《阿禅》 第1章 十亿阿禅(1)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 闹钟响起时,李微意的手从被子里摸出来,胡乱按掉,又蒙头睡了几分钟,如丧考妣地爬起来。 洗漱完,她已是精神奕奕,瞪着双晶亮的大眼睛,速度极快地换上职业套装,再披上藕粉色长羽绒服,花了个淡妆,风风火火出门去。 李微意租的房子在地铁首站,半个小时横穿湘城,通常还能有个座位。她照例定了个25分钟闹钟,头靠在玻璃上开始打盹。那时不时点一下的脑袋,惹得旁边同为上班族的年轻男人一直偷看。 下了地铁,离上班还有十几分钟,李微意在一个摊子上买了最爱的牛肉馅饼和豆浆,到公司后五分钟吃完,稍微修整一下,就可以开工了! 李微意所在的,是沐宸集团下属女装公司的财务部。而她又在财务部中地位最高、专业最强的策略分析组,顾名思义,负责公司整体财务状况的计划、统筹、分析和汇报。 三年前李微意大学毕业,能够得到这个岗位,亦是非常惊险的。他们组6个人,除了老资历的主管周大姐,其他4个全都是985硕士毕业,只有李微意一个本科。 不过李微意不怵的,当年她能在笔试面试中大杀四方,和这些硕士同事并列。如今,她的工作表现也不比任何一个差。 大家都是内卷出来的人,组内气氛也算团结和谐,一上午的时间,紧张而忙碌的过去了。 李微意邀主管周大姐,一起下楼吃饭。这一年多来,她俩是饭搭子。 也就去了家煲仔饭快餐店,各点各的,李微意从包里掏出个盒子,笑盈盈的:“周姐,你最爱的生巧乳酪小蛋糕,咱们吃完饭一起吃!”她家附近有家甜品店,之前带过周大姐很喜欢吃,于是李微意隔三差五给她带。 周大姐就笑了:“哎呀,又让你花钱!你这丫头,叫你别带了怎么讲不听!” 李微意哼哼:“我也爱吃啊!” 等吃完饭,再分享了精致爽口的小蛋糕,周大姐露出餍足的表情,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微意,你在公司,或者集团,有没有门路?” 李微意还是憨憨的表情:“什么门路?和我好的最大的官就是你了。” 一句话又惹得周大姐噗嗤笑,正色说:“咱俩关系近,我才跟你透露,这几年,虽然咱们公司做得不错,但是大环境……你知道的,我听说,上头已经有了精简提效的策略……”她比了个砍一刀的手势。 李微意心一沉:“真的?不会砍到我们头上吧?” 周大姐叹了口气,说:“听说是大老板定的,所有非市场部门,减员20%-30%,也就是说,我们部门也要走1到2个人,听说总部的名单都定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这些分子公司。虽然你工作表现一直很好,也有我在经理那里说话,但是领导的想法,谁知道呢。你还是想办法,找找门路。最近的工作表现也尽量好一些,那样也安全一些。” 李微意还是难以把裁员和自己联系在一起,毕竟一直干得好好的。过去在某些重要工作上,她自诩甚至比其他人贡献更大。但是话说回来,她学历最低,只是个985的本科。 李微意有些惴惴,这时又听周大姐说:“对了,你男朋友不是在考编吗?结果出来了吗?” “应该快出来了吧。” 周大姐说:“他要是考上了,你就在经理面前’不经意地’提一下。” 李微意睁大眼:“提这个干嘛?他考进去也就是个基层公务员。” “嗨!”周大姐一拍她的脑袋,“好歹他考的是国字头部门,还是专管经济建设的,怎么着别人也要高看一眼。说不定就在领导心里加分了呢!” 李微意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是,养了他三年,也该有点用处了。” 周大姐哈哈大笑,末了又说,让李微意下午陪她去总部大厦送报告,李微意欣然同意。 回到公司,午休时间还没结束,李微意一个人摸去楼梯间,望着外头的冬日暖阳,想着周大姐说的事,心里怎么都不安定。她立刻晃了晃脑袋,对自己说:李微意,不要乱了分寸,你这么优秀,这么努力,而且都工作三年了,不可能只看学历吧?一定不会是你。 她摸出手机,先给谢知麓发了条短信:“你在干嘛呀?” 等了五六分钟,谢知麓没回,李微意一个电话打过去,响了七八声,他才接,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清清亮亮:“微意,什么事?” 李微意在男朋友跟前,就跟一只甜软的猫似的,嗓音都娇了几分:“都有一两个星期没见着你了,你也没给我打电话发消息。” 谢知麓顿了一下,答:“之前忙着考编,最近导师那里事情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忙,那你考编结果出来了吗?” 谢知麓的声音染上喜意:“考上了。” “真的?!”李微意一下子站直了,惊喜不已,“太好了!就是你想要那个部门岗位?” “没错,前两天刚收到通知。” 李微意一愣,谢知麓似乎还没察觉到,又接着说:“我们系一堆人考,只有两个人考上,另外一个人的部门也没有我好,连辅导员都说这个结果特别难得……” 李微意打断他:“你两天前就收到通知,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直到我今天打电话,你才说?” 谢知麓沉默了几秒钟,说:“想着你工作忙,我最近导师那里收尾的事情多,就想当面跟你说,对不起。” 这个解释还算过得去,加之他认错又快,李微意心里稍微舒服点,但还是莫名不爽,就不吭声了。 谢知麓:“生气了?” 李微意心想,生气了,哄我啊。 然而谢知麓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哄她,隔着电话,李微意也感觉到他不知何时内敛了许多,是要工作了所以更成熟了吗? 他说:“我请你吃饭吧,明天晚上,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李微意心里咯噔一下,佯作傻乎乎地问:“干嘛呀?别以为吃顿饭我就会原谅你。” 谢知麓到底笑了一声,说:“见面说。” 第2章 十亿阿禅(2) 李微意回到工位,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脑屏幕,发愣。 她和谢知麓是同班同学,大三在一起的,当时谢知麓穷追不舍。李微意一直觉得,谢知麓是个挺狠的人,对自己狠,对学业更狠。他家里条件不好,从贫困县考到重点大学,大学四年,一直是全系前十,学生会副主席,考研更是跟了最牛的导师。 要不,他今天也考不进录取率千分之一的实权部门。 在一起这五年,也有过许多柔情蜜意,尤其是大三大四,一个考研,一个找工作,相互扶持,甘苦作甜,日夜厮磨。说刻骨铭心还差了点,但是说一句心心相印青春无悔真的不为过。 只是这三年,李微意上班租房子住,他住在校内读研究生,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渐渐聚少离多,有时候李微意整月都见不到他。 也不是没有过怨言和吵架的,李微意工作压力大,周末也经常加班。他一个学生能有多忙,李微意希望他多跑几趟,多陪伴自己。但谢知麓一直就是个非常清冷自制的人,他觉得女朋友只能跟着自己的时间线走,围着自己打转。吵了几次架后,倒也不吵了,两人都避过这个谁付出多少谁迁就谁的话题,一两周见一次面,都是心平气和地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因此两人的恋情,一直这么平淡而稳定地延续着。 可是,他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对自己说呢? 虽然刚才电话感觉他态度含糊,但可能是在忙吧,他一忙接电话就心不在焉,彻头彻尾的事业型男人。李微意再想起上次见面,竟是一个半月前,两人吃了饭,走在寒冷街头,谢知麓用大衣裹着她,他怀里清淡的味道,还有他热烈的吻……李微意心头一软,疑心一扫而空。 突然间,一个念头冒出心头…… 他不会是,打算求婚吧? 所以才不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考上了编制,又语义不清,还要当面说。 下午,李微意忙完手头的事,就跟着周大姐打车去总部大厦送报告。虽然现在已经电子化办公,但是一些极其重要的文件,还是需要提交各级领导会签的纸质版。 到了大厦楼下,李微意脸红扑扑的,小声说:“周姐,我男朋友考上了。” 周大姐很为她高兴:“太好了!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啊。要不明天我当着领导的面,故意问你?” 李微意:“嗯!谢谢周姐!你怎么这么贴心呢,回头我俩请你吃饭。” 周大姐哈哈大笑,她也很喜欢这个勤快聪明还会来事的小姑娘,关键这份来事儿,度把握得很好,可可爱爱又真诚,并不让人讨厌。她也希望继续和李微意做同事,至于她自己,那是完全不担心裁员的,毕竟她的老公在总部做总监。 两人走进总部大厅,正在前台登记时,旁边有秘书领着两男一女走过去。周大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李微意,李微意抬头。 无怪乎她第一眼就落在走在前面的男人身上,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穿着铁灰色西装黑色衬衣,没有系领带。这人眉眼似刀,骨相冷峻,人却白瘦。一行三人中他个子最高,无论眉梢眼角袖口鞋尖,通身都是上位者的气派。 李微意压低声音:“这谁啊?真帅。” 周大姐还真知道,同她一起意犹未尽地欣赏了这带劲儿的男色,说:“晖萃科技的老板,叫张静禅,帅吧?应该是过来和我们集团谈合作的。听说他今年才二十七,又年轻又帅,他可是本市商圈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过,你别眼馋他,没什么可羡慕的,他有名不是因为这些年赚钱多,而是因为……你知道吗,我听我老公说,全市的名媛啊,那些老板的女儿,他的员工啊业务伙伴,甚至可以说,全湘城的女人,没有一个愿意嫁给他。” 这可太八卦了,李微意和周大姐办完手续往电梯走,眼见着那一行人已经搭乘前一班电梯上去了,李微意小声问:“他不行啊?” “嘿你这小姑娘很懂啊?不是这个原因,他行不行我哪知道啊哈哈哈!对了,你不是辰市人吗?有没有听说过福铭集团?” 李微意点头,当然听过,记得还是八九年前吧,她念高中的时候,整个辰市都是福铭集团的建筑工地,服装品牌店,听说那时候他们的生意都做到省外去了,还听说福铭的老总是当时的辰市首富。 “这个张静禅,就是当年福铭集团老总的独生子。” 李微意吃惊了。 因为福铭集团,七八年前就破产倒闭了,当时这事儿闹得很大,因为福铭集团欠了很多债,好多好多个亿吧,不光欠银行的,还欠了许多私人借贷。后来就没有音信了。 周大姐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他老子欠了10个亿,到现在还是失信被执行人,被限制消费,听说过得很苦。” 李微意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气魄锋利的脸,下意识问:“那他呢?” 周大姐倒是露出钦佩的表情:“这个张静禅,小张总,真是个人物。我听说当年出事前,他爸为了保他和他妈,提前离婚,让他们净身出户。虽然两母子啥也没落下,但也没背债不是。张静禅法律上是不需要还债的,但是这几年,他自己开公司,听说吧,已经替他老子还了3、4个亿。不过,他现在身上还背着6、7亿呢。是个有担当的男人,长得又好,能力又强,但是债一天没还清,谁会愿意嫁给他呢?这光棍儿说不定要打到三四十岁去了。” —— 次日傍晚。 谢知麓定的是一家幽静人少的西餐厅,比他们平时去的餐厅高了两个档次。这更让李微意心头怦怦跳。好在她早有准备,硬是扛着冻,抛弃了厚重羽绒服,穿了件酒红色大衣,里面是露肩羊毛裙子,刚洗的长发披在肩头,妆也比平时艳丽几分。 饶是谢知麓看了她这么多年,在坐下的一刹那,也有些晃神。 李微意微微一笑。 谢知麓没笑,神色沉沉,手抠着菜单,拇指不停摩挲。 李微意的心就跟秋千似的,又晃了一下。再仔细打量面前人,穿着半旧的羽绒服,毛衣也起了球,球鞋上有泥,没有半分郑重的样子。他的一言一行里都藏了心事。 李微意也不笑了。 谢知麓声音更沉郁:“先点菜吧,吃完我们再说。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 李微意心中忽然生起几分刻薄的讥讽,心想:只有没有社会经验的男人,才会把请客掏钱刻意说明,郑重其事。 “不吃了。”她也来气了,冷冷看他一眼,“有什么话,你先说。” 谢知麓竟少有的犹豫了,语气软了几分:“我还没说,你发什么脾气,先吃饭吧,咱们一起吃顿好的。” 李微意终于从他的言谈举止里,品出了几分断头饭的味道。但她实在想不出,两人一直好好的,所有一切也都按照两人对未来的规划进展着,他们去年甚至还见过了对方的父母,双方都没意见。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李微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谢知麓,你出轨了?” 他那个和尚似的专业,每天忙着考编做项目,居然还抽空出轨了? 第3章 当胸一剑(1) 谢知麓几乎是立刻否认:“没有,当然没有。你胡说什么?”声音大得别桌客人都看过来。 李微意更觉狐疑:此地无银三百两! 谢知麓说:“想到哪里去了?我考上了,当然要请你吃顿好的。”他兀自拿起菜单,叫来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而后又沉默。 李微意越发觉得不对劲,抿着嘴不说话。 两人对默片刻,谢知麓倒是缓了几分语气,问:“最近工作忙不忙?还顺心吗?咱们挺长时间没见面了。” 李微意说:“你是关心我,还只是铺垫气氛?谢知麓,别把我当傻子耍,有什么话你就说,别等上菜。不说我走人。” 平时她在谢知麓跟前,总是娇憨可爱的,也从不对他花什么心机。此刻在职场打拼三年的女孩锋芒毕现,倒让谢知麓感到陌生。 谢知麓当然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的,他的目的还没达到。他面无表情给她倒茶,说:“你别跟吃了炮仗似的,心平气和一点,我今天想和你好好说。” 李微意不吭声了。 谢知麓也想快刀斩乱麻,某些决心虽然已下,可那下头埋着的到底是曾经最真的感情,不能深想,想了就会让人心软。看今天这个情形,饭估计吃不下去了,他索性说道:“咱们在一起这五年,我一直真心真意对你,我知道你也是。我们在一起的初衷,不仅是男女朋友,更要做灵魂上的伴侣。我想你也认同,我们追求的,都是在这个城市,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李微意盯着他道貌岸然的脸,心里好像有某处哗啦一下,崩塌了。 他也停顿下来,似乎言辞艰涩。 李微意:“你有话就直说,别套路我。” 谢知麓脸一僵:“我哪有那个意思?”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说:“李微意,咱们分手吧。说实话,这几年聚少离多,感情其实早就淡了,你也心知肚明。我越来越发现咱们不合适。现在及时分手,彼此没什么损失。我不想耽误你,去找个更合适你的男人吧。” 虽然有预料,李微意还是难以相信,眼泪一下子飚出来,说:“谢知麓,你怎么能这么说?这几年聚少离多不是我们商量好的,暂时性的,各自打拼,为了将来吗?你现在张口要分手?” 谢知麓的眼睛也慢慢红了,神色甚至有些狰狞,他打断她:“为了将来,是为了彼此变得更加合适的将来。真正志同道合的爱人,应该站在彼此的前途里,而不是分道扬镳。可是现在,我们人生的路已经不同,无论工作环境、志向、未来都不同,没有共同语言,我们已经不合适了。” 李微意醍醐灌顶:“你是因为考上了,所以要把我甩了?你现在看不上我了?” 谢知麓:“别把我想得那么势利龌龊。这是方向不同,没有高低之分。当初如果你肯听我的,一起考研,现在再考编,哪怕你考一个差一点的部门,现在大家起点一致方向一致,我又怎么会和你分手?可你非要找工作,还找个私企。现在的生存压力多大?将来几十年,两个人收入的稳定,买房买车,孩子的教育,社会地位,人际关系……这些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可是你……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连工作都不稳定,说不定哪天企业就倒闭了裁员了。我是个男人,我还要养我父母,将来要养家庭,以前校园恋爱没想那么多,现在选择终身伴侣,我必须考虑这些问题。如果不能彼此负责,注定走不长远,趁早撒手,才是明智选择。” 李微意快要被气死了,尤其听到他提到“裁员”二字更是心中窝火。她吼道:“谢知麓你有病吧?我一个月8500工资,你一个刚毕业的公务员能有多少?你瞧不起我?” 谢知麓显然已经狠下了心,嘴角扯了扯,深吸一口气,说:“我看到过一句话: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当时我觉得是扯淡,现在才明白是身不由己。”到底是刚从大学走出来的人,他明明说得云淡风轻,眼睛却已通红,放在桌上的手也在发抖。 李微意望着他眼里的泪,突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狠,他可真狠啊,对她狠,对自己也狠。 “分吧。”她吐出两个字,提起包就走。旁边的服务员刚好上菜,露出诧异表情。 谢知麓端坐原地,一动不动。 餐厅里的空调吹的明明是暖风,李微意却觉得寒冷彻骨。她走了几步,突然转身,从服务员手里抢过一盘菜,直接砸在谢知麓脸上。 盘子哐当摔得粉碎,谢知麓跟一尊雕塑似的,脸上身上全是油和菜,红着眼,狼狈至极,直勾勾看着她。 全餐厅的人都看过来。 李微意大吼一声:“渣男都去死!”昂首阔步地走了。 李微意打了个车,一坐上去,眼泪就哗哗地掉。她肯定不能嚎啕大哭,可也哭得一抽一抽的。司机默不作声,只把纸巾盒放在她面前,李微意哭得更凶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谢……谢谢啊……” 含着泪到了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李微意直挺挺躺在床上,没有眼泪,心里空荡荡的。她回忆起与谢知麓的感情——大三大四,是真的很甜很甜,她把最真切的初恋给了他,现在回味,都是心肝震颤。可后来,的确如他所说,聚少离多,渐行渐远。现在的他与过去的他,恍如两个人。一个是记忆中的初恋,一个是刚刚心狠手辣的陌路人。 你说和现在这个他分手,李微意有多难受,也不至于。因为这几年,她实在太忙了,也太累了。当一个人所有精力几乎都被工作榨干,那么一个月才见面一次的爱情,只是点缀而已。 可她想着从前,想着这五年的稳定踏实和对未来的期待,还是想哭。她流着泪给自己狂点了一堆外卖。等外卖的时候,她又躺尸在床上,想着要不要给闺蜜打电话,可又觉得丢人,有什么可说的呢?谁都知道她有个优秀的男朋友,只等结束爱情长跑修成正果。现在她提都不想提他一个字。 第4章 当胸一剑(2) 却突然好想给姐姐打电话。 李微意有个亲姐姐,叫李晓意,大她五岁,从小到大,姐姐都是对她最好,最温柔体贴的人。李晓意没有读大学,一直留在老家。 李微意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姐姐还要照看4岁的外甥女,这个点说不定睡了。于是李微意先发短信:“姐,睡了吗?” 姐姐一直没有回复。 李微意郁闷地丢开手机,这时外卖来了,她胡乱吃了点,还觉得心头愤恨时,同事一个电话打过来:“李微意,你那部分报告核算完没有?经理说明天早上之前一定要交给他。” 李微意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语气淡定:“哦,我还在写,写完发你。” 她本来准备和谢知麓吃完饭后,回来加班,结果给忘了。再想到裁员的事,觉得心中燥乱,坐到桌前,开始埋头苦干。 好在前期工作做得扎实,虽然她心里乱糟糟的,报告还算写得顺利。到了凌晨三点,总算做完。她把报告发给经理,精疲力竭,倒头就睡。 因此,当凌晨四点多,姐姐李晓意回复短信时,李微意完全不知道。 “微意,我下定决心了,不想再活得像狗一样。” —— 次日一早,闹铃响了三遍,李微意才挣扎起床,急匆匆赶去上班。一到上班时间,手机上几个工作群,都跳出许多条消息,包括本周简报、今日简报,还有同事们的闲聊。以至于姐姐那条短信,被挤到后头,李微意依然没看到。 手机上最新一条短信,是主管周大姐刚发来的:“不太妙,要动真格。” 李微意脸色苍白地坐在工位上,心神晃了晃,她想:我不会那么倒霉的。 已经年底了,等李微意心不在焉坐进人满为患的会议室里,才想起,今天是年度工作述职的日子。 财务部每一位,今天都要向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进行年度述职汇报。这位副总经理分管他们部门,可以说几乎能决定每个人的升迁去留。 周大姐能有内部消息,别人自然也能有。李微意坐在一堆人当中,感觉今天气氛怪怪的,大家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紧张,仿佛都戴着面具。 每一个轮到上台述职的人,都竭尽全力表现自己,哪怕是平时沉默寡言的人,今天都使出浑身解数。 副总经理却始终不动声色。 这么一大屋子人,从早上9点,一直述职到下午,还没轮到李微意。李微意听了一整天,也不知是在会议室呆久了脑子缺氧,还是昨晚睡得太少,脑子变得晕沉沉的,甚至感觉到胸闷喘不过气。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想要巩固巩固,却始终集中不了精神。等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在稿子上画了个q版男生,一把染血的剑穿透那男生胸膛,死得透透的。而她耳边响起谢知麓昨天那句话: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这时,她的名字被点到了,所有的目光聚焦过来,包括副总经理和部门经理。 …… 李微意觉得自己的述职报告讲得糟透了。 望着副总紧皱的眉头,还有周大姐惊讶失望的眼神,以及其他同事若有所思的目光,她一刻都不想在公司多呆。 垂头丧气地回了家,李微意洗了澡,又胡乱吃了外卖,勉强劝自己:没事的,只是一次述职,她之前的表现领导也都看过到。明天开始,她再表现好一点。 心神稍定,她再环顾四周,才发现一件事—— 谢知麓白天来过了。 衣柜里,他仅有的留在这里的几件衣服,都拿走了。还有他的几双鞋,厕所的洗漱用品。然后就没了。 一枚钥匙放在书桌上,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李微意拿起那张纸。 满篇苍劲有力的字迹,字如其人,冠冕堂皇。 谢知麓的语气已平静许多,先是告知,自己的东西已经拿走,钥匙归还。 而后居然是诸多叮嘱,细致温和,宛如昔日——嘱咐李微意一人独居,注意用火燃气安全,不要熬夜,爱惜身体。如果晚归,尽量打车到楼下,别傻乎乎地给陌生人开门。也叮嘱她在职场要更加世故圆滑,不要只知傻干,多多维系关系。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只要她不介意,尽管开口。 最后,他说:不是不爱你,可我是个有野心的男人。 李微意放下信,发了好一会儿呆,心中甚至涌起个邪恶的念头:她如果把这封信和事情原委公布在网上,或者举报到他的单位,谢知麓的工作搞不好都要丢,身败名裂。 那样他就完了。 李微意叹了口气,把信撕了丢进垃圾桶。 可以了,这么一份感情,浪费一天时间祭奠足够了。明天她要满血复活。 —— 再次打开电脑加班,李微意心中已是一片冰凉的心平气和。她想,我果然是个优秀的社畜,工作掏空我也能治愈我。 忙到夜里十二点,她合上电脑,躺在床上毫无目的地刷手机,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看到姐姐昨天半夜发来的那条短信,一骨碌坐起来,后背已全是冷汗。 第5章 一败涂地(1) 李微意只有一个姐姐。李微意还没出生时,她家在乡下。但是她的父母,勤劳坚韧,背井离乡来到市里,开始是摆摊做小生意,后来就租了个小铺面,竟也积攒起一小份家底,在市里买了套小二居。 李晓意出生在乡下,李微意则是在市里出生。李微意牙牙学语时,李晓意已懂得给母亲帮忙,并且带妹妹。李晓意的性格极肖其母,温顺柔和,勤快老实,生了一副清秀可人的相貌,自少女时代起,就不乏追求者。她现在的丈夫周志浩,就是其中之一。 李微意的性格,和姐姐截然不同。她没有经历过乡下的日子,是在全家的娇宠下长大的老幺。父亲疼爱,母亲呵护,姐姐更是事事以她为先。这让李微意养成了极为开朗积极的性子,跟谁都嘻嘻哈哈的。 李微意是被爱包裹着长大的女孩。 因此,与谢知麓在一起后,李微意始终以真心换他心,从来没有考虑过谢知麓说的那些现实问题。在她看来,相爱才是最重要的,彼此都应恪守承诺。 所以,当谢知麓突然放弃,她才会没有防备。 因为她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辜负过。 …… 此时哪怕已是凌晨,看到姐姐那条短信,李微意也毫不犹豫打电话过去。 足足响了十来声,才有人接起。 李微意:“姐,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李晓意沉默不语,唯有呼吸声带着某种凝滞的湿意。 “对不起!我昨晚加班太晚,今天又在忙,才看到你的信息……你,你还好吗?发生了什么事?姐你跟我说啊。” 李晓意涩涩地笑:“没事,能有什么事,还不是那样。” 李微意的怒火涌上心头:“他又打你了?” 李晓意低低“嗯”了一声。 可李微意既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重点大学毕业、已完全蜕变为大城市女孩的她,并不能理解,职高毕业留在家乡的姐姐,为什么始终没有勇气抗争命运。 于是李微意的话说出口,也带了三分怨埋:“我劝你多少次了?为什么还不离婚?这种家暴的渣男,留着过年吗?” 姐姐只是哽咽。 “姐,你离婚吧!”李微意的眼眶也湿了,“离婚后你和妞妞来湘城,跟我住!愿意找工作就找,不想找我养你们!我就是你的退路!” 姐姐哭着说:“谢谢你微意。可是,没那么容易。他不会同意离婚,我要提离婚他更不会放过我……就算真离了,我了解过,我们这种情况,他家里那么有钱,有门面有店子,我这几年在他家店里做导购,收入很低,孩子很可能判给他。我怎么能把妞妞留给他?妞妞是我的命,她是我的命!那个畜生,他现在连妞妞都打,如果以后他再结婚,和别人一起虐待妞妞怎么办?” “难道你就这么熬下去?你昨天发短信说下定了决心,下定了什么决心?” 李晓意:“没什么……”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响动,隔着电话线李微意都能感觉到姐姐的瑟缩,李晓意飞快说:“他回来了不说了。” 电话挂断。 李微意呆呆看着手机,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打电话给姐夫周志浩,把这个禽兽狠狠骂一顿。可她知道不行,她骂了,爽了,周志浩那个阴人说不定还笑嘻嘻地赔礼道歉,转头他就会把姐姐打得更狠——以前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她打电话给父亲。 李父被吵醒,声音瓮瓮的,态度却关切:“微意?有什么事?” 李微意含着泪说:“爸,你们马上去把姐姐和妞妞接回来!姐姐又挨打了,周志浩就是个禽兽!让姐姐跟他离婚!赶紧离婚!” 李父也吓了一跳:“你姐跟你说的?” “嗯!” “我马上给你姐姐打个电话!” 李微意心绪稍定,过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这样不行——周志浩已经回家了。 亲姐姐受委屈,她条件反射求助父母,反而犯了蠢。 她立刻又打给父亲,一直占线,打母亲电话也没人接。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李父才给她回电,如释重负的语气:“微意啊,没事了。你说你,一个小姑娘家家,自己没结婚,不懂事,大惊小怪。刚才我跟你姐姐姐夫通过电话了,两人好着呢,说说笑笑的,说是白天拌了嘴,你姐才给你打电话抱怨。志浩再三给我保证,上回只是喝醉酒断片了,绝对不会再干那种事。” 李微意的心狠狠沉下去,说:“爸你别听他的,他骗你的,姐装作没事……一定是被威胁的。” 这话李父却不爱听了,他一辈子都是个老实简单的人,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子和和睦睦。他想起上个月周志浩带大女儿外孙女回家时,那副毕恭毕敬温柔体贴的样子,下意识就不信。 他说:“瞎说什么,还威胁,你姐那么大个人,真要委屈了,不知道说吗?上回他都跪下给你姐、给我们两口子认错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啊!上个月,志浩还给你姐买了条金项链,我们都看到了。真的要对她不好,能舍得花钱?好了,大半夜的,你不要再掺和姐姐姐夫的事!” 李微意气死了,吼道:“他装的,一条金链子算什么,欲盖弥彰!卑鄙下流!” 李父都被整笑了,李母也在旁边帮腔:“好了好了,微意啊,你最近还好吗?知麓还好吧?他公务员考上没有?” 李父:“对,考上没有?” 李微意一口气突然矮下去,答:“还没出结果……行了你们不信我也不说了,早点睡,挂了。” 李微意一头埋进被子里,“啊啊啊啊”乱抓乱打,发泄了半天,抬起头,望着窗外那一轮阴凉的月亮,它照在无数钢筋铁骨的高楼上。这城市如此寂静辽阔,来湘城七年了,她从未像今天这一刻,感觉到弱小无助。 明明她从小都很乖很努力,成绩一直都好;她学什么都快,计算机编程、财务会计,还有画画,随随便便画几年就能比肩特长生;她一直无忧无虑春风得意,大学时好歹也是个小女神,连公认男神谢知麓都是她的裙下臣。 可为什么现在感觉一败涂地? 第6章 一败涂地(2) 工作工作不顺利,搞不好要被裁员;爱情爱情更不用说;现在连她最亲的家人,被家暴被胁迫,她都无能无力。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过。 李微意趴了好一会儿,又发泄似地蹬了一阵子腿,然后原地反弹坐起,脸上全是坚毅。 崩溃个屁,够了,发泄这么久够了。 明天,她要好好工作,努力表现,不到最后一刻,不放弃争夺留职机会; 其次,谢知麓个大渣男,从今后都不要想起他,及时止损,这明明是好事哪是坏事,反正他身材好性格好耐力好,她是班花他可是院草,就算她白嫖了他。 最后,姐姐。 这周末她就回家去,见机行事,验伤也好,请律师也好,把姐姐外甥女强行带回湘城也好,事在人为,她不信没有办法,拼尽所有也要带姐姐脱离苦海。 次日,天气阴沉。 一个白天,李微意过得风平浪静。公司每个人忙忙碌碌,风雨欲来,表面宁静。吃午饭时,周大姐明显有些尴尬,安慰了李微意几句,说一切还没有定论呢。 到了晚上,李微意故意没像平时,把工作带回家做,而是留在公司,在众目睽睽下铆足了劲加班。 直到夜里九点多,公司人走得差不多了,李微意才拖着疲惫的身躯下楼。 厚重的云压在天边,空中飘着细雨,夜深人静,冷冷清清。李微意被冰凉湿润的空气刺激了一下,有种放飞自我的冲动。她不想回家,就走去了江边步道。 天气不好,江边没几个人。李微意把外套领子拉得紧紧的,慢吞吞走着。放眼望去,跨江大桥的灯光在烟雨中显得格外柔和,几艘船在湘江中缓缓行驶。而她的另一侧,隔着一条马路,就是金融区的数幢高楼,灯光影影绰绰。李微意木木然望着,忽然间,瞥见几个人影,从不远处一家高档餐厅走出来。 不能怪她注意到那几个人,因为为首的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福铭集团前太子爷——那个等于负10亿的男人。奇怪的是,李微意明明只见过他一面,隔着几十米,却一眼辨认出他的身形轮廓。他走在人群中,看起来就好像和别人不同。 他们往路边停车带走去。 李微意收回目光。 雨下得有点大了,李微意戴起风帽,还是不想回家。前面有几层防潮木台阶,直通水里,江水轻轻拍打在上头。李微意也不管木阶潮湿,走过去坐下,离水面只有不到30公分。 发呆。 旁边有人经过,有人驻足,李微意浑不在意。 手机就在这时突兀响起,是父亲打来的。 李微意恹恹接起:“喂?” 李父的声音像被风给吃了,哑了几秒钟,才说:“微意……”他又是一梗:“你姐姐……你姐姐……”他呜呜哭了起来。 李微意整个人都木掉了,包括舌头,她问:“姐姐……怎么了?” “晓意死了!她死了……”李父已说不下去,嚎啕大哭。 李微意的眼睛模糊一片,全身僵得像铁,嗓音却奇异地冷静着:“她怎么死的?是被周志浩杀的吗?医生已经判定死亡了吗?” “不、不是……她今天一早,就把妞妞送过来……晚上,我们才接到警察通知,说她……把周志浩用刀杀了,然后自己跳楼……呜呜呜,我的女儿跳楼了,我的晓意啊……爸爸该听你的话的,不该相信周志浩,昨天就应该把她接回家来,啊啊啊……她的日子早就过不下去了,为什么我们看不到呢……”李父开始了野兽般的哀嚎。 李微意用手捂着嘴,泪水滚滚而落。她望着前方水面上的船,那船怎么总是行驶不到她的面前呢? 原来,这就是姐姐,下定的决心啊。 姐姐再也不想像狗一样活着了。杀了周志浩,哪怕赔上自己的命,孩子也不会落到他手里。两全其美。 电话早就断了,雨越下越大,不远处有人静静持伞而立,朝这边望过来,李微意把头深深埋进双臂里,泣不成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只有几十秒,手机再次顽固地在雨幕中响起。李微意如同行尸走肉般,伸出颤抖的手,按下接听。 周大姐难过的声音传来:“微意,我跟你说,要有心理准备,我收到内部消息,你……在名单上。” 李微意:“哦。” 周大姐听她语气不对劲:“你在哪儿?你还好吧?” “我挺好的,周姐,谢谢你啊。” “没事没事,咱俩谁跟谁。妹妹,你早点找下家,在裁员之前跳槽,名声更好听,公司还会有赔偿……” “嗯,我还有事,先挂了啊。” 李微意望着前方,却好像什么也看不到。又过了几分钟,她猛然反应过来,抓起手机,翻开几个app,可是今天时间太晚了,回老家的高铁和汽车都没了,她只订到明天一早8点的汽车票。 放下手机,李微意再度把脸埋在胳膊里,眼泪一直无声地流。 直至,一柄大黑伞,出现在她头顶,风雨瞬间隔绝,还有某个人陌生的气息靠近。 李微意慢慢抬起头,那个等于负10亿的男人就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她。 大衣西服,器宇轩昂,微皱眉头,眸色乌沉。 第7章 少年阿禅(1) 李微意慢慢站起来,张静禅说:“你还好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李微意轻声说:“我姐姐死了,她才32岁,被人害得家破人亡。” 然而眼前这个连领口袖扣都一丝不苟的男人,并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怜惜表情,漆黑的瞳仁波澜不惊。他只是把伞往她头顶又偏了偏,嗓音低沉平静:“节哀。” 仿佛他看够了人间的苦,而她只是其中平凡的一个。 李微意的眼泪又涌出来,低头用袖子擦了又擦。 旁边的男人还是没有声音,只是伞始终稳稳在两人头顶。 李微意哭泣声渐歇,说:“谢谢你。” 张静禅的嗓音淡得就像烟雨:“哭够了吗?” 李微意点头。 “有没有在湘城的家人或者朋友?能不能联系他们来接你?”张静禅看着她的脸色,又说,“现在下大雨只怕打不到车,如果你放心,告诉我地址,开车送你回去。” 李微意确实没有别的办法,这时候地铁公交都停运了,小声说:“谢谢你张总。”然后报了地址。 张静禅看她一眼。 李微意:“我是沐宸集团分公司的财务,上次在总部看到过您,听同事提了您的名字。” 张静禅笑了笑,李微意觉得那笑里带了点自讽的味道,但又给人浑不在意的感觉——哪怕猜到别人在背后议论他。 两人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我叫李微意。”李微意小声说。 他不置可否。 好在黑伞够大,哪怕打着两个陌生人,也能保持足够距离,不会有过于尴尬的感觉。 李微意的情绪到底平复了些,冰冷的风雨从伞的下缘袭进来,令她的脑子里又空又冷。而身旁男人,即便在这样恶劣的环境,每一步也走得不急不缓,脊背永远都是挺直的。 李微意问:“您……为什么要帮我?” 他于李微意而言实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哪怕负债,约见的人物也都是她的集团大boss那个级别。而且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爱管闲事的人。 张静禅望着前方,嘴角扯了扯,说:“大概是因为……我今天也失去了亲人吧。” 李微意心里晃荡一下,问:“您……失去了谁?” “我父亲。你既然听说过我,就应该听说过他。今天上午他去世了,喝了一瓶农药,没有抢救过来。但是你看,我晚上就来和投资方的大老板吃饭应酬谈合作了,呵……”他还是没有表情,那张脸在路灯下显得极其清晰,脖子线条埋入挺括的西装领,喉结微微滚动。 李微意心中却涌起感同身受的哀恸,哪怕他一个伤心的字都没说。 “节哀。”她说。 “每个人都活着。”张静禅缓缓说,“他欠了很多债,银行、合作商、员工、亲戚……他当年把所有人都摘出来了,一个人扛了所有债。现在每个人都活着,债主、对头、当年和他一起借钱的高管——有的人后来贪污犯法坐牢,三天前都出狱了,他还好心给了人一千块钱;还有的已经身家几十亿。现在,只有他死了,这也是活该吧。” 李微意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这个。或者,是因为这雨夜实在寒气彻骨;又或者因为,这条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吧。 “那您……还会继续替他偿还剩下的债务吗?” 张静禅瞥她一眼:“会。” 李微意心神一震。 两人已走到车前,李微意全身湿透,望着眼前的车,顿生犹豫。张静禅把伞塞到她手里,李微意:“那怎么行,您打着……”他说:“拿着。”李微意拒绝不了。 他打开后备箱,李微意连忙跑过去,又替他打着,他没说什么,翻出一个手提袋,并一条小毯子,那条毯子又细又柔软,是鹅黄色的。 “毯子是我母亲偶尔在车上用的,洗干净了。”他把袋子和毯子都塞到她怀里,又接过伞,“外套脱了放袋子里,用毯子把水擦干净。” 李微意连忙点头:“谢谢,谢谢!” 两人上车。 张静禅发动车子,把暖气开到最大。等她把湿漉漉的外套折好,再用毯子把头上身上的水大致擦干净,张静禅脱了大衣,丢给她:“穿上。” 李微意一看那黑色羊绒大衣肯定十分昂贵,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不冷。” 张静禅从后视镜看她一眼,贴身的毛衣湿了七七八八,勾勒出女孩姣好的身形。他目视前方,扯开领带丢在副驾上,说:“送佛送到西,一件衣服而已,穿着吧。” 李微意静默瞬间,穿上了他的大衣。他比她高许多,这大衣能把她的小腿都包裹住,人顿时没那么难受了。大衣的味道很干净,李微意以前只穿过谢知麓的衣服,感觉完全不同,很陌生,可又很安稳。 “多谢。” 他不再说话。 夜已经很深,雨小了些,这段路上几乎看不到人。李微意望着不断晃动的雨刷和车窗上一道道水痕,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头也有点疼。她知道自己快要感冒了,很可能还会发烧。 车厢里实在太温暖太安静,把一切风雨寒冷和痛苦绝望都隔绝在外,叫人恹恹欲睡。她把头靠在一侧车门上。 她说:“其实,我前几天还被男朋友甩了。今天,我的工作也丢了。” 张静禅驾驶着车,进入江底隧道,四周只有灰突突的墙壁和柔和的灯光。李微意望着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黑色西装布料衬得那双手白瘦有力,一如它的主人,拥有山岳般的意志力。 张静禅才说:“我也曾经一天时间里,从天堂到地狱。其实我现在也不曾拥有什么。” 一滴泪缓缓从李微意眼中滑落,可此刻她已没了绝望的感觉,只觉得车内的一切是那样宁静。 “嗯!”她一下子坐起来,更严实地裹进他的大衣里,重重吸了吸鼻子,说,“谢谢您的鼓励和帮助!我不会认输。明天一早,我就回老家,见姐姐最后一面。然后,我要和爸妈一起,把外甥女的抚养权争夺过来。我要收集那个畜生的家暴证据收集起来,公之于众,让他死后也背负骂名,让他的帮凶爸妈一辈子抬不起头!让我姐姐安息! 我还要找工作,沐宸辞退我算什么,那是他们的损失!我一定能找到不输他们,甚至更好的工作。天无绝人之路,天生我材必有用!” 李微意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张总,等我做完这些事,就请你吃顿大餐感谢你!再赔你一件新大衣!” 她豪气万千地说完,车厢内一片寂静。张静禅像是没听到,车开得又稳又快。只有雨刷一下下打在玻璃上的声音。 第8章 少年阿禅(2) 李微意缩回手,呃……尴尬了。 她低头缩回窗户靠着,只想用脚趾抠地,怎么就晕了头,产生了和他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的美好感觉呢?自顾自说那么多,好丢人啊!而且也许是情绪过于激昂,她的头好像更疼更热了。 车已快要驶出隧道。 “五年。”低沉的嗓音响起。 李微意:“……嗯?” “我的目标,最多再用5年,还清那些债。” 李微意睁大眼,5年还掉7个亿,那真是很厉害很厉害了。相比起来,她的目标实在渺小。 可是他把目标也告诉她了。 李微意用手按住发烫的额头,说:“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是个大好人,一定会实现目标,你一定会更成功!” 张静禅轻轻笑了一声,似是自嘲,又似觉得非常好笑。 李微意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几乎是顷刻就陷入了迷乱悲痛的梦境,孩子的哭泣,父亲的嚎叫,有人从楼顶一跃而下……她在梦中泪流满面。 一片白色的辽阔的光,从眼前弥漫而来,吞噬了一切,也将她吞没。 —— 李微意是被阳光照醒的,热热的,照在眼皮上。她的脑子又晕又痛,根本没去想这个时间点为什么会有阳光。她用手撑着床,慢慢坐起,打了个哈欠,摸了一下头,幸运,没有发烧。 然后她才看清周围的环境,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这是……哪里? 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足有四十平吧。刷了浅蓝色的漆,天花板上一排非常漂亮的水晶射灯。正前方靠着墙,摆着一张长条桌,上头放着一个台式机,一个笔记本电脑,花哨的键盘,大大小小黑黑白白的耳机起码挂了五副。 再往边上,是一排造型简洁的浅色衣柜。再旁边,是一个玻璃大橱柜,里面整整齐齐摆满了起码上百个……花花绿绿的游戏手办? 而她,则坐在一张起码2米乘2米的超大床上,被子是那种很男性化的深蓝色,床体是灰色的。床头柜上放的还是一副耳机,一个psp,一个手机。 这难道是…… 张静禅的房间? 李微意一下子双手抱胸,护住自己。 天都亮了,他把她带回家了?衣冠禽兽、意图不轨、还是他把她关起来了?要不然还能有什么解释?她都告诉他家里地址了。 天哪,一定是这样。你看他一副人模狗样霸道总裁,谁能想到他的房间这么中二仿佛住着个十几岁的叛逆少年?妥妥的精神分裂啊这是! 那么,昨晚,发生了什么? 李微意霍然朝自己腿间看去,隔着被子,啥也看不到,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突然觉得那里好涨,身体感觉很不对劲。 她冷汗都吓出来了,自己真是太单纯了,怎么能因为人家年轻帅气有钱有才有担当还救了自己,就给人发了好人卡呢?她这样的小清秀,变态也是不挑的啊!呜呜呜她的美剧韩剧都白看了! 李微意又战战兢兢瞄了一眼门,没有动静,没人进来,她立刻掀开被子,想要查看一下到底被他侵害到了哪一步,一看,整个人又愣住了。 她的腿怎么看起来好长啊。还有脚,好大。 李微意眼睛都看直了,然后又看到那双大手,骨节分明有力。她再拎起身上的大t恤往领口里头一看,脑子里“嗡”的一声。 然后她飞快把t恤放下,闭了闭眼,睁开,重新拎起t恤再看。 李微意只觉得两个耳朵里也开始嗡嗡作响,脑子里恍恍惚惚,一片空白。她茫然望着四周,如在梦境。她咽了口口水,视线又慢慢落到腿~间……那里真的,好涨。 她伸手往裤子里探去,抓了个正着。 李微意浑身一个激灵,触电般的弹开,就像摸到了一大坨屎,下意识还在床单上擦了擦手,毕竟她连身上长的这玩意儿是谁的都不知道。她爬下床,腿有点软,勉强立住了,晃晃悠悠走到了一大面落地穿衣镜前。 一个陌生但又眼熟的人,出现在穿衣镜里。 李微意直勾勾看着他。 张静禅。 李微意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可这个张静禅……她变成的张静禅……跟昨晚那个人,非常不同。 他看起来年轻多了,不到二十,高高瘦瘦,穿着白色t恤和四角短裤,露出精瘦修长的腿。他的头发那样蓬松柔软,明明一模一样的五官,但眼前人的轮廓看起来柔润稚嫩许多。那一身桀骜的少年气,几乎要冲出镜子。哪像昨晚的张静禅,身上每一丝每一毫,都带着成熟男人的锋利和内敛。 李微意呆了许久,才失魂落魄从镜前离开。她意识到现在有许多状况需要去搞清,但比那些更重要的是……她低头看了看,觉得自己快要涨坏掉了。 尽管这里没有别人,她却如同做贼似的进了房间自带的卫生间。 几分钟后,李微意红着脸,拿了块抹布在擦瓷砖墙和洁具。 她,实在生疏。 又忍耐着洗了抹布,洗了十遍手,终于浑身一轻,她回到卧室,先拿起手机,上头显示了日期: 2014年1月11日星期六上午9点37分。 她闭了闭眼,不信! 又打开电脑,笔记本电脑,日期时间全都一样。 她又在书桌下的地板上,找到个书包,拿出里头的书和本子一看: 华中财经学院经济管理系,大二,张静禅。 华中财经,本省另一所985,排名还在李微意的母校之上。 里头每一页笔记的日期,都对得上。 李微意重新倒在床上。 是梦吗? 她拧了一把大腿——反正不是她自己的腿——嘶,好痛! 而且梦,怎么可能这么真实? 李微意望了一会儿天花板,突然又弹起来。 如果这是真的,她成为了八年前的张静禅…… 张静禅有没有一起回来?他去了哪里?是不是和她互换了?他们在2022的身体怎么样了?这是另一个时空吗? …… 所有离奇荒诞,都不重要,也不用急着追究。 重要的是,她记得,姐姐李晓意就是在2014这一年,接受了周志浩的猛烈追求。换句话说—— 姐姐还活着。 还是她健康鲜嫩的姐姐,没有遭受过后来的任何苦难。 现在是1月,姐姐甚至还没有正式和周志浩在一起! 李微意整张脸都因为激动而涨红,她胡乱从柜子里找了套衣服穿上,一个箭步冲到门边,抓住门把手,停了几秒钟,深吸一口气,一把拉开这个新世界。 第9章 阿禅日常(1) 这是一幢三层大别墅,大得像庄园。李微意身处二楼,触目所及,石雕玉刻,沉香檀木,极尽奢华,金碧辉煌。 一楼传来说话声,笑声,还有搓麻将声。 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白色制服的阿姨拿着拖把水桶从楼下走过,抬头望见她,笑了:“阿禅醒啦?早饭温着呢,马上端出来。太太,阿禅醒啦!” 李微意手抓扶手,慢慢走下楼。 一个贵妇打扮的女人,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女人。贵妇看起来四十出头,生得非常白皙秀丽,穿得也精致得体。一看到李微意,她满脸疼爱,抓住她的手。 李微意吓得往回一缩。 吴馨慧没想到儿子一觉醒来,变得一惊一乍,还当他是昨天落水吓到了,心疼地一把抱住他:“傻孩子,妈摸摸你躲什么躲?总是这么别扭!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又摸她额头,见没有发烧,松了口气。 这回李微意稳住了,没有躲,只是身体略僵硬的任由她抱着摸着,也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心想难怪张静禅长得好,妈妈这么漂亮有气质。 不过那句妈她现在是喊不出口的,只是含糊道:“我没事,就是睡懵了,让您担心了。”然后挤出个笑。 吴馨慧惊讶地松开她,对身边的人说:“这孩子,今天讲话这么斯斯文文还有礼貌,一点不像平常谁都不搭理的臭样子。”虽然这么说,她还是很高兴,又说:“没事就好,妈就放心了。” 旁边的几个女人七嘴八舌:“慧姐看你说的,阿禅一向懂事,比我儿子强多了,年轻人就是要有点性格。” “那是,不看阿禅是谁的儿子,是咱张董和慧姐的儿子。那就是人中龙凤,能差吗?” “我真的好感动,这么贵气的孩子,大冷天还下水救人,舍己为人,多好的品德!这不得,是吧,评那个感动中国人物去!” 吴馨慧虽然听得心花怒放,还是摇头:“我要他救什么人啊,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幸好没什么事,要不我得哭死。” 旁边的几个女人又连声安慰,每个人看着李微意的眼神,都仿佛浸了十斤蜜糖。 李微意胳膊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原来太子爷的日常,这么浮夸的吗?她现在就算捡块砖头表演胸口碎大石,这三位陪张太太玩牌的女士,都要夸她好勇猛吧? 从她们的对话里,李微意也了解到,原来昨天,张静禅遇到一个陌生女孩落水,向来冷冷酷酷走路都目不斜视的张静禅,不知哪根筋抽了见义勇为把人救了起来。他自己也感冒发热,吃药后睡了整晚。今早醒来,芯子就换成八年后的她了! 几个女人围着她嘘寒问暖半天,终于回麻将室了。李微意松了口气,这时保姆把早餐端上来,她也觉得饥肠辘辘,跑去刷了个牙,看着桌前精致丰富的早餐,暗暗咋舌。 吴馨慧在麻将室里喊:“阿禅,我让刘姐给你炖了燕窝,你好歹喝点,补一补。” 李微意:“哦……” 她望着面前乳白瓷盅里清亮嫩滑的汤液,她还没喝过燕窝呢。喝了一口,微甜,没啥感觉,几大口喝完。 保姆刘姐却很惊喜,高声喊道:“太太,太太,阿禅把一盅燕窝都喝完啦!” 麻将室里传来吴馨慧高兴的声音:“今天这孩子是怎么了,又讲礼貌,又听话,以前怎么劝他都不喝,非说那是女人喝的,还说是燕子口水脏死了。” 李微意:“……” 旁边一人说:“哈哈,阿禅真有意思。燕窝脏什么啊,古代皇帝妃子都喝。而且,男孩子也要保养啊,阿禅长得帅,再喝点燕窝,美白美白,不是更帅了?” 刘姐也喜滋滋地凑上来:“厨房炖了一锅,我再给你盛一碗?” 李微意:“不,不用了,谢谢姐。”说完甜甜一笑。 刘姐震惊地看着她。 李微意顿觉懊恼,她对着这个年龄的女性,一口一个姐喊得太丝滑。看来她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不能表现得和张静禅的性格行为迥异。 吃完早饭,李微意上楼拿了件外套,揣上手机钱包,走到麻将室门口,揣摩了一下,双手插裤兜,抬起下巴,眼皮酷酷地垂着,说:“我出去了。” 吴馨慧显然对这样“正常”的张静禅才习以为常,说:“对了,你考下驾照,你爸给你的礼物到了。昨天回来不舒服还没看吧,就在车库里。” 吹捧三人组又是一顿乱夸,张静禅是多么的聪明,驾照学得这么快。他的父亲张董又是多么出手豪气。吴馨慧笑眯眯听着,眼中光芒清澈,看起来是个心思单纯的幸福女人。 李微意却听得无语。原来张静禅年少时生活在这样的人际环境里,啧……真替他腻得慌。 —— 李微意站在一辆亮骚红法拉利跑车前,内心叹息。 不过,她想到福铭集团似乎就是今年底破产清算,这辆车到时候肯定也被拍卖,她的心中就好淡定,看法拉利就像看到一堆废品。 一道跳脱的男声从背后传来:“哇塞,禅哥,这就是你爸送的新车?可以啊。” 李微意转头,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厚厚棒球服,运动裤,最吸引人眼球的是他的发型,短短的一根根的爆炸头,长得倒是俊朗阳光。李微意看着他眼熟,想起来了,第一次在总部看到张静禅,跟在他后头的,好像就有这个男生。 原来是张静禅发小,能让他信那么多年,应该是可靠的。 李微意对他露出个笑。 黎允墨却一愣,立马用手捂住胸口,警惕地说:“你笑得这么邪门干什么?要揍我吗?”可他仔细想想,最近自己没有惹到这阎王啊。 这回换李微意微愣,然后忍不住噗嗤一笑,黎允墨更吃惊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嘀咕:“没发烧啊,笑得这么骚……” 李微意连忙抿住嘴,躲开他的手,语气冷下来:“我没事。” 黎允墨狐疑地看着她,然后释然点头:“应该是昨天救人脑子进水了。” 第10章 阿禅日常(2) 李微意心想两人关系既然这么近,提起拳头就重重给了他一下,他夸张地惨叫,很受用的样子。 得,李微意想,知道要怎么跟他相处了。 黎允墨问:“真没事了?” 李微意:“能有什么事?”怼就对了。 黎允墨意思意思关心完一下兄弟,眼睛再次黏在法拉利上,他爸是张父的左臂右膀,但你说随随便便给他买辆法拉利开,那也是不可能的。 “禅哥,开啊!” 李微意不动如山。 十九岁的张静禅考下了驾照。她,还没有。 可李微意急着去家里看姐姐,瞅着黎允墨爱不释手的抚摸法拉利,心念一转,她揉了揉太阳穴,说:“我头还有点晕,不想开。你能开吗?” 黎允墨震惊:“这小可爱的第一次……你要给我?” 李微意:“……给给给,你就说能不能开吧?” “能!怎么不能了,咱俩不是一块拿的驾照嘛,禅哥,上车,看我给你露一手。” 两人上车,一开始黎允墨果然开得很骚包,一脚脚油门乱踩,那嚣张的引擎声还有强烈的后坐力,几个装模作样的漂移拐弯,把李微意甩得七荤八素。可为了维持人设,她白着脸还陪着黎允墨鬼叫了几声。 冒充中二少年真是太难了! 好在玩了几手之后,黎允墨自己也晕,车子渐渐开得平稳。路上还遇到交警查驾照,黎允墨早上是开自己车来的,随身带着驾照。李微意趁机飞快瞄了一眼,因此得知此二货的姓名。 李家在一个单位的老宿舍楼里,买的二手房,一楼。黎允墨把车停在她家院子外,惊讶道:“这不是你昨天救的女孩家吗?咱俩还帮着把人送到这里。”他看着李微意,坏笑起来:“哦——” 李微意下了车,怔怔望着这套记忆里的老房子。 昨天张静禅救的人,竟然是自己吗?这么说来,她也想起,自己高二时确实有一次不小心掉进了水塘里,被人救过。但当时迷迷糊糊,只记得救自己的是个年轻男孩,根本没仔细看相貌。后来爸妈说对方不辞而别,再也没出现过,想感谢都找不到。 这个人竟然是张静禅,原来她们俩这么早就相遇过。而她早就欠他一条命却不自知。 李微意从小在这个房子里长大,到后来,她的父母也一直住在这里。这栋楼已经有十几年了,灰白的墙,黑褐的顶。他家不大,就是个两室一厅,胜在方正通透。门口是个小院子,李父用竹篾编了个篱笆,编得整齐又漂亮。李母在院子里种了些白菜辣椒苦瓜,新鲜又可口。只是现在是冬天,院子里光秃秃的。 李微意站在篱笆外,隔着窗玻璃,里头有人影。 黎允墨在边上扭扭捏捏:“要进去吗?你是放心不下那个姑娘,还是看上人家了?说起来你昨天突然跳水里,我都没想到。” 他的话提醒了李微意,现在她在张静禅的身体里,贸然进去爸妈会被吓到的。来探望被救者,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李微意从钱包里摸出一百块递给黎允墨:“别胡说,我对她没意思,就是来探望一下,送佛送到西嘛。前面那栋楼右拐大概五十米有个小卖部,你去买点牛奶水果,咱们不能空手。” 黎允墨也觉得张静禅不可能看上那个小丫头,他明明有女朋友。 只是黎允墨嫌弃地看着那一百块:“就这么点儿?”他都嫌拿不出手。 李微意:“够了。”回头她还要还给张静禅呢。 黎允墨接过,皱眉:“你今天是怎么了?又娘又抠。” 李微意:“……” 原地等黎允墨的时候,李微意低头看了看这具身体。至少一米八的个头,视线离地好远她还有点不适应,毕竟她以前只一米六。黑色外套,白色卫衣灰色运动裤,脚上是一双形状怪异的乔丹运动鞋。 她一醒就急着来救姐姐,很多事没有深想。譬如她还能变回自己吗?她还能回到八年后吗?换句话说,她会在2014年呆多久? 如果一时间不能回去,她应该把他扮演得更像,才能方便行事。 十九岁的张静禅,是什么样的呢? 李微意脑海里浮现出两张脸。一张是二十七岁冷峻企业总裁,一张,是今早镜中那个青春无敌的桀骜少年。她仔细品了品那股蓬勃的少年气,还有8年后那一身内敛的熟男气质,似乎找到了那么点感觉……唔,她的脸有点红了。 等黎允墨拎着东西回来时,就看到他禅哥斜靠在单元楼的墙壁上,双手插口袋里,一只脚踩在灰扑扑的墙上,脸色又臭又拽。可黎允墨从小就吃这套啊,他就觉得他禅哥帅呆了酷毙了,所以才心甘情愿当跟班。 黎允墨屁颠颠凑过去:“哥,买好了。” 李微意嗯了一声,接过东西,领着他去敲门。 门开了。 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出现,中等个头,相貌端正,眉宇间有些愁容,认了认他俩,犹豫:“你们是……” 昨天张静禅把在附近落水的李微意送回来,交给他们就走了,李父只跟他匆忙打了个照面,没仔细看。 李微意看着年轻了七八岁的父亲,眼睛湿了,努力忍耐着,说:“叔叔,昨天是我救了李微意,今天想来探望一下,她没事了吧?” 李父身后走出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正是李微意的母亲。她一直都是苗条瘦弱的。她的眼睛红红的,说:“是你们啊!昨天你们走得太急了都没得及感谢,今天你们还来看微意,这怎么好意思?”说完她就哭了起来。 李微意看到她哭,眼泪都快掉出来了,问李父:“她……怎么哭了?” 李父:“唉,你们进来吧。” 李微意和黎允墨跟着李父往房间里走,她脑海里冒出个荒诞的念头——难不成,张静禅到了她的身体里,接受不了现实,发癫了?自闭了? 不至于吧,她都能快速接受现实积极改变命运,张静禅那个人比她更精明果断,自己父母很老实,糊弄他们还不容易? 年少的李微意,一直和姐姐住在一间卧室,两张单人床。此时姐姐的床空着没人,只有十七岁的李微意,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中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双手放在胸口,紧捏拳头。 李微意呆了一下,这种自己看着自己的感觉真的很奇特。她问:“这是怎么了?” 李父答:“昨天去医院检查说什么事都没有,我们就回来了。可是今天微意睡到现在都没醒,怎么叫都叫不醒,也没吃东西。刚刚我叫旁边诊所的医生来看过了,说有点低烧,可能受了惊吓,才睡不醒,已经给打了退烧针,让再观察观察。这不,她妈妈东想西想,担心得不行。” 李微意熟门熟路地把书桌旁的椅子拉过来,在床边坐下,盯着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17岁的她,两颊还有婴儿肥,白里透红,稚气未脱。睫毛一动不动,睡得人事不知。 张静禅有没有来到这具身体里? 还是说,只有她一个人过来了?眼前依然是17岁的李微意。是自己的到来,导致她昏迷吗? 李微意轻轻拿起眼前人的一只小手,双手握住,温柔而担忧地凝望着对方,陷入了焦灼的思考。 身后三人:“……” 李母立刻推了一下李父,黎允墨吹了声口哨。 李父脸色又青又红:“小伙子,你把手松开!” 第11章 绿茶少年(1) 李微意连忙把那小手松开,心道这还是张静禅占我便宜了呢。她迅速找到了借口,转头对李父笑道:“爸,我看她就跟看妹妹似的,你别乱想啊。” 李父李母都惊呆了,黎允墨:“卧槽……” 李微意反应过来,连忙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李微意爸爸,李微意妈妈,我说快了、说快了。” 李父李母还是一脸适应不良,看贼似地看着她。李微意心里也委屈啊,看到爸妈不能认。她脸色一正,说:“咱们去客厅坐吧,人多了空气不流通影响……她休息。”说完反客为主,率先走到客厅,在沙发坐下。 后头三人,脑子里都乱乱的,下意识跟了出来。 李微意很自然坐在长条沙发正中,以前在家她可是能躺着绝不坐着,现在她不得不人模人样地端坐。李父叮嘱李母去泡茶,虽然这个小伙子今天看起来很不像话,但人家昨天毕竟救了女儿的命,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 李微意说:“叔叔,阿姨,我叫张静禅,他叫黎允墨,是我发小。我们都是华中财经大学学生,今天来没别的意思,探望一下李微意,这是给她买的牛奶和苹果,一点小心意。” 李父李母都是本分人,连忙推辞,并再次感谢。 李微意表示,他们都是好好学习乐于助人的大学生,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李父又问他父母在哪个单位上班,李微意含糊说父亲自己做点生意。李父表示等李微意康复,全家上门感谢。李微意巴不得跟他们多联系,这样才有机会破坏姐姐和周志浩的感情,立刻表示强烈欢迎。 她又赞李家廉价的茶叶有股清香——很像她小时候家中茶叶的味道,又赞李母把家里和菜地收拾得很干净,一看就是能干贤惠的阿姨;再赞李父一看就是能干稳重的男人,只把一对老实父母赞美得脸颊晕红眼眸放光。等聊了半个多钟头后,李父李母已经一口一个阿禅喊起来。之前李微意的唐突举动,他们也相信是这个年轻人一时喊错口而已。 眼看十一点多了,李母热情招呼:“阿禅,小黎,中午留在家里吃饭吧?微意的姐姐也回来,昨天她也说要想办法找到你们感谢呢。” 黎允墨立刻偷偷戳了一下李微意。这家一看就没钱,他可不想在这儿吃饭。他还想开着法拉第带着他禅哥去市中心吃日本菜呢。 李微意扭腰避开他的戳,微笑答:“好,那就麻烦叔叔阿姨了,阿姨的手艺肯定很好。” 李父李母很高兴,李母指使李父出去再买几个硬菜,自己则进了厨房忙碌,让他俩先看电视。 黎允墨看她还真的拿起遥控器换台,说:“你不会真看上那小妞了吧?”要不这么费力哄人家爸妈,嘴甜得跟什么似的,实在太怪了。 李微意瞥他一眼,说:“你懂什么,我做事都有目的,先别问。” 黎允墨愣住。 于是后来他还真的不乱戳乱动,被唬住了。 “我去这谁的跑车停你家门口了?哎,真的是法拉利!法拉利哎!”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黎允墨就看到他禅哥霍地站起,走到窗口,阴沉沉望着院外的人。黎允墨正喝水呢,端着茶跟过去,法拉利旁,站着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几岁模样。男的个头不高,身材壮实,五官算得上端正。但他满眼放光看着法拉利,还上手到处摸,黎允墨就有些看不上眼。旁边那小姐姐倒是长得清秀可人,虽然穿着朴素,可是有种小家碧玉的韵味。 然后黎允墨就听到他禅哥,不冷不热地开口:“我的车。你谁啊你?洗手了吗?乱摸我的车?” 周志浩这下没面子了,看一眼身边的准女友李晓意,毫不示弱地反击:“你谁啊?这我女朋友家,谁让你把车停这儿了?嘴里放干净点。” 李微意“呵”了一声,说:“哎呦?要脸不要脸,她是你女朋友吗?还没答应你吧?整天缠着人家。我是李家的客人,车不停这儿停哪儿?门口的地是你的啊?你撒尿了吗?” 黎允墨一口茶喷出来。 周志浩这时才二十六岁,刚半结束混混生涯回家里看店,这下吵不赢了,撸起袖子就要过来打人。李晓意虽然不知道屋内人是谁,但看样子是家里客人,忙拉住周志浩,低声劝了几句。周志浩这才愤愤地说:“x的,看在晓意的面子上,今天放过你,咱们走着瞧。”目光阴恻恻的,显然是记恨上了。 李微意吵赢了,还有点惋惜,没能把周志浩刺激得在姐姐面前露出暴力行为。她低声骂了句“渣男”,回到沙发施施然坐下。 她真的真的太高兴了,刚才才能表现得如此优秀。终于可以亲手拆散他们了。周志浩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黎允墨看着他禅哥翘着二郎腿,脚尖还一翘一翘的,双眼微眯着,嘴角的那丝笑容不怀好意——黎允墨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 记忆中的禅哥,福铭集团太子爷,宁城顶级阔少,从来人狠话不多,又酷又冷,花钱如流水,几十万花出去眼都不眨一下。女朋友只在校花级大美女里选,兴趣只有打游戏和运动。发起脾气来,连他爸都敢不给好脸色。 可今天的禅哥,对这一屋子穷人,热情似火舌灿莲花也就罢了。他说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黎允墨信。因为他禅哥可不是人傻钱多,精得很呢。禅哥偶尔被张父带到生意场上,那也是像今天这么长袖善舞进退自如,黎允墨见过一两次。 可刚刚对上周志浩这么个烂仔,禅哥居然跟人家吵架了。那叫一个阴阳怪气,那叫一个尖酸刻薄,跟……跟什么似的呢?对,跟电视里拿腔拿调的太监似的。 黎允墨不由得视线向下,往李微意腿间望去,脑子里冒出个荒唐念头——难道昨天下水,伤到的是…… 第12章 绿茶少年(2) 他自己胡乱脑补,那头,李晓意和周志浩已经进屋了。周志浩手里提着几盒补品。 李晓意喊道:“妈,周志浩听说微意不舒服,过来看望。” 李母刚才在厨房炒菜,窗口的吵架,她没听到,被李晓意从厨房叫出来,忙笑着推辞:“哎,小周,不用了不用了,又让你花钱。” 周志浩强行塞到他手里,笑得殷勤:“阿姨,这点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是我的心意,微意是晓意的妹子,我也心疼。” 一旁的李晓意脸红了,说:“你别乱讲。” 周志浩:“我讲的都是真心话。” 李母笑眯眯的:“小周你先坐。晓意,这是阿禅,小黎。昨天就是他们把微意送回来,是阿禅救了微意。” 李晓意一听立刻走过来,郑重地向李微意鞠躬:“谢谢你,非常感谢!” 李微意看着年轻了八岁的姐姐,这时候她还这么年轻,她还活生生的,她还没有被身后那个畜生骗走,她的脸红润白皙,她的背脊挺直有力。 李微意的眼泪一下子流出来,飞快擦掉,强忍住想要抱紧她的冲动,说:“没什么,不用谢。” 旁人没在意,李晓意却看到了那滴被飞快抹除的泪水,她一怔之后,只是温柔一笑。于是李微意更心疼她了,说:“姐,你坐,咱们聊会天。” 李晓意听到这声太自然的“姐”,愣了一下,依然听话地坐下。周志浩阴沉地看了李微意一眼,但这是在李家,加之对方又是救命恩人,他没吭声,也在李晓意身边坐下。 李微意问了几句姐姐现在的工作,就跟记忆里对上了。姐姐现在才22岁,19岁职高毕业后,在厂里工作了2年,目前在周志浩家的一个店子里打工。 也因为这样,姐姐才被周志浩盯上。李微意记得这段时间,父母其实已经默许了这段恋情,但姐姐还在犹豫,想要保持距离再想想。周志浩却死缠烂打,搞得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在一起了。姐姐又是个温柔腼腆的性子,后来在父母和身边所有人劝说下,她也觉得周志浩是真心的,就和他在一起了。 聊了一会儿,李微意冷不丁对周志浩说:“你不是说来探望李微意吗?坐这么久了一直黏着我姐,看都没去看她一眼。你根本不关心人家妹妹吧,只是找个借口泡妞而已。” 周志浩脸色一僵,忙说:“晓意,别听他胡说,我当然关心你妹妹……只是……只是听你们聊天出了神,和你有关的我都想听。” 李晓意咬了咬唇,没说话。 李微意又说:“姐,我今天一进来就看过微意了,虽然昏睡,气色不错,你别太担心了。” 李晓意:“……谢谢。” 周志浩:“……” 黎允墨用手按住脸:禅哥他……好绿茶。 但李微意这么一说,过了一会儿,周志浩对李晓意说:“陪我去看看妹妹?”李晓意虽然还没点头跟他在一起,但内心也已动摇了。闻言她点头,对李微意说:“你们先坐会儿。”就带周志浩去了卧室。 两人刚进卧室,周志浩把门轻轻一带,关上了。 李微意盯着门,一口口恶狠狠咬着一只苹果。 黎允墨把脑袋伸过来,挡住她的视线,说:“禅哥,你说真话,到底是看上了姐姐,还是看上了妹妹。卧槽,连我都看不透了。” 李微意白他一眼,说:“你别管。” 黎允墨就猜:“妹妹啊?” 李微意心想,总得有个借口经常往这边跑,于是点头,说:“有兴趣,我还在考虑。” 看她终于承认,黎允墨恍然大悟,也松了口气,今天禅哥的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释。可是,不是才见了两面吗,那得多喜欢啊?以前都是女孩倒贴禅哥,他可从来不追人的。 “你竟然也会一见钟情。”黎允墨叹息。 李微意还盯着那扇门,笑了:“是啊,她看起来实在太可爱了,是我见过最最可爱的女孩子。” 黎允墨:“你要真打算追她,程睿妍怎么办?” 李微意不知道他说的是谁,她算着时间也该进屋棒打鸳鸯了,敷衍道:“说了我还要再想想。”起身朝卧室走去。 虚掩的门内传来推搡和低语声,李微意一把推开,果然看到周志浩抱着姐姐的腰,脑袋伸得很长要亲,而姐姐白着脸在躲,大概又不敢声张。门一开,周志浩倒是松开了姐姐,回头盯着李微意。李晓意连忙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整张脸都红了。 李微意又开始了:“呦,大白天干什么呢?人家还没答应你,你就强迫人家。你心里根本不尊重她。要是以后答应了,不定干出什么恶劣的事。还说来看妹妹,果然假心假意,当着人家昏迷不醒的妹妹就耍流氓,你有没有人性啊你?” 这话说得就重了,周志浩冲过来,一拳朝她挥过来。李晓意连忙去拉,却被他的蛮力推开,一下子撞到墙上,他也没管。 李微意看着他暴怒的脸,有点害怕,倒退两步,正在生挨一拳揭露他的真面目还是逃跑之间激烈挣扎,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你知道他是谁吗?也敢打?” 是黎允墨听着不对跑过来了。 黎允墨虽然在张静禅面前跟条哈士奇似的,在外头却也是日天日地的黎大少。在他眼里,周志浩这种烂仔,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周志浩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想到了门口几百万的法拉利,冷冷地问:“他谁?” 黎允墨淡道:“他爸是张墨耘。” 李微意没想到,自己也会“我爸是xx”的一天。 张静禅的名字宁城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但是张墨耘的名字,宁城人人都知道。周志浩又看李微意一眼,放下拳头,说:“怎么,有钱就可以乱骂人了?再乱说我真揍你了。” 李微意这次没吭声,只是露出仗义执言的正直表情。因为她知道,要是继续羞辱周志浩,就变成仗势欺人了。她得见好就收。 第13章 绿茶少年(3) 到底是闹翻了,周志浩又骂骂咧咧几句,拉着李晓意说了一会儿,饭也没吃就走了。 李微意说:“姐,我有话跟你说。” 两人进屋,连黎允墨都被关在外头,李微意说:“姐,你坐。” 讲真,李晓意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个帅气大弟弟,见第一面,张口闭口就叫她姐,特别自来熟。虽然不适应,可不知为何,她感觉得出这人很真诚,满眼孺慕,好像是发自内心把她当成姐姐。 “小张,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李微意说:“这个周志浩不是好人,我以前见过他,他不记得了。他家那几个门面所在的那栋楼,还是我家修的。我听说他以前是个混混,抽烟打架,乱搞男女关系,还打女朋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现在哄着你,等你真的同意了,一定会露出原形,他也会打你骗你的。为了你一生的幸福,一定不要和他在一起。” 李晓意沉默不语。 李微意急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 李晓意微微一笑,脸色却有些苍白:“谢谢你,但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会考虑的。” 李微意一把抓住她的手:“你要相信我!都是为了你的幸福,不想看你被他害一辈子。” 无论是言语和动作,她都吓了李晓意一跳,李晓意连忙把手抽出来,说:“我今天才认识你,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和他的事?” 李微意深吸一口气,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就是这样耿直的人!一看到这个垃圾在骗婚,我就不能不管。而且,我跟李微意是朋友,所以留心了这件事。” 这个解释还算说得过去,李晓意也不知道眼前人和妹妹是不是朋友。她看了眼床上还在昏迷的妹妹,秀眉微蹙,说:“医生检查说微意很健康,一点问题都没有。如果待会儿还不醒,我就让爸妈再送去医院。”她转头看着李微意笑了:“你和她很像,很机灵,很调皮,也很善良。” 李微意听得心里热烘烘,说:“姐,你一定要把我的话听进去。” “好,我会认真想的。” —— 离开李家前,李微意偷偷对李晓意说,如果妹妹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李晓意答应下来。 回去的车上,李微意就比较沉默了。 黎允墨偷偷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轻咳一声说:“那禅哥……我问你个事啊。” “问。” “你要真打算追李微意,肯定得和程睿妍分手呗。那等你们分手了,我能不能追程睿妍?她真的好漂亮,身材好还有个性。”黎允墨满脸向往。 李微意想,自己不知道能在这儿呆多久了,万一明天就回去了,17岁的张静禅回来,总不能把人家女朋友整黄了。 于是她说:“不行,你不能追。” “为什么啊?” 李微意幽幽看他一眼:“程睿妍,我也喜欢。” 黎允墨:“……卧槽,渣男!” 一到张家,今天三观饱受冲击的黎允墨,就被李微意打发走了。吴馨慧女士还在打麻将,张墨耘据说是出差了没有回来。李微意坐在房间的书桌前,把那一堆耳机和键盘推开,找出个新笔记本和笔。 来这里的第一天,跟打仗似的。现在她如愿见到姐姐,提前打下一计预防针,还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不过来日方长。 现在,她觉得很有必要坐下来,整理头绪,冷静计划,接下来要做什么,怎么做。 第14章 吻他吻他(1) 李微意趴在桌前,咬着笔头,满脑子都是逆天改命的热血沸腾,她“刷刷刷”写下: 棒打鸳鸯; 学画画; 远离渣男; 买股票; 囤房子; …… 夜色降临,房间里一盏孤灯,映着男孩英俊的脸,他的眼神迷离,一脸傻笑。 楼下传来喧哗声,吴馨慧的牌局散场,四个贵妇打算出去吃宵夜加spa。李微意侧耳听了几句,今天赢的最多的是吹捧三人组其中之一,吴馨慧输得最多,十来万。但是她毫不在意。 李微意再想起车库里那一排豪车,眉头深皱,写下最后一行龙飞凤舞的字: 阻止福鸣集团破产! 如果她要作为张静禅生活很长时间甚至一辈子,阻止破产就是保障自己后半生的幸福,她可没本事还清10亿;如果她能换回去,也很想留给张静禅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每一项计划下,她又密密麻麻写了很多细则: 譬如继续劝说姐姐,最好搞到周志浩的一些黑料,挑拨离间,让他们彻底决裂。 譬如要给17岁的李微意留下一封亲笔信,详细记载她会在大学遇到渣男谢知麓的过程,最好再预知她生命中几件重要的事情,以增强说服力,务必要让自己远离渣男、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画画,那是李微意从小喜欢的。小时候她只在青少年宫学过2年,已被老师夸有天赋,作品到处得奖。进了初中父母觉得不是正经事就让停了。但她自己其实一直偷偷在画。到了高中,学校招美术特长生,她跟父母死缠烂打,成功在课后跟老师学了一年,亦是同级生中最优秀的一。可到了高二,学习越来越忙,父母不理解,班主任也觉得她文化成绩好,是重点大学的苗子,没必要学画画。而她年纪小,意志也不坚定,就听从了。 可后来这些年,她也始终无法放下画画。几乎每天得闲时,都会涂上几笔。若是有时间,就去看那些著名插画师的网络教程;或者去看画展。她大学学的是财务,毕业后干的也是财务,干得也不错。可她心里一直很清楚,那不是她真正喜欢的。 更何况,公司还是把她裁了。于是她这些年心中隐隐的悔意和不甘,彻底造反。 如果重来一次,她想做一个插画师。自由地生活,自己地热爱,自由地画画。哪怕收入低一点,她也心甘情愿。 一想到那样的生活,她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和解脱。 可是怎么才能让父母同意呢?她翻年就高二下学期了。 李微意正苦苦思索,突然间心神巨震—— 如果张静禅进了她的身体,应该是不肯学画画的吧?不不不,她想什么呢,是得她自己学,关张静禅什么事。可是,现在她身为福铭集团的继承人,想要说服首富爸爸学画画几乎不可能吧?而且她不打招呼就把张静禅的大学专业换了,好像很没有武德。万一哪天突然换回去了,到时候张静禅连商业知识都没有在大学储备,就面对10个亿,那不是更凄惨了…… 李微意彻底陷入混乱。 再抬头,看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别墅,想起最后一项任务——拯救福铭集团,更觉头疼。她只在新闻里看过只言片语的报道,现在离集团破产只有大半年了,她连从哪儿下手都不知道。 李微意把笔一扔,长叹口气,趴了下来。 次日一早,李微意醒来时,发现自己依然躺在2米乘2米的大床上,第一件事就是给姐姐发短信:“姐,早上好,你醒了吗?” 李晓意过了快20分钟才回:“阿禅你好,我在上班。” 李微意:“请问我的好朋友李微意还好吗?她醒了吗?” 李晓意:“昨天下午我们又送她去医院了,各项指标还是正常,还在住院留观。我今早离开时,她还没有醒。” 李微意:“好的,如果有消息一定要通知我。姐,远离渣男,幸福一生。” 李晓意只回复了一个笑脸,什么都没说。 李微意顿觉不安,姐姐毕竟跟那个渣滓认识一年多了,而且她记得这段时间,周志浩对姐姐确实非常好。她只凭几句话就想让姐姐回心转意,很难。没关系,继续努力。没有拆不散的婚,只有不够阴的人。 吴馨慧女士昨晚和富贵姐妹花们玩到很晚才回来,还没起床。李微意照旧喝了燕窝吃了早餐,窝在沙发里看手机。 看聊天记录,看照片视频。 她没有兴趣窥探张静禅隐私,但必须更了解19岁的他。 她先看短信和qq聊天记录,发现这人无论和谁讲话都很简洁,仿佛多说一个字都是浪费,装x满分。张静禅聊得最多的就是黎允墨,还有另外两个男生,都是同学。 另外就是正牌女友程睿妍了,只是这人跟女朋友说话也是硬邦邦的,好多话都没超过5个字,粗略一扫,情话都不见半句。李微意嫌弃地“啧”了一声。 再看照片夹,不多,最多的是风景。以李微意还算不错的审美,实在看不出他拍的那些景色美在哪里,她只看出一堆毛病,取景不对,光线不对,构图糟糕……看了一会儿,她顿悟,原来张静禅也是传说中的“男朋友的拍照技术”,这些照片都是他孤芳自赏的“佳作”。 李微意噗嗤笑了,心想我给你拍几张好的,哪天要是换回来,让你大吃一惊。 女朋友的照片也有几张,不过一看就是自拍。水蜜桃似的姑娘,又纯又性~感,看得李微意这个女的都“哇喔”了一声。 张静禅自己的照片只有十来张,这个人大概不喜欢拍照。 其中有一张,像是别人拿他的手机偷拍,画质还有点糊。图书馆里灯光柔黄,高大的男孩穿着白t恤,勾勒出肩胛线条。他低头在看书,后颈白皙笔直,露在t恤外的手臂结实削瘦。周围坐着许多人,却都像是背景。 第15章 吻他吻他(2) “阿禅!”“禅哥!”楼下许多人在喊。 李微意走出房间一看,除了黎允墨,还站着五六个男女。拜刚才做的功课所赐,李微意认出他们都是张静禅的同学,名字也勉强能对上。而站在黎允墨身边那个清艳夺目的女孩……李微意心里咯噔一下。 是他(她)的女朋友,程睿妍。 李微意犹犹豫豫走下楼,到跟前时,已调整好心态,她神色淡淡看着他们,也不开口。 程睿妍很自然地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李微意一僵,客气地对她笑了笑。 然而男朋友这少见的甜笑,令程睿妍心一颤,挽得更紧,头也靠上去。 李微意:“……” 张静禅的女朋友是喜欢挂他身上吗?算了,她敬业,她忍。 一个男孩说:“走吧,禅哥,就等你了。” 李微意很漫不经心地问:“去哪儿啊?” 几个人都望着他。 “给睿妍过生日,你不会忘了吧?” 李微意立刻反驳:“我怎么可能忘!”转头对程睿妍调笑:“故意逗你,没生气吧?” 程睿妍却有些痴了。 今天的阿禅,眉眼眼角都是柔和小意,那一层笼罩在他身上的冷傲气息,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哼……”她非常可爱地把头偏头一边,“看你今天表现。” 这么简单的动作,程睿妍做出来就是活色生香。李微意摸摸鼻子,脸有点红了,心想:色字头上一把刀,张静禅你可真是个老刀客。 众人到了屋外,先参观张静禅的新车。程睿妍看到法拉利,心怦怦跳,理所当然认为是自己跟着张静禅坐跑车,这还用说吗? 她矜持地压抑着激动,就听到身边的男友说:“黎允墨,我今天头还有点疼,你开车带我。” 程睿妍:“……” 黎允墨虽然对程睿妍有那么点意思,但是他对很多美女都有那么点意思。于是他根本没注意到程睿妍的失落,高兴地答:“那必须的!还能有别人吗?”飞也似地拉开车门坐进去,还跟别人炫耀:“昨天这小可爱的第一次,禅哥就让给我了。我和禅哥,谁跟谁啊。” 李微意把手从程睿妍怀里抽出来,飞快上车,总算浑身一轻。 其他人也是开车来的,程睿妍看着男友上车后立刻系好安全带,然后抬头对自己笑着挥了挥手,跟招财猫似的。程睿妍都不知道该气他不解风情还是该爱他还有这么萌萌哒一面,一咬唇,若无其事上了别的车。 “问你个事。”李微意问黎允墨,“我要不要给程睿妍再准备个生日礼物?” 这话是有用意的。如果张静禅早已准备了礼物而黎允墨恰好知道,李微意就可以解释,我说的是“再”,怕原来的礼物分量不够,顺便探出原来的礼物在哪儿;如果黎允墨不知道,那她正好再准备个礼物。 她心想:张静禅,看看,谁才是最佳小男友。 黎允墨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是最烦买这些东西吗?说好了今天所有消费都是你买单,还不够?好几万呢。” 李微意:“……够了!” 她想起来了,手机里有条短信,写的定了某娱乐会所顶级豪包。 会所坐落于市中心,是一座三层楼的独栋欧式建筑,洁白典雅。门楼上是一面巨大的希腊众神浮雕,奢华之气扑面而来。 他们走进璀璨晶亮的大堂,一个做大堂经理打扮的女人,正送一个年轻男人下来。男人看到他们,迎面走来。 黎允墨喊道:“许异哥。” 李微意觉得眼前的男人有点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恍然大悟,脑子里冒出个名字:许异,首富爸爸的助理,手机里那条预定短信,也是许异发来的。 李微意也跟着叫:“许异哥。” “阿禅。”许异笑看着李微意。他大约一米八0,一身得体黑西装,体态清瘦,肤色很白,戴着副细框眼镜。他说:“包间我看过,都布置好了。吃的喝的你们自己点,蛋糕一个小时后送过来,定的黑天鹅。这里离公司不远,有事你随时给我电话。” 李微意明白了,敢情张静禅把父亲的助理当自己助理使唤。不过,这在家族企业里,也是常见的事。反正张静禅是未来老板。 李微意:“好的,谢谢许异哥,辛苦了。” 许异多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迈着长腿走了。他与这些大学生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温文尔雅,成熟清贵。 程睿妍戳戳男友胳膊:“这谁啊?” “我爸助理。” 程睿妍一颗浪漫少女心更加爆棚,那么大集团老板的助理,都为他这太子鞍前马后。不,是为她这太子妃鞍前马后。 包间足足能容纳二十人,有ktv,有台球桌,有玩牌的、飞镖……到处挂着庆生的粉色气球和装饰,还有整整一面墙,挂满了晶莹耀眼的水晶灯,靠墙摆了满满一圈红玫瑰,处处都是人民币的气息。所有人见了都赞叹不已,程睿妍俏脸薄红,望向李微意的目光更加含情脉脉。 李微意却没注意,她只是想许异果然很会办事,难怪能做总助。 总助这种生物,李微意虽然没当过,倒是见过。想老板之所想,急老板之所急。甚至,老板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也得是总助挺身而出,要不大多数总助三五年后,就能外放到实权公司或者部门,成了封疆大吏? 许异显然存着讨好张静禅的意思。那这个人,将来她可以用吗?他的门路肯定比张静禅一个大学生更多。 且看着吧。 气氛很快就起来了,程睿妍不愧是院花,歌喉亦婉转动听。她一曲情歌唱完,众人纷纷起哄,要李微意跟她合唱。李微意哪里肯,她从小五音不全,也不知道张静禅唱歌什么路数,绝对不能暴露,再三推脱,只能被迫喝酒抵债。 不知不觉,她喝了七八杯啤酒,脑袋晕沉沉的,靠在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把蛋糕推进来了。 大概是得了许异的提前叮嘱,服务员们很会搞气氛,又是唱歌,又是拜寿,李微意被拉着跟程睿妍一起站在蛋糕前。 第16章 吻他吻他(3) “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所有人都在起哄,程睿妍害羞地靠在李微意手臂上,朝男友抬起小脸,眼看就要闭上双眼。李微意的酒意都被吓醒了几分,喊道:“等一下,我有话说。” 大家都静下来。 李微意望着程睿妍,深情地说:“咱们不搞那些俗的,让他们看热闹,要亲以后关着门亲。我有几句心里话对你说,这些话我想了很久。程睿妍,我祝你2014年每一天都快乐,祝你学业进步,祝你越来越美,祝你美梦成真。最重要的,我希望所有美好的事都与你相遇,因为在我心里,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人。” 为了不接吻,李微意算是拼了! 这种话在后来的网络世界烂大街,可这是2014年,还是挺新潮的,整个包厢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向来话少的禅哥,会说出这样一大段情深义重的话。原来禅哥对程睿妍,这么深情吗? 唯有黎允墨望向他禅哥的目光十分复杂,他想,禅哥是想好了吗?依然选择人间娇艳牡丹王,放弃李微意那朵小喇叭?还是说,禅哥已决定一手一朵,不做个人…… 众人纷纷鼓掌,李微意也觉得自己讲得很好很得体,既没有替张静禅瞎承诺什么,又给足了女朋友面子,她实在太聪明了!高高兴兴抬起大长腿往沙发走,猛然间脖子被人抱住,一个香软的身体扑到她怀里,她一低头,看到程睿妍泪流满面。李微意忙脚乱刚要安慰,两片温热饱满的唇重重压在她的唇上,滑溜溜的丁香小舌强势钻进了她的嘴里肆意掠夺…… 李微意如遭雷劈,僵立原地。 等她反应过来时,程睿妍已结束这个热情深吻,含羞带怯去切蛋糕了。李微意半张着嘴,浑浑噩噩走回沙发坐下。有人起哄又给她倒酒,大脑当机的她全喝了。本已半醉,这回眼睛都睁不开了。迷迷糊糊间,她看到程睿妍又走过来了! 李微意吓死了,不,别过来,她要回家! 她扯了扯旁边同样醉眼迷离的黎允墨:“开车送我回家。” 黎允墨跌跌撞撞刚要站起,又被李微意推倒:“不行,你、你酒驾。”可是李微意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在这个世界,还能找谁送自己回家。 也不知道张静禅以前跟程睿妍进展到了哪一步,如果今晚她醉倒后跟程睿妍再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她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灵魂和肉体?张静禅又该对她抱着怎样的心情? 最后,她打给了许异。此时她也听不清那头接通没有,自顾自说着:“许异哥,许异哥,许异哥哥,接我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 打完电话,李微意就抱着包厢的门,别人怎么劝都不肯回来。许异赶到时,惊讶地看到,自家小老板跟只八爪鱼似的挂在门上。平时小老板对他冷冷淡淡,今天却双眼放光,如泣如诉,令许异心头一震,莫名觉得眼前少年有些可怜。 而后李微意就如同倦鸟归巢,飞扑过去。那沉甸甸的分量,直压得许异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两三步,才没把小老板摔在地上。 李微意这一晚后来的记忆支离破碎,隐约只记得一直抓着个人不放,自己好像哭了,又好像笑个不停。 有一道温和而无奈的嗓音始终在耳边安慰: “别怕,有我在。” “好,送你回家,现在就送你回家。” “程睿妍没来,没来,别怕。” “忠心,我当然忠心。” “好,我发誓永远对你忠心。” ………… 第三天的早晨,李微意头痛欲裂地醒来,发现自己依然躺在别墅里。 她双手抱着脑袋,非常自闭地蹲在床上很久。 已经过去了两天,姐姐的事毫无进展,她还被女人强吻。最后,还发了酒疯。努力回忆了一下,应该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就是委屈了许异,为她跑一趟,还非要他表忠心。身为太子爷,这些……应该……不算出格吧。 最后,她红着脸恶狠狠地想,都怪张静禅,要不是这人女朋友强吻,我能乱了分寸丢人现眼吗? 张静禅,废太子,你再不过来,我就要在你的绝美校园爱情里摆烂了。 第17章 第一轮回(1) 李微意吃早饭时,黎允墨背着包走进来。 “吃好没有?走吧。” 李微意心想这孩子太好使了,这是猜出她一大早要用车去李家?她满意地走过去,赞道:“知我心者,黎允墨也。” 黎允墨万没想到禅哥大早上对他表白,是昨晚打开了身体的表白开关吗?这小二十年来,禅哥可从来没开口对他说过甜言蜜语。黎允墨的脸红了,其实他只是想来蹭法拉利开。 两人一块往外走,李微意说:“咱们先去医院看李微意,再去李晓意上班的地方瞅瞅……” 黎允墨用难言的目光望着他禅哥。 李微意:“怎么了?” “你昨天才跟程睿妍表白。” 李微意理直气壮:“我那叫表白吗?我是在祝福她,赞美她。我可什么都没承诺。” 黎允墨的眼睛倏地瞪大,可是,禅哥最近虽然渣得很没底线,依然把他当最好的兄弟,知他心者啊……黎允墨叹了口气,说:“你要去看二嫂,也得等晚上。今天周一了,我们得回学校上课。” 李微意:“……” 李微意:“必须去吗?” 黎允墨狐疑地望着他:“今天有系主任的课,点名不到会扣考勤分,你不会忘了吧?而且这周开始期末复习讲重点,谁敢不去?” 李微意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把张静禅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她只好拿了书包,黎允墨开车,到了学校。 头两节是班级小课,教室不大,李微意和黎允墨坐在最后,已经来了不少同学,都从书包里拿出本子,交到讲台上。李微意还在打量周围环境,黎允墨:“禅哥,你不交作业吗?” 李微意:“……” 她连这门课上什么都不知道!再加上自己周六一早就穿来了,张静禅周五又在跳水救人,大概率没写作业。 李微意只好硬着头皮说:“你去跟那个谁说说,我周末不是见义勇为掉水里了吗?头晕眼花,作业没写,回头补。” 那个谁指的讲台上收作业的女孩。 黎允墨心想,骗谁呢,有时间泡妞,没时间写作业。禅哥遇上那个李微意后,连学习都不爱了……难道这才是真爱? 李微意:“还不快去!” 黎允墨乖乖去替她解释。 收作业的学习委员走过来,是个清秀的姑娘:“张静禅,你还好吗?身体没事了吧?” 李微意矜持地答:“没事,多谢关心。” “你身体不舒服,复习肯定也费力。我上周末跟大四师姐借来了复习笔记,还有几套期末考题,你要不要?顺便给你复印一份。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用得上。” 李微意一听,这不雪中送炭吗?她立刻笑了:“要,太要了,美女姐姐你真是大好人,谢谢啊!” 女孩的脸一红,点点头,走了,马尾辫在脑袋后头一甩一甩。 李微意一转头,看到黎允墨再度复杂的眼神。 “怎么了?” “禅哥,你是打算走淫~棍路线了吗?” 李微意狠狠敲了一下他的头。 然而等开始上课,李微意嚣张不起来了。 听不懂,90%听不懂。 这节是证券投资与期货,而且是总复习,老师讲得很快,一堆的公式模型数据。李微意大学是财务专业,只学过一些金融学基础知识,这些深的从未涉及。她只好往前乱翻张静禅的笔记,意外地发现这人字写得不错,挺拔洒脱。 她正头晕脑胀时,老师在黑板上出了道题,点了几个人回答,都没能让她满意。老师皱眉:“分析得太浅显,数据模型也用得不对。照你们这么搞,券商不知道要亏多少钱!算了!还是张静禅来吧,给他们展开讲讲,让他们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所有人都望向张静禅,安静而理所当然。老师眉眼间露出毫不掩饰的慈爱和赏识。李微意慢慢站起来,天塌的感觉不过如此。 她微哑着嗓音说:“老师,不好意思,我周末着凉发烧,现在头还很晕,这个问题……我有一些想法,但是还不够清晰,不能比刚才的同学答得更好,我很羞愧。我想等想清楚了再回答。” 老师露出惊讶表情,这时坐在第一排的学习委员开口了:“谢老师,张静禅见义勇为救了一个溺水的中学生才感冒发烧的。” 黎允墨腹诽:屁的中学生,二嫂! 老师抬了抬手,示意李微意坐下,然后看着其他人,语重心长地说:“你们看看,看看!张静禅不仅每学期考全系第一,还知道见义勇为,当代大学生还有几个有这样的品质。今天因为身体原因,他遇到没把握的问题,谨慎对待,骄而不躁。这样将来才能成为优秀的投资者和经营者!下课!” 同学们纷纷受教,黎允墨与有荣焉,李微意脸都白了。 什么,全系第一? 不是……说好的花钱如流水纨绔不羁富二代呢? 李微意以前成绩虽然不错,全系也就是能排个上游。现在换了陌生专业,她就算立刻开始废寝忘食地学习,这辈子只怕也摸不到第一名的宝座。 李微意凌乱了几分钟就冷静了,迅速把张静禅的成绩目标定位为及格,这样的学习压力勉强可以承受。只是以后如何面对家长学校老师同窗……就说,这次落水,伤到脑子了吧…… 李微意如同梦游上完上午的课,有气无力跟着黎允墨去门口吃了午饭,又迷迷糊糊上了下午两节课,再得知剩下两节是无关紧要的选修后,李微意就动了逃课的念头。她今天为张静禅付出够多了,还得去拯救姐姐呢。 黎允墨:“不去?这节课你可是和大嫂一起选的。” 李微意背起书包就跑,打车先去李家。 这个时间点,李晓意应该下了早班,“李微意”在住院,姐姐八成在家准备吃的,给医院的父母送饭。 她想得没错。 站在李家院子外几十米,她望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既向往,又沮丧。 原以为回到8年前,她该是如何力挽狂澜、逆天改命,从此走向人生圆满快乐的巅峰。可三天快过完了,她才发现每件事都那么难。姐姐没那么容易相信她;福铭集团的事情她还没半点头绪;这两天净替张静禅哄女朋友了,结果还被女朋友强吻;学习更是一脚踏进了超级天坑…… 第18章 第一轮回(2) 丧着丧着,李微意又笑了。 可是,还是很开心,很幸运啊。 至少她还能看着姐姐活生生站在那里,至少她还拥有改变两个家庭命运的机会。 李微意觉得自己已经满血复活,从小到大,她总是可以。姐姐的事,她不能硬劝,得另想办法。 她不舍地又看了几眼姐姐,扭头往小区外走,刚走几步,停步。 楼宇另一面的小路上,还有另一个人,远远看着李家的方向。 李微意狐疑地望着那人。 二十五、六岁的男人,有点眼熟,个头挺高,脊背挺拔,穿着普通的黑色棉外套,黑色长裤,平头,眉眼方正,浑身上下给人一种很板正的感觉。 李微意想起来了。 他叫钟毅,是邻居家的孩子,李微意记得自己从小叫他钟毅哥哥。钟毅和姐年纪相仿,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 对了!姐姐念职高时,还和钟毅好过一段时间!但那时李微意年纪小,不知内情,只听说钟毅后来参军了,两人不知为什么分手。再后来,李微意就没怎么注意过这个人。 原来这时候,钟毅已经服役回来了吗? 他瞅啥呢瞅? 李微意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又望向李家厨房里,那个隐约的窈窕身影。 哦豁。 钟毅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 李微意开始原地踱步,拼命在记忆里搜寻有关钟毅的事。她记得钟毅哥哥很有主见,人也很温和,特别孝顺,对她们姐妹也很好。她还听说过,钟毅在部队立过功。这是个知根知底的人,所有邻居都认同钟毅的人品和担当。 钟家原来条件不错,钟毅也拿了一笔退伍金。但不知为什么,钟家那些年一直穷困。 不过,就在两三年前,李微意听说钟毅跟人合伙开厂,家境终于起来了,在辰市买了几套房子,只是据说之前做生意耽误了,三十好几还没成家,已经在相亲了。 对了!去年——也就是2021年秋天,有一次姐姐又被家暴,李微意赶回去,听说有邻居看不过去,和周志浩动了手。当时她急慌慌的,只和那个正义的邻居打了个照面,现在想起来,那人不正是钟毅? 李微意循着记忆,溜到钟毅家门外。和她家一样,也是一楼,她闻到浓浓的中药味。李微意从墙后露了个头,看到钟毅站在院子里,正在晾衣服,屋里传来咳嗽声。钟毅立刻走了进去,喊道:“爸,没事吧?喝口水……”后面声音听不清了。 李微意想起来了。钟毅母亲在他小时候就过世了,钟父就是在这两年生了重病,几年后过世。所以钟毅才退伍回来照顾父亲,不然在部队会发展得更好。 钟毅心里还有姐姐吗? 如果有,当年他为什么不开口?李微意几乎立刻有了答案,是因为家庭和父亲的沉重负担。钟毅就是这种会替别人考虑,自己扛下一切的人。 李微意的心里然闪过一道亮光,这可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外人的话也许不能令姐姐信服,可如果,前男友回头呢? 姐姐是个非常谨小慎微的性子,如果不是很喜欢钟毅,十七八岁干不出早恋的事。看她现在对周志浩迟迟不松口的样子,就知道差别了。后来姐姐其实是将就吧,却将就出了一生苦难。 李微意先回了张家,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探知这两人的真实心意,如果彼此都未忘情,又该如何撮合,把周志浩挤出去。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她觉得还是得从钟毅身上下手,只要他下定决心,哪怕周志浩家里条件好,都不一定干得过钟毅。 越想越有希望,李微意喜滋滋地走进家门,今天吴馨慧倒是没打牌,敷面膜在看电视。李微意自己这头有了出路,自然也想起张静禅家隐藏的巨型核弹。 说起来都第三天了,她还没见到张父张墨耘。 李微意在吴馨慧身边坐下,问:“爸……什么时候回来?” 吴馨慧答:“说是明天上午。” “对了,现在公司的情况怎么样?借贷了多少钱?资金流转压力大不大?” 吴馨慧看怪物似地看着她:“你吃错药啦?这我哪知道?” 李微意:“……”好吧,张静禅的妈妈还真是被霸总丈夫宠成了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呢。 只能等张父回来,再去了解。不过自己现在是他“亲生儿子”,劝他控制风险总比劝李家人容易得多吧? 说起来,医院的“李微意”已经昏迷三天了,怎么还没醒呢? 这天夜里,李微意无事可干,只能温书做作业。她已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姐姐的事,已有了眉目;程睿妍,小心躲着就是;学习上,60分咬咬牙还是能达到的;福铭集团,明天探探张父再定策略…… 虽然一地鸡毛,但每一片鸡毛之下,都已冒出一片葱葱绿芽,那绿芽名为希望。 李微意怀着美好的期望,安然入睡。 直至手机闹铃声将她吵醒。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 李微意的手摸出被子,关掉闹钟,过了几分钟,她坐起来,望着自己在湘城租住的熟悉的房子,不大的房间,1米5的床,素色窗帘和小小的电脑桌,整个后背慢慢被冷汗浸透。 她摸出手机,上头清晰显示:2022年1月13日。 她记得,部门述职那天是在1月12日。 她被弹回来了。 ———— 因为榜单要求,明天有更新。 第19章 循环的人(1) 站在2022年,自己家中,李微意的感觉既真实,又不真实。可她并不想这么快就回来。 李微意的心跳加快了,因为她发现记忆里多了一件事——高二那年冬天她掉进了水里,在医院昏迷了三天。她妈当时还念叨救她的阿禅,但那人再也没出现过,爸妈为此还挺失望的。 她分明记得,这件事以前没发生,只有落水,没有昏迷,更没有阿禅。可现在,这件事她记得很清楚,这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你对一件事,有了两种记忆,而后者,正在将前者覆盖。 有关姐姐的记忆,并无变化:姐姐和周志浩结婚、生孩子、吵架、家暴……李微意的心一沉,看了眼时间,早晨6点40,她低头盯了一会儿手机,才拨出电话。 姐姐关机了。 如果一切没有改变,那么姐姐昨天已经跳楼。死人的手机是不会开机的。 李微意哽咽着,继续给父母打电话,都无人接听。她想他们应该是在心力交瘁地忙后事。她立刻拿了身份证,赶往汽车站。 她记得自己昨天买了早上8点的票回家。 —— 已经进入春运,汽车站人很多。李微意拿身份证在自动取票机上刷了几次,都显示没有订票记录。她跑到窗口问,售票员肯定地说没有订票。李微意明明记得自己昨天付款买票,心想也许是系统故障,也没时间和售票员多攀扯,要求再买一张。 但是8点的票已经卖完了,只有9点半的。 李微意在车站一角找了个台阶坐着,默默等到9点半,中途周姐来了电话,问她为什么没去上班,她推说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 回家的路程是2个小时,她一直静静望着窗外。到11点时,父亲的电话回了过来:“微意啊,大清早给我和你妈打电话,有什么事?我们早上出去晨练了没带手机,还去买菜逛超市了,刚刚爸爸才看到。” 李微意:“晨练?” “是啊,我和你妈不是每天晨练吗?” 李微意感觉很不对劲,某个一直被她忽略的真相就要清晰可见。她问:“我……姐呢?” “晓意一大早就把妞妞送过来了,还带了个行李箱,说是这几天要跟志浩去外地有事。来,妞妞,跟小姨说话。” 李微意脑子里“咚”地一下,脱口而出:“马上报警,马上去姐家!她要杀周志浩,她要自杀!” “啊?” “快去!晚了来不及了!” 挂掉电话,满车人都看着李微意,她却失魂落魄望向前方虚空。她醒来后是早晨,下意识以为,自己回到姐姐死后,也即她穿越后的第二天。因此哪怕一早看到日历,她也没有反应过来。 她回到了同一天,重复的同一天。也就说,一切还没发生,姐姐还没死,她还没有被裁员,车站没有她的订票记录。她原本今晚会留在湘城,在下雨的江边遇到张静禅。 就像有一道诡异的亮光,在李微意心底闪过。 她低头看手机,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老家辰市。 —— 2014年,1月14日。 辰市人民医院的清晨,还很安静。某张病床上的少女,气色红润,呼吸沉匀,与其他床的病人截然相反。 少女缓缓睁开眼,望见周围环境,迷茫地坐起来,看到床头趴着的姐姐。 “姐?姐?” 李晓意抬头,惊喜:“微意,你终于醒了?” 17岁的李微意一头雾水:“我怎么在医院啊?” 李晓意立刻呼叫护士,又打电话给父母。很快,做完了身体检查,确认李微意真的一点事都没有,完全可以下楼跑十个圈。 一家人奢侈地打了个车回家。医生始终解释不了孩子为什么昏迷整整三天,最后的结论,可能是前期学习太累身体透支,又落水发烧,这是身体的自我补偿反应。 “张……静禅?”李微意咬着牛奶吸管,“我不认识啊,听都没听过。” 一家人都很奇怪,李晓意碰了碰妹妹胳膊,压低声音说:“他说和你是好朋友,一天起码发给我10条短信,问你醒了没。” 李微意脸红了,和姐姐咬耳朵:“我真的不认识他啊。”她在学校也是有一些追求者的,难道这个人也是其中之一?可,这人也太痴汉了吧。她突然有点害怕。 李母笑着说:“他是我们家的恩人,等他再来,你要好好感谢。” “哦……” 然后李家人没想到,之后过了很久,张静禅都没有再出现,从他们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 同一时间,张家别墅。 19岁的张静禅,揉着脑袋醒来,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头很痛。他冷着脸洗漱,换好衣服,低头看了眼日历和课表,今天周二,隐隐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事,但是头晕,想不起来。 他垮着一张脸下楼。 保姆刘姐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用前所未有的亲热语气唤道:“阿禅阿禅,燕窝炖好了,今天还加了红枣玫瑰花,你试试喜不喜欢?” 张静禅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她:“给我?炖燕窝?” 刘姐:“啊……” “谁要吃燕子口水,以后不要再炖。” “……”刘姐快要哭了,阿禅你昨天明明连碗都舔干净了。 张静禅再看一眼桌上精致清淡的早餐,只觉得倒胃口,扭头就走。 到了院子里,他倒是笑了。原来他爸答应的车到了啊。他记得刚才瞄见进门鞋柜上有把法拉利钥匙。他去拿了钥匙,发动车子,吹了声口哨。 刚开出别墅大门,就见到黎允墨站在路边,冲他挥手:“阿禅。” 黎允墨期期艾艾问:“阿禅你头不晕了,能开车了?” 张静禅单手搭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还有点晕。”斜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头晕?”难道是他们昨晚喝酒,自己断片了? 黎允墨眼睛一亮:“哎呀,头晕还是别开车了,要不我来?” 张静禅看傻x似地看着他:“我车第一次,给你?多大脸啊?” 黎允墨如遭冰封:“啊……” “你上不上,不上走开。” 第20章 循环的人(2) 黎允墨赶紧溜上副驾,酸溜溜地看着张静禅跳档、踩油门,熟练地掌握方向盘。他嘀咕道:“什么第一次,你的第一次又不是它的第一次。我都开它三天了,你不也没说什么吗?” 张静禅:“什么三天?这车不今天才到?” 黎允墨伸手要摸他额头,却被张静禅偏头躲开。黎允墨:“你是不是还在发烧?晕头了?这车都到好几天了,昨天还是我帮你从学校开回来的呢。” 张静禅微蹙眉头,终于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他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上周五傍晚,跳水救了个女孩,当时有些受凉,回家洗澡睡了。 现在,是星期二。 张静禅沉默地开了一会儿车,忽问:“这三天,我还做了什么,你一件一件说。” 到了教室坐下,张静禅还在出神。 直至学习委员微红着脸,把一叠复印资料放在他面前,说:“张静禅,好些了吗?昨天的作业补了吗?” 张静禅看了眼学委,她对他有意思,他知道。但他一直以为自己给的拒绝信号足够明确。 “这什么?” 学委:“……昨天说的复习资料,你说你也要一份,我顺带给你复印了。” 张静禅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揉了揉额角,说:“谢了,以后不敢麻烦你。” 学委的脸一黯:“那把作业交给我吧。” 张静禅身子微微一僵,手慢慢探进书包里,摸出作业本,他不记得自己做作业了,但是鬼使神差翻开一看—— 完全陌生的娟秀字体,写了满满两大版。他只稍微扫一眼,就看出至少错了一半。 张静禅飞快合上作业本:“作业没写完,明天再交。” 他按住胸口,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他在水里撞鬼了!还是个学渣女鬼! —— 2022年。 李微意出了辰市汽车站,打了个车,风驰电掣来到姐姐家小区外。两辆警车停在那儿,她的心一沉,拔腿往小区里跑。 远远就看到姐姐家那栋楼下,围了一小圈人。她冲过去,他们在议论: “……住2203的……父母报的警……” “说是女儿要自杀,不肯开门……” “警察和父母都在楼上呢……” “也不知道门撬开没有……” 李微意往楼门口冲,却被警察拦在警戒线外。 “我姐是李晓意住在2203,我是她亲妹妹让我上去!” “不行,你父母已经上去了,警察也上去了,现在还不知道上面什么状况,不能再上去人了,你先在这里等一等。” “可是……” 李微意还要再争辩,突然间全身一寒,仿佛被一股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寒风冷进了骨头里。她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影从高空急速坠落。只听“嘭”一声巨响,在场所有人发出一声尖叫,倒退几步。 李微意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步步走过去,在姐姐面前蹲下。姐姐的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身下鲜血正在蔓延开。恍惚间,李微意听到了父母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她怔怔望着姐姐,说:“姐,我来晚了……来晚了……是我没用,我太没用了……姐姐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李微意扑倒在地,在她的一滩血肉骨骼旁,放声痛哭。 同一时间,湘城湘慧附三医院,抢救室。 灯灭了,医生走出来,对张静禅说:“对不起,病人服用的农药量实在太大,毒性高,发现时间又太晚,多个器官衰竭,没有抢救过来。请节哀。” 张静禅是从外头匆匆赶来的,一身西装革履,仿佛凝结着一层寒霜。他立着不动,说:“辛苦了。”一旁的吴馨慧已哭着软倒在地,跟着张静禅来的黎允墨赶紧扶住吴馨慧,红着眼安慰:“阿姨,你节哀。”却再说不出多的话。 张静禅已一个人走进了抢救室。 可他似乎只在里头打了个转,黎允墨扶着吴馨慧刚走到门口,他已转身出来,除了眼眶通红,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他扫了一眼黎允墨,说:“叫秘书带几个人过来,帮忙处理后事。等他们来了,你就去世贸写字楼找我。下午和红芸资本约的时间是1点半,我先过去。” 黎允墨张了张嘴,又闭上。 吴馨慧一把抓住张静禅的胳膊,尖叫道:“你爸才死,你要去工作?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还有没有心?你这个畜生!” 张静禅把手臂从母亲手里抽出来,神色狰狞地吼道:“人死了,钱要还!我还差7个亿,5年就能还清!他却放弃了,他自杀了!以为这样我就能解脱了吗?你什么也不懂,这些年,他经受了什么,我经受了什么,你都不懂!” 张静禅大步离去。 —— 辰市。 李晓意的尸体已覆盖上了一层白布,等待警方运走。 几乎半个小区的人都在围观,李母已哭晕死过去,送上救护车。李父老泪纵横,如同行尸走肉。 周志浩的父母和姐姐们也赶来了,在得知儿子被妻子捅死后,他们发出了惊天的哭嚎,冲过来要打李家人,被警察拦住。 李微意一直蹲在李晓意的尸体旁,谁拉也拉不走。过了一会儿,她猛地站起,对李父说:“爸,你要撑住,照顾好妈和妞妞,我走了。” 李父难以置信:“你去哪儿?” 天光晃眼,楼宇林立,周围人都在吵,李微意轻声说:“我去救姐姐,一定会把她救回来。” 李微意回到湘城,在她打车去那段江边的路上,接到周姐的电话:“微意,我跟你说,你要有心理准备,我收到了内部消息,你……在名单上。” 这一次,周姐通知她的时间,比上次要早。大概是因为她白天不在公司吧。 夜色笼罩着江岸,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李微意走到上次的水边木阶,分毫不差的位置,坐下。这一次她没有哭,眼泪早已在上一次流干。 她一定要上张静禅的车,在同一时间。 讲和那天相同的话,做相同的事。 一切都要分毫不差。 不知道等了多久,大雨已倾盆。 直至,一柄黑伞,遮挡了头顶的雨。 李微意抬头,他看起来和上次一模一样。 大衣西服,器宇轩昂,微皱眉头,眸色乌沉。 李微意脑海里却浮现8年前,那个眉骨清俊的肆意少年。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第21章 人命关天(1) 张静禅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像是站在黑暗深渊里的人,看到仅有的一束光。 “你还好吧?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李微意慢慢地说:“我姐姐死了,她32岁,被丈夫害得家破人亡。” “节哀。” 他的嗓音平静,仿佛看够了人间的苦,而她只是其中平凡的一个而已。 …… “哭够了吗?” “我是沐辰集团分公司的财务,上次在总部看到过您,听同事提到了您的名字。” “您……为什么帮我?” “大概是因为……我今天也失去了亲人吧。” “请您节哀。” “每个人都活着。他欠了很多债,银行、合作商、员工、亲戚……他当年把所有人都摘出来了,一个人扛了所有债。现在每个人都活着,债主,对头,当年和他一起借钱的高管——有的后来贪污犯法坐牢,两天前都出狱了,他还好心给了人一千块钱;还有的已经身家几十亿。现在,只有他死了,这也是活该吧。” …… 李微意裹着张静禅的昂贵外套,而他沉默地开车。 夜已很深,雨小些了。这次,李微意淋雨的时间比上次更长,头晕发热的感觉更明显,昏昏欲睡。 但她知道已经接近成功,几乎在分毫不差的时间,上了他的车。 车驶江底隧道。 “张静禅。”她唤道。 “嗯?” “如果有机会回到8年前,你想对爸爸妈妈说些什么吗?” 他握着方向盘,平平稳稳转了个弯,黑西装背影寂静无声。 李微意明白等不来答案了,闭眼低喃:“你为什么没能和我一起回去呢?” —— “李微意,李微意!”有人在耳边喊。 李微意不耐烦地转了个身,把头往座椅里埋得更深。 那人似有片刻的无语,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微意醒了,望见车窗外熟悉的小区景色,她有点懵。张静禅一只手搭着方向盘,回身看她。 “到了。”他说,“外套留在座位上就好。” 李微意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不是,她怎么还在2022!她看了看身上的男式大衣,又抬头看张静禅,西装衬衣,眉眼冷峻,这绝壁不是19岁那个傲崽。她又拿出手机看了日期,心一沉。 张静禅看着她磨磨蹭蹭一直不下车,问:“还有事?” “没……没事。” 张静禅不说话。 李微意望着他清冽冷沉的眼,尴尬地说了声“谢谢你送我回家”,把外套留下,开门下车。 张静禅隔着车窗看她一眼,起步掉头。 李微意一个激灵,不能让他就这么走掉! 她之前穿越成了他,张静禅一定是个关键因素。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没成功,但他如果离开,她只怕再没可能回到2014。 “等一下!张静禅你等一下!” 张静禅的车子刚掉好头,转头看着她。 李微意挤出了个笑:“张、张总,我想起有个重要东西,掉在江边了,你能带我再去拿一下吗?” 路灯昏暗,雨早停了,树木地面都是湿漉漉的,一片寂静。张静禅脸色淡淡:“不能。” 李微意:“……” 是她的要求太过分了她懂。但她想着,两人刚刚还在车上,向对方剖析了内心深处无人知晓的伤口,气氛是多么的温柔感人。她以为他多少会心软一下下。 李微意满脸真诚,扒着车窗说:“一事不劳二主,咱们开车过去,再聊聊天好不好?你不是说了5年目标吗?还有10年目标、15年目标呢!说不定我就是那个见证张总未来伟大成就的……的……平凡路人呢?” 张静禅偏头看着前方笑笑。这个表情一下子让李微意想到了八年前那个少年,就,非常傲的感觉。 “松手。”他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 李微意松开车窗,他一脚油门,车子离开。李微意追了几步,大喊:“张静禅!张静禅!我不是掉了东西,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关于你家的命运呐……” 车,已远得看不见了。 李微意洗了澡,吃了感冒药,躺在床上。 父亲来了电话,问她为什么没回去帮忙姐姐后事;周姐也来电话问她怎么一天不去上班——她全都含糊推脱。再想起姐姐坠楼那一幕,更觉心如刀割。 她绝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她不知道今天是哪里出了问题,但她确实没在昏睡中看到那片神秘白光。 是因为过隧道时间没有准确对上?还是什么地方,出了她不知道的变数? 抑或说,上次的穿越,只是偶然,只有那一次? 不,她绝不会放弃。一次不行,就试两次三次四次,十次八次!和张静禅在夜里同一时间,通过那个江底隧道。 下定决心后,李微意就只剩下一个难题——张静禅。 怎样才能让他陪她去干这件荒谬至极的事呢? —— 2022年1月14日,李晓意死后第二天。 李微意不知道张静禅家住在哪里,但她能查到他的公司。一大早,李微意就来晖萃科技楼下守着。 这是在一个高科技产业园区,晖萃科技独占一幢3层白色小楼,看着规模不大,但张静禅能在过去两年还掉3个亿,说他的公司是个超级聚宝盆也不为过。 一楼装有闸机口,员工刷脸才能进去。 李微意到了前台,说:“你好,我有事找张静禅总。” 前台小姐:“好的,您跟张总有预约吗?” 李微意:“……昨天晚上跟他口头说的,我叫李微意。” “请稍等。”前台拨了个电话,低语几句。不知那头说了什么,她面不改色挂了电话,“不好意思,李小姐,张总的秘书说没有这个预约。张总今天很忙,没空见你。” 尽管有心理准备,李微意还是失望了,她说:“能不能再跟张总说一下?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前台小姐:“不好意思。” 李微意只好在大厅找了张沙发坐下,守株待兔。她心想,中午张静禅不能不下楼吃饭吧,堂堂老板,难道和她一样点外卖?或者逮着他外出跟人谈事情,也是机会。 第22章 人命关天(2) 就这么等了一个多小时,除了偶尔有员工进出,完全没看到张静禅的影子。李微意等得口干舌燥,也没脸去跟人前台要瓶水。中间前台还过来客气赶人:“您如果没事,还请先离开,不要一直逗留在我们公司大厅。”李微意说:“我等不到他不会走的,你别管我了。”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门口停了一辆车,一个穿着西装的平头青年快步走来。李微意立刻跑过去,拦住那人:“黎允墨!” 前台也跑过来,飞快解释:“黎总,这位李小姐坚持要见张总,但是秘书说没有预约,她已经在大堂呆了一个半小时不肯走。” 李微意看了眼前台,心想,张静禅公司连个前台都挺厉害的,这分寸进退拿捏得不软不硬。 黎允墨皱眉,看了看李微意,不认识:“你找张总有什么事?” 于李微意而言,昨天黎允墨的青春爆炸头犹在眼前,现在却已是个沉稳干练的青年,眼眸依然清澈,这令李微意感到一丝莫名的亲切。 “我叫李微意,八年前,我掉到水里,是张静禅救了我。后来他还带着你去看望过我,他还老想往我家跑——记得不?” 黎允墨眼睛一下瞪得很圆,迅速恢复稳重表情,轻咳一声,说:“有点印象,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后来我们从来没见过你——突然来找他有什么事?” 李微意心想,防备心还挺强,到底是长大了。 “有非常重要的事,你能不能带我上去,见他一面?” 黎允墨看了眼前台,前台微微摇头。黎允墨明白了,李微意也明白了,是张静禅不见她。 黎允墨的脸色淡下来,说:“张总的日程有秘书管,我帮不了你。”转身要走,李微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黎允墨,事关人命!你带我上去,就几句话,拜托了!我知道你是好人。” 然而黎允墨听到“人命”两字,吓了一跳,眼睛就往她肚子上瞟,赶紧把手抽出来,说:“你别胡说八道!不可能的……这么多年他……禅哥的事我管不了,你别找我!” 李微意立刻一手托腰一手捂肚子,说:“黎允墨你给我站住!难道你不清楚,我是张静禅当年的白月光!后来你见过他对谁,有那么上心吗?昨天晚上他还开车送我回家了,拿那件昂贵的杰尼亚大衣,抹布一样给我挡雨,还让我用车上她母亲那条黄色的毯子——这些事我编得出来吗?张静禅曾经说过,知他心者,黎允墨也。现在他过不了自己那关不肯见我,你作为他唯一的知心人,是该把我丢在这里不管,还是带我上去见他一面?” 黎允墨浑身一震。 知我心者,黎允墨也。 这话,张静禅只说过一次,只对他一个人说过。后来,张家出事,禅哥再没提过。 原来,禅哥他还记得。 原来,禅哥还对这个女人提过这句,在无数个夜晚支撑黎允墨跟着他走下去的信仰。 黎允墨回头,眼神复杂地望着她。也许这位短暂的白月光,对禅哥而言,真的有不一样的意义。毕竟当年禅哥和她相遇的那几天,整个人性情大变,为了她变得又茶又渣——虽然很快恢复了正常,但不是真爱,怎么能够?而且那一年,是禅哥这辈子最后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所以多年后,他们背着他重逢,一见面依然是烈火干柴天雷地火……黎允墨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再想到这么多年来,张静禅孑然一身,仿佛断了男女情欲。如果李微意肚子里真的……也许就是张静禅这辈子唯一的…… 他咬咬牙,说:“你跟我上来。” 李微意挑了挑眉。 仁义啊。 黎允墨把李微意带到三楼一个没人的小会议室,让她等着,还让人给她倒了杯温热的不会伤胎气的菊花茶。李微意气定神闲地等了十几分钟,没等来黎允墨,倒等来了那天跟着张静禅的女秘书。 秘书说:“李小姐,请跟我来,张总在等你。” 李微意:“黎允墨呢?” “哦。”秘书随意地说,“黎总刚挨了张总批评,去手抄公司管理制度10遍了。” 李微意看她一眼,明白这是张静禅让人说给她听的。抄就抄吧,改变他禅哥命运的代价,10遍制度算什么啊。 到了走廊尽头的办公室,秘书敲敲门,示意李微意进去,自己留在外面,关上门。 这间办公室并不是很大,一大排书架放满了书,一张办公桌,靠窗放着一个茶台,几张沙发,几乎都是黑白灰色调,简约整洁。张静禅坐在暗光沉沉的老板桌后,手里拿了叠文件,抬头看她一眼,把文件“啪嗒”一声丢在桌上。 他今天没穿西装,穿了件墨灰色夹克和休闲裤,里头是白色t恤。他往后一靠,长腿支棱,单手按着下巴,微微偏头望着她。 这人随意流露的气场,隐隐迫人。李微意正斟酌言语,张静禅说:“白月光来了,坐。” 李微意脸一热,刚要解释,张静禅看一眼她平坦的腹部,不紧不慢地问:“几个月了?听说是我的。” 第23章 十亿少女(1) 李微意:“张总,这是一个误会!我是说这件事严重到人命关天,一切都是黎允墨自己脑补的。” 张静禅盯着她,眸光幽暗,不苟言笑,难以靠近。 昨晚的相处,仿佛只是他失去父亲后,短暂暴露的柔软脆弱。过期不候。 他一只手缓而沉地拍了两下椅子扶手,说:“说吧。” 李微意知道怀孕这一关过了,他没打算揪着不放。 对嘛,这才像能扛10亿的大气男人。 “我说的事很离奇,但绝对是真的,关系到能不能改变我们两家人的命运。让你的父亲和我的姐姐,死而复生。” 张静禅看她一眼,这一眼实在冰冷锐利,李微意一瞬不瞬跟他对视。片刻后,他垂眸移开视线。 “2014年,你19岁,1月11日至1月13日,失去了三天记忆。有人成为了你,替你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张静禅再度抬头。 李微意笑了:“那个人是我。很难相信是不是?来,让我跟你详细说说都干了什么—— 你爸送你的法拉利,11号就在了,可是因为我没有驾照,就让黎允墨开了三天。 我还带他去了我家,也就是李家。因为我以为你会和我互换,进入我的身体,可是17岁的那个我昏迷了三天……” 李微意把那三天的经历,捡重点都说了。当然,她被他的女友强吻除外。 张静禅不知何时起,长腿交叠,望着窗外沉思,双手交握,抵在膝盖上。 “昨天不是我们第一次相遇,应该说,昨天——2022年1月13日,我过了两次。 第一次,我们过隧道的时候,我睡着了,醒来后就回到2014,成为了你。三天后,我一觉醒来,又重新回到2022年1月13日,也就是昨天。张静禅,我是专门在江边等你,因为我知道我们会相遇,你会帮我,会开车送我回家。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能再次回到2014年。” 李微意说完,自己都觉得诡谲惊心。张静禅却始终保持那个姿势,一言不发。 李微意心想,这人也太沉得住气了!完全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她站起来,双手按着桌子,身体朝他前倾:“张静禅,我知道这很匪夷所思,这种奇迹,谁也没想到。这是上天给我们改变命运的机会!只要你陪我再试几次,在相同的时间坐相同的车穿过隧道,我就有可能再次回到2014。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一切都可以被推翻重来,包括生命!” 张静禅终于动了,他拿起纸巾盒,轻轻丢在她手边:“说完了吗?” 李微意抽了张纸巾,擦掉眼角的泪,点头:“说完了。所以,你有什么打算?陪我去吗?是命运选中了我们做搭档,又不是我非要赖着你。” “说完你可以走了。不要再来我的公司,也不要再找我——否则我会叫保安。” 李微意难以置信:“你不信我?我都说得这么清楚,你还不信?” 张静禅说:“李小姐,我不知道你从哪里打听到这些事,也不知道你要图谋什么,编得有鼻子有眼自成章法,也算能耐。但你也许误会了,我这个人现在依然不值一文,没什么可图谋的。而且我恰好有着正常人的逻辑和认知能力,请你马上离开,不要再浪费彼此时间。” 张静禅的手伸向电话机,看样子是要叫人了。 李微意急得按住他的手,说:“张静禅!你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我、我还在你的笔记本上写了一个计划:第一,棒打鸳鸯也就是拆散我姐和那个人渣;第二是学画画;第三远离渣男;第四买股票第五囤房子……最后一条,我写的拯救福铭集团,这是为了你写的!因为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伸出了援手,那是我对你的回报!如果那个人不是我,怎么会写这种东西?你好好想想啊!” 张静禅反手抓住她的手,丢开,抬头,盯着她,眸光暗沉。而她站着,居高临下。 沉默对峙片刻,李微意忽然了悟,露出狡黠的笑:“你信了对不对?只是无法说服自己。” 可他还是不言语。 李微意把心一横,说:“张静禅这可是你逼我的——你下腹部有颗痣,肚脐下十几厘米,中间偏左,挨着毛,小小一颗,还是粉红色的,当然现在有可能长变色了。我不是故意的,无意间看到——这我总不能跟人打听吧……” “够了!”张静禅打断她,神色依然冷峻,俊脸却窜起一抹红晕,看起来特别违和。 李微意有点想笑,忍住,保持一脸严肃正义:“现在肯相信我了吗?有缘人。” 张静禅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别总是跳起来,坐下说话。” 李微意可谓是带着几分趾高气昂,一屁股坐下来。 张静禅沉默片刻,说:“你先出去,这件事我要想一想,再给你答复。” 李微意也知道这事正常人难以接受,点头道:“那你天黑前必须想好,晚上我想再试一次。” 张静禅打电话叫来秘书,又对李微意说:“你先留在公司里,不要乱走,等我安排。” 李微意点头,她也无处可去。而他,大概是要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暂时看着。 张静禅对秘书说:“带她去309。”秘书一愣,答好的。 李微意都跟着秘书走出门了,又把头探回来,认真嘱咐:“你要快点想好。” 张静禅抬头,望着她探头探脑的样子,终于还是轻轻点了一下头。 待李微意走后,张静禅静坐半晌,弯腰打开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从一堆文件下,抽出一个套着塑料封皮的本子。书页已发黄,他翻到其中一页,顶头就是一行娟秀神气的大字: “命运全面改写计划(阿禅-li)”。 …… 最下面,在“拯救福铭集团”那行字下方,还画个两个卡通人物,一个男孩,衣着打扮发型酷似当年的他,躺在地上,昏迷不醒。一个和李微意一样的纤细少女,手持宝剑,站在他身边,双眼圆睁,神采奕奕。 —— 张静禅的办公室旁边就是309室。秘书打开门,说:“请您先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冰箱里有饮料小食和水果。” 秘书的态度明显恭敬了很多,李微意走进去一看,是间小小的休息室,全木地板,床单是咖啡色的,透着一点暖黄色的墙布,地上还丢着两个藤编蒲团。一盏简洁的灰黑色落地灯,斜斜立在床头。窗帘颜色很素净,几道阳光漏进来照在墙上。 就是那种……一看就很想让人睡觉的地方。 李微意瞄到单人沙发上,丢了件西装,问:“这里是……” 秘书:“这是张总的私人休息室。” 原来这是某人的窝。 人看起来冷冷酷酷,窝却这么柔软温馨。 第24章 十亿少女(2) 秘书退出去了,李微意在房间呆了一会儿,很快眼皮就睁不开了。她昨晚本就淋雨感冒,又没睡好,现在如释重负,再难支撑。她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性子,张静禅19岁的床她翻来覆去的滚,现在还在乎啥?毫不犹豫爬到床上,陷入昏睡。 这一睡就睡得昏天暗地,中午秘书推门进来给她送饭,看到这一幕,心情复杂难言——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在张总床上睡觉的女人。秘书悄声出去。 而当刚抄完一遍公司制度手腕酸痛的黎允墨得到这个小道消息,更是被自己感动得差点落泪……孕妇嗜睡,果然是有了,全靠他,才留住了这对母子。 李微意是被饿醒的,睁眼已是暮色降临时。 “也不知道那家伙下定决心没有……”她嘀咕着爬起来,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人,吓了一大跳,“你怎么在这里?也不吭声!” 屋内没开灯,张静禅的轮廓是阴暗的。也许是这个房间太舒适,也许是周遭太寂静,他的身形陷在沙发里,少了白天的锋芒冷硬,多了几分松弛和颓意。 “这是我的房间。”张静禅说,“我刚进来一会儿,打算叫醒你。” 李微意坐在床边穿好鞋,问:“那你想得怎么样?” 对面楼宇上,薄薄的灯光漏进来,照在他身上,使他看起来更像坐在惨淡月光中的一个人。他双手交握搭在身前,眼眸低垂,嗓音也透着沙哑:“我不问你怎么拯救姐姐,想必你已经有了计划。福铭集团,你打算怎么做?” 李微意被问住了,如实答道:“上一次穿越,我只在那边呆了三天,当时还以为会呆很久,就没着急。你爸一直在出差,连他的面我都没见到。我大概知道,福铭集团当年是因为盘子铺得太大、负债率又太高,政策一收紧,资金链断裂,直接崩盘。所以我打算过去后,尽量说服你爸减少贷款和投资规模,维持现金流。具体能救到哪一步,我也没把握,但我一定会尽力。”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亦有自知之明,倒让张静禅多看了她两眼,点头说:“这么想没错。只不过,他是个非常固执的人,当年不是没人提醒过他风险,但是他就是靠冒险发家的,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东西。你哪怕说得再也道理,只怕他也听不进去。” “那怎么办?” “所以我花了一天时间,做了一个当时福铭集团的全面风险分析报告,你过来。” 李微意心中一喜,走到沙发旁,张静禅从脚边拿起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ppt,李微意瞄了一眼,足有70多页,想必倾注了他的全部心力。 张静禅一页页给她讲了起来。李微意是做财务分析的,理解起来毫无困难。张静禅全面的从福铭集团当时的资金来源、利息负担、投资规模、市场风险、内部管理问题等各个方面,分析利害。哪怕李微意对集团情况并不了解,听下来,都有了触目惊心的感觉。 “你分析得太犀利深刻了!”李微意忍不住赞道。 张静禅平平淡淡地答:“后来,我复盘过很多次。” 李微意默然。 足足讲了一个小时,张静禅才把这些ppt讲完,问:“都听懂了吗?”李微意:“别小瞧人,我可是沐宸集团的财务精英。” 张静禅似有似无地笑了,说:“你不是被裁了吗?” 李微意:“……那是因为我是本科,部门其他人都是硕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张静禅看了眼手表:“既然有种,现在是7点02分,离预计的实验时间还有3个小时左右,你务必把这74页ppt全部背下来。我去定个快餐。” 李微意:“……” 是她傻了,刚才听得入神,却没想到,这些ppt是带不过去的,张静禅又过不去,只能靠她人肉背诵! 张静禅起身把沙发让给她,李微意接过电脑,幽幽地说:“张静禅,我是上辈子抄过你很多作业吗?穿过去要替你背书,回来了还在背书!” 张静禅脚步一顿,说:“好好背,如果你能替我挽回这10个亿损失……1个亿内的心愿,我都替你达成。” 李微意:!!!!! “快去订饭,1分钟都别耽误!” 张静禅走出房间,一侧头,才看到玻璃上映着的自己不知何时露出的笑容。他敛了笑,隔着玻璃,望着渐渐低垂的夜色,却仿佛望着很远的地方。 ———— 大概是资本家给的悬赏太诱人,怀着一夜暴富梦想的李微意超常发挥,9点多就把整个方案背下来。中间为了不影响她,张静禅一直没进来。李微意一看还有10来分钟才到他们说好的出发时间,心念一转。 受张静禅的启发,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又瞄了一眼门口,张静禅还没来。 她打开彩票网站,往前嗖嗖嗖翻阅历史中奖号码。 背完74页写满字的ppt后,区区10组双色球中奖号码又算得了什么呢? 10点04分。 张静禅的车,停在离隧道入口只有100米的路旁。 今天没有下雨,月亮悬在天空,李微意问:“差不多了吧?” 张静禅看一眼手表:“再等1分钟。” “为什么?” “我们昨天是10点06分进的隧道,我当时看了手表。如果昨天你完全复制了上一次的行为,那么我们过隧道的时间应该是一样的。” 李微意:“你怎么会注意到时间?” 张静禅没说话。他当时是想看看几点了,因为还要赶往父亲的灵堂。 车子启动。 李微意睡了一天,这会儿想睡也睡不着,只能静观其变。 车子驶到隧道底部时,李微意问:“如果再次见到你爸妈,希望我替你,对他们说什么吗?” 张静禅静了一会儿,答:“告诉他们,不管未来如何,一切有我托底。” 车子平稳驶出隧道,已经可以望见路灯和街边景物。 李微意的心一沉。 “我们……要不要再试一次?”她问。 “行。” 出了隧道一段,他们准备掉头。虽然夜深,这是江边主干道,车流量依然不小。路边还有地铁站,正好出来一大波人。 张静禅的车排在路口左转车道第一个,等红灯。那一大波行人,开始过马路。李微意心中不安,努力回忆今天与第一次穿越的不同之处。张静禅的手搁在方向盘上,抬头看一眼红灯,目光转向一侧黑暗的江面,沉默出神。 前方传来尖锐的引擎声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响,两人霍然抬头,看到有两个人被撞飞到半空中,人群尖叫着四散逃窜。 李微意喊了一句“张静禅”!一辆车头已经撞烂的大吉普以超快的速度,又撞飞了一个人,迎面朝他们撞上来。刺眼的雪白大灯令两人什么也看不清了。 失去意识那一刻,李微意想,原来上一次,他们遭遇了车祸。 第25章 不羁少女(1) 李微意睁开眼,发现自己在一间小教室里,旁边只有一个人。那人把头靠在她肩膀上睡觉。 而她一只手臂枕在脑袋,另一只手……抱着那人的肩膀。 那人抬头,露出清艳绝伦的脸庞,又要往她怀里钻:“阿禅,昨晚没睡好吗?刚才突然就睡着了。” 李微意吓得一把推开她,心想不是没睡好,是我一来,你的正牌男友就要挂机。 她抓起书包就要跑。 程睿妍噘嘴:“你去哪儿?说好了给我辅导高数,下周考试!” 李微意挤出个笑:“突然想起有急事,要不你……就自学吧!有志者事竟成,宝贝你可以的,加油!”她不等对方反应,逃出教室。 直至跑出教学楼,后面没人追出来,李微意才喘着气,狂喜涌上心头——她又回来了! 她看了眼手机,一愣,不是吧。 2014年3月11日。 离她上次穿越,已过了整整两个月。 两边时间的流逝,是不对等的。 李微意立刻张墨耘打电话,又没接。再打给吴馨慧,得知这位企业家父亲正在上海出差。 李微意决定先去姐姐那儿看看,再去上海找张墨耘背方案。 她摸到口袋里的法拉利钥匙,很快就找到停在不远处的亮骚红。她给司机打电话:“黎允墨,你在哪儿呢?” 黎允墨:“刚下课,怎么了?” “上午还有课吗?” “没了。” “正好,来停车场。” “好嘞!” 时隔两个月,再一次被允许坐驾驶位,黎允墨受宠若惊:“真给我开?” “我又头晕了,开。” “要不要去医院啊?”黎允墨虽然嘴上关心,脸上眉开眼笑,“还是回家休息?” “去李微意家。” 黎允墨一脚油门差点踩空,说:“禅哥,你不要玩弄我的感情。当初我问你还去不去李家,你怎么答的?” “怎么答的?” 黎允墨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李微意是谁?说你不认识,还说我吃饱了撑着,揍了我一顿!” 李微意“噗嗤”一笑,说:“哦……那时候,我下决心对你大嫂一心一意,才不肯承认。可这两个月来每每午夜梦回,我发现还是放不下你二嫂。赶紧开车别废话。” 黎允墨:“……” 他任劳任怨开了一会儿车,问:“那程睿妍怎么办啊?我看这段时间你俩挺好的。” 李微意头也不抬:“什么怎么办?我这么优秀帅气,难道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各有千秋的女朋友?” 黎允墨彻底没话说了,转头望去,他禅哥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张小纸片,正低头往上写着一串串数字。 “禅哥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李微意飞快把那张纸折起来塞口袋里。 这时,属于张静禅的手机响了,李微意看了眼,是个陌生座机。她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八成是推销的,直接挂断。 结果对方不依不饶,又打了三四次。 李微意只好接起:“喂?你好。” 一个嗓音甜稚,但语气低沉的女声传来:“喂。” 李微意:“谁啊?” 女孩问:“李微意?” 李微意脆响地答:“我是。”突然睁大眼:“你、你……” 对方说:“我是张静禅。” 李微意坐直了:“你也过来了!” 黎允墨看她两眼,禅哥今天又怪怪的,情绪特别活泼外放,和两个月前一样。这,是间歇性的吗? “嗯,我在你的身体里。”张静禅的嗓音有点闷,好像并没有因为这个奇迹而欣喜若狂。 但李微意很高兴:“看吧看吧,我是不是没骗你?” “你在哪里?” “我刚醒半个小时,正在开车去李家的路上。” “先来接我。” 李微意:“好,你在哪里?” “学校,我在小卖部给你打电话,已经跟老师请了病假。来的路上给我买个手机,方便联系,刷我的信用卡。” 李微意:“但是我不知道你的信用卡密码,要不我待会儿把信用卡给你?” “别浪费时间,你过来的路上就有手机店,信用卡没有密码。” 挂了电话,李微意掏出钱包,找出一张黑色存储卡和一张黑色信用卡。 张静禅的19岁,拥有传说中的黑卡,还没密码。 这,就是有钱人挥金如土上不封顶的生活吗? 看到他禅哥眼都不眨,给那个高中女生刷了部最新款的手机,黎允墨的心已经麻木了。 这,就又开始了。和上次跑去别人家里大献殷勤相比,一部手机算什么。 两人驱车来到市一中后门,就见一个穿校服的女生站在路边。 黎允墨上次只远远看到一眼躺在床上的李微意,现在看着少女,个头不高,一头乌黑短发,巴掌大的脸,脸上还有婴儿肥,白白嫩嫩眼眸水亮。 虽不是程睿妍那种大美女,可是也很灵,甜美可爱那一挂的。 黎允墨轻轻吹了声口哨,说:“禅哥,有眼光!我二嫂看起来也不赖啊。” “那当然!”李微意趴在车窗上,望着17岁的“自己”,不由得感叹,十几岁的皮肤真不能比啊,白得发光,粉粉嫩嫩,吹弹可破。 只不过这个“自己”,单肩随意挎着书包,另一只手插裤兜里,沉着脸,屹立如一棵小白杨。 少女步伐极稳地走过来,那么娇小个人,却走出了龙骧虎步的气势。 黎允墨小声说:“二嫂有点酷。” 李微意也小声:“是啊……” 张静禅走到车边,先扫了一眼李微意,一米八二的身材趴着跟条巨型虫似的。张静禅不动声色又看向和她脑袋凑到一起的黎允墨,抬了抬下巴:“他怎么在这里?” 李微意:“那我不是……不方便开车,跟你说过的。” 张静禅“嗯”了一声说:“黎允墨,你先回去。”又看向李微意:“你跟我走。” 黎允墨万万没想到,小二嫂竟然越过禅哥,安排起他来了。那他在一个高中生面前也是要面子的,立刻说:“禅哥,不是吧,我刚把你送过来。”又对张静禅笑嘻嘻地说:“嫂子,我禅哥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这点黎允墨还是有把握的,往常禅哥可从来没因为女人,随便打发过兄弟。 张静禅看着他,笑笑。这个短暂的笑容里,却透着少见的柔软。于是李微意明白了——他其实很高兴看到黎允墨。 张静禅又对李微意说:“你对他说了吗?” 李微意:“没说,要说吗?也算多个帮手。” 张静禅:“算了,他那个理解能力有限,不要浪费时间。” 黎允墨:…… 不是,他听不懂,但是深感侮辱。 一提到时间紧迫,李微意立刻对黎允墨说:“我和他还有事,你打车回去吧,有需要我再找你。” 黎允墨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禅哥,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个工具人?” 车旁的张静禅,轻嗤一声,说:“差不多吧。”李微意白了张静禅一眼,用力按住黎允墨的肩膀:“不,你是禅哥最重要的兄弟。好兄弟,一辈子,永不变。现在,先自己回去好吗?” 第26章 不羁少女(2) 张静禅看着黎允墨高高兴兴打车走了,他坐进驾驶位,李微意把手机和电话卡递给他,张静禅一边装电话卡一边问:“嫂子?” 李微意:“呃……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不然我哪有借口来找你这个高中生?” “反正八年前八年后,你都是这一招。”张静禅发动了车子。 “好用啊。”李微意理直气壮,“不然我们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着。” 张静禅看她一眼,没说话。 可是,张静禅一起过来,李微意还是非常高兴,她不再孤立无援。只是,想到穿越前发生的事,李微意心一沉,说:“咱们在2022年……那是一起交通事故?” “嗯。” “会是冲我们来的吗?” “应该不是。” “那……我们在2022年还活着吗?” 张静禅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答:“三天后就知道答案了。” “没错!既来之则安之,张总,走!” 李微意的肚子,忽然清晰叫了两声。她尴尬地摸摸肚子,说:“没事,不是很饿,先办正事。” 张静禅低头,看到纤细手腕上的淡粉色手表,皱了一下眉,心想之前应该让她再买块男士表的。已经12点半了,他靠边在一家饭店门口停车:“先吃饭,边吃边商量。” 两人进了饭店,穿着高中校服的张静禅大步走在前头,1米8的李微意迈着轻快小步走在后头。 服务员迎上来,张静禅言简意赅:“要个包间,安静点的。” 服务员:“……好的,小姐,几个人?” “两个。”张静禅朝背后的李微意抬了抬下巴。 李微意下意识冲他们灿烂一笑,年轻的服务员脸一下红了。张静禅也看得微怔。 两人在包间坐下,张静禅把菜单递给李微意,李微意:“你点吧,我随便。”张静禅也不推辞,问过李微意没有忌口,迅速点了三菜一汤。 李微意这会儿可以好好打量他了。 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感觉,长相一模一样,可“她”的神态气质,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 “她”点菜时非常放松地靠在椅子里,不紧不慢说话,语调低沉带着难以形容的韵味。点完菜,“她”把菜单一合,轻轻丢在桌角,手放回桌上。 然后张静禅抬头看向了她,目光清亮如电。 李微意正一边偷看一边喝水呢,差点被呛到,脸也有点红了。 张静禅终于皱起了那两道秀气乌黑的眉,说:“你能不能……” 李微意还咬着杯沿,呆呆看向他,含糊应道:“嗯?” 张静禅顿住,偏过头去,笑着叹了口气,说:“算了,没事。” 李微意问:“哦,那咱们从哪里开始?” “先处理你家的事。” 李微意没想到,他们很可能只有三天时间,两家都是人命关天。他却毫不迟疑让她先。 李微意立刻投桃报李:“我早上一醒来,就给你爸打了电话,没接,你妈说他在上海出差。” 张静禅点头:“有心了,多谢。手机给我。” 李微意把手机递过去,他拿起不知在捣鼓什么,同时说:“说说你姐的情况。” 李微意简要说了一遍。 张静禅放下手机:“你有什么打算?” 李微意眼睛亮晶晶盯着他:“上一次我劝过她,不成功。现在你来了,亲妹妹的话,她应该能听进去,毕竟她最爱我了。” 张静禅盛了碗汤,慢慢喝着,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张静禅’,跑去劝她和男朋友分手,当然听不进去。” 李微意:“那你就错了,我当时博得了他们一家人的好感。” 张静禅抬头。约莫是在他面前,她不需要伪装成男孩,于是她把腰挺得直直的,下巴扬着,双腿闭拢,双手握拳放在他的腿上,哪怕得意洋洋,坐姿也透着乖巧。张静禅不难想象出,之前她是用这副1米8的身躯,呈现什么样的姿态,博得李家人的喜欢。 张静禅极罕见地感觉到一丝挫败和耻辱。然而当他想起自己刚才在学校醒来,内急走进男厕所,面对的一张张或惊讶或羞涩或兴奋的少男们的脸时,心情又化作了默然。 李微意却愣愣的:眼前的女孩,似乎随着时间一点点推移,气场越来越强大自然了。 她单手端着碗,细幼白皙的手指轻扣碗沿,低头饮汤。无论低垂的眉眼,还是紧抿的唇角,都透着不容人轻易靠近的冷凛气息。李微意从没想过自己的小圆脸小胳膊小腿也可以这样酷,而不是一直做同学朋友眼里的“盒盒盒”“哈哈哈”。 张静禅察觉了她的视线:“怎么了?” 李微意微红着一张俊脸,真心实意地称赞:“刚才就想说了,你这样……说不出的美。” 张静禅:“……” “够了,说正事!”他打断她的灵魂发散,“对于周志浩,你父母持什么态度?” 李微意神色一黯:“他们很赞同。” “那只怕难办。你现在是个高中生,要求姐姐和男朋友分手,立场和理由是什么?一个未成年人的话,在循规蹈矩的家中,份量能有多重?” 李微意的眉眼耷拉下来,她被父母压制的可能性确实很大。不过只一会儿,她就下定决心般抬头,手掌一按桌子,身体朝他前倾,眼神明亮迫人:“那我们就得使点非常手段了!” 这模样倒是有点像他,话也说得有几分男子气概——张静禅想。 李微意把那个退伍的钟毅的事情说了,然后说:“我觉得我姐心里一直有他,他应该也有我姐。只是后来,有缘无份。如果钟毅愿意,说不定能把我姐抢过来。” 张静禅也没想到李微意气势万千的非常手段,就是挖墙脚……他清晰感觉到男人和女人思维方式之间的巨大差异。他说:“即便能说服钟毅追求她,我们如果只能呆三天,变数太大。” 李微意愁眉苦脸:“那怎么办?三天能做的事太少了。” 身穿全套高中蓝白校服,还穿了双小白鞋的张静禅抄手环胸,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望着窗外思考片刻,说:“那就釜底抽薪,让周志浩追不了你姐。” “什么意思?” “不需要什么大动作,也不是什么光彩手段。周家最主要的资产是三个门面和两家店,你以我的身份交代几句,让人查他家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或者设套把他家生意搞垮,搞到资不抵债。即便我们回去了,底下的人也会办事。周志浩离了他家,一个混混而已。到时候他拿什么追你姐?” 李微意听得眼睛一亮。周志浩家暴她姐,手段百出,极尽凌辱,把她姐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甚至还家暴妞妞。他的父母也是帮凶,他妈也对她姐动过手,时常辱骂,全家一起pua。这些李微意都很清楚,张静禅的主意她一听就觉得解气。 不过她嘴上还是说:“会不会太毒了点?” 张静禅那粉嫩的脸上,樱唇微翘,眼神冷淡:“正常商业手段而已,杀鸡用牛刀。” 李微意觉得他……不,此刻的自己真是帅死了,屁颠颠给他把茶满上,说:“张总霸气!干脆,一边让人实行经济打击,一边说服钟毅去追我姐,给他上个双保险!” 张静禅看着她眉开眼笑的狗腿模样,轻笑一声:“行,这才叫毒。” 第27章 刀光剑影(1) 张静禅打开手机,翻到一个人的照片。 “这是我二堂伯,张凤鸣,现在是福铭集团采购副总。他这个人有些江湖气,认识的三教九流也多。这件事交代给他最合适。” 张凤鸣眉宇间与张墨耘有些相似,都有着浓烈的眉眼和白皙皮肤,但张凤鸣少了几分企业家的英武,多了几分凶悍。 “他后来对你家人怎么样?”李微意问。 张静禅看她一眼。 “我要拿捏一下对他的态度!” 张静禅平静答:“当初我爸资金紧张,他也拿了300万出来。后来,就跟我们断了来往。我工作挣钱之后,首先还了他和其他亲戚的钱。人之常情,互不相欠。” 李微意“哦”了一声。 张静禅简单给她讲了一下,怎么打这通电话,李微意揣摩片刻,下意识冷了脸,带着她认为的三分凉薄、三分不羁、两分流气、两分冷漠,开口:“二伯,最近忙什么呢?” 那头的张凤鸣笑了:“我忙什么,还不是给你爸打工?阿禅,最近怎么样啊?” 李微意:“还不是那样。” “找伯伯有什么事?” 李微意的语气冷下来:“二伯,我就直说了,你帮我搞定一个人,他叫周志浩,家住月亮湾小区,在我们家的银辉大厦有三个门面,另外他们家在文化巷开了一家服装店,一家五金店。”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他哪里得罪咱们少爷了?” 李微意不耐烦地说:“那你就别管了,就说能不能办吧?不能办我找别人。两个月,但是不能用犯法手段,我要让他家资不抵债,最好是抓住他们本身的漏洞,让他家的店开不下去,让他再也没有精力……去追一个女孩。你要是能帮我这个忙,我感激不尽。” 张凤鸣哈哈笑起来,说:“这可是深仇大恨啊。行,我打听打听,应该没问题。只不过阿禅,这事可不能让你爸知道。” “那我自然知道。” “你要办他,肯定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凤鸣叹了口气,“只是仔细想想,这事儿不好办啊,二伯也要冒很大风险,又要托关系又要投钱投人进去。要不是为了你,我绝对不会沾手。谁让你是我亲侄子呢。以后福铭都是你的,二伯也是想帮你。” 李微意心生警钟,笑声却从容:“二伯,我明白,以后等我当了家,自然是要重用自家人的。”福铭都要垮了,这种空口承诺她可以白送他100句不重样!想想程睿妍吧! 可这是张凤鸣第一次得到“他”的准话,高兴得声音都有点抖了:“阿禅,二伯没有看错你,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放心,这件事二伯一定帮你办妥,包你满意。不把那个姓周的整哭,我不姓张,哪里来的兔崽子敢惹我们家阿禅,简直活腻了……” “二伯,还是你知道我的心,哈哈哈哈!以后我绝不会亏待你!” 李微意开的免提,挂了电话,就见张静禅眸光凝暗地望着自己。 “怎么了?我都是按照你的意思说的。” 张静禅一时无语。刚刚他是教她,对张凤鸣不必说太多内情,隐晦透露和周志浩有仇。对于张凤鸣的卖好,应付几句就行。 李微意把要说的意思都说到了。但是每一点,她都加上了自己的发挥,将一个昏庸好色歹毒狭隘的富二代,扮演得活灵活现,与张凤鸣是那么的臭味相投。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李微意:“嗯?” “算了,服务员,买单。”他摸了一下口袋,顿了顿,“给我张卡。” 两人往饭店门口走,李微意说:“以前你身边这种阿谀逢迎的人不少吧,感觉是不是特别爽啊?”她的脸上挂着明明白白的嘲笑。 张静禅和她一起穿越过来才几个小时。但他已数不清,这是一向思维敏捷的自己,第几次无言以对。 他少年时的确是众星捧月,正因如此,后来家败了,对那些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嘴脸,也曾恨过。现在他则是看不上那些人了。 一般朋友知道他的过往,都会刻意绕过不提。唯有李微意,随口揶揄,好像并不当回事,但你感觉得出她全无恶意,纯粹觉得好笑。 他忽然也觉得当年的那些人和自己其实有些可笑,胸中埋藏很深很久的一小团郁气,竟有消散之感。 “这边。”他把李微意的衣领一揪,转了个向,免得她找大门找到别人后厨去。 坐上车,张静禅说:“你给许异打个电话……知道他吧?” “知道,你爸助理,上次见过一面。”李微意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醉酒扒门飞扑助理哥哥,还撒泼耍赖威逼人家发誓尽忠什么的,还是不要提了,给张静禅留个脸面。 张静禅盯着她:“你不认得他?” 李微意:“以前不认识,上次……不就认识了吗?” 张静禅眼里闪过笑意,说:“你就是这么当沐宸的财务精英?” 李微意:“??” 他却不解释了,拿出手机,说:“算了,许异太精,你……”他哼笑一声,低头翻到许异的号码,发短信。 李微意感觉到被羞辱了,肯定是报她刚才嘲笑他的仇!她不甘示弱,脑袋伸过去看手机。张静禅不习惯和人靠这么近,可旁边又是自己的脸,一个分神,也就由她凑在身边了。 李微意还是心虚,问:“许异……很精吗?” “嗯。” “那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我应该认识他吗?” 张静禅却不答,李微意看着他单手发短信: “许哥,帮我查个人。” 几秒钟后,许异就回复了:“好,谁?” 张静禅输入:“钟毅,家住肖家桥纺织厂宿舍,是个退伍军人,家里只有一个爸爸。”这都是李微意之前告诉他的。 李微意明白了,这是要查钟毅的底,看他是否可靠。她没提,张静禅却想到了。 李微意:“谢谢张总!” 张静禅并不理会她的狗腿,仿佛已经习惯了,又给许异发:“尽快给我结果。” 许异:“没问题。” 法拉利再次停在纺织厂宿舍小区,两人走到钟毅家门外,李微意问:“你想好怎么说了吗?” 张静禅双手往校服裤兜里一插,说:“男人和男人之间不用说那么多,见机行事。” “……可你现在是女高中生啊!” “……” 第28章 刀光剑影(2) 两人敲响屋门,钟毅开门看到他俩,一愣。他是不认得李微意这个陌生男孩的,看到少女模样的张静禅,露出个笑:“小微意,是你啊。” 他家的灯光有些暗,隔了这许多年,钟毅的笑容依然如同李微意记忆中那样温和沉稳,只是显出几分疲惫。李微意再想起他后头为了姐姐和周志浩动手的事,心里一酸。 张静禅却无丝毫触动,说:“钟毅,我有话对你说。” 钟毅一怔,点头,看向李微意:“这是?” 张静禅:“我朋友,进去说,她也要一起听。” 钟毅客气地笑笑:“你好。” 李微意:“钟毅大哥你好,我叫……张静禅,是李微意最亲近的好朋友,所以今天一起来了,你别见怪,嘿嘿。” 钟毅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孩,笑得跟朵花似的,眉头不着痕迹抽了抽。万万没想到他心中当亲妹妹一样的李微意,这么小就找男朋友了,还是个……这么油的。 钟毅面上不露分毫,淡道:“小张,请进。” 钟家和李家是一样的户型,看起来更简陋,墙面也有剥落,但是打扫得很干净。 一间房门虚掩着,时不时有咳嗽声,应该是钟毅的爸爸。 张静禅和李微意在旧沙发坐定,钟毅倒了两杯白开水给他们,对着张静禅,有着兄长的温柔:“小微意,找我有什么事?” 旁边的李微意膝盖闭拢,双手按在上面,巴巴地望着张静禅。这副没有男子气概的模样,让钟毅暗中再次皱眉。 张静禅忽然看一眼李微意,李微意接触到他的视线,不知怎的下意识就坐直了,这才恢复几分男孩子的挺拔。张静禅收回视线。 穿着校服扎短马尾的少女,往后靠进沙发里,细腿交叠,右手往大腿上一搭,不急不缓地说:“钟毅,不要再叫小微意,就叫名字。这些年没什么来往,不敢承你的情。” 钟毅心头一凛,对方明明是个十七岁少女,那看似清清淡淡的眼神,却有极其锐利仿佛要看透人心之感,甚至隐有压迫感。他心里觉得古怪,但想着确实多年疏远,李微意可能到了青春叛逆期。 钟毅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说:“行,你也长大了。” 李微意不知道张静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嘛给人下马威,仗着自己身高体阔,在背后偷偷捏了一下他的……腰,角度原因,只能捏到腰。手感软软的,这感觉着实奇妙。结果手被张静禅按住,他的手又嫩又软。李微意感觉更奇怪了——被自己的手抓住了手。 张静禅丢开她的手,低声说:“别闹。” 钟毅低头喝水,心中再次叹息。 李微意的脸红扑扑。 张静禅再度看向钟毅:“长话短说,今天我来的用意只有一个:你心里还有没有李晓意?如果没有,剩下的不必谈了,我们立刻走。说心里话,不要顾忌别的。那些是后一步的事。” 钟毅惊讶地望着他,对方语气寻常,可是每一句都坦率犀利,并且已有所图谋。 两人对视一眼,奇异的,某种讯息在眼神中交换完成。 钟毅只沉默了半分钟,说:“有,又怎么样?” 李微意心中狂喜,鼻子却发酸,抢着问:“是有一点点,还是有一半,还是有很多很多?” 钟毅却没答。 李微意又问:“那你这几年有过别人吗?” 这个问题钟毅答得干脆:“没有。” 李微意满意了。 张静禅也有点满意,来之前,只怕是头脑简单的大头兵。一见之下,有情商够果断,性格也温厚。 “目前李晓意……我姐的情况很危险。”张静禅一句话就让钟毅脸色微变。 “她交了个男朋友,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垃圾。将来,这个人会让她受一辈子苦。你愿不愿意把她追回来?” 钟毅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说:“微意,我打听过周志浩,他家里条件很好,也没什么不好的名声传出来,大家都说他对你姐非常好。他能给你姐更好的生活。” 李微意眼睛一弯,哎呦,看着闷葫芦一样,还知道打听。 张静禅:“这么没志气?” 钟毅一笑:“你还小,不懂。” 李微意插嘴:“你就说你想不想吧?” 钟毅低低闷闷地答:“是我没能力。” 场面一时沉寂。 张静禅很淡地笑了一下,李微意看不明白他这个笑容的含义,是看得上钟毅还是看不上。 张静禅说:“可惜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看了眼李微意:“给他详细说说周志浩。” 李微意立刻来劲了,腰背一下子挺得笔直,义正言辞地说:“我,很有钱,也有人脉。微意托我派私家侦探调查过周志浩……” 她没注意到,张静禅抬手按着嘴唇和下巴,嘴角微微一弯。 “他有非常强的暴力倾向,以前就经常打架斗殴,而且会打女朋友,现在不打咱姐,只是因为还没追到手。个人生活也不检点,以前同时有几个女朋友,人品很差。不学无术,完全靠家里,他每天就在店里打混,他赌博,有时候一夜输几万。不是我看不起平民阶层,他那点家产,够他造几年?咱姐要是跟了她,一辈子都完了!” 见钟毅不语,李微意高高举起一只手说:“我发誓说的都是真的,有半句假话,就……让我张静禅这辈子不举!” 张静禅霍然看向她。 钟毅则神色难言地看着无比自信的少年,再一次对“微意小妹”投去担忧的目光。 张静禅放下原本按住下巴的手,先对李微意说:“这种事,你说了不算数。”又朝钟毅说:“如果她的话有半点靠不住,就让李微意一辈子做穷光蛋。” 钟毅:“……” 为什么这两个人抢着拿自身发毒誓,他却听出几分刀光剑影的味道? 第29章 谁是正室(1) 李微意“噗嗤”一笑,凑到张静禅耳边:“我说的本来就是真的……发誓就走个形式你那么在意干嘛?” 张静禅:“彼此彼此。” 钟毅轻咳一声,打断两人的眉来眼去,说道:“我信你们。”他低下头,双臂架在膝盖上,望着自己交握的双手,片刻后,他说:“我绝不能看着她和这么一个人好。” 李微意喜上心头,正要说:“那……”她想的是马上撮合两人,制造相处机会,竹马打败天降的办法。 张静禅抬手拦了她一下,说:“借你30万,10万去给你父亲治病加请看护,20万你拿着做生意。年息收你3%,5年还清。敢不敢?” 李微意和钟毅都是一愣。 钟毅:“我怎么能跟你借钱……你哪来这么多钱!” 张静禅:“我没钱,张静禅有。想清楚再回答,我是给你一个翻身的机会。如果李晓意和你的事成了,帮你就是帮姐姐;如果不成,张静禅也有利息收入,不亏。” 李微意一开始没跟上张静禅的脑回路,但转念一想,虽然要跟张静禅借钱,但这是让钟毅从泥潭脱身的最快办法,否则他要四、五年后才发家。 李微意意识到,张静禅这样的男人,和她解决问题的思路真的不同。看着陷入沉思的钟毅,明显两个男人的灵魂更加契合。 钟毅的能力和人品,李微意是很相信的,一定能够还上这笔钱。而且她回头可以先替他垫付给张静禅。 李微意马上拱火:“你还不知道吧,我爸是张墨耘。30万对我来说,也就是陪女孩子唱个k的花费,毛毛雨毛毛雨……” 张静禅眉头轻轻一颤。 李微意继续说:“钟毅哥哥,虽然我们今天第一次见面,但我觉得,你看起来就是个真爷们儿,我信你,就当是投资在你身上。别犹豫了,难道你没有信心还上?你觉得自己不行?” 这回换钟毅的眉头抖了抖。 饶是他向来胆大心细,今天这两位不速之客着实出人意料。先是告诉他、人人看好令他自卑不如的周志浩,实则禽兽不如;又主动要借他一笔巨款度过难关。可钟毅内心莫名信任他们俩,女孩的言谈举止是那么稳重、冷静、强势,感觉就像在跟一个比他更成熟更有见识的男人在交谈;男孩子……虽然是个油头粉面夸夸其谈的娘娘腔,但眼神看起来还是清澈真诚的。 钟毅陷入沉思。张静禅也不催他,慢慢喝着白开水,翻看手机上最近的动态。只有李微意巴巴望着钟毅,最着急。 钟毅问李微意:“你真的愿意借我30万?” 李微意猛点头。 钟毅起身进房,拿了一本红色房产证和纸笔,写下借条:“万一我真还不上,这套房子也能值二十四、五万,房产证先抵给你。” 李微意接过借条,发现上面写的年息不是3%,是5%。她把借条递给张静禅,张静禅看完后,折好放进口袋,跟钟毅要了卡号,马上打钱。 钟毅望着少女拿走借条,手机转账的一系列动作,完全不过问旁边的债主男孩。而男孩一脸没心没肺高高兴兴的样子,一时不知该为少女担忧,还是赞叹…… 钟毅把两人送出门,说:“大恩不言谢。我会拼了命去找出路,也不会把晓意让给任何人。” 李微意笑嘻嘻:“你还是先追上我姐吧,加油!”做了个非常可爱的握拳手势。 钟毅:“……”他还是没忍住,把张静禅拉退一步,低声说:“你和他……现在还是学业为重,把高考考好。” 张静禅:“我比你有数。” 钟毅:“……” 离开钟家,李微意说:“多谢,那笔钱我先还给你。”诚然2022年的她,也没有30万。但是她的口袋里有一张写了几串数字的小纸条。 张静禅说:“不用,从你的1亿奖励里扣。” 李微意:“呃……” “我想回家看看。”张静禅说。 “好,我带你去——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张静禅看了眼身上的校服:“带路。” 同一个小区也就百来米的距离,李微意带他回了李家。这个时间,李父李母都在看店子,李晓意去上班了。一进家门,张静禅嗓音略低:“我去趟洗手间。” 李微意指给他,脸微微一僵。两人都若无其事,他走向洗手间,她去房间拿衣服。 其实张静禅今早在学校,没能上成厕所。面对那群高中男生的怪叫,他面若寒冰地退出男厕。但他无论如何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进女厕。在饭店时他也不愿意上。 于是,生生憋到现在。 站在李家狭窄、但是干净无比的厕所里,望着那个小小的蹲坑,张静禅极罕见地感觉到腿软。但他还是大踏步走了过去,长吐一口气。 终于…… 过了二十几秒种,声响才没了。张静禅一动不动,目光落在旁边那卷手纸上。 需要擦吗? 小号也要擦吗? 以前偶尔经过女厕门口,他听到过女孩们交谈:“你带纸了吗?给我一张。”诸如此类。 而且似乎不擦,是不行的。 张静禅的脸更罕见的阵阵发烫,伸手飞快扯了一截纸。 …… 终于,冲了厕所,整理好裤子,又反复洗了几遍手,张静禅抬头,望着镜中满脸通红的少女,望着望着,他低头失笑,望着脚下明亮如镜的瓷砖,他的笑慢慢敛了,脸上的红也逐渐褪去。 他想到了即将见到的父母。 从未想过,会有这样吊诡的奇遇,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昨天还握着绝望死去的父亲的手,望着已被岁月折磨得苍老憔悴的母亲满心无力。可现在,是8年前,他们都还是他记忆中,最得意最美好的模样。 张静禅就这么一个人静静站了一会儿,双手往裤兜一插,打开卫生间门走出去时,已是一脸平静无波。 李微意抱着特意选好的偏中性的运动服,坐在沙发上等。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一个耐心等着女朋友上厕所的好男人。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想张静禅上厕所的细节,然而当张静禅走出来时,她还是不无法控制地想:他,有没有像她一样,弄得到处都是? 望着张静禅一如既往冷静禁欲的脸,她又想:不,不会的,看来他毫无障碍就办好了。张总就是张总,她甚至生出些许敬佩。 但是出于关心,李微意还是随口问了句:“张总……都好吧?” 张静禅看她一眼,凉凉的,不说话。他拿走她手里的衣服,走向房间。 李微意轻咳一声,说:“那我也去上个厕所吧。”张静禅转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步子忽然加快,关上房门。 第30章 谁是正室(2) 李微意上完洗手间,看到张静禅从卧室推门出来,眼前一亮。 少女身材纤细娇小,上身是一件白色卫衣,镶着蓝色的边。下身一条灰蓝色运动裤,看起来非常清爽可爱。 只不过,少女的表情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冷冽。 李微意由衷赞叹:“真好看,可爱!又很酷,李微意同学是怎么把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糅合得这么完美的!” 张静禅往外走:“我看一般。” 李微意追上去:“张总太谦虚啦。” 张静禅站定,单手插裤兜里,抬头看她。她非常体贴地弯腰,把脸凑过来,冲着他笑。 张静禅望着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他第一次在这张脸上,看到灿烂到这种程度的笑容。他有刹那的晃神,神差鬼使般抬起手,拍了拍她的脸皮:“这么厚?” 李微意笑嘻嘻:“啊,这是谁的脸,这是张总的脸啊。” 张静禅冷哼一声,走出门外,眼里却有了笑。 再一次看到记忆中那幢别墅,张静禅有片刻的出神。几年后,他曾再次来过这里,别墅已拍卖给别人。大概是嫌晦气,新主人换了大门,花园全变了样,整栋重新贴了石材外立面——看起来完全是另一栋房子。 但现在,家还是老样子。屋前种着一排他爱吃的橘子树;每一丛花草,都是母亲亲手挑的…… 其实他闭上眼都能描绘出,家里每个角落的样子。 想起的越多,张静禅的脸色越冷。他把法拉利停进车库,李微意问:“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他们俩现在都挺好的。” 张静禅扯了扯嘴角,是,都挺好,对今年年底即将发生的滔天大祸,一个无知无觉,一个盲目自大。 李微意走到麻将室门口,里面热火朝天,她喊道:“妈,你出来一下,我来了个重要朋友。” 张静禅兀自在沙发坐定,保姆刘姐走过来问:“你好,想喝点什么?咖啡牛奶红茶绿茶都有。” 张静禅轻唤了句:“刘姐。” 刘姐一愣。 张静禅:“龙井,谢谢。” 刘姐:“哦……” 看到沙发上面容稚嫩的少女,吴馨慧一愣。 李微意拉吴馨慧坐下,说:“这是我很好的一个朋友,今天带他回来坐坐,和你认识一下。” 吴馨慧对儿子以后的老婆,倒没什么门户之见,他们本来也是白手起家,只要人品好儿子喜欢就可以。但眼前这个正襟危坐的姑娘,看起来是不是小了点?应该……成年了吧? 吴馨慧勉强笑道:“你好,欢迎来家里玩,阿禅这孩子莽撞,也不知道提前说,我好安排款待。刘姐,切盘水果,再拿些小吃饮料。” 张静禅抬起头,望着记忆中那张容光焕发的脸,说:“你好。” 吴馨慧觉得女孩的眼神怪怪的,眼眶微红,透着复杂的情绪。吴馨慧也不知怎么了,突然感觉心里隐隐难受。她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看就觉得你是个好孩子。”然后露出真诚的慈爱的笑。 张静禅偏过头去,极轻地吐了口气,脊背直得像一棵纤细的松。李微意见惯了他的冷傲沉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绪起伏。 扛得起再大债务的总裁,也是个想妈的孩子啊。 李微意心头一叹,笑道:“妈,你坐过来啊,咱仨坐近点说话。” 吴馨慧一怔,这小子可从没对女孩子如此讨好。她只好挨着少女坐下。 李微意想,反正我三天就撤,管那么多,抓起吴馨慧一只手,覆盖在张静禅的手背上。吴馨慧尴尬失笑:“你这孩子……”刚想把手抽回去,少女反而紧紧握住她的手。吴馨慧一呆。 然而只一小会儿,张静禅就松开吴馨慧的手,露出一个浅得几乎没有的笑,说:“你去打牌吧,多谢招待。别打太晚,注意休息。” 吴馨慧望着少女墨染般的眼睛,有点失神:“好,好,谢谢你的关心……阿禅,照顾好自己女朋友。” 李微意:“好呐!” 吴馨慧刚走进棋牌室,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喊道:“阿禅。”“阿禅。” 黎允墨领着程睿妍进来了。 李微意脸色一僵,舌头忽然有点麻。 黎允墨本来笑嘻嘻的,程睿妍非要跟他来张家,美女一求,他也就从了,毕竟这位可是正室。可当他看清沙发上坐着的少女,只觉眼前一黑——要完!禅哥要揍死他了。 程睿妍望着他俩僵硬的脸色,再看着沙发上的女孩,已猜出什么,脸慢慢白白了。 唯独处于风暴中心的少女张静禅,端了杯上好龙井,浅抿一口,放在茶几上,慢慢往后一靠,手搭着沙发扶手,目光平淡地看了眼黎允墨和程睿妍,仿佛自己才是这屋里的正室。 第31章 青春如风(1) 黎允墨哀嚎一声:“禅哥……我错了……” 程睿妍还是无法相信。很多女孩喜欢张静禅,他前头也有过一个女友,但是据说好了十来天,他就受不了对方脾气分手。算起来,她是张静禅第一个正牌女友。她从没想过,张静禅这么优秀又高傲的人,会干脚踏两条船这种没品的事? 她冲到李微意面前,问:“阿禅,她是谁?” 李微意已冷静下来,心想程睿妍到底是张静禅这时的女友,刚想好好哄两句,就听到背后一道清冽的女声传来:“和她分手。” 李微意一呆。程睿妍无法置信地看向沙发上的少女,眼睛都红了,喊道:“你谁啊!我才是他女朋友!” “等等等等!”李微意连忙拦住她,好言劝道,“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一会儿给你解释。”疯狂给黎允墨使眼色:“先带她去旁边小客厅,喝点饮料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刘姐,上燕窝上燕窝!” 程睿妍被黎允墨半推半劝,哭着进了小客厅。 李微意看着张静禅:“朋友,几个意思?这可是你的女朋友。” 张静禅的语气平淡得很:“你也说了是我的女朋友,让你分就分。” 李微意坐过去,耐心请教:“为什么啊?她这么好看。” 张静禅静了一会儿,才说:“年底我家一出事,没两个星期,她就跟圈子里另一个兄弟好上了。这种女孩,没有真心,我留着干什么?” 李微意跟只大松鼠似的,两只爪子搭膝盖上,凑他眼前:“你恨她?” 张静禅嗤笑:“如果不是今天遇到,我连她的样子都不记得。” 李微意点头:“但你当时心里是有怨气的吧?我看你们感情不错,是不是还怨了几年?” 张静禅抿唇不语。他依稀记得,当年的自己,对程睿妍还是挺喜欢的。她漂亮,热情,娇美性感。她的学业也不错,聪明独立。她非常符合张静禅心中理想女友的标准。在一起那几个月,他确实挺快乐。 所以当年她离开,他非常愤怒难受。倒不是因为感情多深,那时他承受的背叛和冷遇已太多,她是曾经最亲密那个,却也是最先毫不犹豫抽身离去的人。 “可是我觉得人家也没多对不起你。”李微意慢吞吞地说。 张静禅盯着她,眸光一寒。 李微意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道:“上次我看过你们的聊天记录——为了扮演你没办法请你谅解——你们在一起没多长时间,而且你的学业非常忙,对女孩子也没热情,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她缠着你迁就你吧? 既然感情不深,你这个男友对她也没多好,那么大难临头,她为什么要陪你一起扛?拜托,你家欠的不是10万啊,是10个亿。她也才18、19岁,这对她来说是个多么恐怖的数字,你想过了吗?你们又不是结婚生了孩子,承诺了一辈子。她只不过做了一个虽不光彩却理智的选择。只不过,她走得快了点,也许是太害怕了吧,没有顾及你的心情。” 张静禅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少年的脸,有着云淡风轻聪颖豁达的神采。那是19岁的自己,不会有的模样。 她说,拜托,你家欠的不是10万,是10个亿。丝毫不在意这样的话会直戳他的心窝子。 她还指责,他对女孩不热情,对人家不好,那意思是被抛弃也有活该的成分。 可为什么,他并不感觉到生气,反而和上午被她随口笑话时一样,感觉到胸中埋藏很深的早已置之不理的那股郁气,奇异地又散开了几分。 “那你说怎么办?”他问。 李微意想了想,两个脚尖互勾在一起,轻轻抖了两下腿,看起来又像个小男孩了。她说:“分还是要分的,总不能让19岁的你再被甩一次。你如果放心,我去跟她说,保管好聚好散,来生不做怨侣。” “行,随你。” 李微意走向小客厅,没一会儿,黎允墨被赶出来,门虚虚掩上。 张静禅对黎允墨说:“你先回去,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黎允墨今天自觉闯下大祸,张家今天只怕是修罗场,他求之不得,赶紧跑了。 张静禅绕到院子里,靠着墙角,旁边就是小客厅的窗户。他抄手抱胸,靠在墙角,望着悠悠蓝天,闭眸听着。 李微意的声音清晰传来:“所以你明白了吗?她是家族给我安排的未婚妻,她家里有很多矿。我没有办法,只能屈从。” 张静禅眉头轻轻一跳,嘴角慢慢翘起。 程睿妍哭哭啼啼:“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难道爱情不重要吗?” 李微意叹了口气:“爱情重要,可是我们这样的家族,身不由己。好在咱俩在一起也才几个月,现在分手,总比将来感情深了再分,要理智,伤害最小。” “可是我不想分手,呜呜呜呜……我喜欢你,很喜欢你,不想分手!张静禅,我是真心的呀,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张静禅睁开眼,眉眼如天边的云一样深远。 里面的李微意也静了一会儿,说:“谢谢你,你是个好姑娘,去找更合适你的男孩吧。如果不和她结婚,父亲生气,到时候不让我继承福铭集团,我也无法给你富足幸福的生活。” 程睿妍哭道:“你是他唯一的儿子,福铭集团不留给你留给谁?或者你可以先假装分手……” “没用的。”李微意语气怅然地打断,“谁说……父亲只有我一个选择?有些事,我不能跟你多说,明白吗?” 程睿妍:“啊……这……” 送走程睿妍,李微意走进客厅,就见张静禅目光灼灼看着她。 她在他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功告成,不用谢,保管她以后看到你,只有不舍,没有怨恨。” “我爸另一个继承人是谁?” 李微意干笑:“我可啥也没说,是她自己乱猜。权宜之计权宜之计!不然你这么块香饽饽,让人放手很难的好吧。人家对你也挺真心的,这么大的事,真的怪不到人家头上。” 张静禅轻嗤:“她不过是喜欢我家的钱而已,你一说可能拿不到继承权,她就再也没有留恋。” 李微意奇怪地看着他:“怎么能这么想呢?你看看我,这身材,这长相,成绩还是全系第一。所以她肯定也喜欢你这个人啊。要是你又矮又丑又胖全系倒数第一,再有钱……你觉得你配得上她?” 这一通歪理,居然又把张静禅说笑了。 他微微一愣,自己其实是个不爱笑的人。少年时颐指气使,没太多人能得他的青眼笑脸。后来许多年,更是没什么笑的心情。有时候沉着脸,亲近如黎允墨都不敢大声说话。没想到,这次穿越互换回来,明明事态紧急如鲠在喉,他却已不知哑然失笑多少次。 他收敛笑容,说:“这事多谢了。接下来去公司,我要去亲眼看看,福铭现在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第32章 青春如风(2) 两人几趟跑下来,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福铭集团总部位于本市近郊,圈了一大片地。李微意望着阳光中熠熠生辉的大楼,心中感叹。 楼下车位满了,张静禅把法拉利停在正楼下空地。李微意犹豫:“停这儿不好吧?会被骂的。” “不想浪费时间找车位,没人敢骂。” 李微意:“待会儿会不会有人问我是来干什么的?我要怎么答?” “你谁也不用理,什么也不用答。” 李微意明白了,原来这位当年身为集团接班人,地位早已超然,说一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 她立刻抬起下巴,眼皮冷淡地垂下,小声问:“我这个姿态可以吗?鼻孔要不要再朝天一点?张总,我真怕自己能力不够,扮演不出那份精髓。” 张静禅能听不出今天她的第三次调侃?他回过头,眼前的英俊少年神态桀骜,眼里却闪动着暖融融的笑意。令你很想把她按在地上让她老实呆着不要再皮,又无法真的下手。 张静禅到底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正常点!” “哦……” 果然,如张静禅所说,两人搭乘电梯直上顶层,一路秘书、部长、助理全都笑容满面地打招呼,没人敢问他们来干什么。 张静禅直接带她到了张墨耘办公室门口,张墨耘出差了,秘书也带走了,倒是许异被留下代为督办一些工作。许异收到消息已经赶来,笑道:“阿禅,来公司有什么事?你爸出差了。” 许异和上次一样,黑西装白衬衣蓝条纹领带,戴着一副金丝细框眼睛,高挑削瘦,白皙温雅。李微意觉得他身上有种十分温柔安定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她笑道:“许异哥,我不是来找我爸的。学校有个作业,要查一些福鸣的资料做案例,所以来我爸办公室用电脑。” 许异了然:“好的,自己进去,你知道密码的。冰箱里有水果和饮料,有什么需要就叫我。这位是?” 李微意:“我女朋友……最新的,陪我过来,待会儿我随便拿本书给她看就行。” 许异之前还在为程睿妍定生日会所,然而优秀的特助表情没有丝毫疑惑,对少女微微一笑。张静禅亦朝他平静颔首。 两人进了办公室,张静禅将门打反锁,就坐到电脑前。李微意一干活嘴巴就有点欠,先去冰箱摸了两瓶果汁,拿了盒饼干,这才拉了把椅子在张静禅身旁坐下。 张静禅已打开公司内部系统查账。李微意边看边问:“你上午还没说,这个许异,到底还有什么身份?” “你还没想起来?” “……我该想起来什么?” 张静禅笑了笑,看到手边的果汁,他也渴了,拧开一瓶,仰头喝掉一大半,又抽了张纸巾,擦了一下嘴丢进垃圾桶。 李微意咬着块小饼干,看着他一系列动作,利落又帅气。再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才回过神,妈呀我看自己看走神了。 “沐辰集团的创始人叫什么?”张静禅问。 李微意:“叫许从澜啊!”说完自己愣住了。 她所在的是集团下属子公司,新人培训时也在手册上看到过各位高管的照片,但天高皇帝远,她只瞥了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身为基层小小财务,她自然也没机会见过董事长真人。但张静禅这么一问,她越发觉得许异眼熟起来。 “难道许异是我们董事长的亲戚?儿子?弟弟?难不成私生子?”董事长他老人家多大年纪来着? “好眼力。”张静禅说,“许从澜曾经有个名字,许异。福鸣出事后,他没什么责任,出国留学,回来改名,创办沐宸。2022年他应该是34岁,没结婚,也没儿子。” 李微意:“!!!!” 今天为她鞍前马后的小助理,8年后竟是她家超级大boss! “那他好厉害啊!”李微意赞叹,想起张静禅曾到过沐宸总部谈合作,迟疑:“那他后来,是想帮你吗?” 张静禅答:“商场上只有永恒的利益,他想要我手里的项目,我不一定会选择跟他合作。” 李微意眨巴眼睛,哎呦呦,瞧把他傲的。 “不过,他当年没有落井下石,也借了150万给公司,一直没找我们催讨。他的钱,我是第一批还的。” 这么说,许异人品就是不赖,和张家也算好聚好散。难怪将来能成大佬。 张静禅打印了几张数据表出来,李微意在旁边用纸笔核算。等她核算完,眉头已紧紧皱起,张静禅的脸色也沉下来。 “多少?” 李微意:“负4亿,而且新项目还在源源不断建设,如果要建设完毕,起码还要再投3个亿。但是集团账上只有1千多万流动资金了。” 张静禅冷笑,把键盘一推,偏头望着窗外,说:“可以,真是可以!” 李微意想到张家现在风光奢华的生活,也觉得心凉。她小声说:“别气,张总,你是商业奇才,想想该怎么办吧。” 张静禅的背坐得笔直,全身轮廓看起来又冷又硬,他说:“我算什么奇才,日夜呕心沥血填窟窿而已……” 大约觉得自己情绪流露太多,他住了嘴,又抓起那些报表看了看,说:“已经到这个地步,神仙来了也无力回天。只能劝他割肉自保,已经投进去的,就当打了水漂,该拍卖的拍卖,该停工的停工,不让窟窿越来越大。这样也许还能保住福铭这个空壳。” 李微意听明白了,如果张墨耘现在收手,福鸣集团大概剩不下什么,多年奋斗成果化为一旦,但至少没有大的负债。只是,张墨耘身为草根出身的企业家,听得进去吗?他会选择一无所有保全自身,还是会选择继续冒险放手一搏? 李微意的心沉甸甸的,看向张静禅的目光,也带上了同情。 张静禅脸上的怒意褪去,恢复了冷静持重,他说:“我已经订好票,今天晚上飞上海,明天一早去找他。晚饭我们去机场吃。” 说完他关了电脑,带着那些数据表,拿起外套就要走,李微意:“呃……等一下。我是个自由自在的学霸大学生,几天不回家也没关系。可你还是个女高中生,怎么可以夜不归宿?” 张静禅:“……” “一个晚上也不行?”张静禅想起自己读高中的时候,去兄弟家里住好多天都没人管。 “不行,我每天都按时回家。”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竟束手无策。 过了一会儿,张静禅开口:“如果说去上海参加全国生物竞赛呢?我看到你房间里有生物竞赛奖状。” “这倒可以试试……不行,我妈肯定会陪我去。” 张静禅微一沉吟:“让你姐陪你去,我给她定机票。” “好像可以!”李微意眼珠一转,“要不……把钟毅也喊去?一箭双雕吧。” “行。” 第33章 成双成对(1) 两人走出办公室,远远看到三个人站在走廊那头说话。李微意先看到许异,目光又被中间那个女人吸引。 她穿着职业套裙,三十多岁年纪,一头波浪卷发,身材饱满,前凸后翘,相貌艳丽,肤白唇红。她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干练而绮丽的风韵。 许异手拿文件,正在对女人说什么。落在李微意眼里,立马觉得boss年轻时果然温文尔雅,谦卑上进。 两人身旁,站着个身穿西装的中年男子,精瘦严肃,戴着眼镜。 “那个大美女是谁啊?”李微意好奇地问。 时隔多年,张静禅看到那两人,也微微一愣。 “女的叫刘盈,营销总监,外聘过来的经理人。男的叫程川,财务总监,是我爸的兄弟,从福铭成立就管财务。” 张静禅没说的是,这两人,他都看不上。事实上,以后来的张静禅总的目光,父亲当年身边的泥腿子班子,就没几个看得上的。刘盈营销不错,但她是关系型人才,真正的营销策划能力有限。而且当年……她还和张墨耘传过绯闻。不过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张静禅没信过,根本不觉得这么个女人,能撼动父母的感情。 财务总监程川,在张静禅看来,听话有余,专业不足。张墨耘发家前,程川不过是一个小公司里的普通财务,后来一路跟着张墨耘,虽然常有纰漏,但没出什么大差错,没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张墨耘在财务上一定要放一个自己人,他又最重兄弟情,所以程川一直坐稳在这个位置。哪怕福铭集团如今已危如累卵,程川还过着舒服的高管日子。 庞大如福铭集团,一朝崩塌,存在内内外外诸多复杂原因。人,必然是其中之一。 刘盈先看到他们,未语先笑,一双盈盈的眼望着李微意:“张少来了?有什么事吗?”然后嗔怪地对许异说:“你肯定知道,张少来了也不早说,我也好迎一下啊。” 然后刘盈走到李微意跟前,随意捋了一下头发,隐约香水味飘到李微意鼻尖,刘盈轻轻抱着胳膊,语气温软无比:“张少,上次听张董说,你又考了全系第一,真是英雄出少年,青出于蓝胜于蓝!咱们福铭的将来,肯定越来越好。” 李微意要真是个19岁的少年,被个成熟美艳的女人这么一夸,只怕面红耳赤心潮澎湃。她瞟了眼张静禅,见他面色淡漠如水——顿悟,他喜欢程睿妍这种年轻的。于是,李微意复制了他的表情,淡道:“过奖了,我过来看点资料。” 程川也笑着和李微意寒暄几句。 许异始终微笑站在一旁,只是他在李微意心中自带boss光环,于是她甜甜笑道:“许异哥,我资料查完了,谢谢你。” 刘盈和程川都是一怔,飞快交换了个眼神。 许异点头:“路上小心,要我派车吗?” “不用,我们开车来的。”李微意看了眼张静禅,“宝宝,跟许异哥哥还有叔叔阿姨拜拜。” 刘盈听到“阿姨”二字脸色一僵,程川则笑呵呵的。 被点名的张静禅,神色也有刹那凝滞,吐出两个字:“再见。” 法拉利刚开出集团大门,张静禅冷笑:“宝宝?” 李微意却有一番道理:“不然叫什么?亲爱的?宝贝儿?咱们三天后很可能就回去了,我何必当众叫出自己的名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叫小李!” “拜托,我堂堂张少现在是19岁不是91岁。那你平时叫程睿妍什么嘛?” “就叫名字。” “啧……说了你对人家不好吧。” 张静禅面无表情地开车,不想跟她说话了。 —— 这两天,服装店的生意并不好。傍晚,李晓意和店长说了声,走向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刚到门口,就接到周志浩的电话——原本他约她今天吃晚饭,临时有事,来不了。 李晓意下意识松了口气,发了一会儿呆,给自己点了个便宜的煲仔饭,很快吃完。 她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疲惫的身体靠着栏杆,又想起周志浩,心中就像长满杂草的泥潭,茫然而混乱。 人人都说这是难得的姻缘,劝她赶紧嫁了,连父母都已把他当女婿看,可她一直对他就没有太多感觉。 他追得狠了,她也会脸红,会紧张,会心思荡漾。可过后冷静下来,又感到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以自己的条件,算是高攀。她想只要他是真心的,并且以后能对她家人好,她愿意跟他在一起。 本来两人都快成了,两个月前,那个叫张静禅的小伙子跑来,对周志浩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她知道少年的话无凭无据,可不知怎的,就开始暗中观察周志浩。 暴力倒是没看出来,周志浩没当着她的面跟人动过手。但她发现他有时候脾气是挺急,一句话不对,脸色就变了,阴沉沉的吓人……她把这事跟妈妈提起过,可是妈妈不以为然,说男人没脾气就没本事,人家条件好,性格肯定骄纵些。 于是李晓意又犹豫了。 想着想着,李晓意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 前两天,她去倒垃圾,远远看到那人从家里走出来。当时李晓意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是不知道那人退伍回来,然而她这些天早出晚归上班,这竟是第一次看到他。 隐约的酸涩涌上心头,分手几年,她也有了男友,他只是不相关的人罢了。 下了公交,李晓意想起家里米吃完了,便去了趟超市。 —— 在李微意和张静禅离开后,钟毅第一时间去花钱请了一个靠得住的远房亲戚过来,24小时护理父亲。他明白自己只有走出去挣更多钱,父亲才能更好的养病,他的人生才能走出困局。 他一分钟都不想耽误,只想早点挣钱、还钱,然后可以站到她面前。思索良久,他给几个战友打了电话,聊了好几个小时,询问到一些做生意赚钱的门路。但他没有急着下决定,因为机会只有一次。 第34章 成双成对(2) 天已全黑,父亲喝了药又睡着了,钟毅才想起自己没有吃饭,走出门外,不知不觉,竟走到李家门外那条小路上。 李家的人还没回来,黑灯瞎火,钟毅自嘲地笑笑,转身刚要走,就见一个熟悉的纤细身影,手里提着重重一袋米,从路的那头走过来。 两人遥遥一望,都站定不动。 下一秒,钟毅大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大米,闷不吭声往她家门口走。李晓意回过神来,脸已红了,说:“不、不用了,我自己来!” 钟毅闷闷地答:“都是邻居,客气什么,20斤的米,你提得动吗?” “提得动!”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不约而同想起几年前在一起时,去哪儿都是他拎所有东西,她永远耍空手。那也是李晓意长这么大,唯一骄纵的一段时光。除此之外,她是听话懂事的女儿,是吃苦耐劳的长姐,是勤劳肯干的服务员,永远是她照顾别人。而周志浩是个很粗枝大叶的人,对她并不细心体贴。 到了门口,钟毅把米放下,退到一旁。李晓意不敢看他的脸,低头手忙脚乱拿钥匙开门,却听到低哑的声音传来:“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挺……好的。”李晓意挤出个笑,“你呢?” “你希望我过得好不好?” 李晓意动作一顿,却不敢再问,开了门,拎着米就进去。钟毅什么话都没说,抓了一下她的胳膊,她被火烫般抽出,“嘭”一下关上了门。 钟毅原地站了一会儿,抬头轻吐口气,大步走出去。 刚走几步,手机响起。今天他和张静禅李微意互留了号码,立刻接起:“微意,什么事?” 张静禅在那头说:“带身份证,简单收拾1、2天的行李,打车来机场。我们急事去上海,你一块儿去。那边有一片新兴商业区,你去看看有什么机会。” “……现在?” “对,李晓意也去。” “行我马上动身。” 没多久,李晓意也接到妹妹的电话,很是惊讶:“生物竞赛?怎么这么突然?” 电话那头的张静禅兀自笑了一声,倒是没想到穿越过来才一天,就把半辈子没说过的瞎话都说完了。 他看了眼身旁一脸坦荡习以为常的李微意,脑中竟闪过“近墨者黑”四个字。 他流畅地对着电话答道:“……本来不是我,原来的人选在上海突发疾病,紧急要我过去替补。主办方出钱定机票酒店,爸妈店里离不开人,你请假陪我去,记得带上我俩的身份证。” —— 李晓意完全没有怀疑妹妹的话,而且她觉得妹妹一向比她有主见,听话地收拾好行李证件。这时李父李母回来了,也没有起疑心,因为李微意从小懂事,而且她之前去湘城参加过一次竞赛。 这次听着像公费旅游,李父李母也想让大女儿去。至于打电话给老师核实?这对父母性格腼腆老实,完全没想过。 于是李晓意破天荒打了个车(因为张静禅说公费报销),到了机场出发厅,就看到妹妹站在明亮的大厅里,一脸沉静深思。身旁跟着个高高帅帅的阳光男孩。 李晓意一愣。 李微意看到姐姐,按捺不住,屁颠颠跑过来:“姐,好久不见!来,我给你拿行李!”不由分说把箱子抢过去。 李晓意:“哎不用……谢谢你了!谢谢!” 两人走到张静禅面前,他点了一下头:“我身份证呢?”李晓意摸出来递给他,见“妹妹”还是不言语,李晓意拉着他走到一旁,避开少年,低声说:“不是说去竞赛吗?他……阿禅怎么来了?” 张静禅懒得解释,答道:“她陪我去。” 李晓意心一沉,说:“你们两个……” 张静禅双手插裤兜,望天笑笑,有点认命的意思:“啊,她是我男朋友。” 李晓意急死了,万没想到向来懂事的妹妹,突然爆个大雷:“你已经高二了,关键期,怎么能交男朋友呢?前途不要了?” 张静禅原本不愿与她多说什么,但见她满眼都是焦急关心,心念一动,说:“你知道他是谁吗?他爸是张墨耘,辰市首富。只要我和他好,以后什么没有?” 李晓意一愣,脸色更难看了,坚决道:“你怎么能想这些呢?微意你不可以动这种歪心思,他爸是谁不重要,有没有钱也不重要,关键是人品……不是,人品好也不行!你还小,听话,考上大学再谈。” 张静禅默了一会儿,放软语气:“我开玩笑的,放心,和他只是朋友。我一定会考上985大学。” 李晓意心中一宽,说:“那你让他走,我陪你去就行了。” 两人说话间,被嫌弃的李微意已偷偷摸近了,闻言立刻抢答:“不行的,姐,我不在,他考试发挥不好!” 李晓意:“……” 张静禅趁机走远。李晓意还想说什么,李微意朝她背后挥手:“钟毅哥,这儿!” 李晓意脑子里“轰”的一声,妹妹的事也顾不上了。她回头,就见钟毅穿着黑色夹克,背了个包,看起来高大刚毅,朝她们走来。 钟毅对他俩点了一下头,目光就落在李晓意身上。李晓意脸又是一红,别过头去,低声问:“他怎么来了?” 李微意正色答:“哦,钟毅哥和我是好朋友,他要去上海考察一些创业机会。大家都是辰市人,正好一起。姐,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好朋友钟毅哥不能跟我们一起去吗?” 李晓意答不出来,脸更红了。钟毅也不说话,走到她身旁,直接拎起她的箱子,安静站着。 张静禅拍了一下李微意的后脑勺,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皮够了吗?那是你亲姐。” 李微意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他翻了个白眼。 第35章 一次改写(1) 他们订票晚,座位在最后一排。李晓意靠窗坐下,李微意刚想跟过去,衣领被人一揪,拉到对面的座位里。就在这时,钟毅长腿一拦,已在李晓意那一侧坐下。 李微意:“……” 转头看着把她揪回来的张静禅,幽幽地说:“你俩有默契啊。” 张静禅在她的外侧坐下:“怎么也轮不到你和李晓意坐。” 李微意:……也是。 李晓意看到“妹妹”坐在对面,立刻对钟毅说:“你和我妹换个座位!” 钟毅看向一旁:“不换。” 李晓意的脸又红又白,喊道:“微意,你坐过来!”她和钟毅中间还有个空座,机舱门已关闭,没有别人了。 张静禅答:“钟毅不让。” 李晓意脸更红了。 飞机起飞,李微意望着窗外夜色,冷不丁听到张静禅问:“背过的东西,还记得吗?” 李微意:“……”她都忘了这事儿!穿越之前匆忙背下来,奔波一天,恍如隔世。她立刻在心中紧张地回忆。 资本家在旁嗓音凉凉地问:“集团承受的日利息是多少?” “呃……5万4,还要计算复利。” “今年房地产销售比例?” “不足50%,并且还在下跌。” “维也纳别墅同类型竞品房产存量套数?” “呃……嗯……” 张静禅冷笑一声。 李微意:“等一下,你别说!我再想想!存量套数……” 客舱柔黄的灯光下,张静禅望着少年双手捧着脸,冥思苦想,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句英俊又可爱。他抬起手,作势要敲在她头上:“3……2……1。” “马上想出来了!”李微意抓住他的手指。 “答案是1千8。”“……3千?”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他的手穿过她的阻挠,指关节“咚”地敲她头上。 李微意抱头怒斥:“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你现在算香还是算玉?” 李微意一滞,抬头只见舱顶一盏小灯柔光笼罩着他的脸,眼眸清亮,鼻翼分明。他双腿轻轻交叠,一只胳膊搭在两人间的扶手上,身体侧转朝着她的方向,眼睛里隐有笑意闪动。 明明是柔美少女的长相,李微意却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水墨大理石桌面后的男人。 她不知怎么的,也笑了。 两人相对凝视了一会儿,都是一怔。张静禅迅速敛了笑意,眸光变得深如幽潭。李微意则不自在地转过头去,说:“我再好好回忆一下。” “行。” “争取不会再错。” “没事,错一条扣100万。” “张静禅你有没有人性?” “没有。” 李微意虽不看他,又笑了出来。 李微意用功背了半个小时,感觉差不多,迷迷糊糊睡着了。她一睡着张静禅就察觉了,看了她两眼,替她调暗灯光,拉下遮光板,又跟空姐要了条毛毯,给她轻轻盖上。而后他定定望着前方,直至飞机落地。 抵达酒店已是夜里12点多,取房卡时李晓意又惊惶了,因为张静禅定了四间听起来就很贵的行政房,一人一间。李晓意已开始怀疑,竞赛主办方怎么会定这么豪华的房间,而且也没看到其他老师。 这又到李微意发挥的时候了,她说:“这间酒店我家集团有股份,内部协议价便宜得跟白菜一样,放心住。” 李晓意毕竟没住过这种档次的酒店,半信半疑。她又提出“妹妹”应该跟自己睡一个床,这样可以节约一间房费。结果话音刚落,其他三人同时说:“不行!” 李微意偷偷凑到钟毅身旁,问:“你为什么要反对?” 钟毅摸了摸鼻子,没答。他能说吗,每次看到那个气场两米八的“妹妹”跟李晓意靠近,他居然会有吃醋的感觉,奇了怪了。 一夜安然度过。 李微意到了餐厅,远远就看到张静禅独坐一隅。她拿好早餐,在他对面坐下。 “睡得怎么样?”张静禅问。 “非常好,精神百倍,错一条100万呢。”李微意酸酸地说。 张静禅只是笑了,没有搭腔。隔了一夜,他已没了在飞机上和她随意笑闹的模样。那一层微微的寒意,仿佛重新笼罩他的眉梢眼角,鬓发指间。 他把一个u盘递给她。 “这是什么。” “方案。”他说,“我爸那里肯定有笔记本,你到时候边放边说。” 李微意:“!!!!!” 转瞬就明白了,她问:“你连夜做出来的?” “嗯。” 李微意这才注意到他眼底的青色:“熬到几点?” 张静禅不答。 李微意又有点可怜他了,握紧u盘,手伸过桌子,拍拍他的肩:“就算不为那1个亿,我也会不辱使命。” 张静禅又笑笑。李微意忽然意识到,今早他的笑容,和那晚开车带她过江底隧道时的样子,一模一样。 “我一定会尽全力。”李微意认真地说。 他看她一眼,说:“大恩不言谢。” 李微意微微一笑:“我姐他们呢?” “我让钟毅带她出去了。” 李微意竖起大拇指:“没想到您还挺适合拉皮条的。” 张静禅淡淡扫她一眼,把她刚放在桌上的u盘拿起,往口袋里一揣。 李微意连忙拉住他的衣袖:“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之所以住在这家酒店,是因为张墨耘一行人就下榻在这里。昨晚抵达后,张静禅已用手机跟秘书联系过,让他务必留出张墨耘今天早上的两个小时。 现在,张墨耘正在秘书安排的一间会议室里等儿子。 张静禅把李微意送到那一层的电梯口。走廊寂静,灯光璀璨,空无一人。 李微意无意识地搓了搓手。 “紧张?”张静禅盯着她的眼睛问。 “还好。”她如实答,上班几年,也曾做过几次重要的项目汇报。不过直接跟这么大的集团董事长汇报还是头一次,而且还得假装成人家亲儿子,完全不慌是假的。 她的脸有点红,眼神却明亮坚定,深吸一口气,说:“那我去了。” 张静禅忽然伸手按住她的一边肩,李微意以为他要叮嘱什么,他却又松开,低头笑笑,那笑容终于有了一丝涩意。 他说:“阿禅-li,我等着被你改写的命运。” 李微意推开会议室的门,满室阳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立在窗帘边,西装革履,挺拔硬朗。 李微意摒了口气。 之前试图影响的都是家人的命运,哪怕拉了钟毅入局,她能做到的也只是推波助澜,谁的命运也不掌握在她手里。也许是因为张静禅那句略显悲凉的话,此刻,她真切感受到,自己将要强势地逆转他人的命运。而且不止一人,不止三人,是很多很多人。成败,在此一举。 第36章 一次改写(2) 张墨耘转过身来,李微意望向这位传奇男人。他今年应该才四十七岁,正值壮年,有着和张静禅同样的高大身材和冷峻眉目。只不过与张静禅的英秀相比,他的轮廓更加端正大气,仅仅是安静站在那里,就有不怒自威的味道。 这个如今在商界顶天立地的男人,8年后如同过街老鼠般,自杀在狭窄简陋的出租屋里。 李微意喉咙微干,喊道:“爸。” 张墨耘点头,拉开一把椅子坐下,说:“坐。”桌上有套功夫茶具,已经泡好一壶茶。张墨耘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端起一杯,放到李微意面前。 “谢谢。” 张墨耘轻吹茶杯,笑了笑,说:“说吧,什么事?火急火燎跑到上海来,让秘书拦下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急花钱?还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麻烦?” 李微意捧着热茶,答:“都不是,我来,是想郑重地和你谈谈福铭的未来。” 张墨耘一怔,笑意更盛,说:“你老子还再能干20年,有什么未来需要你操心?” “没有那么久了。” 张墨耘一愣。 李微意定定看着他:“福铭,没有时间了。” 张墨耘沉着脸,看着李微意操作电脑,将ppt投影到幕布上。李微意明白,像他这样的人,骨子里的强势高傲,只怕更胜张静禅。哪怕是亲儿子,说这样的话,也是触了逆鳞。怎样才能让他以一颗警醒之心,仔细倾听呢? 李微意心念一动,没有按照张静禅的ppt,一步步开始深入分析,而是抛出一个问题:“你知道今天,多大的资金缺口,可以让福铭集团的资金链立刻断裂吗?” 张墨耘:“多少?” “300万。” 张墨耘愣住,直接摇头:“不可能,福铭这么大的规模,区区三百万,如果真的这么严重,财务部不可能没有察觉。你算对了吗?” “那是他们废物。”李微意不看ppt,那些数字早已了熟于心,旁边一块白板,她当场给他算:“账面流动资金还有1100万,格林项目尾房销售一周内预期入账800万。维也纳别墅项目一周内的应付建筑材料账款是600万,这还是只考虑一周内。银行本期应付利息是900万。江山水岸项目应付账款700万……” 她一项项算下来,最后得出300万这个数字,白板笔用力一点,说:“因为账面一直是变化流动的,所以不明显。一旦有什么变故,譬如应收账款收不上来,譬如银行下一笔贷款不能按时下发,又譬如增加了什么计划外支出——只要超过300万,就能让福铭资金链直接断裂。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就像多米诺骨牌,倒下一块,就会倒下无数块,最后彻底崩盘。在建项目会被迫停工,应付账款会付不出来,银行贷款会立刻断掉,最后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来,一环套一环,恶性循环。整个福铭会变成个巨大的吸金窟,处处都是缺口。这个盘子太大,我们撑不住。” 张墨耘面无表情。不知何时,他放下茶杯,五指张开按住桌面,身体微微前倾。 片刻后,他露出傲然神色,说:“不过是纸上谈兵,真有资金缺口,我随便变卖一项手里的资产,或者和人拆解资金,立刻就会填上缺口,不会出现你说的多米诺效应。” 李微意点头,说:“那么你知道,两个月后,多少钱,会让福铭集团的资金链立刻断裂吗?” 张墨耘喉结上下一滚,没说话。 李微意在白板上写下一个数字。 张墨耘脸色一变。 李微意丢下白板笔,说:“我没写错,是负5000万。即便你不再投资新项目,也会有5000万的资金缺口,除非你继续借贷。” “那就继续贷款!”张墨耘打断她。 李微意这时才点开了ppt,说:“你知道房地产调控政策下个月就会出台吗?你知道调高利率的文件已经下达省一级了吗?只是还没有公开!你知道截止本月,全国别墅的销量下滑比例是多少吗?你有想过到今年秋天,刚建成的维也纳项目如果一套也卖不出去,后果有多恐怖吗?” 张墨耘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而她开始一张一张ppt,深入浅出地给他讲述。 ppt的风格素黑简洁,一如张静禅这个人。其中的分析观点,如同有人手握一把雪亮弯刀,一刀刀剖骨剔肉,冷静残忍。 李微意心中寒意顿生。 讲着讲着,她仿佛看到张静禅就站在自己面前。8年后在商界声名鹊起却一无所有的张静禅总,就这样望着自己的父亲。她突然能体会到他会有什么语气,什么神态,对父亲说出这一番肺腑之言。她不自觉地开始模仿他。她仿佛看到福铭集团仿佛一具生了病的巨人,躺在她的眼前。而她精准地找出它身上一处处暗藏的溃烂脓包,扒开呈现在张墨耘面前。她讲得口干舌燥,讲得目光如电,讲得掏心掏肺,讲得忘记了所有。 巨人终将倒塌,一地残血,哀鸿遍野。 终于,ppt讲完了,李微意抬起头,看到张墨耘被屏幕光影笼罩的脸。他一动不动,像座雕塑。而李微意仿佛经历了一场大战,酣畅淋漓,却又精疲力尽。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李微意喝了一大口水,喊:“爸?” 张墨耘仿佛这才醒过来,他低头喝水,李微意走到他身旁,说:“你真的要早做决断,越往后走,只怕……” “你不用说了。”张墨耘打断她,竟转过身去,望着窗外,不让她直视他的脸,“让我好好想一下,你先出去吧。” “爸!” “出去!” 李微意只好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张墨耘说道:“你做得很好。” 李微意转身望着他,他还是背对着她,哑着嗓子说:“我为你感到骄傲。” 李微意的眼眶倏地湿了,默了默,说:“你的儿子的确值得骄傲。那么你能答应我,为了妻子和儿子,为了福铭,为了更多追随着你的人——立刻停止投资、清算资产、偿还贷款吗?” 张墨耘终于转过身来,他的眼眶是红的,脸上却是刚强而慈爱的父亲才会有的笑容:“爸爸答应你,以后不会再贪婪。” 第37章 命运转弯(1) 李微意下了电梯,一路飞奔,远远看到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里,张静禅一个人坐着,璀璨的水晶灯光,洒在他孤独的身影上。 李微意一直跑到他面前,他站起来。 她跑得脸颊绯红,眼里全是亮光,比星星还闪耀。她抓住他的手,声音像哭又像笑:“成功了,张静禅,我成功了!他听进去了!他眼睛都红了,向我,不!向你承诺——再也不会贪婪了!” 话刚说完,她的眼泪流下来。明明是件天大的好事,而且是他家的事,她却觉得辛酸不易,感同身受。她望着眼前人秀气的小胸脯,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穿着墨灰色外套白色t恤的男子胸膛,莫名想往里扑一扑。 她垂下头,下巴刚挨到他的脑袋,张静禅似有所觉,竟伸手抱住了她。 李微意的心一颤,但是问题来了,她比他高快一个头,一低头,看到的是他乌黑的发顶和耳朵。而他这么一抱,反而成了投怀送抱,整个人都到了李微意臂膀中…… 这于李微意而言,实在是一种新奇的感觉。看着怀里娇小的一只,她的背只需稍稍一弓,张静禅的脸就被迫埋在她的胸口——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就在此时,李微意也不知脑子里那根筋一抽,双手往张静禅腋下一抓,直接把他举到了半空中。 李微意:“哈哈哈哈哈……” 叱咤商海声名赫赫的张静禅总,平时第一次满脸通红,抓住她结实的双臂,低喝:“放我下来!” 李微意:“我不!” 她还举着他转了两个圈,少女的双腿转得飞起。她洒下一片银铃般的笑声,才轻轻将他放到地上,眉开眼笑,心满意足。 这在旁人眼里,看起来是多么美好的一幕啊——高大英俊的少年,举着红脸娇俏的少女,旁若无人的在水晶灯下转圈圈。 包括站在远处的张墨耘。 他已看不出任何异样,脸色平静,器宇轩昂。他甚至还笑了,问身旁秘书:“那是阿禅的女朋友?” 秘书:“应该是,您看阿禅多开心啊。” 张墨耘凝望他们一会儿,带着一众随行人员,大踏步离去。 张静禅被放下地时,脸色又红又白。 李微意意识到双方力量和身材的差距后,狗胆陡壮,脸凑过去:“张总,生气了?别生气嘛,我也是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力气,嘿嘿。” 张静禅看着她掩不住的嚣张模样,冷笑几声,说:“我看你控制得很好。”转身就走。 李微意连忙跟上:“去哪儿啊我的小张总?” 张静禅胸口又是一滞:“退房!回去!” 李微意拉他的袖子,结果一拉就给他娇小的身躯拉了个趔趄,她没忍住又是“噗嗤”一笑。张静禅连忙站稳,抬起属于她的圆溜溜的眼睛,寒恻恻盯着她。 李微意见好就收,举起双臂,做投降状,柔声哄道:“我错了我错了,真的就是脑袋一热就干了。那你说怎么办嘛?我让你报复回来,你想怎么样都行。” 张静禅盯了她几秒,神色放缓,转头就走。李微意老老实实跟着,才走几步,听他说道:“还有一天半。” 李微意:? 他单手插在裤兜里,侧眸看她,已恢复了属于张总的冷静强硬,嗓音轻得像羽毛随意拂过:“李微意,你等着。” 李微意的心漏跳一拍,呐呐不言。 最后,张静禅气定神闲去退房,李微意垂头跟在后头。 “我们下午回去,我姐他们呢?” “他们应该会再呆两天,钟毅过来是要办实事的。” “啊……我姐肯吗?”李微意纠结,“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她是成年人,让她自己做选择。”张静禅说,“我也警告过钟毅,让他不要过线。许异发来的资料你也看了,立过功,救过人,有勇有谋心思正,我信得过他。” 李微意没想到他考虑这么多,该她这个妹妹做的,他都替她做了,甚至更周全。 “谢谢啊。” 张静禅已叫来出租车,替她拉开车门,自己走去副驾,扶着车门笑笑说:“谢什么,你都会还的。” 李微意:!!!! 还记着举高高的仇呢!这个女孩子长得这么可爱,性格太不可爱了!她恶狠狠地腹诽着。 —— 李晓意站在人潮汹涌的商贸城里,望着钟毅走进其中一间批发铺面,与人攀谈。 只说了几句,对方就笑了。她看着他娴熟地给人打烟,人家接了,然后带着他看各种货。李晓意的心是乱的,她知道自己应该马上走,脚却挪不动步子。 直至钟毅重新走到她面前,问:“一直盯着地面干什么?是不是无聊了?我们先去吃晚饭好不好?” “你还要多久?”李晓意说,“我要回去和微意一去吃。” 钟毅不吭声,拉着她往外走,李晓意人生地不熟,只能跟着他。待到了一间小餐馆门口,钟毅说:“李微意和张静禅早走了,现在应该到辰市了。” “啊……她怎么?不行,我也要回去。”李晓意要走,又被钟毅拽住手腕。 他说:“走什么走,早上不是答应过,陪我考察完。明天还有一天,说话不算话?” 李晓意只有对着他,才有脾气,很快反应过来,怒道:“你故意的!你和他们商量好的!”她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轻而易举捉住胳膊,笑着问:“我故意干什么了?” 那笑容和从前一模一样。 李晓意眼眶一酸,说不出话。 钟毅说:“你不要多想,我们算是青梅竹马,多少年的朋友。我也是第一次做小本生意,还是跟人借的钱,压力很大,想有个人商量一下。你做过好几家店的店员,比我有经验,帮帮忙行吗。”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嘴拙的李晓意嚅喏不言。 “我早上已经把房退了,这两天我们去住快捷酒店,回去坐高铁,不花小张的,放心。” “可是微意……我不放心她。” 钟毅却笑了笑,说:“那倒不必,你那个妹妹,把张静禅卖了,张静禅只怕还在高高兴兴替她数钱。” 李晓意露出困惑表情,她的妹妹,除了学习和玩啥也不懂,最是天真烂漫,钟毅是不是搞错了? 第38章 命运转弯(2) 李晓意脑子里乱乱的,被钟毅拉进餐馆坐下。这时,她的手机响了,看到屏幕上“周志浩”三个字,她的脸一白,看了眼钟毅,走出餐馆接起。 “喂,怎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周志浩的声音听着和平时不同,阴沉沉的。 “我……我刚才有点事,所以耽误了一下。” “你有什么事?”周志浩冷笑,“店长说你请了两天假!班都不上,你干什么去了?” 李晓意突然不高兴了。 虽然周志浩这人有点脾气,但追她的这大半年,都是哄着她讨好她。偶尔生气,他很快也自己好了,又跑来跟她道歉。从没像今天,跟她说这么重的话。 但李晓意想起背后餐馆里坐着的人,还是心虚,于是只闷闷地答:“妹妹要来上海参加竞赛,我陪她来了。” “哼什么女人啊,你妹妹重要还是我重要?是不是老子以前对你太好了,给你脸了,一声不吭敢跑?他妈的,怎么人人都给老子添乱!你给我回来……马……马上……不然我……揍死你!” 李晓意脑子里“嗡”的一声,想起阿禅曾经说过的话,有种高悬于头顶的雪亮刀尖,终于落地的感觉。 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奇异的情绪,向她袭来。她站在寒风瑟瑟的陌生路口,却仿佛站在一条无形的巨大洪流中。那是她的命运之河。 她仿佛感觉到湾流在脚下缓缓转向,像是在告诉她,命运本该如此,又不该如此。 然而这种奇妙的感觉,转瞬即逝。李晓意清醒过来,周志浩说到后头已经大舌头了,她含着泪问:“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没醉!李晓意,老子就知道,你一直看不上老子。追多久了,到现在还不肯给一句准话,就没见过你这么难搞的女人。我问你,爱不爱我?我爱你!我这么爱你啊!”他竟又哭了起来。 李晓意只听得头皮发麻,惶惶不知所措,手机突然被人夺走。 钟毅站在她面前,挂断电话,又关了机,还给她。 她脸上挂着泪,怔怔接过。 钟毅不知何时寒了脸,语气却尽量温和:“我担心你,出来看看,听到几句。别怕,挂了没事,没必要和一个醉鬼多说道理,醒来他不会记得。” 李晓意终于哭出来,说:“你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他之前不这样,阿禅提醒过,可是我……” 她转头要跑,钟毅眼明手快将人抱住,说:“我其实听得很清楚。” 她一愣。 他慢慢地说:“你不是还没给人准话吗?” 李晓意整个人都懵掉了。 钟毅拍拍她的背,说:“别着急,真的别着急,也别害怕。这些事先别想了,我们把饭吃了,这两天还是陪我这个朋友办正事。你和他的事,好好想,再做决定。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的人生,选择权在你,不在他,不在任何人。” 李晓意望着他,他比记忆中更加稳重成熟,只是几句话,令她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两人返回餐馆,安安静静吃了饭。 李晓意忽然问:“是不是很多男人喝醉酒都这个鬼样子?” 钟毅垂落目光,答:“别人我不知道,我平常不喝酒,唯一喝醉的一次,是退伍那天,战友们说我喝完就呼呼睡,比木头还老实,任打任骂。以后我也坚决滴酒不沾。” 李晓意:“……” —— 华灯初上时分,张静禅和李微意回到辰市。 他们决定各回“各”家,主要是张静禅必须回李家,明天去上学,不然怕谎言被拆穿。 张静禅先打车把李微意送到别墅门口,李微意说:“还有件事,明天想麻烦你。” 张静禅让出租车司机稍候,自己下了车,站在她面前。 “我想请你帮忙说服父母,让我去学画画。如果人生能重来一次,我想试试追求梦想。我也会给17岁的自己留一封信说明,我想,’她’会理解并且很高兴的。” 夜色笼罩,路灯稀薄,张静禅凝视着她,说:“你是个好财务。我还想过,等一切解决,挖你到我的公司去。” 李微意眉眼里都是笑:“有眼光,许异的眼光不如你。不过要让你失望了,我也等着被你改写的命运啊。” 张静禅到李家时,李父李母很意外:“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静禅答:“考试就一上午,考完就回,节约住宿费。”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提前说声,都没给你留饭。”李母连忙去厨房,“我去下碗面条。哎,你姐呢?” 张静禅抬头,看着两人老实憨厚的模样,轻描淡写地答:“她和钟毅在上海留两天,陪钟毅看看做生意的机会。” 他正打算进房间,李父说:“等一下,微意,你先坐,好好说一下,怎么回事?” 张静禅答:“我不清楚,钟毅让她帮忙,她也没说不愿意。” 李母皱眉:“可是……你姐已经有男朋友了,今天志浩还打电话来,问你姐去哪儿了。虽然钟毅是知根知底的孩子,但这样……不太好吧。” 张静禅想起今天二伯查来的消息。 二伯干这种隐私的事,是很有些门道的。他不仅查出周志浩家的一个门面产权有纠纷,消防更是统统不合格,按理说都要查封整改。还查出周志浩每个月几乎都在外偷偷嫖~娼。急于表功的二伯已经开始动手整治。 本来张静禅是不屑于背后道人是非的,也没必要对这俩老实人多说什么。但他想起李微意每每为了帮他,一张小嘴叭叭叭胡编乱造的样子;也想起昨天说“他爸是谁不重要,有没有钱也不重要”的李晓意。 这一家人除了李微意,都太老实。万一他和李微意走后,周志浩反而道德绑架卖惨,或者干脆隐瞒实情骗婚,也未可知。 他做事不喜欢有漏洞,今天送佛送到西,再捅周志浩一刀。 他来下手,不过杀鸡用牛刀。 张静禅沉吟了一下,说:“姐和周志浩还在好吗?我以为他们分手了。”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张静禅:“没分?可是我听人说,周家的门面被查了,要罚很多钱,门面搞不好都保不住。” 李父李母一愣,对视一眼,刚要发问,又听张静禅很随意地说:“还有,我上周下晚自习,看到周志浩跟一个穿短裙的女人走在一起,他还掏了五百块钱给那个女人,当街就摸那个女人大腿,很亲热。他是不是脚踏两条船啊?” 第39章 命运转弯(3) 不等李父李母做出反应,张静禅起身走向洗手间,同时说:“不过,关键还是要看姐姐和你们。如果姐姐喜欢,你们还是想要这个女婿,就算他家没钱了,他又花心,只要对姐姐好,肯改,我都没意见。还有,他这个人好像没什么本事,全靠家里店面收入,等周家落败,以后是不是要靠姐姐养?算了,我还是努力读书考个好大学,以后就可以每个月把工资补贴给姐姐姐夫了。总之,你们的意见最重要。” 李父的脸都绿了,李母目瞪口呆,张静禅把洗手间的门“嘭”地关上了。 —— 李微意回到张家,倒是一片热闹。吴馨慧又在打牌,连黎允墨都在牌桌上,说是替他妈打。 不过看到李微意回来,没多久,黎允墨就溜上楼。李微意已洗了澡,穿着大t恤宽松裤子,坐在床上仔仔细细擦头发。 黎允墨在旁边呆看了一会儿,说:“禅哥,你这样子好像个女人。” 李微意白他一眼,把毛巾砸在他脸上,黎允墨一把抓住,下意识居然闻了闻,草,他变态了,居然觉得禅哥擦头发的毛巾好香。黎允墨触电似地把毛巾丢开。 “你这两天请假干嘛去了?”黎允墨好奇地问。 李微意含糊道:“我爸那边的事。” 黎允墨便不问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听说程睿妍跟你分手了,还是她甩的你?” 李微意理直气壮地答:“没错!”这是她和程睿妍商量好的,张静禅和校花的面子,她选择校花。 黎允墨挺意外的,没想到禅哥会被人甩,也没想到他会一脸光荣地承认……当然这些不重要,黎允墨眼珠转了转,幽怨地说:“禅哥,做人要厚道。” 李微意:“我哪里不厚道了,我哪里都厚。” 神奇的是,两人这样都能说到一个频道去,黎允墨一屁股坐到她身旁,笑嘻嘻地说:“那我这次总可以追程睿妍了吧?我觉得她对我也有点意思。” 李微意惊诧:小墨子,第一个挖墙角的居然是你! 不过她想,后来程睿妍的男友肯定不是黎允墨。而且她听张静禅提起过,黎家后来因为把所有身家借给张墨耘,也落了个精穷……那程睿妍的新男友就更不可能是穷鬼黎允墨了。 李微意想了想,说:“我和你说件事。” “嗯哪?” 李微意双手按住他的肩:“这件事任何人你都不可以说,包括你的父母,可以吗?” 黎允墨愣住,神色严肃地点头。 “到今年年底,11、12月份的时候,你禅哥会有一个大坎。至于什么大坎,到时候就知道了。如果禅哥过得了这个大坎,要不要去追程睿妍,都随你;如果过不了……那也是你自己做决定。等到那时候,可以吗?” 黎允墨困惑地眨了眨眼,点头:“好,我听你的。” 李微意一喜,这是什么神仙闺蜜!难怪张静禅大起大落,他始终不离左右。他一定是张静禅最信任的人,也是最信任张静禅的人。 李微意心中感动,说:“谢谢!谢谢你!不愧是我张静禅在这世上最好的兄弟!今后,也许会有很难的时候,很难很难。那时候,如果禅哥连累了你,别见怪。你只要记住,再大的苦难,兄弟同心,一定能熬过去。这辈子,你踏踏实实跟着禅哥,绝对会有回报你的一天。哎,我知道这些是废话,即便不叮嘱,你也会始终不离不弃、共甘共苦,因为你就是这么真挚善良的人!总之我就是想对你说:谢谢你,好兄弟。” 黎允墨走出张家时,脚步都是飘的,什么程睿妍,什么花花心思,早抛到九霄云外。脑子里只反反复复响起他禅哥那些掏心掏肺的话。 等回到家门口时,他抹了把泪,又呜咽两声,打开家门。 母亲还在张家打牌没回来,父亲黎金雄正一身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抽烟,他虽然身居福铭集团建设部总监的位置,却时常穿着脏兮兮的工装,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扎根在每个工地上。 黎金雄和财务部总监程川一样,也是张墨耘从小玩到大的兄弟。 黎允墨耷拉着脑袋,在父亲身旁坐下,父子俩都闷闷地坐了一会儿。黎允墨问:“爸,如果有一天,张叔有难,你会怎么样?”张叔自然指的张墨耘。 黎金雄想都没想就说:“我和他什么交情?过命的交情!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黎允墨心情激荡,点头:“没错,我和禅哥也是这样!生死之交,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话倒是把黎金雄逗乐了,两个男孩从小玩到大,儿子喜欢跟在张静禅后头,他乐见其成。黎金雄点点头,说:“做人一定要知恩图报,一定要讲义气。你爸当年就是个建筑工人,如果没有你张叔,就没有今天。阿禅那小子性子孤僻了点,心却是正的,能力不输他爸。从小到大都是他护着你,好好跟着他,你的将来差不了。” 第40章 她的梦想(1) 李微意第二次穿越的第三天,平静无波。因为她和张静禅,都得回学校上课。 下午5点多,张静禅打电话叫她去一家咖啡厅。 这个时间咖啡厅人不多,张静禅身穿校服,袖子挽到肘关节上,大开大合地坐着,李微意一看到他,就有拜倒喊“大姐”的冲动。 张静禅说:“你坐屏风后面那桌,我约了你爸妈,他们快到了。” “专门约出来谈?” “你不想听?” 那自然是想的。李微意奉上个狗腿的笑:“张总想得真周到。” 张静禅一只胳膊往桌上一放,勾了勾食指。 李微意乖乖探身上前。 张静禅的脸色很平淡,曲起食指关节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不轻不重不痛。 李微意捂住额头:“你干嘛呀?” 张静禅却仿佛什么也没做,继续喝茶,也不解释。 李微意觉得,他这个人,和她之前想象的其实有些不一样。 没多久,李父李母走进咖啡厅。有屏风挡着,他们只看到女儿一个人。 李父李母很疑惑:“微意,为什么叫爸爸妈妈来这里?你不用晚自习吗?” 张静禅:“明天月考,提前放假,不上晚自习。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们说,关系到我的人生和未来。” 李父李母露出些许惶恐神色。 他们的反应,令张静禅语气软和了一些,他说:“这些年,你们培养我、照顾我,给了我良好的生活和学习环境。我也一直很努力,想要考上好大学,不辜负你们的期待。但是我一直在思考,哪一条路更好,更适合我。” 李父李母:“……” 不是,平时吊儿郎当的女儿,今天突然沉稳成熟得好像换了个脑子? 李母:“女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父:“是碰到什么难事了吗?爸妈只要你考个好大学,以后有份好工作,你……不要东想西想压力太大。” 张静禅:“……” 一般这样理智、系统性的谈话,他不太适应被人打断。他没理会两人的跑题,用手背托住略显圆润的小下巴,眼眸漆黑冷静,继续按自己的节奏往下谈:“你们知道现在一般的本科毕业生,平均工资多少?” “多少啊?” “4千到6千。” 李父和李母对视一眼,有点低于预期,但是还好。 “一般年轻人,将来无外乎几条出路。我这个人,没野心,性格软,所以创业的可能性排除。” 李微意轻轻切了一声。 他继续说道:“第二条路:打工。每天早出晚归,压力大,加班,熬夜,听说现在很多年轻人猝死,还会得癌症——我不想过这样低品质的生活。而且我长得还算可爱,柔弱娇小,很容易遭受职场潜规则。” 他喝了口茶,淡淡吐出三个字:“我害怕。” 李微意:…… 大佬,你瞅瞅你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而且,她工作三年,从来没被潜规则,连一丁点儿职场骚扰都没碰到过!男上司只想让她拼命肝工作,她在上司眼里没有性别,她就是一头驴! 不过她还是很想笑,张静禅居然说自己可爱柔弱娇小。但她立刻反应过来,他评价的是她,所以心里毫无障碍。 李微意抿了抿嘴,去你的,大直男。 李母:“微意,你这么说,妈妈好担心啊,这些……我们也不懂。” 张静禅随口吓唬完他们,却又不往下谈了,从书包里拿出几幅画,放在他们面前:“这是我近期的绘画作品,你们看看。” 李微意从屏风缝隙间探头,没想到他昨晚从她的房间里,把这些都找了出来。 “是不是画得不错?”他问。 李父李母不懂,但是也看得出好赖,连忙点头。 张静禅:“昨天,美术老师帮我把画拍照,发给了华夏美院的一位知名教授,教授说我很有天分,听说了我的文化课成绩,强烈欢迎我报考。这是教授回复的短信,老师转发给我了,你们自己看。” 李微意怔了一怔。 李父李母仔细把短信看完。即便是他们,也听说过华夏美院的大名。更何况还是大教授,他们这辈子都没接触过的人物。 李母露出笑容:“那是不是……你考上华夏美院的把握比较大?” “当然。” 李父皱眉:“可是,这样你就要去做艺术特长生了吧?”李母顿时也纠结起来。 李微意心一紧——在循规蹈矩的父母眼里,对学艺术是有成见的,他们觉得学习不好的人才去学特长。 张静禅身子往后一靠,刚想跷二郎腿,中途又放了下来,说:“知不知道今年大学生毕业有多少人?” 两人摇头。 “600多万将近700万。这个人数会每年都会增多,等我大学毕业的时候,会突破1000万,找工作更难。我们家无权无势,我傻傻的又不懂钻营人际,到时候只怕找不到好工作。养活自己都难,怎么去养我姐夫?” 李父李母露出尴尬神色,李父:“别胡说八道!”李母:“你怎么又说这个,爸妈不是说了,让你姐跟那个人,分手吗……” 李微意惊喜不已,一夜之间,父母为何已倒戈?她明白过来,肯定是张静禅做了什么,原来堂堂张总搞破坏也有一手啊。 李微意陡然生出惺惺相惜的感觉。 “学画画就不一样了。”张静禅话锋一转,“有一技之长,只要肯下苦功,将来总不会没饭吃,甚至收入比普通毕业生还高。教授说了,现在是互联网时代,将来对这块人才的需求越来越大,可以去画插画,画电影海报,或者去动漫公司做设计。如果你们希望稳定,以我的文化课成绩,将来再读个硕士博士,留在美院当老师,不难。就算差一点,去高中当个美术老师,也挺适合我。” 最后这几句算是说到父母心坎上了,两人连忙点头:“那倒是可以!” 李微意却愣住,她没想到,对于未来,他想得比她还多,还具体。 张静禅:“那这件事,就定下来了?” 李父李母:“啊?” 李母已被忽悠得彻底动心,两眼含笑放光。李父还在犹豫:“可是,你不做艺术特长生,将来也能考研读博,留高校当老师啊……” 张静禅垂下眼帘:“我现在的成绩,才考年级72名。等到了大学,只有最拔尖的前几名,才有可能留校。” 李微意:“……” 第41章 她的梦想(2) 李父还是心有不甘,总觉得女儿改学特长生,不太体面,始终不松口。 张静禅沉吟片刻,说:“这样,到了大学,我不谈恋爱不去玩,课余时间都用来读个文化类的双学位——就是同时读两个专业,拿两个学位证。” 李父眼睛一亮:“真的?那你要说话算话,大学不乱谈恋爱,也不贪玩,老老实实去读那个双学位。” 张静禅扯了扯嘴角笑笑:“一言为定。” 李母:“那会不会很累?” 张静禅:“我不怕累。” 李微意:!!!! 李父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慈爱之色,说:“爸知道你从小就想学画画,以前爸妈不让你学,你心里还是……现在时代变化太快,爸妈不懂外面的事,但现在听你说,学画画也很好。只是,不管学什么,你都要踏实努力,有困难就跟爸爸妈妈讲。要是改学了画画,觉得不适应,跟不上,那就马上转回来,至少你的学习是不差的。” 张静禅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会的,我很喜欢画画,再难都会坚持下去。其实我之前说那么多,都是想要向你们证明,这是条不错的路,我可以凭自己过上不错的生活。这样你们才会放心。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喜欢。这是我的梦想,想要一辈子从事的事,那样我才会快乐。如果不能学画画,将来我一定会后悔。” 李父李母在咖啡厅吃了个简餐,就离开了。张静禅说是去买参考书,出去转了一圈又绕回来,坐在李微意面前。 李微意好奇地问:“华夏美院教授看过我的画,你编的吧?” 张静禅把手机放到她面前,她看到那几张聊天记录截图,眼睛睁大了。 “我学校的一个教授,和这位美院教授私交很好。我昨晚拜托了他。” 李微意望着他平平静静坐着的模样,哪怕变成了女的,也像一潭宁静深沉的水。她昨晚9点多才拜托他这件事,他不仅看过了她的画,还拐着弯拜托上了美院教授,还想好了这一整套说辞。 她忽然很想问他,是不是总是这样?任何事,只要有他托底,就不会让人失望。 “谢谢啊。”李微意幽幽地说,“不过,我还是不会轻易原谅你答应双学位的事。你把我的快乐大学生活透支了!我不想过那么惨的大学生活啊!” 张静禅端起茶杯,垂眸喝着:“反正改学画画,不会再遇到你的前男友。把谈恋爱浪费的时间,用来读个双学位不好吗?以你挑男人的眼光,只怕重蹈覆辙。我看还是工作几年后再说吧。” 李微意居然觉得很有道理,点头:“没错,男人只会影响我画画的速度。”然后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挑男人的眼光很烂吗?” 张静禅轻笑一声,她的情史简单跟他提过,因为这也是她想改变的命运之一。 李微意觉得没面子,努力挽尊:“他也没那么差,全系前十,学生会副主席,很多女孩子追的……” 张静禅挑了挑眉:“前十?” 李微意突然不想跟他说话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往他面前凑:“我没想到你会这么说服我父母。” 张静禅端坐抬眸:“你原以为,我会怎么说?” “就,谈理想,谈爱好,谈人生啊。”李微意答,“我原来想他们那么爱我,也许会支持我追求梦想吧?只要说得真诚恳切。” 张静禅摇了摇头,说:“人们常说一句话: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在许多父母看来,替子女做选择,是为子女好。尤其你现在未成年,一上来就谈理想爱好,只会招致他们心里的不悦,只怕根本不会仔细听你的话。他们那代人,大多数是不考虑梦想的。尤其你父母的性格,他们越爱你,越希望你过循规蹈矩的生活。” 李微意点头。 “必须从现实下手,从他们在意的收入、体面来说服。在他们认同画画后,再谈及爱好理想,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不过,你的父母很在意你的感受。正因为在意,才一直想替你做他们认为对的选择。” 李微意:“嗯嗯,明白的,我爸妈最好了。其实,你爸妈也很在意你的想法。” 张静禅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真的!不然你爸能听进去我的话,决定悬崖勒马?那可是几个亿,是他半辈子的心血,说放手就要放手了。” 张静禅眉宇间终于有了几分舒缓之色。 李微意又说:“我从来没见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都是为了帮我。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除了福铭的事,还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只要能做到,我一定两肋插刀、义无反顾。我认真的,你可以慢慢想。” 张静禅微怔。 除了工作,他确实很少会花心思,一口气对人说这么多。准确的说,在生活里,他几乎是个缄默的人。 然而这个习惯,似乎从和她相遇开始,就不知不觉改变了…… 张静禅看着她,抄起双手,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着自己下巴,淡道:“倒也不必两肋插刀。你既然想回报,当场就报吧——你……再翻个白眼给我看看。” 李微意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张静禅嘴角浮现很淡的笑意,说:“没听错,像昨天在机场那样,翻一个。” 李微意被雷到了,说:“这有点变态啊张总。” 他哼笑一声:“我不过是想看个表情包,看看你到底能把我作得多丑,翻吧。” 李微意:“不翻!” “你的两肋插刀呢?” “但是不能包括满足某人的恶趣味啊!” 张静禅又低笑出声,湛黑的眼睛盯着她,放缓了语气:“要怎么样才肯翻?” 李微意彻底无语了,堂堂负10亿的张总,居然为看她翻白眼,跟她谈条件!她是不是应该把提成从1亿谈成1.5亿? 然而李微意富贵不能淫,意志坚定:“坚决不翻!” 他说:“行,以后才说。” 李微意:“呸,才没有以后呢。” 张静禅又恢复了宁静致远的模样,仿佛刚才恶趣味的人不是他。倒是李微意安静了一会儿,“噗嗤”笑了。 第42章 她的梦想(3) 李微意想起一事,又说:“咱们这一次,应该算是功德圆满吧。我打算给自己留一封长信,写清楚前后因果,让17岁的自己坚决支持姐姐和钟毅,勇敢去学画画。为防万一,遇到前男友也要远远躲开。这样,我的人生应该就稳稳当当了。你呢,打算给自己留信吗?” 张静禅说:“不用了,他既然已经做出承诺,我就不需要再做多余的事。如果这次他还是执迷不语,那么后来的我,只能按照原来的人生路走下去,没有别的选择。留言没有意义。” 这一晚,李微意回到张家,躺在大床上,突然想起一件事,摸了摸口袋,坏了,空的。她连忙跳起来,跑到楼下洗衣房,问保姆:“刘姐,我昨天换下的裤子,洗了吗?” 刘姐指向外头的晾衣杆。 李微意连忙找到裤子,一阵翻,啥也没有。她又在别墅内外地上都找了一遍,一无所获。而且她根本记不清,到底掉在哪儿了,是掉在李家?上海?还是咖啡馆? 她来之前,因为不知道会穿越到哪个时间点,所以干脆1月往后四个月,每个月抄了两组数字。一到这里,是3月中,她立刻把3月、4月的4组数字,写了下来。可现在,怎么也记不全了。 李微意惋惜地躺回床上,片刻后,笑了。算了,横财不要也罢,这一趟能够做成那些事,她已心满意足了。 —— 上海。 入夜,海滩旁。 许异带着几个人,匆匆走上海滩。月色清稀,潮水澎湃。一个孤独的人影,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熟悉的背影,令许异一眼就认出了他。 许异松了口气,示意旁人暂候,自己缓步上前,喊道:“董事长。” 张墨耘只穿着衬衣,西装脱了,搭在肩头,倒有了几分年轻时的随性不羁。他依然望着前方,说:“找我一天了吧?” 许异一默。他来集团做他的特助4年,只看到他日日的废寝忘食,令人倾佩的气魄胆识,当然也有贵为董事长的独断专横不容置疑。这还是第一次,张墨耘毫无交代,在重大项目的推进关头,消失了一整天。 “您……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张墨耘只是一笑,不答反问:“银行上周批的1.5亿,已经全都投入项目了吗?” 许异愣了一下,点头:“两天前就都到位了,9000万支付了买地款,3000万付给了供应商定下了新的材料,他们已经投入生产。3000万投入服装业务,买了您首肯的6个门市。” 张墨耘只是望着前方。深黑昏暗的天空,云层浅浅淡淡浮动,凋零的几颗星点缀。城市的轮廓雄伟而模糊,连脚边的海岸线都是模糊的,大海在他面前蛰伏叫嚣,又似在嘲笑他的可笑。 于是他仰起头,也轻轻笑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阿禅……对不起。” 对不起,儿子,你做的那么好,比爸爸好很多。将来福铭如果能交到你手里,一定能铸造更壮阔的辉煌。 爸爸很想要听你的话放手,可是已经来不及,我又多背了1.5亿。如果你的话能早半个月讲给爸爸听…… 我不能放弃福铭了。我这辈子站得直行得正,从不愧对任何人,如果现在认输,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更不能让你和妈妈,陪我背债1.5亿。我的妻子和儿子,怎么可以过那样羞辱痛苦的生活。 爸爸已没有别的选择,横刀在喉,不战即死,只能放手一搏。只要能抓住一丝机会,盘活福铭,资金回笼,这局高达数亿的金钱游戏,爸爸未必会死无葬生之地。 “董事长,你说什么?”许异迟疑。 张墨耘长吁一口气,站起来,跳下岩石,将西装三两下穿起,抬起头,只是一个瞬间,仿佛已恢复平时山岳般的气魄。 “走吧。”他大踏步朝前走去,身后跟了许异等一堆人,个个噤声。而他一路向前,再也没有看身后的海,再也没有回头。 第43章 消失的人(1) 一曲悠扬的纯音乐,在耳边响起。 李微意的手摸出被窝,拍掉闹钟,又捂头睡了一会儿,惊醒坐起。 她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十七八平的样子,比她原来的房间要大,要新,要漂亮。淡蓝色墙漆,几何条纹被罩,床边一张原木书桌,墙上挂满了画,或卡通或素描或水彩……整个房间色调丰富又温馨。 李微意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2022年1月13日。和她上次回来同一天。 也是姐姐死的那天。 但这一次,李微意没有急着跟姐姐打电话,她有种奇妙的感觉。 觉得自己已经心想事成。 她走出房间,来到客厅,客厅几乎就是个画室。角落里只有一张布艺小沙发,几张小圆凳。正中是一张大板,上头堆满画稿,颜料和书。周围地上还放着几个画板。头顶是数盏明亮精致的射灯,整个空间充斥着凌乱而随性的文艺气息。 还有一个房间,放着张1.5米的床,整排书柜。李微意穿过房间,外面是个阳台,和她的房间也有扇门相连。阳台虽小,洒满阳光。原来这里楼层很高,起码30层往上,周围全是林立的建筑。远处,还有一片湖,水光粼粼,湖心岛上葱葱绿绿。比湖更远,是岳麓山,云雾笼罩,连绵起伏。 这里,简直就是她的梦中情房。 李微意想起来了,这是她去年花光所有积蓄,还跟姐姐姐夫借了一点,付首付买的一套小户型。随之而来,一串串连贯的新记忆,涌进脑海。 在高二的春天,第二次无缘无故失去记忆3天后,她看到了枕头下,来自未来的自己的信。父母同意她改学画画,令她欣喜不已。 她也想起当时,周志浩曾来家中纠缠姐姐几天,让全家人都很头疼,还和钟毅打了一架。但后来不知为什么,周志浩突然消失,再也没出现过。大概是因为周家出了事吧。 两年后,钟毅在市里代理的女装品牌做起来了,手握三家门面。姐姐不再是个店员,而是他的合伙人,同年底两人结婚。 而她虽然没考上华夏美院,却考上了心仪的另一家美院。大三时,她接受了隔壁理工大学一名帅哥的追求。大学毕业后,因为长时间两地分居,两人友好分手。 想到这里,李微意脑海里突然冒出张静禅昨天坐在她对面的样子,再想起他替她做的安排:双学位、工作几年后再恋爱……她不禁摸了摸鼻子,自己全都没做到,双学位,去你的吧。不过,前男友一点也不渣,两人在一起嘻嘻哈哈可开心了,分手时两人都掉了眼泪,但没有遗憾。 张静禅家,应该也转危为安了吧?虽然没了大富大贵,但是一家人安安稳稳,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现在,李微意是一名自由画家。一边谋求专业上的深度发展,争取早一天办画展;一边为书籍电影画插画海报。虽未能暴富,但足以让自己过上安稳生活。 李微意又躺回那张大床上,咧着嘴笑。 她做到了,走在自己梦想的路上。 好开心,她开心地滚来滚去。又想,张静禅要是见到现在的她,应该又会敲一下她的脑袋,然后低低一笑吧?这人啊,明明只比她大两岁,太会装深沉了。 过去那一世种种,本来清晰印在心头。可因为拥有了新的人生和记忆,旧的一切仿佛水中明月,渐渐模糊。 这到底是平行空间?还是南柯一梦?李微意不愿深想,她只要现在,握在自己手里。 只是,她好像还忘了什么重要的事。还有什么,她没想起来呢? 她一骨碌爬起来,给姐姐李晓意打电话。 “喂,丫头,什么事?”姐姐的声音听起来爽朗轻快,和上一世的压抑绝望,判若两人。 于是李微意心里更快活了,喊道:“姐姐姐姐,你过得好吗?” 李晓意正在厨房切菜呢,洗干净手接电话,笑了:“怎么突然问这个?我要是过得不好,就来跟你过,行不行?” 李微意心中一酸,眼眶湿了,又问:“我就是想知道,姐夫对你好不好?” 李晓意:“你怎么啦?你姐夫他……”三十出头的人了,谈及丈夫,居然还有些羞涩:“他敢!他要是敢对我不好,我就带着安安自己过!” 李微意还是一个劲儿的笑:“姐姐霸气!” 是了,她又想起了,婚后才半年,姐姐姐夫就生下一个女儿,小名安安。夫妻俩疼爱不已。本来姐姐还想生二胎,可钟毅怕生了老二,分去了给女儿的爱,居然不同意。搞得姐姐和妈一起做钟毅工作…… 李微意捂着嘴笑。 李晓意:“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你不会这时候才起床吧,又熬夜了,大画家?” 李微意看一眼墙上的钟,居然快11点了,“呃……” 李晓意叹了口气:“过来吃饭吧,不许吃外卖,油腻又不健康。我让妈做你最喜欢的西红柿烧牛腩。” “好!”李微意同时想起,两年前,钟毅就把生意做到了湘城,姐姐一家搬了过来,还买了房子,4室2厅160平,比她的小窝阔气多了。 李微意对钟毅这货真价实的潜力股更满意了,心想多亏了当年我和张静禅。 不过这些,姐姐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妈也来你家了?”她问。 “妈不是一直都住我家吗?问什么怪话,快点过来,你姐夫下午还有事,中饭早点吃。” 李微意心想,原来爸妈也来湘城跟姐姐他们住了,真好。 李微意站在衣柜前,全都是看起来很舒服的休闲装和裙子,再也不像从前,满柜子都是严肃的西装。她满意地点头,跟帝王选妃似的,手指在那排衣服上一划,点中一件蓝边白毛衣,一条黑呢裙子,又选了件颜色娇嫩的大衣,觉得自己美死了。 穿戴一新走出家门时,她又想起了张静禅。 不知道他此刻在哪里,在做什么?大概也在忙着接收新命运的信息吧。 第44章 消失的人(2) 上一回,两人交换了电话,但是现在重来一次,两人还没相遇,手机里肯定没有。她有些懊恼,当时应该背下他的号码。 现在她急着去见死而复生的姐姐,新鲜出炉的姐夫外甥女。 那……他要是着急,可以来找她啊。她在网上小有名气,稍微用心就能搜到。不然,显得她多着急似的——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情,李微意暂时把张静禅放到一旁。 只是,她到底忘掉了什么呢?或者说,还有什么没想起来?为什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李微意搭乘公交去姐姐家,这条路她好像走过无数遍,又好像第一次走,这种感觉实在新奇极了。等到了站,她往记忆里姐姐的新家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 没想到,姐姐的新家,离她曾经就读的大学这么近。 却远得好像上辈子的事。 李微意下意识走向学校门口,望着里头无比熟悉的建筑,和川息的人流,驻足很久。 直至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同学,你好……” 李微意后背一僵,回头,看到久违的谢知麓,站在她面前。他和上一世差不多模样,简单的黑色羽绒服牛仔裤,也穿出知性儒雅的青年气质。眉眼清明,鼻梁高挺,嘴唇微抿。只是这一次,他的脸是红的。 李微意懵了。仔细搜寻记忆,确信自己这一回,没有认识过这倒霉男友啊。 谢知麓身后还站着两个男孩,全是一副震惊看热闹的模样。 谢知麓很快镇定下来,他的眼睛太亮,和李微意遥远记忆里某个画面重合。他说:“你不要害怕,我就是看到你站在这里……很想认识你,我叫谢知麓,经管的,你呢?” 李微意瞪大眼。 谢知麓笑了,又问:“你大几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要你的微信。” 旁边一个男孩说:“学妹,我们真的不是坏人,谢知麓在学校这么有名,你没听说过?他大学加研究生七年,都没找过女朋友。这是他第一次跟女孩子要微信,你就给他吧。” 另一人说:“是啊是啊,他刚考上了公务员,是我们这一届最杰出的毕业生。美女,加他不亏哦,哈哈哈!” 谢知麓面色依然薄红,却也没否认他们的话,只是充满期待和自信地望着李微意。 李微意和他对视着。 冬日温暖的阳光下,人来人往的校门口,她娇嫩新鲜得如同一株早荷,眉眼弯弯,纯美无暇,是他从未设想过的相遇。而谢知麓一旦遇见,就知道自己一定要抓住。 李微意忽然笑了。 谢知麓心中一喜,上前一步,掏出手机。 李微意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哈哈”笑出了声,望着谢知麓的目光既恨且讽。 谢知麓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了不详预感,但他不知道是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 “滚。”李微意吐出一个字,“渣男,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活了二十五年,唯一的一见钟情的姑娘,扭头毫不留恋地走了。谢知麓怔怔站在原地。旁边的两个男同学尴尬极了,说道:“这女孩怎么这么傲,不愿意认识就算了,干嘛骂人?啊……知麓,你怎么……” 两人看着谢知麓的脸,面面相觑。 谢知麓一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伸手抹了一把脸,竟抹下一手泪。他低下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 李微意哼着歌,走进姐姐家门。钟毅开的门,他和八年前一样高大挺拔,眉宇间有了风霜之意,轮廓更加硬朗厚重。 李微意同时想起,因为这一世钟父得到很好的照料,中风基本康复,能跑能跳,天天追着一群婆婆跳广场舞。钟父和李母轮流来湘城,替夫妻俩看孩子。 李微意又皱了皱眉,到底是哪里不对? 李微意看到小外甥女也是新鲜的,抱着不撒手。李母从厨房出来,看到小女儿的模样,笑了:“喜欢小孩就赶紧找对象生一个,和安安有伴。” 李微意耸耸肩,什么生小孩,她这一世,现在连男朋友都没有。 一家人热热闹闹上桌,大半都是李微意爱吃的菜。她知道这些年,不光是姐姐妈妈,姐夫也把她当亲妹妹疼爱,心里发酸,脸上笑得更灿烂。 李母问了几句李微意工作上的事,问着问着,又绕到男朋友的事情上来,还拜托李晓意钟毅两口子替她留心青年才俊。李微意听得头大,连忙阻止:“妈,我自己会去认识男孩子,我才25,相什么亲。” 李晓意也站妈妈:“你那个工作,整天窝在家里,哪有机会认识男孩子?” 李微意脑海里突然冒出张静禅西装革履面若寒霜的模样,咦——怎么想到他了?她怎么可能和他那样的人谈恋爱,想想都好吓人。 李微意立刻转移话题,一边夹了筷牛腩,一边问:“妈,我爸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湘城?” 饭桌上忽然静下来。 李母呆了呆,露出哀伤神色,钟毅蹙眉盯着李微意,李晓意轻声问:“微意,你刚才说什么?” 李微意低头扒饭,说:“我爸呀,他人呢?怎么没来湘城?他去哪儿了?怎么……怎么我的记忆里,好多年……都没有他呢?” 李母捂着脸进了房,李晓意眼睛红了,钟毅长叹了口气。李晓意问:“你今天是怎么了?爸的事……你忘了吗?” 李微意抬起头,已是满脸的泪,她的目光滑过姐姐、姐夫和外甥女,又环顾一周,说:“姐,你知道吗?我真怕这一切,是一场梦。我怕你已经跳楼死了,怕姐夫没能和你在一起,怕爸妈痛苦得要死掉……” 钟毅和李晓意面面相觑。 李微意继续哭着说:“可我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这样,爸爸就不会找不到了,是我改变了历史,是我影响了他……” 她想起来了。 那段藏匿起来的,她的潜意识始终不敢面对的新记忆—— 在她上一次穿越后的一个多月,父亲在某一天晚上出门后,再也没回来。警察翻遍了辰市,也没找到他的踪迹。 她的爸爸,已经失踪8年了。 第45章 请靠近我(1) 李微意走出姐姐家,用力把泪意压下来,只有一个念头——马上找到张静禅。 她掏出手机,在网上查福铭集团的消息,看到一行行鲜红的字:《本省地产巨头福铭集团因资不抵债宣告破产》、《深入剖析一代商业骄子张墨耘为何走向没落》、《福铭集团的高速成长与一夜崩塌带来的启示》……时间都是8年前。 她的心越来越沉,明晃晃的日光下,几乎要站不住。 李微意打车直往张静禅的晖萃科技。还是上次的创业园,还是那幢三层白色建筑,李微意红着眼走向前台小姐:“我是李微意,找张静禅。” 前台小姐立刻点头:“张总早上交代过,请您跟我来。”她恭恭敬敬带着李微意去坐电梯,将她带至三层,交给秘书。秘书也是一副极其郑重的模样,将李微意引到张静禅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轻轻推开:“张总,李小姐来了。” 大白天的,没有开灯,窗帘也关着,只留一道缝,办公室里昏暗得如同暮色降临时。张静禅坐在办公桌后,也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西装和衬衫的领口敞着,领带凌乱地扔在桌面上。他抬头望着窗口的那一道光,面目模糊。 “你不是说……他改变心意了吗?”张静禅问,声音又轻又哑。 李微意的心仿佛被针蛰了一下,答:“他当时确实说,再也不会贪婪……”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张静禅打断她,“最后连我也信了……我就不该信你的话,一个局外人,知道什么?你根本不了解他,他不过是敷衍你,呵呵,敷衍我而已。” 他直直望着她,目光冰冷透顶:“张墨耘的心里只有钱,只有利益,面子大过天,他怎么可能回到一贫如洗的生活,被你劝了一次就痛改前非?我早该想到的。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他已经死了,十天前吞安眠药自杀,比上一世更早放弃自己。我连……都来不及。是我蠢透了,命运是无法改写的,我早就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李微意的眼泪冒出来,伶仃站在房间正中,问他:“你不信我?我真的做到了!他不会的!” 张静禅轻笑着说:“你被他骗了,忽悠你呢。” 忽悠十九岁的我呢。 本就压抑着丧父之痛的李微意,突然特别愤怒,特别难过,骂道:“张静禅,你就是蠢透了!你根本不理解他,也不理解我!你就继续一个人在这儿点炮仗——自暴自弃吧!我没有你也可以,改写一次不成就第二次!二次不成就三次!我绝不会放弃!” 冲到门口时,她还扭头,大骂一声“傻b”!脚步声“咚咚咚”跑没了影。 张静禅坐在那张椅子里,望着洞开的门,半晌没动。 李微意哭着一路跑下楼,冲出晖萃科技的大门,外头太阳很大,空气很冷,她茫茫然走着。 这是一片新的创业园,地广楼稀,楼宇和楼宇间有着大片的绿化带。李微意在一棵棵大树间走着,最后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是花园的一角,寻了张长椅,默默坐下。 眼泪已经不流了,眼睛肿了,她脑子里空空的,怎么去找父亲,还能不能找回父亲,这都是未知。她把双手握得很紧,放在双腿上,呆呆望着楼宇间的阳光。 其实她也就跑下来了十几分钟。 有人在她身旁坐下,质地柔滑剪裁笔挺的黑色大衣,挨着她的浅色羽绒服。李微意只瞄了一眼,扭过头去,不理。 张静禅的背向前弓着,这样就跟她的脸在一个水平线上。他把两只胳膊肘搭在大腿上,交握双手,沉默了一会儿,说:“刚才……我有点乱,抱歉。” 李微意冷哼一声:“您道什么歉啊,从小到大您都是张总,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我不过是个小职员,还是第72名!比你差远了,既容易被人忽悠,又没脑子,怎能让您给我道歉呢,真是笑话!” 她起身要走,被张静禅一把抓住,又拉了回来。李微意:“放手!” 他不吭声,手摁得死紧。 “放手,以后咱俩没关系!” “我们不是命运选定的搭档,唯一的有缘人吗?”张静禅慢慢地说。 李微意一滞,这是她当初忽悠他的话。但她绝不可以笑!板着脸怼回去:“张总,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咱们被迫搭档一场,是我高攀。今后您想冲谁发火冲谁发火,与我无关。姐姐我不伺候了!” 张静禅反而笑了出来,侧头,声音就吐在她耳朵边:“气性怎么这么大?我还以为你……很温顺。刚才,确实是我不对,早上醒来知道现状,就有点接受不了。一上午我谁也没见,也不想对别人说,一直在等你来——你知道我的公司在哪里。如果你再不来,我就要去找你。我……一直想着要和你说话,也只能和你说。你一来,我反而情绪没控制住。对不起,是我晕了头,不该冲你发火。我气的其实是他,不是你。” 李微意听着心里舒服了几分,但还是生气,不说话。 张静禅以前就没哄过女孩子,都是女孩子追着他。后来家里出事,再没交过女朋友,更无此类经验。刚刚这一番话,已是他低头的极限。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握住李微意的手腕,起身就走。李微意目瞪口呆:“你、你干嘛?” “跟我回去,这里太冷了。”她的手腕手掌全是冰凉的。 李微意:“可是我还没有原谅你!” 张静禅只笑了一下,园区里人来人往,李微意又不好意思挣扎,丢人,就这么被他一路拖拖拽拽,又进了荟萃科技。 前台小姐看到这一幕,直接傻了眼。正好午后,不少员工吃完饭回来,看到老板破天荒拽了个女孩,全都惊呆了,个个兴奋又紧张,想看又不敢直视。 张静禅目不斜视,面沉如水,拽着个女孩也走出了在高端谈判场上的冷冽气势。 第46章 请靠近我(2) 员工们纷纷让开一条路:“张总。”“张总。”“张总。”不绝于耳。 李微意伸手捂脸,认命地垂头,跟着他一路上了电梯,又进了他的小黑屋,终于把所有目光都关在门外。 李微意甩开他的手,一屁股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望着窗外,还是不理他。张静禅脱掉大衣,连西装都脱了甩在沙发上,只穿着衬衫西裤,重新坐在她对面。 他看了她一会儿,问:“你的事都解决了吗?” 他不问还好,一问,李微意想起凶多吉少的父亲,心中一片酸涩,答:“也许我改写了上一世的所有不幸,可是,又出了新的偏差。” 张静禅看着她的表情:“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微意哽咽着说:“我爸失踪8年了,怎么都找不到……我没有爸爸了,张静禅,我也没有爸爸了……” 她把脸埋在双掌中,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他搂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的怀抱气息很陌生,可你又会觉得,这就是独属于他的气息。她的耳朵里、心里都是一片寂静。她低下头,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他的体温很温暖,李微意的泪水很快打湿衬衣。但是他一直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轻轻拍她的背,一下又一下,缓缓的,就像在安抚一个孩子。李微意的眼泪无声流得更凶,双手都抓住他的衬衫。 昏暗的房间里,她没看到,张静禅低头望着她露出来的一小片侧脸,眼睛也慢慢红了。她不知道,张静禅今天醒来后,得知父亲重蹈覆辙甚至提前自杀时,心里只有怒和狠。可直至这一刻,当她伏在他怀中哭泣,他心中压抑许久的某种强烈情绪,才突然喷涌而出、淹没全身。一滴眼泪无声从他眼中滑落,他飞快用手肘擦掉,只是一下下,拍着她的背。 就像流血的狼,紧紧拥着同样受伤的兔,互相舔着没人看到的伤口。 某个瞬间,张静禅把手伸到她的腰上,用力一提,就把她整个人都放在腿上,然后更加严密贴合地抱住。 周围那么暗,李微意本就哭得眼肿头晕,心里惊了一下,可脑子里还是懵懵的,问:“你干什么?” 他静了一会儿,才答:“在那边不是说了,你举我,我要还回来的吗?” 李微意心想:可不是这么还的啊。只是她忽然不敢说话了。两人都沉默着,偶尔,张静禅的一只手,会抚摸她的短发。偶尔,他会低下头,下巴靠在她的头顶。 一切的一切,这个房间,紧闭的窗帘,灰蒙的光线,深陷的沙发,他的衬衫领子,怀里的热意,他的指腹,肌肤隔着布料互相摩擦的感觉……它们就像一瓶发酵过了头的酒,苦涩中夹杂着酸甜,散发出某种浓郁混乱的气息。 李微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大概是哭得太累精神太疲惫。醒来时,屋里还是暗的,辨不出时间。 她还在他的大腿上。 她一动,张静禅就察觉了,手指刮了一下她的脸,问:“醒了?”那嗓音出人意料的低哑。 他的另一只手还搂着她的腰,李微意彻底清醒,尴尬得就像火烧屁股,连忙从他身上跳走,嘴里说:“哎呀哭得脸上好不舒服我去洗洗。” 他坐在原处没动,也没说话。 等李微意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出来,窗帘已拉开,灯也开了,房间通彻明亮。张静禅背对着她,已换了件衬衣,正在扣扣子。而那件糊满她的眼泪鼻涕的大牌衬衣,被搭在沙发背上。 李微意再次尴尬得脚趾抠地,冲过去,抓起那件衬衣说:“等两分钟,我帮你洗!” 张静禅已换好衬衣,转过身来,只是衬衫下摆随意垂落,头发也有些乱,比平时少了几分冷肃,多了几分青年的落拓。他说:“好。” 奇了怪了,他什么也没多说,李微意的脸又红了。 李微意拿着衬衣,又跑回洗手间,在洗手池里搓洗着,心想:这算什么事?她为什么在给他手洗衬衣?可以送干洗店啊。她今天真的是晕了头。 等她再出来,张静禅已整理好衬衣,披着黑西装,坐回老板桌后,恢复了那个冷静深沉的模样。桌上还泡好了一壶茶,放着两个空杯。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微意走过去,一屁股坐下,端起茶一饮而尽,甜笑着说:“哎呀,别尴尬别尴尬,咱俩还要并肩作战,千万别尴尬。刚才很好理解,同为天涯沦落人,一时情绪上头,互相取暖,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会放在心上。换是其他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跟他相拥而泣的,哈哈哈。” 张静禅拿着茶壶的手一顿,眉眼沉敛不动,一缕清亮的茶水继续注入杯子。 “商量一下后面怎么办吧。”李微意说,“我还想回去,只要有一线机会找到我爸,就不会放弃。你呢?” 张静禅把那杯茶往她面前一放,放得有点重,水液震荡,洒了些出来。李微意一怔,听到他说:“行,我陪你去。” 李微意觉得这个“行”,说得硬邦邦的。她讪讪地说:“多谢多谢。其实……你也应该再试一次,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放弃。” 张静禅低头喝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扣着茶杯,眉骨都没动一下,说:“我就不用了,浪费时间。” 李微意默默把茶喝完,说:“你也许比我聪明,比我会做生意,比我更了解你爸。可有句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信他会说谎,他那时的眼神是真的,他的心也是真的。我真的感觉得到。 虽然这次失败,你为什么一口断定是他不肯改?也许是出了别的变故,令他无能为力;又或者,他努力了,但还是来不及?如果是这样,他就更需要你回去帮他,改写命运。为什么你还没弄清楚真相,就判他有罪?你对他,明明有成见。” 张静禅抬眸怔然。 —— 李微意想起了父亲失踪那几天,前前后后许多事。当时17岁的她什么也不懂,伤心欲绝浑浑噩噩,如今回头,下定决心仔仔细细梳理一遍。 她给当年负责此案的刑警打了个电话,对方的联系方式就在手机里。 她开了免提,和张静禅一起听。 “丁叔叔,你好,我是李微意。” 丁沉墨当年是区刑警队队长,现在已经退休,为人正直勇猛,他的嗓音洪亮温和:“小李,你好。” “抱歉,有关我爸的案子,还有些细节,我想再跟你确认一下。” 丁沉墨答:“没问题,你是又想起什么新线索了吗?” “我不确定。” 那是是2014年5月8日,星期四。 李微意的父母,也就是李忠衡、向琴苓夫妇,在辰市清远街租了个铺面,只有10来个平方,售卖中老年服饰。每天起早贪黑,虽然赚不了大钱,凭着勤劳踏实,足以养家糊口。 当晚7点多,向琴苓先回家,和大女儿李晓意一起做晚饭。8点10分左右(以街上摄像头拍到的画面推测),李忠衡关店,按理说,他应该在8点30左右步行到家。 但是,监控摄像头拍到,他在距离家800米左右的那条路上,突然转向,往江边的路上去了。他没带手机,手机被向琴苓先带回家充电了。 李忠衡有个进货渠道,是在江边的一个服装批发商,对方的仓库也在那里。奇怪的是,李忠衡没有跟对方联络,仓库门口的摄像头拍到,他走到了仓库门口,却没进去,继续往前走了。 后面有一段路,没有监控。 再后来,就是9点08分,一个摄像头,拍到李忠衡进了一条巷子。那既不是店面方向,也不是供货商方向,更不是李家方向。 至此,李忠衡就失踪了。2014年辰市的监控不像今天这么普及,又是在一片老住宅区。李忠衡就像一滴水,没入了小城的黑夜里,没有目击者,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连尸体也未曾出现过。 第47章 跟他回家(1) 雨越下越大,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进入过江隧道的匝道旁。 张静禅低头看手表:“还有半分钟。”紧握方向盘的手背,青筋显露。 时间紧迫,在与丁沉墨详细了解完当年情况后,李微意又电话母亲和姐姐,问了一些情况。 之后,两人赶到这里。时间紧迫,他们没能去追查这一起即将发生的交通事故的肇事者,到底是什么人。 …… 他们在惨案本应发生的红绿灯路口,停了三分钟,望着人流从地铁站出来,涌过马路;望着车来车往一切平静。直到后面排队的车,喇叭声响破天际,张静禅才踩下油门,拐弯离开路口。 李微意无法接受:“他怎么没来?他怎么不来了呢?” 她已做好了被撞上天的准备,凶手居然放鸽子! 张静禅的两道剑眉轻轻拧着,将车靠边停在距离路口五十余米处,没熄火,目视前方。李微意被他的机警沉静感染,屏气凝神,也伸长脖子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钟头。 始终风平浪静,那辆车没有出现。 张静禅:“先回去。” 李微意揉揉眼睛:“不等了吗?” “已经过了12点。”张静禅嗓音沉淡,“是新的一天了。” 李微意一怔。 不过,李微意没想到,张静禅的“回去”,是把她拉回他家。这是本市一个著名的高档小区,地处市中心,几座冷冷清清金碧辉煌的高层住宅。张静禅把车停在车库,刷卡带她进入同样贵气逼人的电梯。 他家在31层,一进屋,李微意就觉得这里实在宽敞至极,超大的客厅,极少的家具,放眼望去,都是空荡。沿江一面全是落地窗,满江满岸,灯火阑珊,如同巨幅的画卷展开。 张静禅拿了双男士拖鞋给她:“没有女式拖鞋,将就一下。” “没事。”李微意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就跑向了窗边,往外头看。张静禅在背后望着,湛黑的眼中,笑意一闪而过。 李微意精神剧烈起伏一整天,又在路口严防死守两小时,此时人懒懒的没精神,暂时也不愿去想将来,只望着一窗震撼的美景,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她才转身。客厅只有一张灰色的双人布艺沙发,一张小茶几,连把椅子都没有。茶几上放着一盘切好的橙子,一杯茶,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张静禅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示意她过去坐。 李微意突然就想起白天两人在沙发上的厮磨,一时间腿都软了,哪敢过去。可屋里没有别的坐处,矫情不过去,又有自作多情的嫌疑。她灵机一动,大踏步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脚边的地上,抬头笑嘻嘻地说:“我最喜欢坐地上了,你家这木地板,看着就好舒服。” 张静禅看她一眼,没说什么,手指敲了敲装牛奶的玻璃杯。 李微意为了掩饰尴尬,一口干掉大半,豪迈地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 他用那双黑泠泠的眼盯着她:“不怕我下药?” 李微意心里“突”地一下,干笑着,干脆又拿起牛奶喝了个底朝天,说:“怎么可能,哈哈,你要是下药,我就认了。” 笑意慢慢在他的眼眸中绽开。人在家中,他似乎也松弛了,往后靠在那一看起来包裹感就很强的沙发里,两条长腿随意张着,衬衣领子敞着,脖子后仰,双手也搭在沙发上。 李微意看了几眼,赶紧垂落目光。心道食色性也食色性也。 “我第二次见你……不,对你来说是第一次。”李微意说,“也就是上次,凶手动手的时间,也往后推了一天。” 张静禅点头,示意听明白了。 “有纸笔吗?” 张静禅从房里拿来纸笔,李微意写到: 第一次: 2022年1月12日 2014年1月11日至13日 第二次: 2022年1月13日 2014年3月11日至13日 第三次: 2022年1月13日失败 2014年5月11日至13日? 她说:“是不是可以推测,回到2014年,每次间隔2个月,每次只能呆3天。而在2022年,每次往后推迟一天,车祸就会发生?也就是明天?” 张静禅端着那杯茶,思考片刻,说:“2014年遵循规律。但是现在,2022,不一定。” “为什么?” “因为决定2014年那部分的,完全是时间,是不可控的未知力量。但是,2022年造成那场车祸的,是一个具体的人。” 李微意微愣。 他说得没错。 那是不是可以认为,如果他们俩不主动去遭遇车祸,穿越就再也不会发生?又或者,肇事者如果心意改变,不再出现,他们也再没有机会,回到过去? “所以我们要分析的,是肇事者。他上次为什么推迟了一天出现;这次,又为什么没出现。换而言之,他是谁?为什么而来?”张静禅说。 李微意醍醐灌顶:“没错!你真的好聪明啊!” 张静禅望着盘腿坐在自己脚边的女人,她的一张脸在灯下亮莹莹的,眼里流光溢彩。她似乎生来就是个快活的人,无论有多悲伤沮丧,当她低头再抬头,光芒就会从她的清澈的眼底重新点亮。 他说:“你也不差。” 大智若愚,轻灵通透。 李微意却只当他在客套,摆摆手,又说:“咱们有办法查出那人是谁吗?” “我明天试试,不过估计很难。只知道车子型号,如果本市还好,我去经销商那里想办法。如果是二手车,套牌车,或者外地的车,就查不到了。” 李微意眉头一皱,说:“你觉得,这个肇事者,会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吗?否则为什么是我们俩发生穿越呢?” 张静禅从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他一直在想如何从客观物证找出这个人,譬如车牌,譬如监控,譬如犯罪记录。他怔愣片刻,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亮光,某些零散的不起眼的线索被李微意的话串了起来。他说:“或许,凶手和福铭集团有关?” “怎么说?” 张静禅从她手里拿走笔,在纸上写了两个日期:2014年12月10日,2014年12月27日。 第48章 跟他回家(2) “福铭集团破产清算的时间,比上一次,晚了16天。而我父亲,提前10天自杀。如果这个人,与福铭有关,与父亲有关。那么他动手的时间,就有可能受影响。” 李微意:“有可能!”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穿越,福铭的破产日期,还有我父亲自杀的日期,有没有改变?” 李微意想了想,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你爸的时间……没有变化,但是在最初,我看到过那一世的新闻,福铭是在2014年12月8日破产的,比第二次早了两天!虽然那次,我没来得及对你爸说什么,但或许就是蝴蝶翅膀震动了,改变了历史。” 张静禅说:“更进一步推测,如果这个人,和福铭集团深度相关,譬如他就是福铭的员工,那么集团的破产日期,就会对他的人生进程产生直接影响。” 李微意心头一震。 张静禅一只手撑地,也下了沙发,盘腿坐在她身旁,说:“其实我一直怀疑,你说第一次穿越,我一直没能醒来。或许那一次,我死在了车祸里。” 李微意的心里哐当一下,忽觉寒意浸透,下意识否定:“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死了呢!绝对不可能!估计是暂时撞昏迷了吧,没错……反正现在咱俩都活蹦乱跳就够了!” 张静禅脊背微弓,白衬衫勾勒出肩胛骨的线条,黑眸凝望着她。 李微意错开目光:“那……这个循环,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我想,只要成功阻止车祸发生,循环就会结束。” 李微意叹了口气,原来过了一山,还有一山。但至少,还有山可望。 更多的线索,两人却推理不出了。 李微意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1点30,她站起来说:“那我……回家了。” 张静禅抬起头:“要不就在这里过夜?” 李微意的心一慌,他又说:“还有间客卧。” 两人莫名都沉默了一会儿,他也站起来,李微意低头望着袜子——拖鞋早不知何时被她蹬掉了——她一边穿鞋一边说:“不了吧,没有毛巾也没有换洗衣服,好麻烦。” 张静禅拿起大衣:“那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 “我送你。” 这个时间点,他往返一趟,到家就得3点多了。李微意说:“那算了……我不回去了,在你家蹭一晚,别太麻烦你就好。” 张静禅转身看着她,笑了笑,把大衣丢回沙发。李微意转头不看他,说:“客卧在哪儿,我去参观一下。” 张静禅双手插回裤兜,示意她朝客厅旁的走廊走,自己则跟在她身后。第一间就是客卧,旁边是间书房,再往里有扇门,应该就是主卧。 李微意问:“你这房子多大?” “190。” 好吧,有钱人的世界。要不是主动替他爸还债,这人应该买下这栋楼了吧。 客卧约莫20平,装修风格与客厅一致,冷清简洁,精致低调,还附带卫生间。 张静禅拿了件宽大柔软的白t恤过来,还有条一次性浴巾,说:“衣服是我的,没穿过,洗过了,需要的话凑合穿一下。” 李微意接过:“谢谢。” “小区门口有便利店,你可以先洗澡,我去给你买明早用的毛巾牙刷。” “我自己去吧。” 张静禅直接往外走:“很晚了,没必要两个人都跑一趟,你早点休息。” “那……谢谢你了。” 张静禅很快就到了便利店,这家便利店开在他们小区门口,货品都比较精致昂贵。张静禅拿了条浅粉色毛巾,一支深粉色牙刷,又拿了双桃红色草莓造型的女拖鞋。 走到内衣货架时,他停了几秒钟,拿了包一次性女士内裤下来,走了几步又回头,放回去,换了包小码的,丢进购物篮。 李微意冲了个热水澡,感觉洗掉了一身疲惫,换上张静禅的白t恤,跟个袍子似的挂身上,下摆都快接近膝盖了。她噗嗤一笑,爬进被子,刚要关灯,有人轻轻敲门。 李微意连忙用被子盖住腿,问:“什么事?” 张静禅的声音隔着门传来:“睡了吗?” “还没有,你等一下。”李微意飞快套上白天的裤子,跑去开门。张静禅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看看还差什么?” 李微意匆匆看了一眼:“不差不差,辛苦啦。” 张静禅的视线在她身上一扫,眼里闪过丝笑意。李微意人前从不认输,下意识一挺胸:“你笑什么?” 张静禅的目光沿着小小山峦的风光一览而过,最后落在宽大得足以套住她的脑袋的袖口下,那细白柔软的胳膊上。 “早点睡,明天睡够再说。”他转身进了主卧。 李微意关上门,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床上,笑了:这人还笑她,自己是粉色控吗?她又不是五岁!幼稚!直男癌! 她的目光落在那包一次性内裤上,没想到他还替她买这个。她立刻跑卫生间换上,重新爬上床,关了灯。 一室寂静黑暗,她睡在陌生的柔软的床上,隔着一道墙,就是张静禅。 闭眼睡了一阵子,她又睁开眼,光~裸的双腿,在被子里互相蹭了蹭。感觉怎么怪怪的呢?穿着张静禅的贴身衣服,没穿裤子,还穿着他买的一次性内裤。李微意脑海里突然有了画面——张静禅一身黑色西装大衣站在内衣货架前,抬手露出白皙的腕骨,瘦长有力的五指,轻轻包裹住这包内裤。 李微意用被子捂住脸。 妈呀,她的思想太龌龊——一定是这具身体和前男友分手太久了! —— 然而张静禅和李微意都没想到,接下来的五天,那个人,那辆车,一直没有出现。 两人在那条路上,耗了六个晚上。 到了第四、五天的时候,李微意已有些焦躁,问张静禅:“如果,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怎么办?” 张静禅答:“那就坚持到我们都也无法坚持下去那一天。” 一句话令李微意红了眼眶。 李微意不知道,在某个下午,张静禅一人来到了父亲的墓地前,在寒风中站了很久。他问他:“你是不是真的有苦衷?你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再信你一次,我会去救你。如果再让我发现,你不知悔改,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来。” 到了第六天早上,李微意接到张静禅电话:“来我家,给你看个东西。” 第49章 知我心者(1) 张静禅的书房装修得倒是清新雅致,洁白的桌面上,一支腊梅斜插在素白的小瓷瓶里。窗外,鸟声清啼。 李微意坐在电脑前,张静禅一只手扶着椅背,一只手拿着鼠标,俯身靠近。 李微意望着新的85页ppt,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张静禅扬手一拍她的后脑勺,说:“不用背,过去了我重做一份。但是你要非常熟悉。” 李微意:“这回又是什么啊?”上次都把福铭撕得血肉淋漓,讲透了。她实在想不出还能讲什么。 “期货。” 李微意一呆,他不会是想…… 张静禅说:“2014年,拉尼娜气候会造成南美40年不遇的干旱,北美遭遇百年不遇的干旱。美国大豆价格,会从年初涨到9月初,上涨幅度和持续时间创下历史之最,这超出所有人的预期。我们这次过去如果是5月,市场有一个小的下跌,正好入场。如果……他真的是力不从心,我们就帮他作弊一次。” 期货,李微意哪里碰过,只听说风险极高,能有10倍乃至15倍杠杆。她问:“你不考虑买彩票吗?” 张静禅的手掌在她的椅背上拍了拍,说:“以我爸当时的身份处境,彩票买回来10个亿,能不进去?” 好吧,中10个亿确实多了点。 “只是,本金你估算要9000万,伱爸能从哪儿弄来这笔钱?” 张静禅站直了。 他今天穿的是圆领菱形细格深灰色毛衣,黑色长裤,戴了块腕表,看起来就是个清俊平和的居家男人。然而他吐出的话语却足够无情:“选择权在他手里,是选死路还是活路。如果他能够不惜得罪官方和所有合作方,立刻放弃福铭全部在建项目,以最快速度清算、变卖、抵押全部资产,掩人耳目再去借贷一笔——我想他能够凑齐9000万。最好的结果,他不会负债,只是一无所有。” —— 是夜,10点06分。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隧道。 车子驶出隧道,前方路口,绿灯闪烁。李微意的心慢慢收紧。 红灯。 张静禅的车停在左转道第一辆。 一群人从地铁口涌出,穿过他们面前的人行道,挡住视线,和之前的五晚,并无不同。 前方突然传来骚动声,引擎声,轮胎急速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一个人被撞飞到天上。 张静禅猛地一摁喇叭,车前的人们吓了一跳,纷纷闪开,张静禅一脚油门,冲了过去。 炽亮的白光,直直打过来。李微意眼前一花,张静禅的车已抢在对方撞上更多人群前,擂了上去。两车对撞,发出剧烈的轰鸣,逃过一劫的人们发出惊呼。 天旋地转的视线里,李微意被甩了起来,又被安全带拉了回去,她努力回头,在刺眼的白光中,模糊看到对面车里,坐着个男人,一身黑衣,挺拔的背,戴着顶鸭舌帽和口罩,几乎看不到脸,只有鲜血。然而在这命运交错的瞬间,那人若有所觉,顶着满脸鲜血,朝她的方向望来。 —— 李微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像宿舍的地方。屋子里四张架子床,下铺是书桌,她躺在靠窗的上铺。 她立刻坐起,看着自己精瘦结实的大长腿,和一双大手。 黎允墨坐在对面下铺,正在玩游戏,说道:“你今天怎么睡到这时候才起来,快点吧,10点有英语课。” 李微意连忙爬下去,打开衣柜,往身上套衣服,匆匆到卫生间洗漱,抓起钱包手机就要走。 黎允墨长腿一伸,拦住去路:“你去哪儿?不上课了?” 李微意:“你别管,我有事。” 其实从她刚才手脚并用爬下床开始,黎允墨就注意到了。因为禅哥平时都只在楼梯上轻轻一踩,就跳下来,哪里会爬得这么娇气。 黎允墨站起来,目光复杂:“你……是不是去找李微意?” 李微意惊讶地望他一眼,点头。 没料到,她走出宿舍楼,黎允墨也跟上来。可是李微意现在已经拥有张静禅,不需要他当司机了。于是她学张静禅,冷着脸说:“说了我有事,你不是有课要上吗?跟着我干嘛?” 黎允墨只闷头跟着,不做声。 李微意:“你别跟着!” 他抬起头,李微意却愣住。他的脸涨得通红,那眼神十分复杂,恐惧有之,勇气有之,挣扎有之。 “你……到底是谁?” 李微意吓了一跳,倒退一步,两人呆呆望着对方。李微意很快镇定,心想黎允墨和张静禅好得穿一条裤子,自己每次表现那么反常,他早晚看出端倪。 于是她反而笑了,这一放松彻底不装了,女儿情态立马显露,笑得甜甜的,斯文秀气。 这一幕落在黎允墨眼里,更加惊悚,他脸都白了:“你、你笑什么,别过来……占了禅哥一个人的身子,还不够吗?” 李微意“呸”了一声,什么占了他禅哥的身子,说得好下流。她正色道:“别胡说八道,其实我是仙人,每次降临,都是为了拯救你禅哥的命运。” 黎允墨:“你骗小孩呢?” 李微意:“……” 懒得解释,她赶时间,刚看了,今天是2014年5月11日,而她父亲是5月8日晚失踪的.也就是说,已经过去了快60个小时。她的心越来越沉,往学校大门口走去。 黎允墨跟条尾巴似的,大着胆子问:“你是去找李微意吧?每次你来了,就往她那儿钻。” 李微意斜眼看他:“没错,怎么样?” “我……开了车来。” 李微意这下笑了,乖仔就是乖仔,吓成这样还这么乖。 “带路!” “哦……” 两人上车,不用李微意指路,黎允墨已走得很熟。他开的是辆十几万的普通轿车,李微意坐在后排。 黎允墨偷偷从后视镜打量她,结果被她撞个正着,她倾身向前,手臂搭在他的座椅上,黎允墨的头皮都麻了,僵硬着手臂开车。 李微意好奇:“你这么怕我,为什么还跟着,还主动开车?” “我……我有事情求你。” (本章完) 第50章 知我心者(2) “什么?” 黎允墨一咬牙,说:“你、你能不能放过禅哥,3月份你来那次,干了太多事,后来禅哥醒了,吓得神经都快衰弱了!他说伱可能躲在他家,这两个月都没敢回家睡,半夜还总做梦被女鬼缠。你行行好,就算禅哥阳气足,也经不起你时不时地来吸!我知道你是什么,水鬼是不是要回到河里?你要是有仇人,我和禅哥把那人拧到你坟前磕头好不好?还是你想要纸钱纸车纸屋子?只要你开口,我烧法拉利和别墅,再烧五百万给你!” 李微意愣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笑得止不住,肚子都笑痛了。心想,都怪张静禅不给19岁的自己留口信,看吧,把孩子吓的。 笑够了,李微意望着黎允墨青白的脸,说:“放心吧,我绝不会害你禅哥,他的阳气之前有多足,以后就会有多足,迄今为止,我可一点没吸过。”顺嘴说到这里,她自己脸一红:“算了,一会儿让他自己跟你解释。” 黎允墨倏地睁大眼,回过头,目光搜寻一圈,最后落在她的衣服口袋上:“你……把我禅哥藏哪里了?原来他还可以被放出来吗?” 李微意:“……哈哈哈哈哈!” 黎允墨又从后视镜看她,奇怪的是,这么惊悚的事,他心里并不会很怕她,甚至觉得,她……比原版禅哥活泼可爱——不不不,他在想什么?他也被勾魂了吗? “你本来……是个女的吧?”他问。 “你怎么知道?” 黎允墨手一拍方向盘:“我就知道!一开始我的直觉就是对的!禅哥怎么可能变得又渣又嗲!” 李微意一个暴栗砸在他头顶。 这天是周一,车还没开到中学,李微意的手机响了,她接起,听到熟悉的清冽的少女声:“你在哪里?” “还有5分钟到一中。” “学校后门等你。” “好。” 黎允墨忽然说:“我很奇怪,你一个女鬼,为什么总去找李微意一个女孩?” 李微意叹了口气:“大概是因为她漂亮可爱又善良,我身为女鬼也难以抗拒。” 黎允墨:“……” 还是学校后门,还是那排树下,背着书包的清冷倔强少女。还没等两人走到近前,少女已皱眉:“他怎么又来了?” 黎允墨:“……” 李微意:“噗。” 黎允墨很倔强:“要不是为了禅哥,我才不来呢。那个谁,大仙,你说了到地方,就放禅哥出来,禅哥呢?”目光又在李微意衣服裤子口袋上打转。 张静禅:“……” 李微意抓住张静禅的胳膊,用以支撑身体,她怕自己笑岔气。 她低下头对张静禅耳语:“他猜出我是别人了,因为这段时间的你,吓得神经衰弱,天天做梦被鬼缠。” 她瞥见眼前人脸侧那小巧白皙的耳垂,怔了怔。为什么她会有想伸手柔捏一把的冲动,那明明就是她的。 张静禅没察觉她的心猿意马,微侧过头,谁知少年温热的气息就喷在他如今细得过分的脖颈上,很陌生也很诡异的感觉。他定着不动,以平稳的语气回答:“我没有神经衰弱,只是小心戒备了一段时间——那是正常人的正常反应。” 李微意:“嗯嗯嗯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嘿嘿。” 张静禅抬手揉了一下她弯下来的后脑勺,然后看向黎允墨,神色淡淡:“既然人送到,你可以回去了。张静禅没事,三天后自然会回来,不用你操心。” 黎允墨望着少女跟某人如出一辙的高冷神态,突然间福至心灵,他敢说自己19年来没有这么聪明过,脱口而出:“……禅哥?” 李微意吹了声口哨。 张静禅没否认,却睨了眼李微意:“你对他吹什么口哨?” 李微意:“嗳?” 黎允墨却激动了,冲上前,想抓住他的手又觉得不妥,只得原地挠头搔耳:“真、真是禅哥啊!你们这是……”他再次灵光一闪:“灵魂互换了?你,你是李微意?” 李微意点头,赞道:“你也有聪明的时候嘛。” 张静禅一笑,点头,然后用力给了黎允墨肩膀一拳。虽然动作很禅哥,可是少女粉嫩的小拳头打在身上,不痛不痒,让黎允墨感觉很不习惯,他只是干笑:“所以……你们又会在三天后换回来吗?这实在太神奇了!” 张静禅说:“你跟我过来。” 两人走到一边,张静禅简要把来龙去脉说了,只听得黎允墨一惊一乍。而有关福铭,张静禅只说有大的危机,没说那么具体。黎允墨也不是很关心,在他心里,福铭一直是强盛无比的庞然大物,他完全没意识到张静禅说的大危机有多大,也从没想过福铭会有颠覆的一天。 黎允墨突然好奇地问:“禅哥,那8年以后,我是不是成了你在福铭的左臂右膀?副总什么的,嘿嘿?” 张静禅沉默一瞬,难得的语气温和:“你一直是我的左臂右膀。” 黎允墨满足了,看来他未来过的也是富贵安稳的跟班生活,完美。 黎允墨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李微意,问:“那你和她……后来……是不是……”他露出玩味的笑。 张静禅也看了她一眼,没答。 黎允墨一颗心激动又踏实,二话不说,自己打车走,按照禅哥的吩咐,回去盯着福铭的近况。他是建设总监的儿子,又是张静禅发小,在集团里也是来去自如。禅哥说,这是非常要紧的任务,只能交给他完成。 黎允墨站在街边打车,远远朝李微意挥了挥手,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着张静禅:“那个,禅哥,知我心者,黎允墨也。” 张静禅抬眸,神色平淡。 黎允墨的心里“啪嗒”一下,仿佛有一枚精心呵护了许久的梦想泡泡破灭了。他又不死心地说:“不离不弃、共甘共苦,因为我就是这么真挚善良的人?再大的苦难,只要兄弟同心……” 张静禅不耐烦了:“你在自言自语什么?赶紧走!” 黎允墨哭丧着脸上了的士。 张静禅朝李微意走去,见她手插兜里,低着头,无聊地踢地上的小石子。明明是他的躯壳,她做出这些孩子气的举动,竟然也不违和。张静禅微微一笑,说:“把他打发走了,咱们去办正事。” 李微意点头:“我想给我妈和姐姐打个电话。”她的神色是不安的。张静禅摸了摸口袋里黎允墨主动上贡的车钥匙:“上车再说。” (本章完) 第52章 抽丝剥茧(2) 李微意的心里激动又紧张,直觉告诉她,中奖的人就是父亲!可他为什么一个月都没去兑奖,直至彩票到期的前一晚,突然行踪诡异然后失踪呢? 她是非常了解父亲性格的,稍一想就有了推测—— 父亲从来不买彩票,也许是在家里拾到她的纸条后,看着一串串数字,一开始可能没想到是什么;又或者想到了,没当回事。直至某一天心血来潮,去买了4月8号的彩票。以他整日忙碌的老黄牛性子,事后八成又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样就说得通了。 直至隔了快1个月,5月8日晚上他回家,说不定注意到路上彩票店的中奖信息,说不定听人谈论本市有人中头奖却没兑、马上过期这件爆炸新闻,这才意识到中奖了。父亲做小生意每天都挎个小腰包,那彩票极可能买了就随手一塞,带在身上。 可他为什么又跑去河边彩票店呢? 是了,他是在那里买的彩票,或许是想去确认一下,又或许以为要在那家彩票店兑奖。 但是双色球头奖,是要到省会湘城兑奖的。 他一定在彩票站内听人谈论,知道了这个消息。 李微意心头震动:没错!一定是这样。 父亲最后出现的那条小巷,没人知道他想去哪里。那既不是回家方向,也不是去店里方向。 因为那是去汽车站的方向。彩票第二天就到期,他是想去赶最后一趟开往湘城的夜班车! 父亲第一次买彩票,既不知道湘城彩票中心晚上会下班,又被500万砸晕了头,没带手机也没法跟家人商量。他一定是想尽快赶到湘城落袋为安,再和家人解释。 所有的疑点,都说得通了。 李微意一屁股在马路牙子坐下,喃喃自语:“可是,我爸是在本市失踪,还是在湘城失踪的?” 她抬起头,对上张静禅的视线。他的双手揣裤兜里,若有所思。李微意这才想起他什么都不知道,忙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 “不用解释了,我大概能猜出来——你爸想去汽车站坐夜班车,去湘城兑头奖?” 李微意:“……靠!你真的好聪明!” 张静禅淡淡一笑,心道,你的小脑瓜转得也不慢。 “现在该怎么办?去查汽车站监控吗?”案情豁然开朗,李微意的心情激动又担忧。 张静禅说:“不用我们自己查,打电话通知丁沉墨。我看他还算干练,能用,应该能查清。” 说完,张静禅也在马路牙子坐下,掏出手机:“丁队,我想起一条重要线索。” 张静禅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地把彩票的事说了一遍,李微意听他说的和自己想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略去了是她留下中奖号码纸条的细节。这让她真的服气了,这人的洞察力敏锐到这个程度,总裁的脑子都长这样吗? 那头的丁沉墨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他那样的老刑警,直觉非常强,一下子就觉得这就是破案关键。不过他说:“汽车站的监控不用查了,因为昨天我已经派人查过所有汽车站、高速、码头监控——伱父亲没有离开怀城。李微意,你先回家,不要再到处乱逛,也不要把这个推测泄露给任何人,哪怕是关系好的熟人。我会立刻调集警力,追查这条线,你放心。” 一挂电话,张静禅就说:“丁队怀疑是认识的人作案。” 李微意一怔,也明白过来。 张静禅沉吟:“咱们去你爸失踪的那条小巷,看看能发现什么。” 这是一条非常狭窄的小巷,两边都是高墙,只有几户人家,大白天都关着门。巷口有一家小卖部。 因为是条近路,白天巷子里来往的人不少。李微意记得,到了晚上,巷子里黑灯瞎火,另一头的菜市场也关了门,人就很少了。 巷子不长,也就三、四百米。主路上的一个监控,拍到李忠衡进入巷子,这也是他留下的最后一个画面。 两人沿巷子走了一遍,果不其然,一无所获。有一户人家敲门没人应,还有两户人家说没见过李忠衡。巷口的小卖部的老板则说晚上没生意,7、8点就关了门。 但两人都认为,李忠衡失踪在这条巷子里的可能性不大,他应该走出去了。 出了巷子,是一条不太宽敞的马路,旁边就是菜市场。周围还有小学、单位宿舍、许多自建房、店面,四通八达,人际混杂。 警察就是从这里开始,失去了李忠衡的踪迹。 张静禅陪着李微意,从上午找到下午。两人溜进学校,把偏僻的器材室、储藏室、实验室,都找了一圈。又进了周围两家单位的宿舍,跟门卫打听,跟路人打听,把每个犄角旮旯都转了,没人见过李忠衡。还有菜市场,他们也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剩下的,就是那一栋栋形态各异的自建房。这些房子排查难度更大,而且警方已经查过一轮,入户搜查不可能,但肯定都大致排查过。 两人中饭都没吃,饥肠辘辘在一家馄饨摊坐下。李微意见张静禅脱了校服外套,只穿件短袖t恤,额头上全是细汗,她忍不住揪了张纸巾,替他擦拭。 张静禅抬眸看她。 李微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做出这样的举动,大概是属于她自己的额头太白皙,那些汗看起来太碍眼。她放下纸,说:“女孩子满头汗多不好看,你要注意维护我的形象啊。” 她把纸丢进垃圾桶,又笑嘻嘻地说:“我才是个怜香惜玉的好男人。” 这就又拿上一次穿越,飞机上说的话嘲他了。 张静禅站起来,和她坐到一张长凳上,一只胳膊往桌上一搭,抽了一截纸巾。李微意后背微微一僵,他已拿纸巾擦掉她额上的汗,眼眸墨黑懒淡。 李微意讪讪道:“我自己来。”想抢他手里的纸巾,他的手一抬,躲过,丢了,又换了张纸巾,擦了一下她的脸颊,说:“行了吗?” “行行行!您老快坐回去吧。”李微意连忙说,“我错了,再不敢对你动手动脚。” 张静禅手一顿,把纸丢垃圾桶,坐回自己的椅子,说:“我也没说你做错了。”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李微意下意识跳过不去深想,转而道:“今天谢谢你,陪我找了一整天,如果……到明天早上还找不到,我们就先去找你爸,把福铭的事先办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他说:“到时候再说。” 已是日落时分,金黄的阳光错落笼罩着周围的高高低低的楼房。两人并排吃着馄饨,李微意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个身影,走进一个院子。她定睛一看,那是个女人,瘦瘦高高,化着淡妆,高颧骨红嘴唇,穿一身桃红色短裙,踩着高跟鞋,有些眼熟。 李微意再抬头一看,她进的院子,分明是家饭馆,门口挂着“宋记食苑”的招牌。里面有好几幢房子,占地面积还不小。但已是吃晚饭的点,大门却没什么人进出,一眼望去,冷冷清清,可见没什么生意。 李微意放下筷子。 张静禅:“怎么了?” 李微意皱眉:“我认得那个女的。” (本章完) 第53章 我的英雄(1) 周志浩有三个姐姐,李微意看到的,是他的小姐姐,叫周志红。李微意记得周志红和他老公是开馆子的,但她从没去过,原来在这里。 张静禅皱眉:“上午你姐在电话里说,周志浩缠了她几天,你家一出事,他突然没来了?” 一股凉意灌进李微意的胸膛:“你的意思是……” 他的背抵着椅子,一只手在她的椅背上轻敲几下:“或许不是凑巧。” 李微意回头望了望那家门可罗雀的饭店,想起在2022年时,姐姐也提过,周志浩就在这段时间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当时她只道是周家没落,张静禅和钟毅两个腹黑一前一后,暗加阻挠。 “我们进去探探?”李微意都快坐不住了。 张静禅抬手按住她的肩,说:“真要是他,丧心病狂,我们不要贸然行动。先打电话给伱姐,让她探探,叫周志浩帮忙来找人,看他什么反应。” 张静禅电话给李晓意,嘱咐一番。李晓意很快回了电话,说打过去两个电话,都被挂断,第三个电话,周志浩关机了。 张静禅:“两个电话各响了几声?” 李晓意:“第一个电话,响了十来声;第二个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挂。” 李微意:“他不对头!” 张静禅点头:“通知丁沉墨。” 丁沉墨本就已到了附近,没几分钟,带着两个青年刑警,也赶到了馄饨摊。为着李忠衡的事,他们也忙了一天没有吃饭。张静禅见状,暗示李微意稍安勿躁,给他们要了六大碗馄饨,每人干掉两碗,丁沉墨还吃了两根油条一个麻团扫尾。 听张静禅和李微意把事情一说,丁沉墨也陷入沉思,他站起来,走到路口,抽完一支烟回来,下令:“小王,你立刻联系省彩票中心,核实有没有本市人这两天去湘城领取双色球头奖。”他抓了抓油腻粗短的头发,又说:“但即使证实是周志浩领了奖金,也难办。你们看这条路,没有监控,也没找到人证。怎么证明是周志浩抢了你爸的彩票?那个彩票站也没有监控,周志浩如果说是自己买的呢?或者干脆说是路上捡的?” 张静禅和李微意都不懂刑侦,闻言张静禅开始沉思,李微意说:“他家有门面,还有房子,加上这个饭店,你们能不能先进去去搜一遍,找找有没有什么指纹,痕迹,血迹之类的?” 丁沉墨摇头对她说:“小伙子,你想得太简单了。这几年讲究文明执法,不管彩票还是周志浩,都只是你们俩的猜测,没有任何证据,警察也不能随便搜家啊!让我再想想,有什么法子……” 张静禅这时抬起头说:“要是扫黄打非呢?” 丁沉墨:“什么?” 张静禅和李微意对视一眼,说:“我听说周志浩这段时间因为卖~淫~嫖~娼被查,还进过派出所。应该是你们别的部门管的这事。” 丁沉墨:“真的假的?你怎么会知道?” 李微意按捺住激动心情,轻咳一声,说:“我告诉他的,我爸是张墨耘,我向来消息灵通。” 丁沉墨愣了一下,看她一眼,点头:“这倒是个办法,我去打几个电话。” 丁沉墨办事效率很高,没多久,他打完电话走回来,说:“局里已经同意了,现在已经有两队人,同时以’扫黄打非’名义,去搜周家和他们的门面。我带队搜这个饭店。你们先回去,等消息。” 李微意哪里肯放心走掉,丁沉墨却不允许他们跟着。没多久,又来了一辆警车,下来两个人,一共五个警察,敲门进了饭店。 “你不放心,我们就在这里等。”张静禅说。 “好!” 这家饭馆是民房改造而成,院子有七八十平,弯弯曲曲,前后连同。两栋房子都是双层的,包厢足有二十几间,旁边还有几间柴房。只是没有人,既没有顾客也没有服务员,门口张贴着“门面转让”的纸张。 周志红看到警察进来,吓了一跳:“你们什么人?” 丁沉墨亮了证件:“扫黄打非,你弟弟周志浩呢?” “我不知道,这是我老公的馆子,你们来这里干嘛?” 丁沉墨冷笑一声:“别替他隐瞒!他和一起重大卖淫嫖娼案有关!搜!” “哎、哎……” 周志红阻止不了,又急又气地去旁边打电话。结果丁沉墨手下的小王,笑嘻嘻把手机给抢了,又说着好话让她配合调查,和她没关系。周志红六神无主,倒没有再做什么。 丁沉墨经验极其丰富,他预感如果周志浩真的是作案人,必定很快有线索。虽然搜了两栋楼都没什么发现,但是他们很快在后院发现一些可疑的脚印。 丁沉墨蹲在地上辨认:泥地上凌乱的脚印,属于两个男人,还有拖拽痕迹,他在心中默默计算身高体重,又看到院子里的泥土有新鲜的翻动痕迹,心越来越沉。 丁沉墨站起来,告诉手下,立刻叫鉴证和法医过来。 他们又把每一个犄角旮旯都找了,最后在一间柴房的柴火堆上,发现了一些不明血迹。丁沉墨心里“突”地一下,因为这间柴房离院子动土处,足有四五十米,但这一路,并无血迹。 他站在柴房里,缓缓环顾一周,脸色凝重如铁。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柴房的窗户上,那里可以望见一面老旧发黄的矮墙,墙上到处都是腐朽破烂的缺口。 丁沉墨:“把周志红带过来。” 周志红一头雾水地来了。 丁沉墨问:“对面住的什么人?” “没、没住人……原来住了个老头,前年死了,他儿子在国外,一直没回来,房子早荒了。” 丁沉墨和手下们对视一眼,大步走出柴房,院子有后门,从里面就可以打开,几个人一出去,就看到隔壁的小院子,院墙矮到他们可以翻过去。 丁沉墨先绕到正门,发现推不开,从里头锁住了。这时,馄饨摊的张静禅和李微意也注意到了,跑过来,丁沉墨示意他们噤声,给小王递了个眼色,小王后退几步,一个助跑,翻过了院墙,没多久,打开了门。 (本章完) 第54章 我的英雄(2) 几个警察蹑手蹑脚,分头摸了进去。李微意心急如焚,想跟,张静禅把她的手腕一握,跟警察们隔了一段足够安全的距离,两人也走进去。丁沉墨转头见张静禅有分寸,倒没再管他们。 一共三间屋子,屋顶都破了,到处都是灰,气味极其难闻。丁沉墨一眼就看到地上的几滴干涸血迹。他给手下们打了几个手势,一人守在门外,一人守院子,另外两人跟着他一间一间屋子开始搜。 李微意看得心都要跳出来,把张静禅的手攥得死紧,张静禅见她脸色苍白,手心全是汗,干脆一把搂住她的腰,和她一起盯着警察们的动作。 丁沉墨很快出了第一间屋,脸色沉静,看了眼他们,又闪进第二间,没过多久,就听到他喊了声:“人在这里!”几个警察全涌进去。 “嫌疑人不在!” “活着、还活着!” “慢慢扶起来!” 李微意再也忍耐不住,甩开张静禅的手,流着泪跑过去。靠近门口的两个警察看到是少年先哭着冲进来,都愣了一下,但是也没拦。 昏暗、恶臭、凌乱的屋子里,一个人全身被绳索绑住,脸色苍白,奄奄一息,正是李忠衡。他的身上还有多处刀伤,几乎都没结痂,很多伤口还在出血,地上一滩滩血,意识已经昏迷。 丁沉墨小心把人扶起来,用自己的外套包裹住,吼道:“快!叫救护车!” 李微意扑到他跟前,握住李忠衡的手,哭喊:“爸!爸!” 丁沉墨惊讶地看着少年,其他几个警察面面相觑。 张静禅已追进屋子,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仔细看了李忠衡一会儿,抬头问丁沉墨:“有生命危险吗?” 丁沉墨:“我不是医生,但人活着,就是万幸。看这个出血量,再晚半天……” 李微意抹了把眼泪,恨恨道:“周志浩那个畜生!一定是他!” 丁沉墨又看了眼张静禅,张静禅神色沉静地道:“我男朋友人比较感性,她把我爸当亲爸。”然后他垂落目光,轻声说:“爸,你一定不要有事。” 丁沉墨这才移开目光。 两个警察把隔壁的床板抬过来,临时做了个担架,张静禅强行抱着李微意后退,警察们小心翼翼将李忠衡搬到床板上,抬到了阳光照射的空气新鲜的院子里,等待救护车。 李微意就坐在李忠衡身边的地上,一直握着他的手,悲喜交加地流着泪。张静禅也跟她一样,坐在脏兮兮的地上,给李母和李晓意打了电话,条理清晰地交代她们立刻赶往医院汇合。 然后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背,用另一只手背碰了碰她哭得跟猫似的脸,说:“能说话吗?尽量平复一下。” 李微意闻言立刻努力平复呼吸:“你说。” “给许异打个电话,让他立刻联系市人民医院院长,准备最好的专家给你爸。” 李微意泪汪汪地看着他,突然扑到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脸也埋进去:“谢谢、谢谢伱!呜呜呜……” 一米八零的个头,撞得张静禅胸脯生生一痛。他低喘了口气,望着她乌黑的头顶就在胸前,不禁失笑,抬手轻拍她的背:“好了,不哭,快打。” 李微意带着浓重的鼻音,给许异打了这个电话,许异一一应下来,最后问:“阿禅……你没事吧?是不是哭了?要不要我过来?” “不、不用,谢谢你。” 她开的免提,挂断后,情绪也平复了些,这时听到身旁张静禅淡道:“他对你倒是温柔得很。” 李微意莫名其妙,答:“他不是为了讨好你吗?” 张静禅没再说话。 警察们勘探的勘探,联络的联络,汇报的汇报。一时间只有他俩,坐在院子正中的阳光下,守着昏迷不醒的李忠衡。 一个人影在门口快速闪过,门外传来女人凄厉尖叫:“志浩,跑!” 张静禅霍然抬头,他离门口最近,几个警察都在屋里屋后忙乎,他大喊一声“周志浩!”示警,起身追了出去。 李微意想跟上去又不放心父亲,这时几个警察都闻声冲出来,丁沉墨吼道:“小王留下!”李微意眼见父亲呼吸稳定,留下的警察小王高头大马,起身跟着张静禅跑了出去。 丁沉墨没想到李微意这小伙子跑得这么快,一下子闪出门外,心道是个好苗子!可惜是首富的儿子。 李微意一冲出门,就见十几米外停着一辆崭新的宝马车,车门旁,身材娇小的张静禅正揪着一个人的衣领。那人一身名牌人模狗样,正是周志浩!李微意心中暗叫“不好!” 周志浩一拳打在张静禅脸上,“嘭”的一声,围观群众都惊呆了!张静禅哼都没哼一声,直接被打倒在地,可他一骨碌爬起来,一拳也挥向周志浩。 这一拳的结果可想而知。 周志浩狞笑着,一把攥住张静禅小小的粉拳,他本就是混混,打架厉害,此时也发了狠,抓起张静禅的头,往车门上猛砸。 李微意看着张静禅跟个破布娃娃似的,被周志浩虐打,整个人都炸了,她“啊”地大叫一声,弯腰冲过去,一头撞在周志浩的腰上。 周志浩被撞得腰都要断了,不得不松开张静禅。 张静禅这辈子打架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因为他彻底忘了自己现在是17岁的柔弱少女。此刻他头晕眼花,鼻青脸肿,满脸血迹,扶着车站了好一会儿,才站稳。他抬头望去,李微意正在和周志浩撕扯。 可是周志浩完全没想到,一个这么大个头的小伙子,会这么跟自己打架!李微意一心只想揪他头发,抓他,挠他,还咬他。周志浩一时间都懵了,甚至有种正在被女人纠缠的错觉。 但周志浩打架多年,无论经验技巧极其丰富,加之看到几个警察正将他包抄,他心中又急又恨,抬手就是两个响亮的巴掌,“啪啪”打在李微意脸上。 (本章完) 第55章 我的英雄(3) 李微意被打得耳朵里“嗡嗡”直响,晕头转向,摇摇晃晃就要倒地。冷不丁有个瘦小的人影从旁边扑出来,抱住了她。周志浩接下来的几脚,结结实实踢在那人身上。 丁沉墨眼瞅三人有了空隙,大喊一声“上!”几个警察瞅准时机,如猛虎出笼,将已掏出匕首的周志浩扑倒在地,周志浩大喊:“抓我干什么!冤枉!冤枉!警察乱打人!” 丁沉墨掏出手铐将他牢牢铐住,吼道:“杀人未遂,持械袭警,还喊冤枉!等着坐牢吧你!” 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指指点点。 李微意被张静禅扑倒在地,他护在她身上。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打架,脑子很懵,脸上身上到处疼。可她望着张静禅满脸的血,只觉得心口前所未有的揪痛。她反搂住他的腰,将他整个抱在怀里坐起来。他伸手想推,却因为牵动伤口闷哼一声。李微意看着他的样子,瞬间眼泪花花,感觉他就像个脆弱的瓷娃娃,想抱紧都不敢太用力,只能小心翼翼把他搂在怀里,问:“你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痛?”她撇着嘴,眼泪掉下来。 张静禅这辈子没被女人抱着放在大腿上过,还想挣,可是李微意立刻收紧手劲,很固执。过了一会儿,他无奈笑了,干脆自暴自弃由她抱着,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问:“又哭,疼不疼?” 李微意泪眼朦胧,不知所以,他指腹在她发红的脸颊轻轻一点,她才想起被周志浩打的两巴掌,察觉脸上刀刮似的刺痛。 “那有什么?和你不能比,他打了伱好几拳,又踢了几脚……都怪我,呜呜呜,我太不经打了……” 张静禅笑了出来,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好了,扶我起来。” 李微意委委屈屈的,搀扶他站起。 那头,周志浩赤红着眼,一副穷途末路的癫狂模样,被警察们压在车门上,正在搜身。 张静禅放开李微意的手,忍着疼痛,摇摇晃晃走过去。 李微意一呆,其他人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靠近。张静禅走到周志浩面前,扬起手。 这回少女张静禅用了心机,这具身体力气小,所以他把腰上背上的力量全用上,前后摆出弓步借力,手臂的弧度也拉到最大。 “啪”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周志浩脸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张静禅反手“啪”又是一个巴掌。 这两个巴掌,打得张静禅自己都转了半圈,抓着李微意的手臂才没摔倒。那脆响的声音,响彻人群,周志浩被打得脑袋左一下、右一下,鼻血淌了下来。 “她打我!她打我!”周志浩再次发狂,“我要告她、告她!”丁沉墨把他脑袋一摁,摁在车盖上,嘴巴都摁瘪了。 张静禅指了一下李微意的脸,对丁沉墨说:“还他两巴掌。” 这下连警察们都被震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虎的女孩,反应快胆子大,第一个跑出去拦截歹徒,自己都被歹徒打成那个鬼样子了,还非要替男朋友报仇出气。 李微意想哭又想笑,心里酸胀得厉害。她望着张静禅青红斑驳却沉静的侧脸,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牢牢握住他的手,他察觉了,反手把她的手握得更紧。 “张静禅……”她忍不住带着哭腔,低低唤他的名字。 他像是什么都明白,头也没回,换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向后扬起了一只手。 “嗯……”她呜咽着应声,弯腰低头,让他轻轻拍了两下后脑勺。明明两人什么也没说,可她得到了想要的安抚,他也知道她要的就是这样的安抚。 救护车来了。 李微意扶着张静禅,走回院子门口,李忠衡正被医护人员抬上救护车。张静禅自己扶墙坐下,示意李微意先过去看父亲。 李微意一步三回头,巴巴望着走了。 这时,丁沉墨走过来,在张静禅身边的地上坐下。 丁沉墨点了一支烟抽,半晌后,竖起大拇指:“你这丫头,看着冷心冷肺不声不响,关键时刻比爷们儿还靠得住。好孩子,你爸多亏有你。有没有兴趣以后报警校?” 张静禅:“没有。” 丁沉墨也不气馁,毕竟肯报警校的女孩子太少了。他闷了口烟,又说:“你那个小男朋友,也不错,人是娇了点,但是也很勇敢。不过丫头啊,以后别什么都自己扛着,让男朋友也立起来,两个人才能更加好!这次谢谢你们了。” 张静禅扯了扯疼痛的嘴角,一笑,说:“不谢,辛苦的是你们。她不用立起来,有我就够了。” 丁沉墨:“……” 现在的年轻人,男的不像男的,女的不像女的,他真的老了,搞不明白了! 感谢大家支持正版,人间自有真情在┭┮﹏┭┮ 丁沉墨疯狂加戏是常态,请大家淡定接受。 (本章完) 第59章 临门一脚(2) 儿子宠小女朋友,张墨耘管不着,可现在要说正事,还把女朋友放进来,张墨耘又在气头上,看都不看张静禅,只对李微意吼道:“小混账,胡闹够了吗?让个小丫头进来听?老子看你是死性不改,还以为你懂事了x的!” 张静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说:“你骂谁小混账?” 张墨耘一滞,他还不至于朝一个小姑娘撒气。李微意连忙拉着张静禅的手:“别生气别生气,骂我呢,骂我,我是小混账,我是。” 张墨耘觉得自己眼都要瞎了,这真是他生的儿子? 张静禅哼了一声,拍拍李微意的手,示意没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张墨耘看到他反客为主的狂妄姿态,莫名很是眼熟,微微一愣。 李微意和他并排坐下,见张墨耘还青着脸站着,说:“爸,坐啊,还站着干什么。” 张墨耘:“……” 以往他只要这么骂上几句,儿子都是摔门就走,两人好多天不说话。现在儿子却仿佛褪去了少年反骨,还能跟他嬉皮笑脸。 难道,真是这小姑娘的功劳?让儿子懂得了能屈能伸……呸,他心里居然还把这小子夸上了。 虽然这么想着,张墨耘胸口堵着的气消了几分,只是依然没好脸色,“嘭”一声坐下,望着窗外。 李微意问:“爸,我两个月前跟伱说的话,你答应我的事,做到了吗?” 张墨耘古怪地望她一眼,两个月来儿子对集团的事不闻不问,今天突然发难,着实蹊跷。 “公司的事我有分寸,不用你教我做事。” 李微意狐疑:“你不会没收手吧?继续扩大投资规模,越陷越深?” 张墨耘冷冷道:“说了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我没有忘了答应你的话,但人在商场,能做什么,该做什么,还受很多东西影响,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那样是个人读几年经管,就能开公司当老板了!” “嘭”一声,硕大的老板桌,被人重重推了一下,虽然完全没能推动,却发出剧烈震动。张墨耘眉头紧蹙,望着儿子身旁的少女。李微意也吓了一跳,刚想安抚,张静禅已冷笑开口:“是个人读几年管理,就能当老板?你就是这么嘲讽儿子的?那个方案他复盘了多少年才能做出来……你果然还是这么自私,我没看错。” 张墨耘目光阴沉,又充满疑惑,现在他明确感到——小姑娘的语气,实在太像他儿子,说的话也古古怪怪。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说:“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张静禅,让她出去!” 张静禅霍地站起就要走,李微意一把将他按回去,仗着力气大,张静禅还真的被她按摔回椅子里。 李微意无奈地说:“你们俩不要一见面就吵行吗?爸,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我知道上次的话,你听进去了,我感觉得到你的真心。你不是把名利声望看得比责任更重的人——你很在意对家庭,对福铭,对所有人的责任。你看得清楚真相,并且能够遏制欲望。你敢对自己下刀子,刮骨疗伤。” 这话一说,父子俩都沉默了。 李微意缓缓问:“爸,福铭现在,是不是已经很难了?” 张静禅也盯着他。 张墨耘的脸色又青又白,身子慢慢后仰,靠在椅背里,下颌肌肉线条轻轻翕动。 他说:“我说了,这些事,真的不用你操心,有什么事,爸都会一力承担,保全好你和妈妈。” 李微意静默不语。 “是不是有超额债务?”张静禅忽然开口,“两个月前她把方案给你时,是不是有超出我们预估的新债务,导致你当时即使破产清算,也无力偿还?所以……你选择继续投资冒险一搏?” 张墨耘嘴唇动了动,嗓音哑哑的:“你怎么会知道?” 李微意用胳膊撞了撞张静禅的手臂,小声说:“我就说吧!你要相信自己爸爸。” 爸爸,这个称呼,他多久没有当面喊过这个人。张静禅垂下眼眸,压去隐隐生疼的泪意,而后讽刺地一笑,也不知是笑他,还是笑自己。 “总之,爸爸这次全力一搏,也会安排好一切。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已经留好后路,提前送你和妈妈出国。”张墨耘平静地说,望向李微意的目光,有慈爱,有自傲,也有破釜沉舟的胆气。 不过,不知为何,张墨耘下意识又看了旁边的小姑娘一眼。 李微意却苦笑着说:“可是你的儿子,不想出国,也不想撇下你。这一撇,就是后半辈子,你以为儿子真的走得出去?你欠的债,儿子会还的。你的人生,就是儿子的人生。” 张墨耘已经几十年没掉过泪,此时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眶,他飞快低头,抹了一下眼角,说:“不要再说傻话,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出去吧。福铭和我,只能继续朝前走,没有退路。”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张墨耘神色一正:“进来。” 推门进来的是集团财务总监程川和营销总监刘盈,程川还是穿着夹克带着眼镜,一副精明谨慎模样。刘盈则花枝招展,未语先笑。 “董事长。” “董事长~” 看到李微意张静禅也在,两人一愣,程川问:“我们俩到了您家门口,刚刚听许异说,才知道今天跟张书记的见面取消了。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花了大力气才约到他吗?” 刘盈则柔声问:“是不是有什么突发事件?您有什么需要我去处理的吗?” 张墨耘摆摆手,说:“我待会儿跟你们解释,阿禅,你们可以走……” “让他们先出去。”张静禅说,“我们的事还没有谈完。” 张墨耘看他一眼。 李微意立刻帮腔:“是啊,爸,先来后到,等我们说完。程叔叔,刘阿姨,你们先在楼下坐一会儿好不好,让刘姐给你们上燕窝。” 程川和刘盈退出书房,带上门,对视一眼,一起朝楼下走了几步,刘盈说:“怎么回事?老板今天不太对劲。” 程川淡道:“我怎么知道,你一向关心他,自己问他去。” 刘盈一抿红唇,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两人在楼下沙发坐着等,保姆还真给他们上了燕窝。 “许异呢?刚刚还在这儿。”刘盈问。 刘姐答:“许先生刚接了一个电话,说有事要处理,先走了。” 刘盈嘟囔:“就他会献殷勤,一个助理,架子比我们还大。” 程川皱眉:“大家在一起做事,你少说几句,他不就是不爱搭理你吗?再说了,董事长只把他当助理吗?今后级别肯定不比我们低!” 刘盈翘起二郎腿喝燕窝,不说话了。 (本章完) 第60章 二次改写(1) “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张墨耘问。 张静禅从口袋里掏出u盘,这是他连夜在网吧做的,李微意接过,插进张墨耘的电脑,说:“爸,我又做了一个方案,呕心沥血,穷尽才智。我再帮你一次,这也是你和福铭最后的机会。” 张墨耘微怔:“你还能有什么办法?知不知道集团现在负债多少?” “不知道,反正最后利滚利一共会欠10亿。”李微意说。 这下张墨耘的脸色真的变了。 “我们有办法救伱。”李微意看一眼张静禅,说,“这是你儿子,翻阅无数市场数据资料,才扒出这么一条缝,可以逃出升天。不过,我昨天跟歹徒搏斗,喉咙受伤了,精神也不好。这个方案,是他陪我做的,他很聪明,他说和我说是一样的。” 张静禅看了她一眼,她却没看他,神色坚定。 张墨耘:“她?她还是个高中生。” 张静禅站起来:“高中生又怎么样?比你懂。” 张墨耘:“……” 张静禅走到电脑前,李微意把座位让给他,他看一眼父亲:“让让。”张墨耘都气笑了,小姑娘气性比儿子还大。可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再次涌上心头。 李微意拖了两把椅子过来,变成张静禅坐在正中,她和张墨耘分坐两侧。 张静禅讲东西,可没有李微意那么跌宕又煽情,他打开ppt,第一页就是美洲大豆今年减产的消息。这些,都是他从今年国内国外的网络上搜索来的。 而后的内容,就是大豆期货今年迄今为止的涨幅,各大投资商持仓情况,市场预期,投资收益等等。有些是他从网络上搜到的,有些,是他根据未来事实倒退编撰的——张墨耘对金融略有了解,并不精通。 但张墨耘很快明白了:“你们让我买大豆期货?” 张静禅和李微意一起点头,张静禅说:“我……阿禅和国外搞金融的朋友沟通过,他们很厉害,在这一波大豆上已经赚了上千万美金。与主流投资市场看跌不同,他们依然看涨。他们的结论是,未来1-2周,大豆会有个跌幅,市场调整换手,跌下去300点时,我们就可以入手。然后持仓到9月初,期间无论涨跌,都要沉住气,不能动。到时候再大的压力,你都要抗住。他们预期的最高点是4400左右,到9月初,新一波大豆丰收的消息也会传来,市场就会暴跌。所以市场涨到4300,我们就抛。” 张墨耘眉头皱得紧紧的,拿过鼠标,仔细看各项数据,问:“阿禅,你国外这些朋友看得准吗?我看大豆的价格已经很高了,按照这个资料,很多著名券商都在做空。” 李微意没出声,张静禅的后背抵住靠椅,头微微偏着,手指在桌上敲了几下,说:“如果市场主流每次都对,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破产,也不会有我们这次以小博大的机会。有大头资金暗中做多,只是没有放在明面上。” 张墨耘精神一振,父子俩在这一点上是一致的,骨子里都淌着名为冒险的狼性血液。张静禅这样的解释,正中他的胃口。他又仔细看了一会儿方案,问:“我需要筹集多少资金?” “9000万。” 张墨耘沉默。福铭现在的情况,再凑出9000万,就是把最后一口活气都抽走。 那么福铭不会在年底崩溃,现在就会崩溃。 而他作为福铭掌门人,会立刻遭遇内内外外各方压力,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能不能扛到9月抛售都不好说。 而且,拿出的是9000万,如果赌输了,就是10倍杠杆…… 李微意见他的脸色阴晴不定,刚想劝,却见张静禅只是静静坐着,盯着张墨耘,明知这是必赢的局,也不肯多出言安抚。 李微意突然了悟,他是想看到父亲信他,不管冒多大风险都信他。 于是她也不作声了。 张墨耘的嗓音干得厉害:“阿禅,微意,你们算没算过,如果这一把输了,我要背多少债?” 两人都不说话。 张墨耘喃喃道:“19、20……接近20个——亿!你们见过那些破产欠债的人吗?他们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没有人会再相信他们,没人跟他们合作。哪怕他们再有能力,也不会有机会。我会背着这笔债,屈辱又无能地活着,直到老死。这辈子,都不可能翻身。” 李微意默然不语。 张静禅忽然低低笑了出来,他抬起头,目光冷透了。他问:“你见过那些,因为你这样的破产企业家,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人吗?现在是不是有不少亲戚朋友,把钱投给你,投给福铭?大姨、二姨、二伯、黎伯伯、许异……他们都投了吧?” 张墨耘不出声,算是默认。 “也许只是区区几百万,几十万,对你而言不算什么。可这是他们大半生甚至一辈子的积蓄。除了亲朋好友,还有上下游供货商,那些小厂子,一向靠福铭而生,拿不到货款,就活不下去。工地的几千工人,干了一年,有的人家里很穷,就靠这笔钱活命。今年年底他们全部拿不到工资。 你见过有人跳楼吗?见过老弱妇孺举着鲜红的横幅在福铭门口哭晕过去吗?你见过,那些工人大冬天守在工地不肯回家过年,还幻想着有人替他们讨薪吗? 你破产,清算,不能坐飞机,不能住好酒店,每个月只能挣三四千块,勉强维持生活。你窝在租来的小房子里,不停地换几次住处,就能人间蒸发,躲开所有责骂和侮辱。可是我……可是你的儿子和妻子,他们躲得开吗?所有人都知道张静禅是个老赖的儿子,那些工人对他哭,打他,骂他;破产的小厂商在他妈面前跳楼把他妈吓得夜夜哭着做噩梦……以前那些最会吹牛拍马的人,都成了尖酸刻薄的债主,成了仇人,个个恨不得从他们母子身上咬下一层肉。从此他们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只有无处不在的债主。 你窝囊到老最后自杀算什么?死了一了百了。可这些人的人生呢?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不止是你的老婆儿子,是成千上万人!他们的人生被你毁了,因为你在前期的疯狂扩张,你的野心,你的贪婪。所有的决策,都是你做的! 现在到了这一步,你还担忧自己不能翻身?10亿是背,20个亿也是背。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投机取巧毫不光彩的机会,让你能够侥幸还清所有债务,让你不用愧对这么多人的人生!让你的儿子妻子,也能堂堂正正地活着,他们不必因为你屈辱,不必因为你痛苦,不用和你……” 张静禅住了嘴,在心里慢慢说完最后两个字:“……分开。” (本章完) 第61章 二次改写(2) 这些话在张静禅心里埋了八年,对谁都没说过,包括母亲。今天竟一口气倾泻而出。 李微意望着他,满眼惊痛。张墨耘却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失魂落魄,全身发冷。他的声音也是抖的,一把抓住张静禅的胳膊,问:“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你是谁?到底是谁?” 张静禅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脸上如霜雪覆盖:“我是谁不重要,我从哪一年,从哪里来到你面前,也不重要。我已经看着伱在我面前死了两次,不,应该是三次。如果再看到第四次,我就不会来了。” 一滴眼泪从张静禅眼中坠落,张墨耘深吸口气,喊道:“阿禅……” 李微意伸手捂住了嘴。 此刻,在这间屋子里,一切都是静谧的。无论是窗外的阳光,还是茶壶冒出的清淡烟气,还是这对终于掏心掏肺面对彼此的父子。 直至,敲门声再度响起。 张墨耘深深看张静禅一眼,又扫了眼旁边乖巧的李微意,松开儿子的手,正了正衬衣领口,说:“进来。” 来人看到三人排坐在电脑后,一怔,又觉出屋内气氛不对,三人眼睛都红红的。他憨厚一笑,说:“董事长,我们在外面等半天了,想问张书记那头怎么办?” 来人正是黎允墨的父亲,集团建设总监黎金雄。他还是穿着一身厚实工装,满脸风霜,说话嗓门粗大,像个工头。 张墨耘:“程川、刘盈都在外面?” “对。” “许异呢?” “说是去建设路处理门店的事了。” “叫许异立刻回来,通知张凤鸣、吴明锐放下手里的事,都来。” 黎金雄一愣,这相当于公司高层里,张墨耘的所有实权心腹,全部到场。但黎金雄什么都没问,出去办了。 “你们出去吧,让我想想具体怎么办。”张墨耘说。 李微意和张静禅对视一眼,缓缓起身。张墨耘笑了,刚才的情绪失控短暂无比,当他这样一个男人下定决心,重新坐直在老板桌后,又是虎踞龙盘的枭雄之态。 “放心,割断福铭咽喉、砍断绳索的匕首,你们都替我磨好。接下来的事,我如果还不能应付,这几十年就白混了。”他说。 张静禅走到门口,站定,回首,说:“爸,再见。” 李微意也甜笑着摆摆手,终于不用再装:“叔叔,2022年见。” 张墨耘的瞳仁猛地一缩,他俩已走出门外。 张墨耘独坐许久,直至正午的阳光,炽烈得刺眼。他又把电脑中的方案,来回看了几遍,烂熟于心,而后点击“永久删除”。 “许异,叫所有人进来。” 张墨耘坐在桌后,一个个望过他们的脸,想要开口,喉咙却是哑的。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已是大家熟悉的坚毅果敢神色。 “你们都是福铭的顶梁柱,是我的亲人、挚友、左右臂膀,管着建设、财务、采购、营销、人力……叫你们来,是要说一个重大决定: 从现在开始,福铭所有在建项目一律停工,一切能回笼的资金全部在三天内想尽一切办法回笼,所有应付账款全都压下不付,包括全员工资。秘密进行集团破产清算,盘点所有资产,再抵押一部分——想办法再向银行借贷4000万,一共凑足9000万给我。能不能一举偿还福铭所有债务,包括向你们借的那些钱,在此一举。都听清楚了吗,从这一刻开始,福铭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走这一条我定下的路。” 众人悚然一惊,尽皆变色。 程川第一个出声:“可是……耘哥,这样,福铭不就、不就……”彻底完了吗? 刘盈也红着眼说:“董事长,您要9000万做什么?集团现在资金紧张,这是把集团最后一点希望都抽走啊!您不要福铭了吗?”她说着眼泪就掉下来。 气氛随之沉滞,连张墨耘最忠实的拥护者黎金雄都红了眼睛:“耘哥,我不明白!那些项目,咱们的心血,你都不要了吗?维也纳……我们花了那么多钱修的维也纳,那么多钱啊!已经建成大半,如果现在停工……” 张墨耘的二哥张凤鸣,则是睁着一对虎目,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张墨耘的妻舅、人力总监吴明锐,和许异一样,沉默不语。 张墨耘抬手,众人安静下来。他惨然一笑,说:“福铭已经是一滩烂泥,盘子铺得太大,救不活了。这不怪大家,都是我决策失误。但是我向大家保证,我张墨耘不会跑,一直会在这里,我的妻儿也会在这里。实话对你们说,拿这9000万,是有可靠的内部消息去做投资,具体的暂时不能细说。如果成了,就能一举还清集团所有负债,福铭会倒闭,但在座大家,都能全身而退。而我,大概会落得身无分文,一无所有。我已经做了这个决定,大家不必再劝,都想一想,愿意跟我走这最后一程的,就留下。不愿的,今天的话,也请烂在肚子里,随时可以离开福铭。” 众人神色变幻,有人目光交错,有人心急如焚,有人埋头不语。 片刻后,张墨耘问:“都想好了吗?二哥,你是我亲哥,你先说。” 张凤鸣叹了口气,说:“你也说了,我们是亲兄弟,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大伙儿跟着你,一路发达,不能知恩不图报,现在你说内部消息行,那就一定行!我信你!” 黎金雄也已收敛情绪,只是神色悲怆,说:“耘哥,我听你的。” 程川:“听你的。” 吴明锐:“我和你是一家人,我没意见。” 刘盈抹掉眼泪,她在商场一向有不输男人的胆色豪气,说:“董事长,我想福铭现在还需要我,我不会走。虽然我是后来的,这几年,你对我一向厚待。我不会弃您而去。” 她眼中水波潋滟,张墨耘只是一笑,没说什么,最后目光落在最年轻的许异身上。 许异扶了扶眼镜,脸上依旧是温和俊雅的微笑:“我是您的助理,我的目标是执行,而不是质疑。您刚才说的六个要点,我全部记下,一定会监督执行到位。” 张墨耘突然哈哈大笑,眼泪都笑出来了,重重拍了拍许异的肩,点头道:“我没看错你们,福铭倒闭又怎样!兄弟同心、其利断金!等这个坎过了,我张墨耘难道就没本事东山再起?我还不到50岁,能打造一个福铭出来,就能再造第二个!我把话放在这里:你们今天的恩情,我全都记在心里。等我哪天翻身,一定重重回报!” 大豆期货是2012年的事,老墨挪到14年了哈。 明天更新的内容稍微有一点点抓马,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本章完) 第62章 新鲜男友(1) 李微意和张静禅呆在走廊尽头的小露台,一回头,就能看到高管们一个个从书房出来,神色凝重。 张墨耘把最后一个人送走,抬头和他俩对视,他平和一笑,又回了书房。 傍晚的阳光笼罩,李微意望着这一幕,仿佛见证了这位商场传奇人物的落幕。只不过这一次,不再窝囊,只有豁达和悲壮。 李微意趴在栏杆上,望着远方浮云,说:“也不知道我们这次回去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139xxxx0001。” 李微意转头看着他。 张静禅不像她,没骨头似的趴着。他站得笔直,只有一只胳膊肘搭在栏杆上,说:“背下来。” “这谁的号码?” 张静禅睨她一眼:“你现在用的。”笑了笑又说:“准确的说,是我的。” 这是19岁张静禅的电话号码。 李微意转头望天,脚一下下踢着墙:“你要是换号码怎么办?” “不会。” 李微意“哦”了一声,在心中反复默记。 “你呢?”他问。 李微意脱口而出:“我也不会换。” 张静禅低笑了一声,说:“伱最好说到做到。” “那当然!” 两人不约而同静了一会儿,张静禅轻轻吐了口气,双手踹回裤兜里,眺望远方落日,地平线通红一片,天空很蓝,蓝得透彻安静。他说:“2014年以后,我做事很少再冲动,都是走一步算三步,反复考虑,慎之又慎。因为我的人生,已经没有犯错的机会。但是现在,我想做一件冲动的事。” 李微意好奇地问:“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叫他都冲动。 张静禅看她一眼,又望着前方,笑而未答。 于是李微意知道,他现在不肯说的事,怎么都不会说。 “切,吊人胃口。” 张静禅还是那副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的模样,他低头看了一下地面,复又抬头,说:“这次打算给自己留什么话?” 李微意还真没想过,她掰着指头给他算:“你看,我爸活过来了,周志浩被送进去,钟毅不出意外要上位;我也改学画画,跟渣男拜拜了。我的人生呀,从此顺风顺水,什么都解决了。想想还真没什么遗憾呢,哈哈哈。” 张静禅偏头看了一下别处,又转回来望着前方,没看她,说:“想清楚,真的没话要留了吗?” 李微意一怔。 他终于转过头,直视她。黑泠泠的眼,如浸浓雾,深远安静。那不是她的眼睛,那是27岁的张静禅的眼睛。 李微意只感觉心“嘭”的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没有。 她转过脸去,埋在胳膊里,语气却轻快如常:“好好好,那我再想想。” 等李微意再抬头,张静禅已低头在看手机,仿佛一切如常。 李微意用胳膊枕着脸,歪着脑袋小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冲动的事?” 他笑了一下,抬起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不像之前,轻轻一拍就走。他的五指穿过她的黑发,按着一直没放开。 “等明天醒来,你就知道了。” 是夜,李微意趁着没人,张静禅也去上晚自习,回了趟李家。她在自己昔日的小书桌前坐了半晌,抓耳挠腮,左晃右晃,最后抽出一张白纸,趴在桌上,哀嚎:“他到底想让我写啥?我也不知道怎么写嘛……” 她又发了一会儿呆,自己都没察觉脸变得红扑扑的,最后,她提笔,只在纸上写下两行字: “不要换手机号码。 善待张静禅。” 落款:来自2022年的李微意。 然后她做贼似的,把纸装进信封,塞进书桌抽屉里。 张静禅提前一节晚自习请假离开,先到了张家。吴馨慧和张墨耘都不在家,保姆刘姐看到这少女还吃了一惊。张静禅晃了晃手里,白天拿的备用钥匙:“我有东西掉在这里,阿禅把钥匙给我,让我来取。” 刘姐不疑有他。 张静禅进了卧室,看到书包丢在地上,他把一个极薄的信封,塞了进去。 —— 2022年1月13日。 李微意再次醒来,没有闹钟,没有音乐,周围很安静。 她发现自己靠在一张浅灰色皮沙发上,脸贴着靠背,像是刚打了个盹儿。面前是一张茶几,放着一杯外带纸杯咖啡。一件咖色女士外套,搭在沙发上,她身上只穿着毛衣和裙子,直觉告诉她,外套是她的。 她在一间足有七八十平的大客厅里。这里既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曾到过张静禅的那套房子。 中式装修,简洁大气,雅致清贵。连桌子板凳一看用料都极贵重,天花板上的古典水晶灯宁静照耀,满屋盈盈微光。 李微意脑子里的记忆还没缓过来,捧着下巴想:这到底是她家因着那笔彩票奖金发达了?还是张静禅换了口味? 这感觉就跟开盲盒似的,她兴致勃勃站起,开始在这套房子里参观。她注意到入户鞋柜里,放着几双男士皮鞋和运动鞋。餐桌旁是整墙书柜,里头绝大多是财经和文史类的书籍。不过,中间还夹着一排绘画类的书籍。 李微意弯唇一笑。 穿过大大的客厅,是一条走廊,这套房子总面积只怕要往300平去。右手边第一间,就是个超大衣帽间,足有她以前卧室面积的两倍大。 衣帽间里灯光璀璨,深褐色衣橱里,挂满了男士大衣、西装、衬衣、领带,还有一些男士便装。一个角落里,放着数十双男士皮鞋,还有几个大牌男士公文包。每一样看起来都质地精良,价值不菲。 这里是谁的家,答案呼之欲出。 衣帽间旁,有一个洗手间,磨砂玻璃,水雾朦胧。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在里头冲浴。 李微意立刻缩到墙边,脸有点红了,心道:8年后我和张静禅关系这么近了吗?我在他家客厅坐着等,他就大刺刺在里头洗澡。这……这是什么关系啊? 噢……她伸手捂住脸,心想自己和他连吻都没接过,一定是张静禅不做人!难怪他昨天高深莫测地说,等她一觉醒来,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本章完) 第63章 新鲜男友(2) 她偷偷摸摸还在往浴室张望,一股甘甜浓烈的情绪,却在胸膛蔓延开去。 水声停了,那人拿浴巾在擦水,李微意的心开始“怦怦怦”狂跳,浴室的门从里头推开,那人下半身只裹了条浴巾,微垂着头,身材高大,略显清瘦。 李微意一怔,看着那人伸手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起一副金丝细框眼镜戴上,朝她望过来。 34岁的许异仿佛和8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那样温润俊秀,唯有眉宇间添了几分凌厉气势。裸露的上半身和双腿,虽然瘦,却肌理分明,腹肌紧致,显然时常锻炼。 看到李微意,许异也是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跑进来。但他只微微一笑,从旁边扯了件黑灰色缎料男式家居袍穿上,走过来,很自然地把她的手一牵,而后在她脸颊落下一吻,说:“怎么跑进来了?想干什么?” 男人语气里的宠溺和调笑,熟络无比。李微意却因为他的触碰亲吻,脑子里“轰”地炸开,无数记忆被触发喷薄而出。她失魂落魄一把推开他,说:“你别碰我!你、你……” 许异皱眉,一手握住她纤细的后颈,仿佛这动作之前做过千百遍,眉宇间全是关切:“小意,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伸手就要把她抱到怀里,李微意冷汗都吓出来了,转身就跑。 许异彻底愣住,快步追出来。 李微意慌不择路,迎面看到左手有个房间,直接冲进去,“砰”一声关门反锁。 “小意、小意!”许异敲门,一脸凝重,语气却尽量放缓,“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生我的气?伱先让我进来,咱们好好说,别躲,行不行?” “不行!”李微意捂住脸大喊,“你先别进来,我要一个人静一静!如果你进来,我就会真的生气。” 外头静了一会儿,他说:“我给你十分钟。” 终于没声了,李微意满脸涨红垂头丧气坐在床上,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呢? 因为8年前她和张静禅的出现,让许异和少女李微意有了接触。后来,许异居然爱上她了,他比她大9岁!两人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许异无论走得多高多远始终如一,除了她没看过别的女孩。而她被他的温柔深情感动,一年前答应和他在一起了! 乱套了,这回真的乱套了。被扰乱的时间线,回馈了她这么一个大雷。 她抬起头,望着镜中一脸迷惘的自己,怔怔出神。 张静禅,你在哪里?这些年,为什么你从没出现过? —— 2014年5月15日晚。 许异忙完一天的工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那间租屋,这是一套精装修的二居,只他一人住。以前他大学毕业创业,加上这几年在福铭的积蓄,足有二、三百万。 但是现在,全都投进了福铭。 许异用微波炉热了一份打包的盒饭,然后坐在客厅窗前,揉了揉紧张了一整天的额头,点了支烟,望着漆黑的夜色和一弯细月。 所有人都以为他不抽烟,他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抽。 慢慢吸了几口,他眼前仿佛又看到那两汪清澈水波。哪怕满脑子都是福铭的事,他居然又分神想起了。 许异闷头抽了几口烟,觉得这事儿真他吗操蛋。他不是没有过女朋友,漂亮又温柔,他的功能也没问题。 可现在他为什么对一双男孩子的眼,念念不忘? 时间仿佛又回到那天深夜,他坐在张家别墅的餐桌旁,那个男孩子这几天不知道转了什么性子,活泼得像只兔子,总是亲亲热热叫他“许异哥”,嗓音婉转温柔——想到这里,许异就忍不住一笑,立刻又止住笑,觉得心里更烦了。 然后,男孩子就用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睛,盈盈亮亮望着他,里头有欢喜,有依赖,有仰慕。他这几天都在脑子里反反复复想那人说的话: 你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会扶摇直上,成就大事。 我祝你前途似锦,心想事成。 不是没人看出他的野心与才华,也不是没人夸他前途不可限量。可那孩子的几句话,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甜腻和纯净,砸在他的心窝里。每每想起,都令他心口温暖发烫。 许异戳熄烟头,单手按住额头,自嘲地笑笑,心道,这回玩脱了。 自己性取向一直正常,几年相处两人秋毫无犯,严格来说自己比他还长了一辈。 怎么一个瞬间,就对即将破产的老板的独生子,怦然心动。 过了两天,许异去了趟张家别墅送文件,刚出书房的门,就见那个令他怦然心动的人儿正好下楼。 许异嗓子瞬间微哑:“……阿禅。” 少年张静禅点了下头,脚步不停,急匆匆的样子像是有什么心事。高大帅气的男孩,一身顶级潮牌,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着青春荷尔蒙。 许异望着他修长结实的身材,还有清晰的喉结,忽然感到一阵生理性反胃——自己真的对他产生过欲望?还觉得他甜美又可爱? 许异不死心,还生出几分悲凉之意,又说:“前几天你对我说那些话……我一直想说:谢谢。” 张静禅停步,看他一眼,表情怪怪的,答:“……不用谢。”然后脚步更快了,脸色发白,飞也似地跑出了别墅。 许异凝望着他健壮敏捷得如同一头小牛犊的身影,还有少年一贯冷漠桀骜的表情,脑子里倏地升起个离奇的念头—— 这分明不是那天晚上的阿禅。 准确的说,那几天的阿禅,和平时的张静禅无论音容笑貌、谈吐气质,都有着天壤之别。刚刚这个张静禅,才是正常的、他所熟悉的张家公子。 他们就像是两个人。 许异嘴角紧抿,握着楼梯扶手的手背,关节发白。 双重人格?还是灵魂附体? 许异笑了出来,他竟然有了这么离奇的想法。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随着许异对张静禅的暗中观察,这离奇荒诞的念头越发强烈。 那个孩子,那天晚上的那个人,他或者其实是她?去了哪里? 自己还能再见到她吗? 求……月票? o(* ̄︶ ̄*)o 接编辑通知,因为这本书入了包月库,她说不能断更,不过更2000也行。 正好周一本来是要更3章,挪1章到明天,区区2000字,大家可以周一再一起看。 (本章完) 第64章 他的问题(1) 2014年5月16号。 李微意白天没课,她刷了一会儿卷子,休息时,望着窗外发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翻开其中某页。 那人的字迹,与她骨子里相似,只是更加潦草飞舞。上一次,那人留了足足八大页人生指南,叮嘱她学画画,叮嘱她务必撮合姐姐与钟毅、拆散姐姐和周志浩,告诫她远离一个叫谢知麓的渣男。 这次,未来的李微意,只留了两句话,让她别换电话号码,还有—— 善待张静禅。 张静禅这个名字,在她这次“醒来”后,听到了更多次。 父母说,这次“阿禅”帮了天大的忙,要不是他,爸爸肯定救不回来——为这,17岁的李微意真的很感激他。 母亲也扭扭捏捏向她表示:虽然阿禅是个好小伙儿,但她还在念高中,有些事,起码要考上大学再说。 李微意只觉得头大:“什么呀?我、我和他……” 姐姐说:“你害羞啊?还是装傻?不过,虽然爸爸妈妈同意,我觉得你就算考上大学,也要多考察他几年。他的家庭环境和我们实在相差太大了,他这样的人,不知道专不专一。” 李微意:“不是……” 没人听她解释。 …… 李微意叹了口气,再次看向这句暧昧的指示,什么叫善待啊?她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而且她还在念高中,也不想早恋。 那就……先做好朋友? —— 这是17岁的李微意,第一次来到张家别墅——倒不难找,全市人都知道首富住在哪儿。她走到小区门口时,人行通道门自动开,保安在岗亭里对她热情微笑。 李微意:“……” 看来那三天,她没少来。 李微意站在庞大的宛如庄园的张家别墅前,张大了嘴。 心里也开始打鼓,见到张静禅,要说什么呢?她的来意是离奇的,他……会理解吗?19岁的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懵呢? 正低头用脚踢着墙边碎石,有人喊道:“李小姐?” 李微意抬头,看到一个高大清秀的陌生男人,穿着精致剪裁的西装。 她只含糊应了声:“你好。” 许异对李微意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话少人酷的冷漠少女。他问:“来找阿禅?他在家里。” 李微意:“谢谢。这位哥哥……伱能不能帮我,把他叫出来一下?” 许异转头看向她。 少女的脸颊粉白娇嫩,头发乌黑,眼眸里仿佛藏着溪流。她的双手因为紧张羞涩,抓着卫衣下摆,看起来非常可爱。 许异慢慢笑了,说:“微意,你之前都是叫我许异哥哥。” 李微意松了口气,原来他叫许异啊,还是个熟人!8年后的自己人脉好广!她咧嘴一笑,甜甜喊了声:“许异哥哥。” 许异“嗯”了一声,说:“跟我进去吧。” 李微意却不肯,她怕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见到更多不认识的人,坚持麻烦许异叫张静禅下楼。 许异便折返回别墅,走到张静禅房门口时,他涌起一股奇异的冲动—— 他想看看,与几天前判若两人的张静禅,见到与几天前判若两人的李微意,两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张静禅正在赶作业。 那人头回上他的身,还勉强写了几页作业,虽然错了80%。后来这两次,干脆连课都不上了。张静禅又要补笔记,又要补作业,还要疑神疑鬼盯着房间里每一处虚空,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差。 许异敲门,张静禅:“进来。” 许异看着伏在书案前奋笔疾书的高大男孩,目光落在他满是阴郁戾气的脸上,再次觉得自己曾经的心动,都喂了狗。 许异面上不露分毫,微笑:“阿禅,你女朋友来了。” 张静禅疑惑:女朋友? 哦,程睿妍啊。 那个谁,不是替他和程睿妍分手了吗?分了就分了,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思谈恋爱,生活都乱套了。再不努力这学期拿不到全系第一,丢人! 许异:“她想让你下楼见个面。” 张静禅的目光飘向桌上一角的笔记本。 少年忽然心平气和起来,说:“许哥,你跟她说,让她走吧。既然分手,就不要再见面。” 许异:“真不见?” “不见,我和她永远不可能了。” 许异走后,张静禅翻开那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封信,只有寥寥数行,把这几天发生的事简短交代,结尾的两句话是: “从此以后,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等到2022年1月13日,我们这辈子想要的那个女孩,她会出现。 ——张静禅。” 少年张静禅涩涩地笑了。 8年后的自己,还真是独断专行啊。他就那么肯定,那个女孩,是这辈子想要的? 那就等吧。 这份爱情,听起来是那样忠贞决绝,极致浪漫,越骄傲的少年越不舍得放开。 他和她宿命的圆,今日由他落笔,要八个无人知晓的春秋寒暑,才能画完给她看。 所以少年决定,从今天开始,无怨无悔地等下去。 —— 许异再次走出别墅,迎着李微意期待的目光,心中竟涌起轻松的感觉。 他说:“阿禅说……不会再见你。” 李微意睁大眼,有点丧气地说:“那好吧,我也没办法了。” 许异伸手按在别墅外墙上,望着她:“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分手了?” 李微意心想,这可怪不了我,谁知道8年后身为熟女的我,对一个19岁的男大学生干了什么。既然已经分手,这锅她可不背。 她说:“没有啊,你误会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 李微意用力点头:“真不是!我一直是单身。” “不是就好。”许异虚虚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就像个温文尔雅的大哥哥,“走吧,我开车送你回去。” 李微意连忙摆手:“不、不用了!别麻烦你。” 许异:“跟我客气什么,又不是第一次送你。” 李微意:啊……这样吗? 她到底还是坐上了许异那辆不起眼的轿车。 一路两人聊了很多。许异本就是个善聊的人,一点点问起她的学业、爱好和生活。李微意今天来执行“善待张静禅”被拒,无事一身轻,心情轻松和他说了很多——说自己从小学画的经历,说学业的繁重,说学校的趣事……她生而就是个温暖而快乐的人,青涩的眉眼映在车窗上,甜软的嗓音回荡在车厢里。哪怕有些观点在许异看到还是幼稚的,也被她说得妙趣横生,引得许异频频发笑。 不是他常有的职业的完美的笑,是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的笑。 说了让你们明天再一起看吧,今天就是个开头,看了多没意思啊 (本章完) 第65章 他的问题(2) 等到了李微意家门外,许异先下车,给李微意拉开车门,她有些不好意思,说:“谢谢许异哥哥,麻烦你了。” 许异说:“没事,进去吧,以后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随时打电话。”刚刚两人已交换了电话号码。 李微意很感动,那个张静禅连面都不肯见,许异却事事温柔周全,替人着想。她心想:不愧是成熟的职场精英,比那个臭小子强多啦。 李微意走了几步,又回头,站在明媚的阳光里,对许异笑弯了眉眼:“许异哥哥,我看你好像很疲惫,是不是最近工作太辛苦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是要干大事的人,来日方长,一定要注意身体!我们都加油!” 许异一愣之后,点头笑了:“好,我会注意。” 李微意高高兴兴回家了,步子一跳一跳,头发一甩一甩。她的背影落在许异眼里,与记忆中那个晚上,那个灯下的人影,慢慢重合了。 那人也是这样,道完对他的珍重祝福,一蹦一跳上楼。然后就消失了。 许异靠在车门上,点了根烟,慢悠悠抽完,笑着离开。 原来伱在这里啊,他想。 你们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不确定。 你们身上都有鬼,我也不在乎。 我只知道,那份让我蓦然心动的纯洁与灿烂,它又重现了。 …… ———— 2022年1月13日,许异家。 李微意如梦方醒,望向房门方向。 钥匙咔嚓轻响,许异说:“小意,我开门了。” 李微意放在大腿上的双手,慢慢握拳。 许异扫她一眼,走到旁边坐下,伸手替她把一缕乱发捋到耳后,李微意忍着不动。他像是没注意到她的僵硬,一只手从她背后环过去,和她十指相扣,李微意轻轻一颤。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问,“怎么突然……很怕我的样子?” ”没有没有!“李微意立刻说,“我就是、就是忽然有了很重要的绘画灵感,想一个人呆着捕捉一下,真的!” “是吗?” 她用力点头。 许异轻笑,说:“还真是个画呆子!以后别这样,我心里受不了。” 他的语气平静温和,李微意却听出了认真,心里紧张愧疚又混乱,只低头说:“知道了。” 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说:“司机应该到了,我去上班。晚上定了你喜欢的那家泉水餐厅,5点半我让司机接你。” 李微意含糊唔了一声。见她还是神色不佳,许异默然半晌,把她的腰一搂,俯首吻下来。李微意头皮都要炸了,感觉到他微凉的唇的吮吸辗转,舌头轻车熟路钻进来。他的吻和这个人不太一样,吻得有点用力,有点凶。李微意连手指尖都麻了,浑浑噩噩被他亲了一会儿,他低头将她抱在怀里,说:“怎么还是像个孩子,总是不投入……”他低笑一声,说:“别忘了出差前,你答应我的事。” 李微意:“……你说哪件?” 他松开她,起身走出去拿西装衬衣,李微意犹豫了一下,跟出去,见他脱了家居袍换衣服,立刻又望向一旁。 许异一边换一边说:“我出差了大半月,你就想装傻不算数?”抬头望着她笑了:“今晚搬过来,你答应的,我太忙了,这样我们才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相处。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主卧旁边那间。放心,你不点头,我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 李微意:“………………”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说:“好,放心,我李微意向来说话算话。你赶紧去上班,不然迟到了。” 许异闻言一笑,终于走了。 李微意身上好像还残留着他触碰后的感觉,微痒微麻。这种感觉十分诡异,一方面,她的身体对他的亲近很熟悉,甚至感觉到安心;另一方面,又特别不真实,心里不自在。 她冷静了一会儿,摸出手机,拨出那个背得滚花烂熟的号码。 心跳同时加速。 电话响了七八声,被接起。但那头没有说话,隐有呼吸声。 李微意:“张静禅?” 他“嗯”了一声。 李微意一时间说不清什么心情,心虚、委屈和浓浓的依赖涌上心头。她说:“是我。” 张静禅说:“我知道。” 李微意心想我不说你怎么知道的,就听他说:“你果然还是换了号码。”那嗓音仿佛笼着寒雾。 李微意:“……”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说:“算了,你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李微意又是一呆,那是绝对不能说实话的,答:“……在画室,和几位画家在一起,你懂的,艺术圈,你来接特别不方便。还是我打车去你公司,很快。” “行,换地方了,晖萃大厦,不要跑错,我发定位给你。” 坐在出租车上,李微意搜索“晖萃大厦”这个词条,被一行行耀眼的实绩闪痛了眼睛。 晖萃集团,张静禅创办于2016年,前身是其父创立的福铭集团。这一世的张静禅,没有背负任何债务,反而张家拥有负责任有担当的盛名。 虽然2014年以后,福铭破产清算,名存实亡。但是集团的社会资源、人脉关系保留大半,这也成为张静禅创业的先天优势。 他这8年来的发展,可以用顺风顺水,势不可挡来形容。2018年,晖萃集团估值超过5亿;2020年,40亿。2021年初,晖萃集团成功上市。张静禅本人也跻身全国百强企业家,他的集团产值和影响力,甚至压了许异的沐宸集团一头。两人同为湘城商界最耀眼的新星。 这种豪横逼人的感觉,在李微意站在晖萃大厦楼下时,达到了顶峰。 曾经的张静禅,背债10亿,孤家寡人,虽然公司具有很高的潜力和价值,依然蜗居在城郊创业园一隅。 现在,他在市中心坐拥两栋摩天大楼,以晖萃冠名,金碧辉煌,寸土寸金,俯瞰全城。 这才是他本该拥有的人生吧——李微意想,他和她,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许异也不是。 显然张静禅提前有交代,从李微意踏入大厦第一步起,就有一位漂亮得体的秘书,全程恭敬地引导陪同,坐着低调奢华的高管专属电梯,上到顶层。之后,她又被带到最里面的总裁办公室。 (本章完) 第66章 他的问题(3) 这间办公室的面积至少是张静禅以前那间的四倍,足足占了1/4层。 穿着黑西装的张静禅,站在整面墙的落地窗前,双手插西装裤里,听到动静,他回过身。 李微意想,看来他真的很喜欢整面整面大窗,是很喜欢往外看吗? 张静禅依然是眉骨铮然,眸明心冷的模样。薄薄的阳光覆在他的脖颈上,肤色白皙,下颌分明。 李微意接触到他的目光,愣了愣。 他的眼神,和昨天不太一样。沉默,隐忍,不可触碰。 就仿佛……是她倒欠了他一个亿。 李微意心想:总不能因为她换了号码,就这么生气吧?没事,都这么熟了,哄哄就好。只是她见到他,不由自主满心欢喜,紧绷的心也感到放松,一屁股在沙发坐下,笑嘻嘻地说:“张静禅,你终于翻身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限制你的发展,真替你高兴!” 张静禅站着没动,也没笑,还是盯着她,问:“伱呢?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李微意觉得他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也没细想,拿起沙发上精致柔软的抱枕,心道:伸头缩头都是一刀,她还是给自己个痛快吧!而且她之前在许异那儿真的吓坏了,有很强烈的冲动想跟他倾诉。 于是她一边摸着抱枕,一边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你一定猜不到我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居然有男朋友了。” 张静禅还是沉默。 李微意闲聊般继续说:“你猜是谁?竟然是许异!我都吓傻了,他比我大九岁哎!本来应该是我的大boss,结果今天一醒来就看到他,吓死我了……”李微意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立刻打住,转而道:“因为我们的穿越,让我后来跟他渐渐有了交集,他追了我好多年,去年才在一起。我到现在感觉还像在做梦,这不是离谱她妈给离谱开门吗……” “过来。”张静禅说。 李微意搂着抱枕,看看他的脸色,看不出个所以然,还是沉静无波,眼眸深邃。 可她居然有点慌,不,还有一丁点怕怕的。 一个落魄扛10亿,翻身值百亿的男人,不可能是善茬。 可她慌啥呢?她就算谈恋爱了也不欠他的啊! 虽然这么给自己打气,可李微意的慌乱感并没有好一点。 她丢开抱枕,认命地走过去,跟小学生似的,低头在他面前站定,只露出细细的脖子。他似乎打量了她一会儿,抬手用指关节敲了敲那一整面落地玻璃,说:“来这里。” 他的嗓音略显暗哑,但是李微意心里慌毛毛的,没注意到。她看向窗外,湘城最高写字楼的顶层,外面是云,远处是江和群山,脚下是其他楼宇。 于是她想,他这是要带她领略人生巅峰的无限风光吗?配合配合,一定配合。一定得把人哄好了。 于是她一个大步跨过去,站在他身旁的指定位置,脸贴着窗户,后脑勺对着他,说:“哇,风景真好,这就是传说中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吧?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诚不欺我!感谢张总给我这个登高望远的机会!” 张静禅似有片刻无言,才说:“转过来。” 李微意不明所以的转身,一个黑影已压下来,张静禅一只手臂按在她头顶的玻璃上,另一只手把她的腰重重一搂,李微意被迫仰起身体,他俯下脸,亲住了她。微凉的西装,紧紧挨着她。 李微意脑子里就像有一架飞机“轰隆隆”碾过,然后她就被撞得晕头转向。视线里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他的那双眼,又冷又深。她的脚站不太稳,因为他搂得非常不客气。一种名为“张静禅”的气息,瞬间将她困在他的臂弯间。 这个吻一点也不温柔,从他的唇碰上来第一秒钟起,就完全覆盖住她的,吸吮含咬,舌头也毫不留情地追逐纠缠。 这是个全面压制的吻。他就像是来讨债的。 一股极轻极快的战栗感,不受控制地沿着李微意的脊梁骨窜上来,然后蔓延到全身,如同月下水波浮荡层层推去。她感觉到自己连指尖脚尖都在抖。 然而张静禅只吻了一会儿就移开,脸还在很近的地方,和她眼对着眼,问:“你刚才说,男朋友是谁?” 李微意现在整个身体和神经还处于瘫痪状态,又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睛瞟着地上,小声答题:“许异。” 然而张总他不满意了,哼笑一声,李微意还没反应过来,腰一紧,人又被摁进他怀里,一个更重更凶的吻落下来。 李微意:!!!!! 等他再次离开时,李微意已是完全被压在整面玻璃上的姿态,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从来清亮的双眼,此刻却如同打泼的墨汁,浓郁混乱。 张静禅一只手还按在她耳后的玻璃上,低头隔着几十厘米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又问了一遍那个死亡问题:“你男朋友是谁?” 李微意要还不明白,那这二十几年就白活了。可他要她怎么答?咬唇望着他,飞快地说:“没有。” 他垂眸,掀了一下眼皮,这回不凶了,换两根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轻而快地吻下来,细嚼慢咽,深入浅出。 但李微意还是吃不消,含糊抗议:“呜……怎么答没有也要亲……” 张静禅喉咙里透出笑声。 第三个吻结束。 张静禅还捏着她的下巴不放,手指极慢地上移,指腹轻微的摩擦,令李微意半边脸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他却已变得平静,眼中冲动褪去,侵迫犹在,说:“来,再答一遍,你的男朋友,应该是谁?” 老墨发烧了,已经虚度了三天,望着手里仅剩的几章存稿,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昨天张静禅给他自己那么留言,就像有几个读者说的,是有原因的。他不敢打乱时间线,让自己和李微意提前相遇相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其他变故呢。也怕福铭万一还是没救回来,她跟着自己吃苦。所以不是他蠢或者自大,也不是老墨要让他们阴差阳错。他只能这么留言。 (本章完) 第67章 七窍生烟(1) 李微意很气,可鼻子莫名发酸。还有更多杂乱的情绪,犹如打翻的调料瓶,砸了她满怀。 她说:“张静禅,男朋友不兴强买强卖的。而且我现在名义上还是许异女朋友,你不可以吻我。” 张静禅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手刚往她身后玻璃上一放,李微意已经逃回沙发,寻了个角落,扭头不看他。 张静禅慢慢把手插回裤兜,也走过来,和她隔了半个人的位置坐下,说:“你这里没他的事。这条时间线被扰乱,你们的关系不算数。” 李微意小声嘀咕:“算不算数又不是伱说了算?” 这话一出,明显感觉身旁人的气压又低了一些。 李微意心里又有点毛了。偷偷一瞄,他双手交握,手臂靠在大腿上,背弓着,头抬着,看着另一边,也没看她。 李微意鼓起勇气:“不是,你到底几个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明白?” 李微意跳起来:“我为什么要明白?我们之前又没有……没有……”她的脸红了。 张静禅人也亲到了,态度也表明了,反而气定神闲起来,甚至还给两人倒了杯工夫茶,把茶壶轻轻一放,说:“没什么?没抱过,还是没牵过手?在2014年你把我当什么似的抱来举去。现在亲也亲了,你不认账?” 李微意一口气差点没跟上来,指着他:“张静禅你这是碰瓷。” 他无所谓的笑笑。 李微意到底骂不出别的了,红着脸,又垂头坐下。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张静禅眼睛看着前方问她:“8年时间,充满变数。我说过让你留口信,你到底留没留?” 李微意慢吞吞地答:“只留了两句话——不要换电话号码,还有……善待张静禅。” 张静禅沉默了几秒钟,语气缓和了几分:“那怎么又换了号码?” “联通新入网户促销力度太大,一时没忍住……” 张静禅别过脸去,李微意听到他的呼吸声都重了几分,两只手的关节也攥紧了。李微意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板里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回来,目视前方。 他慢慢地说:“不怪你,是我的错,离开2014年以前,应该给你手机号码里存20万话费。是我防不胜防。” 李微意扯着他的袖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看了眼她的手,李微意“嗖”地收回来。 好在张静禅还是跟从前一样,怼过就放过,不再讽刺换号码的事,转而怼她的第二句留言:“后面一句也写得太含糊,难怪管不住自己。” 李微意:“……” 被他按头批判了这么久,李微意被三个吻践踏成烂泥一样的脑子,终于重新开始转了,气势汹汹地反问:“你呢?难道你就给自己留口信,八年不谈恋爱等我?” 他侧头看着她不说话,冷冷的。 李微意心里“噔”一下,脱口而出:“不是吧,这就是你说的冲动的事?可咱们当时才哪儿跟哪儿啊,不值当你……” “值不值当我自己会判断。”张静禅打断她,“先解决眼前问题——你马上和他分手,这是时间线的差错,让一切回到正轨。” 李微意突然没了声,整个人仿佛也蔫下来。 而后听到他迟缓凝重的声音:“你……不愿意?” “不是……”李微意低下头,“张静禅,你不明白我的感觉。和他在一起那个人,像是我,又不是我。这8年,都是他在我身边,所有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并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而且,他对我很好,身为男朋友挑不出任何毛病,我就这么把他甩了,对他而言太渣。这件事发生太突然,你等我缓一缓,理一理,用一个最稳妥的方式解决。现在这样子,就变成是我出轨,我不能做那样的事。” 屋内一下子变得空旷安静。 过了一会儿,张静禅说:“李微意,这么算对我不公平。这一条时间线,你先和他在一起。可是论总的时间线,我和你明明发生在前头。” 李微意抬起头:“虽然但是……我们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啊。” 张静禅定定望着前方,慢慢坐直了,说:“你是这么想的?在你心里,我们什么都没发生?” 李微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她一脸掩饰不住的心虚,张静禅的心情缓和了几分,刚要再开口,就听她说道:“可是张静禅,我没想过要和你在一起。” 张静禅神色一震。这回,他像是被她的话定住了,纹丝不动坐着。 李微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堵得厉害,但她还是说出真实想法:“我承认你这样的男人,对女人而言很有吸引力。我和你在一起的时间,也很开心,但你不能忘了,我们俩是遇到了极端特殊的境况,灵魂互换,不得不成为搭档。如果不是这些意外,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也绝不会考虑和我在一起。有些时候,人在特别艰难的环境,如果有个伴,下意识就会亲近依赖。也许……就会把这种互相取暖的情感,错认为爱情。我和你,都要清醒点,免得以后后悔。” 她直视他的眼睛,却发现那里头十分沉郁,像是下了一场深夜的雨,看不清。 他说:“这就是你的想法?同我……只是互相取暖,寻求安慰?” 李微意胸口就像堵了一大块湿淋淋沉甸甸的海绵,她答:“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 张静禅笑了一下,又是那种什么都无所谓的自嘲的笑。他想自己原来并不够了解李微意,她看起来天真柔软情感丰富,可当你真的想拿到她的心,她变得却既敏感又坚硬,把自己护得密不透风。 原来只有他一人,情生意动,不想抗拒。 李微意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也受不了他这个表情,低头说道:“要不咱们不说这些了,先说正事。这一次改写成功了,咱们的问题都解决。接下来,是不是该找出那个肇事者,阻止车祸,终结循环?” 张静禅静了一会儿,所有外露的情绪都已收起,又变回了那个沉敛的人。他没再看她,两人明明坐得很近,却像是离了八百米。 “循环没有结束,我还要回去一趟。”他说。 “为什么?” (本章完) 第68章 七窍生烟(2) 他讥诮一笑:“你没有搜过去的新闻?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李微意小声说:“不是的,我大概搜了搜,只看了几眼。早上我太慌了。” 他没说话,拿起手机,翻到一则新闻,放到两人间的沙发上。 李微意拿起一看,睁大眼睛。 历史,又改变了。 2014年7月25日,张墨耘被人发现死在名下一处别墅里,死因是用药过量。据说他死得极不体面,赤~~身~裸~~体,一片狼藉。与他一同被发现的,还有集团公关总监刘盈。后根据刘盈的口供,两人已有1年多婚外情,当晚张墨耘喝了许多酒,又自己服用了过量的助兴的药物,才导致暴毙。 警方也曾怀疑过刘盈,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她下药,加上法医鉴定没有任何外伤证据,最后刘盈无罪释放。 但是,在张墨耘生前的不懈努力下,福铭硬是奄奄一息又挺了2个月,到了破产前夕,2014年9月初,低迷了大半年的大豆期货一夜暴涨,连续涨停数日至历史最高值。 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来,张墨耘死前买了高达9000万大豆期货,一夜之间,福铭还清所有债务,震惊商界。 之后,福铭树倒猢狲散,还是大三学生的张静禅挺身而出,接手仅剩的残兵,也就是晖萃的前身。 …… 李微意还在震惊中,张静禅又点开另一则新闻,上面写着在张墨耘过世半个月后,负责侦查此案的刑警队长丁沉墨遭遇车祸身亡。 李微意:“你怀疑……” “如果是别的死因,也就罢了。出轨?还是刘盈?绝无可能。我爸一个农民企业家,包工头出身,别的方面也许上不了台面,用人眼光也有问题。但是对我妈,他从没半点对不住。而且丁沉墨也死得太巧。” “福铭……有内鬼?” 张静禅点头:“我爸当时要查账、清算,绝对是动了那人的利益。他利用刘盈,杀了我爸。” 李微意的心变得沉甸甸的:“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按照规律,我们再次穿越,时间就会往后再推2个月,也就是2014年7月,那时我爸还没死。只要我们能帮他,在三天时间里,把内鬼揪出来,历史就会改变。” 李微意立刻点头:“好,我们今晚就去。不过,按照之前的经验,那个肇事司机可能几天后才会出现。” 张静禅没说话。 李微意灵光一闪,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说:“你说,司机,会不会就是那个害伱爸爸的内鬼?” 张静禅把手臂从她手里抽出来,答:“说这个,暂时还早。” 李微意讪讪放下手。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掏出一看,张静禅也侧眸,两人都看到屏幕上的名字。 李微意一抬起头,目光就和张静禅对上。她只觉得尴尬得要死,想都没想,挂断。 张静禅没什么表情,把脸转开。 结果手机不依不饶又响起。 李微意脸一红,抓着手机,走到一边去。好在这人的办公室足够大,李微意走到远远的角落里去。 她压低声音接起:“喂。” 许异温和的嗓音传来:“小意,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在哪里?” “噢……在一个画廊,周围太安静了,不好接电话。” “原来是这样。中午你一个人,打算吃什么?” “就……随便吃点。” 许异轻叹了口气:“说了多少次,不要随便对付,吃点有营养的。要不要我让人订餐送过来。” “不用不用!我和几个画家一起呢,说不定待会儿一起吃饭。你呢?要去吃饭了吧?要是没事我就挂了,还要去看展。” 电话那头,刚开完一个重要会议,靠在老板椅里的许异,慢慢睁开微阖的眼,脸上没有笑容,声音却含着笑:“怎么感觉你在打发我,只想快点挂电话。” “我没有!”李微意矢口否认,“只是看画看得入了迷。” “那就先放下那些画,陪男朋友说几句话。小意,今天上午的会,特别费心神,我很累。” 李微意:“那你一定要好好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吃点有营养的,再睡个午觉。” 他低笑出声,说:“好。” 李微意想挂又不好再提挂,只好不说话。他也安静了一会儿,说:“亲我一下,小意。” 李微意现在最听不得的就是“亲”这个字,做贼似地望了眼不远处的张静禅。哪里料到这人已没有再垂着头,而是抄手坐着,往后靠在沙发里,抬头直直望着她。 简直就跟现场捉~奸似的。 李微意顿时心惊肉跳,连忙转了个身,拿背对着他,嗓音压得更低:“都说了旁边有别的画家,不太方便。” 那头的许异已经坐直,眼神清明锐利,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拿起桌上两人合照,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上的她,柔声笑哄:“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别人的眼光了?上次集团总部年酒会,当着几百人的面,主动吻我的人是谁?” 李微意:“……是我,女人就是这么善变。” 他笑出了声,却说:“小意,从今天早上开始你就魂不守舍,总是在躲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我哪里得罪了女朋友自己却不知道吗?” “没有!真没有!你想多了!”李微意再次否认。 许异叹了口气,说:“行了,见面再说。晚上司机来接你,别忘了。” 李微意顿了顿,说:“那个……不好意思,我晚上突然有急事,来不了,你取消餐厅吧,抱歉!” 那头没了声响。 李微意握紧手机,余光飞快往后一瞄,张静禅的姿势竟半点没变,还牢牢盯着她。 李微意感觉后脑勺都被他盯麻了,心想这都叫什么事?搞得她好像同时在玩弄两个大佬。 “你有什么急事?”许异问,嗓音平平的。 李微意眼珠一转,张口就来:“你记不记得美院的张教授,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晚上去他家吃饭,说说参加bj青年画家比赛的事。这事儿很重要,只能我迁就教授的时间,不能让教授迁就我。” “原来是这样。”许异语气了然,“行,你的事业最重要,我会让人取消预订。” 李微意:“对不起啊。” 他静了一下,说:“亲一下,就原谅你。” 这下李微意没办法拒绝第二次了,太生硬,也太奇怪。同一瞬间,她还想起之前很多次,已经贵为商界大佬的许异,就像这样,跟她在电话里,温温柔柔,黏黏糊糊,他并不觉得幼稚,甚至乐此不疲。 浓烈的酸涩和钝钝的疼惜感袭来,李微意一怔,意识到是这具身体的情绪反应。她心中愧疚更甚,努力压制着那股情绪,飞快对着手机亲了一声。 那头的许异沉沉笑了,也亲了一声,哑声说:“我爱你。” 李微意立刻扬声:“啊,好好,是叫我过去吗?马上。我先挂了回聊。” 她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只是那股真切的情绪,还在胸中造反。这令她的心情沮丧至极,默默转头,却看到沙发上的张静禅霍地站起,大步走出办公室,西装身影一闪,“嘭”一声摔上了门。 李微意:…… 他听到了那个电话吻。 百分之百。 他那样沉得住气的性子,是要气冒烟了,才会摔门走吧? (˙▽˙) (本章完) 第69章 许异的心(1) 李微意发了一会儿呆,也推门出去,门外坐着的二秘忧心忡忡,大秘偷偷摸摸给她指路。 很快,李微意就在消防通道楼梯上,找到独坐的张静禅。 玻璃窗外,阳光斜射,照在他的黑西装上,他的背很宽,却依然显得削瘦,微微弓着。这一世,正百亿的男人,27岁的大总裁,此刻却跟个毛头小伙似的,被气出自己的办公室,无处可去,席地而坐。明明压抑着滔天怒意,背影却又透着可怜。 李微意看着这一幕,心头种种混乱的情绪,突然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她“噗嗤”一笑。 张静禅的背影微微一动。 李微意走过去,挨着他坐下,双手枕在膝盖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说:“给我些时间,想清楚这件事,以前我真的没想过。” 他不说话,李微意却奇异地感觉到,他原本浑身冰封般的气场,略有消融瓦解。 李微意的心情也随之一松,继续说:“喂,我可是为你好,也给你时间。想清楚,是不是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还是一时冲动。” 张静禅冷哼一声,双手往身后台阶上一撑,说:“我不是你,人生大事,我想得很清楚。” 李微意心想,这怎么又扯到人生大事这个高度了。 她可不敢再乱接话,只是特别诚恳地望着他,问:“其实我真想问伱,为什么啊?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了?说真的,我不自卑,但是有自知之明。我嘛,勉强算个小家碧玉,说到底也就是个普通人。可是您老人家,大学时就吃惯满汉全席,现在更是,就您这身材长相财富能力,想要什么样的女人追不到?这口味怎么就变了呢?我跟你比,实在是差远了。” 张静禅终于被哄得露出一丝笑,转头看着她:“这就是为什么。” “啊?” 他淡淡地说:“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我笑得比过去二十七年都多。” 李微意狐疑:“所以你找女朋友的目的就是想找个开心果?那你怎么不去找个相声演员呢?比我专业。” 他又笑了,站起身,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这没什么可解释的。李微意,我给你时间考虑,但是有一个要求:在我们穿越回去之前,你不许再和他见面。” 李微意也站起来:“那……可能有点难。”许异多精的人,看她看得又紧,她怕自己拒绝不了。 张静禅敛了笑,双手插回裤兜,说:“这没得谈,这是我的底线。” 李微意不吭声了。 他冷冷地说:“李微意,在我的时间线上,明明……每一分每一秒,你都和我在一起。他才是突然冒出来的第三者。不过这也没什么,我这样的人,十亿都能背,煮熟的鸭子还能飞?更何况是女朋友被抢。你如果……对我还有半点心,这些天,就不要和他再见面。” 李微意胸口有些酸涩翻涌,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我答应你,这些天不会主动见他。还有,你才是鸭子!” 之后,两人仿佛有了默契,不再提半句感情的事,彼此也没有任何亲昵暧昧的举动。两人仿佛回到了最初,纯粹的搭档关系。在一段硬邦邦的讨论之后,两人决定先回一趟辰市,查一查当年张墨耘和丁沉墨之死。 —— 于许异而言,8年前的少女李微意,就像一盏小桔灯,微黄,清澈,温暖,照在他疲惫泥泞的心上。 那时正是福铭的生死关头,他身为董事长特助,几乎是直面所有内外压力。每一天,他都忙得精疲力尽,时常半夜惊醒,茫然四顾。毕竟当时只是二十五、六的青年,挣扎压抑,不知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亦不知是否还有光明前途。 她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神秘的从天而降的女孩,笑容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纯洁温暖,满心满眼都是快乐与爱。 后来许异想,自己之所以那么容易被李微意吸引,大概是心思越复杂深暗的人,越向往简单美好罢。 第一次告白,是在相识不久之后。说来也巧,那个晚上落大雨,许异加完班,驾车回家,远远望见路旁有个小小的身影,打着伞,顶着风雨,艰难前行。 许异把车停在她身边,按了一下喇叭。 迷路的小猫咪抬起头,先是迷惑,继而惊喜,冲他挥手,他降下车窗,就听到那句甜甜腻腻的“许异哥哥”。那一刻许异觉得自己真是有毛病,一个未成年女孩的一句哥哥,竟能叫他心头躁痒,暗藏饥渴。 他让她上车,她稍微犹豫,没有拒绝。 “不怕哥哥拐了你?”他半真半假地问。 李微意想了想,答:“不会的,你是大集团的高级人才,忙得很,没时间干这个。” 许异哈哈大笑。 笑罢,他有点咳嗽,李微意望着这位大哥哥,关切地问:“怎么了?” 许异止不住咳嗽,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答:“熬了几个夜,感冒了,喉咙有点不舒服,没事。” 李微意轻拍他的肩膀,他转头,少女白皙细腻的掌心里,躺着一颗糖果。 “罗汉果糖,里头还有薄荷,清清凉凉的,很舒服。我最近喉咙也干,给你。” 许异说:“开车不方便,帮我剥一下。” 李微意把糖纸剥开,许异伸手拈走糖,塞进嘴里。真的像她说的,又凉又润,喉咙的疼痒一下子得到缓解。 许异又笑了,多少年,没吃过糖了。 其实从小,就没怎么吃过。 “最近你跟阿禅还有联系吗?”他问。 李微意愣了一下,垂下眼帘:“没有,他都不见我了,干嘛还联系。我和他真的没什么。” “那你……”许异望着前方模糊的雨幕,“也不打算再帮他和福铭了吗?” 李微意奇道:“我一个高中生,能帮他什么啊?帮他解函数还是帮他背近代史啊?” 许异又笑出了声。 再不提张静禅,转而闲聊。他是商场上左右逢源的人精,轻易就逗得年轻女孩谈性大起,愉悦畅快的氛围贯穿始终。 (本章完) 第70章 许异的心(2) 到了李家门外,李微意眼里已全是仰慕和信赖,说:“许异哥,和你聊天真是太有意思了,搞得我也好想有个亲哥哥啊。等期末考完,我请你吃饭!” 许异再度失笑,说:“我可不想做你哥。” 李微意一愣,身穿黑色羊毛大衣、西装革履的温雅男子,低头注视着她,说:“微意,我快26了,比伱大9岁,我想不算太多。你也许觉得荒唐,但我确实对你有了强烈好感。等你考上大学,就给我答复,可以吗?” 李微意呆住。 许异再度笑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好好考虑,我条件不错的,跟我在一起,我有能力让你永远这么轻松快乐地活着。” 许异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就得到了李微意的答复。 她发来短信:“对不起,许异哥哥,我把你当哥哥,对你没有那种感觉。你不要等我了。” 许异只是一笑,就把手机丢到一旁。 猎人会在乎猎物的想法吗? 他想她还小,或许吓到了。她还是个女孩,不是女人,不懂他的好,不懂他的强韧,不懂他的欲~望。 福铭不行了,张氏父子即将跌落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她是曾经令高贵的张家继承人神魂颠倒的女孩,如今张静禅却对她讳莫如深。 没人知道他在追求她,张静禅也不知道。 她就像大厦崩塌后的腐烂沼泽里,被人遗落的最后一颗洁白珍珠,被他拾到了。 然而世事并不会按照人的意志发展,猎人也会有被鹰啄疼了眼的时候。 李微意考上大学后,许异始终坚定不移的追求和陪伴。随着两人接触越来越多,了解越来越深,他渐渐发现,李微意还有许多面。 她活泼可爱,但也坚韧不拔。学绘画的路上,她永远是同学中最刻苦那个;她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内心清醒理智,很多时候一句不经意的话蹦出来,能叫他沉默掂量;她亦善良赤诚对待身边每个人。许异要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因为她若对旁人都心存善意,对爱人更会怜惜爱护。 越追求,越不想放手。自他创立沐宸集团,身边吸引的女人也越来越多,大把比她美丽成熟优秀。可他不需要想,就拒绝了。那时他觉得,自己不见得对李微意用情有多深,但要他就这么丢下这个认识多年的小东西,舍不得。 真正令许异情绪爆发,是在她工作第一年的春天。 那时,李微意依然没有接受他,但他们已是多年挚友,她的父母和所有朋友都知道他,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 连许异都没想到,李微意能头铁到让他追这么多年,硬是不松口,硬是犹豫着不迈出那一步。他不知道她到底在坚持什么。但那时他已决不允许,她的生活里再有别人。 直至那一天,他们在餐厅吃饭,像知交,像兄妹,也像一对差一步就能走到一起的爱侣。 电视里在播放新闻,某个瞬间,许异抬头,发现李微意盯着屏幕出了神。 那是关于晖萃集团的新闻,六年过去了,25岁的张静禅站在镜头前,清俊挺拔、气场迫人,宛如初见,仿如隔世。 许异忽觉喉咙发干,远去多年的人和往事袭来,他问:“你在看什么?” 李微意这才回神,指着屏幕:“这就是原来福铭的张静禅吧,他又创立了自己的公司,真厉害啊。” 这态度令许异心中稍觉安定,淡笑着问:“你不会还没忘了他吧?” 李微意睁大眼:“怎么可能!我只是……” 只是…… 想起了那句来自未来的重要口信—— 善待张静禅。 究竟怎么样才算善待,我又能如何善待他? 这些年,我时常地想,也想不明白。 他从没来找过我,我也不知道要如何走到他身边。 不过,现在他这么好,应该,已经不需要我一个小人物的善待了吧? —— 那晚之后,许异追李微意追得越发紧了。而他敏锐地察觉,她的态度,竟也开始渐渐软化。他在她的眼里,看到越来越多的感动、怜惜和释然。 还有释然。 许异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释然。 但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得到她了。 李微意答应和他在一起那天,许异的心情其实很平静,那是一种细水长流终见水到渠成的收获感。他甚至还安排了第二天外地出差。 可是那个晚上,许异终究一夜未眠。隐秘的快乐和满足,像忘记关掉的水龙头,逐渐弥漫男人的胸膛。他意识到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他也终于明白,李微意于他这一生的意义。 她已是他习惯的一部分,是他护着长大的孩子,终于成为他的女人。他渴望将她生命的一切掌控。 她是他人生最灰暗危险阶段的战利品,也是照亮内心的橘光。 —— 2022年1月13日。 在李微意拒绝一起吃晚饭,并且装傻充愣挂掉电话后,许异慢慢向后靠在老板椅里。他的身材依然清瘦修长,虽然已是上市集团绝对的权力核心,看起来却和八年前那个年轻人,没太大差别。他永远温和得像一潭水,让人看不透水下藏着多少棱角锋利的岩石与暗流。 他的手在扶手上慢慢拍了几下,眼里全无暖意。 这个女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能令他心思辗转难平。 令他独坐在摩天大厦的顶层,却像是回到那些年,孤身站在她的家门外,望着她头也不回的走掉,那时他就明白,她是真的还没有爱上他。 可是李微意,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你已经许诺今后一心一意地爱我,现在又在想什么? 他拿起手机,调出一个app,是一个跟踪软件,打开地图,代表李微意手机的亮点出现——她在湘城前往辰市方向的一条高速公路上。 许异闭眼后仰,喉结轻滚,慢慢吐了口气。 她不会开车。 她在谁的车上? 这段情节不会纠结太久,后面节奏会逐渐加快 (本章完) 第71章 深夜归人(1) 李微意和张静禅赶回辰市,已是下午。 两人和一名刑警约在咖啡厅见面。 刘新辉警官是当年参与张墨耘案的刑警之一,他还有个身份——丁沉墨的徒弟。 张静禅是受害者家属,案子结案多年,所以刘警官没什么顾虑,有问必答。 2014年7月25日晚,张墨耘参加一个酒局,散场已是夜里9点多。他喝多了,没有回家,而是由刘盈开车送他去了那栋小别墅。 按照刘盈的口供,每次张墨耘有需求时,就会去那里。而集团其他高层,包括许异,都表示对此不知情。 别墅入户摄像头拍到,刘盈搀扶着张墨耘进屋。往前三个月,两人还来过两次,都过了夜,次日一早离开。 屋内没有监控,但是现场痕迹、验尸结果,都与刘盈口供对上:张墨耘进屋就睡觉,刘盈洗澡后陪他。清晨1点,张墨耘醒来,自行服用过量的助兴药物,两人欢好时,本就有少许心脏问题的张墨耘,突发心脏衰竭死亡。 药物上和水杯上都只有张墨耘一人的指纹,网络购买记录显示刷的他的卡。 刘盈立刻拨打120,但是已无济于事,警方也随后赶到。 张静禅和母亲,次日在停尸房见到了张墨耘。 …… 这些经过,这一世的张静禅早已知晓。但如今他刚从2014年回来,再听刘警官讲起当年细节,却有了不同的感悟。 “监控、指纹、刷卡记录……”张静禅缓缓说,“这些,其实并不能排除我爸被他杀的可能?” 刘警官点头:“但是,也没有任何证据,指向他杀。加上家属当时拒绝解剖,要求快速结案,这件事影响也特别恶劣,上头……要求压一压,所以最后顺理成章,盖棺定论。” 李微意明白“影响恶劣”的含义——张墨耘当时背了巨额债务,牵扯到几大银行和一些企业。他一死,等于是往商界投了个大雷,所以才被要求低调处理。 “难道真的一点疑点也没有?”张静禅问。 刘警官意外地看着他。 其实是有疑点的。但是刘警官清楚的记得当年,少年张静禅浑身都是戾气,跟在母亲身后,母子两人脸上都只有羞耻和悲痛,对案情并未深究。 家属都这样,领导施压,师父又意外去世,加之没有确证,当时还是小伙子的刘警官,就把心里那点疑惑,咽了下去。 “案发前半个月,你父亲的车,有一次差点出事。”刘警官答,“那天是他自己开车,幸好反应快,撞在了路旁隔离带上,只受了点轻伤。车送到车行一查,刹车失灵。但当时你父亲太忙了没深究。后来我师父查到这件事,可是证据痕迹早没了。” 张静禅蹙眉。 李微意心中一震。 “丁沉墨是怎么死的?”张静禅问。 刘警官的脸色变得黯淡,也有几分不甘:“那天大雨,路面打滑,车速过快,摔下悬崖。” 张静禅:“真是这样?” 刘警官动了动嘴唇,才说:“我师父是非常胆大心细的人,从不超速。除非当晚,有不得不超速的理由。” 三人分别时,刘警官说:“张总,我知道你有怀疑,但是隔了这么多年,无论人证物证都更加不全,这起案子看起来铁证如山,要翻案几乎没可能。” 张静禅点头:“我不是要翻案。” “那伱是要?” 张静禅没说话。 李微意小声插嘴:“他要翻天。” 张静禅瞥她一眼,面上维持淡笑送走刘警官,手习惯性抬起要打她后脑勺,伸到半路又停住。 李微意也注意到了。 他放下手。 李微意轻轻“切”了一声,心中却酸酸的不是滋味。 暮色降临时,两人来到张墨耘的死亡地点——城郊那套隐秘的小别墅,位置在小区里还很偏。 二层小楼,铁门已锈迹斑斑,小院里荒草疯长,处处凋零。张静禅掏出钥匙开门,李微意想想就明白,这曾是他父亲名下资产,无论他父亲知不知道,他自然能有钥匙。 屋内一片阴暗破败,弥漫着浓浓的灰尘味和腐臭味。 张静禅说:“要不你留在外面?” “为什么?” 钥匙在他指间转了一圈,塞回口袋,他说:“里头太脏。” 李微意“切”了一声,说:“江湖儿女,谁在意这个!”率先跨进门去。 张静禅望着她的背影,沉默跟了进去。 他们果然没有什么发现。走这一趟,本就不指望能查出真相,但至少熟悉环境,等他们穿越回去后或有帮助。 只是,看到张静禅站在主卧床前的样子,李微意很想安慰,无从开口。 然而江湖儿女李微意很快被打脸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角落,有什么“嗖”一下窜过,李微意一声尖叫,慌忙抓住张静禅。黑暗中,触觉被无限放大,他的手臂温热,骨骼坚硬。她的脸撞到他的大衣上,他伸手就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李微意心中“突”的一下,被他亲吻时那种晕眩战栗的感觉,刹那充斥全身。 有猫叫了一声。 李微意讪讪地松开他的手臂,轻轻推开他的胸膛。同时感觉到,他的五指慢慢放开她的后脑勺。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 忙完已是夜里九点,张静禅说:“找个酒店住,明天一早回湘城。” 李微意:“那今晚不回去试了?” “第一次推迟了1天,第二次推迟了6天,今天那人应该不会出现,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然而这里位置偏僻,只有几间旅馆,好酒店都在市区。李微意说:“要不就住旅馆,不然明天出城还有早高峰。” “行。” 两人在附近镇上找了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旅馆,要了两间房。 房间比较小,布置很简单,也没有空调。李微意快速洗了个澡,刚要裹着被子上床,有人敲门。 “谁?” “我。” 李微意披了外套开门,张静禅已脱下西装,穿了件黑色质地很柔软的薄毛衣,乍一望去,更显英秀白皙。他拿着床毯子,说:“给你多要了一床,半夜冷。” “谢谢。”李微意刚要接过,他眉眼不动地越过她,走进来,到了床边,三两下抖开毯子,盖在被子上。 李微意只好跟过去,又说一声:“谢谢。” (本章完) 第72章 深夜归人(2) 张静禅像是没听到,弯腰低头,毛衣捋到手肘,整理被子的边边角角,全都压得严严实实。李微意看得心里又泛了酸意,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来。” “就你那毛手毛脚?”张静禅语气平淡,“每次我穿越过去,被子都没叠,床单也没平整过。” 李微意:“……” 好容易等他把每一条褶皱都理整齐,李微意以为他这回要走了,结果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眸色沉沉,然后问:“有没有烧热水?我那边热水壶坏了。” “哦。”李微意不疑有他,忙跑去把烧好的热水端过来,又拿了个杯子,给他倒满,“壶和杯子我都烫过两遍,还没用过。” 他看她一眼,说:“谢谢。” 房间本就狭窄,张静禅在唯一的一把椅子坐下,接过茶杯,低头垂眸,吹了吹,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神色平静地坐着。 李微意:“……” 她只好坐在和他斜对角的床边,说:“要不你把这壶水端回去喝?我喝够了,不用了。” 张静禅说:“不用,我喝完就走。” 李微意:“哦……” 李微意低头看着床单,手指画了几个圈,只好没话找话:“你房间冷不冷?” 张静禅一只手搭在腿上,另一只手搁在小茶几上,那么局促简陋的椅子,也被他坐出了几分大开大阖的气势。 然后他答:“很冷。” 李微意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她觉得自从张静禅这家伙撕破脸强吻她三遍之后,堂堂总裁,就已经不太要脸了。 两人都安静了一会儿,张静禅说:“伱……”李微意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屏幕上“许异”两个字再次跃入两人眼帘。 李微意不想接,可她知道这样对许异不公平,他什么都不知道。 她抬头看了眼张静禅,巴望他能善解人意地回避,免得尴尬。谁知张静禅就在这时,端起茶杯,慢慢喝着,仿佛手里的这杯白开水是上品龙井。李微意望着他微弯的脖颈,觉得这人把“充耳不闻”四个字演绎得相当到位。 李微意还是硬着头皮开口:“要不……你先回房间?” 电话铃一直在响。 张静禅手指扣着茶杯,没看她,盯着手里的水,慢慢地说:“李微意,我的水……还没喝完。” 李微意闭了嘴。 她无论如何不想再按下“接听”二字,再次面对修罗场。电话铃声响了很久很久,终于沉寂。 李微意叹了口气,说:“满意了吗?” 张静禅根本不答,稳稳当当坐着,又喝了三杯,确认电话不会再响起,他站起来,说:“走了。” 李微意又气又笑,望着他道貌岸然地离开。 她躺回床上,望着手机上几个未接来电,心情十分复杂,最后干脆把手机丢开。 —— 许异开车抵达旅馆门口,是凌晨两点多。 夜深人静,整条街上连只狗都没有。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靠着抽了一支烟,才去敲旅馆的门。 旅馆值班是个年轻姑娘,早已呼呼大睡,被人吵醒,本来很生气,一看到门口的许异,愣了一下。 来人一身驼灰色羊绒大衣,西装笔挺,斯文俊秀,眉眼温煦。门口停的是一辆宝马x7。 值班姑娘嗓音都客气了几分:“老板,大半夜的,有什么事?” 许异微笑:“我能不能进去说?” 值班姑娘连忙把他引导门厅的旧沙发上,还用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了热水,许异双手接过:“多谢。急着来,是想跟你打听两个人。” 姑娘愣了一下。 许异温温和和继续说:“一男一女,他们是昨天晚上10点多到的,这是女的照片。”他拿出手机上的自己和李微意的合影,给她看了,又问:“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住哪个房间?” 姑娘为难:“这个……我们不好说的。” 许异说:“没事的。”掏出钱夹,随手抽了一叠,塞在她手里,问:“他们开了几间房?” 姑娘看了眼手里的钱,垂头答:“两间。” 许异笑了,又抽了一叠更厚的钱,加上去,低声说:“是我晚到了,我女朋友房间应该开两张卡,她忘了跟你说,另一张门卡给我吧。” 明天,要达成狗血修罗场。 (本章完) 第73章 她的覆盖(1) 这一夜李微意睡得并不好。 她时而听到些动静,有人在不远处走动;时而梦见许异坐在床头,抚摸她的脸,两人还说了几句话,和平时那样;时而梦见张静禅,他站在废墟般的小别墅里,背影孤独,而她刚想伸手拥抱,一看,发现自己又长出男人的大手大脚,甚至还长了胡子,程睿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按着她强行深入法式舌吻,就像张静禅对她做的那样…… 李微意在梦里爆了粗口。 次日一早,李微意黑着眼圈醒来,望着窗外的天光,还是满心操蛋与摆烂的冲动。 敲门声响。 李微意开门,张静禅穿着黑色大衣,里头是黑色毛衣,一身黑,却更显清贵冷峻。他看她一眼:“好了吗?” 李微意点头,拿起昨天匆匆带来的小背包,跟着他出门。 两人到了旅馆餐厅,其实就是个三十多平的房间。大概是因为生意不好,里头居然一个人也没有,连服务员都不在。几张空桌子,几个餐盘,放着有水煮蛋、玉米和一盘看起来不太热的青菜。旁边还有一个米粉档口,锅倒是热着的,干米粉和肉哨也有,就是没人煮。 李微意在这间房里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服务员,问张静禅:“怎么办?” 张静禅脱了大衣搭在椅背上,把袖子挽到手肘,说:“自己煮,吃完就走。”他走到水龙头下冲洗双手,李微意跟过去,感觉很新鲜,不过她还是真心实意地问:“你行不行啊,张总?” 张静禅动作一顿。 李微意立刻反应过来说错话了。 男人啊。 他继续仔细洗手,头也不抬地答:“行不行你试试就知道。” 李微意脸一红,闷不做声,只看着他接下里的动作。 一室寂静,空气清凉,阳光错落,只有锅口,水汽杳杳蒸腾。李微意吃过很多次粉,从未认真看过下粉的人。 张静禅握住木漏勺,夹了一大筷子米粉放进去,单手拿着在热水里轻轻震荡。他垂着眸,另一只手撑在案台上,背微微弓着,仿佛手下撑着的是昔日的老板桌。 细细的尘埃,在两人间的一缕光线里飞舞。 两人谁也没说话,谁也没看对方,都盯着漏勺里的米粉。 过了一两分钟,张静禅把米粉倒到碗里,浇上卤子,单手递到她面前。 李微意还是盯着米粉,双手去接:“谢谢。”谁知张静禅手一偏,她接了个空,诧异抬头,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一片微光与水汽中,那双眼湛黑幽深无比。李微意感觉到心脏某处颤了一下,从他手里夺过米粉,转身就走。 她找了张空桌坐下,拿了两双一次性筷子,埋头开始吃。过了一会儿,张静禅端着另一碗粉过来,李微意不抬头,把筷子递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张静禅接筷子时,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手指,她闪电般缩了回来。 她觉得自己快要受不了了,这人有完没完?有完没完?然而她在心中控诉很久,却连头都没敢朝他抬起过半点。 “好吃吗?”张静禅问。 其实一般。李微意答:“还不错。” “第一次下厨。”他说,“你要喜欢吃,以后我再做。” 李微意没吭声,吃了几口,终于没忍住,脚在桌下踢了他几下,说:“张静禅伱真是够了,不要再茶了,这段时间我保证老老实实在你眼皮子底下呆着,洁身自好行不行?” 对面的人,终于很轻地笑了一声,不再说话,低头吃粉。 李微意吃着吃着,自己也翘起嘴角笑了。 这两天萦绕在两人之间那滞涩压抑的气氛,无形间却消散了不少。 两人吃完粉走出餐厅,就见一个人站在树下抽烟,旁边停了台李微意熟悉无比的宝马。 宝马正对着餐厅大开的窗户,里头的情形一览无遗。 李微意一呆,只觉得天灵盖都开始发麻。她不知道许异来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刚才和张静禅相处的一幕幕,他是否都看到了。 张静禅也看到了许异,他扫了眼李微意,发现她的脸瞬间涨红,神色惊惶。张静禅立刻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她站立,令她在他的一臂之内,然后抬头看着许异。 许异摁灭烟头丢掉,大步走过来,只看着李微意,仿佛旁边没张静禅这个人。他的脸上如往常般平静温和,笑着说:“小意,脸怎么这么红?我知道你来了辰市,不放心,过来接你。吃好了吧?跟我上车。” 李微意立刻明白——他看到了她和张静禅的相处。 这些年下来,她非常了解他,这人心思深沉,不动声色,总是一脸温和笑意,极少发火。可真发起火来,全集团的高管都战战兢兢。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情绪压抑到了极点,李微意直觉要遭。 她沉默不语。 许异见她没反应,伸手来牵,张静禅身形微动,李微意却已躲开他的手。许异抓了个空,神情刹那一凝。 “小意,听话。”他慢慢地说,“跟我回家。” 一股无法控制的疼痛感,从李微意心底蔓延开。她的眼睛鼻子刹那发酸,望着许异,竟有非常强烈的冲动,回到他怀里,好让他不要有一丁点伤心,一丁点受伤。 李微意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得很紧。她知道,一切,都是这具身体的情绪反应,记忆历历在目,它们正挣扎着试图扑灭她的理智。 李微意张嘴,嗓音干涸,话却是对张静禅说的:“你能不能回避一下?我和他说几句话。” 张静禅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笔挺如一棵孤松。两人目光交错,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恳求之意。张静禅的侧脸线条紧绷,轻声说:“不要忘了,你刚刚说过的话。” 李微意没吭声。 他又慢慢说了三个字,声音更低,微不可闻。李微意听清楚了,心中一震。 他对她说:不要走。 张静禅转身走出十几步,却依然望着这边。 李微意有些魂不守舍地回身,望向许异,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本章完) 第74章 她的覆盖(2) 许异还是直望着她的眼睛,答:“我毕竟有些身家,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一直怕你遇到极端情况。你又不愿意保镖每天跟着,我就在伱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定位软件。昨天联系不上你,我追踪了定位。没经过你同意就这么做,抱歉。” 李微意“哦”了一声,低着头说:“我和他还有些事要办,等办完了,我再找你。” “什么事这么急?我陪你。” 他的声音还是很平静,李微意却听出山雨欲来的情绪。但她心意已决,抬起头,纤细的脖子挺得笔直,说:“不太方便说,以后……我会对你解释。你先回去吧。” 许异凝视着她。 原本气得快要失去理智,一路压抑着愤怒和嫉妒,找了过来。昨晚在她的房间,望着她的睡颜,几次想要把她弄醒,甚至想过就此占有……但最终控制住自己。 怕吓到她,怕她愧不能当,怕她讨厌自己,怕她……就此分手。守了那么多年才得到的女人,他不能给她离开的机会,他明明要和她一生一世长长久久。 于是他什么也没做,退出她的房间,就在院子里,守了一个晚上。 然后到了清晨,看着她和张静禅相携而至,看着两人间跃动的点点滴滴暧昧克制,看着她在桌下踢他的脚,看着她凝望着张静禅的背影。 她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另一个男人。 他的身体里就像有一把钝刀在慢慢的割,那是一种生冷清晰的疼。她在剜他的骨。 可与此同时,许异又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眼前的李微意,和这些年与他相伴的那个女人,分明有着细微诡谲的不同。 她们同样的鲜活可爱。可是过去,当她凝望着他,目光里总藏着温柔怜惜,许异就知道,她绝不舍得离开他。 然而眼前人,眼神清亮、无惧无悔。尽管她红着脸,语气也含着愧疚,可这个她,仿佛忘了两人之间的所有情意,只要她想离开,就能离开。 …… 为什么? …… 许异低头笑了笑,抬手推了一下眼镜,他生得温润如玉,此刻不经意间的动作,却流露出几分落拓不羁的气质。 “李微意,你就这么糟践我?” 李微意哑口无言。 许异一把搂住她的肩,另一只手抓住她双手,强行往车里带,李微意立刻挣扎,许异低头就亲了她一口,哑着嗓子说:“能不能不让我这么难受?李微意,你的心呢?” 话他是把脸蹭在她脸上说的,李微意脑子一片空白,心痛的感觉难以抑制。 一拳从旁边挥过来,许异不躲不避,“嘭”一声脸被打偏了去,李微意心头一惊,转头望见张静禅寒冰般的脸。他伸手一把将李微意扯过来,拉到自己身后。李微意立刻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说:“张静禅你不要打他!” 张静禅没应声。 许异转过头来,鼻子流了血,他慢慢站直了,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巾,按在鼻子上。 两个男人,终于不再无视对方,正面对上。 许异反而笑了:“我想了好久,这个男人会是谁。却没想到是你。阿禅,好久不见。” 张静禅淡道:“许总客气了。” “李微意现在是我女朋友,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这个姿态,不好看吧?” 张静禅说:“没什么不好看的,女朋友而已,结了婚都能离婚,更何况只是一段恋情。如果论女朋友,最早她是我的吧?全集团高管都见过,当时许总身为助理,还开车替我送她回家。现在怎么撬墙角了?许总这种做法,才不好看吧?” 这一番强词夺理,说得李微意和许异都沉默了。 许异沉沉笑了,说:“阿禅真是长大了,小时候可没有这么无耻。”他的目光移到李微意脸上,说:“小意,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女人,跟我回家。” 话音刚落,李微意就感觉到张静禅的手握得更紧,她默了一瞬,说:“我真的有重要的事要办,你先回去吧。” 许异盯了她一会儿,突然间挥拳朝张静禅打去,张静禅脸上也结结实实被打了一拳,人一个趔趄,但依然把李微意护在身后。 李微意连忙扶住他,望着他带血的嘴角,一跺脚:“你怎么不知道躲!”手忙脚乱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给他,他像是没看到,也不伸手接。李微意直接按在他的嘴角,动作很轻,忍了忍,实在忍不住,低声问:“疼不疼?” 张静禅这才接过纸巾,擦了擦血,放下,看她一眼,这一眼看得李微意心一抖。 张静禅对许异说:“还你一拳,扯平了。她不会跟你走,我也不会让。” 李微意低头不看许异。 许异轻吐了口气,看了看别处,又转过头来,拿纸巾擦掉指关节上的一点血迹,又理了一下大衣领子,说:“小意,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荒谬了吗?昨天我们还好好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李微意闭了闭眼又睁开,答:“是挺荒谬的,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但有些事,不受人力控制。你说我一天之间改变了,也许再过一天,你也会改变。存在的不再存在,喜欢的不再喜欢,一切烟消云散,没人会记得。” 她的手被张静禅重重捏了一下,闭了嘴。 许异望着她的脸,怔住了。他的神色变得既柔且痛,上前两步,抬起手,像是想做什么,又放下了。 他说:“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就逼我承诺,永远不变心。我这样的人,都发过誓了,怎么会改变呢?无论发生什么,我们的爱永远不会烟消云散。你如果有苦衷,我愿意等,等你回来解释。可是李微意你要记住,没人能把我们分开,我不接受,你也不能这么做。” 许异一人上车离开,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张静禅默立片刻,回过头,却在看到李微意的那一刹那,和许异一样神色震动。 李微意却还没察觉,长吐一口气,故作轻松地说:“他终于走了,你说这叫什么事?算了我们还是先忙正事,现在是不是回湘城?” (本章完) 第75章 她的覆盖(3) 手臂猛地一紧,她被张静禅拽进怀里,她呜咽着:“你干什么啊?” 张静禅不发一言。李微意的视线渐渐模糊,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难怪……他们两个,都是那样的表情。一股无形的滞涩钝痛,从她的胸口一直梗到喉咙。她张了张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李微意就这么懵懵地站着,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她被张静禅塞进了车的副驾。 车开上了高速公路,她渐渐醒过神来,眼泪也止住了。她转头看了看张静禅,他的脸色还是那么难看,她想他肯定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却没有任何反应。 李微意想说什么,却无话可说,默默转头,望着前方,心里空落落一片。 昨晚睡得太差,大哭之后精神疲惫至极,不知不觉,她睡着了。 李微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的梦。 长得像半辈子。 她梦到了和许异在一起的那一天。 那是前年的冬天,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许异约了她吃饭。地点就在他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 李微意到早了,他还没来,她知道他非常非常忙,也没催,一个人在餐厅外的便道上散步。 那时天黑了,车水马龙,行人如梭。天气有点冷,她一个人走着,忽然觉得非常孤独。 这么多年,那份孤独,似有似无,挥之不去。她想她潜意识里,总是在等待什么,或许是一个人,或许是什么事发生。所以哪怕许异多年追求,都没令她这么心软的人,对她心软。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一旦对许异许下承诺,就会有一天,身不由己。 懵懵懂懂,模模糊糊地坚持了这么多年。 可是许异,怎么办呢?她也不知道。 大学时,如兄长般纵容温柔的是他;毕业后,亦师亦友引领她的人,是他;这些年,无论大事小事,第一时间赶来的那个人,都是他。 她从来没有和别人谈过恋爱,因为被他守着断绝了一切机会。不止一次,有男孩表露出追求的意思,几天后,就会自动与她疏远。她都知道,是许异做的。 今天,他明明有很重要的客人要接待,据说牵扯上亿合作。可因为她恰好在附近看画展,他就一定要跟她吃饭。 李微意深吸一口气,双手插在口袋里,抬头望着星空,慢慢朝前走。不知不觉,走到沐宸集团总部楼下。那里灯火通明,金碧辉煌。两辆豪车驶来,停在大厅前,一行人下车。 李微意站定凝望,许异走在正中,尽管高瘦俊秀如初,眉宇间也有了风霜沉敛。他含笑与对方一一握手道别,目视客人离开。身后的助理送上大衣,他三两下穿上,低头看了眼手表,对助理交代了两句什么,然后大步朝餐厅的方向走去。 李微意就在街的对面,跟着他一步步朝前走。她看着他在路口左顾右盼,就像个普通青年,过了马路,再不像那个在商场呼风唤雨的大佬;看着他拿出手机,长指跳动。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他说:到了吗?抱歉耽误了一阵,我3分钟到。 李微意看着他发完短信后,步履更快,眉梢眼角舒展磊落。她的眼睛突然湿润了。 就在这时,梦中的李微意,换到了当年的李微意对面,成为旁观者,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李微意的神色。 那个她,满眼怜惜,终究释然。李微意明白了,在这一刻,她与岁月中那个拥有离奇经历和荒谬预感的自己和解。 她的神色是那么宁静,并无爱上一个人的痴迷和冲动,只有深深的感动与温柔。 她放弃等待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许异的老练稳重、深不可测。只有那个她,看到了他孩童般的固执和渴求。 她终于想要去陪伴他,舍不得再让他等了。 而现在的李微意,于梦中,醍醐灌顶,心如刀割。 而后,许多许多被埋在回忆里的细节,浮光掠影般急速闪过。她看到在那家餐厅里,许异与她相拥,对她说:“我爱你。”直到上了车,他都搂紧她没有松开;她看到无数个日夜,两人一起看电影、吃饭、旅行,笑语不断,亲昵相伴;看到他在上班,她坐在旁边画了半天没灵感,就去骚扰他。他抱着她坐在一张老板椅里,拿起她的手指按下键盘:“开机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 李微意也看到许多个夜晚,那个她画着画着,累得睡着了,许异就陪在她身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而后他一人在窗前抽烟,眼眸微阖,神色懒淡,像是换了个人,又像是他桀骜的本色。 她还看到一些黄昏,只有她一人坐在画室,搁下画笔,残阳覆盖在她身上,她不知道当时的自己在想什么,只是有着说不出的寂寥。 …… 最后,李微意的梦境混乱破碎。 一会儿是她在十七岁那年掉进水塘,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跳进水里,抱住了她;一会儿是车祸,张静禅驾车撞上那辆肇事车,可转眼间,肇事车司机抬起头,却变成了张静禅; 一会儿是姐姐从楼宇纵身而下,李微意听见父母歇斯底里的尖叫;一会儿是看不清光线的房间,一个中年男人被两个人按在床上,强行灌药; 还有张静禅,一个人在深不见底的房间里,四处寻找,却找不到出口,他在大喊:“李微意!李微意!李微意——” 李微意慌了,只想跑过去,答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 终于,她到了他的面前,身着黑色大衣的人转过身来,抬起头,却已变成许异的脸。 许异深深望着她,不发一言,站立如同一棵枯树,唯有双眼静静含泪。 这么多年,李微意从未见过许异流泪。 无论是福铭崩塌、创业不顺、被她拒绝,甚至他的母亲因病去世,他都只是红了眼眶,从不在人前掉泪。 李微意心中大恸。 大喊道:“许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想让你难过,可是我,可是我……” 我终究不是她。 这一条因时间逆转而新生的平行线,暂停在我重新回到这个世界的一刹那。 她,不存在了。 伱爱的人,她被我覆盖了。 …… 身旁的人,在梦里哭出了声音。 一直面若冰霜开车的张静禅,就像是终于无法忍耐,偏头朝她望去。 李微意双目紧闭,泪盈于睫,放在身前的双手紧握成拳,身体微微颤抖。 “许异……许异……” 她在梦里痛哭,她在梦里反复呢喃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张静禅静静望了她片刻,转头看着前方,再没朝她看过一眼。 我要替许异说句公道话,他这个人可能不纯粹,他的爱也很不纯粹。 可他的爱是真的,他那样的人,爱一个人就是这个鬼样子。 另外本章看起来有一丢丢虐,其实是情感破局啦,看明白了吗? 明天见。 (本章完) 第76章 新的线索(1) 李微意睁开眼,看到的是水洗般的蓝天。阳光刺眼,她用手背挡住眼睛。 心里一片空洞洞的。 可她这样的人,哭过了,想通了,就会豁然开朗,不再纠结。 否则人生如何能一直朝前走? 她看了眼身旁的张静禅,脸色很静,仿佛沉浸在开车这件事里。她醒来后窸窣的小动作,他像是完全没听到。 李微意又看到他嘴角的血迹,轻声问:“那个……不痛了吧?” 他静了几秒钟,才“嗯”了一声。 李微意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到湘城了?我睡了好久。接下来我们去干什么?” 张静禅目视前方,只用余光轻瞥她一眼。她这副坦荡平静的模样,落到张静禅眼里,却有了别的含义。 刚刚她还在梦中为另一个男人痛哭流涕,现在大概是在他面前掩饰假装。 张静禅感觉心脏部位,像是被这个女人狠咬了一口,她却无知无觉,一直不松口。 十指慢慢把方向盘抓得更紧,手背关节突出。 “先送你回去,地址?” 李微意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一个人回去?” 他望着前方:“后面的事,我一个人去办。” 李微意一静,说:“你凭什么不让我去?” 张静禅一只手臂往车门上一搭,单手开车,答:“凭你要是再和我多呆一刻钟,我就不会放过伱。” 李微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之后两人一路沉默,到了李微意如今的家楼下。 张静禅开了门锁,人没动,也不说话。 李微意耷拉着脑袋,推开车门,一只脚落地,又回头:“张静禅,你就不能公私分明吗?我去了也多个帮手。” 张静禅低着头,把车熄了火,往后不轻不重地一靠,说:“我确实没你分得清楚。” 李微意:“……” 她站在车外,他坐在车内,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张静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说:“没别的意思,既然你心里把我们当成事成就能散伙的搭档,我一个人能办的事,确实没必要时时刻刻带着你。” 李微意:“我不是那么看你的。” 张静禅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想问什么,却最终沉默。 李微意往小区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回头,大步跑回来,说:“你真的没必要生气,许异喜欢的不是我,是这个时空的李微意。他那些话是对她说的,不是对我。” 张静禅单手搭着方向盘,侧头看她:“那你呢?能分清自己和她吗?” 李微意一顿,答:“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张静禅偏头笑笑,那是一个非常淡漠冷静的笑,他说:“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没有冲动,也没有生气。我感觉得出来,你对我有好感。只是那好感,并没有多到能让你下定决心跟我在一起。在许异冒出来之后,那一点好感,更加比不过你们多年的感情。” 李微意条件反射想说不是,可又不知要怎么定义现阶段自己跟张静禅的关系。她的迟疑落在张静禅眼里,更觉心凉。他抬手就发动了车子,双手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李微意下意识倒退一步,他顿了顿,又看向她,那眼神直勾勾的,叫李微意心头“怦”地一下。 “这一世,我如果一定要得到你,许异也没办法。但是李微意,我觉得那样没意思。”他平平静静地说,“你如果实在舍不得他,我们……就算了吧。” 李微意脑子一懵,他已一脚油门开走了。 接下来的四天,李微意住到了姐姐家里,她不想一个人面对许异。然而许异也没有来找她。 每晚9点半,张静禅准时来接她,两人会在车祸发生的路口,等到12点。两人很少说话,张静禅总是在忙公司的事,带着笔记本电脑,或者接打电话。他终于像个年轻的上市公司老板,威严、冷静、从容,时时刻刻都在审时度势、纵横操盘。 于是李微意明白,只要张静禅愿意,一个转身,就能离她,很远很远。 李微意颇觉无趣,于是也带了画板,在百无聊赖的等待期间不停的画,画那个命运的路口,画灯火迷离阑珊,有时候也会画路上的人生百态。 有一次张静禅忽然转头看她的画,吓得她立刻伸手遮住,他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期间,李微意给许异发过短信,她编辑了很久。 “许异,我认真考虑,想清楚了。我们不合适,我也不喜欢你了,分手吧,很抱歉。” 许异隔了大半天才回复:“别胡闹,这几天我比较忙,周末来接你。” 李微意:“我是认真做的决定,要和你分手。” 许异:“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也都是认真的。” 之后李微意又发了几条短信,都是石沉大海。 有一天晚上,李微意刷朋友圈,看到许异的秘书,发了张照片,原来这几天他真的在忙,谈成了与某欧美著名品牌的战略合作。配图正是双方的庆功宴合影,处处金碧辉煌、人人衣香鬓影。李微意盯着那张照片,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唯独大老板手握酒杯被簇拥站在正中,温文尔雅,面容沉默。 李微意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结果就是这么巧,秘书给她发来消息:“微意,我冒昧问一句,希望你别介意——你和老板,最近是不是吵架啦?” 李微意不想和她细说:“还好。” “可是老板最近不对劲,工作狂似的,每天忙到半夜,我们都要吓死了。大家都猜是你们俩吵架了,因为之前你们每次吵架,他就这样。可这一次,好像很严重。” “你知道的,老板年轻时太拼落下了胃病,颈椎也不好。你能不能劝劝他啊?” “其实我们都很羡慕你呢,说实在的,我干这份工作,见过的有钱老板不少,只有许老板,是最洁身自好的,这么多年,他身边只有你一个。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男人了,我们全公司都盼着早点喝你们喜酒呢。” …… (本章完) 第77章 新的线索(2) 许异不见她,也不回短信。 但是每天,李晓意家里都能收到送给妹妹的鲜花,还有昂贵水果。有时候是给小孩的玩具,或者给老人家的补品。 全家人见怪不怪,唯独李微意眉头越皱越深。 有一天,李母说:“哎?最近怎么都没看到许异来了?正好今晚我要做羊肉,微意,要是他有空,叫来吃晚饭。” 李父也赞同,拿出一瓶酒说:“正好老乡给了我一瓶自酿的米酒,味道很不错。许异虽然什么好酒都喝过,这种米酒是另一种味道。让他来陪我喝一盅。” 李微意:“他最近特别忙,没空。” 李母嗔怪:“你问都没问人家!” “真不用叫了。” 李母:“你呀,许异对你多好,这么多年了,伱能不能对人家上心点?你不叫我叫!”说着就要去拿手机。 李微意连忙拦住她,说:“妈,别叫,我和他吵架了,总之我们年轻人的事,你别管了,不然我生气啊。” 她并不想对父母解释太多,反正穿越回去,她下决心抹掉这条感情线,这样许异也不会受伤。 李母瞪她两眼,到底没再坚持。 等到了晚上9点半,李微意照旧出门。李母站在楼上,看着她上了一辆陌生的车,开车的明显是个男人,李母越发愁眉不展,想来想去,拨通了许异的电话。 这么多年下来,许异在李母心里,早跟女婿一样。 “阿姨,有什么事?” “小许啊,最近工作忙不忙,身体还好吧,好久没看到你来家里吃饭了。” 那头的许异沉默了一下,答:“阿姨,我……最近比较忙。” 他的欲言又止,坐实李母心中猜想,她小心翼翼地问:“阿姨多问一句,你最近,跟微意,处得还好吧?” 许异更加沉默,片刻后,哽咽道:“阿姨,她要跟我分手……她竟然要和我分开,我实在是……” 他说不下去了,李母脑子里“嗡”的一声,既恼怒,又歉疚,问道:“她是不是……是不是……” 许异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控制住情绪,说:“阿姨,我想她是一时晕了头,或者是被什么人骗了。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 李母立刻说:“没错,肯定是这样,她一定是遇到骗子了。这孩子,这么大年纪了,还不懂事,小许,你比她大,别当真,也别影响你们感情哈。” 许异说:“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我们的感情。阿姨,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你说!” “我想放下工作一段时间,带她出去旅行,只有我们两个相处,把心结打开。” “好!这个办法好,阿姨支持你。” “但是她现在不愿意见我。”许异苦笑道,“更不可能跟我去旅行。” “那怎么办?” 电话那头,许异独坐在一间寂静的别墅书房里,手机放在桌上,开着免提,他的神色平静无比。 “她的护照倒是在我这里,阿姨,后天上午,你就说自己要去海南旅行,让她送你去机场。到了机场,我带她走。” “好,阿姨一定帮你。” 通话结束,许异独坐许久,最后自嘲地一笑,打电话给秘书:“都准备好了吗?” 秘书在那头笑意嫣然:“老板,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马尔代夫的那个小岛也租下来了,明天会布置好。戒指已经从欧洲空运出发。一切就绪,只等您和老板娘过去了。” “嗯。”许异应声,却听不出太多高兴的情绪。挂了电话,他点了支烟,慢慢抽着。 她变了。 从那天早上醒来开始,她看他的眼神,就不对了。 他等了她七年,拥有她不过一年光阴,一夜之间,她说爱终会烟消云散。 这情景竟似曾相识。 那个八年前藏在她和张静禅之间的秘密,又发生了吗? 可是许异无所谓了。 神秘也好,遗忘也好。 不是她,也是她。 他依然一眼就能认出她的灵魂,还是同一个人,大概只是中间,又迷了路吧。 许异把烟头戳熄在烟灰缸,吐出口长长的烟气,心想,没有人能阻止我获得幸福。微意,你也不能。 —— 次日,也就是李微意穿越回来的第五天下午,她接到张静禅的电话:“有新发现,下楼。” 远远的,李微意就见张静禅穿着黑色外套,坐在车里,两只手搭着方向盘。阳光清透,在黑色布料衬托下,更显得他脖颈白皙,手腕瘦长。李微意早就觉得,他最漂亮的地方,是眉骨峥嵘,像是书画大师拿墨笔精细又洒脱地勾画了两道,英秀中透着傲意。 她坐进副驾,张静禅发动车子,两人静了一会儿,他问:“白天在家干什么?” 李微意看他一眼,心想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他是不是良心不安,居然肯跟她闲聊了。 她答:“画画啊,看电视剧,我能干什么?我又不被允许去办正事。” 张静禅不吭声了。 李微意“哼”了一声,说:“今天你和我可难熬了。” “什么?” 李微意看了眼时间:“咱们下午6点不到就见面了,岂不是要一起呆六个钟头?这么长时间不说话,呵呵……当然,我没问题。” “没说不让你说话。” “也没话可说呗!”她接口。 张静禅终于看了她一眼,脸上既无怒意,也没喜色,他不接她的话,转而说:“有两个发现。第一,我查到当年湘城还有一笔神秘资金,在我父亲进场之后半个月,买入大豆期货;又在我父亲抛售后一天卖出,背后的人获利3个亿。” 李微意神色一肃:“查出是谁了吗?” “一个陌生的名字,叫王明。关键是,我可以确定,上一世并没有这个人,这笔资金的入局。” “是内鬼!” 张静禅点头。 “可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不能确定,福铭并不是个内部保密和风控机制完善的公司,甚至说非常粗陋。也许是我爸调动资金的过程,被某些人盯上;也许我父亲的金融账户也不能完全保密;又或者……你记不记得,我们跟他说期货方案那天,一共有三个人,中途进来过书房。” (本章完) 第78章 新的线索(3) 李微意想了想,答:“刘盈、程川、黎金雄。” “没错。” 李微意心情一松,幸好没有许异。她于他心中有愧,虽然做不成恋人,也不想跟他做仇人。 “王明和他们……” “藏得很深,明面上查不出任何关系,我打算回2014找找线索。” “好。” 李微意见他不继续往下说了,问:“你的第二个发现呢?” 张静禅答:“待会儿到了你就知道。” 李微意抄手抱胸,侧头看他:“我发现这回你挺厉害的啊,查出这么多。” 张静禅还是目视前方,答道:“这一世我没背10个亿,全市纳税第一,能动用的关系,自然不一样。” 李微意嘀咕:“伱这个人真是,一言不合就拿第一。” 张静禅终于慢慢笑了,但还是没朝她看,仿佛是空气把他给惹笑的。 又过了一会儿,李微意说:“我和许异提分手了,但是他不同意,后来干脆不理我了。” 张静禅跟没听到似的,眉毛都没动一下。 李微意也不管他,自顾自说道:“我把这个事里里外外想清楚了——不管我今后找不找男朋友,都应该和他分开。你说得对,这是一段本来不会出现的感情。我不是她,没办法顶着她的记忆,和他在一起。等我们回到2014,改变历史,他什么也不会记得,也不会受到伤害,一切回归原位。” 张静禅还是没说话,只是车速不知不觉慢下来。 李微意又说:“而且理论上,我和他只是男女朋友,既然没有结婚,分手也不需要经过他同意。” 车停了,到了一个交警中队门口。 张静禅把车熄火,解了安全带,脸色不变:“下车。” 李微意在心中轻轻“切”了一声,也做出一副我什么话都没说过的平淡样子,跟着他走进去。 一个男人接他们到了一间办公室里,给他们看了一段监控。 李微意一眼认出画面里正是撞他们那辆黑色大吉普。她并不记得那辆车有什么显著特征,可是那种冲击的感觉太强烈了,直觉告诉她:就是它! “这辆车是被偷来的,车牌也是假的,套牌车。张总,感谢你提供的线索,我们会全城追查这辆车。” 李微意瞥了张静禅一眼,也不知道他这次怎么忽悠人家的。上次他差使丁沉墨,指哪儿打哪儿,她还记忆犹新。 张静禅一只手按在桌上,正在看监控,明明没抬头,却好像察觉到她那一个眼神的,突然抬起另一只手,拍了一下她的后脑勺,嗓音比清水还淡:“别东想西想,看监控。” 李微意一愣,脸顿时热了,飞快看了眼旁边的警察,那警察只是一笑。 于是李微意也弯下腰,凑在张静禅身边认真看屏幕。只是心中仿佛慢慢开出一朵小小的喇叭花,迎着徐徐微风,吹着哒哒哒,哒哒哒。埋在心里好几天的苦闷惆怅,只因他一个久违的小动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这个人吗?”张静禅问。 监控中,嫌疑车辆开进加油站,一个穿着黑色旧棉服的男人,下了车,他中等身材,略胖,全程戴着鸭舌帽,去交了费,又回到车上。 警察答:“没错,就是他,监控一直没拍到正脸,我问了店员,每天加油的司机太多,她没有印象了,你们能认出是谁吗?” 张静禅和李微意都陷入沉默。 画面定格在那人上车的一幕,他一直背对监控,动作也没那么灵活,他们甚至依稀看到他帽檐下花白的鬓角,却实在认不出,他到底是记忆中的哪个人。 —— 夜幕低垂时,许异驾车回到小区地下车库,停好车后,他没有动,自从那个人不再来家里,家似乎也没什么可回的了。 他点了支烟,头往后靠,闭着眼,慢慢抽着。 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一道沙哑低沉的男声,在窗边响起:“许助理,好久不见啊。” 许异夹烟的手,顿住了。 已经有很多年,没人这么叫过他了。 今早我打开q阅,震惊地发现上个月没有消费的我,居然拥有了一张月票,我毫不犹豫地投给了自己。你们懂我的意思伐? 哈哈哈哈。 明天又是周日了,欲断更而不得断。好在周一的更新本来又有3章,挪2000字过来明天凑数。 (本章完) 第79章 我的女孩(1) 李微意再次醒来,听到久违的鸟鸣。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别墅房间,脑海里想起的是昨晚撞车的情形。 路口,人群,刺眼的灯,黑色大越野车,还有惊鸿一瞥的黑衣男子。 她甚至觉得这一次撞击,比以往都猛烈。也不知是哪里发生了改变。 她坐起来,看到手机上的时间:2014年7月11日,星期五,上午9点。 张墨耘死前两周。 她立刻拨电话给张静禅,可响了很久,也没有接听。她蹙了蹙眉,出门找到正在看电视的吴馨慧:“妈,我爸在哪儿?” “他当然在公司啦。” “没去外地出差吧?” “好像说今天下午要去bj。” 要是再联系不上张静禅,李微意就打算一个人去找张墨耘了。好在张静禅很快回了电话:“在哪儿?” “家里,你呢?” “学校。” 李微意正想,难怪他不接电话,他又说道:“今天期末考,老师不准请假。” 李微意:“……那怎么办?” “还有半个小时中午放学,我马上过来。你先在家等着。” 李微意等了一阵,起身去书桌,翻看张静禅的书包和课表,下午只有两节选修课,她发短信给那个单马尾大眼睛的学委请病假;又翻看了本周末的各科作业,只是看一眼后立刻丢开。 她过来是办大事的,不是来做作业的。 她看到了一个眼熟的笔记本,微微一笑,拿起来翻开,在某几页找到自己熟悉的字迹,少年张静禅居然还保留着。 这个笔记本下头,还压着一个本子,李微意随手翻开。 看起来像是日记本,李微意不想偷看,刚想合上,可一眼瞥见的内容,却让她动作停住。 “2014年5月14日,晴。 今天是我等你的第一天,我决定记下这8年的一些心情,等到2022年1月13日相遇时,就把这本日记本拿给伱看。 不知道你长得好不好看?肯定好看,不是大美女,我怎么会喜欢?” 李微意明白过来,张静禅上次给他自己留了口信。19岁的张静禅当了真,这事大概无法与任何人分享,所以他只能在日记里倾诉。 他竟然真的开始等了。 李微意心里酸酸的,急忙往下看。 “2014年5月19日,晴。 期中又考了全系第一,我这么优秀,你心动吧? 2014年5月24日,阴。 今天又有一个女孩子跟我表白,讲真,挺漂亮的,又懂事,是我喜欢那一款。如果不是要等你,说不定我就答应了。哈哈哈,开玩笑的,以后看到这一条时,你别打我啊。 2014年5月30日,雨。 今天好烦啊,有一门课的教授,叽叽歪歪,讲得又不好,还喜欢在课上羞辱人。我怼他了,全班鼓掌。喂,你男友帅不帅? 2014年6月4日,晴。 我算了算,还要等7年零7个月。 2014年6月15日,阴。 最近老爸特忙,他还试探着问我对大豆期货的看法。我很反感他这种投机行为,他就没再问我了。 真的要等到2022年才会遇见吗? 2014年6月22日,雨。 来来来,聊两句,你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个高,还是个矮?喜欢吃辣吗?做什么工作,你喜欢我哪一点? 我这么优秀,你肯定哪一点都喜欢。 2014年6月29日,晴。 还有一周,按照惯例,时隔两个月,我又要被女鬼上身了,好怕怕。 …… 那个女孩子,就是你,对吗?” 李微意看到这一句时,泪水已模糊了眼睛。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口既暖和又酸涩。正想往下看,手机响了。 是张静禅:“下楼。” 李微意立刻把日记本放回原处。 正在主卧梳妆台化妆的吴馨慧,只见到儿子一阵风似的跑过,她喊道:“你中午在不在家吃饭?” 李微意没听到,跑下楼了。吴馨慧失笑,走到窗边,惊讶地看到2个月前令儿子神魂颠倒的那个小姑娘,又出现了。儿子一路小跑到她面前,傻傻冲着人家笑,跟只哈巴狗似的。小姑娘却矜持得很,很淡地一笑,替儿子拉开法拉利副驾的门,儿子一屁股坐进去。 小姑娘发动车子,动作干净利落,儿子乖乖坐着……吴馨慧眉头跳了跳,这车儿子平时都不让人碰,今天居然巴巴让给人家女孩子开,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她哑然失笑。 “太太。”保姆刘姐站在她身后。 “什么事?” 刘姐迟疑了一下,说:“李先生……又来了。” 吴馨慧的脸色变了,嚅喏一会儿,问:“没人看到吧?” 刘姐低下头去:“没有,他一敲门,我就把他带到了小客厅,免得被邻居看到。” 吴馨慧皱眉:“让他走!不要再来骚扰我!” “好的。” 可刘姐刚转身走了几步,又被吴馨慧叫住:“等等!”她一脸纠结:“算了,我去见他,自己跟他说。” 吴馨慧进入小客厅,关上门。刘姐沉默地在客厅打扫卫生,过了一会儿,当她拎着拖把,经过小客厅时,隔着门,也听到里头争论的声音更激烈了。 “不可能!别这样,我给你钱了,李毅林你不能这样!” “我爱你……可我还爱着你啊!”那个男人吼道。 喘息声,碰撞声,哭泣声,夹杂其中。 刘姐倏地睁大眼,握紧拖把,突然快走几步,离小客厅远远的。 —— 李微意和张静禅直接去了福铭集团,张墨耘办公室。 比起他们上次来,集团的气氛明显改变很多,人人面色惶惶,空气里涌动着躁动不安的情绪,一些员工看到他们的眼神也怪怪的。 张墨耘刚开完一个会,站在窗前沉思,回头望见他俩,神色怔愣。 比起两个月前,他的鬓角新白了一大片。 李微意看得心酸,喊了声:“叔叔好。” 张静禅动了动嘴唇,嗓音微哑:“爸。” 张墨耘把茶杯放在桌上,神色有刹那凝固,然后抬头看着他们笑了:“所以我还是死了?” 李微意不忍开口,张静禅和他对视着,点头。 张墨耘神色平和:“来,站在门口干什么,两个都进来坐。” 李微意说:“叔叔,我们这次一定能救下你。” 感谢大家的月票,但是我单手数了数存稿,今天依然只能扣扣搜搜更新一章。我害怕裸~奔。 (本章完) 第83章 螳螂捕蝉(1) 当黎允墨知道自己入选四人行动小组时,嘴巴快活地咧到了耳根。 僻静的饭店包厢里,他下意识先望向禅哥,见对方正朝他露出甜美灿烂的笑,他的心“怦怦怦”跳,心想:禅哥心里果然最看重我! 而后他一呆,反应过来,不!眼前这个甜心不是禅哥本尊,是穿越而来的禅嫂! 他一阵丧气,立刻把目光投向坐在禅嫂身旁,单手还扶着禅嫂椅背的少女——也就是他真正的大哥阿禅。张静禅也注意到他小狗巴巴的眼神了,愣了一下,以为他怕了,没什么温度地开口:“黎允墨你能干就干,不干滚蛋。” 黎允墨:“……” “我当然能!”他愤愤道,然后就见李微意一脸不赞同打了张静禅肩膀一拳,还对他投来个抱歉的眼神。他禅哥居然还笑了。 黎允墨突然觉得,他后半辈子也许可以考虑换个码头拜。 男人为什么一定要跟个男老大?大嫂明明更加温柔体贴活泼可爱。 比起黎允墨的受宠若惊患得患失,另一个被他们拉入伙的成员,则显得老成持重多了。 在他们大致说了意图后,钟毅就陷入了沉默。直至喝完第三杯茶,钟毅才开口:“实在不能报警吗?” 李微意和张静禅都沉默。 钟毅:“明白了,我跟你们去。但是安全起见,我有个建议——只我们四个,太少,万一正面冲突,怕吃亏。如果你担心人多显眼,我找两个靠得住的战友,让他们在外围守着……” 钟毅拿起桌上的笔,在张静禅之前摊开的地图上划线:“守在这里,他们都干过侦查,一方面,能起个岗哨作用。另一方面,如果有紧急情况,他们5分钟内能冲到厂里。当然,能不动手最好。” 李微意听得眼睛一亮,张静禅也笑了:“行,多谢。” 钟毅又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拿出手机通讯录盘算人选。他没说出口的是,他知道小姨子神通广大深不可测,但是拉着他掺和福铭集团的内部斗争,真的合适吗? 钟毅从来都不是个爱脑补的人,但好歹也听说过一些豪门轶事,看过几集电视剧。17岁的小姨子已经把手伸向福铭的巨额资产了,虽然她说的是替福铭查账,但钟毅又不是脑子单纯的男人,难免多想一点。哪怕有朝一日福铭集团改姓李,钟毅都不会太惊讶。 钟毅又看了眼小姨子身旁斗志满满全无防备的少年,心头喟叹。 算了,小姨子要干什么事,也不是他能质疑的。好在傻少年拿了全套钥匙和授权,张家自己的事怎么都不违法。他能做的就是为他们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四人又商议了一阵,定下行动计划: 钟毅的两个战友作为第一道岗哨和后援,伪装成食客,守在距离福瑞达工厂大门三四百米处、主路上的一家农家餐馆里。只要有车经过,他们都能及时通风报信。 黎允墨作为第二道岗哨,潜伏在工厂门口。一是盯梢,二是他毕竟是建设总监黎金雄的儿子,作为集团第二大的二世祖,上上下下谁不认识他。万一有突发事件,他可以借父亲的名义,拦上一拦。 对于这个安排,黎允墨是有异议的,因为他也想跟着其他三人上一线,勇闯黑血工厂内部。但是立刻被其他三人否决,一是工厂门口放个人更稳妥,二是他跟进去也没什么用。钟毅有身手,李微意有体魄,张静禅是幕后黑手。而黎允墨,全无。 天黑了。 钟毅办事向来靠谱,请来帮忙的两个战友,已在路边餐馆就位。张静禅也给黎允墨找了个地儿呆着——工厂大门正对面三十米的鱼塘边,一顶渔夫帽一支鱼竿再穿一身钟毅的旧军大衣,谁也不会怀疑。 潜入工厂,比他们想象的还容易。如张静禅所料,因为集团统一停产,工人全放了假,整个厂子一眼望去,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门口岗亭的一个老大爷,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钟毅略施小计,上前问路,身体遮挡住视线,李微意和张静禅趁机溜了进去。两人在黑暗的墙角等了几分钟,就见钟毅从另一个角落现身——他俩都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李微意不由得感叹,这个姐夫找得真值,上得了战场,下得了黑厂。 眼前是个占地足有数千平米的工厂,大片空地上停了五六辆大卡车,后头就是黑灯瞎火的厂房。 张静禅手里有地图有钥匙,钟毅转一圈就把院子里的摄像头分布探得清清楚楚,两人低声一合计,钟毅带着他们七窜八绕,避过了摄像头,来到一间大仓库前。 李微意油然而生被两个王者带着躺赢的快感。 张静禅打开仓库大门,三人合力慢慢推开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钟毅警惕地盯着四周,说:“伱们进去,我守着。” 张静禅“嗯”了一声,毕竟钟毅不懂经济财务。他带着李微意,打着手电摸进去。 仓库非常大,天花板足有七八米高,停满了大型机械设备,有新有旧。李微意和张静禅分头行动,她对那些资产很熟悉,直接去看库存;张静禅则去翻抽屉账本。 很快,李微意跑回来说:“太猖狂了!账上记着的几批已经卖出的报废老设备,全都在这里,机器上的型号编码是改不了的。可它们却归档在一批新设备里。” “拍照了吗?” “都拍了。你呢,有什么发现?” 张静禅摇摇头,几个抽屉没锁,全是空的。他说:“账本被人拿走了。” 两人又找了一会儿,忽听门外有人喊道:“谁在哪里?”手电的光闪动。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跑向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一个工人打扮的男人,拿着手电,朝门口走来。 守在门口的钟毅低声说:“别出来。”然后笑着扬声:“是我,过来拿点东西。” 工人一愣,手电往钟毅脸上照,钟毅抬手挡住。工人没认出人,但防备心去了大半,边走过来边问:“谁啊?门口登记了吗?现在厂里可不让随便进。” 钟毅含糊答:“登记了登记了,那不是…嗯…总让我来的吗?” (本章完) 第80章 我的女孩(2) 张墨耘微微一笑,看向张静禅,喉结滚动了一下,问:“你呢?不用再背债了吧?期货的事全都安排好了,即使我死了也不会有影响。你和你妈,过得好吗?” 张静禅沉默几秒钟,答:“挺好的。” 三人都静了一会儿,张静禅说:“长话短说,两个星期后,7月25号,伱会因为用药过度,死在刘盈的床上。种种证据表明,你和她有婚外情。” 张墨耘错愕,随即怒道:“放屁!我看得上她?怎么可能……凭空怎么会有证据?!” 李微意注意到,张静禅那两道秀气的眉毛,微微一展,身体也有所放松,往后靠在椅子里,问:“所以你真的没出轨?” 张墨耘都气笑了,斩钉截铁地说:“没有!我和你妈什么感情,她从二十岁就跟着我,从一无所有到今天。你别看她现在不上班,早年都是和我一起跑工地,没有她就没有福铭。我怎么可能干这种丧良心的事?更何况,福铭现在稍不留神就会死,老子时时刻刻累得跟条狗似的,还有空去玩女人?还是玩刘盈这种货色?你当你老子是个蠢猪吗?” 张静禅哼了一声说:“我想你也没那么蠢,洋槐里43号别墅,这套房子在你名下,你知道吗?” 张墨耘皱眉摇头:“我在辰市除了别墅就两套房,你和你妈都知道。” 张静禅:“能查出背后这个人吗?” 张墨耘神色凝重,眼眸中隐有厉色,答:“能。” 李微意说:“叔叔,福铭的内鬼,远比我们以为的藏得深,而且一定是您身边最亲密的人。除了刘盈,也许不止一个。” 张氏父子对视一眼,张墨耘自嘲一笑,说:“等我从bj回来就查房子的事。” 张静禅:“bj必须去吗?” “必去,面见一位大领导,福铭还想拖两个月等期货抛售出去,他的态度很重要。” “最快什么时候回来?” 张墨耘本想说三天后,看着两人的脸改口道:“后天晚上。” 李微意和张静禅都没说话。 自从上次之后,张墨耘知道他们每次只能呆三天,心下歉疚,安慰道:“我这次去bj,想办法带个外部财务团队回来,一定要把那些混账揪出来。妈~的,自己内部查了两个月,什么也查不出来。” 张静禅说:“行,但是你从今天开始,多请几个保镖。包括请财务公司,这些都托远一点的关系,不要让任何福铭内部的人插手。有人要杀你,难道还等着被杀?” 张墨耘的眼神透着阴霾,答:“我心里有数。” 李微意放下心来,直觉告诉她,哪怕他们这次过来,其他什么也不做,以张墨耘的性格手腕,能够提前得到预警,就不可能有人害得了他。 张静禅说:“另外,把你的公司账户权限都给我。” —— 张静禅带着李微意,又回了张家别墅,张墨耘的书房。没多久,整整一车纸质账本,暗中从福铭集团运出,送进了这间书房。 福铭集团之前查了一轮账,这些都是现成的。 李微意被张静禅按坐在办公桌后,所有纸质账本堆在地上,绕着她围了个高高的完美的圆。 李微意只觉得眼前发黑,问:“你想干嘛?” 张静禅笑了一下,站在她身后,说:“李财务,请你查账。” 李微意偏头看着他:“不是,你认真的?这么多账本,两天半我怎么看得完?你爸之前查了两个月都没查出来。” 张静禅弯下腰,一只手按着她的椅背,另一只手按在桌面上,这样一看,李微意几乎半个人都在他怀里。李微意下意识往后躲,但马上她又不躲了,伸出自己比张静禅结实精瘦很多的胳膊,“啪”一下打掉他按桌上那只手臂,慢条斯理地说:“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嘛?” 张静禅现在皮肤娇嫩,居然被她一巴掌打得生疼,揉了揉手臂,盯着她隐隐得意的脸,笑笑,也不还嘴。 李微意大气地往老板椅里一靠,朝他抬了抬下巴:“继续说,你是怎么想出这样毫无人性的主意?” 张静禅抄手抱胸,背笔直靠桌面,右脚尖轻轻往左脚一勾,低头,和椅子里的她,相对而视。 李微意就觉得人比人气死人。他哪怕是女儿身,随随便便一个动作姿势,都有着浑然天成的气场。 这么想着,李微意刻意提起的那股气势,顿时泄了,背一垮,往桌子上一趴,又恢复成一大团。 张静禅却觉得这样软塌塌的李微意看起来顺眼多了,顺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她也不想动,趴着任他揉,两人眼睛一高一低对着,谁都不说话。 李微意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麻酥酥的。 张静禅又用手指捋了捋她的头发,这才收手说:“我爸不懂财务,外请人员回来查账要3天后,签合同就得用章,动静大,难保不漏风声。如果我们在这里的几天,能查出什么最好。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吗?大型集团的财务分析专员,比他们的财务理念先进8年。” 李微意嘴角上翘,但还是残存着理性:“可是三天太短了。” 张静禅说:“这要是我手底下最精英的财务分析人员,三天足够了,可惜人带不过来。” 李微意怒目而视,他这才笑了,说:“逗你的,我们尽力而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李微意叹了口气:“好吧。” 时间紧迫,李微意说干就干,埋头开始。张静禅又看了她几眼,背起书包:“我走了,下午再来。” “你去干嘛?” “考试。” “……” “下午考数学,我会尽量提前交卷的。” “那倒也不必……” 然而,事实证明,即使是曾经的经济管理系全系第一,商海呼风唤雨的张总,对上高二数学期末考,亦不能提前交卷。 直至天擦黑,张静禅才匆匆赶来,神色略疲惫。然而李微意一旦进入高速工作状态,对周围的人和事几乎无知无觉,张静禅进来打招呼,她“嗯”了一声都没看他一眼。晚饭都是张静禅从刘姐那里端来,强迫她停下吃的。她只匆匆扒了几分钟饭,就放下碗,继续工作。 (本章完) 第81章 我的女孩(3) 张静禅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电脑屏幕,目光落在她身上。明明是他的身体他的容貌,他却仿佛看到了那个纤细生动的女孩。她时而用右手握拳,抵住嘴唇,盯着屏幕思考;时而咬圆珠笔头,盯着纸面,又在指间转笔;时而蹙眉快速敲着键盘,眼神明亮专注。 张静禅看了她好一会儿,拿起集团人员档案资料和分子公司资料,安静地陪在边上看。期间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他看了一眼,又丢开。 直至10点,张静禅放下资料,拍了拍李微意的肩膀:“我要回去了。” 李微意还有些回不过神:“嗯……哦。”转头又想继续干,张静禅抓着她的肩,把她转过来。她不悦皱眉:“干嘛?你别打断我思路啊。” 张静禅指了一下墙上的钟:“你已经连续干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休息,明天再说。” 李微意:“嗯,行,我再干一会儿就睡,还不困。” 张静禅把手机放到她面前:“有人发短信来了,看看怎么回。” 李微意一看内容,脑子一个激灵,终于把注意力从一堆堆财务数字里转移过来。 是许异发来的:“微意,你们这周就考完了吧?下周二有个不错的画家在艺术中心办展,朋友给了我两张门票,他是伱想考的美术大学校友,要不要一起去?你可以和他聊聊。” 李微意和张静禅大眼瞪小眼。 她拿过手机,说:“不去,当然不去,不是说了要斩断这条错误的感情线吗?”她歪头想了想,输入:谢谢,我不去了。许异哥,我现在不打算谈恋爱…… 还没输完,凉凉的声音在旁响起:“许异哥?现在不打算?” 李微意霍地抬头:“哥不是跟着你喊的吗?” 张静禅倒是轻轻一笑,说:“这么回复不行,你之前难道不是这么拒绝他的?他心机深,等得起。” 李微意:“这倒也是……”想了想,删掉重输:“我对你没感觉……” “力度不够。” 李微意把手机一摔:“那你说怎么回?” 张静禅一只手搭在她身旁桌面上,手指轻轻敲了敲:“真让我回?” 李微意:“……”怎么有种进套的感觉? 她说:“你回,我看看。” 张静禅拿起手机,手指跳动很快,顷刻就打了几行字。。 李微意:…… 这人早就想好怎么回了! “抱歉,我和阿禅复合了,我还是喜欢他。他很不高兴我们来往,以后你不要联系我了。” 李微意抓住他的手指:“这,不好吧。” 张静禅和她四目对视,他的眼睛清黑深沉,似有些许蛊惑的魔力,他说:“我了解许异,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彻底死心。又不是真的要你17岁就跟我在一起。” “……” 李微意看着这条短信,慢慢松开他的手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许异追求她不过两月,接触也不多,感情根本谈不上深。张静禅说得没错,话说绝一点,对许异反而是好事。 李微意自己按下发送键。 张静禅料得不错。 李微意后来又翻了翻之前两个月的短信,每次她婉拒,许异仿若未闻,继续和她聊天逗趣,搞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但这次,许异再也没有发短信过来。 周一好啊,仙女们~ (本章完) 第82章 吸血毒瘤(1) 张静禅背着书包,走出张家别墅,正准备打车,旁边的树荫下,走出来个人。 张静禅双手揣校服裤兜里,神色沉静地看着他。 26岁的许异,书卷气极浓,斯文削瘦,他望着眼前的女孩,露出略显苦涩的笑容:“微意,你果然在这里。” 张静禅“嗯”了一声。 即使被一个小姑娘无情拒绝,甚至带着羞辱,许异仍然保持着风度,他问:“之前你不是说,和阿禅彻底没可能了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张静禅:“感情的事,谁说得准。” “感情,呵呵。”许异自嘲地笑了,“你之前说现在要高考不想恋爱,原来和他才会谈感情。阿禅他是个好男孩,只不过现在……福铭遇到一些很麻烦的事,伱现在和他在一起,我怕你将来会难过,会吃苦。” 张静禅哼笑一声,上前两步到路边,一只手还插裤兜,另一只手抬起招远处的的士,他说:“那是我和阿禅的事,不劳你费心。” 许异盯着他的动作。 的士缓缓驶近,许异说:“这周日我们约好的,一起去看电影。你是个说话算话的姑娘,陪我去看最后一场电影,就当是道别,行不行?” 张静禅眉头一皱,拉开车门,书包往里一甩,坐进去,说:“不去,没什么好道别的,别再缠着我。师傅,开车。” 许异站在路旁,沉默地望着少女侧脸冰冷的线条,望着的士开远。 他回到自己的车上,靠着座椅,又点了支烟。 他和李微意,根本没约周日看电影。但是刚才的女孩,没有反驳。 她不知道。 今晚女孩无论发短信的语气,还是言谈举止,都像是换了一个人。神差鬼使,他出言试探。 5月11日到13日,还有3月11日到13日的诡异情形,又出现了。 “她”现在是谁? 他中意的女孩,去哪儿了? —— 李微意没有听张静禅的话,时间实在不够用,她忙到夜里四点,坚持不住才睡觉,9点又爬起来,随便塞点吃的,接着干活。 同一时间,张静禅在考英语。这一科,张总终于挽尊,提前20分钟交卷,眉宇间也有了舒展。他在12点前就赶到了张家,并不知道李微意熬了夜;李微意自然也不知道张静禅替她考了个全年级英语最高分149。 两人吃了午饭,几乎没有交流,张静禅就赶回去考他最不想面对的文科综合了。 下午三点多,书房里一片寂静,窗外偶尔有鸟鸣,李微意时而笔锋沙沙,时而敲击键盘。 有人敲门。 李微意头也不抬:“进来。” “阿禅。” 李微意抬头,看了眼神色局促的刘姐,问:“什么事?”眼睛又回到账本上。 刘姐也被书房满地账本,吓了一大跳。她犹豫了一下,关上房门,上前两步,先把一盘小吃放在桌上,说:“给你做了些吃的。” 饶是李微意注意力全在账本上,也被那油乎乎香喷喷的气味吸引,往桌上扫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噢,我老家特产,叫灯芯窝窝。” 可李微意根本没专心听,只是嘴上无意识地回了句:“哦……你老家,哪里……” 刘姐没答。 又过了几秒钟,刘姐说:“我有话跟你说。” “嗯,你说……” 刘姐却似乎难以启齿。 李微意只好放下账本,揉了揉眼睛,看着她:“说吧,我在听,抓紧时间,我很忙。” 刘姐的脸憋红了,目光忧郁而诚恳:“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我跟先生说也不合适,可我又觉得应该说出来。” “什么事?” “一个多月前开始,有一位李先生,好像是太太的旧相识,来过好几次。” “然后呢?” “每次……每次他都是和太太,单独在一个房间,我不是故意听的,但有时候他们声音很大。我听到他们说’钱’,’感情’什么的。另外,还有些、有些……有奇怪的动静。”刘姐的头埋得低低的,“我也不敢靠太近,但是……太太叮嘱我一定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和先生。” 李微意心里咯噔一下,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如果有半句造谣,你知道什么后果?我爸一定不会放过你。我家在辰市的势力,想必你也清楚。” 刘姐果然被吓到,连忙挥手:“没有没有!这种事,怎么能造谣!我、我本来不想多嘴,可是这些年,先生和阿禅你对我很好,而且我也希望你们家一直和和美美,我怕太太一时想岔了……” 刘姐都快哭了,李微意打断她:“你还有别的要说的吗?” “没、没有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刘姐,不管内情到底如何,希望你听我妈的吩咐,除了我之外,不要告诉人,也不要告诉我爸。这件事我来处理。” “行、行!阿禅,我都听你的。” 刘姐出去了,李微意长吐了口气,靠在椅子里想了想,站起来走出房门,靠在二楼栏杆旁,一眼就望见吴馨慧正和几位太太在打牌,她看起来言笑晏晏,毫无异样。 李微意直觉不信,可是刘姐说得有鼻子有眼,而且她有什么必要造谣? 也许是误会了什么。 这事儿,她还真不好跟张静禅开口,仅凭保姆的一面之词,就去提这种话题。那可是张静禅亲妈,从第一天相遇,她看到他车上给母亲准备的毛毯,就知道他虽然不说,心中对母亲既敬又爱。 查账的事火烧眉毛,事关张墨耘和福铭生死存亡,也关乎他们一家人的命运,他俩根本没有一点多余时间去管别的事。李微意决定解决掉账目的事后,就和张静禅提这个事。 傍晚,考完文综的张静禅一脸菜色地回到张家,两人吃了晚饭,一个查账,一个看公司资料或者打下手,到10点张静禅只得回李家。 这个晚上,李微意干到凌晨5点才睡。 第三天张静禅终于不用考试,也不用上学,他早上8点就到了张家,推开书房的门,却发现李微意抱着被子在沙发上呼呼大睡,手边还有几本账。 他想她怎么不回房间睡,转念就明白——她只怕是不放心,这两夜都是守着账本睡的。 张静禅坐在另一侧沙发上,望了她一会儿,起身离开书房,找到厨房的刘姐,问:“阿禅昨晚几点睡的?” 刘姐:“应该很晚,我夜里4点起来上厕所,书房还亮着灯。早上我6点多起来,灯灭了。” (本章完) 第82章 吸血毒瘤(2) 李微意再次醒来时,整个书房昏暗无比,窗帘紧闭,也没开灯。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才察觉旁边还坐了个人。 张静禅动了动,也坐直了,问:“醒了?” “几点了?怎么不开灯?” “中午12点。”张静禅说,“怎么不听我的话,熬到那么晚?” 李微意答:“我心里急啊,怕时间不够用。”刚想站起来,却因为之前在沙发上扭曲蜷缩的睡觉姿势,腿一麻,人往沙发摔倒。张静禅一把搂住她,可她的身体太沉重了,直接把娇小的张静禅撞翻到沙发上,人也压在他身上。 李微意“噗嗤”笑了,刚要起身,张静禅手一拉,又把她拉到自己胸口。 李微意:“……” 她的两只胳膊,都撑在他的脑袋两侧,低头望着他,似笑非笑:“张总,你确定现在还惦记着占我便宜?” 黑暗中,她没看到,张静禅眼里也浮现懊恼笑意,大概偷鸡不成的张总也意识到,现在,时机不对。 毕竟对面,是他自己的身体。 他单手往沙发一撑,坐起来,李微意随之身体后仰后退。然而难得占上风的李微意怎么忍得住不拼命嘚瑟,“嘿嘿”两声,说:“你真的想亲亲,我也不是不能陪,来,闭眼,我要再来一个沙发咚了。” 张静禅在黑暗里看着她。 李微意朝他高高嘟起嘴:“来啊,宝宝。” 张静禅长出了一口气,推开她的臂膀,起身大步走开,“哗啦”一声把窗帘打开。 李微意哈哈大笑。 室内一下子亮起来,张静禅回过身,脸色平静得就像刚才落荒而逃的人不是自己,他对李微意说:“去洗漱,先吃东西。” 李微意听话地大摇大摆地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一阵风似地跑回来,喊道:“被你一打岔我都忘了正事!找到了!我找到有问题的账在哪儿了!这四年他们足足贪了8千万,藏得很深,但是被我揪出来了!” 两人坐回电脑前,李微意打开数个表格,又摊开了四五本账簿,说:“谜底就在福铭的这家子公司里。” 作为一家快速扩张的民营家族企业,福铭集团在内部管理和组织架构上并不成熟,甚至可以说相当随意和混乱。集团名下有多家子公司,有时候新开一个建筑项目,就成立一家子公司。集团总部和分子公司在职能划分上也不清晰,譬如总部设有采购部,但分子公司的采购权,有的收回总部,有的还在分子公司。很大原因是“人”造成的,因为裙带关系实在太多。 福瑞达商贸公司,就是这样一家拥有极大独立权限的子公司。它的业务范围很有意思,福铭的主业是房地产,每年都会有重型设备折旧或者报废。福瑞达就负责一部分重型设备和建筑材料的仓储、运输、回收,以及淘汰设备的转卖。 “福铭的账很乱,伱知道吧?”李微意目光炯炯。 “知道。” “有的子公司采取纸质账本,有的电子化。有的纳入集团统一系统,有的又是单独一个系统。总之,你们总部的财务,每年能把账大致作平,已经很不容易了。真要细究,处处都是问题。这种局面,使得资金和资产在不同子公司之间的流转,变得更加不透明,难以核查。” “嗯。” “他们就是利用了这个漏洞。”李微意抽出一张白纸,在正中写下“福瑞达”,围着它又写了四个子公司的名字,说道,“举例来说,你看这一笔账,2012年2月,有价值超过800万的重型设备,在上一个项目使用完毕,运输到福瑞达。这批设备,购买只有2年,使用期限还很长。 2012年4月,福瑞达卖出一批老设备,收入只有80万。 2013年6月,前一年2月入库的那800万设备,账上折旧一半,运抵子公司b使用,使用过程中出现一系列质量问题和意外损伤,于半年后报废。 2013年7月,福瑞达报总部,申请资金900万,购买新设备。 你看出来了吗?4月卖出去的,真的是老设备吗?真的只卖了80万吗?次年6月给子公司b的,真的是相对较新的设备吗?那么容易就报废了? 一进一出,一高一低,一买一卖,交叉换手——这样的账,很多很多。福瑞达如果想偷龙转凤,把集团优质资产卖出变现,有很大操作空间。 咋一看,每一批设备都有进有出,理由充分,账目完整。又因为涉及到不同子公司,设备的损耗又记入子公司的账目里,成本被抹掉了。所以账面上看,福瑞达总体还算过得去。可如果把这几个子公司,加上福瑞达,关于设备的账放到一起算,那就是个非常恐怖的数字。过去4年,福铭在这一块,多损失了8000万! 张静禅,这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几个人,可以办到的。他们是一群人,有人熟谙财务报表,抓住了这个漏洞,以福瑞达为核心,几个子公司里都有帮凶,他们趴着一起吸福铭的血。福铭疯狂扩张得越快,对他们越有利,吸得越凶。你爸站得那么高,又不懂财务,再有魄力,也不可能看到这些细节。更何况他有着许多民营企业家的通病——对老臣们过于信任宽容。” 张静禅端坐于椅中,双手搭在扶手上,神色冷峻,眉眼锋利。 “福瑞达的负责人叫李明辉,我见过几次,三十多岁,是我爸他们从老家带出来的小老乡,在福铭干了已经有七八年。” 李微意:“这个李明辉,背后会站着谁?” 张静禅沉默了,他从桌上抽起一叠高管档案,摊开丢在桌上,李微意一个个名字看过去:程川,财务副总;黎金雄,建设总监;张凤鸣,张静禅的二伯,采购副总;刘盈,营销总监;吴明锐,吴馨慧的亲哥,人力总监;许异,董事长助理…… 李微意缓缓说:“现在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报案。账目一拿给经侦警察,他们就明白。涉案金额这么大,他们会马上立案,并且控制住相关人。背后的资金流向,他们一查就清楚,大鬼是谁,无所遁形,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你说得没错。”张静禅只说了这一句。 “可是我们没办法这么做,对吗?” 张静禅的眼神就像沁了霜雪:“一旦出了这么大的案子,福铭所有的债主都会蜂拥而至,我爸这几个月苦苦维持的微弱平衡,会直接崩塌。福铭的所有资产会被冻结,包括我爸放在期货市场的9000万,等不到9月。” 那么这一局,他们依然一败涂地。 李微意叹了口气:“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而且他们两周后就要害你爸,不找出来,咱们怎么放心离开?” 张静禅抄手抱胸,右手按着下巴,食指中指轻扣着唇边,沉思。 “我们去找找看,就知道了。” 李微意心一紧:“我们……自己去查?” “如果是以前,肯定不行,没进福瑞达仓库,就被对方发现。但现在是特殊时期,反而给了我们便利。因为我爸抽走了所有流动资金,所有工地停工,福瑞达也停业了,绝大部分工人都回了家。” “也就是说……他们的厂房和仓库,很可能无人值守?” 张静禅点头,说:“没错。我爸之前查过一轮,什么也没查出来已经放弃,现在反而会是他们最放松警惕的时候。虽然福铭的账是乱的,管不住,涉及大额资产,几个子公司的大仓库,钥匙在我爸办公室都有备份。只是他从来不会去看而已。” 这下李微意也觉得可行了,她打了个响指:“漂亮,姜还是老的辣,咱爸到底还是留了一手。那还等什么,走啊,今天晚上12点我们就要被弹回去了。” 张静禅说:“谨慎起见,再找几个帮手,但也不能太多,容易引人注意。” “你想找谁?” 张静禅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本章完) 第83章 螳螂捕蝉(1) 当黎允墨知道自己入选四人行动小组时,嘴巴快活地咧到了耳根。 僻静的饭店包厢里,他下意识先望向禅哥,见对方正朝他露出甜美灿烂的笑,他的心“怦怦怦”跳,心想:禅哥心里果然最看重我! 而后他一呆,反应过来,不!眼前这个甜心不是禅哥本尊,是穿越而来的禅嫂! 他一阵丧气,立刻把目光投向坐在禅嫂身旁,单手还扶着禅嫂椅背的少女——也就是他真正的大哥阿禅。张静禅也注意到他小狗巴巴的眼神了,愣了一下,以为他怕了,没什么温度地开口:“黎允墨你能干就干,不干滚蛋。” 黎允墨:“……” “我当然能!”他愤愤道,然后就见李微意一脸不赞同打了张静禅肩膀一拳,还对他投来个抱歉的眼神。他禅哥居然还笑了。 黎允墨突然觉得,他后半辈子也许可以考虑换个码头拜。 男人为什么一定要跟个男老大?大嫂明明更加温柔体贴活泼可爱。 比起黎允墨的受宠若惊患得患失,另一个被他们拉入伙的成员,则显得老成持重多了。 在他们大致说了意图后,钟毅就陷入了沉默。直至喝完第三杯茶,钟毅才开口:“实在不能报警吗?” 李微意和张静禅都沉默。 钟毅:“明白了,我跟你们去。但是安全起见,我有个建议——只我们四个,太少,万一正面冲突,怕吃亏。如果你担心人多显眼,我找两个靠得住的战友,让他们在外围守着……” 钟毅拿起桌上的笔,在张静禅之前摊开的地图上划线:“守在这里,他们都干过侦查,一方面,能起个岗哨作用。另一方面,如果有紧急情况,他们5分钟内能冲到厂里。当然,能不动手最好。” 李微意听得眼睛一亮,张静禅也笑了:“行,多谢。” 钟毅又看了两人一眼,点点头,拿出手机通讯录盘算人选。他没说出口的是,他知道小姨子神通广大深不可测,但是拉着他掺和福铭集团的内部斗争,真的合适吗? 钟毅从来都不是个爱脑补的人,但好歹也听说过一些豪门轶事,看过几集电视剧。17岁的小姨子已经把手伸向福铭的巨额资产了,虽然她说的是替福铭查账,但钟毅又不是脑子单纯的男人,难免多想一点。哪怕有朝一日福铭集团改姓李,钟毅都不会太惊讶。 钟毅又看了眼小姨子身旁斗志满满全无防备的少年,心头喟叹。 算了,小姨子要干什么事,也不是他能质疑的。好在傻少年拿了全套钥匙和授权,张家自己的事怎么都不违法。他能做的就是为他们的人身安全,保驾护航。 四人又商议了一阵,定下行动计划: 钟毅的两个战友作为第一道岗哨和后援,伪装成食客,守在距离福瑞达工厂大门三四百米处、主路上的一家农家餐馆里。只要有车经过,他们都能及时通风报信。 黎允墨作为第二道岗哨,潜伏在工厂门口。一是盯梢,二是他毕竟是建设总监黎金雄的儿子,作为集团第二大的二世祖,上上下下谁不认识他。万一有突发事件,他可以借父亲的名义,拦上一拦。 对于这个安排,黎允墨是有异议的,因为他也想跟着其他三人上一线,勇闯黑血工厂内部。但是立刻被其他三人否决,一是工厂门口放个人更稳妥,二是他跟进去也没什么用。钟毅有身手,李微意有体魄,张静禅是幕后黑手。而黎允墨,全无。 天黑了。 钟毅办事向来靠谱,请来帮忙的两个战友,已在路边餐馆就位。张静禅也给黎允墨找了个地儿呆着——工厂大门正对面三十米的鱼塘边,一顶渔夫帽一支鱼竿再穿一身钟毅的旧军大衣,谁也不会怀疑。 潜入工厂,比他们想象的还容易。如张静禅所料,因为集团统一停产,工人全放了假,整个厂子一眼望去,冷冷清清,一个人影都没有。门口岗亭的一个老大爷,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钟毅略施小计,上前问路,身体遮挡住视线,李微意和张静禅趁机溜了进去。两人在黑暗的墙角等了几分钟,就见钟毅从另一个角落现身——他俩都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 李微意不由得感叹,这个姐夫找得真值,上得了战场,下得了黑厂。 眼前是个占地足有数千平米的工厂,大片空地上停了五六辆大卡车,后头就是黑灯瞎火的厂房。 张静禅手里有地图有钥匙,钟毅转一圈就把院子里的摄像头分布探得清清楚楚,两人低声一合计,钟毅带着他们七窜八绕,避过了摄像头,来到一间大仓库前。 李微意油然而生被两个王者带着躺赢的快感。 张静禅打开仓库大门,三人合力慢慢推开一条仅供一人通过的缝,钟毅警惕地盯着四周,说:“伱们进去,我守着。” 张静禅“嗯”了一声,毕竟钟毅不懂经济财务。他带着李微意,打着手电摸进去。 仓库非常大,天花板足有七八米高,停满了大型机械设备,有新有旧。李微意和张静禅分头行动,她对那些资产很熟悉,直接去看库存;张静禅则去翻抽屉账本。 很快,李微意跑回来说:“太猖狂了!账上记着的几批已经卖出的报废老设备,全都在这里,机器上的型号编码是改不了的。可它们却归档在一批新设备里。” “拍照了吗?” “都拍了。你呢,有什么发现?” 张静禅摇摇头,几个抽屉没锁,全是空的。他说:“账本被人拿走了。” 两人又找了一会儿,忽听门外有人喊道:“谁在哪里?”手电的光闪动。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跑向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一个工人打扮的男人,拿着手电,朝门口走来。 守在门口的钟毅低声说:“别出来。”然后笑着扬声:“是我,过来拿点东西。” 工人一愣,手电往钟毅脸上照,钟毅抬手挡住。工人没认出人,但防备心去了大半,边走过来边问:“谁啊?门口登记了吗?现在厂里可不让随便进。” 钟毅含糊答:“登记了登记了,那不是…嗯…总让我来的吗?” (本章完) 第84章 螳螂捕蝉(2) 工人走到近前,又拿手电往钟毅脸上照,钟毅身子一偏,一脚踢出,对方的手电掉在地上。工人大惊:“你干什么?小偷!”转身想跑,钟毅哪里会给他机会,手一拎就把人拽到身前,他打架是专业的,把人反手一扭,嘴一捂,就推进仓库:“找绳子!” 张静禅和李微意立刻找来绳子,李微意还奉上了一块破布,钟毅把人嘴塞了,三下五除二绑了个结结实实,丢到仓库看不到的角落。 虽然有惊无险,三人都出了一身冷汗,出了仓库,钟毅问:“走还是继续?” 张静禅略一思索,答:“已经打草惊蛇,不会有第二次机会,继续。” 钟毅和李微意都同意,循着地图,正要往厂长和办公室方向摸,就见几十米远处,又有两道手电光在晃动,还有人声隐约传来:“动静在那边。”“嘿,说不定是老鼠。”“还是过去看看吧,万一有贼……” 三人神色都是一紧,钟毅盯着人来的方向,说:“我来对付,见机行事,你们先走。” 李微意有点不放心他一个人。钟毅和张静禅对视一眼,张静禅点点头,拉着李微意就走。 李微意:“他不会有事吧?” 张静禅:“他处理得了。我们在反倒是拖累,抓紧时间。” 厂领导办公室,在侧面一座二层小楼里。这种大钥匙,张静禅也是有的,两人无声无息潜进去,关上门。 看清里头的情况,张静禅怔了一下。 一片开放办公区,十几张桌子,靠里有几间小屋,挂着诸如“厂长办公室”“副厂长办公室”的牌子。一眼望去,空荡无人。 但是天花板的角落,有一根灯管照着。看起来就像是有人走时,忘了关这盏灯。 张静禅示意李微意留在原处,自己摸去那几间小屋子,一间间检查后,才喊她:“没人,过来。” 两人直奔厂长办公室,刚要开始翻文件柜,两人口袋里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 是外围的两个退伍兵发来的消息:有辆车开向了厂里。 还附了张图片,是一辆黑色不起眼的别克轿车。照片模糊,看不清里头有谁。 张静禅和李微意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商量,黎允墨的消息发来了。 “!!!!” “来人了!” “妈的,我看清了,是刘盈、程川和你二伯!” “他们为什么会一起来福瑞达?他们就是伱要捉的内鬼吗?我草!!” “我要现身吗?要去拦吗?快说!” 张静禅飞快回了个“不用”。 李微意心头震动,看向张静禅。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眼神如霜雪凝结:“蛇终于出洞了。怕不怕?” 李微意立刻答:“我怕什么,难道他们还敢动我?” “只怕已经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的,老子杀得,儿子一样杀得。” 李微意被他说得心头发毛,一时间无法将那三位平时衣冠楚楚的高管,和杀人灭口联系在一起。张静禅却面无惧色,把她的手一牵,迅速左右看看,最后拉着她,躲到靠墙的两个大文件柜后的缝隙里。 缝隙很窄,非常隐蔽,堪堪只容得下一个人,两人硬是塞了进去,只是姿势就不太好看了。 张静禅习惯性地一手撑墙,一只手抓住文件柜,把李微意护在怀里。 但这样,李微意就很不舒服了,毕竟张静禅那么小一只,她感觉到的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硌……而且她182的个头,哪哪都舒展不开。 其实张静禅也不太轻松,怀里的人儿背太宽身体太重,很快他就被压得喘不上气。 外头还没有动静。 李微意说:“等等我调整一下。”费力地扭过身,一只手臂挣扎出来,换到张静禅身后,抵在墙上,她松了一口气,抓着张静禅的腰轻轻一带,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自己代替他抵墙而立,终于长腿长手都勉强舒展开了。 压在张静禅身上的重量也骤然一轻,取而代之的背后温暖坚实的怀抱,还有环在腰上的有力臂膀。 两人以这种新姿势静静呆了一会儿。 李微意:“宝宝。” 张静禅没理她。 李微意又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宝宝,感觉到我的胸肌了吗,是不是很有安全感?” 张静禅都气笑了:“够了,老实点。”一转头,看到她虽嘴上还要抓紧时间皮两句,脸色却是白的,真不知是要夸她胆大还是怜她胆小。 张静禅反抓住她的手臂,轻拍了两下,说:“别怕,我们外面有四个人,钟毅肯定埋伏观察着,他一个能顶仨。真要动手,我们稳赢。” 李微意恍然:“也是!”脸色果然好了很多。 她赞道:“还是宝宝冷静。” 张静禅又不吭声了。 大门“吱呀”一响,响起零碎脚步声。两人屏气凝神,听着那三人走向距离他们只有十几米的厂长办公室,刘盈的高跟鞋声在其中特别清脆。 两张文件柜间有条小缝,他们身在暗处,四只眼无声望着来人。 财务总监程川走在前头,眉头紧蹙,还是平时那副严肃谨慎模样。营销总监刘盈,和张静禅的二伯、采购副总张凤鸣走在后面,张凤鸣的手搂在刘盈腰上。 三人脸色都不好看。 他们走入厂长办公室,没有关门,大概是为了方便观察周围动静。有一扇窗正对着文件柜方向,李微意张静禅可以清楚看到三人的表情。 程川径直在主位坐下,刘盈坐在下首,张凤鸣挨着她,翘着二郎腿坐下。 张凤鸣拍了两下自己大腿,说:“老程,现在风声这么紧,为什么约到这里见面?万一被人看见……” 程川抬起头打断他:“别的地方你放心吗?只有这里,咱们仨都有份,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李微意牢牢盯着他们仨,她不知道张静禅是什么心情,刘盈且不论,这两人,一个是他亲二伯,一个是他父亲最信赖的兄弟。 她只能用手掌握了握张静禅的细腰,已示安抚。张静禅没有回头,却像是明白她的心意,抬起一只手,覆盖住她的手掌。 (本章完) 第85章 螳螂捕蝉(3) 刘盈笑着圆场:“哎呀,老程你这么凶干什么,什么死啊活的,不至于。张老板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 “但是福铭终究会破产清算!那些账瞒不住的!”程川身体前倾,镜片后的双眼冰冷凶厉,“我已经收到风声,张墨耘这次去bj,接触了一些外资审计团队。他弄了那9000万,做什么谁也不告诉,摆明了要甩掉福铭另起炉灶。等他喘过这口气,就会回头收拾叛徒!我甚至觉得,他已经开始怀疑我们几个了!” 这话让刘盈和张凤鸣都陷入沉默。 张凤鸣忽然响亮地拍了一下大腿,说:“哎,刹车失灵那次,他要是反应没那么快就好了。” 刘盈说:“你们真要张老板死?其实他对我们一直不错。” 两个男人都静了一会儿,程川慢慢地说:“他不死怎么办?现在没查出来了,只是因为他过去太信我们了。他的性子,凤鸣你也清楚,比狼还狠,一旦发现我们背后捅刀,哪怕同归于尽都会整死我们。” 张凤鸣抓了抓头发,说:“再想一个辙,上回还是心软了,只想给他弄个重伤或者残废不能理事,谁知道他运气那么好,只蹭破几块皮。老程,伱脑子好,想想怎么办。” 程川显然有备而来,说道:“这事儿我和盈盈商量过,只要她肯牺牲一点名声,让张墨耘死在她的床上。以前他俩就传过绯闻,牵扯到男女关系,加之福铭的问题现在在省市领导那里很敏感,只要把证据做周全,警方多半会尽快结案。” 刘盈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乐意,还是不乐意。 张凤鸣:“可是要怎么做呢?警察可不好骗。” 刘盈起身,给两人各冲了杯热茶,说:“我来出个主意行不行?以前有几次,张老板喝醉,都是我送去洋槐里别墅休息。那栋房子一直在老板名下,但他不知道,估计喝醉了印象也不深。要不就那儿?” 程川盯着她:“那房子在他名下?你办的?” 刘盈一笑:“我办的。” 张凤鸣啧啧两声:“所以说还是女人厉害,最毒妇人心哪!早就留了一手。刘盈,你是不是记恨张墨耘一直看不上你,所以才在福铭往死里捞钱?” 刘盈走过去,在他嘴巴上亲了一口,娇声说:“我要他干什么?我有你就够了。” 程川嗤笑一声,刘盈咯咯笑了,又走到他跟前,一屁股坐到他腿上,两人一阵热吻。而张凤鸣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像是已习以为常。 三人又商量了一些操作细节,甚至包括刘盈如何以言语刺激、羞辱张静禅的母亲吴馨慧,只要她信了丈夫出轨,儿子张静禅本就跟父亲关系不好,到时候家破人亡,谁还会深究案情? 李微意听得心都在发抖,更难想象张静禅亲耳听到这些话,是什么心情。 张静禅就像一座雕塑纹丝不动。某个瞬间,李微意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最后在热热的眼眶摸到一点湿意。 李微意觉得自己的心,也闷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三人商量完,终于离开了。 张静禅和李微意从柜后角落钻出来,李微意立刻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脸色说:“你不要难受,今天来这一趟我们真是赚尽了优势。他们计划动手的时间地点都一模一样,这次不可能害得到你爸!我们回去就告诉你爸,以他的能力,绝对能清算他们!再告诉丁沉墨,就说是我们偷听到的,到时候让丁队守株待兔,抓到证据,杀人未遂,足够他们把牢底坐穿!” 张静禅的眼睛还是红的,那是被恨意浸透的眼睛。然而他的脸色很沉静,看着李微意,慢慢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录音笔,灯是亮着的。 李微意也盯着那支录音笔,然后目光缓缓上移,和他的视线对上。 李微意一把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就像只巨型八爪鱼挂他身上,欣喜若狂地抱着他开始乱摇。 张静禅任由她作乱,握紧录音笔,轻轻笑了。 看到有妹子以为昨天限免,今天会爆更,老墨流下了孱弱无助的泪水…… (本章完) 第86章 三次改写(1) 今夜他们的收获,远远超出预期。 “车开出来了,他们走了!”黎允墨于前方报告。 很快,外围退伍兵也传信:“车上了国道。” 事不宜迟,张静禅和李微意往外快步走去,眼看要到门口,“吱呀”一声响,门从外面被推开。 李微意魂都要被吓掉了,连忙抓住张静禅的胳膊。 两人正好站在一片空地上,没有遮挡,门口那人出现得太快,避不可避,正面对上。 六目相对。 刘盈一身桃红色羊绒大衣,短裙高跟鞋,露出惊讶表情:“张少,李小姐,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车走了,她没走。 张静禅和李微意都没说话。 刘盈笑道:“这可不是谈恋爱的好地方,莫非,张少是来找什么东西吗?怎么能这么乱来呢?”她一边娇滴滴地说着,一边反手掩上大门。 张静禅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她推到一旁:“滚!”看向李微意:“走!” 然而娇小少女的力气,并不能在一个高挑成年女人面前占优势,刘盈反推张静禅一把,冷道:“张少,管管你女朋友,一点礼貌都没有。” 李微意冲过去,揪起刘盈的头发,往旁边一扯,另一只手护住张静禅。刘盈发出一声惨叫,眼睛瞪得很大,万没料到平时高冷乖张的张少,会有上手扯她头发的一天。 趁她措手不及,李微意把她往地上一推,拉着张静禅就往外跑。 门一开,无数脚步声由远及近。黑暗中,十多个手持钢棍的工人,正跑过来,有人喊道:“在那里!小偷在那里!”“刘总!刘总!” 背后,刘盈从地上爬起来,吐了一口嘴里的灰土,踉跄跑到工人那边,恶狠狠地道:“就是这两个小偷!偷了厂里的钱,抓住他们!” 工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虽然刘盈认识张静禅,厂里中层以上领导也认识,工人却不可能认识太子爷。更何况这些留守在厂里值班、之前一直窝在里头打牌的一群人,本就是张凤鸣从外头招来的流氓地痞,专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张静禅拿起手机,只说了一个字:“来!” 这时,一个高大人影从旁边阴暗角落走出来,手里也拿着一根粗钢筋,挡在张静禅李微意面前,正是钟毅。 “你们先走!我挡着!”钟毅说。 张静禅和李微意却都没动。 刘盈“啧”了一声,说:“还有帮手,给我打!” “我看谁敢动手!”李微意突然厉喝一声,“我是张静禅,张墨耘的儿子,福铭未来的老板!” 这下工人们倒是一愣。 刘盈说:“听这小子瞎扯什么呀,太子爷怎么可能半夜跑到我们仓库偷东西?而且福铭现在工资都发不出来,他们偷的就是给伱们下个月发工资的钱,把人给我捉了,送警察局去!” “刘盈!”李微意吼道,“我爸哪里对不住你,背叛福铭,侵吞财产,你才是吞了他们工资的人!” 刘盈恼羞成怒:“放屁!大伙儿别听他胡说,这些年跟着我们,难道亏待过你们?还不是张老板现在翻脸不认人,自己投资亏了钱,不给大家发工资了?打!打!” 这下,这帮流氓工人都被说动了,什么都没有这些年跟着刘盈他们捞钱有说服力。他们手持钢棍,一拥而上。 钟毅已变了脸色,厉喝:“走!” 两道急促的脚步声,从众人背后的工厂大门传来,来人比豹子还快,顷刻就窜到钟毅身边。 是两个高大健壮、戴着鸭舌帽的男子。 李微意唇角一翘,张静禅低声说:“好样的。” 刚才听到他电话搬救兵,两人没来得及商量交流,李微意立刻挺身而出和刘盈对骂,拖延时间。这事也只有她能干,张静禅干不了。 两个退伍兵和钟毅交换了个眼色,从腰间抽出早已准备好的甩棍,“唰”银光一闪,三人并排,把张静禅和李微意完全护在身后。 三人身上一致的、不同于普通人的气势,让工人们脚步一顿。 钟毅有了帮手,原本紧绷的神色舒缓下来,回头催了第三遍:“走!我们仨足够应付。” 一个退伍兵也开口:“你们留着反而碍事。也就十来个人,老钟一人就能干趴下一半。” 另一个退伍兵居然还有空脱了外套丢地上,说:“好久没打架了,天天当体育老师把我都当佛性了。这帮流氓,欺负俩孩子!老钟,多给我留几个练手。” 钟毅一笑,说:“没门。” 他之前就留了心眼,一个工厂,一条出入公路,几乎没有侦查难度,给张静禅他们说是放哨,实际上找了战友里最能打的两个。对方就算再来十个人,也不可能干得过三个特战兵。 见他们这么嚣张,刘盈气坏了,喊道:“怕什么,他们才三个人!上啊!捉一个奖1万!捉到后面两个,奖10万!” 工人们眼都红了,一拥而上,三个退伍兵如同三把尖刀,直插进去。李微意拉着张静禅的手,转身就跑,同时喊道:“姐夫你们快点出来!” “好!”钟毅在混乱打斗的人群中,高声应道。 张静禅和李微意冲出工厂大门,黑暗街头,只有几间铺面零星亮灯。两道光柱从百余米远处打过来,驾驶座上的黎允墨一脸紧张,朝他们按了两下喇叭。 两人拔腿就朝车来的方向跑去。 就在这一瞬间。 李微意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后脑勺阵阵发寒。她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像风,可又不是风。“呼——”的一下,低沉,可又极快地,伴随着不知何处传来的机械转动声,朝他们背后袭来。 李微意的眼睛刹那睁大,伸手就要把张静禅护进怀里。然而张静禅的反应比她更快更坚决,李微意都不知道他现在的身体哪来的力气,他一把将她推向地面。 李微意听到身后“嗵——”一声沉闷的响,她的手臂撑在地上回头,看到一个大型挖机的铲斗,不知何时从黑暗中伸出,撞在张静禅纤细的身体上。 (本章完) 第87章 三次改写(2) 张静禅望了她一眼,这一眼深而静,他的瞳仁失去焦距,应声而倒。李微意浑身一抖,魂飞魄散,直至他跌到她身上,才慌手慌脚接住了他。 周围是那么暗,铲斗仿佛鬼一般,缓缓后撤进黑暗里。 李微意抱着张静禅的身体,见他双目紧闭,再无意识。而她双手在他脑后摸到大片黏腻的液体。她脑子里全是空的,嘴巴仿佛也张不开发不出半点声音,十指就像长满了刺,抱都抱不稳他。 “张静禅!”她终于发出了声音,“张静禅——” 可是他的脸白如金纸,没有反应。 这一刹那李微意的心都要被撕烂掉,她一只手慢慢伸向他的鼻下,转脸在抱着他的那只胳膊上擦掉眼泪,可是新的眼泪马上又涌出来。 鼻翼下的气息微不可闻。 李微意颤抖着放下手,她听到自己短促抽泣的声音,也听到自己牙齿打战的声音,她摸出手机拨打120,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钟毅!钟毅——” 正在厂里打斗的钟毅,听到这凄厉无比的声音,心头巨震,一脚把对面的工人踢倒在地,拔腿就往大门口死命地跑。 钟毅跑到时,李微意已打完急救电话,手机掉在血泊里,她跪在地上,把张静禅整个抱在怀里,人也像是痴痴呆呆的了。 钟毅看到这一幕,只觉心脏剧烈一缩,一时间竟不敢问她一个字。这时李微意抬手往旁边的墙后一指,钟毅抬头,隐约望见挖机一角,立刻冲了出去。 一个急刹车,黎允墨把车停在两人身边,也吓懵了,跳下车,喊:“她怎么了?”突然黎允墨反应过来,眼睛睁得更大,嘶吼着哭了出来:“禅哥——是禅哥——” 救护车的灯光闪烁;黎允墨趴在地上痛哭;钟毅揪了一个其貌不扬的工人回来,按在地上,工人眼神闪烁;两个退伍兵已经制服了所有工人,匆匆赶来;刘盈趁乱不知所踪…… 混乱的工厂街头,李微意抱着张静禅,把自己的脸和他冰凉的脸紧紧贴在一起,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医院。 夜里11点35分,抢救室外。 李微意和黎允墨就像两只没了家的小狗,坐在门口的地上。 李父、李母、李晓意全都来了。吴馨慧接到“儿子”李微意的求救电话,也来了,帮忙找了市里最好的专家。她望着失魂落魄的儿子,又望着悲痛欲绝的李家人,叹息不已。 李父眼睛是红的,如雕塑般死死望着前方虚空。李母一直在哭。李晓意也在抹泪,钟毅坐在她身边,刚哄了一两句,李晓意推开他:“滚!我以为你稳重有分寸,你怎么能带微意掺和这么危险的事?你不要碰我!” 李家人只知道“女儿”意外被张家工厂闹事的工人害了。 钟毅的眼睛也是红的,自责地低下了头。 李母突然站起来,走到李微意身边,李晓意连忙扶着她跟着,李母说:“阿禅,伱一直对我们家有恩,我们感激你,我们两口子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可工人闹事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要带她去?她还没成年,她是个柔弱的女孩子,为什么呀?” 面对李母声泪俱下的质问,李微意只觉得心口痛得无以复加,她把脸埋进手掌里,反反复复地说:“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他还想着保护我……都是我的错,我太没用了……对不起……对不起……” 看这个孩子,哭得比他们还要伤心欲绝,一时间李家人再也说不出半个责怪的字,李母重重叹了口气,颓然坐回原地。 一旁的吴馨慧看着看着,也哭了。 黎允墨原本垂着头,闷闷的,闻言又开始抹泪,低低地喊“禅哥……禅哥……” 又过了十几分钟,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门被推开。 门口的所有人都站起来。 医生走出来,看着李家人,说:“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需要观察……” 所有人几乎都喜极而泣,唯独李微意,站在人群最后,透过医生护士身影间的缝隙,呆呆望着屋里病床上那个人。其实根本看不清楚,只看到蓝色手术单和被绑了很多圈绷带的头。 “但是……”医生露出遗憾神色,“伤者脑部遭受剧烈撞击,会有强烈的脑震荡和后遗症,还有部分淤血压迫神经……” 李父焦急地问:“我女儿会怎么样?” 医生叹了口气,说:“她有很大概率,会变成植物人。就看今晚能不能醒了。” 李母软倒在地,被李晓意和钟毅扶起,李父呆住。 黎允墨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喃喃道:“植物人……植物人……禅哥……”他看了眼李微意,又低头看表:“还有8分钟到12点……” 李微意惨然一笑,低声说:“能换回来,我就安心了。” 黎允墨听懂了,眼泪一下子飚出来,抓住她的胳膊,说:“嫂子,他会等你的,他一定会等你的。” 就在这时,病床被推了出来,送入旁边的重症监护室。一群人一拥而上,却被护士拦了。李微意只远远看了一眼,他躺在床上的模样,就被护士挡在了重症监护室外。 李微意低头看了时间,还剩6分钟。 她拨电话给张墨耘,依然是关机,他还在回湘城的飞机上。 李微意盯着手机,又拨出许异的号码。 同样关机。 许异跟着张墨耘去了bj,他们应该在同一班飞机上。 李微意长吐一口气,抬起头,把正在重症监护室门口张望的黎允墨拎回来,说:“跟我过来。” 黎允墨不明所以地跟着她到了昏暗无人的楼梯间,李微意探头看了看楼上楼下都没人,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说:“我马上要走了,这个,你一定一定,要亲手交到张墨耘手里,不要让其他任何人转交,也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你能办到吗?” 黎允墨红着眼,瓮瓮地答了声:“能!” 李微意说:“这是你禅哥拿半条命换来的。” 黎允墨发狠道:“笔在人在,笔亡人亡!” 李微意笑着抹了一下眼泪,说:“那倒也不必。”她拍了拍他的肩,说:“走了,我们2022再见。” (本章完) 第88章 三次改写(3) 黎允墨望着她推开防火门,一步步走向病房方向。想到这个女孩即将与张静禅交换,很可能成为植物人,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醒来。他想,她其实也没把握,自己2022还能不能醒来吧?黎允墨心里就跟刀剜般抽痛,他抹掉眼泪,露出罕见的坚毅神色,转头往楼梯下方跑去。 他决定现在就去张家别墅,等着张墨耘。第一时间,把录音笔交给他。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少年完成那两个人嘱托的勇气和决心。 张静禅所在的重症监护在住院部最顶层,黎允墨要下五层楼梯。很快,对一个手长腿长的少年来说,也就几分钟而已。 下到第三层的时候,黎允墨听到哪里门响了一下。他没在意,继续往下疾冲。 第二层。 楼道里只有一盏幽暗的灯,当黎允墨单手抓着扶梯,从楼梯拐角一纵而下时,防火门“嘭”一声被推开。黎允墨霍然回头,两个戴着口罩的男人疾冲进来。 黎允墨一呆,往下蹿得更快,二十多级台阶,他竟两步蹦了下去,脚尖刚落地,第三个男人从楼梯下方冲了上来。 这下黎允墨的路被拦死了,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靠在窄逼的楼梯拐角,吼道:“你们是什么人?让开!”他下意识把一只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那支录音笔。 可对方三人,根本不打算回答。他们一拥而上,轻而易举就把单薄的少年,按在墙上。黎允墨拼命挣扎,可他哪里是三个强壮成年男子的对手?他就像一只落网的狗,头和身体都被人死死摁在墙上,嘴巴里全是灰。唯有双手,在墙上抠出一道又一道带血的印子。 两个人制住他,一人开始搜身。 黎允墨开始急促地喘,等那人的手伸进口袋,掏走录音笔时,黎允墨拼命把头从对方的手掌下转过来,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不要抢走这个!这个不能给你们,救命!来人啊,救命!” 有人拎起他的头,“砰”一声狠狠砸墙上,黎允墨被砸得头晕眼花。又是几拳,重重砸在少年柔软的腹部,黎允墨挣扎着反抗,却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又被狠狠揍了一顿,扔在地上,这下他爬也爬不起来了。 有人又搜走了他的手机,“啪”一下扔下楼梯,撞在墙上,砸得粉碎。 他们丢下他就要走。黎允墨抓住其中一人的脚,气若游丝地说:“录音笔……留下……要多少钱,张墨耘都可以……给伱们。那是禅哥……拿半条命换来的,他要救他爸爸。求求你们,我答应……嫂子了…” 有人一脚踹在他头顶,三人急速消失在黑暗里。 黎允墨在原地缓了一小会儿,他低头看了眼手表:23点58分。他又流下眼泪,滔天的自责和愧疚,几乎要将他的心吞没。可他还是扶着栏杆,忍着浑身剧痛,很慢地、很慢地站了起来,他全身颤抖着,缓缓地、一点点拉开那扇平时对他而言轻而易举的防火门。 浑身是血、鼻青脸肿的少年一出现在走廊里,就让护士和病人瞠目结舌。立刻有护士冲过来扶他。黎允墨的眼睛已经肿得只剩一条缝,血泪模糊中的视线里,他抓住护士的胳膊,说:“扶我去电梯……5楼!” 任护士怎么劝都不听,重伤的少年几乎是一步一挪,到了电梯口。 幸运的是,电梯正好停靠。 少年一步迈进去,却因为太急,摔倒在地。 整个电梯的人,雅雀无声看着躺在地上,孱弱狼狈的少年。 黎允墨轻声说:“5楼……谢谢。” 有人飞快替他按下5楼。 黎允墨闭上眼,在心里默数:23、22、21……快点到,快点到。 —— 李微意和黎允墨分别后,看了眼时间,还剩4分钟。 她原本想再看一眼张静禅,甚至自嘲地想,万一不幸自己真成了植物人,这或许是未来8年,自己能看他的最后一眼。 甚至也许是更长的岁月。 又想是否要跟自己爸妈姐姐交代几句,可又发现,无从开口。而且自己家的问题都解决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憾了。 经过护士站时,她脚步一顿,跟护士借了纸笔,趴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写了两张纸条,整齐折好,攥在掌心。 李微意走到重症监护区外,李家人和钟毅都在。 “钟毅哥,姐姐。” 那两人抬头。 “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 三人走到一段无人的楼道里,李晓意的脸色还是苍白的,看李微意一眼,又望向一旁,是那种想怨又没法从心底真的怨恨的神情。钟毅一直搂着她的肩,眸光深深看着李微意。 李微意吸了下鼻子,说:“想拜托你们一件事。”她掏出一张纸条递过去:“如果重症监护病房里的人,今晚不能醒来,今后,就要拜托你们辛苦照顾了。无论何时她醒来,请把这张纸条,交给她。请一定要交给她。” 李晓意没好气地说:“你还想给我妹妹留什么话?” 李微意的眼泪涌出来,说:“拜托了,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话。” 李晓意再说不出一个责备的字,扭头望向一旁,也哭了。钟毅伸手拿过纸条,说:“我答应你。” 李微意一笑,深深鞠躬:“多谢。” 而后她转身,快步走向重症监护室,她要去看他最后一眼。同时,她攥紧了口袋里另一张纸条,那是留给这具身体——19岁的张静禅。 只有四个字: “阿禅,等我。” 握着这纸条,李微意仿佛就安心了许多。她不知道自己还剩多少时间,也许几秒,也许几十秒?她到了病区外,护士却不让她进去,她说:“我就看一眼,我就看他一眼……”护士还是不让,然而看到英俊少年眼中含着的泪,护士一呆。李微意趁她不防备,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叮——”电梯到了。 黎允墨几乎是半爬半挪,从电梯里出来,他迷迷糊糊望着前面的路,还在心里倒数:10、9、8、7……他再也走不动了,来不及了,他来不及去搬救兵了。 (本章完) 第89章 三次改写(4) “嫂子……嫂子……”他开始用尽全身力量喊,以为自己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其实只有沙哑羸弱的呼救声,“他们把录音笔……抢走了……快下楼……钟毅……还来得及拦……” “嫂子……” “阿禅……” 黎允墨终于坚持不住,昏厥在地,唯有嘴唇还无意识地蠕动着。 5、4、3…… 在距离黎允墨倒地不到五十米的位置,李微意终于冲到了张静禅的病房门口,她刚把门推开一半,床上那人插满输液管和监护器的手,突然一动。 李微意一怔。 ……2、1! 天旋地转的视野里,李微意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扭曲:房间,病床,人,线条,尘埃,光线,时间…… 床上的人单手按着头,慢慢坐了起来。 相距不到3米,李微意一头栽倒在地。 钟毅搂着李晓意,走回病区;吴馨慧也陪着李母李父,去过医生办公室回来了。所有人看到走廊上一前一后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两个少年,大吃一惊。 然而这些,李微意都已不知道了。 在她的世界里,在她瞬间停滞的时间里,像是有一记无形的重锤,于她的心脏部位“咚——”地敲下;又像是有一方无处不在的威严古钟,于她的脑海中回响长鸣。 这一个黑暗的刹那,于她而言,却像是有8年那么长。 她看到了许多从前没有看到过的东西,那是藏在另一个人脑子里、并不属于她的光阴。 少年阿禅端坐书桌前,瘦长白皙的指间转着笔,露出很淡的一个笑,提笔在那个隐秘日记本上,继续书写:“2014年7月2日,晴……” 警局停尸间,吴馨慧哭软倒在地上。倔强少年一动不动站着,眼睛赤红。他转身冲出了门外。 他站在早已停工停产的福铭集团大门口,这里寂静冷清仿如废墟。他抬头望着这一切,像是望着自己的信仰,又像是望着一堆垃圾。 渐渐的,有人聚集在他身后。黎允墨、黎金雄、吴明锐……还有一些早年受过张墨耘恩惠的工人。 他废寝忘食地工作,有时彻夜难眠。有时他会翻看那本笔记本,记下寥寥数笔,又自嘲地笑笑,把本子丢到一旁。 …… 他已是西装革履的青年,坐在会客厅里,接受女记者的采访,就像李微意初次见到的样子,器宇轩昂,沉敛冷峻。女记者在采访后,红着脸邀请他晚餐,他却摇摇头,径自离去。 那一天,命运改写完成的那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清晨醒来,看了看周围熟悉又陌生的环境,而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用手背抵住额头,轻轻笑了。 …… 李微意就像跌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深渊。他独自经历的那些岁月,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她明明是旁观者,却又仿佛是亲历者,看清了那八年他藏在心里未说出口的每一个秘密。 最后,所有画面都消失了。 四周彻底寂静,李微意像是昏迷了很久很久,又像是只失去了一瞬间的意识。 2022年1月13日,阿禅,这一次,我们还能抵达吗? 我保证,这一章是全文唯一的小虐点。所以这一本,真的真的就是个甜文吧,这回老墨没讲大话。 另外有读者留言问长度,惭愧,20万可能完结不了,要到25万+去了。 哎,我也想完结出去浪啊,我一点都不想写书,我都这么老了,还要日更,悲伤! (本章完) 第90章 剩下的人(1) 2014年7月14日。 少女李微意入院抢救的次日早晨。 她的头上依然缠着绷带,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纤瘦伶仃。 丁沉墨带着个徒弟坐在对面,神色凝重,眉头紧皱。 少女低下头,放在被子上的十指,快要攥出水来,她说:“不记得了,昨晚发生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丁沉墨和徒弟对视一眼,终究无计可施,在医生的催促下离开。 姐姐李晓意端着饭盒走进来,望着妹妹心神不宁的模样,心中喟叹,柔声说:“吃点吧,妈妈一大早起来给你熬的汤。他们熬了一夜,我让他们睡一会儿再过来。” “我吃不下。” 李晓意摸摸她的额头:“医生说这是脑震荡的后遗症,过些天就好了。” 李微意说:“不是因为那个。” 我只是……我只是…… 总觉得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人和事,我知道“她”和“他”一定做了什么,可这种一无所知茫茫心慌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李晓意沉默半晌,终究还是下定决心,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给她:“这是他昏迷前,留给你的话。我们都没打开看过。但是……你看过就好,一定不要犯傻。” 李微意接过纸条,打开看着,半晌没动。 其实只有三句话,可她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很久,好像才读懂。 “不要和别人在一起。 张静禅就是伱这辈子要等的人。 不要再让他伤心。” “你……还好吧?”李晓意担忧地望着她。 李微意低着头,把纸条重新折好,仔仔细细放进口袋里,抬头望着姐姐,温和地笑了:“我没事。” 李晓意看着妹妹眼里盛满的泪,还有她平静的眼神,只觉得心口针扎般的痛。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也许从这一刻起,妹妹身上的某些东西,已经改变了。 “你真的……不要犯傻啊。”姐姐说。 “我不犯傻。”李微意乖巧点头,“姐姐,他人呢?” 一个问题,就叫李晓意红了眼眶,她咬了咬唇,说:“昨天凌晨,你醒来的同时,阿禅昏迷了,现在还在重症监护,你也进不去。” “医生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醒吗?” “医生说……他现在是植物人状态。没人知道为什么,医生也搞不明白。” 李微意怔住,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李微意没有再说没胃口,乖乖把姐姐带来的食物都吃了。医生又来检查过,说再过一周,后脑伤口愈合、没有其他症状,才可以出院。 临近中午,李晓意去缴费了,李微意一个人呆在单人病房里,迎来了另一位客人。 许异一身西装领带,风尘仆仆,满头汗珠,站在门口,望着病床上苍白病弱的少女。 他的嗓音也是干的:“我……本来昨晚能和董事长一起回来,因为要处理一些遗留事项,今早刚刚飞回来……你还好吗?伤口痛不痛?听说你出了意外,我一夜没睡着……” 李微意一笑,眉眼柔亮,一如往昔,她说:“许异哥哥,谢谢你的关心,坐吧。” 只一句话,就叫26岁的男人心口“怦”地一跳。许异眉眼平敛地坐下,心里明白,他的女孩,又回来了。 三天到了。 然而李微意接下来的话,震得许异心里翻江倒海。 她说:“你再也不要在我身上花任何心思了,因为我永远也不会接受你。” 此后,无论许异怎么哄,怎么表明心迹,她都不像从前,或羞涩或迷糊或无法招架,她始终平静坚定。 于是许异明白,并非少女一夜成长到能够应付他这样的男人,而是她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 她那样单纯璀璨的女孩,一旦认定了什么,谁也无法阻止她为此发光发亮。 许异又去了张静禅那边,但重症监护病房不允探视,只在外面看了看。张墨耘和吴馨慧也没心思理会他。 许异沉着脸离开医院。 其实现在的李微意,于他而言,不过是一次怦然心动,一个乐趣,一个挑起他强烈占有欲的女孩。充满好感,但还谈不上爱。 可为什么,在她宣判他死刑后,他的心上沉得就像压着万斤巨石,一呼一吸都变得艰涩难言? 他急匆匆地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还是想要掩饰什么。一路下了电梯,走向停车场,在按下车钥匙,手握住车门把手的一刹那,他停住不动。 午后骄阳,将他的脸清晰映照在车窗上。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自己。 眼眶通红,泪水坠落。 在许异的记忆里,大概10岁以后,他就没有再哭过。没有人能叫他哭了。 许异闭上眼,低头,右手依然抓着门把手,把脸埋在左手手掌里,片刻后,复抬起头,已没了眼泪,只是眼角依然是红的。 他忽而笑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爱一个小姑娘爱得痛彻心扉,却连他自己都刚刚知道。 魂不由身,爱不由己。 那个被埋藏在那两个人的灵魂互换里,埋藏在时光轮回的微小片段里,也埋藏在他的爱情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许异慢慢抬头,望着天空令人微微晕眩的日光。 是……时间吗? —— 重症监护病房。 吴馨慧坐在床边,低声哭泣,悲不自胜。 张墨耘铁青着脸,站在玻璃隔断前,眼眶发红,眼里全是阴霾。 明明脑部受伤的是李微意,一过昨晚12点,李微意苏醒,张静禅昏迷、成为植物人。这事医生都摸不着头脑,唯有张墨耘心中有一两分猜测。 人的大脑是最复杂的,看得到的大脑结构,看不到的脑电波、神经元、潜意识……那两个人互换的不仅是身体,还有脑意识。或许大脑有形损伤较小,无形功能损伤更大。 张墨耘甚至有个荒谬的念头——也许是那小子,自己不愿醒来,代她受过。那小子干得出这样的事。 想着想着,张墨耘又气笑了,儿子的重情重义,不正是随他吗?那一点自嘲的笑容,慢慢敛了,他又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儿子和哭泣不止的妻子,转身离开,去了另一间病房。 黎允墨昨天虽被打得惨,但都只是些皮肉伤,还有一两处骨裂,手术都不用动,只是全身被包得跟粽子似的,需要将养一段时间。 (本章完) 第91章 剩下的人(2) 张墨耘走进去时,黎母正在看护,黎金雄还在一个外地项目上,今天下午才能赶回来看儿子。 张墨耘和黎母打了招呼,就请她去重症监护陪陪吴馨慧,而后又令两个保镖守在门口,自己坐到黎允墨面前。 黎允墨向来对张墨耘又敬又怕,这会儿更是吓得眼泪汪汪,抽抽搭搭说:“张叔,是我没用!阿禅昏迷前,给我的一支录音笔,被他们抢走了!那里头一定是重要证据,录下了刘盈、程川和……和张凤鸣三个人的阴谋!” “刘盈、程川、张凤鸣……”张墨耘慢慢重复这三个名字,神色看不出来惊讶或者生气。事实上以黎允墨的阅历,根本看不出这个男人此刻在想什么。张墨耘拍拍他的手背,温声说:“孩子,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把昨天的事,详细跟我说一遍。” 黎允墨更加热泪盈眶,倒豆子似的把昨天的经过说了一遍。张静禅和李微意的意图并未瞒着他,说过福瑞达高买低卖、侵吞资产的事。 某个瞬间,黎允墨注意到,张墨耘脸上阴狠神色一闪而过,看得黎允墨心里都发憷。但很快,张墨耘又恢复了沉寂,仿佛只是一个满腹愁绪的沉闷父亲, “你看清楚了?除了刘盈,车上坐着的还有程川和张凤鸣?”张墨耘问。 黎允墨用力点头。 “当时是深夜,隔得那么远,还有车窗隔着,伱怎么看清楚的?” “钟毅哥给我弄了个军用望远镜。” 张墨耘点头,沉思片刻,低喃道:“也就是说……他们不确定有没有其他人看到。” 他用一种非常凝重的目光看着黎允墨:“孩子,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并且做到。刚才这些话,你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吧?” “没有!连我妈都没说,她又不懂。而且不是说,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她知道了反而会有危险!” “做得好。从现在开始,任何人问你,包括警察,你都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什么也不知道,只听阿禅的吩咐,守在外围接应。你赶到的时候,李微意已经出事。阿禅把录音笔给你,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就昏迷了。然后你就被人打了,录音笔被抢走。就这样,明白吗?这也是为了保护你。” 黎允墨咬了咬嘴唇,问:“张叔,你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替阿禅报仇?” 张墨耘笑笑,站了起来,拍拍黎允墨的肩膀,说:“叔叔心里有数。但是,在那之前,叔叔一定要先达成阿禅和微意的心愿。” 黎允墨一怔:“你也……知道了?” 张墨耘点头,目光沉沉望着窗外远处:“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来到这里,一次又一次,就是为了救福铭、救我。叔叔没用,才让他们吃这么多苦。我不能再因为冲动,让他们的努力功亏一篑!福铭现在不能出经济大案,我也必须继续做那个什么也看不清的狂妄愚蠢的父亲。等到9月初,福铭一举还清债务,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把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送进监狱!我会把一切在2014年都了结掉。如果阿禅能在2022年醒来,他们……就不用再来了。” —— 张墨耘猜得没错,警察很快就找黎允墨谈话了。然而黎允墨是个轴性子,既然答应了张墨耘,无论警方怎么车轱辘似地翻来覆去盘问,都是一问三不知。 哪怕是在丁沉墨强大的侦讯压力和高超侦讯技巧下,黎允墨也艰难的、满头大汗地支应着。最后实在扛不住了,黎允墨干脆眼皮一翻,装晕,还浑身抽搐了几下。搞得黎母哭哭啼啼、医生护士大惊失色,病房里鸡飞狗跳。 丁沉墨气死了,大骂道:“你这小子,小臂轻微骨裂还能抽到脑子去!” 最终,丁沉墨还是灰头土脸地离开了他的病房。 另一个当事人李微意,也是一脸迷茫地说什么都不记得。钟毅也得了张墨耘嘱咐,他的嘴巴比任何人都难撬开。另外两个退役兵则是真的不知道内情。 再加上,上级领导对于福铭这个敏感话题施压,这一桩案子,竟要草草结案了。 丁沉墨满心不甘地找到张墨耘,两人寻了间无人的医生办公室,关上门密谈。 丁沉墨说:“张董事长,和你沟通一下目前案件的进展。按照工人们的口供,是刘盈谎称张静禅和李微意是小偷,指使他们实施围殴。刘盈目前潜逃,人还没抓到。而驾驶吊车撞伤李微意的工人,昨晚喝了酒,说是误操作,吊车上只有他一人指纹。如果,找不到进一步的人证物证,吊车伤人案,我们就只能这么结案。至于刘盈,等人找到再说。” 张墨耘坐在他对面,神色平寂道:“我没有异议。” 丁沉墨把随身带着的笔记本往桌上一摔,说:“你没有异议?病床上昏迷不醒要变成植物人的,是你的亲生儿子!他是个富贵窝里长出来的天真公子我不管,可李微意是个有气魄有手段的丫头!无缘无故,他们为什么会深夜去福瑞达?刘盈身为你的下属,为什么敢会对他们动手?福瑞达里究竟藏着什么?刘盈是不是有其他犯罪事实?这些你难道都无所谓吗?” 张墨耘喉结滚了滚,静默片刻,反而笑了,是那种商场老狐狸般的笑:“丁队开什么玩笑?儿子的事,我怎么可能无所谓?但这真的就是个意外,是个误会。既然是那个工人误操作,那就让他接受法律惩罚。当然,我也会尽我的能力,让他不能好过。而刘盈,一直对我忠心耿耿,也许是小孩子到厂里瞎胡闹,双方起了冲突吧,最后阿禅他们不是还打赢了吗?不是什么大事。至于福瑞达,一直是我的优质子公司,我们集团内部的事,就不劳你一个刑警操心了。” 丁沉墨抬起阴沉沉的眼,看着这位辰市首富,连市领导都要尊敬三分的响当当的人物。他说:“张墨耘,我知道福铭现在在破产边缘,你这样的人,必定想尽一切办法保产业,有些事是不是不能查,也不敢查?可是,那些东西,难道比你儿子的命更重要?” 张墨耘站起来,平平静静地答:“儿子比我的命更重要。”他走向门口,看样子是不想再谈。 丁沉墨喊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受伤的是李微意,却是张静禅变成了植物人?” 张墨耘脚步一顿。 丁沉墨心念一动:“你知道为什么,对不对?”他想起今早见到的那个少女,文静柔弱,和两个月前见到的彪悍少女,判若两人。 张墨耘转过身来,望向这个鬓发半白满眼执着的老刑警,慢慢吐了口气,说:“丁队,感谢你为我们一家做过的所有努力。未来这段时间,如果你坚持要查下去,我也拦不住。但是请你一定保重,注意安全,尤其是用车。我言尽于此。” 丁沉墨的瞳孔猛地一缩,张墨耘已拉开门,带着几个保镖大步离去。 过渡两天~ 就是这两天是过渡章节的意思…… 叹息,你们不要草木皆兵,真的停更我会明说的 (本章完) 第92章 爸爸的心(1) 几天后的深夜,一片阴暗潮湿的仓库外。 两辆轿车在门口停下,第一辆车下来的是张墨耘和四个保镖,第二辆车下来的是许异、程川、张凤鸣和黎金雄。 张墨耘在众人簇拥下,冷着脸往仓库走去,许异快步走到他身边跟随。 张墨耘问:“人是在哪里找到的?” 许异低声说:“她跑去了湖北,在江城下面的一个县城找到的,她有个表哥在那边。” 张墨耘拍拍他的肩:“干得好。警察不知道吧?” 许异答:“丁沉墨比我们后一步追到江城,也许他过几天就能知道。” “没事。这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不用理他。我会向他的领导施压。” 一行人走进仓库,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昏黄大灯,有两个忠心的工人守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穿着一身休闲衣裤,坐在地上,即使落到这个地步,匆匆一瞥,也能看出姣好的容颜和玲珑身材。 张凤鸣搬了把椅子过来,张墨耘正对着她,坐定,一行人肃穆无声。 张凤鸣骂道:“妈的,臭娘们,张董来了,你还是这副死样子干什么?要不是张董说不能动你,我草,老子第一个弄死你!” 张墨耘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激动辱骂。张墨耘堪称温柔地开口:“刘盈,我张墨耘哪里对不住伱?你不仅吞老子的钱,还敢搞老子的儿子?嗯?你说说看,我实在想不明白。” 地上的刘盈抬起头,含着泪,偏了偏脸,惨淡一笑,说:“你没有对不住我,你只是瞧不上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经地义。又不光是我一个人弄钱了,李明辉、赵岩,他们不都弄了,捉着我一个女人整,张哥,你可真英勇!” 李明辉、赵岩是福瑞达的实际负责人,李明辉更是张墨耘的老乡。这两个人,现在也已经被张墨耘停职。 张墨耘抓起地上的一个板凳砸过去,刘盈被砸趴下,闷哼一声。 “你是主谋!”张墨耘怒吼道,“祸水、真是祸水!当初就不该招你来福铭,把我的兄弟都带坏了!” 刘盈轻轻一笑,说:“对,我是祸水,你的兄弟都是好的,都是被我带坏的,哈哈。”她往张墨耘身旁的几个人,随意看了一眼。 一直沉默的程川说:“董事长,别和她说那么多。接下来怎么办,是交给警察,还是……” 张墨耘沉默了一会儿,问:“账查清楚了吗?他们贪了多少?” 程川的嗓音微微发干:“一千多万。” “一千多万……”张墨耘站起来,一个耳光打在程川脸上,“都是老子的钱!这么多钱,你当财务总监的都没发现!我要你有什么用!” 程川满脸愧疚悔恨,哽咽说:“他们的账做得太隐蔽了,是我没看出来,是我能力不够……”他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耘哥,这么多年,你把财务交给我,我却没有把好关,我认打认罚,绝无怨言!” 一个平时精干严肃高高在上的集团副总,竟然跟孩子似的,痛哭流涕。 张墨耘气得直喘气,指着这个昔日最好的兄弟,终究长叹一声,说:“你起来,要是连你都信不过,我还能信过谁?”而后目光如电望着刘盈:“只有她是后来的,我就知道外头招的职业经理人,靠不住!多少企业都是被这种人搞垮的。” 黎金雄红着眼,把程川这个失魂落魄的老兄弟扶起来。 张凤鸣则在旁边恨铁不成钢地说:“唉!老程,你糊涂啊!” 张墨耘复又在椅子里坐下,像是粗粗平复了情绪,说:“不能报警,福铭现在的情况,出了经济大案,大家都不要活了,直接倒闭。刘盈,我问你,那些钱,都弄去哪里了?” 刘盈答:“那些钱,大头自然都在我手里。董事长,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的福铭,可不能有半点负面消息出来了。要是我把钱都吐出来,这事是不是就能了,我是不是就能走?” 张墨耘冷笑:“婊~子,你还敢跟我谈条件?” 他似定了心意,站起来,走向门外,一群人连忙跟着。张墨耘招了招手,许异跟上来,他耳语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让刘盈把钱吐出来,集团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许异神色凝重的点头:“我明白。董事长,等钱要回来,她……怎么处置?” 张墨耘看他一眼,淡道:“敢动我儿子,乱我军心,我会放过她?等福铭喘过气了,就把她交给经侦大队。” 许异神色一松,点头:“那就好。” 张墨耘一笑,拍拍他的肩,说:“怕我冲动犯下人命?放心,我没那么傻,人是你找到的,这次你记首功,我心里有数。” 许异微笑不语。 一行人上车离开,张凤鸣和程川落在最后,两人同时回头,望了一眼地上的刘盈。 刘盈意味不明地笑笑,两人面无表情把头转了回去。 —— 又过了一个月。 张家别墅,张墨耘的书房。 黎金雄和张墨耘对坐着,接过对方递来的u盘,神色却迟疑:“耘哥,这里面,是什么?” 张墨耘笑了一下,说:“这一个多月来,你儿子因为弄丢了一支录音笔,一直耿耿于怀。这个u盘里是另一份东西,但是效果应该和那支录音笔差不多。阿禅交给儿子保管,我就交给老子。” 黎金雄大概猜出是什么,嚅喏道:“为什么是我?” 张墨耘平静地望着他:“因为我身边,现在能让我完全信任的人,只剩你和许异。而你,才是我的兄弟。” 黎金雄瞪着一双虎眸,眼眶却微微发红:“要保管到什么时候?” 张墨耘站起来,望着窗外,答:“一个月后,等我卖出期货,福铭债务还清,你就把这个,交给丁沉墨。” “你为什么不自己交给他?” “我这里也有一份。”张墨耘淡淡一笑,“我现在进出都有四个保镖跟着,也许到时候……用不上你手里那份,以防万一而已。” 黎金雄听明白了,怒道:“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 (本章完) 第93章 爸爸的心(2) 张墨耘抬头,望向墙上的挂历,已是2014年8月19日,距离他本该死在刘盈床上的7月25日,已经过去了24天。这一次,刘盈一直被他扣在手里。他佯装轻狂依旧,对方按兵不动。 “没什么他们不敢的。”张墨耘慢慢地说。这个已经忍了一个多月的男人,脸上终于浮现狠戾之色,“这一次,我要他们把牢底坐穿!” 这天傍晚,张墨耘独自一人,去了儿子的病房。自从张静禅出事后,他来得并不算频繁,往往四五天才来看一眼。因为越逼近9月,福铭越难支撑,濒临崩溃边缘。哪怕是他,也要用尽全力,才能熬下去。 但这也导致了外头传言,首富对这个儿子,并不看重。甚至有传言说他其实还有另一个已经成年的私生子继承家业。张墨耘不知道这流言从何而起,但他并未做解释。 张静禅早已转出重症监护,到了vip单人病房。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一直不醒。 落日的余晖洒在病房里,一个纤细的女孩,坐在阿禅床头,正在跟他说话。 张墨耘驻足,听她碎碎念道:“……其实仔细看,你还是挺帅的,我等你8年也不算亏。但是你到时候醒了,不会失忆忘了我吧?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然后伱再和你的豪门未婚妻在一起,那我可就亏大了。不行不行,我得防着这一点……” 女高中生一拍大腿:“给你刻个字,免得你抵赖。”然后从书包里抽出笔,把张静禅一截袖子撸起来,写下“李微意所有”五个字。然后得意洋洋地对床上的少年说:“每天写一遍,催眠你我他。” 这女孩一个人竟然也能玩得不亦乐乎,张墨耘轻笑出声。李微意回头看到他,脸一下子红了:“叔叔。” 张墨耘已从妻子那里得知,这姑娘隔三差五就来看张静禅,小小年纪,却是个重情重义的痴人。张墨耘在心中感叹儿子的好眼光,和颜悦色地坐下,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问李微意的学习,也聊张静禅这几天的情况。 张墨耘从口袋里抽出个细长盒子,打开,里头躺着一条金佛项链,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他说:“孩子,这是我们张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虽然不怎么值钱,阿禅的母亲戴了半辈子,现在我把它送给你。” 李微意心道,这倒是个警告张静禅恪守男德的信物,她却不肯收:“叔叔,这太贵重了,意义重大,我还小,不要了。” 张墨耘硬塞给她,说:“答应叔叔,以后每天都戴着,一直戴着,好吗?看到它,叔叔就觉得,阿禅有一天一定会醒来,看到你戴着它。” 李微意只好收下。 末了,张墨耘话锋一转,十分平和地说:“孩子,如果等到2022年,他还没有醒,就不要再等下去了,去过你自己的生活。” 少女李微意却涩涩一笑,低头,手指摸着项链上沉甸甸的佛像,说:“都让我等到2022年……我想,本来我和他,是在2022相遇的吧?” 张墨耘微微一笑,抬头,目光在床上儿子身上停留一瞬,而后望向窗外远方,答:“我也不清楚。因为按他们说的,自从循环开始,我从没活到过那时候。” 过渡完了~明天回2022 (本章完) 第94章 我的覆盖(1) 2022年1月13日7:00。 “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真高兴……” 李微意猛地睁开眼。 眼前既不是最初的小出租屋,也不是她那套梦中情房。不是张静禅家,也不是许异家。 是一套装修简单温馨的小二居,看起来也就六十几平,胜在通透方正。屋里静悄悄的,李微意合衣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毯子。沙发旁还有一副未画完的画,其他七八副已完成的画作、颜料盘、画纸、笔……凌乱散在狭窄的客厅里。 李微意爬起来,走向洗手间,冷水洗了把脸,双掌捂在脸上没动。 这个时候,护工应该给他洗脸刷牙喂早饭了——这个念头自动出现在李微意脑海里。 她把手掌放下,慢慢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 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但是脸看起来比从前瘦,还留了长发。眉眼习惯性地平敛,像是蕴着一丝永远化不开的哀愁。 李微意用力搓了搓眉心,想把那点伤心给搓没了。 “滴滴滴——”厨房传来电器的提示音,她这才注意到一股香味早已弥漫全屋。她走进厨房,打开电饭煲,里头是昨晚预约煮好的一小锅人参鸡汤。 盯着金黄透亮的鸡汤,李微意脑海里冒出个画面—— 不大的单人病房里,洁白窗帘被风拂动。他还是躺着不会动,一如八年来的日日夜夜。 而她端了碗鸡汤,坐在床边,双脚还踩在方凳下的横杆上,舀起一勺,仔细吹了吹,送到他唇边,说:“张静禅,我炖汤的手艺是不是越来越好了?哎,我真的是……像我这么完美的女人,上哪儿去找?我都不敢相信,你以后居然能得到我这么好的女朋友。” 说完自己“噗嗤”笑了,勺塞进他嘴里一点,他自己吞咽了。李微意拿起纸巾,擦掉他嘴角的一点点汤渍,盯着他那漂亮的唇形看了一会儿,放下碗,做贼似地往无人的门口看了看,低头亲在他的嘴巴上。 只是浅浅一个吻,但是她的动作显得驾轻就熟,显然已是惯犯。 而后她单手捧着下巴,笑嘻嘻看着他,脸微微发红,说:“这么帅,天天看着,总要给我点福利。要不我怎么抵抗得了外头花花草草的勾引?张静禅啊张静禅,快点醒吧,你现在也就剩脸蛋身材能吸引我了。可是靠肉体维持的男女朋友关系长久不了啊兄弟! 床上的张静禅,始终沉默不语。 …… 这样的事,在李微意的记忆,已不知发生多少次。她低头失笑,拿出保温饭盒,把鸡汤装起,拎到一个房间里。 桌上有个背包,里头放着两套洗干净折好的崭新男式衣物。都不是大品牌,但是质地柔软舒适。 新的画面又涌进李微意的脑海—— 她走进一家物美价廉的服装品牌店,选了一件黑色薄毛衣,一件墨灰色夹克外套。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他穿这两件会很好看,闭上眼都能想象出来模样——肤白清瘦、挺拔英秀——就好像她曾经在哪里亲眼见过一样。 导购员笑着问:“小姐,给男朋友买衣服啊?你眼光真好,这两件特别显身材。要多大码的?” “就这个码,185。” “哇,伱男朋友真高!” “嗯……他的个头我是挺满意的。” …… 李微意把保温饭盒放进背包的另一个夹层,一抬头,望见桌上,还放着一个很旧的笔记本,连封面都已发黄。 她盯着那笔记本,有一会儿,一动不动。 然后她拉开椅子,在桌前坐下,拿起本子,轻轻翻开。 前头的十几篇日记,她在上一次穿越到2014年7月时,就都看过了。而他的笔迹也终结在那一年7月。 但其实,他的日记,本来是要一直写下去的,一直写到2022年,和她相遇之前。 如果不是他在2014年7月13日成为了植物人。 “2014年7月20日,阴。听说福铭的经营出了很大问题,我真郁闷大学还没毕业,还没有实际操盘经验,否则,我就可以大秀身手、力挽狂澜。不过,这么多年,老张风风雨雨都扛过了,这次应该也没问题。 女朋友,你这个月为什么没有来?是不会再来了吗?直到2022?” ——李微意慢慢地把这段已经不存在的日记,默念出来。 她已经明白,在这一世的2014年7月13日夜里12点整,她和张静禅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的脑电波,或者说灵魂,在那一刻,完成交换,却也互触互通。所以,她才能在那一瞬间,看到张静禅上一世的八年,看到他全部的日记,看到他的经历,也看到他孤独的等待。 他的日记还有很多,2015、2016、2017…… 直至2022年1月12日,重逢的前夕,张静禅在日记里写道: “晖萃大厦刚建起时,我就幻想过,把你按在顶楼那一大片落地玻璃前,狠狠亲吻。 你的脚下踩着我所拥有的商业帝国,而我怀里抱着的人,是你。 明天,这个梦想,就要实现了。” 李微意笑出了声,一滴眼泪却掉下来。 难怪,张静禅那天,非要她站在玻璃前,而后强吻。 原来那是上一世的他,想了很久的事。 李微意合上笔记本,放到一旁,拿起背包,刚要出门,手机响了。 是黎允墨打来的。 一些有关黎家的记忆被触发,李微意一怔,接起电话:“喂。” 那头的黎允墨静了几秒钟,呼吸声清晰可见:“嫂子?” 李微意笑了一下:“嗯?” “不是说……今天就会上身吗?你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 李微意莞尔,本想再逗他几句,想起他这一世的辛苦不易,到底只柔声说:“是我,我回来了。” 这一条新生的时间线,暂停在我苏醒的一刹那。 那个陪伴了植物人张静禅八年的女孩,被我覆盖。 黎允墨一呆:“你、你……真的是你?你终于来了!那禅哥会不会也醒了?!” 李微意静了一瞬,说:“如果他醒了,疗养院会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 “……说的也是。”黎允墨语气低落了几分,“没关系,你都来了,他应该也快了!你今天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就去。你呢?” “我手里还有些工作没忙完,上午还得去公司,做完才好请假,可能要到下午去了。打工人就是这么悲催,你先去,我尽快。” (本章完) 第95章 我的覆盖(2) 李微意背着包,下楼开车,开的是辆四、五万的小车。这一世,她依旧学画,因为大量的时间花在照顾张静禅上,名气和收入比起上一世都要逊色不少,但生活是够的,她还学会了开车。 而黎允墨在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公司做市场专员,很忙很累,赚得也不多。 两人除了生活外,多余的钱,全拿来支付张静禅的疗养院费用。 今天的阳光很好,李微意把车开在城郊的路上,两旁是蜿蜒的河流与碧绿农田,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她习惯性拈起脖间吊坠,在指间摩挲,低头一看,是8年前张墨耘死前赠予的那个旧金佛。 李微意垂眸盯着那金佛,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这个疗养院不大,但是干净整洁,护理人员也算尽心,李微意和黎允墨来得又频繁,所以张静禅一直得到很好的照顾和康复锻炼。 很快就到了房间门口,护理大哥正好端着盆子出来,冲着她笑。 李微意问:“他……还好吗?” 护理大哥奇怪地看她一样:“老样子,挺好的。” 李微意“哦”了一声,想要推开门,一时间手竟发软,慢慢推开。 房间的样子,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朝南,简单狭窄,阳光温暖,窗帘洁净。 洁白的被褥,盖到他的腰上。他穿着她买的毛衣,双臂放在被子外面,仿佛只是睡着了。 李微意先把背包放在桌上,背对着他,站了一会儿,才露出笑容,走过去,可是在看清床上人容颜的一刹那,就笑不出来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张静禅真就还是老样子,黑色短发,白皙的脸,眉骨峥嵘,鼻梁挺直。即使闭着眼,也能看出他一身的冷傲劲儿。只是他的脸,看起来也比从前瘦了一些——和她一样。 李微意在床边坐下,抓起他的一只手,轻轻摩挲他的手指,声音小得只有两个人能听到:“张静禅,你怎么还没醒?我都回来了。” 每一世,哪怕是负债10亿的第一世,他都是人上人,一身气派,矜贵不凡。 唯独这一次,他孱弱地躺在床上,8年来连基本的生存都要靠他人维系。李微意看着看着,突然觉得受不了。她眼泪婆娑地问他:“你怎么那么傻?替我挡吊车那一下?当时、当时……我才是男人啊。而且你不是大总裁吗,怎么不会算这笔账呢?就算我躺八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就是个小人物。可伱是要当首富的人啊,你还欠我1个亿呢。你却躺了八年,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地方躺了八年,这辈子你什么都没有了……都怪我,我太没用了,挣不到大钱,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哭了好一会儿,她渐渐平歇,可更多更多的记忆,随着情感的爆发,鲜活地涌上心头。 她看到每一年张静禅的生日,她都和黎允墨,捧着小小的蛋糕,围着他唱生日歌;她还看到自己考上理想美院后,把录取通知书在他床头放了一夜;也看到自己因为工作不顺利,哭着来到他面前,威胁说你要是再不醒来安慰我,我就出轨了。可最后,她还是把他换下的两件衣服洗了,又哭哭啼啼回家去了;看到她发现曾经有一个护工,偷懒不给他做康复和按摩,她气得在他的房间里守了三天三夜,阴沉沉的脸色,让每个护工都噤若寒蝉;看到她在深夜也爬上他的床,拿起他的一只手臂,睡在他的怀里,望着窗外的星星,和他十指交缠。 …… 眼泪再次如线坠落。那么多的回忆,八年的点点滴滴,就像是李微意亲身经历过,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而熟悉的,无比深厚的,唯有经年累月才能积淀的沉默情感,慢慢在李微意的胸膛深处涤荡开去。 李微意一阵怔愣。 这种经历,似曾相识。 上一世的自己,对许异也怀有深厚的感情,也曾这样一遍遍想要侵蚀她的心。可李微意最终选择抗拒,选择无视。她将“她”完全覆盖,那个被许异深爱的人,消失在时间线里。那份感情,随着时间线的不断迭代,早已淡不可寻。 可此刻,李微意感受着胸中那份情感的挣扎与撞击,仿佛听到这一世的“她”在无声地问:你可不可以保留我对张静禅的感情?让我对他的爱,可以在你身上延续? 李微意低下头,苦涩而甘甜地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绝望而充满希望地爱一个人八年,是这样的心情啊。 张静禅,这回,你可占大便宜了。 我舍不得。 这八年的朝朝暮暮,情深义重,我想都不用想,一点都舍不得丢弃。只想把每一个与你度过的黄昏和黎明,都珍而重之,妥善保存在心底。 所以,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不,我不会有。 她闭上眼,想,原来自己之前想错了。 她没有完全覆盖这个时空的“她”。 惟一的李微意,穿行于无数时间线上的李微意,只有在这一世,反而心甘情愿被“她”的情感覆盖了。 她完全无法抗拒,那些感情就像已长进了她的骨骼血肉里。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一份长情,正与她原本对张静禅的好感和心动,不断融合,就像磅礴的大海和奔腾的溪流,渐渐融为一体。 从这一刻起,她就是“她”,“她”本就是她。 …… 当李微意再抬起头,看张静禅的眼神都变了。 突然间,她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白光闪过,随之而来的是醍醐灌顶般的了悟。 所以……所以…… 他当时,也是一样的吗? 上一世的张静禅,在2022年1月13日醒来,面对那个“他”对李微意8年来复杂而坚定的感情,又会做何选择? 张静禅那个倔性子,还会有别的选择吗? 不,他不会有。 直到这一刻,李微意才明白,为什么上一世的那一天,当她成为许异女友,跑到他的办公室,他会用那样的眼神望着她,沉默、隐忍、不可触碰。为什么他会问“这些年”她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他会吻得那么凶狠,就像是来讨债的。 因为他就是来讨债的,替那个从少年等成青年的自己讨债。 因为他在醒来的那一天,同样也舍不得那份8年的情感,心甘情愿地被“他”覆盖。从那一天起,他对她的感情,已经不一样了。 李微意捂住嘴,哭出了声音。 她一直以为,那一次的穿越,只是一瞬间。 现在才知道,他已等了整整八年。 李微意趴在床边,把脸埋在他的手掌里,不知过了多久。 直至有人敲门。 她坐直了,拿湿巾擦了擦脸,转头说:“进来。” 一身黑色大衣的许异推开门,眸色沉亮地望着她。 (╥╯﹏╰╥) (本章完) 第96章 他的墙头(1) 这一世的许异,望着比之前数世,还要温和宁静。黑色大衣黑色鬓发,衬得他的脸在灯下有着玉一般的光泽。他望她一眼,脱下大衣,折在臂弯里,露出里面暗蓝色的毛衣,更显肩阔腰细,气质温润。 “这么望着我做什么?”许异拉了把椅子坐下,“不过几天没见。” “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来。”李微意答。 和上一世一样,这位此刻随意坐在狭窄房间简陋椅子里的商业大佬,依然是李微意坚定不移的追求者,甚至不惜频频来探望张静禅以制造偶遇。 上一世他爱她,李微意理解。可这一世,李微意在17岁就表明了对张静禅的心迹,与许异更无那些细水长流的相处和情谊。 所以她想,或许是男人的胜负欲和征服欲作祟。只是她望着眼前的许异,还有他看她的眼神,会有一种他就是上辈子那个人的错觉。 但这不可能。 那个许异同样逃不脱覆盖,他已经不存在了。 两人都静了一会儿,许异问:“他怎么样?” “老样子。” “我今天正好在附近谈个项目,看着今天天气好,想着你应该会来,就过来看看。” 李微意没说话,拒绝的话这些年已经说过太多遍,再说也没什么意义。 “你不介意的话,我要先给他喂鸡汤了。”李微意笑笑说,“不然冷了,今天早上刚炖好的。” 许异望着她打开背包,取出保温桶;望着她倒出一小碗,用同一把勺尝了温度,然后坐在张静禅面前,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和纸巾,仔仔细细给张静禅喂。这时候李微意通常当别人都不存在,一边喂,一边和张静禅说话:“是不是很好喝,现在喝一碗,中午吃饭再喝一碗。我不喝,我要减肥。不过等伱好了,也要锻炼身体,把腹肌锻炼回来……” 许异靠在椅子里,隔着一米多远,就这么静静看着。 喂好鸡汤,李微意替张静禅擦好脸,收拾碗勺去了洗手间,打了点洗洁精拿抹布清洗。 刚把碗勺洗好放在旁边台子上,低头洗手,一个高大的身影闪进窄逼的洗手间,从背后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许异低下头,却也不敢搂得太紧,低声问:“八年了,我真的就比不过一个植物人?” 李微意笑笑,甩干净手里的水,轻轻把他推开,走回客厅说:“你很好很好的,相貌好,脾气好,能力强,又有钱,比他强多了。哪像他,脾气大得翻天,人还茶里茶气,在感情上也不太讲道理。” 她在床边坐下,捏了捏床上人的脸,说:“可我就是喜欢他,一天看不到他我就吃不下饭,得不到他我彻夜难眠。他要是哪天突然死了我就去跳河;要是醒了我马上逼他结婚。你看,感情的事就是这么莫名其妙。我和你,没可能的。” 室内彻底陷入寂静。 李微意却想起上一次穿越回2014,张静禅手把手教她发短信拒绝许异。她想自己现在拒绝人嘴这么毒,都是跟他学的。 他哪怕只是躺在她身边,都是她的金钟罩铁布衫。 只是许异并没有被气得失态或者干脆离开,他慢慢吐了口气,重新在她身旁坐下,说:“你现在往我的心上插刀都不需要打草稿,随手就插满。” 李微意笑笑:“大概是熟能生巧。” 然而许异的心胸气度向来不同常人,还是不生气,反而温和地问:“钱还凑手吗?” 李微意答:“饿不死。” 许异关切地望着她,欲言又止,李微意看懂了,说:“别,他的花销,我和黎允墨还能负担,你就别出钱了。不然他醒了要生气的,心眼可小了。” 这下许异总算被气到了,偏头望着一旁,李微意听着他略粗的呼吸声,到底有些良心不安,状似随意地问:“你最近忙不忙?” “忙!”他只答了一个字。 李微意也不吭声了,只望着床上沉睡的张静禅。 过了一会儿,许异自己把脸转回来,语气已恢复正常:“刚买了两块新的地皮,要修产业园,最近是会忙一点。” 李微意竖起大拇指:“牛。” 许异看着她的眼睛,眼里闪过一点似明似暗的笑:“有什么牛的?我就算把半个湘城买了,也换不来你跟我吃一顿饭。” 李微意摇头:“许总,不要钻牛角尖,天涯何处无芳草。” 许异答:“彼此彼此。他要是一直不醒,你怎么办?你今年已经25了。” 李微意还真的想了想,答:“那我可能会想办法要个孩子,就看他行不行了。不过据我观察,他可以的。” 许异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打算是这个,言语还如此露骨,他一口气堵在胸口,实在是聊不下去了,拿起大衣,只丢下句:“你今天是存心气我。”拉开门走了。 李微意回头望着被他摔上的大门,终于把这尊大佛气走了。她这次回来,前路扑朔迷离,既险且难,若张静禅一直不醒,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她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应付一个虎视眈眈的许异。 只不过,真把人气走,她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上辈子是恋人,这辈子算得上是很熟的朋友。不论别的,两人相处一直很愉快,很合得来。这一世2014年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福铭分崩离析,死了更多的人,但是桩桩件件,最后都和许异没关系。所以李微意也希望他能一直好好的,就像最初那世,做那个高枕无忧的董事长,不要再被动荡的时间线波及了。 正盯着门口想得出神,突然间放在床边的左手,被几根冰凉的手指握住。 李微意浑身一抖,连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只听到一道熟悉无比却十分沙哑的嗓音问道:“魂儿被人勾走了?” 李微意回过头,张静禅正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抓着床头栏杆,慢慢坐起来。她呆呆地盯着他不动。 于张静禅而言,感觉就像是睡了一觉。睡着前,脑袋被吊车撞了一下。现在醒了,已不觉得痛。只是脑子里空空的,好像经历过很多事,却什么也记不起来。 (本章完) 第97章 他的墙头(2) 他抬头望着李微意,问:“这是哪里?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李微意像一只雏鸟般扑过来,紧紧抱住他的腰,脸也埋在他胸口。 张静禅一怔,低头看着怀里人,问:“怎么了?” 李微意心里酸得不行,眼泪汪汪地答:“你当了八年植物人。” 张静禅一愣,叹了口气,又摸摸她的头说:“没什么,睡一觉就过来了。” 他的话李微意明白,原本每次穿越,八年一瞬,迭代覆盖,的确就跟睡一觉差不多。可此刻的李微意,已全盘接受这一世“李微意”的所有情感和记忆,她就像真真切切等了八年,多少委屈和爱意,却说不出口。 现在李微意总算明白当日张静禅面对她的憋屈心情了,她都搁这儿爱得感天动地了,他却只是睡了个懒觉。 李微意好气,用力在他胸口蹭了蹭鼻涕和眼泪。可下意识竟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做了和他一样的痴情傻事。她直起身子,若无其事地说:“那我不是怕你一直不醒吗?我一个人,后面怎么搞定?” 张静禅一手握着她的肩,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和鼻尖,用食指关节轻轻一刮她的鼻梁,问:“这么离不得我?” 这人,又开始了。李微意扭过头去,不让他碰。 却听到他又淡淡开口:“我看也不见得。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有人在挖墙角。八年植物人的墙头,也不知道被挖松多少。” 李微意都被气笑了,推他一把,却被他捉住手,李微意说:“去你的!都说了上辈子是意外,这辈子我从没答应过他,一清二白!” 张静禅捏着她的手不放,淡淡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抬头,望向虚掩的门口。 “怎么了?”李微意起身走过去,拉开门,恰见黑色大衣一角闪过楼梯拐角消失。她微怔,关上门,走回床边坐下。 “好像是许异,不知道他刚才是一直没走,还是又折回了。他可能听到了,怎么办?” 张静禅掀开被子,极慢地想把腿放到床下,李微意见状,立刻动作娴熟地帮他把腿一只只搬下来,又把被子一拢,垫在他腰后让他靠着。张静禅看着她的动作,没吭声。 张静禅坐定,慢慢地小幅度抬起脚掌活动着,同时说:“没事。我怀疑他早就猜到了。” 李微意瞪大眼:“伱的意思是……他猜到我们互换过?” 张静禅单手扶着对向肩关节开始转动,点头答:“连黎允墨都看得出来,许异那么精明的人,追你追得又凶,不可能没察觉。” 李微意想了想,又瞅了两眼张静禅,说:“那他也挺有魄力的。他就不怕哪天我真的答应他了,又跟你互换了,到时候就是你跟他……” 张静禅万没料到她思维跳跃到这么清奇的角度去了,静默片刻,没好气地说:“你倒是挺为他着想的。” 李微意噗嗤一笑。 “如果他不会搞错呢?”张静禅又说。 李微意一怔。 门外再度传来脚步声,两人都住了嘴。 门被推开,黎允墨一头热汗站在门口,望着房间里对坐的两人,呆若木鸡:“我是不是在做梦……” 周一好啊 (本章完) 第98章 谁是大鬼(1) 黎允墨一个箭步冲过来,屁股一撅挤开李微意,张开双臂,重重抱住张静禅,大喊:“我靠!你醒了!你真的在今天醒了!特么的八年了!你可真能睡啊!再不醒我和嫂子真的就熬不下去了!”说着说着,他又把头埋在张静禅肩膀上,呜呜哭了起来。 李微意也在旁边红了眼眶,又很想笑。黎允墨的情感就是这么真挚热烈。所以,他才会成为另一个等了张静禅8年的人。 张静禅怔了怔,破天荒没有嫌弃地把这一大只推开,而是拍拍兄弟的肩,嗓音也有些哑:“这些年,辛苦伱了。” 黎允墨抹了把眼泪,坐到一边,说:“我不辛苦,嫂子一个女孩子才辛苦,从读大学就天天往你这里跑,这么多年也没谈恋爱,就陪着你这个植物人。你一定要好好对她。” 李微意没想到这憨货第一件事是替她表白,心想约莫是过去八年,自己对于张静禅的男德碎碎念,被他听到太多,略有点尴尬。 手却被张静禅握住,他微微一笑,说:“那是自然。” 这话题本来就该这么翻篇,李微意刚想把手抽回来,忽见张静禅明显一怔,也不知想到什么,霍然转头,盯着她,眸色暗涌。 李微意心头微微一抖。 他问:“你……” 李微意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马上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一脸大大咧咧对黎允墨说:“那你就不懂了,对你而言的八年等待,我们穿越人士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其实我的记忆也模模糊糊的。所以啊,我不需要他报答什么,他好好报答你这个好兄弟就行了。” 黎允墨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扼腕长叹:“穿越大神为什么不把我也带走!我也好想眼睛一睁一闭,就过了这辛苦的八年啊!” 李微意也陪着他嘿嘿笑,却感觉到张静禅那两道雪亮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 她假装没感觉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一刚醒,气他不知道自己的痴意;可现在他似有察觉,虎视眈眈,她又慌慌的,怕他知道。 好在张静禅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站起来,说:“我去洗漱,再说正事。”结果这一下站得太急,那么高大的人,直直就往地上摔去,小腿还撞在床脚上。 李微意和黎允墨吓坏了,连忙把张静禅扶起来,好在他反应快,拿手撑着,摔得不重,只是裤腿衣角沾了些灰,小腿有些淤青。黎允墨扶他坐在床上,李微意蹲在他面前,撸起裤腿,看着那一小块淤青,眼泪都气出来了。这八年她连皮都没让他蹭破一块,他倒好,一醒来就把自己摔青。 她生气了,蹲在他双腿间不起来,控诉道:“你急什么急?还以为自己是从前呢?天天健身,八块腹肌?你现在一块腹肌都没有!要是摔着怎么办?谁赔!” 张静禅盯着她没吭声,黎允墨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帮腔道:“对!禅哥以后可不能这么没轻没重的,听嫂子的啊。” 张静禅手一捞,就把人从地上捞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双腿间的床沿上,把人往怀里一摁,柔声哄道:“我错了,以后会小心走路,慢慢恢复。” 李微意是世界上最好哄的姑娘,“唔”了一声,不动了。 黎允墨在旁边,心也看得软趴趴的,不由自主也伸出手,想把世上对他最重要两个人,都环抱住。对,三个人相拥而泣,多有爱啊。 结果他的手还没碰到李微意肩膀,张静禅抬手飞快打掉,斜他一眼:“你干什么?”那眼神有点冷。 黎允墨:“……抱抱?” 张静禅又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但那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黎允墨:呜呜呜! 所以总是这样吗,只要禅哥一醒,他就多余? 这世上果然还是嫂子最好! 张静禅在两人的搀扶下,慢慢适应走路,过了一会儿,就能放手走。他去洗手间擦洗一番,换了身衣服,重新走出来时,李微意和黎允墨都有些怔愣。 白色衬衣,黑色长裤,虽未打领带,亦不是名牌,然而面容明净英秀,身姿挺拔利落,一如往昔。当他抬起隽黑的眼望着你,就好像两道寒光照在你的心上。 医生过来做了检查,确定张静禅的身体已完全恢复,今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三人决定先去吃午饭,边吃边商量事,再回来办手续收拾行李。 李微意选了家农家餐厅,是个小渔村,三人坐在泊在岸边的一条小船上,倒也隐蔽清净。 河风徐徐吹着,冬日暖阳照耀,水面波光粼粼,群山深绿雾萦。三人处在这样的景中,都有些沉默。尤其是李微意,望着身旁的张静禅,心里酸酸涩涩的。她想自从两人相遇开始,就忙于在时间线中穿梭营救,虽说一路感情拉扯不清,要好不好的,可两人何曾有过真正静谧安逸的时分? 像是察觉到她此刻的失落,张静禅将她的肩一搂,低声问:“在想什么?” 李微意叹了口气,答:“在想,这一次改写,我们真是亏大了。连黎家都……” 黎允墨眼睛红了,说:“这不能怪你们,是我爸自己做的选择。至于我妈……这些年她也很悔恨。” 张静禅的眉头紧紧拧起。 第三次改写,时间线迭代第四重。随着他们查出的人和事越来越多,那双蝴蝶的翅膀,摇一下,整张网都随之震颤不已。 2014年9月9日,张墨耘还活着,他如计划般抛售期货,获利9个多亿。福铭还清所有债务,张氏父子从此是自由身。这一点,永远不会再改变。 2014年9月12日凌晨,张家别墅发生大火,张墨耘、吴馨慧、保姆刘姐并一名保镖,全部被烧死在火里。此外,还烧死了一个男人,事后经侦查确认正是这起火灾的纵火者——李毅林。 这是个陌生的名字。 他是张太太吴馨慧的初恋,经调查证实,火灾前两个月,也就是福铭最难的时候,他曾数次出入张家别墅,逗留一段时间。 最后,这起火灾以情杀结案。 9月13日晚,黎金雄持械冲入张凤鸣家中,连捅数刀,杀死张凤鸣。同处一室的程川和刘盈受伤逃脱,躲过一劫。最后在警方的围堵下,黎金雄跳楼身亡。 (本章完) 第99章 谁是大鬼(2) “李毅林……”张静禅在嘴里咀嚼这个陌生的名字。 李微意撞撞他的胳膊,说:“我可能也许,听说过这个人的存在。上次穿越回去,我查账的时候,有人跟我提起过他。” “谁?” “保姆刘姐。” 李微意把那天刘姐进书房密报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 张静禅陷入沉思。 “你……信吗?”李微意问,黎允墨也看着他。 张静禅端起茶杯,在手里把弄着,却没喝,而后很淡地笑笑,说:“我妈这个人,是没什么本事,贪图享乐,性格懦弱。当年,和我爸离婚后,是她跑出去打工,供我念完大学。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阔太太,住最差的地下室,去当端盘子的服务员。她长得漂亮,后来不是没有有钱人想娶她,我都劝过她再嫁。她说跟我老爸比,那些人连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后来我们条件好些了,她又偷偷把自己打工的钱,全都给我那个一蹶不振的老爸,然后被他骂了回来,回家后又被我一顿骂。” 黎允墨和李微意都听得怔住了。 他说的是最初那世的事。 张静禅“嗒”一声放下茶杯,肯定地说:“她不会。” 李微意用力点头:“也就是说,这个所谓的初恋李毅林,不过是他们的棋子,障眼法之一。” 张静禅点头,看向黎允墨:“把你爸出事那天的事,说得再仔细些。” 再忆起当年的事,黎允墨还是心头钝痛。 那是个阴沉的天气,似乎从父亲黎金雄一早从警局回来后,整个家就笼罩在低气压中。 父亲的背影像一座即将崩塌的山,坐在那里,一个人闷闷抽完半包烟,他就去了楼上。 黎允墨那些天也恹恹的,没有从禅哥变成植物人的事中走出来,再加上昨夜张家出事,他也难受得很,失魂落魄。 突然间,楼上传来黎金雄的怒吼:“谁动了我的保险柜?谁动了!” 黎允墨吓了一跳,连忙跑上去,看到可怕的一幕——父亲掐着母亲的脖子,把人抵在墙上。父亲眼睛赤红,像一头即将暴走的猛兽,吼道:“东西去哪儿了?我问你去那儿了?” 黎允墨冲过去想掰开父亲的手,被父亲一巴掌拍翻在地。 “爸!这样妈会窒息的!会死的!”黎允墨哭喊道,“伱先松开她!松开她再问啊!” 黎金雄恨恨地松手,黎母大口大口喘气,却不敢看丈夫的眼睛,哭了出来:“你只顾着福铭,只顾着替张墨耘卖命!福铭都要垮了你知不知道?” 黎金雄一巴掌就要扇过去,被黎允墨拼死阻挠住。 “我问你放在保险柜的u盘在哪里!”黎金雄一直把u盘放在保险柜最深的角落,跟老婆孩子都没提。万万没想到今天想拿出来去报案,却已不翼而飞。 “给张凤鸣了!”黎母哭喊道,“如果不给他,他就会杀了儿子!给了他,他还给我500万!500万!我们的钱,还有我爸妈、我姐姐哥哥借给福铭的钱,都能拿回来!我为什么不给!那是张墨耘欠我们的,他欠我们的!” 黎母打开手机丢到他们面前,那是一张照片——黎允墨垂头丧气在一家咖啡厅里坐着,后面不远处,两个穿黑衣服戴帽子的男人,徘徊跟随。 黎允墨倏地睁大眼,抱住母亲:“妈,你把什么给他们了?啊?你给了什么?” 黎金雄一言不发,额头青筋暴出,末了“哈哈哈”笑出声,喃喃道:“儿子丢了东西,以为能仰仗老子,结果老子也丢了,哈哈哈……”那笑声听得母子俩都发渗。 他突然看了一眼老妻,冷冷道:“你这是逼我去死。” 母子俩还没反应过来,黎金雄已冲进厨房,拿了把刀,冲出了家门。 …… 李微意抽了张纸巾,递给黎允墨,他在眼睛上用力一擦,红着眼笑着说:“禅哥,是我家对不住你。” 张静禅拍拍他的肩,说:“你会再见到黎叔。” 黎允墨眼睛睁得大大的,片刻后,也笑了,用力点头:“那我以后绝对事事听我爸的话,再也不气他了。” “张叔到底给了我爸什么东西?”黎允墨问。 张静禅和李微意对视一眼,他说:“既然我爸已经从你那里得知,那晚仓库的事。即使没拿到录音笔,他也能猜到刘盈、程川、张凤鸣三人的合谋。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而且到了9月初,福铭的事也了结。我想他交给黎叔保管的,一定是他搜集的那伙人的犯罪证据,留个后手。我爸却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对方先发制人杀了。而且对方连黎叔这一步都算到,利用你妈,拿走证据,逃脱罪责。” 李微意和黎允墨只听得不寒而栗。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黎允墨问。 张静禅一只胳膊搭在木窗上,一瞬不瞬盯着水面,不答反问:“所以后来,程川去了别家公司当财务总监,却因为挪用公款坐牢;张凤鸣死了;唯独刘盈毫发无伤,去了美国,再也没回来?” 两人点头。 张静禅忽而笑了一下,说:“我也一直以为,主谋是刘盈。” 李微意心里咯噔一下。 张静禅说:“可现在看来,多么不合理。这个幕后的操盘者,我们要揪出的大鬼,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为了自保,杀我爸,杀我,抢录音笔,骗走证据……一旦发现我爸身边没漏洞,立刻掉头从我妈下手。这么大的布局,这样的心胸能力。你说这个人是刘盈,干完福铭这一票,她就收手出国,我不信。而且,我们在仓库那个晚上,刘盈是怎么知道我们躲在里头的?她又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安排好一个醉酒的工人撞我顶罪?对方又是怎么知道录音笔的事?除非,还有另一个人,在他们三个之前,就已经在福瑞达里,我们一进工厂,就被他盯上了。” 李微意听得心惊胆战,可仔细一回想,只有这样,才合乎逻辑。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大boss躲在刘盈背后?”黎允墨颤巍巍地问。 张静禅毫不犹豫地点头。 黎允墨的脸色更白了,艰难地问:“所以那个大boss……是我妈,对吗?” 张静禅和李微意:“……” 张静禅却在这时看了眼李微意,只看得她心莫名一慌,而后渐渐变得沉重。 “那个人不止和那三个人瓜分了8000万,他拿走的是3个亿。”张静禅说。 黎允墨一听松了口气,他妈连300万都没有,而且仔细想想他妈也不是很精明的样子,虽然她妈在一个敏感的时间点拿走证据,但应该是被人骗了。 “你说那笔期货?”黎允墨说,“禅哥,这事我和钟毅哥,这些年一直有留意,只查出一点线索——那个站出来买3000万大豆期货的王明,是淩县楠木铺乡人。而刘盈,也是淩乡楠木铺人。他们绝对有关系。” 张静禅点头,刚要说话,李微意开口:“等一下,淩县?我还知道一个人,也是淩县人。” “谁?” 李微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她说:“保姆刘姐。” 张静禅和黎允墨都是一愣。 “有一次,就是上回查账时,她给我做了家乡小吃,叫什么灯心窝窝。我问她是哪儿人,她却没说。后来我觉得太好吃了,休息时上网随手查了查,灯心窝窝是淩县的乡下特产。” 三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张静禅说:“明天黎允墨和我去趟淩县楠木铺乡。” 说起来其实丢人,老墨这两周甲流完了出水痘,耽误了一个星期不能码字。这就是最近更新量如同挤牙膏的原因。前些天实在不好意思说。 这几天老墨完全恢复正准备大展雄风,牛牛被我传染水痘开始发烧了。昨天老墨一夜没睡守这个小宝贝,目测又有几天码不了字。 存稿还剩5章,这个月还有两个会议要参加,后面大概率要裸奔。为了保证质量,一周后将无法保证日更,能不能日更看手感了。 等完结的同学可以月底来看。 不过说来说去还是怪我,一个全职作家应该保证更新,这次是我输了,开坑前存稿还是少了。 爱你们~么么哒(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面临停更风险都好想表白) (本章完) 第100章 他的橙子(1) 办完出院手续,收拾好行李,天色将黑。 三人走出疗养院,黎允墨说:“禅哥,今晚去我那儿住,你睡床,我睡沙发。这些年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 他说这话时,李微意站在张静禅另一侧,就跟没听到似的,踢了一下路边的石子,又踢了一下,身子一晃一晃。 张静禅的目光就黏在她身上,嘴角一扯,答:“不用了,有人家里有两张床。” 刚才三人闲聊时,彼此的近况都提过。 黎允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多余,不过他一点也不生气,哈哈一笑,拍拍张静禅的肩膀,用自以为的低声说:“禅哥,悠着点啊。” 张静禅没吭声。 李微意:“少胡说八道!” 黎允墨乐颠颠地开车先走了。李微意领着张静禅到了自己车前,他把行李袋往后排一扔,挑挑眉:“会开车了?” 李微意得意地抬抬下巴:“坐副驾,让你领略一下我的车技。” 她的驾驶技术确实不错,开得又稳又快。路上她忍不住吹嘘:“等我们再穿越回去,我就开法拉利带伱,让你享受货真价实的女朋友待遇。” 张静禅的右手在膝盖上拍了两下,问:“那货真价实的男朋友待遇又是什么?” 李微意:“……” 她特别诚恳地说:“我建议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八年植物人,路都走不稳,不要东想西想,好高骛远。” 张静禅笑了笑,没说话。 40分钟后,两人抵达李微意家楼下。 进了门,李微意说:“没住过这么小的房子吧?我没本事买大房子,委屈张总了。”她把他领进客卧,放下行李。张静禅看了一圈,说:“原来跟着我妈,10平米的地下室都住过。跟你?狗窝也行。” 李微意飞快瞥了眼主卧床上没叠的被子,怒道:“你家才是狗窝!”她快步走到客厅,连忙带上主卧的门。张静禅淡淡含笑,跟在她后头。 知他爱饮茶,李微意泡了一大缸子给他。世世矜贵的张静禅何曾这样牛嚼牡丹地饮茶?但他端起那个大茶缸子,不紧不慢喝着。 李微意凑过去问:“这茶叶好喝不?我从我爸那儿薅的。” 张静禅咽下舌尖的涩味,点头:“不错。” 李微意就眯眼笑。 窗外夜色浓郁,一室洁白柔和的灯。张静禅背微微弓着,慢慢饮茶。李微意把头往沙发上一靠,只觉得此刻无比静谧安宁。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茶缸,也往后一靠,偏头看着她。 李微意睁着双大眼睛,眼神无辜清澈。 张静禅把左腿往右腿上轻轻一搭,单手扶着膝盖,另一只手放到她头顶的沙发扶手上。 李微意的呼吸促了几分。 他却没急着搂她,而是用手指玩着她的一缕长发,问:“这回怎么留长头发了?” “想试试这样好不好看。” “都好看。” 李微意忍着笑,却又想起正事,叹了口气,说:“我今天还想,我们是不是把事情越搞越糟了,这次连你妈和黎叔都……” 张静禅的那只手从她发梢滑落,捏了捏她的脸蛋:“别胡思乱想。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第一次我们天真地以为只要我爸改主意就能救福铭,现在我们连三个内鬼都揪出来了,离抓出大鬼只差一步。而且你姐姐现在幸福地活着,福铭的账也平了,成千上万人不必受福铭所累。一切都在越来越好,我想再有一次穿越,就能扭转乾坤,尘埃落定。” 李微意点点头,叹气:“可惜那支录音笔!我们就算再穿越过去,也已经9月份,那支笔再也找不回来了。” “无所谓了。”张静禅说,“我们穿越过去是9月11日一早,那时候我爸、黎叔还活着,手里的证据也在,让他们立刻提交给警方,查背后的大鬼。他们不是要放火吗?再让丁沉墨来个守株待兔,抓现行,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的眼中闪过狠厉神色。 李微意却听得热血沸腾,用力点头:“我都听你的!” 他看她一眼,眼中的寒意却瞬间敛去,身体往她又倾了倾,与她的脸只隔了几公分:“都听我的?” 李微意“腾”地站起,说:“对了,植物人,你今天的康复保健还没做呢,医生专门叮嘱了,还要坚持恢复一段时间。”她跑到他房间,从行李里翻出个筋膜枪,丢给他:“快点,把大腿小腿肌肉都刺激一下。” 张静禅在手里掂了掂筋膜枪,笑了一下,也不知在笑什么,慢吞吞地开始按摩小腿。 李微意又给自己找了另一件事做:“我去给你找衣服和毛巾,回家了就洗个澡吧。” 等她找好衣服回来,看着张静禅有一搭没一搭地使着筋膜枪,眼睛却总是勾在她身上。李微意脸一热,说:“你会不会用筋膜枪啊?” 张静禅把筋膜枪一丢:“不会。” 李微意狐疑地望着他,这辈子没用过,难道上辈子也没用过? 只是,她这具身体的习惯和责任心,非常强大。她拿起筋膜枪,在他身旁坐下,拍拍自己的腿示意。 张静禅抬了抬眉,把一条腿放在她腿上。 李微意仔仔细细给他按摩。 屋内静下来,她专心盯着他的身体。他盯着她。 小腿按摩完了,李微意非常自然地手持筋膜枪,朝他的大腿去了。张静禅微微颤了一下,她还拍了一下他的腿:“别乱动。” 这么按摩了一会儿,李微意心无旁骛完全靠惯性驱使在劳作,张静禅的脸却浮现薄红,忍无可忍,把她的手一抓:“行了!” 李微意抬起头,看着他略显阴郁的脸色,噗嗤笑了:“这就受不了啦?这八年,你身上什么犄角旮旯我没洗过擦过,能不能淡定一点?” 虽然这么说,她的脸也慢慢红了。只是难得能在张静禅跟前扳回一程,她莫名又得意起来。 看着她一副尾巴又要翘起来的样子,张静禅静了一瞬,夺了她手里作恶的筋膜枪,丢到一旁,说:“原来你跟许异说的话是真的。” 李微意:?? 他淡淡地说:“看来是仔细观察过,你也满意。” 李微意:!!!!! (本章完) 第101章 他的橙子(2) 这回李微意真要炸了,脸红得跟番茄似的,指着他说:“要不要脸?醒了还不睁眼,偷听我们讲话!” 张静禅把腿从她身上放下来,施施然坐直饮茶,说:“我以什么立场醒?人家还是个有名份的货真价实的前男友,我什么都没有。” 李微意:…… 她都气笑了,转身想走,被张静禅一把拉到怀里,坐到他的大腿上。 李微意如坐针毡,推他:“放开。” 他根本不搭理她柔若无骨的抗拒,一手把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那眸色却是深沉探究的:“这一世,你守了我8年,陪了我8年。今天穿越过来,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李微意的心“突”地一跳,这男人敏锐得让人害怕。 她嘴里开始胡说八道:“没什么感觉啊,那能有什么感觉,我是我,’她’是’她’,我一过来不就把’她’覆盖了吗?” 可张静禅这么多心眼的人,能信?他盯得牢牢的,不放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笑了笑,说:“或者我换个问法——你,考虑得怎么样?现在愿意做我女朋友了吗?虽然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是很快会全拿回来。” 李微意整张脸都涨红了,热气仿佛是从每一寸骨骼深处蒸腾出来,要把她里里外外给蒸熟了。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仿佛只要看一眼,就会被他给吃掉。她愤愤地想,跟他这样的人,怎么谈恋爱嘛!他他他,他就是豺狼随随便便就能把兔子撵得嗷嗷叫啊! 她从他大腿跳下来,把之前找好的衣物往他身上一丢:“伱先去洗澡!洗完我就给你答复!去去去!” —— 张静禅洗完澡出来,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单手拿毛巾擦着湿发,目光巡视一圈,就锁定了窝在主卧床上看电视的人。 小小的脸,明明不施粉黛,此刻却跟抹了胭脂似的,晕红难祛。张静禅低头笑了笑,不急不慌走进主卧,明显注意到她捏着遥控器的手更僵硬了。 张静禅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丢开毛巾,还没开口,她已跟只耗子似的,“嗖——”地跳下床,跑出房门。 张静禅:“……” 过了十几秒钟,李微意又跑回来,手里还端着盘切好的橙子,往他手里一塞:“吃水果,植物人要补充维生素。” 张静禅接了个满怀,她又一骨碌爬上床,把两个膝盖一抱,死死盯着电视机,脸上就像落了云霞,比刚才还要红。 张静禅随意瞥了眼盘子里的橙子,神色一怔。 一片片晶莹剔透的橙子,摆了满满一大盘,组成了一颗扭扭巴巴的爱心形状。 张静禅就这么盯着橙子,慢慢笑了出来。 李微意的心就像上紧的琴弦,被人再稍微一拨弄就会绷不住断掉。她其实一直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端着橙子只是笑,满脸的热气几乎要将她点燃了。她颤着嗓子问:“你怎么不吃?” 张静禅拈起一瓣,仿佛端详着稀世奇珍,答:“穷人乍富,一下子整个给我了,我要好好想想从哪儿下嘴。” 李微意气死了,抓起一个枕头砸过去:“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静禅拿背挡着,手臂护着橙子,说:“别乱砸,这是我的橙子。” 李微意不想跟他说话了,感觉再说什么都会被他调戏,毕竟人家现在如愿以偿货真价实了。她把滚烫的脸埋在膝盖里,扭头不看他。 过了一会儿,她又偷偷把头转回来,看到他正在吃橙子。他把盘子放在大腿上,一片片剥了,一口一片。那颗“心”已经被他吃掉了快一半。 他专注地吃着,仿佛在干这世上最重要的事。 李微意这一盘切了四个橙子,才拼出那么大颗心。她犹豫道:“要不你别吃了,待会儿吃撑了。”他们刚吃完晚饭回家。 张静禅头也不抬,眉眼沉敛,又吃了两片,摇摇头:“一片都不能剩。” 说完他又笑了,仿佛这盘普普通通的橙子,真的是什么珍馐美味。他一边吃,一边笑。 李微意从没见过他这么高兴,也没见过他有这样冒傻气的时候。于是她盯着他,忍不住也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就红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是很开心的事。可看着他一直笑着埋头认真吃橙子,而且一定要全部吃掉,她的眼泪就冒了出来。 泪水模糊了视线,张静禅终于放下了空盘子,走去洗了个手回来,单膝跪到床上,抬起一只手握住她的后颈,轻声问:“哭什么?” “呜……”李微意抽抽搭搭地答,“你为什么非要把橙子吃完?都是你……呜呜,你让我哭的。” 张静禅笑了一声,上了床,在她身旁坐下,把人抱到腿上,低语道:“怎么总是这么可爱?” 李微意:“唔?” 他已低头找到她的唇吻住。 这是个橙子味的吻。 与之前的三个吻都不同,他不再急躁,不再凶残,可也不会温柔。低促的气息里饱含深深的渴望,从吻住的第一瞬间就将她全面压制占据。李微意就像一只柔软的小鸟,被他揉捏在怀抱中。哪怕只是一个吻,她也明显感觉到,他想侵占得更深,再深。 他的手就像烙铁,在她的腰间和大腿上反复摩挲。他撩开了她的衣服下摆,手指仿佛几个调皮捣蛋鬼,在她腰上的软肉似轻似重的挠着。 李微意被他挠得笑出了声,伸出两只手也去挠他,却被他霸道地用胸口压制住,两人脸抵着脸,眼望着眼,都笑出了声。 “我爱你。”他轻声说。 李微意瞪大眼:“这么快的吗?才好第一天就说我爱你吗?敷衍哦张总。” 他在她唇上飞快一啄:“说。” 李微意装傻:“说什么啊?” 张静禅一个翻身,李微意“啊”一声尖叫,被他压在床上,他的双臂撑在她的脑袋边,盯着她:“你说不说?” 李微意:“这话还有逼人说的……”话音未落,他已俯首朝她的衣领间去,李微意又是一声尖叫,笑着推他,同时求饶般道:“我爱你我爱你,我也爱你行了吧!” 他这才放过她,在她身侧躺下,把人又捞到自己怀里趴着。李微意只觉得这辈子没有过这么快活的时候,快活得就像要爆炸掉,她的心突突跳着,跳得好厉害。她闻着他身上清淡的气息,听着他胸口“咚咚”有力的心跳,心想:这是我男朋友,以后张静禅就是我男朋友了。我是他的女朋友了。可为什么只是这么想着,心中都涌起巨大的酸涩甘甜难以抑制? 又听他说道:“微意,我是第一次说这个话。” 李微意用力“嗯”了一声,抬头看着他,目光盈盈。他明白了,又给了她一个深而热的吻。 而后他盯着她,像是想听她说点什么。李微意心里“咯噔”一下,轻咳一声,神色讪讪。 张静禅的脸色黑了两分,但到底也有所预料,捏起她的下巴,又凶残地吻了几口,这才稍觉满足地笑了,黢黑的眼盯着她,说:“以后我的墙头,一丁点都不会让别人碰。” 李微意噗嗤笑了,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感觉到一点凉意在脖颈间滑动。她摸出那个金佛给他看,说:“你爸把传家宝给我了,今天咱们在一起了,也不算辜负他的心意。” 张静禅接过那个金佛,微微蹙眉。 “怎么了?” 张静禅指尖掂了掂金佛,抬眸望着她:“我家从没有什么传家宝,这个金佛我没见过。” “啊……不是你妈戴了几十年吗?” 张静禅肯定地说:“我妈从没戴过这个。” 李微意一愣,两人的目光都落在金佛上。 买期货的人叫王明,我在上一章写成了李明辉,不好意思。 终于在一起啦,开心!这对不算慢吧(我对比的是寂静江上) (本章完) 第102章 爸爸心愿(1) 半个小时后。 张静禅和李微意坐回主卧的大床上,他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拿着那颗金佛。 金佛有李微意拇指大小,此刻被剖成两片,露出里面叠得极小的白色纸片。 李微意家附近就有商场,里头有金铺,他们刚刚从金铺回来。 那藏在金佛肚子里的纸,一看就是特殊材料,薄如蝉翼,轻轻抖开,足有a4纸大小,八年过去了,毫无破损,字迹清晰。 “阿禅、微意: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可能死了好多年吧。 今天是2014年8月19日,我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复制三份。一份我拿着,打算等9月中旬成功抛售期货后,交给警察;第二份,交给黎金雄保管;第三份,我埋在李微意家的院子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十拿九稳的事,越靠近9月,我心中越不安宁。 我不止一次梦到自己死了。有时候梦到自己头发全白了,躺在一个陌生的破屋子里,喝农药的滋味真不好受,肠穿肚烂;有时候梦到自己跳楼;有时候梦到自己躺在洋槐里的别墅里,被人摁着灌药,然后就被心脏疼醒;有时候梦到到处都是大火,我怎么都走不出去…… 有人的命,可能是不可以改变的吧。你们改变了那么多事,只有我的死,从来没改变。这或许是上天对我曾经的贪婪、愚蠢和自私的惩罚。 你们一次又一次地穿越过来,吃了那么多苦,甚至几乎付出生命的代价,只为纠正我所犯的错误,只为了让我活着。阿禅,爸爸已经知道错了。伱能教爸爸买期货,让我为自己所犯的错赎罪。爸爸真的很感激你,也为你骄傲。 但是这一次,如果爸爸还是死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你们不要再来了。如果我在2014年干倒了那帮畜生,那是最好的结果,你们不需要再来;如果没有,你们就去找出第三份证据,交给警方,也足以给他们定罪,只不过晚了一些年。 不要再来2014,如果为了救我,让你们两个再次身处险境,那我还不如死了。 阿禅,很高兴你能醒过来。李微意是个很善良忠义的姑娘,今后好好对她。还有你妈,这些年我如果死了,你又是植物人,估计她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你不要怪她,都是我这些年把她宠成这个公主性格的,我乐意。和证据埋在一起的,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里头有我想方设法留下的500万。拿这笔钱当启动资金,重新开始你的事业。我的儿子和我不一样,他是一条龙,到哪里都能腾云驾雾,成就大事。 阿禅,微意,记住我的话,别再回来,终止循环,去过属于你们的人生。 你们的爸爸:张墨耘 2014年8月19日。” 李微意看到“停止循环”这句叮嘱,眼眶就热了。儿子想方设法要去救父亲的命,可父亲的临死心愿,却是儿子能去过安稳的正常生活。 张静禅低着头,手也从李微意肩膀离开,把那封信折好,放进口袋。 “明天我回趟辰市。”他说。 “我陪你去。”她想要让他高兴一点,摇摇他的手臂说,“有了这份证据,我们穿越回去,就能把那些人送进监狱。” 张静禅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犯傻了?且不说2022年的东西带不回去,刚刚还说了,我们回去是2014年9月11号,我爸和黎叔手里都有证据。这份也用不上。” 李微意一怔。 张静禅一只胳膊搭在支起的长腿上,眸色疏淡地说:“这份证据,他只是留给2022年的,想让我了结心愿,不再进入循环。” 李微意按住他的手臂,探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啄。他侧眸看着她。 仅仅这一个小动作,已耗尽李微意所有勇气。她连耳朵都红了,嗓音却软得像水:“那我们就再穿越过去,把他气得跳脚,好不好?” 张静禅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笑了出来。 他低头凑近她红红的耳朵:“好。”那气息贴着她的耳朵和脖颈,令她全身发麻。下意识想躲,他却已开始作乱,似咬非咬,似舔非舔的,开始玩她的耳朵。身体也微微倾侧,两只手按在她身体两侧,把她圈禁在怀里。 李微意哪里受得了这个,她连脚趾尖都麻了。她颤着嗓子哀求:“阿禅,好痒……你舌头上长钩子了吗?” 张静禅又气又笑,只是这一句娇气万分的“阿禅”喊出来,喊得他后背一阵极爽的酥麻,那股要命的劲儿,从尾椎一路上窜至脖颈。他深深吐了口气,望着怀里面颊绯红眼睛湿漉亮的女人,又发狠似的在她耳朵上重重吃了一口,而后十指张开又合拢,合拢又张开,终于把她放开,躺回她身旁,说:“睡觉!” 李微意眨了眨眼,望着他明显紧绷的脖颈,还有不太好看的脸色,“哦”了一声,乖乖也躺下。 两人静了一会儿,李微意又往他身边钻了钻,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他立刻抬手,让她枕上来。 “你去睡你的房间啊。”李微意推他。 他说:“别惹我。” 于是李微意又不怕死了,脸往他脖子上蹭:“我哪里惹你了,是你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他沉沉看她一眼,突然捉起她的手,往被子里探去。李微意一碰到就抽回来,憋红了一张脸,埋在他胸口。 “不足?”他哼了一声。 李微意无言以对。 张静禅又慢慢吐了几口气,到底平复下来,看她跟鹌鹑似地还把脸埋着,连那细细的脖子都泛着粉红色。他低低笑了,抬起手指,轻轻摸着她的脖子,说:“好好睡觉。” “嗯!”她闷声闷气地答,“谁没好好睡觉了?” 他还是乐此不疲地摸着她的皮肤,低声说:“等这次穿越回去,我不再是植物人,身体也会恢复得跟从前一样。” 李微意点头:“那就好。” 见她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张静禅只是一笑,大被将两个人一覆,却不敢抱着睡了,只是牵着她的手:“晚安。” (本章完) 第103章 爸爸心愿(2) 次日一早,李微意陪张静禅回了辰市。 李家人都搬去了湘城住,但老房子还留着。两人没费多少功夫,就在院中一角,挖出个小铁盒。里头除了一张银行卡,还有个u盘。 u盘里储存着非常详细的账目。那家用以从福铭吸血的福瑞达子公司的每一笔账,每一笔资金流向,还有许多虚假买卖,全都被记录下来。 以及刘盈、程川、张凤鸣三人名下数个银行账户的流水往来,一看就存在很多异常的大额进出账,与三人收入不符,并且与福瑞达有着不正常不合规的资金往来。 此外,还有一些三人与福瑞达负责人、上下游买家见面的照片。 只是三人背后的“大鬼”,在这份证据里,并无踪迹。那个人,隐藏得太深,看起来就像是不存在一样。 这份证据,大概已是张墨耘当年能做到的极限,如果能顺利交到警方手里,足以给三人定罪。而且还是那句话,警方能动用的手段是不一样的,他们来查,那个大鬼就不见得还能“隐形”了。 李微意握着u盘,问:“现在怎么办?” 张静禅很淡地笑笑,说:“既然是我爸的心愿,在这条时间线上,我也要替他达成。我和黎允墨马上要去淩县楠木铺乡,查清楚王明、刘盈和保姆之间的关系。你先回湘城,把u盘交给丁沉墨。他是湘城人,退休后住了回去,就在市局大院。” “丁沉墨都退休了,能管用吗?” “我信他。而且湘城市公安局的刑侦支队长,也姓丁。” “嗳?” “他叫丁雄伟,是丁沉墨的亲弟弟,市局的实权人物。” 李微意笑了出来:“是我小看老丁了,背景这么深,那没问题了。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辈子我和市公安厅的几个领导,吃过饭。丁雄伟作陪过。” 黎允墨已经在来辰市汇合的路上,张静禅把李微意送到大巴车站。两人站在车下,还有几分钟就发车。 张静禅说:“我让钟毅在车站接你,陪伱去送u盘。丁沉墨那边我也会打电话。” 李微意答:“兴师动众!送趟东西而已,小事,其实都不用叫姐夫,我自己去就行了。” 张静禅笑笑,抬起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脸颊:“到湘城了给我打电话。” “嗯。”李微意抬头望着他。 张静禅也盯着她,半阵没说话,原本停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往后一握,就握住她的后颈,低头重重吻下去。李微意身子一软,他才结束这个吻,把人抱在怀里,头搁在她的肩窝上,说:“乖乖等我回来。” —— 李微意抵达湘城,已是下午,一出车站,就看到钟毅站在车旁。于李微意而言,这可是这一世时隔八年再次见到他,高高兴兴跑过去:“姐夫!” 钟毅看到她也笑,说:“接到阿禅的电话,我都没敢信。高兴吧?他终于醒了,你也算是熬出头了。” 李微意坐到副驾,系好安全带,答:“高兴!姐夫,他现在正式是我男朋友了,我们昨天……嘿嘿……说好啦。”她的眉梢眼角都是笑,竟是迫不及待就主动告诉了他。 钟毅哪能看不出这妹子满脸荡漾,也忍不住笑了,说:“恭喜。” 李微意:“同喜同喜。” 车子平稳行驶在前往丁沉墨家的路上,钟毅说:“等送完东西,跟我回家吃饭,阿禅交代了,这几天让你住我那儿。” 李微意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啦,我回自己家住,才不去当你和姐姐的电灯泡。” 钟毅却只是说:“我听阿禅的。”又看她一眼说,“放心,他一回来,就把你还给他,保证不耽误你们一分钟。” 李微意脸上一烫,又想起和张静禅分别时他叮嘱要“乖”,心情一荡,不再坚持。 钟毅看她一眼,他没说的是,手机里还有一条张静禅发来的短信,写着:姐夫,这几天出入麻烦都跟着微意,替我护好她,拜托了。 —— 再见丁沉墨,他比起8年前,添了更多白发,但是矍铄健壮如故。 大约张静禅已在电话里交代过,丁沉墨神色凝重地接过u盘,什么也没问。 李微意问:“什么时候能有结果?” 丁沉墨看她一眼,答:“可能要几个月。” 李微意点头,就在这两天,她和张静禅会穿越回去,改变历史。按理说,这条时间线将不复存在,被新的世界覆盖。 可她现在会想,到那时候,这条时间线,是真的不存在了吗?她和张静禅经历过的每一条新生支线,它们真的一遍遍被覆盖、消失了吗? 还是说,它们只是存在于,她永远也无法再到达的地方? 所以,张静禅才依然让她提交证据,在这条时间线上,达成爸爸的心愿吧? 李微意对丁沉墨鞠了个躬:“丁叔叔,每一次,你都在帮我们,你是我见过的最正直坚定的警察。谢谢!” 丁沉墨用那锐利如鹰的目光盯着她,片刻后,笑了,说:“职责所在,代我向那个小子问好!” 回去的路上,李微意问钟毅:“你不问我把什么东西交给了警察?” 钟毅笑笑答:“那还用问?微意,不止你在等待,作为当年那件事的亲历者,我也一直很自责没有保护好阿禅,一直在等他醒。因为我知道,他只要能醒,就会找那伙人算账,为他自己,为你,为他父亲和福铭,讨回公道。” 李微意瞬间红了眼眶。 原来姐夫这些年,什么都不问,但他其实几乎什么都明白了。 “嗯!”李微意用力点头,“有阿禅在,我们一定能逆风翻盘!” 只要有阿禅。 他一醒来,天好像都变蓝了,空气也变清新了。我的心也变得透亮温暖。 他一醒来,所有人都觉得能赢了。 只有阿禅能做到。 大家好,我的二号分身又登场了。 (本章完) 第104章 痛下杀手(1) 张静禅和黎允墨先找到了刘盈的老家,房子破破烂烂,荒了多年。好在黎允墨嘴甜,张静禅机警,很快从邻居那里打听出,原来当年,刘盈是跟着再嫁的母亲,到了楠木铺乡。继父总是打骂母女俩,嫌刘盈的母亲生不出儿子。等刘盈大学毕业工作挣钱,继父有一夜醉酒落水溺亡,刘盈就把母亲接到大城市去住了。 “这些年,刘盈回来过吗?”张静禅问。 嗑着瓜子的大妈看着眼前的帅小伙,脸笑成了一朵褶子花:“前几年回来过几次,探望她的小姨。后来她小姨搬去县里,就没再来了。她小姨也是这个乡的,要不当年能把她妈介绍再嫁过来。就是没想到介绍给了一个畜生哦!” 张静禅:“畜生?” 大妈反应过来话说快了,摇摇手:“这不好说,不好说,都是些风言风语,村里人乱讲的。” 黎允墨塞了一张红钞到大妈手里:“姐姐,都是些什么话啊?” 大妈眼珠一转:“你们是刘盈什么人啊?” 黎允墨手往张静禅一指:“她和别人跑了,把我哥甩了,这不是心里气不过嘛,所以找到老家来了。” 张静禅猛地偏头,目光不善地盯着黎允墨。 大妈这下愤慨了,这么帅这么稳重的小伙啊,她一拍大腿:“我就知道刘盈是个小骚货,当年就传,她后爸把她给……那啥了,你们懂吧。小小年纪,十几岁,就不检点,要不然男的怎么会憋不住……” 黎允墨听不下去了,说:“你这么讲不对,十几岁小姑娘懂什么啊,肯定是她后爸禽兽。” 大妈:“嘿,一个巴掌拍不响。” “伱放屁!” “你这小伙子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还骂人呢!” …… 黎允墨跟大妈吵了几句,才跟着张静禅走了。 上了车,张静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谁教你乱攀扯的?”这个睁眼说瞎话的风格实在太熟悉,黎允墨可没这么机灵。 黎允墨:“啥?” “我和刘盈。”说出来张静禅都觉得恶心。 黎允墨轻咳一声,眼睛滴溜溜转,但是在张静禅的目光胁迫下,他立刻投降就范:“是嫂子……” 张静禅就知道,无奈地问:“她怎么说的?” “我跟你说,嫂子是有谋略的!她说去乡下打探消息,我们两个都是生面孔,有难度。想要高效完成,只能独辟蹊径!禅哥你长得又帅又正,如果说你是被刘盈抛弃的,别人肯定八卦同情心爆棚,这不……那大姐就什么都说了吗!” 接触到张静禅冷冰冰的眼神,黎允墨才讪讪闭嘴。 张静禅低头,单手握着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然后丢开手机开车。 湘城,李微意正在姐姐家里教外甥女安安认字,拿起手机一看: “既然这么有谋略,想想明天等我回去,你怎么办。” 李微意:“??” 李微意:“宝宝,脑子进水了?” 她马上又收到另一条短信,黎允墨发来的:“嫂子!禅哥知道你教我造他和刘盈的黄谣了!” 李微意恨铁不成钢:“你为什么要把我供出来?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不自己扛?” 黎允墨:“靠,禅哥那眼神,太有气场了,谁扛得住!” 李微意只好又给张静禅发短信:“宝宝。” 张静禅正在开车,没回。 她又发:“宝宝,你女朋友错了,你女朋友再也不敢了。” 过了好一阵子,张静禅才回复:“明天回来吃橙子。” 他说的是橙子吗?李微意红着脸心里颤巍巍,回复却无畏得很:“你想怎么吃?是这么吃,还是那么吃?” 那头,张静禅刚停好车,看到这条短信,眉一扬,唇角就含了笑,稍有犹豫,回复两个字:“榨汁。” 李微意:“!!!” 李微意:“张静禅你居然开黄腔!你还是那个优秀禁欲的总裁吗?” 张静禅:“你男朋友只想喝杯鲜榨果汁,小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黎允墨看到曾经酷帅狂霸拽的禅哥,手指飞快在手机上跳动,笑得春意荡漾,甚至连耳朵尖都红了,他大为震惊,也凑过去看:“嫂子发来的?” 张静禅手一偏,手机飞快揣进裤兜里。 黎允墨撇撇嘴,这些年他早看透了,男人啊,都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有异性没人性,将来大哥可以换,嫂子不换就行了。 这么想着,他登时心胸畅快,心平气和,再看到凶巴巴的禅哥,也就无所谓了。 黎允墨想起刘盈的事,说:“没想到刘盈有过那么悲惨的童年,难怪她后来那么扭曲恶毒。” 张静禅说:“她的童年再悲惨,也不能拿我家人的命和其他人的命,去做她富贵青云的踏板。” 黎允墨:“没错。” 他们找到了淩县县城,刘盈的小姨家。考虑到刘盈和小姨家的亲近关系,两人没有直接上门询问,而是先找周围邻居打听了一圈。 小姨全家是5年前从乡下搬来县城的,一次性付全款,买了一套180平的大房子。两口子都没有正经工作,小姨呆在家里,小姨夫在本县打零工。他们还有两个女儿,都在读书,一家人一直没有离开过本县生活。 小姨姓文,小姨父姓陈。 (本章完) 第105章 痛下杀手(2) 黎允墨蹙眉说:“这家人看着对劲,又不对劲。” 张静禅点头,沉思片刻,打电话给丁沉墨,说了几句。 丁沉墨说:“这不太合规矩。” 张静禅说:“我爸,我妈,保镖,黎叔,张凤鸣,保姆,纵火犯,七条人命。还有我当植物人的半条命。虽然早已结案,你也退休了。但我要是查出什么,你翻不翻案?” 丁沉墨沉默片刻,只说一个字:“翻。” 没多久,丁沉墨发了些户籍资料和照片过来,上头有小姨家所有的亲戚关系:两口子的表亲、堂亲、甚至三代内的血亲。 张静禅和黎允墨在里头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 小姨父的二表妹:刘桂芝。 小姨的表弟:王明。 刘桂芝的照片还是年轻时候,但是张静禅和黎允墨都一眼都认出,她就是张家当年的保姆刘姐。而王明,与张静禅之前找到的那个从期货市场赚走了3亿的人的照片也对得上。 黎允墨看着这些照片和人名,想象着这些人组成的网,只觉得心头寒意阵阵,说:“靠,这是老早就把你家盯上了。” 张家的保姆都是通过人力市场找的,刘桂芝一用好几年。谁又会去查这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呢? 张静禅单手扶着车门,另一只手放下手机,抬头望着蓝天,喉结线条轻轻滚动,他说:“很多消息,我爸要请外部团队查账也好,买期货也好,不是福铭内部泄露的,而是从我家里漏出去的,谁也注意不到一个保姆。我怀疑她在我爸书房安装了窃听器。背后那个人,虽然是我爸的下属,掌控欲却很强,一直暗中监视着我爸和我家的情况。” 黎允墨咽了咽口水:“猜出是谁了吗?” 张静禅没答,而是又给丁沉墨打了个电话:“老丁,刘盈是跟后爸姓,她妈离过婚,帮我查查她前头的老公姓什么,还有没有别的孩子?” 黎允墨:“为什么觉得那个人会是刘盈的兄弟?” 张静禅:“刘盈私生活很乱,并不把男人当回事。什么人能让她心甘情愿立在明面上当靶子?什么人又能为了保她,不惜杀人?只有相依为命的亲人。” 因为刘盈妈妈的前夫住在外省,户籍也迁出去了,这回丁沉墨查资料花了些时间。直至夜幕降临时分,张静禅和黎允墨已住进当地酒店,丁沉墨才把资料发过来。 刘盈她妈的前夫姓许,当年两人生了一儿一女,离婚后女儿跟母亲,儿子跟父亲。那个儿子比刘盈小5岁,今年算起来已有34,户籍上的名字叫许从澜。 照片也只有七八岁时候的,黎允墨拿着照片,皱眉:“禅哥,我怎么看着这人有点眼熟呢……” —— 这天天还没黑的时候,李晓意做菜发现少了炖料和皮蛋,李微意自告奋勇下楼去超市买,钟毅笑笑跟着。 超市距离姐姐家也就七八百米,还都是大路。李微意见姐夫寸步不离,无奈笑道:“姐夫,我不是小孩子了,就一条大路,这么多人,能有什么事?伱好好在家陪我姐不行吗?” 钟毅摇摇头:“我既然答应了阿禅,就要做到。” “你答应他什么啦?” 钟毅看她一眼,掏出手机给她看。李微意看到张静禅“替我护好她”的叮嘱,脸微微一红,说:“姐夫,他就是一说,你别太当回事了。” 钟毅却答:“你才往警察递了资料,事关重大,小心点没坏处。” “好吧。” 话虽这么说,钟毅也觉得在这么繁华的市区,不可能有事。两人沿着大路走了一段,就快到超市门口。 超市旁边有条巷子,能走车,通往超市后门,是平时送货的车走的。两人还差几步经过巷口时,一辆面包车突然倒车出来。钟毅眸色一敛,拉着李微意的胳膊站住。 面包车门“哗”一下拉开,两个粗壮结实的男人跳下车,戴着帽子口罩,手拿长钢棒。钟毅拉起李微意就往车后人多的超市跑去,然而两个男人反应很快,显然也是练家子,两根钢棍齐齐朝钟毅头顶砸落。 钟毅把李微意往前一推,喊道:“跑!”扭身险险避开那两棍,一拳打向其中一个男人。钟毅的出拳又快又猛,带着寻常人没有的血性杀气。那男人结结实实挨了一拳,身形一缓。另一人一棍砸在钟毅背上,钟毅背一塌,一脚踢过去,那人被踢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钟毅身手快如闪电,反手就夺了棍,毫不留情地连砸数下,把这人直接干趴下。 另一人见状也惊了,大概是没想到钟毅这么牛逼,挥棍要上,钟毅一棍子打偏对方的棍子,又是一棍子砸在他脖颈。今天钟毅动手完全不留余地,这个男人直接被打晕了过去。 钟毅抹了把头上的汗,忍着背部的剧痛,抓着钢棍就往车后李微意的方向跑。 且说李微意之前被钟毅往前一推,心中又急又怕,但她很清醒自己帮不上任何忙,咬咬牙拔腿就跑,同时摸出手机拨打110。可刚按下拨出键,面包车另一侧朝着她的车门拉开,两个男人冲过来。一人手中钢棍打过来,李微意手背狠狠挨了一下,疼得她一个趔趄,手机脱手而出,掉落在地。 她想再捡,另一个男人从背后一把勒住她的腰,把她往车上拖。李微意拼命挣扎,但是男人的手臂纹丝不动。李微意大喊道:“姐夫!姐夫!”同时朝周围围观的人群喊道:“报警!报警!打110!报车牌号……”话音未落,已被男人狠狠捂住嘴。 但是围观人群里,已经有人偷偷去摸手机了。只是几个男人看起来实在太凶悍,一时间没人敢上前。 钟毅只跟她隔了几米远,听到呼救,一个箭步冲出,眼里全是狠意,一棍子砸在抱着李微意的男人后背,李微意同时狠狠往男人手臂一咬,男人吃痛,松开了她。李微意的脚刚沾地,另一个男人又来抓她。李微意“啊”一声尖叫,拼命踢他推他,钟毅吼道:“松开——”一棍子精准地打掉男人手里的钢棍,反手扬起又是一棍,把男人给抽趴下了。 (本章完) 第106章 痛下杀手(3) 李微意心头一喜,转身朝钟毅的方向扑去,钟毅神情也是一松,朝她伸出手…… “砰砰。” 爆竹一样的声响,就在李微意耳边,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她愣了愣。 围观群众中也有人听到了,疑惑地抬头张望,但是没人当回事。 唯有钟毅的身躯,陡然一僵,像是被一股极快极锋利的力量,连撞了两下。他就像是被定在那里了,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胸口的两个血洞。 有围观的人终于惊呼出声:“枪!是枪声!他中枪了!”一时间众人全都慌乱逃窜,整个超市门口全都乱了。 李微意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看着钟毅仰面倒下,刚想扑过去抱住人,两个男人已从后方冲过来,一人将拼命挣扎的她拦腰抱起,另一人拿着块帕子往她嘴上一捂,同时拿出个黑布袋往她头顶一套。李微意的视野变得漆黑一片,昏沉的感觉迅速侵袭大脑,满脸泪水的她失去了知觉。 趁着场面一片混乱,面包车急速逃离现场。 —— 张静禅靠坐在酒店的床上,从黎允墨手里接过那张照片,看着当年的男孩清秀而眼熟的轮廓。 许从澜。 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遥远得像上辈子。是最初那一世,许异在福铭破产后,出国留学。回国后,改回了“许从澜”这个名字。 但后来的每一世,许异都没有再出国,一直守在李微意身边,也就没有改名。 原来是他,果然是他。 张静禅单手搭在膝盖上,脸上浮现很淡的笑,眼里却像淬了寒霜。黎允墨看到老大这个表情,都有点心惊胆战。 黎允墨说出自己的猜测:“许从澜……就是许异,对不对?” 张静禅点了点头,摸出手机,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把照片和资料发给李微意。而后把手机丢到一旁。 等了一会儿,她没有回复,张静禅直接拨了过去。 无人接听。 张静禅眉头一皱,又拨给钟毅,还是无人接听。 张静禅这个人,很少心慌,哪怕当初给李微意挡吊车那一下子,心意都是坚决沉静的,如同破釜沉舟。但此刻,一股燥乱不安,从他心底升起。 这个时间点,明明是晚饭时间,李微意和钟毅是有可能一起吃饭,漏接电话。但张静禅还是感觉沉不住气,又拨给了李晓意。 响了很久,没人接。 黎允墨刚洗了澡香喷喷地打算上床躺尸,就见张静禅翻身下床:“回湘城。” 黎允墨张大嘴:“现在?” “别废话现在!” 夜色已深,两人驾车上了高速,直奔湘城。但这一回,张静禅让黎允墨开车,自己一直在打电话。 连李父李母的电话都无人接听。 连黎允墨都感觉到了不对劲,握着方向盘的手全都是汗。 终于,在十几分钟后,李晓意的电话有人接起。 “喂,微意呢?”张静禅问。 电话那头只有不断抽气的声音,李晓意沙哑地回答道:“他们都死了,钟毅和微意……被人杀了。” 擦,紧赶慢赶,晚了几分钟更新。 and,安心,死了都能复活,跟当年《乌云遇皎月》的沈时雁似的,所以你们不必揪心压抑哦。 (本章完) 第107章 恶者梦想(1) 黎允墨听到只言片语,眼泪已涌出来,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张静禅握着手机,整个人就像静止了。 他自认从来都是个心冷的人,自福铭当年破产后,这种冷意更是从眉眼发肤浸到血脉骨骼里。哪怕对父母,他都已是个冷心冷性的人。唯独遇到李微意后,从不笑的人,时常发笑;深埋心底置之不理那些恶劣情绪,几乎被她一点一点拨出来,然后她只是若无其事站在旁边笑,仿佛对他说:你看,其实没多大的事。 心一点点回暖,人一点点改变。他一个商海浮沉多年,本已成熟得不像二十几岁男人的人,开始和她插科打诨,开始没脸没皮,开始患得患失,一切的知觉感情,仿佛被她牵引着,逐渐复苏。他开始在岁月中原谅了父亲,宽容了母亲。甚至那些骂过他逼过他的人。一次次改写,一次次逼近目标,但也一次次遭遇挫折,他心如磐石一直向前,甚至爱上了和她在时空里流浪旅行的感觉。 直至她切了一盘橙子给他。 他知道她是那样的女孩,要么不给,要么痛痛快快地给。所以上一世,得知她和许异在一起,他才那么受挫。 他开始特别渴望,同她有一个结果。等结束循环,所有人安然无恙,他和她可以像普通人,呆在线性向前流逝的时间里,一天一天,笔直向前,感情可以积累,回忆永不改变,也许他们会有水到渠成那一天。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她死了,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都还没焐热的女朋友,他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张静禅低下头,神色还是发愣。 黎允墨急得吼出来:“禅哥!” 张静禅的眼眶红了,深邃隽黑的眼里浸满水光,他低着头,深喘口气,那一个一个字像是从他的胸膛深处挖出来的:“看到尸体了?” 李晓意抽泣答:“我现在……就和钟毅在一起。” “哪里?” “警察局,停尸间。” 张静禅哑着嗓子问:“微意也在?” 黎允墨惊惶地看着张静禅脸上滚落泪水。 李晓意哽咽答:“她的尸体还没找到,警察只在河边找到了她的鞋,还在打捞……” 张静禅浑身绷着的那股即将散架的劲儿,陡然一松,就像濒死的鱼,得以喘息。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一片惊呼声。 张静禅:“出了什么事?李晓意!” 又过了一会儿,一阵杂乱声响后,才有人重新接起,李父在那头哭着说:“晓意晕倒了,阿禅,你快回来吧……” “伯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毅和微意就下楼去家附近超市,碰到了通缉犯,说是钟毅以前执行任务时抓过的歹徒,他们报仇来了!就在大街上,杀了钟毅,绑走了微意,以为微意是钟毅老婆,丢到了河里……也不知道我的女儿死前有没有受什么苦呜呜呜……” 张静禅握紧手机,眉头皱得更深,几乎是立刻抓住关键点:“你们怎么知道微意被丢到了河里?有目击者?” 李父:“没、没有。那些通缉犯给警方打了匿名电话说的……” 张静禅的眉头突然一松,心跳也刹那变得很快,仿佛沉溺在水里的人,得见一丝天光,他立刻问:“钟毅是怎么死的?对方有几个人?” “听说有四个,钟毅是被他们开枪打死的。” 张静禅往椅背里一靠,慢慢重复:“枪?” 竟然动了枪,在市区。这是非常难以置信的、重大刑事案件。对方竟然做到了这个地步,显然也是逼不得已。 被钟毅逼的。想明白这一点,张静禅心中更觉钝痛难当。 他过于警醒的态度,也感染了李父,他连忙把自己听说的,超市前发生的事,还有警方迄今为止的发现,都说了出来。 “车是偷的,套牌车……出动了很多警察,那个……有个刑警队的丁队长说,已经有线索了,一抓到凶手就会告诉我们。” 挂了电话,张静禅说:“再开快点!” 黎允墨擦掉眼泪,一脚油门,车子往湘城方向疾速驶去。 —— 李微意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身下是一张花梨木大床,床品是精致暗奢的绸缎刺绣。她还穿着自己那身毛衣牛仔裤,但是外套被人脱去了。鞋也不见了,床边只有一双暗红绒面拖鞋。 她穿上拖鞋,下了床,望着四周,心脏开始空落落地狂跳,指尖都在发抖。 房间约莫有40多平,墙上贴着色泽柔和细致的墙布,中式木质吊顶,半月形盈光顶灯。旁边还有一张全木大书桌,高背木椅,一排书柜,一看都是用极贵重的木料打造,色泽沉厚,隐有淡香。旁边还有两组开放式衣柜,衣柜下方有个小保险柜。 这个房间,彻头彻尾都是某人喜好的风格。 李微意突然想起中枪倒在血泊里的钟毅,立刻朝房间唯一的门冲去。那是一扇沉重的铜门,毫不意外被锁了,她完全撼动不了半分。 “开门!开门!许异!”她用尽全力大喊,“放我出去!伱这个混蛋!” 门一丝不动,无人回应。 李微意流下眼泪,猛地转身,四处找窗,可她看了一圈后,才意识到许异到底把她关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没有窗。别说窗了,除了那扇门,这个房间的墙壁敲起来都像是整块金属浇筑,连一丝缝隙都没有。 李微意颓然坐回床上,密室吗?还是地下室? 许异为什么会拥有这么一个地方? 他是早就预备好……会有把她关进来的一天?还是说,这里是他最隐秘的私人领地? 她抬起头,望了一眼衣柜下方的保险柜。 门“喀嚓”一声轻响,李微意的后背瞬间绷直,望着许异走了进来,随手就带上了门,又是“喀嚓”一声,门自动上了锁。 他站在那里,抬头望着她。 许异几乎就还是老样子,材质柔滑笔挺的黑色西装,白衬衫没系领带,黑皮鞋,双手插在裤兜里,高大清瘦,神色宁静。像极了这一世每一次赶来见她的人,也像极了上一世那个陪了她许多年的人。 李微意浑身都开始微不可见的颤抖。 (本章完) 第108章 恶者梦想(2) “头还疼不疼?”许异露出懊恼神色,“有没有吓到你?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来,我向你道歉。” 李微意却只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至极,他越温和,她心里越发麻。她冷冷地问:“我姐夫怎么样了?他怎么样了?”她的眼泪又流下来。 许异看她一眼,走过来,也在床边坐下,但是跟她隔了两个人的距离。李微意下意识绷直了后背,往后仰。他长腿交叠,两手往腿上一搭,柔声说:“别怕,那是你的亲人,我怎么可能下狠手?只是钟毅太厉害,逼得下头的人动了枪。没有打中要害,他不会有事,只是要住院一段时间。” 他眸色诚挚地望着她。 李微意果然松了口气。 她说:“许异,伱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答:“这么多年,你还不知道吗?” “可这是犯法的!”李微意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许异,我知道你可能是一时冲动,你这样的身份地位,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犯错!你放了我,放我回去,只要钟毅没事,我……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就当那几个人是歹徒,抢劫犯。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我什么都不会跟警察说!你放我走,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只是一时想岔了,对不对?” 她期盼而畏惧地望着他,许异却低下头,望着自己交握的十指,轻轻一笑,答:“如果我就是这样的人呢?如果,我从一开始,就是个疯狂狠毒的人呢?” 他这个模样,让李微意害怕极了,她的双手在被子上紧握成拳,偏头避开他的视线。 许异却笑出了声,语气依然柔和妥帖:“怕我?永远都不用害怕我,因为我绝对不舍得伤害你。” “可你现在就是在伤害我!”她吼道。 他忽然站起,双手插在西装裤兜,一步步不急不缓走过来。李微意后背汗毛竖起,往后退了又退,最后撞上了床头的墙。许异又笑了一下,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说:“唯独这件事,我向你道歉,没有办法。我已经忍到极限了。” “你疯了。” 他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想要握她的手,李微意“啪”地将他的手打开,他的神色还是平平静静的,突然就发力,按着她的肩,将人扣在床上。李微意抬腿就踢,他用手肘和身体将她按死了,眸光阴霾地望着她。李微意挣扎了一会儿,明知徒劳,也不动了。 许异嗓音微哑地说:“你问我想要干什么?我想重新和你谈恋爱,想做你男朋友。想要每天醒来都能看到你,想要亲吻拥抱的时候你不会拒绝。想要你心里只有我。我想向你求婚,想和你结婚,一辈子在一起——就像我们曾经做过的那样。” 李微意心头猛地一震,呆呆望着他。 他却有些悲伤地笑了,说:“我们在一起过,对不对?这些年,我脑海里只有一些模糊的片段,但它们实在太鲜活,让我做梦都不得安生,折磨了许多年。小意,那是前世吗?还是生生世世,我们本就该在一起?可你为什么一直无动于衷?那么深的感情,你为什么舍得放弃?李微意,你的心呢?” 他的眼中竟含了泪水,就像她曾在梦中见过的样子,沉淀着许多年年岁岁才能有的情意。 他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问她的心去了哪里。 李微意心头一恸,某种尘封许久的情感,似有似无地在心头震荡。 “没有生生世世!我们不可能有生生世世!”李微意也红了眼眶,“只有上一世那一次,是我对不住你!但那是时间线出了偏差,我们本来不应该在一起!”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 许异的瞳仁黑亮无比,李微意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胆战心惊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是在诈她?她被他诈出来了!他根本不确定! 李微意悔得只想咬掉舌头,他却连眼神都变了。李微意推开他坐起来,他也不硬压着她了,安安静静坐在她身旁,自己笑了。 李微意咬牙:“你笑什么?” “高兴。”他答。 李微意顿时只觉得懊恼又无奈,心中也有了猜测:大概是不断的穿越,造成了时间线扰动,就像张墨耘会在梦中见到无数世自己的死去;就像她也会看到属于张静禅的过去,和一些错乱的未来片段;许异大概也受了影响,对前世有了模糊的记忆。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我走?”她还是不死心地问。 “不是说了吗?”许异愉悦地笑笑,“等你想通了,愿意当许太太,我们把上辈子没做完的事,一件件做完:两个朝夕相处,你一直陪着我,和我上床,再生几个孩子。等时间久了,你的心也定了,咱们还和上辈子一样,我会一生一世护着你,绝不会比别人差。” 李微意心想:不可能的,你是在做梦。脑海里骤然想起张静禅坐在那里埋头吃橙子的模样,还有他与她十指相扣额头相抵微笑的样子,更觉得滞涩难受。 可她不敢再说什么狠话刺激许异。 “你就不怕警察查出来?找到这里?”她问。 许异一笑,起身走向门口,说:“好好休息,日子还长着,一会儿我送燕窝过来,知道你喜欢喝那个。” 李微意心一沉。看来许异有笃定的把握,警察查不到他身上。 她突然起身冲过去,拉住他的胳膊,他站住没动。 “你真的要这样?”李微意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哀求,“别强迫我好不好,许异,不要让我讨厌你,恨你。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可这样只会适得其反。” 他低头望着她的手指,目光又落在她脸上,抬起手,像是想要触碰她的脸,又放下了,说:“想哄我放你出去?因为有一件事,你这两天必须去做,和张静禅一起,对不对?” 李微意的脸一下子白了。 许异抿了抿唇角,手终于落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摸了两下,说:“是要回2014年,再次改变历史,改变所有人的命运吗?” 李微意站在离他半米不到的位置,却像站在高空的钢丝绳上,心尖抑不住地发颤。他的手指滑落,抚摸到她的脖子上,她偏头一躲,他的手却猛地一使劲,牢牢握住,迫她面朝他。 “小意……”许异微微弓腰,和她脸朝着脸,“可是我觉得这一世很好,你已经到我身边了,张静禅一无所有,我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捏死。所以我不想让历史再改变了,我想让这就是结局。” 他干涩地笑了,俯脸在她脸颊落下轻轻一吻。她被他按着头,被迫承受。但许异立刻松开了她,大步朝外走去。 “等一下!”李微意喊道,“张静禅出事那天,你在不在福瑞达工厂?” 许异沉默未答。 李微意深吸一口气,慢慢地问:“侵吞福铭财产、杀死张静禅父母、把他打成植物人、医院抢走录音笔、骗走黎金雄手里的证据……所有的事,那个站在刘盈背后操纵一切的人,是不是你?” 许异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 疯批男二上线。 题外话,牛老板终于不发烧,晚上也不会反复哭闹了,而老墨的存稿还剩下一天的量,真刺激。牛老板这么小就懂得激发老母亲潜能了。 明天有更新,周日已经没有停更的必要,反正随时都有可能停更。 (本章完) 第109章 瓮中爱人(1) 张静禅和黎允墨赶到警局时,丁沉墨已经在了。丁沉墨陪着他们看过了钟毅,见到了伤心欲绝的李家人。 丁沉墨注意到,比起其他人的失魂落魄痛哭流涕,张静禅虽然眼眶微红,却冷静很多。只是阴云始终笼罩在他的脸上,使得这个年轻男人看起来气场十分慑人。 丁沉墨把张静禅叫到无人角落,说道:“线索断了。” 张静禅双手揣裤兜里,抬眸望着他。 丁沉墨心里咯噔一下,心想md,老子一把年纪了,居然被这二十几岁小伙子的眼神震慑得心里慌。 丁沉墨清了清嗓子,严肃地说:“四个绑匪起了内讧,其中一个领头的,开枪杀死其他三个,最后他与警方枪战时中了流弹。他们确实与钟毅有仇,不过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监控只拍到他们逃亡中途去过江边,把一个人丢到江里,衣着身形都和李微意极其相似。加上他们打给警察的匿名电话,也承认了这一点。” 张静禅抬起眼皮,笑容讥讽:“你信?” 丁沉墨被他这态度堵了一下,没好气地说:“警方查案讲证据。暂时看来,除了复仇,这伙人没有其他动机。但是这起案子已经被定性为重大恶劣刑事案件,一定会深入调查,查得一清二楚。” 张静禅又问:“四个歹徒死之前,除了江边,监控还拍到他们去过哪里?” 虽然觉得这小子态度强硬得过了头,丁沉墨还是忍不住赞许地看着他,说:“问题就在这里,他们在警方布控前,穿行过一条非常繁华的街道,并且进入过几段没有监控的小路。那段时间车流量太大,我们无法判断他们是否与人接过头,有没有同伙。” 张静禅单手撑在墙壁上,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老丁,一切都太刻意,太巧合,线索断得太完美。” 丁沉墨立刻说:“我当年就说你小子脑瓜子好适合考警校……”他说到一半住了嘴。 张静禅看他一眼。 丁沉墨:“当我没说,当我不知道。” “我知道幕后主使是谁。” “谁?” “沐宸集团董事长许异。” 丁沉墨瞪大眼:“这话不能乱说,许异是全市数一数二的企业家,干嘛要买凶杀人,绑走李微意?” 张静禅冷笑:“我已经查出,他是刘盈的亲弟弟,很可能就是当年纵火案和把我撞成植物人的主谋。李微意不是已经给了你一份证据?只要经侦大队顺藤摸瓜,查清当年资金流向,我不信他是清白的。”顿了顿,他又说:“许异追了李微意八年,一直没得手。” 丁沉墨这下被震住了。他不仅是刑警,还是个兼职编剧,瞬间脑补了爱恨交织强取豪夺的一出完整大戏。若许异真是幕后主谋,既恨李微意交出证据与自己作对,又多年爱而不得。以他在全省的人脉、手段和能力,买通几个被通缉的死刑犯,干下这一票无头公案,是有可能的。 但丁沉墨还是恪守着刑警的本能,摇头说:“这些都是伱的推测,没有证据。不过我会立刻告诉丁雄伟。你放心,我老弟手下的人很厉害,如果真是许异做的,或早或晚,他们都会查出来!” “或早或晚?来不及了!”张静禅看着他,“李微意在他手里多呆一分钟我都……”他顿住不说了。 丁沉墨沉默不语。 “老丁。”张静禅说,“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手段,非常熟悉吗?当年我被撞成植物人,也是那么巧有个工人,在我们拿到证据即将离开的那一刻,喝醉酒突然出现,误操作吊车,顶了罪;纵火案也是,我妈的初恋情人,那么巧在那段时间频繁出现,烧死我全家连他自己也烧死,你们警方连抓凶手都省了。这是他惯用的手法,拿钱买命,杀人灭口,滴水不漏。” 这下丁沉墨说不出话来了。 张静禅冷冷盯着他,最后丢了把刀子:“你也一样,你本该死在2014年8月,那时候你咬着我爸意外死亡的案子不放,最后你在一条山路上因为不明原因超速翻车,摔下悬崖死了。” 丁沉墨张大嘴,动了动嘴唇。 张静禅很冷地笑了一声,说:“所以你还要等警方的调查结果吗?你是想看微意多受几天甚至几个月的折磨?还是想看我和他同归于尽?” 丁沉墨:“……” 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他这个已经退休的老家伙要是不帮忙,就成了逼死他们小两口的千古罪人? 丁沉墨一跺脚,说:“你这小子,老子是唯物论者,那些话以后可别说了。怕了你了,等着!我去找二弟想办法。” —— 密室里既没有钟,也没有窗。李微意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但她感觉应该已是深夜。 许异走后,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站起,擦掉眼角的泪,开始一寸寸仔细看这间密室。 大概十几分钟后,她确定:没有安装摄像头。这里大抵是许异最隐秘的地方,所以反而不会安装任何摄像监视工具。 也就是说,他看不到她在这里的举动。 他笃定她不可能逃出去,这里也不会有任何她可以利用的锐器工具。他是极细致的人,不会有遗漏。 过了一会儿,她站在那张书桌旁,抬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空调出风口,长约80公分,宽约30公分。以她的身材,勉强能挤进去。可她从没爬过这种管道,也不清楚里面的构造。能通到外头吗?她会不会卡在半路?外头会不会是高墙她根本跳不下去? 李微意头疼地抓了抓头发,决定先放弃这种不靠谱的冒险举动。她又跑到门口听了听,没有动静,她回头又望了望那个保险柜,走过去,蹲下。 许异精心修筑的隐秘密室的保险柜里,会藏着什么? 李微意拧了一下旋转按钮,显示屏亮起,提示输入八位数字密码。 李微意愣愣地望了一会儿。 许异对于上一世,只有模糊的片段记忆。但是她几乎记得全部。 如果输错,会不会发出警报? 她犹豫地举起手指,又犹豫地放下。 (本章完) 第110章 瓮中爱人(2) 敲门声响起时,李微意已坐在书桌前,拿了本插画集在看。 许异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个餐盘,香气扑鼻,李微意才察觉饥肠辘辘。 看到她在看书,许异笑了,说:“这本画集很难买,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李微意没理他。 他也不在意,放下餐盘,把她手里的书收走,说:“先吃东西,你还没吃晚饭。” 李微意扫了一眼,三道她喜欢的小菜,一碗白米饭,还有一碗燕窝。她拿起筷子,默默地吃。 许异拉了把椅子,坐在旁边。他已换掉了严肃的黑西装,穿着深蓝色毛衣,露出衬衣领子,下身是休闲长裤,更衬得肤色很白,容颜清朗。 李微意吃多久,他就沉默地看多久。 过了一会儿,李微意顶不住了,转头说:“干嘛一直看我?” 许异的拇指和食指摸着下颌,笑了,说:“我觉得很满足。” 只是看着你一直在我身边,就觉得很满足。 李微意咬咬唇,不吭声了,埋头继续吃。可越吃越没胃口,难以再下咽。她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可以这样卑微平静地爱一个人,可他的心,又比谁都黑。 李微意放下筷子,许异问:“饱了?燕窝还没喝。” 李微意现在看到燕窝,想到保姆刘姐,就烦,答:“不喝了,饱了。” 许异站起来,走近,李微意浑身一绷,他却只是拿起那碗她嫌弃的燕窝,一饮而尽,放下碗,拿纸擦了擦嘴,说:“以前伱每次吃燕窝总是很高兴……没事,你吃不下的,我吃。” 他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溺爱,李微意像没听到似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以你的能力,即使当年不从福铭捞钱,假以时日,也能建立自己的商业集团。为什么?” 许异和她隔着一张书桌坐着,长腿交叠,双手搭在膝盖上,姿态从容沉静。 是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一脚踏进那条并不光彩的路,从此哪怕半生辉煌,底下都藏着黑暗的底色呢? 许异笑了笑。 大概,是从姐姐刘盈的求救开始吧。 但也许,是本性使然。有没有刘盈,他只怕也抵不住诱惑,违背不了本能,走更快更险更崎岖的那条直上青云的路。 那时候他才22岁,大学刚毕业,但已创业两年,也是走了些擦边球的路子,赚了一大笔钱。人人都觉得他是个温文柔和的人,却不知他天性喜欢冒险,不喜欢走墨守成规的平安路。毕竟有100%的利润,资本就会不计一切铤而走险。 那时他还没找准下一步的方向,曾经赚钱的路子不能再走。刘盈在一个深夜,找到弟弟哭诉:“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张老板可能要发现我们做的手脚了!他是个特别狠的人,一定会送我们进监狱,甚至让人整死我们……从澜,你人聪明,比姐姐聪明多了,帮姐姐想想办法,接下来要怎么办?” 许异这才知道,姐姐把自己的生活,过成了什么糟糕的样子。她玩弄男人,男人也玩弄她。她却是个不甘于当玩物的女人,反过来利用他们,钱权色的网在福铭内部隐秘交织,让她和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起初,刘盈是被骗的。程川明明有老婆,却谎称单身,他出手阔绰,又是本市最牛企业的高管,刘盈很快就跟他上床。好了半年后,刘盈才知道自己是情妇,恶狠狠地要找程川闹,最后程川给的补偿,就是把她弄进福铭当营销总监。 刘盈本身在营销和人际关系上就有几分才华,学历也漂亮,营销总监的位置就此坐稳。 很快,张凤鸣也看上了刘盈。也不知是张凤鸣使手段,还是程川顺水人情,还是刘盈也愿意再找个大靠山,她和张凤鸣也变得不清不楚。 两个男人都把刘盈当自己的禁~脔,刘盈却不是省油的灯,在察觉程川偷偷在福瑞达子公司捞钱后,刘盈要求自己必须也占一份。捞得多了,盘子大了,就需要更多的掩饰。这时候,担任采购老总、又是刘盈姘~头的张凤鸣,显然成为最佳选择。 三人畸形却稳固的钱色关系,就这么维持下来。 只是这伙人的手段又不够高明,才干了一年,捞了几百万,已走漏风声,岌岌可危。 因此才有了刘盈的求助,因为她很清楚,一旦事败,那两个男人都是张墨耘的兄弟,说不定张墨耘还会念旧情放他们一马。她却绝对跑不掉,甚至有可能被他们他推出来背锅。 当时,看着姐姐阴沉僵硬的脸色,许异沉默了很久。 “走不掉?”他问。 “牵扯太深,很多字是我签的,只要张墨耘报案,我就完了。”刘盈答,“而且我也不甘心。240万!从澜,光去年大半年,我就分了240万!” 沉默许久,许异叹了口气,说:“我来想办法。” 许异很快想了个法子,让刘盈度过了那次的难关,并且还提出许多改进措施,教他们把账做得更漂亮,没有瑕疵。 同年底,许异应聘至福铭集团,担任董事长助理。以他优秀的毕业院校和创业实绩,毫无悬念地得到张墨耘的青睐。 没人知道他是刘盈的亲弟弟,连张凤鸣和程川开头几年都不知道。 …… 许异站在那个得天独厚的位置,一次又一次,帮他们度过难关,出谋划策。渐渐的,他们的摊子越来越大,拿到的越来越多。而从总助至高管再至子公司,这一条线,欺上瞒下,牢不可破。 许异的年薪是40万,以他的年龄资历来说,已非常可观。 可是与灰暗收入相比,40万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来福铭后,姐弟俩第一年就拿了500万,第二年1000万。在许异的操作下,程川和张凤鸣只拿了小头,还沾沾自喜以为是他们在主导。 …… 再想起这些遥远而隐晦的往事,许异只是平静一笑,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手指轻敲了几下,回答李微意的问题:“大概是因为,钱实在是个好东西,拥有的财富越多,能办的事情越大。这世界上的规则,本来只是给庸才制定的,我不认为自己在其中。能拿到的,我为什么不提前拿到?小意,你记不记得,当年张墨耘的疯狂扩张?其实我和他是有情分在的,也真心实意劝过他几次。但是他完全听不进去,他太猖狂自负,刚愎自用。既然那些钱注定打水漂,变成一堆钢筋水泥烂在工地,还不如让我拿了。” (本章完) 第111章 瓮中爱人(3) 李微意想说可那是张家的钱,只是她明白,以这个男人的狼子野心和道德底线,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所以她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刘盈是你的……” “亲姐姐。”许异打量着她的脸色,“不过,如果你不喜欢她,以后可以不见面。她在国外,不打算回来了。” 李微意低头看着桌面,几根手指也纠缠在一起,胡乱摩挲着。许异望着她的小动作。 李微意的脸慢慢红了,说:“许异,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比较务实的,很能认清现实,也受不了什么委屈。伱要是实在不肯放我,那我除了认命听话,还能怎么办?日子总是要过的,难道我还能去学贞洁烈女撞墙明志?我可受不了那个痛那个苦。” 许异不吭声,目光意味不明地望着她。 李微意又说道:“我也承认,上辈子对你是有感情的,我们好了差不多一年,朝夕相处,你对我很好,我们非常快乐。只是后来……身不由己,我其实也痛苦过很长一段时间,为你掉了很多眼泪。现在,既然你想捡起这段情,也要拿出诚意。不然我为什么心甘情愿跟你在一起?因为你关我关得舒服吗?” 许异听笑了,起身,弯腰,一只手按着桌面,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叹息着问:“什么样的诚意,我的心上人才看得上?” 李微意直挺挺地坐着,强忍着从他指间逃脱的冲动,说:“首先,你要答应,任何事都不能强迫我。” 许异似笑非笑的样子:“我什么时候强迫过你?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要的是一个爱人,不是仇人。” 李微意心中稍定,又说:“其次、其次……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犯人关在这里?这样感觉你一点都不尊重我。而且这里连扇窗户都没有,不透气,憋得慌。我一个人会害怕,我真的受不了。” 她抬起黑盈盈的眼睛,望着他。 许异松开她的下巴,低下头,双臂按着桌面,兀自笑笑说:“挺会撒娇的,现在就开始给我灌迷魂汤?讲实话,我还挺享受这种感觉的。” 李微意微微一僵,他又说:“可你太着急了。我苦苦追了八年,你也没看过我一眼。现在知道了我做的那些事,你却开始考虑和我在一起?我还不至于色令智昏到这种程度。别再痴心妄想,短时间内不可能放你出去。也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我就睡在外头。当然,如果你希望,我也可以留下陪你。” 李微意木着脸转到一边:“你走。” 许异被她逗笑了,说:“明天早上再来看你。”真的起身,离开了房间。 —— 张静禅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丁沉墨回来了,眼里有笑意:“我老弟同意了,特事特办,不过办成不办成,都和他们警方无关,他从头到尾都不知道。” 张静禅:“怎么说?” “他会派一个女警过来,这两天帮你找人。” “一个女警?”张静禅皱起眉头,瞬间就联想到警方那些文职女警,那个湘城刑警支队长丁雄伟只怕是在搪塞而已。 丁沉墨却目光炯炯望着他:“你可别小瞧人家,那女警一个能顶十个。” 缘分到了,《待我有罪时》的尤明许和殷逢来客串两集。 没看过这本书的读者,不用特意去看,不会影响本文阅读。就当是两个聪明点的警察来了就行。 ps:许异没有变态。 (本章完) 第112章 柳暗花明(1) 对于张静禅来说,这是个异常难熬的晚上。他和黎允墨住在警局附近的宾馆里,等着丁沉墨口中的“强大援兵”。 张静禅单臂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自额头至脖颈喉结的线条,一气呵成流畅锋利。他的眼眸是沉郁不可看清的,他只是不能去想哪怕一点点,李微意今晚会遭受什么。 真的不能想,一想就心浮气乱,思维混乱。他努力定了定神,让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营救和反击措施上。 然而尽管这样,这一夜,张静禅还是整夜失眠,睁眼到天亮。次日清早起来,丁沉墨来敲门,望着他满眼血丝和眼底青影,了然叹气:“人间自有痴情种。” 张静禅平静地说:“别废话,人呢?最好别让我觉得这一夜白等了。” 丁沉墨被他欺负得都有些习惯成自然了,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却也不还嘴,转头笑着说:“你们俩也进来吧。” 丁沉墨身后走出了两个人,不是一个人。 —— 这一夜于李微意而言,原本也是难熬的。可她一想到张静禅,莫名就觉得,情况不一定会那么糟。张静禅现在一定在想办法营救她,他一定什么都猜到料到了。他可是张静禅,少年时就敢扛10亿。和他相比,许异再老奸巨猾心狠手辣,也落了下乘。 再加上她是个很善于自我开导的人,把心一横反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如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才有力气对抗。 于是,在张静禅为她牵肠挂肚甚至连一点联想都不敢的这个晚上,李微意非常争气地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是清晨5点。不过李微意并不知道时间,她洗了把脸,觉得头脑异常清醒精神充沛,又去衣柜里挑了套轻便衣物换上。 而后她站在密室中,感觉到冬日清晨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的金属墙壁浸进来。 她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不能只有张静禅一个人努力。 只是,许异那么厉害,她这么只小虾米,要怎么样才能从他的手掌心里逃出去? —— 跟着丁沉墨进屋的,是一男一女,容貌都出乎意料的出色。以至于黎允墨从洗手间走出来时,看到这一屋子的人,失声道:“我去,大早上这是干什么?选美吗?” 当然说这话时,黎允墨自动忽略了丁沉墨,甚至觉得这老头夹在其中,简直就像清晨美人图里多了个来自中老年迪斯科队伍的误入者。 张静禅转头看着黎允墨:“你可以不说话。” 黎允墨灰溜溜地搬了个小板凳在角落坐下。 丁沉墨让那两人在沙发坐下,介绍道:“这位是市刑警支队的侦查员尤明许,旁边这位是殷逢,警队心理学顾问。小尤,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张静禅,旁边是他的朋友黎允墨。” 尤明许就是丁雄伟手底下那个厉害女警,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穿着黑色外套白t牛仔裤,很清爽的打扮。只是她的容貌艳丽得过分,哪怕素颜,这屋子里的亮度仿佛也因她的到来,提高了几分。若不是她坐在沙发上,周身气质实在冷凛利落,伱绝对不会相信她是个刑警。 与这名女警的赏心悦目相比,她身旁那个男人,美则美矣,却着实有些辣眼睛。看着三十出头,长得是浓墨重彩那种帅气,却偏偏穿着一件绿色阿童木t恤,同款绿色长裤,宛如一条挺拔的大青虫。 殷逢紧挨着尤明许而坐,一双眼倒是灵动清澈。 张静禅不动声色地朝尤明许伸手:“拜托了。” 尤明许伸手和他一握,眼眸中却透着探究:“如果绑架李微意的,真的是沐宸集团董事长,张先生也算是帮了我们警方忙。” 张静禅:“现在要怎么开始?” “已经开始了。”尤明许姿态闲散地往沙发里一靠,“昨晚接到丁队命令,我已经完成对许异名下房产的清点,本市一共6处,4套住宅2套别墅。”她看了眼身旁正在玩她外套拉链的男人,把拉链从他手里扯出来,抬了抬下巴:“剩下的你说。” 殷逢嘟了嘟嘴。 他长得实在英俊,哪怕穿着一身绿做出这样的动作,也是很帅的。 张静禅还没什么表情,很沉得住气,黎允墨已经呆住了。而丁沉墨知道殷逢脑子出了问题,只当啥也没看到。 但是在尤明许的目光震慑下,殷逢乖乖坐直了,看向张静禅,说:“我对许异做了犯罪心理画像,具体就不说了,要保密的!结论是,他那样控制欲强、极端压抑自我的人,如果要把李微意藏起来,必然是自己完全能控制的地方,绝不会借助他人之手,所以,很可能就在这6处房产里。” 张静禅点头:“那……” “我已经查过一遍了。”殷逢骄傲地打断他,“就在昨晚,我的人潜入了6套房子,把每套房子都走了一遍,那4套普通住宅首先排除可能,既没有夹层,也修不了密室。剩下两栋别墅,1栋2层小院,结构简单,无人居住,我的人里里外外探了个遍,确认没有李微意的踪迹。只剩下最后一栋3层大别墅,占地两亩半,跟我的别墅差不多大。不过许异的保安守卫森严多了,别墅里的保镖起码都有十个。可能这样他才能睡安稳觉吧。前天,许异的车就驶入了这栋别墅,一直没有出来过。你猜你的宝贝女朋友,在不在他的车上呢?” 他这一番话透露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众人都思索了一会儿。丁沉墨的神色略有些尴尬,轻咳道:“殷老师,你不用跟他们说这么细……”毕竟是动用了非常规手段。 尤明许却没理老丁的顾虑,握了一把长发,拢到耳后,一锤定音:“如果张静禅说的前提全都成立——李微意必定在那栋别墅里。” 张静禅原本仿佛被冰冻住的一颗心,因她这句话,隐隐发热。他郑重道:“多谢。” 尤明许只是一笑:“人还没找到,到时候再谢不迟。”她站起来:“情况就是这样,事不宜迟,老丁,你要是方便,陪我去一趟别墅,我想来个打草惊蛇,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本章完) 第113章 柳暗花明(2) 殷逢也站起来,一副和她形影不离的样子,说:“这也是我们分析的结论——按照许异的画像,他最私密、最希望控制的东西和人,容不下别人半点窥探。如果他认为警方已经注意到他,以他的自负和谨慎,必然会采取应对措施。张静禅,你就等着他露出马脚吧。” 如果说没见面之前,张静禅还对他们的能力存疑。现在张静禅已意识到,这两人不同凡响的厉害。 张静禅露出笑容:“好,辛苦了。” 尤明许问:“她的下落,最快今天就能有眉目。你想不想跟我们去别墅?可以在外围等着消息。” 张静禅答:“我要去办一件事,办完就和你们汇合。” 尤明许无所谓地点头,一颗脑袋却再次杵到张静禅面前,殷逢盯着他,说:“伱这个人,有点意思。不,应该说,你们三个,都很有意思。” 张静禅看着他。 尤明许也不管他,殷逢抄手,歪着脑袋,饶有兴致地说道:“你有两下子,我们说出那些结论,你非常平静,说明很多事在你的意料之中。你在一夜间决定请动丁沉墨请来我们,说明你非常机变,审时度势。当然,现在看到你一脸憔悴的样子,相信你对李微意的感情也很深。可是阿许邀请你去别墅,你却拒绝了,因为你还有别的事要办,就能放下这边的女朋友,完全交给我们——这说明你非常沉得住气,很能忍,心里有谋算,意志坚定。可是……” 殷逢的目光冷了几分:“你不是一个睡了八年的植物人吗?睡之前才19岁,大二。现在的你展现的心智手段,可不像个少年人。再说到其他两个当事人,李微意当年才高二,为什么能对一个植物人一往情深八年?许异也是,一个成熟的商界男人,深爱一个高二生多年如一?你们三个的行为,都不符合常理。”他抓了抓头发,那几分刀锋般的冷意,仿佛只是从他眼中昙花一现,被迷茫取代:“这些我就弄不懂了。” 丁沉墨连忙打圆场:“感情的事,谁说得准呢,就是这么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哈哈。” 殷逢顿悟,飞快瞄了眼尤明许:“也是哦。” 尤明许没注意到他贼兮兮的眼神,她看了眼张静禅。哪怕被殷逢直接道破隐秘,张静禅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尤明许意识到,这是一个不知比殷逢城府深多少的男人。于是尤明许一笑,拉了一下殷逢的手:“好了,与我们无关,走人。” 丁沉墨朝张静禅点点头,也走出门外。从两人一开口,黎允墨就被震住了,这时才小声说:“我靠,这两个是什么人……好像很牛逼的样子……但那个男的……” 殷逢正跟小媳妇似的跟在尤明许后头,头也没回喊了句:“喂,我听得到!” 黎允墨立刻闭嘴。 张静禅也望着那两人的身影,思绪却跑歪了。尤明许脊背笔直,大步走在前头,殷逢明明一米八几的人,却低眉顺眼,弯腰驼背往前凑,活脱脱一副她的小尾巴。 就像2014年的他和李微意。她比殷逢还要嬉皮笑脸,活蹦乱跳。 其实他没有殷逢说的那么沉得住气。他想她了,很想她。明明才分开一天,却像很久没有见到她。 张静禅深吸一口气,咽下所有苦涩,说:“我们也动身。” 黎允墨:“去哪儿?” “一个加油站。” 黎允墨:??? —— 李微意没想到,自己的逃亡之旅,在第一个环节就卡住了。 是的,就是字面意思的“卡”。 她被卡在了天花板里的通风管道里。 半个小时前,李微意扎好裤脚,脱了鞋,只穿件单薄t恤,把椅子搬到书桌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爬上通风管道。 她上上上辈子只是个财务,上上辈子和上辈子都是画家,哪里干过这种惊险刺激的事,既无经验也无技巧。一开始她就觉得里头窄得让人喘不过气,往前挪了几步,感觉还行,于是就坚持往前爬。 然后爬了大概一米左右的距离,完完全全卡住了,还正好卡在另一大块出风面板上。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身下的板子又不断吱呀作响,好像随时都会断裂。这里可有3米高!要是摔下去她该疼死。 她欲哭无泪地趴在那里,一想到许异随时会进来,看到这一幕,她要怎么收场? 想什么来什么。门轻轻一响,有人走了进来。李微意把脸贴在面板上,一动不动。 许异走进来,一眼望去,哪儿都没人,确实惊出了一身冷汗,再看到桌上的椅子,丢到一旁的面板,以及头顶天花板上细微的动静,心里就明白了。 这间密室是他亲自设计的,当初就考虑了通风管道的安全性,那个宽度,她不可能爬得出去。他走到有动静的那块通风面板下方,又好气又好笑,抄手抬头,透过木格,依稀可以望见李微意的身躯,他喊道:“小意,在上面干什么?” 李微意不吭声,一只脚愤怒地踢了一下身下的面板。 “退回来。”许异说,“宽度不够,你出不去。” 李微意咬着牙答:“我卡住了,不然早退回来了。” 许异在下头笑出了声。 “卡多久了?” 李微意不答。 许异又笑:“还跑不跑了?” “绝对不跑了。” 许异嗤笑一声:“你说话要是算数,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 “不信你还问?赶紧想办法让我下来。” 许异说:“你也就是仗着,我舍不得动你。呆着别动,我去找人。” 李微意心头一活:找人?正想着,忽然听到身下管道面板传来破裂声,她顿时魂飞魄散,身子直直坠落下来。 许异往门口走了几步,听到动静猛地转身,飞扑过来,但还是晚了一步。李微意摔落在地,惨叫出声。 许异抱起她,声音都变调了:“摔到哪里了?谁让你爬到那上头去?痛不痛?” 李微意带着哭腔,一副痛苦欲绝的模样:“好痛!全身都痛,我是不是骨折了?” 许异也不敢碰她的腿,小心翼翼将她打横抱起,往门口走去,低头看着她说:“现在你满意了?第二天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逼得我抱你出这扇门,嗯?” 李微意低头不吭声。 他真的打开了房门,李微意连忙抬头,原来与这间密室相连的,是一间面积非常大的卧室。 放心,快了,快了。 (本章完) 第114章 全面翻盘(1) 这间卧室将近百平,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书桌书柜,空空荡荡。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窗,窗帘拉开,日光熹微,窗外全装了金属防盗窗。 卧室后边有扇门,通往衣帽间和洗手间。侧面还有一扇门,关着,不知通往哪里。 李微意迅速打量完,又含着泪低呼了一声:“好痛。” 许异把她放在床上,摸摸头:“还敢跑吗?等着。” 他在床边坐下,掏出手机,打给医生。因为李微意的到来,以防万一,家庭医生一直备着,就住在别墅里,立刻就赶到了。 李微意看着医生对许异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模样,也就没敢乱说话。医生把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又摸了几处骨头,笑了:“没伤到骨头,我开支药膏,擦一下撞伤处就可以了。” 李微意:“可是我脚踝痛得动不了。” 医生:“可能扭伤了,多卧床休息。” 许异看她一眼,把医生送出门,又在床边坐下,问:“动不了?” 李微意还没答,他说:“想清楚再答,真的敢睡在这张床上?” 李微意看着他的眼神,怂了,但又没完全怂,低下头:“要不我白天在这里缓一缓,晚上再回里头。也透透气,求你了。” 许异又笑了,身体前倾,一只手按在床头,另一只手按在床侧,李微意往里缩了缩,他说:“你那些小心思……我瞧着只当有趣。想白天睡外头也行,亲我一口。” 李微意这下把自己架起来了,亲吧,实在亲不下去。不亲,话都说到这份上,又怕惹恼他。 她别过头,起身想绕开他下床,许异像是料到了她的动作,把她推倒在床上,单手抓住她的两只手,固定在头顶,说:“今天你干出这么大的事,差点摔骨折,知不知道多危险?我是纵着伱,但你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李微意立刻说:“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许异哼笑一声:“没诚意,这回得惩罚。”低头就要含住她的唇,李微意偏头就躲,眼看要被亲了,许异的手机却响了。 他单手还按着李微意的双手不放,腾出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又看她一眼,说:“呆着别动。”松开了她。 李微意连忙坐起来,他已拉开门出去了。 许异走出主卧套房,门自动反锁。别墅管家就在外头,低声汇报:“许先生,就是那两个人,有警官证,说要向您了解一起杀人绑架案的情况。” 他们所在的是三楼,许异越过栏杆往下一望,熟面孔——丁沉墨,和一个陌生的女警,坐在一楼客厅沙发上。 “让他们等着。”许异转身又进了主卧。 楼下,尤明许抬头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许异进卧室时,李微意还坐在原处,问:“是有什么事吗?”许异不答,走近了,问:“自己能不能走?还是我抱你回去?” 李微意抬头望着他:“不是说好白天让我在外头?是……有什么人来了吗?” 许异没想到她的脑子转得这么快,笑笑没答,刚要弯腰抱人,李微意就跟只兔子似的,一下子从他身边蹿了出去,直奔房门。许异眉头一蹙,转身就追。 这一次,李微意豁出了老命,三两步抢到门口。许异没想到她突然发难,到底晚了一步,加上他刚进来,房门也没反锁,转眼间,李微意拉开门,冲了出去。 许异人高腿长,紧随其后。 然而李微意一冲出门,就骂了句“靠”! 外头不是走廊,也不是楼梯,而是另一间更大的书房,装着防盗铁窗,空寂无人,看起来也是许异私人休憩的地方。 谁家主卧套房修这么大?一间间跟套娃似的。李微意心下已觉不妙,还是硬着头皮往书房的门冲。可是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微意离房门还有几步,一只胳膊已被许异牢牢拽住,她心惊肉跳,可又不甘心,朝着门的方向大喊:“救命!救命!外面有人吗?救命啊!” 许异把她拽回来,直接抱着腰,转头往回走,说:“别浪费力气,整个房间都装了最好的隔音层,你把喉咙喊哑,外头也听不见。” 李微意骂他踢他:“你变态!” 他不说话,抱着她一路穿过书房,穿过卧室,推开隐蔽密室的门,把她放回床上。李微意头发乱了,衣衫也乱了,一脸绝望地抓着他还要厮打,他被打了几拳踢了几脚,脸色有些僵,但也没还手,最后到底吼了句:“再闹就把你绑起来!” 李微意这才怕了,缩回床上,满眼泪水和恨意地望着他。 许异看她这模样,又心疼了,叹了口气,说:“气话,不会绑你,你休息一下,别再乱来。晚点我再来看你,听话。” 他终于走了,门再度反锁。李微意抱着双膝坐在床上,擦了眼泪,脸上已没了激动表情,她再度把头埋进膝盖间,长长地吐了口气。 —— 张静禅和黎允墨开车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加油站。 张静禅把车停在街对面,低头看手表。黎允墨举手发问:“老大,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一辆黑色吉普。”张静禅报了个车牌号,“你也留意。” “你怎么知道那辆车会来这个加油站?” 张静禅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手指敲了几下,看他一眼。于是黎允墨明白了,和循环有关。 “他是谁?” “我心里有个猜测,他三天前刚出狱。第一次循环我没有记忆,但是我和李微意最早复盘时,她说,我在当晚说过,他出狱三天,还去见过我父亲;第二次,我记得对李微意说过,他推迟了一天出狱,结果循环也推迟了一天。后面两次我没注意。现在,是第五次。” 黎允墨瞪大眼,消化了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这个人就是……” 张静禅的目光定在远处,黎允墨也循着望去,街角,一辆黑色大吉普开过来,拐进了加油站。 (本章完) 第115章 全面翻盘(2) 按照许异的原计划,只需要那伙人甩掉钟毅,带走李微意。如果被警方抓到,中间有一个人愿意以死顶罪,断了所有线索。 然而钟毅的强悍超出所有人预期,许异也没想到那帮穷凶极恶的通缉犯里,有人还带了枪。虽然许异的最终目的达到,案件却闹得太大,令他也感到头疼。好在他买通那人,当机立断杀掉其他三人,而后自杀,算是又圆了回来。 许异很熟悉警方的调查流程,在警局内部也有人,所以他掌握了一手信息:警方目前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钟毅和通缉犯的恩怨上,调查方向没有改变。 风口浪尖,他暂时打算以不变应万变。他也做好了准备,一旦情况有变,就把李微意送到国外。至于到时候警方若是对他有怀疑?抱歉,人证都死完了,物证也都抹干净,李微意也送出去了。无论如何,警方都拿他没办法。而且,以他在本省方方面面的人脉和影响力,那些警察很可能走不到他面前,就会被人叫回头。 至于张静禅,一个一无所有的植物人,许异根本没放在眼里。哪怕张静禅再有能力,这一世在他面前,实在太渺小。如果张静禅哪天给他制造了麻烦,许异不介意动动手指收拾他。 所以,今天警察找上门,是出乎许异意料的。但在短暂的思考后,许异面带微笑下楼。 “不知道两位警察同志,有何贵干?” 两名保镖站在他身后,管家和助理陪坐下首,许异接过管家递来的茶,轻抿了一口,随口对助理说:“打电话给江局长,问问怎么回事。” 通身都是本市最大企业家的权势气派。 丁沉墨黑了脸,尤明许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不过她脸上可没表露,展开笑颜:“许总,今天是我们底下人对李微意失踪案展开调查,例行公务,就不用惊动局长了。” 许异笑而未答。 尤明许果然开始例行公事般提问,譬如认不认识李微意,最后一次联系什么时候,昨天案件发生时他人在哪里。许异还算配合,一一答了。他不想答的问题,便不开口,就有助理代为阻挠。 自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尤明许也没打算问出什么,收起笔记本,起身:“感谢许总百忙间抽出时间见我们。” 许异:“好说。” 尤明许和丁沉墨朝外走去,许异坐在原处没动。 尤明许突然回头,笑着问:“对了,听说许总追了李微意八年,真是一往情深。可是昨天李微意出事后,许总怎么一个电话没打去问过,也没找过李家人?这真是有意思,难道许总知道李微意没事?知道她在哪儿?” 许异和李微意这些年的往来,起初李家人还知道。后来,他只是私下去找李微意,屡屡被拒,几乎没人知道。所以昨天他也没做任何多余的举动。 闻言,许异也不恼,靠坐在单人沙发里,双手搭在扶手上,头后仰,轻阖双眼,答:“不知道警察同志从哪里打听的小道消息,前些年我是追求过李微意,后来被她拒绝就放弃了。这两年不过把她当个普通朋友,来往不多。而且我也已经有在接触的女性对象,警察同志去打听一下就知道。” 尤明许:“原来如此。” 在两名保镖的“护送”下,尤明许和丁沉墨走出大得像庄园的别墅。大铁门在他们背后徐徐关上,尤明许说:“老丁,你去车上等我。” 丁沉墨:“你呢?”一转头,她人没影了。 再转头,才看到尤明许沿着别墅2米多的高墙,几个踩踏,一翻而过,已没了影。 丁沉墨:…… 现在的年轻女警,身手都这么牛逼并且肆无忌惮吗? 不过丁沉墨转念一想就明白,尤明许是要杀个回马枪。任许异再聪明机警,也想不到,会有警察在碰了软钉子后,当场就潜入别墅。这就叫灯下黑。 —— 来之前,这栋别墅的平面图早已装进尤明许脑子里。不过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三楼那间面积极大的主卧套房。别墅安保虽严,保镖也多,但在她跟前,就是个摆设。 十多分钟后,尤明许如蜘蛛附在主卧外的金属防盗窗外,掏出从殷逢那里搜刮的万能钥匙,打开防盗窗上的空调锁,悄无声息攀爬进去。 巡视一圈,确定主卧没人后,尤明许落地。 空气里有很淡的药膏味道,尤明许皱了皱鼻子,有人受伤了?她先检查了洗手间和衣帽间,没人。又拧了一下主卧的门,打不开,不过按照平面图,外头应当是一间书房。 一时间,没发现别的隐蔽入口。 尤明许一寸寸勘探完地板,确定没有夹空层后,又沿着墙面,开始搜索。 经过书桌时,尤明许脚步一顿,她闻到了非常细微的血腥味——刑警这方面的感觉总是特别敏锐,这令她一阵兴奋,低头四处找寻,最后目光停在书桌侧立面—— 那里有一抹较深的颜色,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尤明许戴着手套,手指一抹,抹下很淡的红痕,她闻了闻,是血,还没完全干透。 尤明许低头想了一会儿,周围的墙面、地面、桌面都十分干净,如果是刚发生不久的搏斗,无论如何不会留下这么一抹孤零零的血痕。 除非,是有人用手指故意涂抹在这里的。 那个受伤涂了药膏的人? 尤明许忽然一个激灵,目光沿着血痕的方向,一路向上,就是桌面,上面放了个笔筒。其他几支笔,都朝同一个方向。唯独一支笔,朝另一个方向。 尤明许抽出那支笔,看一眼就有数。 这是一支录音笔。 尤明许把录音笔往裤兜一塞,正要继续搜寻密室入口,忽听主卧门锁一响,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转身爬窗,跳了出去。 许异走进主卧,到了书架旁,取下两本书,露出一个微型密码面板,他输入密码,手一推,原本平整的墙面,向内凹陷出一扇门。因为门的周围恰好有一圈纹理装饰,和整个屋子的墙面装修浑然一体,即使凑近了看,也很难发现异样。 他抬头看到李微意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他的心随之变得安定,也没进去,把一道道门重新锁上离开。 (本章完) 第116章 全面翻盘(3) 尤明许回到车上,把录音笔丢给丁沉墨。这两天,丁沉墨和张静禅联系频繁,已得知了当年仓库案的内情,见状眉头猛地一抖,脱口而出:“这不会就是那支录音笔吧?” 尤明许:“哪支录音笔?” “三两句话解释不清楚。”丁沉墨按下录音笔开关,发现没电了,立刻连上车载充电线。 十分钟后,尤明许把录音笔里的内容,传到了手机,按下播放键: “老程,现在风声这么紧,为什么约到这里见面?万一被人看见……” “但是福铭终究会破产清算!那些账瞒不住的!” “这事儿我和盈盈商量过,只要她肯牺牲一点名声,让张墨耘死在她的床上。只要把证据做周全,警方多半会尽快结案。” “我来出个主意行不行?以前有几次,张老板喝醉,都是我送去洋槐里别墅休息。要不就那儿?” …… 丁沉墨听得眼睛都红了,当场就想给张静禅打电话,却被尤明许拦住:“急什么,你现在告诉他,只会让他干着急,人到手再说。我估摸着密室就在那个主卧,得想办法找到入口,门锁估计也不好弄。” 丁沉墨:“那怎么办?难道再闯一次?” 尤明许笑着点头:“再闯一次,我带殷逢去。” “他?带他干什么?” 他们今天来别墅,殷逢死活要跟,被尤明许嫌弃地赶走了,现在又让那小子来? 尤明许单手捏着录音笔,抛了两下,似笑非笑:“那您就不知道了,殷老师能开这世上的一切锁。” —— 两个小时前。 天还没亮,李微意也还没爬上空调通风管道。她站在清晨的密室中,终于下定决心,走向保险柜。 “电脑密码,是我母亲的生日。”那一世的某个黄昏,他随口说过。 …… 当年那台书房的电脑,存放着许异最机密的商业资料,只不过李微意从没有兴趣看过。 保险柜的门应声而开,李微意长舒一口气,又望了眼房门,迅速翻找,里头有几本护照,还有一些合同文件资料,李微意乍一看,也看不出所以然。 忽然间,她的视线,被保险柜最角落的一支笔钉住了。她慢慢把那支笔拿出来,眼泪冒出来。 她迅速把保险柜复原,握着那支笔坐回床上,沉思片刻,把笔揣进裤兜,拉上口袋拉链。 她决定去爬通风管道,其实心里清楚,八成会失败。但万一成功呢? 失败了也不要紧,当成幌子,转移许异注意力。他以为她想这么逃生,就注意不到录音笔。 虽然人摔下来,结果却比她预期的要好——许异把她抱出密室,到了主卧,总算进了一步。 就在许异神色不善走出主卧和管家交谈那一小会儿,一个大胆而冲动的想法涌上李微意心头——她直觉外头来的是救兵,她也预感到,如果许异感觉到危险,一定不会再放她出密室。 她要把录音笔留在外头。 也许会被许异发现,那不过回到原点,反正她很难再出来了。 但万一被别人发现录音笔呢?万一就是张静禅搬来的救兵呢? 李微意就是对张静禅有盲目的信心,觉得他请来帮忙的人,一定会找到这里,找到这间主卧。那么,她也不能坐以待毙。 不管那么多了,搏一把,单车变摩托。 至于许异进来后,她的突然逃窜,不过是另一个幌子——依然是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如果什么都不干,他才会怀疑。闹了这么一通,他就没精力注意主卧里,多出了什么。 当然,还是那句话,万一她真跑出去了呢? 从许异手里逃亡这件事,就得无孔不入,贼心不死。 —— 加油站。 张静禅缓缓将车驶近,停在加油站入口的路边,隔着十数米,盯着那辆大吉普。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从驾驶座下来,他穿着黑色旧棉服,戴着鸭舌帽,露出花白的鬓角。他与加油站工作人员交谈两句,就走向旁边的室内交费。 过了一会儿,他走了出来,正面对着张静禅和黎允墨的方向。 黎允墨失声道:“是他!” 张静禅眸色冰寒地盯着那人,嘴角一扯。 一切都说得通了,曾经的风光高管,后来的监下囚,自负偏执,自诩高知,所以才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报复社会。 吉普车驶出加油站,张静禅驱车跟上。他的手机响了一声,捡起一看,是丁沉墨发来的一张图片,上头是支模样熟悉的录音笔。 丁沉墨还是没忍住,中途向他邀功。 张静禅立刻发了语音过去:“哪儿找到的?” 丁沉墨也发了语音:“你老婆暗中弄出来的。” 张静禅一个急刹,把车停在路边,对黎允墨说:“换你开。”两人换了位子,他立刻拨了电话过去,话还没问出,心先跳到嗓子眼:“她人呢?” 丁沉墨:“那还没救出来。” 张静禅:…… 突然想把这小老头狠揍一顿。 丁沉墨笑了:“应该快了,看不出来伱老婆这么聪明,做好了里应外合的准备。”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张静禅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多谢,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 —— 午后,一辆宾利驶出别墅,正是许异的座驾。 一辆不起眼的轿车,停在离别墅不远的便道上。丁沉墨放下电话,端详手里的录音笔,蹙眉:“许异为什么不销毁这支笔,保留这么多年,还被李微意那丫头给翻到了?” 刚刚赶到,一脸快乐的殷逢“切”了一声,说:“那还不简单?这是他的黑暗事业转危为安的关键,是他击垮对手张静禅的象征——如果他把张静禅视为最大劲敌的话,当然要保留这份战利品,你想想,在黑暗密室里,摸出这支录音笔,想想这上头沾了多少鲜血,这种隐秘而满足的感觉,想想都刺激。是我我也留着。” 尤明许看他一眼。 殷逢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但不知道哪里错了,讷讷不言。 丁沉墨倒没太注意,望着许异的座驾远去,嘀咕道:“不知道他在这档口出去干什么?” 尤明许解开安全带,拍了拍殷逢的肩膀,推门下车:“今天已经打草惊蛇,不宜再跟。先把人救出来,只要拿到人证物证,许异跑不掉。老丁你在这儿望风,我们动手。” —— 半个小时后。 尤明许花了些力气,才带着殷逢进了别墅主卧。面对毫无异样的墙面,尤明许说:“密室入口好找吗?我到这里就卡壳了。” 殷逢真就跟只大青虫似的,趴墙上一寸寸的摸,几分钟后,他敲了敲书架旁的墙面,嘀咕道:“就在这里,也不是很高明嘛,阿许怎么找不到呢?” 尤明许敲了一下他的头,没好气地问:“能开吗?” 殷逢从口袋里掏出个微型解密器——出发前,他的一个擅长开锁的手下贡献的,他的开锁技术也是跟人学的——往书架上的密码面板上一按。 十几秒后,密码面板“滴”一声响,殷逢手一推,墙面内凹出一扇门。 殷逢转头望着尤明许:“能开啊。” 尤明许笑了,摸摸他的头,他立刻弯腰用头顶蹭她的掌心。 两人推开密室的门。 李微意正蹲在保险柜前,翻看那些合同文件,瞪大眼转头望着他们。 说明一下,让尤明许和殷逢来客串,不算开金手指。 因为不是他们,凭男主和丁沉墨的交情,也有别的警察。或者找钟毅那几个牛逼战友,也能办到,剧情不变。 纯粹就是作者想联动一下,再见见咱们阿许和英俊了。 (本章完) 第117章 我的女友(1) 尤明许和殷逢带着李微意出别墅,颇费了些心力。最后,是尤明许单独走,声东击西,引走了别墅的大部分保安;殷逢则堂而皇之带着李微意,一路开锁,出了主卧,绕消防楼梯,最后从别墅大门跑了。 而尤明许那边,等保安们追到时,正好看到她和丁沉墨在别墅的高墙外徘徊,尤明许表示想要再拜访许异,保安汇报管家后,遭到断然拒绝。 四人都回到丁沉墨的车上,立刻开到离别墅5公里外的大路上,才停车。 尤明许说:“李微意,我会立刻向局里汇报,结合你之前提交经侦的证据,还有这支录音笔,我想局里立刻会对许异展开专项调查。你作为这起杀人绑架案的受害者,也是重要人证,必须马上跟我回局里。” 李微意披着块薄毛毯,是殷逢友情贡献的。她抓着毛毯一角,嗓音略嘶哑:“我想先打个电话。” 丁沉墨冲尤明许点头,把手机递给李微意。 只响了三声,那头就接起,张静禅略显冷淡的嗓音传来:“老丁,别告诉我人还没救出来。” 李微意抿唇笑了笑,说:“是我。” 那头安静了。 李微意:“你怎么不说话?都不问我好不好。” 尤明许和丁沉墨同时推门下车,殷逢还双手按在双腿间的座椅上,背挺得笔直,兴致勃勃地听着,尤明许打开他那边车门,一扯衣领,他手脚并用滚下了车。 李微意嗔怪的话一出口,自己眼睛先湿了。 张静禅说:“我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的嗓音比她还要低哑,像是很久没有睡好过的那种声音。李微意立刻说:“我没事。” “有没有挨饿?”张静禅问。 “没有,里头伙食还不错。” 他的嗓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那……有没有受伤?” 李微意无奈地答:“摔了一跤。” “怎么摔的?” “爬通风管道,我太笨了,掉了下来,没大事。” “一会儿见面我看看伤口。” 李微意闷闷地说:“那可能不太方便。” “为什么?” “伤在屁~股和腰上了。” “……” 电话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平缓却不平静的呼吸声。 “对不起。”张静禅说。 李微意立刻坐直了,说:“伱干嘛要说对不起!你把能做的都做了,我被绑走又不是你的错。而且,而且你还搬了这么厉害的救兵。丁沉墨都跟我说了,要不是你当机立断,我现在说不定还在密室里撬地板呢!” 张静禅轻叹了一声:“憨。” 李微意:“你才憨。” “你现在在哪里?我过来接。” “他们说你去办很重要的事了……” “办得差不多了,要确认的已经确认,见面说。” 两人约好地点,挂了电话,李微意抬头,就见尤明许单手搭在车门外,低头看着她:“你要去找他?不跟我们回局里?” 李微意:“谢谢你们救我,真的非常感谢。但是我和他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办,办完……明天,我们就来警局。” 这姑娘的眼神实在太清澈诚挚,尤明许略一思索,笑笑说:“行,反正我今天也得先打报告。不过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再被许异绑一次,我们就只能跟他硬干了。”她停了停,手指在车门框上敲了敲,说:“我不知道你们藏着什么秘密,但是请一定要相信警察。” 李微意用力点头。 丁沉墨也站在车旁,一直安静听着,等尤明许走远去把撒欢的殷逢拎回来,他对李微意说:“又忽悠人,你们明天……不会再出现了吧?” 李微意微笑:“您明白的,善意的谎言。老丁,我们会在2014年9月11日再次相见。” —— 张静禅挂了电话,让黎允墨在路口掉头,视野里的黑色吉普,逐渐远去。 黎允墨:“不跟了?” 张静禅:“不跟了。我知道今晚他会在哪里出现。你在下一个路口下车,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了。” 黎允墨怔然。 很快到了路口,黎允墨靠边停车,张静禅换到驾驶位。黎允墨站在路边,张静禅手握方向盘,转头看着他。 “你们……要去循环了?”黎允墨问,他的表情就像一只落单的小狗,不安而茫然。 张静禅点头,看了他一会儿,说:“黎允墨,我会让这是最后一次循环,让黎叔回来。” 黎允墨吸了吸鼻子:“多谢。” “要感谢的人是我。”张静禅露出笑容,午后的阳光照在他脸上,轮廓清晰,神情磊落,“下次见面你又是晖萃集团副总了,不要再露出这种可怜表情。” 黎允墨站在原地,望着车子远去,就像张静禅说的,等他们再一次改写完成,他也会被再次覆盖。他眯了眯眼,望着天空的骄阳,多看两眼这个世界吧,今天去把所有积蓄挥霍掉,再不要脸的去跟这辈子认识的女神表个白。毕竟明天醒来,我又是顶级高帅富了,啧…… —— 车停在李微意家楼下,尤明许已上楼查看过,安全无人。 几个人等在车旁,尤明许之前跟丁沉墨讨了支烟抽,却被殷逢生气地抢走折断,扔进垃圾桶。尤明许正小声训着人,丁沉墨含着烟笑眯眯看热闹。唯有李微意,翘首以盼。 黎允墨那辆小车开了过来,在他们面前急刹住。车上只有张静禅一人。 李微意呆呆地看着张静禅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锁车,再把钥匙揣进裤兜,抬头看着她。他还穿着昨天那身墨灰色夹克,黑色长裤,头发有些乱,下巴有淡青色即将长出来的胡渣。他朝她走过来。 明明只有一天一夜没见,李微意的心跳却变得很快,竟不好意思再盯着他看,低下了头。 张静禅走到她身旁,很自然地把她的手一牵,对丁沉墨他们说:“这次真的多谢了!今后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竭尽全力。” 李微意明白他这句承诺的分量,不是指即将被覆盖的这一世,而是指更长远的将来。哪怕这些警察不再记得他,将来拿回一切的张静禅,也会关注他们,在必要时伸手相助。 尤明许只是一笑:“不必这样,份内的事。就给你们一个晚上,明天必须来警局报到。” 张静禅和李微意交换了个眼神,他点头:“明天一定到。” 丁沉墨叹了口气,用怜悯的眼神看了眼尤明许。 目送这一对上了楼,尤明许显然对丁沉墨刚才的眼神会错意,说:“你放心,我派了两个人,24小时带枪保护他们,不会让许异再得手。” 丁沉墨点头。 (本章完) 第118章 我的女友(2) 李微意被张静禅拉着手上楼,他一路沉默,李微意悄悄看了眼,眉目平敛,神色安静,完全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就像只是普通的一天,牵手回家。 于是李微意也低头不语。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太大,她也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好。 进了屋,张静禅松开她的手,说:“还有几个钟头,你好好休息,晚上过隧道。” 李微意:“你看到那个人是谁了吗?”她记得上一世,他们看到的加油站监控,拍到的车祸肇事者,就是在今天。 张静禅换了拖鞋,脱掉外套扔在沙发上,答:“看到了,是程川。” 李微意叹了口气:“果然是他。” 张静禅在沙发坐下,双臂搭在扶手上,头往后仰,慢慢吐了口气,很疲惫的样子,隽黑的眼却一直盯在她身上。 李微意被他盯得心里慌慌的,每次都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去吧。” 她转身想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走到他身边,说:“我洗澡不是因为……我没有被他怎么样。” 张静禅没说话,拿起她的手,亲了一口。 李微意痛痛快快洗了个澡,人也精神舒畅了很多,出了洗手间,发现张静禅已点好外卖,连筷子都给她摆好了。折腾了大半天,她也饿了,二话不说坐下开吃。 等她吃完,才注意到张静禅今天吃了很多,米饭吃完一大盒,剩下的菜也全部被他干掉。他平时的饭量,她是清楚的,今天起码干了两倍。 望着他神色平静地收拾外卖盒,李微意问:“你饿了多久?” 张静禅起身把垃圾拎向门口,说:“伱为什么觉得我会挨饿?” 李微意望着他的背影,低头给黎允墨发短信:“他这两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黎允墨秒回:“啊,你不问我都没注意,这两天饭菜好像都是我一个人干掉了,每顿都好撑。禅哥吃得很少啊!” 又来一条:“而且他昨天一夜没睡!” 张静禅丢完垃圾回来,李微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看了眼表,说:“困就去睡会儿。” 李微意:“你呢?” 他答:“我还有些事和丁沉墨商量。” “那你忙完了赶紧上床。” “嗯。” 李微意爬上床,把另一半空出来,本来她不怎么困,是想拉着他一块休息,结果等着等着,真睡着了。 等她醒来,已是两个小时后,暮色降临时分,她坐起来,才看到张静禅不知何时拉了把椅子,坐在房间门口,长腿张开,双手搭着扶手,头往后仰,竟就这么睡着了。 李微意轻手轻脚走过去,在他的手边蹲下,脑袋靠在扶手上,望着他。望了大概几分钟,他的头忽然一抬,睁眼,看到了她。 房间里光线昏暗,两人沉默望着对方,李微意抓住他的一只手臂,身体前仰,和他接吻。他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就像两只干涸的鱼,在彼此的气息里寻求氧气和湿意。 只是这个姿势吻了一会儿,李微意嘟囔道:“腿麻了……”她站起来,张静禅松开她的脑袋,轻笑出声。 李微意站直了,他坐着抬头看她,还是没动。李微意踢了他的小腿一下:“你不对劲。” “什么意思?”张静禅的嗓音比白天还沙哑。 李微意又抓住他的手,掐了一下,愤愤地说:“我被人捉走了,九死一生,还看到……看到姐夫在我眼前中枪……”她的眼泪冒出来:“虽然明天我们就能改变历史让姐夫安然无恙,可我真的吓死了。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你身为男朋友,怎么好像一点也不激动,正常人不应该抱着我痛哭流涕,拼命安抚吗?你怎么好像没事人一样!” 她甩开他的手往房门外走,张静禅“腾”地站起,长腿一迈就追上来,捉着她的手一拉,就把人拉回怀里。李微意随便挣扎了两下,埋首在他怀里不动。 “想看我为你情绪失控?” 这话问的……李微意直接轻轻咬了他胸膛一口。明显感觉到他抱着她的双臂更紧了。 “想看吗?”他又问。 李微意这才有点慌了,被某人问题三连支配的恐惧又来了,她说:“其实也不是……”话还没讲完,已被他打横抱起,李微意轻抽一口气,望着他比刚才沉了很多的脸色,终于意识到了属于这个男人的危险。 她被重重抛在床单上,张静禅已压了上来,将她的双手按在头顶,她听到他略粗的呼吸声,竟微微发抖。他在昏暗中看了她一眼,已疯狂地吻下来。 先是在她的红唇肆意凌虐,只吻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张静禅才开恩暂时饶过,开始吻她的额头,脸颊,鼻尖,一路往下,脖颈,锁骨。他一颗颗解开挡住艳色的纽扣,李微意的声音软如雏鸟:“别……” “你不是想看这样的我吗?让你如愿以偿!”他再次按住她想要阻挡的手,埋首下去。李微意连脚尖都翘起来了,想叫又想哭,可又不舍得让他停,双手插进他的黑发里,轻轻抚摸。 直至最后,他连她的腰侧都尝了一遍,这才将衣衫不整的她,重新抱到怀里,把脸埋在她的肩窝,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李微意也没好到哪里去,头晕目眩,仿佛有一朵朵白光,不断在眼前闪耀。她的身体敏感得不像样,只要他吸吮得用力一点,就全身过电呼吸急促。这是从未有人带给过她的感觉,明明离最后一步还有蛮远距离,她却哭了出来。 张静禅亲掉她的眼泪,说:“这么傻,有什么好哭的?” 李微意:“你……不要紧吗?就这样?” “没事。”他终于从她身上下来,仰躺在床上,扯过被子搭在腰间,“我平复一下去冲个澡。” 李微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说:“下次不敢激你了,好猛啊。” 他轻笑出声,抬起一只手背挡住眼睛,只露出鼻尖和下颌,说道:“李微意,我不是不在意你,不是心情不激动……这么多年,我已经很少像这两天这样情绪波动,控制和压抑是我的本能。不然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今天才做到这样,你就哭了。我说我还克制着大半的情绪和冲动,你信吗?” 李微意趴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可是我希望,在我面前,你不要压抑,不要忍耐,你可以失控。” 张静禅转头,望见的是一双明澈温暖的眼睛。他突然懂了,之前她并非真的生气,她是故意的,她什么都明白。 张静禅喉咙有些发堵,再说不出一个字,又翻身压住她。这一轮的钳制和啃咬,终于有了失控的迹象,她甚至小声哀求:“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他也不理,眼睛热得像火,又沉得像井。最后,他极罕见的红着眼眶,饶过了她,却依然把她按在胸口不放。 李微意温顺地依偎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身体。 “好想循环早点结束。”她说,“大家都好好的,谁都没死,作恶的人全都被送进监狱。然后……”她抬眼望着他,里头已是冬雪初融般的笑意:“我们就谈一场最棒的恋爱吧。” 张静禅低头亲了她,许诺道:“穷尽你的想象,我都会办到。” 我就不断更,就不断更。 (本章完) 第119章 世世相逢(1) 夜幕笼罩时分,一辆宾利车,开到了一片废弃的工地外。 许异一身黑西装黑衬衣,没系领带,抄手环胸,闭目养神。 身旁助理:“许董,到了。” 许异慢慢睁开眼,看了眼车窗外,说:“你们都先回去,我在这里静一静。” 助理犹豫:“要不要留个人?”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保镖。 “不用。” 他们都下车走了,许异咬了支烟,慢慢抽完,脱了西装扔车上,打开座位旁的储物格,拿出一把匕首,揣进口袋,视线停住,手伸进储物格最底部,掏出个纸袋,里头是一把袖珍手枪。 他的视线忽然有刹那的模糊,仿佛看到重影。他看到另一只手,把手枪又放了回去,只拿了匕首。 这幻觉一闪而逝。 许异盯着手枪,嘴角浅浅勾起。是上一世的事吗? 那么今天就做不同的选择。 他把手枪套系在腰上,重新穿上西装,推门下车。 往前走了几十米,到了一间土黄色的老厂房前,那里停着一辆黑色大吉普,一个人从房后走出来,笑着说:“许助理很准时啊。” 许异隔着十来米站定,说:“说吧,又有什么事?” 如今的程川,和当年就像是两个人,他胖了,也黑了,脸上添了两道疤,没戴框架眼镜,应该是戴着隐形眼镜,眼珠明显外凸,已没了当年的内敛伪善。曾经深藏在镜片后的那股阴狠劲儿,现在就写在脸上。 他不冷不热地说:“我要感谢许助理,现在是这么大的老板了,我一个劳改犯,一叫就肯出来。果然我手里福铭的那些资料啊往事啊,还是值钱的。” 许异双手插在裤兜里,沉默不语。 然而他的英俊,他的贵气,他的洁净和平静,无一不刺痛程川的神经。程川突然就怒了,吼道:“30万?上次找你,30万就想打发我?我回去一想,不对啊,堂堂沐宸集团董事长,身价是多少?50亿?100亿?如果当年没我,你许异哪里捞那么多钱,当伱的创业资本?我是张墨耘最好的兄弟,你们姐弟都是借了我的势,才能在福铭大搞特搞!” “所以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沐宸集团的股份!”程川眼里是异样的亮光,他咬牙切齿地说,“给我5%,不!10%!当年那些事,就会烂在我的肚子里。等我成了沐宸股东,我和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大可放心!” 许异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掏出擦镜布,仔仔细细擦着,说道:“你就不怕我找人做掉你?” 程川哈哈一笑:“大家都在河边走,我才是光脚那个。实话告诉你,那些资料,我留了备份,给一个狱友。我要是死了,他会立刻向警方举报。到时候鱼死网破,你的命可比我的命值钱多了。” 许异脸上终于浮现怒意,胸膛因为急促的呼吸起伏。 程川得意洋洋:“怎么样,许助理,股份能给吗?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也不想跟你作对,只是想拿回我应得的那份。今后一起赚钱,我还可以给你管财务,大家化敌为友,你也高枕无忧,不好吗?说起来,我也算当过你的姐夫,咱们还是有情份的。” 许异冷冷地看着他,沉默片刻后,说:“最多1%。” 程川嗤笑:“你打发叫花子呢?” “沐宸现在的市值接近100亿!” 程川的心听得怦怦跳,却只肯松一半的口:“5%!不能再少了!” “3%是我的底线。股份并不在我一个人手里,还要过董事会。再多就会引人起疑,操作不了。我可以再补给你1000万现金,不能再多。但我有条件,你手里所有资料、备份,都必须全部销毁。拿了钱,你就出国,不要再回来。” 程川其实更想留在国内,拿着沐宸股份,最好再管个子公司。但3亿的诱惑实在太大,他的喉结滚了滚,决定先答应下来,至于今后还要不要提别的要求,反正也不是许异一个人说了算的。 两人都深谙财务和公司运营,大致商量了一下操作方法,许异答应先帮他注册一个空壳公司,给他弄个体面而神秘的身份,再把个人名下的3%公司股份转让,具体包括账怎么做,董事会那边怎么交代,两人都商定了。程川的心越来越热,终于相信许异如今树大招风,当年的事实在太大他搂不住,确实希望破财免灾。 “我的诚意拿出来了,你呢?”许异斜靠在程川的车门上问。 程川笑呵呵地答:“许老板放心,我只为求财,当年的事抖出来,我也得再坐牢。不过股份和钱还没到手,我总不能现在就把东西给你。” “那我的利益怎么保证?没看到东西,股份不会过户给你。” “行,我手里那份先给你,这样诚意足够了吧?”程川说,“等股份过户,我就把狱友叫来,把他手里那份当着你的面销毁,保证一干二净。” “你们和你们身边人所有的住所、物品,还有电子设备、账户,我全都会让人清理一遍。” 程川心一沉,嘴上还是先答应:“没问题。” 许异:“你手里那份在哪儿?” 程川明白,许异只有亲眼看到东西,相信它的份量,才会愿意付出代价。他笑笑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走向后备箱,弯腰打开。 许异跟过去,手心露出一把利刃,直直插入程川后腰。程川全身一颤,然而他在监狱摸爬滚打5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的高管,他忍着痛,猛地转身,一拳打向许异面门。 许异偏头轻松躲过。他一直是个极端谨慎的人,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钱越赚越多,虽然进出都有保镖跟着,每日健身搏击训练从不落下,只为在极端情况下自保。他请的搏击教练自然是顶级高手,单凭他自己,一对三也毫无问题。这就是为什么他今天敢让保镖们都走,孤身赴会——程川说的这些事,一个字他都不会让第三个人听到。 (本章完) 第120章 世世相逢(2) 然而程川已是亡命徒,自有股狠辣劲儿,伸手就从后备箱抄起一只钢棍,劈头盖脸朝许异打下来。许异躲了几下,背上吃了一棍,却把第二刀又插入程川右胸。这下程川彻底不能动了,倒在地上,呼哧哧喘气,血不停地流。 程川面目狰狞地嘶吼:“许异你疯了……杀了我,那份资料就会举报给警方,你也会坐牢!以为我只是吓唬你吗?” 许异拿起他掉在地上的铁棍,“啪”一下抽在他脑袋上,直接把人抽晕过去。许异把铁棍丢进后备箱,平淡道:“蠢货。” 眼见程川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不过许异不能让他现在就死。他像拎一条死狗似的,把他丢进后排,又从他身上摸出车钥匙和手机,自己坐到驾驶位。 接下来,许异打电话给助理:“我打算去看心理医生,伱来帮我把车开回去。今天的行程,不要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涉及老板隐私,助理立刻满口答应。 许异又拿程川的指纹解锁手机,只翻了一会儿,就在微信找到了那个狱友,两人的聊天记录赫然可见,上头还有狱友的地址,他也出狱不久,一个人住。 许异冷笑,把手机上的指纹仔细擦干净,放回程川身上。 而后他又绕到后备箱,把里头的资料拿出来看了看,一把火烧了干净。 程川的狱友住在江的那一边。那么今天杀程川的人,会是那个狱友,两人因为金钱起了争执,斗殴互捅身亡。 夜已很深了。 天空下起了小雨,许异脱了西装,戴上口罩和程川的帽子,一身黑,开着那辆黑色大吉普,在过江隧道外的公路上排队。 手机响了,是别墅管家打来的。许异莫名有了不祥预感,单手掌握方向盘,接起电话。 “许先生,刚刚我查看监控发现,下午的时候,有人潜入别墅,把小姐带走了。” 许异昨晚带昏迷的李微意回别墅,只有心腹管家看到,并且协助他安置。许异提了一句是生了重病的女朋友,不喜见人,事事亲力亲为,管家乖觉地沉默。 许异握着手机,抬头望着车前的雨幕,冷笑出声:“她生了重病,脑子不清楚,你们这么多人还看不住。我很生气,把今天的监控全部删除,硬盘拆了打碎,丢进河里,眼不见为净。” “是。” “主卧脏了,你立刻安排人彻底打扫,所有地方都要擦洗三遍,包括我存放关键文件的那间密室,一会儿我发一个临时密码给你。” “是。” 许异丢开手机,胸膛剧烈起伏,眼望着外头川流的人和车,右手猛地砸了一下方向盘。 右背忽然一凉,什么东西插进了身体里,尖锐撕裂的剧痛传来。许异差点握不住方向盘,后背塌下去,霍然回头。 程川不知何时醒了,脸色惨白,满手的血,一只手抓着座椅靠背,另一只手松开插在许异背上的匕首,怪笑出声:“畜生!要死一起死!看谁死得快!哈哈哈——” 原来他身上也藏着匕首,只是之前根本没机会掏出来,就被许异制服。 许异若不是接了电话心神大乱,绝不至于毫无察觉,他伏在方向盘上,喘着粗气。程川已经奄奄一息,但他抱着死也要拖许异垫背的绝望念头,竟强撑着从后座起身,朝许异扑来。 许异骂了句脏话,车子还在高速行驶,他一只手护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与程川推搡纠缠。这是一条江边的主干道,哪怕到了晚上10点,车流量也很大,黑色吉普左突右滑,歪歪扭扭,周围的车立刻喇叭声一片。有好几次都差点撞上,许异极惊险地避过。 前方红灯闪烁,换绿灯,所有车徐徐减速,周围车辆全都慌忙避开这辆发了疯的吉普。 程川大半个身体已爬到前座,按住许异的肩膀,他发出桀桀怪笑。许异根本没办法去踩刹车,前方一大片人流正在过马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子就要撞上去……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许异眼前又出现了幻影。一幕幕极快,浮光掠影般闪过。他看到程川爆发出最后的狠劲儿,把自己按在了驾驶座上;看到大吉普车连撞数人,最后与一辆黑色宝马相撞;他看到对方车上一闪而过的一男一女;也看到大吉普在与对方相撞后,又撞上隧道入口的钢筋混凝土立柱,滑出数米后,侧翻在地;他看到程川脑袋几乎被撞碎,人也被抛出十数米远;看到自己浑身失血卡在座椅里,睁着双眼,断了气…… 许异一个激灵,后背寒意遍布,果断从腰间掏出手枪,对着程川的脑袋“砰砰砰”就是三枪。程川睁着眼倒在副驾,周围全是人群的尖叫,许异一抬头,视野一片炽亮,这一世没看到黑色宝马,只有一辆黑色普通轿车突然提速,主动朝他撞上来。 两辆车,每一世的相撞。他们终于在这一世,看清了彼此。 强烈的撞击感和旋转感传来,大吉普在与轿车相撞后,失控转圈,滑出数米后,撞上了钢筋混泥土立柱,重重侧翻在地。 许异口吐鲜血,艰难回头望了眼轿车侧翻的方向,闭上了眼睛。 许异:虽然我被骂得要死,今天因为剧情需要,依然是我一整章的独角戏,噢哈哈哈。 今天要开一整天会,所以明天只有1章更新。 (本章完) 第121章 第三个人 清晨,很静。 李微意睁开眼,望着熟悉的房间陈设,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鼻翼间传来食物的甜香气,有人走到房门口,敲了敲门:“微意,早餐给你做好了,我去上班。” 李微意“腾”地坐起,望着李晓意明显年轻了许多的容颜。 李晓意见她呆呆的,露出心疼表情,说:“你要想去看阿禅,就周末放假再去,还是先把学习搞好。爸妈那边……我会替你说的。” “嗯……” 李晓意走了,李微意拿出枕头下的手机一看:2014年9月11日,也就是张静禅成为植物人整2个月,今天也是张墨耘吴馨慧即将被火烧死的日子,明天黎金雄跳楼身亡。 可为什么她没有和张静禅互换?是哪里改变,影响了穿越?因为张静禅之前是植物人? 李微意刚跳下床,手机就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李微意还没来得及接,电话就自己挂断。李微意觉得这号码有点眼熟,回拨过去,却无人接听。 李微意就懒得管了,又拨给张静禅。 “喂,张静禅?” “是我。”张静禅熟悉而沉稳的嗓音传来,令李微意心中一定。 李微意:“我们……” “是不是很惊讶,为什么我们这次没有互换?” “伱知道为什么?” “我想我可能猜得出原因,电话里说不清楚,见面谈,你来别墅吧。” 李微意给班主任拨了个电话请病假,打车去了别墅。 她这两个月来得勤,一到别墅,一个保镖给她开门,满脸喜色:“李小姐,张少醒了!” 李微意一笑,走进屋子,迎面看到保姆刘姐也是一脸高兴,李微意对她笑着点头,上楼。 张静禅的房门大开着,里头传来隐隐哭声和说话声,看来他已经被从医院接回来了。 李微意敲了敲门,张静禅正搂着哭泣的吴馨慧的肩膀安慰,抬头,对她温和一笑。 李微意脚步顿了顿,走进去,喊:“阿姨,阿禅。” 吴馨慧非常激动地抹着眼泪,说:“哎,好孩子,你来了,阿禅给你打电话了吧,他醒啦!今天一早就醒了,老天爷真是有眼,呜呜呜……” 李微意坐在一旁,张静禅又安抚了母亲一阵,吴馨慧这才起身:“我去洗个脸,看看厨房的粥好了没有,再催催你爸赶紧回来。微意,你陪阿禅说会儿话。” “好的阿姨。” 张静禅穿了件黑色卫衣,黑色运动裤,除了脸色有点苍白,已是那个挺拔英秀的少年人模样。他蹙眉揉了揉额头,又甩了甩手腕。 李微意坐到他身旁床上:“还不舒服?” “毕竟躺了两个月。”张静禅偏头望着她,“还好这次,没有让你等太久。” 李微意望着他隽黑的眼,喉咙发堵,把头靠在他肩膀,他轻轻搂着她,说:“这次,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她拿头顶蹭他的脖子,蹭得他低沉失笑,她又问:“你说这次没有互换的原因是什么?” “撞车的时候,你看清对面的人了吗?” 李微意的心一紧:“看清了。不是说程川吗,为什么开车的人换成了许异?” 张静禅神色凝重:“程川出狱,很可能找上许异,他们当年一起做内鬼,说不定他手里捏着许异的把柄。当时那辆吉普车明显失控,他们很可能起了内讧。” “原来是这样。”李微意点头,这么就完全说得通了,“可为什么他们俩之前每次都没有穿越?”她的眼睛忽然睁大,已有了答案:“他们……” 张静禅点头:“他们每一次,都死了。如果这一次,许异没死呢?从当时的情况看,在那辆车上,他占了上风。如果穿越人数改变,循环规则是否也发生改变?所以我们没有互换。” 李微意的心怦怦直跳,神色不安:“他来了,他也来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静禅低头,和她的脸轻贴着:“还是很怕他?” 李微意低落地“嗯”了一声。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有我呢。”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静禅垂落双眸,眸色却沉静如冰:“我们以不变应万变,不管许异会做什么,上一世他之所以放火烧死我的家人,又骗走黎金雄手里的证据,只是为了脱罪。现在,证据还在,我们只要做一件事:立刻去找我的父亲,把证据提交给警察。虽然明面上的证据只能给刘盈三个定罪,只要警方查下去,许异一定跑不掉。” 李微意心头豁然开朗,点头:“这就叫打蛇打七寸!” 张静禅望着她一笑。 有人敲门,黎允墨站在门口,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屁股一撅挤开李微意,抱住了张静禅:“禅哥,呜呜呜,禅哥,我还以为你真的要等到2022才会醒呢!我都快内疚死了。” 李微意噗嗤一笑,这家伙的反应,跟2022年一模一样。 张静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没事,我回来了。” 黎允墨还要再说话,张静禅却正色道:“你马上回家,拦着你的父亲,不要跟你母亲起争执。按照时间推算,你家那份证据,已经被骗走。告诉他没事,我爸这里的证据还在,让他不要冲动,等我爸进一步的指令。否则,他会去找张凤鸣他们,最后跳楼身亡!” 黎允墨惊出了一身冷汗,李微意也反应过来,催促:“来不及解释了,快回去,先把你爸稳住!” 黎允墨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扭头就跑了。 李微意长舒了一口气,说:“还是你脑子转得快。这回,黎叔应该能救回来。”她抬手捋了一下头发,望向他。 张静禅点头:“对。” 楼下传来车辆引擎声,吴馨慧的声音传来:“你可算回来了,儿子醒了!” 张墨耘焦急的声音传来:“儿子在哪里?” 然后就是急促的上楼梯脚步声。 张静禅和李微意都站起,对视一眼,走出门外。 过渡章节~ (本章完) 第122章 刀尖相向(1) 两月不见,张墨耘的鬓角几乎全白,人也瘦了许多。他抓着楼梯扶手,望着他俩,目光最后停在张静禅身上,皱眉。 三人进了张静禅房间。 “你是……”张墨耘看着张静禅。 “爸,是我。” 李微意:“叔叔,我是李微意,这次我们没有互换,说来话长。”她挺佩服张墨耘的,在接受穿越互换的事实后,一眼就能看出不对劲。 张墨耘眉头紧皱,问儿子:“看到我留给你的信了?” 张静禅“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还要来?” 李微意刚想解释,张静禅已答道:“因为您的身边,还藏着一匹最毒的狼,你却没有察觉。” 张墨耘怔住:“是谁?” “伱是不是从来没有怀疑过许异?” 张墨耘在椅子里坐下,有些走神:“他?他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对我事事尽心,我待他也不薄,以他的才华,犯不着……” “如果刘盈是他的亲姐姐呢?”张静禅打断他,“如果从你那里拿到的回报,连他们暗中吞掉的零头都赶不上呢?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微意说:“我从2022年拿到了那支丢失的录音笔,在许异家的保险箱里。” 张静禅盯着张墨耘,手指在椅背上敲了敲,停住。 张墨耘沉着脸想了一会儿,说:“md,这个小畜生,把我玩得团团转!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张静禅却问:“期货已经抛掉,账也还清了,你手里那份证据,为什么还没有交给警方?” 张墨耘一拍桌子:“我上当了!昨天程川和张凤鸣来找我,把他们这些年做的事,全都坦白了,求我原谅。老子当然不会原谅他们,但他们说明天会把所有证据都给我,我就想看看,他们到底要玩什么花招,还有谁牵扯到里面!” 张静禅和李微意对视一眼,他说:“所以上辈子,你和妈,都死在今晚的大火里。这不过是他们的缓兵之计,料定了你想要痛打落水狗的心态。” 张墨耘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在梦里见过那场大火,原来源头在这里。 李微意也想明白了。说到底,张墨耘是个非常自负的人,一定程度上,算得上刚愎自用。福铭的债务危机和兄弟的背叛,大概是他有生以来遭遇的最大耻辱和挫折。如今账终于还清,又手握证据胜券在握,恰恰两个叛徒在这个时候痛哭流涕、低头认错,必然极大地安抚了他的自尊心。张墨耘那时候还不知道许异的作用,在他心中,那两个人加上刘盈,也斗不过他。谁知幕后黑手的凶残和狂妄程度,超出所有人预料。张墨耘这才一朝踏错,断送了他和妻子的性命。 李微意说:“叔叔,对方对你太了解,心态拿捏得分毫不差。这个人一定是许异……”她本要说:只有他这么聪明,话到嘴边改口道:“只有他有这么歹毒的心机。” 父子俩都静了一会儿,张静禅说:“她说的没错。” 张墨耘叹了口气:“后生可畏!是我轻敌了!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我都听你们的。”他目光坦率坚定地望着他们。 李微意又有些佩服起他来。这位见过无数风浪的草根企业家,虽然因为自负轻敌栽了跟头,却能立刻调整心态,主动认错,以谋后续。 李微意望向张静禅,他平平稳稳地说:“两件事:一、立刻报警,把你手里的那份证据提交。虽然现在没有任何明面上的证据,证明许异与这件事有关,只要警方查下去,一定能抓到他的把柄;二、保姆刘桂芝,和一个叫李毅林的人,是他们的同谋,今晚这两个人就会放火。让警方控制他们,搜索住处,很可能有发现。把他们一网打尽,火灾再也不会发生!” 李微意听得心都热了,说:“没错!我们穿越了一次又一次,跌跌撞撞,不断摸索,我们和叔叔你都吃了很多苦头,可每一次,我们得到的真相更多;都比上一次,更加接近成功。现在,我的家人早已安安乐乐,福铭的账也清了,幕后黑手一清二楚,连证据您都准备好了。这次,我们把这些人一网打尽,彻底了结。这样,就可以达成您的心愿——我和阿禅再也不用来了,你和阿姨长命百岁,我们在2022年再相见。” 张静禅用力握住她的手。 张墨耘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说:“好!我现在找警察,是不是直接找经侦?” 李微意犹豫了一下,张静禅看她一眼,说:“找丁沉墨,让他带经侦的人过来,我最信他。” 张墨耘去打电话了,张静禅对李微意低语:“有件事想拜托你,看起来我爸对李毅林一无所知,听到这个名字没反应。但我相信我妈跟他是清白的。这件事我不好问,你能不能去和我妈聊聊?” 成年儿子去询问母亲是否与另一个男人有染,确实尴尬,女人和女人好谈一些。李微意点头:“包在我身上。”毕竟她也叫了好多天吴馨慧“妈”,这个女人性格不复杂,李微意有信心问出来。 李微意独自下楼,把吴馨慧拉到一个房间里,关上门。吴馨慧还挺好奇的:“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 李微意握着她的手,说:“阿姨,我有件事问您,您一定要跟我说实话,因为有人要害您和叔叔!” 吴馨慧这次因为儿子变成植物人的事,早已草木皆兵,听她这么一说,整个人都慌了。 “有个叫李毅林的男人,和您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三番四次来家里找您?您为什么又要见他?” 吴馨慧呆住,低下头:“他……他只是一个普通朋友。” “可是他被上回害阿禅的人买通,密谋要放火烧死您、叔叔和阿禅。警察已经掌握了证据,马上就要到别墅了,也会把他抓捕归案。”李微意耐心地说,“您见过丁沉墨的,他非常厉害,不管您和李毅林有过什么过去,他都会查到一清二楚。我现在受阿禅所托来问您,就是希望我们这边心里有底,免得到时候张叔叔反而误会您!” 吴馨慧或许羞涩,或许要面子,或许不聪明,但涉及到丈夫和儿子的安危,她和所有妻子、母亲一样,不容任何人侵犯。 她的脸色变得灰白,却也把和李毅林的关系,一一道来。 (本章完) 第123章 刀尖相向(2) 说来也不复杂,她十八、九岁就跟了当时是包工头的张墨耘,年轻人吵吵闹闹是常事,她当时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性格也骄傲;张墨耘脾气大,主意正,一心又扑在赚钱上,两人时常闹矛盾。 最严重那次,两人分手了两年。 李毅林是吴馨慧高中时的初恋男友,和张墨耘完全两个类型,白皙俊秀,性格温柔,嘴巴又会哄。那时候他又来追她,吴馨慧动摇了,与他复合。 不过两人好了一年左右,吴馨慧又和他分手。她还是忘不了张墨耘。 这件事张墨耘一直不知道,吴馨慧也没跟提,在他心中,老婆就跟过他一个人,最纯洁无比。 所以李毅林找上门时,吴馨慧才慌了神。她不想让张墨耘知道,自己当年跟李毅林上过床。李毅林每次来都是为了钱,要得也不多,吴馨慧干脆就给钱打发了。至于李毅林对她动手动脚,吴馨慧态度坚决的反抗,两人推搡几次后,李毅林也就没敢再做什么。 “可是……”李微意不解,“就算张叔叔知道了,那都是二十几年的事,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吴馨慧神色灰败,答:“李毅林手里有一些……照片。那时候年纪轻,胡闹,被他哄着拍的,没想到他还留着。我不想让墨耘看到那些。” 李微意明白了,李毅林这颗棋子,对那些人来说,可太好用了。虚虚实实,斩尽杀绝。 李微意郑重道:“阿姨你放心,这件事,我会私下告诉丁沉墨,让他找到那些照片并且销毁,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吴馨慧眼眶红了:“好孩子,说出来我也舒服多了,谢谢你!” —— 李微意和吴馨慧从房间出来,丁沉墨已经带着两个警察上了楼。李微意忙追到张静禅的房间,就见他正亲手把一个u盘交给丁沉墨。张墨耘神色凝重站在一旁。 这是尘埃落定的一刻,这是她和张静禅努力了那么多次的结果,一切却显得那么平静。李微意慢慢出了口气。可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有某一处隐隐不安?大概是因为许异太狡猾,自穿越过来半天了,他那头一直没有动静。 丁沉墨拿着u盘,仔仔细细看了一会儿,问:“这是你收集的?” 张墨耘点头。 因为这起经济案件牵扯到本市第一企业福铭,涉案金额巨大,还可能掺杂着谋杀未遂的刑事案件,临出发前丁沉墨已得到领导授意,当场在张墨耘的电脑里,让经侦的人初步清点那些资料。 经侦看了一阵子,就朝丁沉墨点头,丁沉墨也一直凑在边上看,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知在想什么。 丁沉墨直起腰,对他们说:“我现在就让局里,对刘盈、张凤鸣和程川三个人发通缉令。至于许异,要深入调查以后,才知道和他是否有关。” 张静禅说:“许异是刘盈的亲弟弟。” 丁沉墨眸色精亮地看他一眼,说:“原来如此。” 这时,有个警察来敲门,把丁沉墨叫到门口耳语。丁沉墨转身,脸色更加严肃:“我们从刘桂芝、李毅林的住处,都搜出了放火的燃油、工具。人已经扣住了,刘桂芝什么还没说,李毅林一吓唬就都招了:他收了钱,刘盈出面让他今晚放火,说是吓唬张家人。这已经不是一起简单的经济犯罪,性质非常恶劣,我会立刻上报领导。”顿了顿,他说:“许异,我们也会马上控制住。” 李微意微微一怔。 总觉得今天的丁沉墨,有点怪怪的,不似平时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好像心里有事。 她很快想明白了,丁沉墨多精的人,张家的报案来得太突然,说不定这老头心里又怀疑上了,也说不定他也受了一次次循环的影响,有着支离破碎的感应。 那就随他去吧。 李微意笑眯眯望着他,丁沉墨察觉了,深深望她一眼,开口:“李微意伱跟我过来。” 张静禅开口:“什么事?” 丁沉墨答:“别护着!这么大的案子,她一个不相关的孩子,跟着掺和什么,刚才就该让她回避。不行我得训两句,你小子别跟。” 两人走到楼梯上,丁沉墨还是那样锐利得让人心里毛毛的眼神,李微意觉得他可能也看出来了,自己和张静禅这次没有互换。 但丁沉墨没说什么,真的叮嘱道:“目前看来,这些罪犯穷凶极恶,报复心很强,你一个小姑娘,又没成年,后面的事用不着你,这几天少掺和,注意安全。等案子结了,再和那小子形影不离。” “哦,知道了。” 张墨耘把四个保镖都叫齐,守在别墅。这些保镖都是他亲自从外地找的,安全可靠。丁沉墨见状,就留了个两个警察保护,带着其他人匆匆离开,并且叮嘱张家人下午去警局录口供。 李微意走回楼上,张墨耘坐在沙发上,搂着哭泣的吴馨慧,眼睛是红的。李微意想也许自己猜得出这两口子间坦承了什么。张静禅陪坐一旁,英秀的长眉轻蹙着,也有些出神。 李微意拉了一下他的后背衣襟,张静禅转头,目光变得柔和,人坐着,拉着她的手说:“没事,结束了,我们赢了,现在就剩警察抓人,他们翻不了身。” 李微意百感交集,站着没动,与他四目凝视。他捏着她的手,只是静静笑着。 “也辛苦你了,微意。”张墨耘望过来,吴馨慧站起:“好孩子,饿了吗?我去给你们做吃的。” 李微意连忙摆手:“不用了!”她看了眼时间,刚到中午,“我得回学校上课,毕竟高三了。” 她这么说,张氏夫妇自然不好再留,吴馨慧推了一把张静禅:“你送微意去学校,路上看她想吃什么,给买什么。” 张静禅一笑:“妈,不用你说。” 李微意的脸微微一红,和张静禅并肩走出别墅大门,一个警察和一个保镖隔着十来米,跟了出来。 张静禅说:“现在需要提防的还有两件事:一、许异猜出我们的举动,要提防他们几个逃往国外,但这个只能靠警察了。第二……”他双手插进裤兜,微微低头:“许异对你有很强的执念,你又刚从他精心打造的密室逃脱。万一他往外逃不掉,钻牛角尖掉头来找你,我不放心。” 李微意怔然不语。 张静禅往别墅看了一眼:“所以我想挪两个保镖,24小时跟着你,直至他们全都落网。” 李微意想了一会儿,点头:“好,听你的。” 张静禅神色一松,把身后那名保镖叫过来,交代几句,很快另一个保镖也来了。 李微意犯了难:“我这几天可以暂时请假不上学,可是他们跟着我回家,哪有地方住?” “打地铺?” “这么大阵仗,我也怕吓到爸妈。” 张静禅略一思索,说:“那就住酒店?定个套房,或者住到我家的另一套房子里。我也怕许异找去你家。我这边配合警察忙完,就去找你。” “那就住你家的房子吧。”李微意想,张家几乎已经破产,住酒店套房太费钱了。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张静禅把她的肩膀一搂,低头去亲,李微意连忙躲开,红着脸说:“不行!我现在还是高中生未成年,后面保镖警察都看着呢。” 张静禅笑了,松开她,也没坚持,而是问:“什么时候满18岁?” “……不告诉你!” 李微意扭头望着一旁,突然一怔。他们面前是一条别墅区内的行车路,两旁林立着独栋别墅,树木繁密。在相距大约百余米的一幢别墅旁的大树后,站着一个黑衣黑裤戴口罩鸭舌帽的男子,正遥遥望着这边。 李微意还没来得及发声,身旁的张静禅已大喊一声:“谁?!”拔腿就冲。身后的那个警察和一名保镖闻声而动,也追了上去。树后那个男人身形一闪,扭头就跑,很快没了踪迹。 李微意站在原地没动,另一名保镖神色紧张护在她身旁。她的脑海中浮现出看到过许多次的,那辆黑色大吉普上司机的模糊模样,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正式进入收尾阶段,预计5天左右走完剧情部分,10天左右完结。 我在这本书的文案里写,这本书构思篇幅不长,也不是悬疑文,目标是小而精的文,主要目的是为了锻炼作者的细节推进能力。这不是一句虚话,这本书的我很多精力放在细节的转折设置上,怎么做得更丰富、有趣。 写作真是件有意思的事,这么多年了,还可以不断摸索,想怎么写怎么写,想寻求什么就寻求什么。 谢谢你们,明天见。 (本章完) 第124章 我的阿禅(1) 当晚,华灯初上时分。 张墨耘从警局回来后,接到丁沉墨电话,告知三张通缉令已经发出,针对许异的暗中搜寻也已展开。 然而那四人已潜逃得无影无踪。 上级相当重视这个案件,已调集大量警力,市内每条马路上都多了很多警察,出市交通要道严防死守,风声鹤唳,气氛紧张。 丁沉墨又低声叮嘱了几句,挂了电话,张墨耘默坐了一会儿,拿起烟盒火机下楼。 见他要出门,警察和保镖都站起来,张墨耘摆摆手:“屋里闷,我就在大门口抽支烟,别跟着。” 张墨耘走到铁门旁,果然点了支烟,站那儿不动了。警察和保镖也就时不时看着,没有跟出来。 夜色浓得像雾,远处一盏路灯,蒙蒙亮着。门口的路上,除了他,一个人也没有。张墨耘指间夹烟,慢慢抽着,又望着星空,叹了口气。 轻促的脚步声传来,张墨耘回头,一个黑衣黑裤戴着鸭舌帽口罩的男子,低头从拐角快步走出来。张墨耘手里的烟停在半空中,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那人的身体和他狠狠一撞。张墨耘一眼看到他腰间别着的匕首套,喉咙一阵发干,刚想发出声音,屋内的警察已扬声喊道:“张董?”脚步声响起。 黑衣人转身跑了。 等警察跑出来,这条路上,已没了人。警察问:“刚才是不是有人来了?” 张墨耘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眉头紧蹙。 —— 张静禅给李微意安排的房子,在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交通繁华、安保周全,又是顶层,只有一户,刷卡才能进电梯,可以说非常安全了。 两个保镖呆在客厅看电视,李微意挑了间带卫生间的客卧,去洗了个澡出来,才发现手机找不到了。 她坐在可以俯瞰整个辰市的落地窗前,挠着头,仔细回想。从自己家出来时,她带了手机,后来一直没用过,随手揣在裤兜里。她低头看了眼运动裤浅浅的阔口口袋,感觉不妙。 李微意走到客厅,说:“我手机掉了,要去找一下。” 保镖问:“想去哪里找?” “张静禅家,还有刚才你们开来的车上。”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露出为难神色:“李小姐,张少专门叮嘱过,那几个罪犯还没抓到,全市通缉,让你暂时不要出门,不然就是我们的严重失职。车上我们可以去找,也可以打电话让其他人帮忙在张家找一下。但是还请你听张少的话。” 李微意笑了,说:“哪有那么夸张,不是有伱们俩跟着吗?许异也没有三头六臂。” 两个保镖却把她的路一拦,说:“张少千叮万嘱,说得很严厉,李小姐,请你不要让我们难做。” 李微意:“你们的意思是,我现在想出门也不行了?” 保镖小声说:“等抓到歹徒,或者张少过来,你直接跟他说?” 李微意扭头回了房间,重重躺回床上。她想也许是自己被许异捉走的事,把张静禅搞怕了。再想到穿越过来那天傍晚在她家里,他的克制与失控,似乎也能解释他如今的强势要求。 可李微意越想越心浮气躁,总觉得心里哪里空空的没底。她把手臂枕在脑后,望着窗外的流云,勒令自己平心静气,把今早醒来到现在,每一件事,无论大小,在脑海里重新过了一遍。 她忽然从床上爬起,又走到客厅,一个保镖忙说:“李小姐,我已经去车上找过了,没看到你的手机,也打电话让别墅那边找过,没有。要不你再仔细想想,掉哪儿了?” “我想不出来。手机借一下,我要给张静禅打电话。” 保镖立刻把手机给她,然而李微意打了两遍,都无人接听,想起来他可能还在警局做笔录。 李微意说:“我得去挂失电话卡,还要买个手机。” 保镖们不吭声了。 “还是不能出去?” 傍晚,保镖们点了外卖,李微意就在房间吃了,人没出来。 保镖来敲门,把手机递给她:“张少。” 李微意接过,关上门,张静禅的嗓音传来:“生气了?” 李微意闷了几秒钟,答:“有点……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没手机好不习惯。” 他笑了,说:“我和爸妈刚从警局出来,一下午都不能带手机。这时候电信局也下班了,明天一早我就过来,陪你去,行不行?” “那还差不多。” 他沉默了几秒钟,说:“你好好的,我就不会分心。” “我明白。” —— 夜里十二点多,两个保镖正在客厅沙发上呼呼大睡,李微意的房间门突然开了,灯也亮着,她痛苦的呻吟声传来:“来人……快来人……” 两个保镖警醒地跳起来,连忙跑过去,发现李微意捂着肚子,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脸蛋涨红,眼角有泪:“肚子……好痛……啊!” 她哭着喊了好几声,身体缩得更厉害,把两个保镖也吓到了,想要扶她,她不让。 “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保镖问,“还是……那个痛?” “没有来那个……”李微意抽泣着说,“可能是急性肠胃炎,今晚吃的东西不干净。” “可我们吃了都没事……” 另一个保镖责怪地看了同伴一眼,说:“小姑娘的肠胃哪有我们皮实!要不你先喝点热水,看会不会好一点?” 李微意摇头:“不喝!刚才喝下去就吐了……我要去医院,呜呜!去医院!痛死了。” 她哭了不停,保镖彻底没辙,一个走出门外,给张静禅打电话,结果一直没人接。两人对视一眼,下定决心:“去医院!” 万一耽误了,李微意真出什么事,他们俩负不起责任。 一人背起李微意,另一人在旁边招呼着,李微意哭着说:“我要给我姐姐打电话,让她来陪我。” 这不算什么过分要求,保镖立刻把手机给她。 李微意打给李晓意:“姐,我睡到半夜肚子好痛,可能肠胃炎了,要去医院,去人民医院看急诊科,你可以不可以去陪我?” 之前张静禅让张墨耘出面,跟李家大致交代了对她这几天的保护安排,李家人也觉得有专业保镖更安全。 李晓意一听就急了:“我马上出发。”电话里还传来钟毅的声音:“是微意吗?” (本章完) 第125章 我的阿禅(2) 张家的这套房子交通很便利,他们很快到了人民医院,一个保镖去挂号,另一个保镖陪着李微意坐着候诊。李晓意他们还没到。 人民医院是本市最好的三甲,半夜急诊人依然很多。 李微意不哭了,捂着肚子,有气无力伏在椅子上,眼睛茫然望着周围。她的右手边,是一排诊室,走廊里排满了人,走廊的尽头是消防楼梯。灯光亮得像白天,人头攒动,声音嘈杂。 李微意就这么静静看着,等着。 某个瞬间,她的眼睛花了一下。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居然看到张静禅站在人堆中,在对她微笑。他就穿着白天的运动外套和长裤。可等她再定睛一看,那里哪有人? 她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片刻,突然站起,钻进人群里,快步往消防通道的方向走去。哪里还有半点腹痛的样子? 身旁的保镖正在低头看手机,猛地回神,看到身旁的空椅子,惊出一身冷汗,这时挂号的保镖也回来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人呢?” 两人连忙分头,一人朝外,一人朝诊室方向跑去。 李微意说不清是被什么冲动驱使着,刚刚是幻觉吗?可她身体健康从无幻觉;还是说……另一条时间线的残影?从今早开始,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再次席卷心头。她拉开消防通道的门,楼梯昏暗往上,因为张静禅那段植物人过往,她对这个医院的构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沿着楼梯一路往上跑。 连跑三层,气喘吁吁,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李微意抓着楼梯扶手,心想也许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明明什么也没有。可她的心里还是一阵失落,刚想掉头回去,旁边的消防门突然打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李微意全身如同鸵鸟悚然紧绷,望着他一步步逼近。他还是白天那身黑衬衣黑色长裤,口罩鸭舌帽。帽檐下没有戴眼镜,清楚露出一双眼睛,熟悉又陌生。 四目凝视,李微意就像望进了一片黑暗寂静的星空里。 她的双腿就像灌了铅,站在原地不动,整个喉咙都是堵的,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深深望她一眼,突然抓住她的一只手,拉着她急速往楼上继续跑去。 下方楼梯上,传来脚步声,还有保镖的呼喊声:“李小姐?李微意?” 李微意脑子里一片空白,跟着他一直跑,一直跑,他的手又大又热,和她十指交缠,不留缝隙。他时不时回头望她一眼,李微意只是怔怔盯着他。 等到了顶楼,两人停在消防门前,下方保镖的脚步声更近了,而隔着窗,可以望见,通道里有穿着警服的身影闪过,另一名保镖也正往这头跑来。 他忽然弯腰,将李微意的腰轻轻一搂,头在她肩窝一埋,和她侧脸相贴,一触即走。 微麻的感觉从天而降,蹿遍李微意全身。比感觉更激烈的,是她骤然加速的心跳。她眼睁睁望着他拉开门离开,走廊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和隐约的呼喊声。 —— 李微意不发一言跟着两个保镖回到急诊,才察觉情况有异。抢救室外,许多护士在跑,还来了七八个警察。门外亦有警铃声在呼啸。她想到刚刚跑掉的男人,心倏地提起。 李微意看到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抢救室外。她走过去问:“老丁,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在这里?” 丁沉墨转头,眼睛深沉得像海:“张墨耘和吴馨慧出事了。他们被人下了剧毒,氰化物,正在抢救。” 李微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不是有警察和保镖守着吗?” 丁沉墨扫了眼周围,把她的肩膀一攀,低语道:“我看了监控,一个小时前,有人从后门进了别墅,他对别墅非常熟悉,还有钥匙。他避开保镖和警察,潜入张墨耘夫妻房间,窗台、房间都发现了那人的脚印。他呆了大概10分钟离开,走的时候惊动了警察,我们才发现张墨耘夫妻昏迷不醒。” 李微意脸色煞白,张了张嘴,又闭上,颤声问:“那个人……是谁?监控拍到了吗?” 丁沉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穿着黑衣黑裤,带着口罩帽子,看不到正脸。不过我们已经在做形体和足迹分析了。只看穿着外形,并不能草率判断真凶是谁。” 李微意失魂落魄,差点软倒在地,丁沉墨扶住她,朝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人在那里。” 李微意抬头望去,原来张静禅就坐在候诊区的椅子中,他把脸埋在双掌里,背仿佛一夜间塌了下去。 李微意的脚仿佛踩不到实地,恍惚走过去,他察觉了,抬起头,露出通红的一双眼,俊秀的脸全是颓丧。 “微意,我……”他说不出话来,眼角一滴泪滑落。 李微意却只看得毛骨悚然。 因为刚刚在楼道里,那个黑衣人对她耳语了两句话。 “微意,我才是张静禅,我和许异互换了。” “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怕,别被他察觉,等我回来。” 有些读者很棒哦。 (本章完) 第126章 想要见你(1) 眼前的“张静禅”,朝她伸出一只手。 李微意的目光中已盛满怜惜,把手放到他的掌心,坐下说:“我刚听老丁说了……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都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老天有眼,叔叔阿姨一定没事。” 男人的眼神空落落的,握紧她的手,点了点头。 “我很愧疚……”他的嗓音也沙哑得不像话,“如果我昨晚睡得警醒些,早点听到动静,说不定爸妈就没事……” 李微意带着哭腔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是人,不是神,警察都没察觉。只是我想不通,都到这时候了,他们为什么冒被警察抓住的风险,跑来毒杀叔叔阿姨?图什么呀?” 他弓着背,单手搭在大腿上,抬起脸,眼神如寒冰:“是恨。我也看了监控片段,那个人……身影不像许异,像张凤鸣。他是我父亲亲二哥,性格暴烈心胸狭窄,现在落到通缉犯的地步,最恨的人应该就是我爸,他想同归于尽。” 李微意恍然。 这时不远处的丁沉墨喊了声:“张静禅。”身旁男人起身走过去,两人低声交谈。 李微意一瞬不瞬地望着这个“张静禅”。他完全就是她熟知的模样,身材挺拔,气势利落。当他站立时,有时会把单手揣进裤兜。他坐下时会微微弓着背。他极少流露“许异式”的温和斯文,眸色沉敛,眼神坚定。 一举一动,都很相似。 但也不是完全一模一样。李微意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心神不宁。那些细节,漫不经心,如不细想,谁能察觉? 他对父母十分温和体贴,李微意几次看到他搂着肩安抚哭泣的吴馨慧。可曾经的张静禅,哪怕心中对母亲又敬又爱,也极少流露表达,更多的是沉默。这就是为什么李微意当时看到这副画面,心里感觉不对劲。 他第一次称呼张墨耘为“您”,但很快改口为“你”。张静禅一身反骨,什么时候对父亲这么客气?对于父亲这次拖延提交证据,他一见面就该冷嘲热讽才对。 他对黎允墨说“你父亲”,可李微意叫黎叔还是跟着他的。 当李微意提到在2022年许异的密室弄到录音笔时,他异常沉默。 …… 她大清早接到那个陌生来电,只觉得号码眼熟,现在回想,似乎很像许异的手机号。 可是现在,她的手机莫名其妙不见了。 保镖不让她出门,她家那边也是他打的招呼。除了他之外,还有人知道,她住在那套房子里吗? 今晚如果不是她假装腹痛,向姐姐传递消息,那么外头发生的一切事,她是不是都无从知晓?包括张墨耘夫妻的遇害? …… 可是,如果他是许异,为什么要做这些事?说不通。 他一大早,就把证据交给了警察,给己方三人定罪,自己也岌岌可危;他还提醒黎允墨立刻回家,挽救父亲的生命;他甚至还让她去开导母亲吴馨慧,避免了母亲的照片流露和夫妻隔阂…… 上辈子,这些悲剧,许异都是始作俑者。现在这些应对,都是真正的张静禅想做的事,许异为什么要做?还做得如此圆满? 哪怕现在被全城追捕的“许异”,其实是张静禅。三天之后,他们也会换回来。他图什么?图加速把自己送进监狱吗? 正常来说,他不应该伺机毁掉证据,看着黎金雄这一大助力死掉吗? 除非……他们换不回来了。 李微意心里突然像塞满雪花那么寒冷,来不及往下想,“张静禅”已走了回来。 “在想什么?”他揉揉她的脑袋,“一直呆望着我。” 李微意低下头,说:“担心你。” “我没事。”他说,“爸妈这样,我更要挺住。刚才老丁说,监控里的人,身形步伐和足迹,和张凤鸣完全吻合。” 李微意把头轻轻靠在他肩上,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一定跑不掉。阿禅,我真的……好希望循环早点结束,大家都好好的,谁都没死,作恶的人全都被送进监狱。然后……”她望着他,眼中仿佛浸满哀伤的冬雪,“我们就谈一场最棒的恋爱吧。” 他的神色深深动容,握紧她的手说:“我也盼望着。” 李微意温柔一笑。 他搂着她的肩膀,说:“听保镖说,你晚上肚子痛,才来医院?现在怎么样?” “没事了。” 他又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们还说你刚才不见了,害得他们到处找。怎么回事?现在这种形势,你真的不要乱跑。” 李微意露出尴尬神色,摸摸鼻子:“医院里到处都是人,能有什么事?我肚子痛急着上厕所,就几步的路,难道还让两个大男人守在女厕所门口?多丢人啊。而且上完,我肚子就不痛了。” 他无奈地笑了,说:“你呀。” 李微意也抿嘴笑,说:“你可总算是有笑脸了。” 闻言他的脸色又低沉下去,望了眼抢救室的灯,说:“不知道还要多久,我要在这里守着,你先回去休息。” 李微意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咬咬唇说:“我想留下陪你,但是我想,明天白天我来替你守着更好,这样更能帮到你。” 他又摸摸她的头:“不需要,你就呆在那套房子里,哪里都别去。你如果再出什么事,我就只能去和他们拼命了。” 李微意低头擦了一下眼角,吸了吸鼻子,说:“好,我都听你的。” 还是那两名保镖,开车送李微意回去。 已是凌晨两点多,这个城市一片寂静,但是每个路口,依然有警察值守。李微意静静望着,只觉得冬夜寒意渗骨。直至开到房子楼下,她那一背的冷汗,才渐渐平息下去。 —— 李微意直接关门进房,两个保镖折腾了这么一通,也累得不行。两人关了灯,卷着被子躺在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一人说:“咦,李小姐的姐姐不是说要来医院?怎么从头到尾没看到人?” 另一人说:“是哦,而且李小姐也没问,没给她姐再打电话。奇怪。” “可能是临时有事没来吧。” “管那么多呢,李小姐安全回来就行,明天可千万别折腾了,睡觉!” (本章完) 第127章 想要见你(2) 李微意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审时度势,随机应变。一夜过后,她尽管依然满心疑窦,却已恢复平静。她对真正的张静禅无条件信任,既然他让她等,她就不轻举妄动,老实呆在这个“临时牢笼”里,静观事态发展。 只是从第二天的天明等到天黑,张静禅没有再传来半点消息,情况看起来依然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据保镖说,张墨耘夫妇住进了重症监护,还在昏迷,不允许探视,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街上的警察越来越多,电视新闻里都报道了,涉险侵吞福铭集团巨额财产和杀人未遂的通缉犯们还没抓到。 那个“张静禅”打来电话,说虽然福铭已有能力还清所有的账,后续还有很多事务等着人拍板。所以他除了跑医院,时间全花在主持集团残局上。他因为无法陪伴李微意表示歉意,李微意表示没关系,正事为重。他似乎忙得忘了提给她买手机的事,李微意也非常体谅地没有提,还忧心忡忡地关心了他几句,他沉默感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到了晚上7、8点钟,李微意终于坐不住了。毕竟还有一天,他们就会穿越回去,许异和张静禅互换回来。她不仅搞不清楚张静禅的意图,连假冒张静禅的许异的意图都搞不清楚。她预感到,这两天,在这间安全的牢笼外,两个男人或许已生死交锋数次,只是她被他们默契地排除在外。 这种等待命运宣判的感觉,真心不好受。 所以李微意决定不等了。 她对保镖说:“手机给我,我想让姐姐来陪我。” 保镖对视一眼,为难地说:“已经这么晚了,要不明天问过张少再说?” 李微意很不高兴:“我姐姐怎么不能来了,将来也是张静禅的姐姐!” 然而保镖明显提前得到过叮嘱,答道:“张董夫妻都出事了,你昨天晚上也外出过,人差点丢了。我们也是为你好,这两天别和任何人来往,不给犯罪分子机会,平平安安过这几天,别让我们难做,行不行?” 李微意又争了几句,可他们坚决不让。李微意想要硬闯,两人高大魁梧的身躯挡着门,任打任骂,就是不让路。 双方正僵持着,突然间,门铃响了。三人都是一惊。 “李小姐你先回房间去。”一名保镖低声说。 李微意还算配合,跑回房间,但没关门,虚掩着,脑袋探出来。 “谁啊?”保镖问。 “我是李微意的姐姐,李晓意。”一个女声传来,“是阿禅给了我地址,让我来的。” 李微意已跑了出来:“快开门!是我姐的声音!真是心有灵犀!” 李微意在这个地址的事情,是保密的,既然李晓意说是张少让她来的,两个保镖就信了八成。而且到底是人亲姐,又是个女的,保镖们也觉得没啥,把门打开。 结果门外出了李晓意,还有高大健壮的钟毅。 两个保镖微一迟疑,李微意已冲出门,把两人拉进屋里:“姐姐,姐夫,你们来看我了?知道我在这里好无聊,对不对?” 李晓意摇了摇手里提着的水果:“你不是肚子痛吗?昨天家里临时有事,我赶到医院,你已经走了。现在好了吧?” “好啦!活蹦乱跳的。”李微意拉着他俩往自己的房间走。 既然李晓意是张少让来的,两个保镖自然也没再向“张静禅”电话汇报。 门一关,三人脸上的笑都敛了。李微意都想哭了,委屈巴巴地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李晓意看向钟毅,他眸色锋利地答:“这里并不是张家的房子,应该是那伙人的隐匿房产。昨天你打电话给晓意,我就和……他一起去了医院,他去见你,让我一直守在医院外,跟踪你们的车,找到这里。” 李微意心中涌动着丝丝点点又甜又涩的暖流,因为这正是张静禅会做的事,反应果断,走一步想三步。 “他什么时候找你的?”她问。 “昨天下午。” “丁沉墨也知道对不对?” 钟毅点头:“不然他早被抓了。” “你们怎么就相信是他?” 钟毅笑了一下:“他有办法让我们相信。” 李微意直勾勾望着他:“所以就瞒着我一个人吗?” 钟毅轻咳一声:“没想瞒你,他说第一个就打电话给你,你没接。后来你一直跟假的在一起,又被藏起来了,没有机会接触到。他就说干脆将计就计,避免打草惊蛇。” 李微意闷闷不言。 一旁的李晓意连忙打圆场,虽然这些男人在做的事,她有些云里雾里,但猜出了个大概,她说:“还是微意聪明,昨天那个电话一打,我说你那个钢铁肠胃什么时候痛过?钟毅就知道你是要找阿禅。你不知道阿禅躲开警察的追捕,去一趟医院,有多不容易。就为了亲口跟你说几句话,我说我代为转达,阿禅也不肯。” 李微意想起昨天那个改头换面,眼神动作语气却一如往昔的男人,心口微微发胀,说:“他不是有丁沉墨打掩护吗?” 钟毅说:“这次案件惊动了省里,全市通缉,还有经侦配合。丁沉墨只是个刑警队长,也没办法让别的警察相信这么离奇的事。” 所以他,现在还是很难吗? 李微意手抓着床单,揪成一团:“他在哪里?我要见他,问个清楚。” 李晓意又扭头看钟毅,他摸摸鼻子,说:“阿禅的意思,他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等明天互换回去,一切就结束了。我猜他是不想让你参与涉险。” 李微意心中一动:“他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对不对?” 钟毅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一时语塞。李微意忽然对李晓意说:“姐,如果换成你是我,钟毅哥瞒着你把一切都扛了,你会安心吗?哪怕你帮不上什么忙,难道不想陪着他吗?” 李晓意立刻说:“他就在楼下,我们车上。” 钟毅:“……” 李晓意也不看钟毅了,担心地问:“可你要怎么下去?” 李微意和姐姐手握着手,眼珠一转:“这不是有你吗?” 十分钟后,李微意的房门打开一半,她的声音传出来:“姐姐,姐夫,让爸妈别担心,过几天我就回家了,还要高考呢。” 沙发上的两个保镖回头,就见高大的钟毅,搂着李晓意,走出房间。李晓意身材娇小,低着头。房间里,女孩斜靠着门,还是那身运动装,背着光,露出小半张侧脸,挥了挥手臂。 钟毅对两个保镖笑着打了招呼,又转头安慰身边女孩:“这有什么哭的,她昨天就是个肠胃炎,你没去她也没怪你,不哭了啊……” 两个保镖见两人腻歪,也就没上前,望着他们走出大门,李微意的房门也关上了。 因她两天几乎都窝在房间没出来,保镖都习惯了。 一出门,钟毅就松开李微意,两人迅速按电梯下楼,两人下到地下车库。 钟毅的车停在一个偏僻角落,他指了指:“你去吧。”自己走到旁边抽烟去了。 李微意隐约看到车后排有个人,她走过去,手握着车门把手,停顿了一会儿,才拉开,坐进去。 身旁的男人摘掉帽子,脱下口罩,转头望着她。 “张静禅,这是我最不开心的一次循环。”李微意说,“陪在我身边的人不是你,我却差点把他当成你。” 他一只手按住前排靠背,另一只手搭上她的椅背,几乎将她环在臂弯范围内,却没有真正拥抱她。 “你不会。”他说,“因为我知道不管他怎么模仿哄骗,只要我站在你面前,你就一定会认出我。” 李微意鼻子酸酸的笑了,给他一拳:“盲目自信!你就不怕玩脱了!这两天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他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好,当她开门那一刻,看到他阖目头往后靠,很疲惫的神情。天知道他这两天经历了什么。 他像平时那样,很淡地笑笑,说:“我都好。” 李微意的眼泪被逼出来,说:“好个屁!满城警察都在抓你,许异肯定还在赶尽杀绝,还有……”她把话吞回去,没提他父母的事。因为他看起来很平静,好像还不知道。是不是丁沉墨也不忍心告诉他? 李微意问:“许异到底想干什么?你这两天又干了什么?明天循环就结束了,咱们这次能赢吗?” 李微意:论演技,我是你们所有人的爸爸。 (本章完) 第128章 男人心计(1) 时间要回到前一天的早晨。 张静禅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熟悉的地方:福瑞达工厂的办公室里。他穿着铁灰色西装,头枕在一只胳膊上。 刘盈一身蓝色西装裙,向他走来:“阿澜,怎么睡着了?没感冒吧?” 张静禅慢慢坐直了,说:“没事,昨晚没睡好。” 刘盈把一杯茶放在他面前,在旁边坐下,说:“他们快到了。” 张静禅低头喝茶,刘盈目光柔和地看着“弟弟”,说:“还是你脑子聪明,他俩昨天去找张老板下跪认错,张老板竟然真的信了,没把手里证据提交上去。只是今晚的事,我心里还是没底。真的要做得这么绝?那可是几条人命,警察万一查出来怎么办?” 张静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许异度数不高,只有150度的样子,张静禅干脆摘下来,放在桌上,揉了揉眉骨,说:“我有分寸。” 刘盈便没说话,只觉得今天的“弟弟”话特别少,可能真是这些天为大伙儿劳心劳力,没休息好。 她没看到,张静禅的手掌之下,眸色凌厉。只片刻功夫,他心中已急转过许多念头,他决定立刻给李微意打个电话。 只需要一个电话,他就能判断,对面的人,是不是真正的李微意。 然而就在这时,张凤鸣和程川风风火火走了进来,程川目光如鹰地盯着他:“今晚的事都准备好了吗?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不然我们俩都得赔进去!” 张静禅盯着他,没看出任何异样情绪。 对于四人团伙来说,没有比今晚更紧急重要的事。张静禅如果在这时回避打电话,必然令他们起疑。 张静禅放下手机,说:“我办事,你们放心。刘桂芝、李毅林那里都安排好了。” 刘盈自然是帮弟弟的,嗔怪地看他们一眼:“李毅林这步棋,阿澜多早前就布置好,比咱们想得都周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等今晚过后,大家分了钱,一拍两散,从此和福铭都没关系。” 四人又商量了一些今晚动手的细节,过了一阵,张静禅站起来说:“差不多了,你们再想想还有什么遗漏,我去上个厕所,抽支烟。” 其他三人都没在意。 张静禅走向门口的同时,刘盈的手机响起,她看到号码,脸色一变,接起:“喂。”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抬头望向“弟弟”离开的方向。 张静禅一出大门,就拿出手机,打给李微意。响了七八声,对方也没接。张静禅还要再打,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他一转头,望见侧后方的厂房里,跑出几个手持铁棍的工人。 张静禅拔腿就跑。 刘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抓住他!” 上次的夜探工厂,许异没露面,那些地痞流氓工人对刘盈言听计从。张静禅就明白,许异的一贯作风是躲在背后,刘盈是福瑞达的实际话事人。所以现在刘盈让工人们捉“弟弟”,工人们绝无二话。而张凤鸣和程川只怕还没弄清楚情况。 张静禅猜到,一定是许异向姐姐通风报信了。刘盈这个女人,实在够果决。 ……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李微意听得紧张死了。 “好在许异的车停得不远,我开车跑了,就是中间被两个工人拦了一下,手机掉了。” 难怪后来她回拨过去,无人接听。 “有没有受伤?” 张静禅低了低头,挽起一只衣袖,把白皙精瘦的手腕给她看,紫黑肿起的一道粗粗的伤痕。 难怪手机会掉。 李微意避开伤口,轻轻握住他的手掌,低头吹了吹。这么幼稚的举动,她做得认真,他看得认真。 “后来呢?” “那时候我还没想到,许异打算取代我。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去你家院子里,挖出第三份证据。” 李微意一怔,随之眼睛一亮:“你是想……” 张静禅终于没忍住,摸摸她毛茸茸的后脑勺,说:“无论我现在是什么身份,无论许异想做什么,只要把证据给警方,他们就跑不了。” 李微意心头震动。 张静禅的选择,跟许异伪装成他后,预判的他的选择一模一样。两人都把证据提交给了丁沉墨一个人。 只不过,许异没想到还有第三份证据的存在。 她叹了口气,说:“他和你确实心有灵犀。” 张静禅捏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李微意接触到他冷淡的眼神,这才闭了嘴。 “老丁信你了吗?” “一开始半信半疑。但是,许异做了一件多余的事。”张静禅略带讥讽的一笑,“他删掉了证据里对自己最不利的一些内容。” 李微意一愣,而后整个人都发冷。 她想起昨天在别墅,等丁沉墨等人来的那段时间,那个“张静禅”让她去开导吴馨慧。后来她也以为,这不过是他为了把张静禅扮演得更像,取信于所有人。她还想起当时自己重新上楼时,看到那人亲手把u盘给了丁沉墨。 他既然支开了自己,自然也能找到理由支开张墨耘。 “幸好……”李微意喃喃道,“他太可怕了……” 幸好张墨耘准备了第三份证据,幸好她一直没对那人提到过这份证据。 也幸好,张静禅第一时间做出如此关键坚定的选择——提交证据。 她话没说出口,张静禅却知晓她所有的未尽之意,又摸摸她的鬓发,说:“你表现得很好,如果他从你这里得到更多信息,我就会更被动。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不对劲的?” “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哪里违和,开始怀疑他是在来了这套房子之后。所以,正因为他删除了部分证据,两份对比,老丁才相信你是张静禅?” 原来如此。 她在张家第一次见到丁沉墨时,觉得那么别扭,丁沉墨拿着那个u盘看了又看——因为当时他手里刚刚拿到张静禅给的一份证据,告知他匪夷所思的时空旅行和灵魂互换。结果那个“张静禅”,也给了他一份同样的证据。丁沉墨当时不混乱才怪! 但丁沉墨只要看到证据的差别,就明白了谁才是真的。 这可真是,冥冥中自有注定,许异弄巧成拙了。 张静禅点头:“其实上一次我成为植物人,老丁应该就察觉了什么。不过他这一次接受,比我预想的要快。他好像跟我已经很熟了,我想时间线也在影响他。” 李微意叹了口气。 时间线,给了他们绝路逢生希望的时间线,蝴蝶效应不受控制的时间线,对每个亲历者干扰重叠越来越明显的时间线。 她更加紧迫地觉得,这一次一定要结束循环,不再覆盖。否则,她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身上,会发生什么,是无数平行线的彻底融合,还是更严重的扭曲混乱。 (本章完) 第129章 男人心计(2) “意识到许异想要取代,我只能先躲避警察的追捕,再做其他事。丁沉墨力量有限,只是暗中给我行一些方便。” “可是我一直想不明白。”李微意说,“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明天晚上12点,你们就会换回来,他把你送进监狱,不就是送自己进监狱吗?” 张静禅的侧脸线条有些紧绷,眼眸黑得像深渊里的湛湛光芒。李微意心里咯噔一下,她之前那个怀疑,也许是真的…… “他知道我一定不会让自己进监狱。” “为什么?”这也是李微意想不通的另一个地方,如果张静禅以“许异”的身份去找警方自首,三天后不就等着许异坐牢吗? “如果我进了监狱,这几天许异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没人阻止,没人怀疑。对付他这样的对手,决不能陷入完全被动的局面。他绝对可以让我们全家彻底不能翻身,让所有罪犯逃出国外,甚至让你再次不见天日。我不能冒险承担那样的后果——许异也很清楚这一点。” 李微意者才意识到自己想简单了,阵阵后怕,说:“所以,你只能扛过这三天,也要努力保护着我们所有人,直至明晚互换那一刻吗?” 张静禅说:“这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许异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不会让我实现。” “……什么意思?” 张静禅看了眼车外寂静的停车场,说:“这些天,除了警察,还有一伙人在找我。那三个人虽然被通缉了,刘盈手上之前养的那些地痞流氓,警方还顾不上。如果我落到他们手里,就是落到了许异手里。” 李微意:“那……会怎么样?” 张静禅和她变成十指交缠的姿势,放在自己心口,说:“对许异而言,最优的结果,是在明天12点前找到我、杀死我。那么死的就是我的灵魂和许异的肉体。” 李微意的眼泪流下来。 剩下的,就是许异的灵魂和张静禅的身体。 这样,他们就永远不可能换回来了。 原来这才是许异的最终目的。 张静禅握着她的手就是想安抚,结果她还是吓哭了,他叹了口气,抹去她的泪水,说:“所以我今天才不想见你,就是怕你担心。我又不是木头,等着他来杀?而且还有那么多人帮我。这次循环一开始,我的处境比较狼狈。但到了现在,此消彼长,谁的形势更有利还不好说。他不知道第三份证据的存在,所以无论如何想不到我有丁沉墨这个暗中助力。他以为自己现在痛打落水狗,我们何尝不是在等待机会?” 李微意把两只手都放在他的一只掌心里,仿佛这样才更有安全感,她问:“你刚才说,这是于他而言最优的结果。那么次优的结果是什么?” 张静禅这回沉默的时间,更久一些,才答:“次优的结果,他没能在12点前杀了我,或者我被警方捉了。如果我是他,就会选择在明晚12点整跳楼,落地会在几秒钟后。这样他还是能杀了我。” 李微意气红了眼:“他杀了你有什么好处?他换回去还是要坐牢!” 张静禅扯了扯嘴角,说:“能减罪或者脱罪的方法很多,譬如他作为‘张静禅’留下一封认罪书,说侵吞福铭资产和谋杀父母的主谋是自己,因为出于对父亲的憎恨——我和爸的关系众所周知一向不好。虽然不合理,只要他在认罪书里透露足够多的甚至警方不知道的犯罪细节,又被证实是自杀,那么张静禅很可能成为一系列案件的主谋;又或者,他已经和刘盈说好,由她来承担大部分罪责,他也坐不了几年牢。在这一点上,我不如他。他可以选择放手一搏跳楼,最坏的结果我也跳楼同归于尽。我却不能让他走到那一步,因为我才不想和他一起死。” 李微意微微张大嘴。 她这才意识到,短短两天,她初窥局势,两个男人,却已你来我往勾心斗角许多次。 如果说,这次穿越之前的2022年,一无所有的植物人张静禅,只能借助警察力量,从许异手里掰出一丝缝隙,营救出她。 那么这一回合,才是两个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正面交手。从苏醒的那一刻,两人就开始互相算计。两人势均力敌,都有重重顾虑,也都被对方胁迫了身体。却都在处处受限的前提下,推测、预判对方的每一步意图,迅速应对,甚至反制。他们又都把自己的终极目的,冷静地藏在最后。 如果换她上,这两人的脑子,层层绕弯的心机,她只怕一交手就会被玩死。 但她还是忍不住把自己想到的另一个更加简单粗暴的办法说出来:“就不能让丁沉墨把他控制起来,到了明晚12点,完成互换吗?” 张静禅轻嗤一声,问:“你这两天有没有看新闻?” “没有。” “福铭还清所有债务,等于是化解了全市经济的大危机,立了大功。今天上午,市领导还和他见面,关怀了他。他出入都有几个保镖跟着,丁沉墨也没办法,他下这种指令也不会有人听。” 李微意挫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要怎么办?” 张静禅却话锋一转:“许异在2022年,那么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还为自己修建了密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现在是2014,这几年他做着严重犯法的事,你猜他会不会早就给自己和同伙找好了后路?这就是为什么,警察通缉了两天,还没抓到他们。我猜他们一定有一个秘密隐匿的地方,并且在等待机会潜逃出国。 许异想杀我。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我也想在明晚12点之前,找到那个地方,见到他,控制住他,和他互换,并且把其他人一网打尽。他要赶尽杀绝,我们要请君入瓮。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 李微意大致听明白了,她没有再深问,因为她还是决定把张墨耘夫妇的事说出来,他们正在重症监护,生死未卜。她再不忍心,张静禅也有权知道。 “你知不知道,你爸妈被人下毒了?监控拍到的人很可能是张凤鸣,他穿着和你今天一样的黑衬衣西裤,想要嫁祸给你。他们俩……还在昏迷,没有脱离危险期。” 张静禅望着她:“其实我……” 前方停车场入口,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几道手电的光,有人喊:“谁在那里?”守在车外的钟毅把烟一丢,上了驾驶位:“走!微意你……” 李微意果断推门下车:“我回去,如果你们有计划,那就不要让他察觉。我继续回去呆着,不要成为漏洞。” 人刚落地,手却再次被人牢牢拉住。张静禅抬头看着她,李微意倾身低头,脸离他只有几公分,却停住。他也同时偏头避过。下一秒,他却又伸手把住她的后颈,她的眼睛清亮乌黑,他的眼睛沉湛氤氲。 他松开手,她快步返回楼上,钟毅一脚油门,闯出了停车场。 李微意回了楼上,直接拍门。两个保镖开门看到她,傻眼了。李微意大喊:“姐,我回来了,你走吧。” 她在沙发坐下,对他们说:“我其实就下楼溜了个弯,这几天实在把我憋坏了。这种小事,你们可以告诉张静禅,不过他最多说我两句,回头还得哄我。你们却肯定会丢掉工作,随便你们。” “……” “进房休息了,对了,明天还跟你们借手机,跟我姐煲电话粥。” 都解释清楚了吧?这个局面比较复杂,老墨也理了很久,万一还有逻辑bug我再改,裸奔更新毕竟怕想不周全。 (本章完) 第130章 你退我进(1) 两天前的清晨,当许异在医院醒来时,立刻意识到自己面临两个选择: 做许异,还是做张静禅。 如果继续做许异,张墨耘既然能把备份证据交给黎金雄,自己手里肯定有原始证据。他正好假借儿子身份,骗走证据毁掉,危机解除。但张墨耘能收集第一次,就能收集第二次。这个人还是要杀,今晚的放火要按计划推进。 ……不,这个计划已经泡汤。因为张静禅和李微意也来了。 如果,他做张静禅呢? 许异避开医生护士,迅速离开医院,并且第一时间给刘盈打电话。 “道富银行,账号xxxxxx,密码xxxx。”他第一句话就报出姐弟俩在国外的银行账号密码,刘盈震惊,他说:“姐,是我,这个账号密码全世界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来不及解释,超自然的现象发生了,我的灵魂现在在张静禅的身体里。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有什么表现?” 刘盈嘴巴张了半天,又问了几件只有姐弟俩知道的事,许异答得很快。 刘盈也说不出为什么,确实今天一早,“弟弟”给她的感觉,就跟平时不一样。而电话那头的人,语气实在和弟弟太像,而且那些事,除了弟弟,不可能有人知道。 “他……话有点少,不慌不忙,看起来和你差不多。” 许异立刻说:“他是张静禅,我和他灵魂互换了,立刻控制住他!派人去追,你看他会不会跑!” 很快,许异就得知,张静禅跑了,只落下手机。这时他已下了的士,站在张家别墅外,心里已有了答案。 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如果他还是做许异,那么张静禅就可以继续是张静禅。他能取信于姐姐,张静禅就能取信于张墨耘。这父子俩如果联手,可以立刻将他控制住,再把证据交给警方,只等三天过后,他和姐姐去坐牢。 但如果他做了张静禅,那么张静禅就做不了张静禅。 …… 午后的阳光,洒在别墅二楼的露台上。许异面前放着一瓶红酒,几个水晶杯。他只倒了一小杯来喝。即便是他,也需要些许酒精,令这两天高速运转的大脑,有片刻的松弛。 茶几上放着两个手机,一个装着张静禅的号码,另一个则是这几年来,他用一些穷困年老工人的身份证办理的号码其中之一。这样的号码,刘盈他们人手一个,方便联络。 再往边上,有一个黑色手包。昨天他去见过了刘盈,教她带着其他人藏匿,顺便拿了一些东西回来。 许异的目光极平静地望着远处的霞光,而后弓背低头,很专注地拿了三个水晶杯,一字排开。 张静禅此刻正在躲避警方的全城搜捕,他最重要的助力有三: 许异看向第一个水晶杯:丁沉墨。 迄今为止,丁沉墨在他面前表现都很正常,亲自申请了通缉令和对“许异”的搜捕命令。对他的态度亲切又嫌弃,看得出来他对张静禅其实非常喜欢。而且警方办案最看重证据,丁沉墨不大可能相信灵魂互换之类的鬼话。 但,丁沉墨是个老狐狸,而且许异不确定,他是否也受到时间线的影响。 所以,丁沉墨存疑,55开。 许异抬起手指,碰倒第一个水晶杯,目光落在第二个杯子上。 张墨耘。 许异端起红酒杯一口喝掉。酒的味道很地道,昨天他端给张墨耘夫妇的红酒,就是从这瓶倒的。 其实他没想这么快对张墨耘下手,本想过了这三天,找个不那么敏感的时间再说。但是昨晚…… 从警局录完口供回来后,除了保镖,别墅只有他们“一家三口”。许异一直很谨慎,尽量模仿张静禅的语气神态。张墨耘对他也很和蔼,目光慈爱。但许异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总觉得当他转身,背后有两道锐利的眼光盯着自己。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种可怕的直觉。他做了张墨耘几年助理,太了解这个枭雄般的男人。 张墨耘在怀疑他。 后来,两人闲聊时,张墨耘笑着,仿佛不经意,问了一个问题:“对了,这是第几次循环了?” 许异只一顿,笑着答:“第四次。” 张静禅和李微意每次的反常都是三天,在他的记忆里,出现过三次。而这是第四次。 张墨耘点头:“终于结束了,我盼着你们再也不要来了。” 返回房间后,许异从那个黑色手包里,拿出了装着氰化物的小瓶。 他必须马上动手。张墨耘和别人不一样,警察不会动他,哪怕丁沉墨怀疑也不能。但如果张墨耘手里有私人保镖,老子把儿子绑起来关三天,全天下都没有说理的地方。到时候他什么也做不了,只等三天后换回去蹲监狱。 …… 让刘盈使唤张凤鸣来演一趟戏,着实冒险。但丁沉墨太精,如果当晚别墅只有他和父母,太危险,必须有人顶罪。许异做什么事都习惯留一手。 张凤鸣跑远以后,许异弄出动静惊动保镖,当时张氏夫妻已昏迷不醒。趁着保镖们手忙脚乱,许异偷偷拿走两个杯子,洗干净残余的酒液。酒剩得有点多,两口子喝得不多,但也足够了。医生说他们情况很不好,许异的心定下来。 许异扬了扬手,掀翻第二个杯子,杯子骨碌碌滚下桌,摔得粉碎。 他看向第三个杯子。 李微意。 许异想起昨天在别墅,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清澈温暖得像一抹薄纱覆盖着他的全身;也想起她和自己手拉手,娇羞又大胆;她全心全意维护着这个男人。 想到这些时,许异的嘴角终于翘起了小小的弧度,可他的眼神很冷很静。 他还想起前天晚上在医院,她短暂离开保镖视线的那一两分钟;也想起昨天晚上,刘盈的人传来消息,在李微意住的那条街附近,看到可疑的人。 许异最终只是低头自嘲地一笑,拿起第三个杯子,轻轻放回托盘里。 他看了眼腕间手表,已是第三天的下午2点40分。他已等到了现在。 果然,在警方眼皮子底下,想要捉到或者杀死张静禅,是件很难的事。还得有几分运气。 (本章完) 第131章 你退我进(2) 许异只能做退而求其次的准备。 不过,虽然身边有保镖,附近也都是警察,他也得做好防止对手破釜沉舟强行控制的准备。毕竟张静禅也不是什么善茬,他绝对有帮手,不止一个。 许异让一个保镖扮成他,留在别墅里,自己换了保镖的衣服,开车离开别墅。警方只是为了保护他,不是监视他,所以这很容易。路上,刘盈安排的,真正属于他们的两个手下,上了车。 许异让人直接把车开到李微意楼下。 很快,保镖就把她带下来了。 李微意笑容甜美,眼神关切,仿佛望着心爱之人:“阿禅,找我有什么事?叔叔阿姨……还好吗?” 许异拉着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鬓发,见她明明脖子线条瞬间紧绷,笑意却更娇。许异也笑了出来,打开车门说:“爸妈还好,上车,带你去个地方。” 李微意其实腿都软了,但她还是大步跨进去,两人坐在后排。她问:“去哪儿?” 许异一直拉着她的手,往后靠在椅子里,阖上双眸,这个动作像极了张静禅。他说:“这些天我非常累,压力也很大。爸妈的事,还有抓许异那伙人的事,都只能等待结果,我已经做不了什么。所以想去个安静的地方,过完今天。我想让你陪着我,过了零点,我们一起回去。” 李微意听得心惊肉跳,既不确定他这话是试探还是一味扮演,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她并没有选择。于是她柔声说:“阿禅,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他的手掌陡然收紧:“一言为定。” —— 这是一条偏僻的老街,附近都在拆迁,两旁的房子,只零零散散亮着灯。 张凤鸣就躲在一套接近废墟的旧房子里。这几天吃的都是泡面,身上的衣服也脏臭得不像样。街上偶尔经过警察,都能吓得他全身冷汗,躲进这破屋子的最深处不敢动弹。 他现在无比后悔,昨晚听了刘盈那个女人在床上的教唆,又喝多了酒,晕头晕脑从他们安全的老巢跑出来,去找张墨耘报仇。他是真的恨这个弟弟恨到了骨子里,不就是多拿了些钱,张墨耘自己多有钱,却不讲半点兄弟情分。他们可是一个娘肚皮爬出来的! 结果他潜入别墅,连张墨耘面都没见到,看着不远处路上闪着的警灯,酒就醒了大半,赶紧跑。 可身后追来的警察,让他像条流浪狗似的,好不容易躲进刘盈安排的这个避险屋里,却还没有找到机会,逃回老巢。刘盈说晚上会安排人接应,但他的心里还是慌。 去江城的船,今晚就要到了。 去了江城,才能在后天拿假护照身份坐飞机出国。 张凤鸣越想越觉得昨晚的事不对头,那两姐弟不怀好意。而且,自从昨天早上突然离开福瑞达后,许异再没露过面,全都是通过刘盈在安排所有人。 md,张凤鸣红着眼恨恨地想,如果他们敢丢下他,他死也要咬下他们身上一块肉。 —— 张凤鸣并不知道,他昨晚从别墅逃出后不久,已被丁沉墨的人盯上,一路跟到了这里。他也不知道,此刻他的楼下不远处,停着一辆不起眼的轿车,黑漆漆的,车灯全关,车上坐着两个人。 丁沉墨的眉头快要拧巴在一起,说:“我现在就派人上去把他抓了,逼问出他们的藏匿地点,不需要你来冒险。” 张静禅坐在副驾,静得像一棵孤松,他说:“还有几个小时就到12点了,如果他硬扛着不招呢?即便你问出地点,抓了其他三个,许异也毫发无伤。惹急了他如果在12点直接跳楼,我等死吗?” 丁沉墨脸色变了又变,咬牙切齿说:“我现在就去把许异拷了!拷到12点,等你们完成互换。后续有什么责任,我来承担!” 张静禅笑笑说:“老丁,你干净了一辈子,如果最后因为要帮我沾上污点,被扒下这身警服,我受不起。更何况,我们能想到的办法,许异想不到?你现在想拷他,找得到他吗?” 丁沉墨一惊,立刻打电话给在张家别墅附近执勤的同事,没多久,传回消息,许异不在别墅,手机关机,无法定位,不清楚去了哪里。 丁沉墨怒道:“这小子真躲!太tm狡猾了!” 张静禅顶着许异那张清俊的脸,姿态气场却完全是另一个人。他的一只手肘架在车窗上,拇指和食指按着下巴,说:“看来许异决定退而求其次。对他来说,这并不是最好选择。他龟缩,就只能我主动。既然他最想做的事是杀我,那我就走到他面前去。 张凤鸣知不知道我和他互换,我上去试几句就知道。不过,我认为他不知道,现在许异要保他们,就因为大家是同谋,有把柄在他们手里。如今装在我身体里的,是34岁的许异,他想要代替我活下去,怎么会再将把柄递到他们手里?所以他一定不会告诉张凤鸣和程川真相。这就给了我趁虚而入的机会,只有我有这样的机会。” 丁沉墨重重叹了口气,终于被他说服。他不得不承认,张静禅的计划,以他一个老刑警的目光看来,都充满灵气和勇气——如果不考虑张静禅并非警察的身份。丁沉墨板着脸说:“我会让人马上去找许异,做最坏的打算,大不了打着保护他的名义把人扣起来,再大不了退休金我不要了!定位器和窃听器一定藏好,引诱张凤鸣把你带到他们的藏匿地点,能把许异引来控制住最好,不能的话也不要勉强。一到12点,不管你进展如何,我们都会立刻实施抓捕;一旦察觉你有危险,即使不到12点,我们也会立刻行动。” 最后过渡一下下 (本章完) 第132章 一生顺遂(1) 李微意被许异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一座修在山间的二层小楼,洁净素雅,有一个大院子,围着竹篱笆。山林茂密,鸟语花香。不远处是高高的悬崖,俯瞰广阔山谷。 如果是平时,李微意到这样的地方,自然心旷神怡。现在,她只觉得这里寂静得让人不安。 许异拉着她的手,在房子周围转了一圈。李微意看到后院还有空荡荡的鸡窝,看起来弃用很久。她问:“原来是谁住在这里?” 许异答:“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长辈。她一辈子都辛苦,离开老家,也不愿意和人相处,儿女就给她修了这个地方养老。” “那她的儿女还真孝顺。” 许异笑而不语。 两人走到竹篱笆下方,有一片很平坦的草地,还有许多野花,阳光懒懒照着,一切安静美好得不可思议。许异握住她的腰,低头亲吻,李微意偏头避过。 他看着她不说话。 李微意十分娇羞,指了一下保镖方向:“那还有人呢!再说一遍,我还未成年,想亲等回2022年。” 他直起腰,也笑,眉眼平和:“行,来日方长。” 李微意听得心头一麻,立刻说:“屋子里是什么样,我想去看看。”离两个保镖近一点,避免再和他孤男寡女。 两人回了屋里,保镖也跟进来,坐在客厅一角。 许异还真的带她参观起来,两人走了一圈,李微意打了个哈欠。许异问:“累了?” 李微意点头。他把她领到一间卧室门口,说:“床品都是新的,你睡会儿,我去处理点事,一会儿叫你吃晚饭。” 李微意乖乖点头,进屋之后,听到脚步声远去,立刻反锁。她并不困,只是不想和许异一直呆着。她坐在床边,望着外头的树枝和山坡,也不知道,张静禅在哪里,怎么样了。 她又抬头,望了眼不远处的悬崖。 —— 敲门声响起时,张凤鸣惊得从地上跳起来,下意识就想跳窗走,可这里是5楼。 门外人又敲了两声,张凤鸣拔出匕首,一步步靠近,喉咙很干,压着嗓子问:“谁?” 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张凤鸣神色一松,复又皱眉:“许异?” 那人低声说:“我来接你,先开门。” 到底是一条船上的人,张凤鸣把匕首单手藏在身后,开了门,“许异”快步进入,又回头看了眼楼道,关上门,显得极其谨慎。 “你怎么来了?” “许异”说:“警察盯得太紧,我安排了两个人盯梢,楼下有辆车,赶紧走。” 张凤鸣冷冷看他一眼:“这三天你去了哪里?我们其他人都上了通缉令。” “许异”还和平时一样,泰山压顶亦不变色,不急不缓地说:“我上通缉令是迟早的事,警方现在也到处在找我。趁着还没被通缉,我在外头,才能安排跑路的事。否则今天这种情况,我如果也得躲着,谁来接你?” 张凤鸣心口的气这才平了几分。他们当中,许异向来最为足智多谋,这两年已隐隐成为他们的头目。加之他说得确实合理,张凤鸣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走吧!窝在这里我觉都睡不着。” 两人迅速下楼,果然停着一辆半旧的不起眼的轿车,“许异”抛了把车钥匙给张凤鸣,他自然而然坐进驾驶位,抬头看向“许异”:“你不和我一起去?不是说了船11点半到?时间不多了。” “许异”点头:“一起走。”拉开副驾的门。 —— 李微意在房间呆不住了。虽然她想避开许异,可也想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怀着既怕又勇的心情,李微意偷偷摸摸出了房门,楼下只有两个保镖,旁边另一间卧室的门关着。 李微意走过去,耳朵贴上去听了听,没动静,她小心翼翼拧开房门,目光晃了一圈,没人。 她走进去,轻轻带上门。 是个书房,里头通着间卧室,李微意快步走到书桌旁,上面放着电脑和微型打印机,角落里还有一盒红印泥。 李微意眼皮一跳,妈呀真玄,别让张静禅猜对了,许异在写遗书,把责任全都推到张静禅身上。他是不是想打印出来,再按个手印?这样就避开了字迹问题。 她在桌上找了一圈也没看到遗书,刚把抽屉拉开一条缝,一个人从里面卧室走出来。李微意的手飞快缩回,往旁边退了几步,对他露出灿烂笑脸:“你在里面啊?难怪叫你没回应。” 许异刚洗干净手,拿着张纸巾在擦,目光扫了眼桌面,微微一笑:“在找东西?是房间里缺什么?” 他的语气神态实在太过正常,李微意心情一松,答:“想找本书看。” “这里没书。”他拉着她的手在沙发坐下,李微意问:“你刚才在做什么呀?” “想知道?” 她点头。 他点了点自己的唇:“亲一下就告诉你。” 李微意干巴巴地笑了,低下头:“阿禅,我觉得你这次好奇怪哦,总是要亲我,以前你不这样。” 他慢悠悠地答:“这回和从前不一样,发生了太多事,我不过是想要你的慰藉。”他一个侧身,就把她顺势压在沙发上。 李微意心里直打鼓。 许异似笑非笑:“现在可没人看到,虽然你这具身体只有17岁,灵魂却有25岁。别再拒绝,我是你名正言顺的男朋友。” 他低头亲,李微意偏头躲。他亲,她再躲。他居然也不生气,就跟逗小猫似的,脸上还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干脆扣着她的下巴,亲亲昵昵地问:“你在躲什么?嗯?我不明白。你不喜欢我这个人了吗?” 李微意后背全是冷的。明明两个人都在笑,她却已醍醐灌顶,认清那欲盖弥彰的现实——原来许异早已看穿,这一路都是随手逗弄取乐,看她演戏,看她慌张,看她强忍。她却抱着侥幸能够将他麻痹。 眼前这双赤黑的瞳仁,分明是许异的眼睛,他连装都不再装了。李微意突然反应过来——因为他不需要再装,再过几个小时,醒来的就是17岁的李微意,那个李微意只陪了2个月张静禅,几乎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李微意,只会看到畏罪自杀的张静禅,哪怕有时间线的模糊影响,也会更加相信眼见的事实。 许异或许会坐几年的牢,到时候他如果愿意,再追求那时的李微意。少女李微意什么都不知道,又对张静禅彻底断了念想。等自己2022年醒来,只怕又是木已成舟。 (本章完) 第133章 一生顺遂(2) 原来这才是许异今天带她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李微意忽然笑了,目光浓烈得就像凝望着深爱的情人,许异一怔,李微意已把他的衣领一扯,迫他低头。她抬头上去,贴着他的脖颈,要亲不亲,气息萦绕。 许异脸上终于没了笑,甚至脖颈线条明显僵硬。 李微意轻声说:“阿禅,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拒绝你?但是你身上有汗味,去洗个澡,不然我不想抱你。” 她松开他的衣领,许异深深望着她,而后偏过头去,竟自嘲地笑了。他松开她,直起身子,拎起领口闻了闻,说:“是有汗味,对不住。”摘下腕表丢在沙发上,脱了外套也丢下,踢掉拖鞋,只穿着袜子,说:“听你的,去洗澡。你确实一直很爱干净,我身上带着汗味儿、酒味、烟味,你都不喜欢。我记得。” 他走向里间卧室,就像是给自己的某种仪式。李微意坐着不动,望着卧室方向,随手拿起他的腕表,捏在手里一会儿才放下。 直至淋浴的声音响起,李微意迅速起身,把每个抽屉都拉开看了看,结果根本就没有东西。她只好离开这间卧室,回到原来的房间,反锁,觉得还不够,又使出吃奶的劲儿,把柜子推过去抵着门。 而后她懊恼地在床边坐下,现在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张静禅和张凤鸣两人七拐八拐,艰难地绕开所有警察岗哨,从老旧的居民区和狭窄小路穿行,终于在快10点时,开到城市边缘、江边的一所小学门口。 张凤鸣把车停在阴暗的角落,熄火下车。张静禅抬头望去,小学面积不大,看起来十分老旧,里头黑灯瞎火,影影绰绰几栋楼房。门口的传达室亮着灯。 两人沿着小学边的围墙,路越走越暗,旁边长满荒草,逐渐走向河边,却又拐了个弯,原来还有条十分隐蔽的小路,藏在路边的田地里。 田地的另一侧,就一面足有四五层楼高的悬崖,下面就是河滩。 两人从田地中穿过,沿着土路绕到另一侧,原来这一面是学校背后,有两个黑衣男子守在土路尽头,从远处根本看不见他们。见到张凤鸣和许异,两人一点头。 张静禅注意到,土坡上裸露出许多岩石,他们经过的左手边,有一个天然的岩洞,里头点了盏煤油灯,还有两个手下坐在里头打牌。张静禅于是明白了,这确实是个大隐隐于市的藏匿地点。 经过岩洞,是一小段台阶,就进了一座破旧的二层小楼,挂着“体育馆”的牌子。 张静禅跟着张凤鸣走进去。 说是体育馆,不过百十来个平方,还有一半堆着器材。老旧的橡胶地面上,丢着几床被子。中间放着张方桌,两个人相对而坐,正在喝啤酒吃宵夜。从窗户望出去,还能看到对面一栋教学楼上,高高挂着的属于上世纪80、90年代的老旧的大挂钟。 听到脚步声,那两人抬头,程川的神色还是那么谨慎。刘盈看着张凤鸣身旁的张静禅,也就是“许异”,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那天张静禅刚穿越来,刘盈和弟弟通气后,什么都顾不上,想要抓他,结果被他跑了。因为当时追击发生在办公楼外,等程川和张凤鸣跑出来时,张静禅早没影了。刘盈只含糊道:“刚才有可疑的人在偷窥,没逮到,许异去追了。” 后来,许异遥控指挥众人。互换的事,只有刘盈知道。 张凤鸣拉了把椅子坐下,张静禅神态极自然地坐在他对面,对另外两人说:“人接回来了,今晚安安心心走。” 张凤鸣和程川都点头,这几天憋屈死他们了,好在每年许异都教他们转移部分财产到国外,现在他们只想快点出去过逍遥日子。 刘盈冷冷地望着张静禅,忽然笑了,说:“阿澜,你跟我过来,有重要的话跟你说。” 张静禅神色淡淡,甚至还拈起一颗花生米剥了,说:“就在这儿说吧,都不是外人。” 张凤鸣和程川对视一眼。 刘盈扬声:“老三老四!我弟酒喝多了,把他带到隔壁去,我给他醒酒!” 之前在岩洞里喝酒的两个手下跑进来,张静禅抓起一个酒杯摔地上,但他就像许异,即使发怒,嗓音也是不急不缓:“什么话不能当着他们俩的面说?怕你和人偷偷做的那些事,被他们知道?” 刘盈顿时懵了。 张凤鸣:“慢着!”回头对两个手下说:“你们先出去,姐弟俩吵嘴。” 张静禅说:“让他们离远点。”他递给张凤鸣一个眼色,张凤鸣顿时懂了,下面的内容不能让外人听到,下令:“离远点。” 刘盈反应过来,刚要阻止手下离开,就听到张静禅说:“3个亿,整整3个亿!一点口风没露,连我都瞒着。你和那个叫王明的,到底是什么关系?把我们当猴耍?” 张凤鸣和程川飞快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震惊。程川开口:“许异,什么3个亿,你说清楚。” 张静禅朝刘盈抬抬下巴:“那要问她。” 当然要问她。因为丁沉墨今早已收到消息,异地警方控制了王明,因为他们用于买期货的3000万来自福铭,巨额收益自然也不合法。经过警方对王明的刑讯,确认这笔投资的存在,张凤鸣和程川均不知情,是许异和刘盈的私下操作。 刘盈彻底慌了,没想到这人这么颠倒黑白,突然捅出这件事,还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可是她能说什么,说明明是我们姐弟俩一起做的?还是说你不是许异,你是张静禅?张凤鸣和程川只会觉得她失心疯。 她这么一语塞,落在张凤鸣二人眼里,更加坐实了张静禅的话。真的有他们都不知道的3个亿,否则平时关系最好的两姐弟,怎么可能翻脸?那可是3个亿。 刘盈刚想一口否认是误会,结果张静禅先开口了:“我这几天东躲西藏,但我在警方那里也有人,否则躲不了这么久,今晚也不可能接你回来。”他看了眼张凤鸣。 张凤鸣顿时点头,今晚回来,确实顺利。 刘盈:“你tm胡说!老程老张,别听他的!” 张静禅像没听到似的,接着说:“我听到一个消息,警方在广州扣了一个叫王明的人,他涉嫌和她,利用从福铭侵吞的3000万,买了和张墨耘一样的期货,转手就赚了3个亿。姐,警方只从王明那里搜出了4000万,还有2亿6千万呢?原来到最后,大家都只是你敛财的工具和跳板,连我都是。那个王明,是你的心腹,还是你的真爱?” 刘盈都快气死了,王明是他们两个的表叔!不,是她和许异的表叔。 (本章完) 第134章 一生顺遂(3) 刘盈猛地站起来,要推张静禅:“你放屁!”结果手臂被程川抓住,他冷冷地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敢情我和老张,都是为你和你的姘头打工?md。” 张凤鸣也变了脸色,神色狠厉,刚要扇她一个耳光,却被张静禅挡住,他说:“再怎么着她是我姐,只要她把钱吐出,大家平分就行。先把她捆起来,嘴堵住,免得她跑了,或者叫帮手。” 刘盈被程川钳制住,拼命挣扎,大吼:“你们疯了!他骗你们的!他不是许异、他是张静禅!他是张静禅!” 张静禅错愕地望着她。程川愣了一下,皱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张凤鸣已找来绳子,把她的手脚都捆住,又往她嘴里塞了块毛巾,丢在地上。 刘盈动弹不得,两只眼睛都要喷火了,脸也气得铁青。 张凤鸣问:“现在怎么办?” 张静禅说:“我单独再劝劝她。” 程川和张凤鸣毫无怀疑。毕竟如果“许异”想要私吞这笔钱,没必要当着他们的面捅出来。“许异”显然也需要他们两个当帮手,才能斗得过姐姐。 两人离开体育馆,去了岩洞和手下呆在一起。这里就剩下张静禅和刘盈两人。 刘盈坐在地上,冷冷盯着他。张静禅从她身上摸出备用手机,刘盈拼命挣扎,却徒劳。张静禅翻到最常联系的几个手机号码,翻看了一下短信,就确定哪个是许异。他对着刘盈拍了张照片,然后电话打过去。 —— 许异洗完澡,换上西装衬衫,对着镜子系好领带,戴上腕表。走出卧室,看到外间的人已不在了,只是一笑。 手机响了,显示刘盈来电。许异立刻接起:“喂。” 熟悉的男人声音传来:“许总,是我。” 许异眸色定住,坐下,低下脖子,笑了:“阿禅好本事。” 张静禅冷冷道:“不如你!你的姐姐还活着,我的父母生死未卜!看到照片了吗?” 许异把手机往上划,看到刘盈被绑的照片,而从背景看,张静禅竟摸到了他们的藏身地点。 那所乡镇小学,都是些农村孩子和留守儿童在读书,平常完全不引人注意。许异这几年一直在资助小学,校长将他视为大恩人。这里又临近江边码头,一直被许异当成备用地。这次,许异给了校长一笔钱,只需要校长装聋作哑,不知道他们偷偷躲在学校后山。有警察来询问时,校长都拿那些惨兮兮的孩子挡着,警方也不好多打扰。而刘盈他们就躲到后山岩洞,逃过了几次搜查。 “你怎么找到那里的?”许异就像是在和朋友闲聊。 “许总未免小瞧人了。”张静禅平静的语气掩不住恨意,“你不是想取代我吗?一个人来这里,不许带任何人。一个小时内你不到,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先杀刘盈,再报警。你猜张凤鸣和程川会咬出你多少事?被他们看到亲手杀死姐姐,你觉得是无期还是死刑立即执行?我猜是后者。” “别开玩笑了阿禅,你会杀人?下得了手吗?”许异一边讲电话,一边走向卧室,拉开床头柜的暗格,取出一把手枪,将枪套紧紧系在后腰西装下。 张静禅:“你既然敢做张静禅,我就敢做许异。” 电话挂断。 许异走出房门,楼下两个手下正在看电视,听到脚步声立刻站起抬头,等候命令。李微意的房门紧闭着。 山间的夜晚,寂静得只有风声,冷清得寒意浸骨。许异就这么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李微意房门口。 张静禅手里有刘盈当人质,说不定还有丁沉墨在外围打援。张静禅一个人控制不了那么多人,张凤鸣和程川两个猪脑子应该是被他骗了,包括外围的四个手下,也没反应过来。 许异想,等两人对峙,这些人不见得靠得住。那么自己就有可能占劣势。 张静禅这一步,走得极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除非,自己手里,也有人质。 许异敲门,没人理。他掏出钥匙,打开被反锁的门,结果推不动。他说:“小意,这样没有意义。” 李微意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想干什么?” 许异叫来两个手下,很快把门推开,柜子推到一边去。他挥挥手,示意手下留在外头,关上房门。 李微意坐在椅子里,望着窗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许异在床边坐下,双臂搭在腿上,低头整理好因为推门稍有凌乱的衬衫袖口,又理了理领带,说:“小意,我要去一个地方,给你最后一个选择:如果你现在跟我做一次,就不带你去。你留在这里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结束。” 李微意的脖颈挺得笔直,极尽嘲讽地笑了:“做梦吧你。” 许异脱了西装甩地上,一把将她拉到身下。李微意想要挣扎,可如何是一个一米八几的结实男子的对手?他将她的双手扣在头顶,令她被迫抬头,身体压住身体,腿压住腿。他极罕见地红了眼睛,眼里全是狠戾:“不做也行,说你爱我,说你爱许异,李微意,你明明爱过我!” 李微意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只手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啪”一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他脸上。她歇斯底里地大吼道:“许异!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你明明那么好,那么优秀,所有人都喜欢你,所有人都欣赏你!为什么要走这条路,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哪怕慢一点,走正路,你想要的,成功、金钱、地位,什么你得不到?可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知不知道……我对你很失望,阿禅也对你很失望,张墨耘、丁沉墨……所有人都对你失望!因为你本来可以,本来可以……” 她的眼泪流下来:“你可以做一个好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那种我这种小人物,够都够不着的人中龙凤,前程似锦,成就大事,一生顺遂。” 许异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盯着她,他的眼里终于也盛满泪水。他突然松开她起身,背对着她,理了理西装和领带,在床头迅速抽了张纸巾,擦去泪水。 李微意沉默坐起。 他叫了手下进来,用绳索绑住她的手脚,使得她只能以很小的步子挪动。他却已下楼。等手下把她带出房子,他已坐在那辆车的驾驶位。 李微意被手下推进副驾,许异脸上已没任何表情,仿佛刚才落泪的人不是他。他替她系好安全带,开下了山。 李微意问:“我们去哪里?” 许异望着前方,答:“去和张静禅做个了断。刘盈在他手里,我拿你换她,不会让你受伤。” 又开了一阵,他说:“今晚我和张静禅,一定会死一个。如果我能活下来,明天过后,不会再找你。以后你就自在活着,我愿你平平安安,一生顺遂。” 李微意和李晓意换回来的事,确实写漏了,感谢读者提出,我已经在那章结尾加了几句。 这个月最后几天了,有月票的来一发?没有的无所谓,随缘。 (本章完) 第135章 最终改写(1) 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开过小学门口的马路。 隔着一个路口,丁沉墨和徒弟刘新辉坐在车里,举着望远镜。刘新辉是丁沉墨身边唯一的知情人,毕竟丁沉墨也是需要帮手的。队里其他人,都被丁沉墨安排在更靠后的位置,只等他一声令下。 刘新辉放下望远镜:“师父,有人质!李微意也在车上。” 丁沉墨的眉头又拧成了麻花——情况越来越复杂,许异把李微意带来,必然是为了威胁张静禅。这种经济刑事双担高智商罪犯,关键时刻,果然不是恋爱脑。丁沉墨有点惋惜。 “再等等看。”丁沉墨说。 许异把车停在同一条黑暗小路上,剪开李微意脚上绳索,只绑着双手,搂着她往前走去。若有路人从背后看,会以为是一对相拥的年轻情侣。 两人快走到岩洞位置时,两个黑衣男子现了身:“什么人?” 许异还没答,已有人在体育馆里说道:“让他们进来,你们别跟着。” 正是“许异”的声音。 许异拉着李微意走进去。一盏老旧昏黄的灯亮着,刘盈站在前面,张静禅手拿匕首,抵着她的喉管。 没有其他人。 李微意和张静禅四目相对,她轻轻摇了摇头:你不许冒险。 许异:“那两个蠢货呢?” 张静禅:“船到了,让他们去看看。” 许异瞟了眼腕表,还有16分钟到午夜。他说:“没想到,我们俩这样的人,最后却像两个亡命徒,用这么粗暴血腥的方式做了断。换人吧。” 张静禅:“我数一、二、三,一起放人。” 许异偏头看着李微意,掏出一把匕首,划断她手上的绳索,突然按住她的头,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李微意都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反应,他已离开。 “再见,小意。” “自首吧。”李微意转头望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换回去以后。” 许异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目光纯净温柔得像邻家大哥:“回不了头。而且,我也不一定会输。” 李微意深深看他一眼,转身望向张静禅。张静禅的脸色更冷沉了:“一……二……三。” 两个男人都守信,同时放手。李微意和刘盈,相对而行。 刘盈用充满恨意的目光,看了眼李微意,而后望着自己真正的弟弟,看着他还是到了这个危险的地方,她的眼泪滑落。弟弟却只对她露出温和如昔的笑容。 到最后几步时,李微意再忍耐不住,快步跑过去,张静禅接了个满怀,说:“躲后面。”李微意听话地藏到他身后。 那头,刘盈刚被弟弟摘掉口里的毛巾,就尖利地大喊:“人呢!都给我滚进来!” 四个黑衣手下这会儿都在外头,听到声音全冲进来。 李微意紧紧依偎着张静禅,低声说:“我挡着,你赶紧跑,许异不会伤我。”张静禅却说:“别怕。”他连脚跟都没挪动一步。 门口,张凤鸣和程川隔着两步站着,没有进屋,却把屋内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张凤鸣皱紧眉头:“老程,是我漏掉了什么,还是他们发疯了?怎么张静禅和刘盈搞到一起,许异和李微意成了苦命鸳鸯?” 程川按住他的肩头:“我们看不明白,就别掺和。” 张凤鸣又说了声:“搞得真像许异和张静禅身份互换了一样。”他显然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又“嗤”了一声。 程川愣了一下,定定望着屋内的人。低头,揉了揉太阳穴。 不远处突然传来动静,听着有好几个人跑过来,脚步声十分矫健敏捷。两人都是一惊,程川一拉张凤鸣,两人躲进黑暗里。 体育馆内。 刘盈指着张静禅吼道:“打死他!”手下们都是一愣,刘盈:“打死!我弟弟背叛了大家!”手下们这才围上去。 张静禅却大喊一声:“出来!” 三道敏捷如豹的背影扑进来,正是钟毅和两个战友。原来他们早就潜入小学,听到不对,立刻现身。特种兵的素质,连丁沉墨这样的警察都没发觉。 然而屋里四人是刘盈手下最强壮的精锐,也都是保镖出身,身手不凡,一时间两伙人难分胜负。 许异和刘盈转身就跑,张静禅松开李微意的手:“你跟着钟毅。”他拔腿追上去。 李微意没听,跟着他跑出去。 刘盈穿着高跟鞋,之前又被绑了很久,刚跑出去没几步,摔到在崎岖不平的土路上。就这么一耽误,张静禅已撵上来。许异拉起刘盈往前一推:“上船!别回头!”刘盈眼泪飚出来,蹬掉高跟鞋,沿着一旁的土路赤着脚往江边跑下去。 江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艘黑漆漆的机动船。 许异和张静禅扭打成一团。 地势忽高忽低,岩石裸露,泥土湿滑,两人各吃了对方几拳,很快都摔倒在地,还是不肯放开彼此,沿着土坡滚了又滚,渐渐滚到了悬崖边。 李微意捡了根木棍,一直追着两人,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可他们打得难分难舍,她根本找不到空档下手。而当她看到两人逼近悬崖,刹那间仿佛看到了宿命。 她大吼道:“不要过去!不要过去!张静禅不要过去!” 原本被张静禅压制在身下的许异,突然笑出了声,他从后腰西装下抽出手枪,对着张静禅的腹部就是一枪。张静禅的身形一滞。 李微意:“不——” 枪响的同时。 丁沉墨神色大变,抓起对讲机:“一队二队,行动!抓捕所有人,我重复一遍,抓捕体育馆附近的所有人!” 数辆警车,同时鸣笛,从四面八方向小学包抄而来。 然而有一辆车,比丁沉墨的车更快,从路口冲出来,抢先撞开小学的停车闸,飞驰而上。 丁沉墨看到驾驶座上的黎允墨,肺都要气出来了。可车上不光有黎允墨,他居然还看到了张墨耘和黎金雄,和两个保镖。 “他们干什么!”丁沉墨怒吼道,“这是他们该来的地方吗?疯了!这家人都疯了!” 然而拦不住了,在张墨耘这匹想要见到儿子的老狼的发狠指挥下,黎允墨把车开得飞起,顷刻间已铲到体育馆门口。 张墨耘眼睛都红了。自从身居高位,财富加身,他有多少年,没亲手拿着刀子棒子去砍人? (本章完) 第136章 最终改写(2) 可那里头困着的,是他张墨耘的儿子,是那个一次次冒着生命危险撞车、循环,哪怕一身反骨,却总是会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儿子。 是他那个被人逼到绝境,还要冒险撞到父亲怀里,亲口示警的傻儿子。 他们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下午丁沉墨来电话,最后两句,就漏了风。 丁沉墨说:“你待会儿下楼去转转,有人想见你。外围的人我会暂时调开。” 张墨耘没问是谁,丁沉墨又说:“这次说不定也有互换。” …… 后来,张墨耘手里多了张纸条,上头赫然是儿子的字迹。 晚上,那个“张静禅”给他和吴馨慧端来酒杯时,他当然不会喝,立刻掩了门,小声给丁沉墨打电话。丁沉墨却叫他将计就计。 “你儿子的主意,让你们俩先避开整件事,他说你不能再死了,说你要是总觉得逃不脱命运,这次就听他的彻底躲了。当然也能让那人放松警惕。现在那人顶着你儿子的身份,不能抓,不能打,逼急了说不定和你鱼死网破。老张,呵呵,你不见得玩得过这个白捡的儿子。” 张墨耘憋屈得只想骂娘,但还是决定听儿子的话。 但是张墨耘在医院呆了整整两天,今天傍晚看到魂不守舍的黎允墨,更加心焦,逼问了几句,黎允墨就开始抹眼泪:“禅哥今晚要冒险,不带我,只带钟毅,嫌我没用……” 张墨耘看向他旁边的黎金雄:“老兄弟,什么事都让我儿子一个人担了,合适吗?” 黎金雄早憋了一肚子烈火,顷刻明白他的意思,站起来:“干!” 张墨耘亲自打电话给钟毅,钟毅倒也没瞒,全招了,又承诺:“阿禅全盘都有安排,每个细节他都推敲过了,连时间都算了一次又一次。我也会暗中保护,这次绝不会让他们出事。” 结果包工头出身的老父亲还是带着老伙计亲自杀到了。 …… 悬崖边。 李微意举起木棒朝许异头顶砸去,被他一把夺过,丢下悬崖。她又扑过去抱住他持枪的手臂,他吼道:“退开!你不要命了!” 李微意被他甩开摔倒在地,还要再阻止,许异却已抬起枪口,对准张静禅的头颅。 张静禅已被逼到悬崖边,左手捂着流血的肚子,面无人色。 李微意不敢再动,哭道:“求你,许异,不要开枪!别杀他!”她下意识回头,站在这里,越过体育馆屋顶,依然可以望见学校里那面高高的钟,11点58分33秒。 许异察觉到她的目光,也飞快回了一下头,又低头看了手表,说:“这一局啊,这辈子,不,这么多辈子,总算是我赢了。还有1分28秒,张静禅,我只要在这1分多钟里杀了你,你会立刻死,我们就换不回去。跳吧,张静禅,我不想当着她的面开枪杀你。还有1分20秒。” 张静禅站着没动,许异手起枪响,又是一枪,打在他的大腿,张静禅身子一歪,差点没站住。 李微意哭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为什么!”她抓住他的脚踝,柔软的手,仿佛攥住了他的灵魂。 许异仰起脖子,喉结滚动:“因为你说得对,我想重新做回那样的人,我是人中龙凤,一生顺遂。跳!” 李微意又回头看了眼钟,还有1分5秒。 张静禅已满身是血,即使不跳,也已奄奄一息,但是还顽强地站立着。忽而他也笑了,那张脸在夜色里,沉静英俊得宛如初见。 张静禅说:“我跳,别为难李微意。” 许异扫一眼腕表:1分零1秒。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某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上心头,冷汗刹那覆盖他的全身。他看到张静禅仰头朝悬崖下倒去,他立刻开枪,但已来不及,子弹打在空气里。 李微意不知何时站起来,站在他身后,她轻声说:“我把你的手表调慢了1分钟,许异,永别。” 可是学校的大挂钟……哈,许异明白过来,一样的,钟毅。 就在这一瞬间,许异视线内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山峦、河流、土坡、手枪、空气…… 像是有一记无形的重锤,于他的心脏部位“咚——”地敲下;又像是有一方无处不在的威严古钟,于他的脑海中回响长鸣。 许异和李微意同时猝然倒地。 不,应该说已经是张静禅和李微意。 他们身后不远处,钟毅第一个冲过来,比警察冲得还快,还有张墨耘、黎允墨、黎金雄、丁沉墨等等,所有的人。 地上的两个人,又慢慢爬起来,都揉着脑袋,望着重叠在自己身上的对方,少男少女大眼对小眼。 钟毅一个箭步冲过来,背对着警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洁净布,擦干净枪上指纹,一脚踢下悬崖,又对他俩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是阿禅交代的最后一件事。 少年张静禅和少年李微意一脸疑惑,但都乖觉地没出声。 悬崖下。 许异的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但是模模糊糊间,他好像看到了一块悬崖,看到自己坠落。他阖着眼,嘴角无意识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崖下黑暗里冲出来,捡起掉落在许异身边的手枪。 崖上的警察已经冲到,大声对程川吼道:“放下枪!警察!立刻把枪放下!” 程川却像是失了魂,喃喃道:“我看到了,我刚才看到了,你杀了我,你刚才杀了我,三枪!你开了三枪!md!”他突然扣动扳机,三枪“砰砰砰”打在许异的尸体上。 悬崖上的警察数枪齐发,程川倒在血泊里。 远处江边,数艘水警的船,包围了那艘机动船。 张墨耘和黎金雄带着保镖,簇拥着张静禅;钟毅和他的人,还有黎允墨,围着李微意。两伙人紧紧挨着。两个少男少女,隔着人群,不约而同又看了眼彼此,他们俩什么都不知道,可心里好像又明白了什么。看着看着,李微意红着脸扭头,张静禅却一直盯着她。 悬崖下的两具尸体,寂静躺在风中,警察们正在包围做初步勘探。 丁沉墨望着眼前终于结束终于平静的一切,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抬头望向了浓郁得没有一丝星光的夜空,笑了。 那两个人,那两个百折不挠终于达成心愿,救了所有人的家伙,现在应该,回2022年了吧。 不,他转头望向人群中别别扭扭不断眼神纠缠追逐的少男少女,又笑了。 他们,会在他的眼前长大呢。 老丁那张枯树皮一样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花。 说明一下:如果许异没枪,本来钟毅冲出来那时候,张静禅就赢了。时间调慢1分钟,只是他有备无患的后手,后来恰好用上。钟毅暗中交代李微意,省去没写,这他随便办到。 本文写到这里,剧情已经结局。不过由于上本《寂静江上》男女主走完剧情刚在一起就完结,引起了不少读者的悲愤。所以我决定再更几章他们在2022年的事,再结局。日常啊,甜文章,你们也可以把这章当成结局,后面当番外。 明天休息一天停更,这两个星期我实在累死了。后天30号再更新,五一假期,每天更2000字,让我缓缓。 更完几个甜章,会有一个重要番外,叫第0循环,我推荐大家都看,交代整个故事的起始于循环起因,故事才算真正完整。 后天甜章见。 (本章完) 第137章 他太狗(1) 李微意倏地睁眼。 又是一个陌生房间,这房间足有她的三个卧室大,她的对面是整面整面落地窗,此刻窗帘严严实实拉着,不留一点缝隙。房间里家具很少,因而显得特别空敞,李微意觉得,自行车都能骑。 触目可见,家具装饰,都极为精致上乘,但又很简单大气。她的身下是一张超大尺寸极其柔软的床,并排放着两个枕头,床单皱得不像样子。 李微意坐起,只有两根细带挂在肩头的睡衣滑落肩头,一看就非常丝滑好脱的样子。 李微意默默把肩带重新勾回肩膀上,忽略掉肩膀以下腰线以上,隐约的吻痕。 她从地上捡起件外套披上,主卧的洗手间没人。她拉开门出去,走廊左手边,是卧室两倍大面积的客厅。李微意保守估计这套房子的面积在300平左右。 客厅也是一整面落地窗,俯瞰江面,晨光四射。 客厅也简单得很,一组暖色调皮沙发,墙上挂着超大的电视,旁边有个长条形工作台,放着一叠文件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靠近落地窗的墙边,立着一个画架,画架前一个高脚凳。一副未完成的日出江景图。李微意一看就是自己的画风。 她从客厅折返,路过厨房,往里走。 主卧对面,是一间书房,准确地说,一半书房,一半画室。书房整洁,画室凌乱。李微意抿嘴一笑。 再往里,是衣帽间和一个客卫。 再往里,是另一个客卫。 客卫的门开着,李微意一眼可以望见,隔着磨砂玻璃门,洗浴间里水汽蒸腾。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热水浇在他的头顶,沿着脖颈、肩膀,往下奔去。哪怕只是模糊的背影,也可见宽阔的肩和精瘦的腰,以及紧实长腿,完全就是衣架子。 这一幕实在似曾相识,李微意咽了咽口水,突然害怕紧张。 如果推开门看到许异…… 如果她这次,穿回的不是正常的时间线往前走的2022,而是之前的某一世呢? 李微意一刻也无法等了,她要个痛快,她要一眼看清答案。 “嘭”一声,她推开了洗浴间的门。 里头的男人霍然回头,但是没有转身,一丝不挂、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李微意:“……” 张静禅:“……” “嘭”一声,门重新被拉上,李微意快步冲出去。 10分钟后。 李微意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面前泡好了一壶茶,低头特别认真地喝着,仿佛品茶高手。 张静禅也穿着衬衫西装走出来,手里拎着根领带,头发还有点湿。客厅就一张长沙发,李微意一直低头喝茶,张静禅在她身旁坐下,手指玩着领带。 李微意:“你也回来了?”还是要确认一下。 “比你先醒半小时。” “大早上你洗什么澡?还不关门!”李微意质问道。 张静禅玩领带的手指一停,背慢慢往沙发一靠,双臂一搭,不紧不慢地说:“我记得昨晚……完事后,你先去洗了澡,我想去洗,你不肯,要抱着睡。结果我才撑不住睡着,今天早上我不得去洗洗?” 李微意整张脸火烧火燎,她也想起来了,两人都同居两年多了。 “我大学毕业那年就和你住一起了?”李微意脱口而出。 张静禅嘴角微翘,他的眼睛生得深,一旦真心实意笑起来,眼里凝墨聚珠般好看。 “像是我能办的事。” 李微意:“……” 虽然但是,一醒来就同居,到底还是尴尬的。两人没再多说什么,一起出门。 “今天上午集团有个重要的会,我得参加。”张静禅说。 “我想起来约了出版社。” 张静禅开车送她到出版社楼下,一路上两人也没太说话,都在整理吸收逐渐苏醒的记忆。 李微意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又转头望着他,笑容满面:“都挺好的,我全想起来了,所有人,都好好的。我先上去了,谢谢你送我。”她一只脚踩下地。 张静禅本来双手握方向盘,突然腾出一只手,把她半个身子捞回来,俯身过去,深深吻住。 李微意的心在打鼓。 他身上的气息和从前不一样了,有一点很清新的须后水味道。温热的舌头纠缠住她的,她的目光就落在他平直的西装肩线上,还能看到一抹白衬衫领口。 技巧,远胜从前。 都是这些年和她一点点探索磨合出来的。 李微意的手一开始扶着他的肩,右手手指慢慢摸上去,很轻地摸着他颈侧的皮肤,而后用拇指和食指摩挲他的耳垂,力道炉火纯青,如鸟含珠。 张静禅轻喘了一口气。 两人分开,眼神都直勾勾的。 他高高抬起那只原本握着她的腰的手,绕过她的头顶,放回方向盘上,头稍稍一偏,也不看她,只是在笑,说:“去吧。” 一副坐怀不乱的清白模样。 李微意扭头就走。 —— 今天,晖萃集团的一些机灵的中高层领导,都察觉出董事长有点不太一样。平时张静禅虽说不是那种严厉苛刻的人,但言少贵重,不怒自威,人人敬畏。 今天,尽管他对于每个讨论项目,依然给出精准犀利的决策,可有些时候,他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偶尔甚至嘴角露出微笑,搞得正在汇报的负责人心潮澎湃受宠若惊。 下午4点多,董事长早退了。 这可是极少见的事。这么多年,除了生病,董事长就早退过两次。 一次是女朋友大学毕业典礼。 还有一次,只有秘书知道,是董事长亲自开车接女朋友去他家同居。 张静禅开车去出版社的路上,接到黎允墨电话:“禅哥,你不在公司了?” “有事就说。” 上午来公司,两兄弟已碰过头,黎允墨确认了他俩穿回来的事。只不过公司事情太多,都没来得及详聊。 “你让我定的包间,订好了。地址和包厢号待会儿发你手机。” 张静禅心想应该是让他定包间,带李微意去庆祝重逢,于是说:“谢了。” 李微意接到张静禅电话时,刚好和出版社的几个编辑和画家开完会。 “你到楼下了?” (本章完) 第138章 他太狗(2) “这才5点,你们公司不是6点下班吗?” 那头没说话。 “阿禅禅,这么急着见我,沉不住气啊?早上不是挺收放自如的吗?你好善变哦!”李微意一向是嘴先爽了再说。 张静禅的车已经熄火,停在楼下停车带里,单手扶着车窗,头微微后仰,要笑不笑的样子,答:“有时候我觉得,你这种完全不计后果的嚣张,也挺值得尊敬的。” 李微意:“……” 出版社的小伙伴们虽然知道李微意有男友,却不知道身份,也从没见过。一是张静禅实在太忙,二是他太出名,李微意不想被人讨论。 但今天他来都来了,李微意也不会故意藏着掖着,对小伙伴们挥挥手:“男朋友在楼下,我先走了。” 对于李微意的这位男友,众人早就好奇得不行,因为这几年,不管多么优秀的男人追求李微意,她都毫不犹豫拒绝,并且告知:我有一个交往很多年的男朋友。 一群人前后脚下楼,其他人走出旋转门时,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李微意,走向路边的一辆……劳斯莱斯? 更可怕的是,车上只有一个男人,即使远望去,也非常帅。瞧着那眉骨鼻梁肩膀架子,就带劲儿得不行。 “我靠!”编辑a抓住编辑b的胳膊,“好帅,还这么有钱,劳斯莱斯得几百万吧!” “这辆车几百万?”旁边的总编冷笑,“加个零吧。” 一众抽气声。 “听说他们同居了两三年,两边家里都催着结婚,是李微意觉得自己还小不肯。” “啊啊啊啊!简直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另一个年轻画家:“可是李微意真看不出来嗳!她前天还和我一起团购了一条200块的裙子!她还提醒我去领了10块的优惠券!” “还有还有!”编辑b说,“她和我拼单了一箱全麦吐司。” “她今天中午还跟我们一起吃了15块的盒饭。”编辑a一副悲从中来的模样,“她的富豪男友不会心痛吗?我都心痛了!” “可李微意就是不在意啊。” 有人一说这话,众人的心莫名都暖起来,再看着坐着劳斯莱斯远去的一对璧人,也不觉得距离好远好远了,反而有了娘家人的喜悦和骄傲。 唯有总编,沉默憋着。她想说,你们都没看到吗?李微意虽然不爱背名牌包,可是她上周戴那条项链,如果是正品,那就要十多万。十多万啊,一个精装修全智能控制厕所戴脖子上。 主要是主编上周看到,也没觉得会是正品。她甚至严重怀疑,李微意自己都不知道项链的品牌和价格。否则,她不会在项链垂下来影响她画画时,不耐烦地摘下来,随手丢在抽屉里。 真就这么……丢在抽屉里。不过下班她还是戴上了,还嘀咕了一句:“真麻烦。” 再想起李微意之前林林总总戴过的饰品——显然那个男人偏爱给她送这些——主编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正品总价,无声叹息。 有人在群里@李微意:“看到你男朋友了哦!好帅好贵好冷漠无情的样子。” “求高清照片。” “求高清照片。” “求高清照片,双人吻照最佳。” 没多久,李微意回复:“他说,要照片没有,吃饭任宰。” 群里一片欢腾。 李微意笑着放下手机,抬头说:“你完了,她们那伙人可能吃了,到时候别吓到。” 张静禅说:“人以类聚,我有心理准备,放马过来。” 李微意给了他一拳。 黎允墨给定的是一家很贵的私人会所,服务员带着两人穿过幽静园林小桥流水,李微意问张静禅:“定这么贵的地方,还有别人吗?” 张静禅这才想起,忘了问黎允墨一句。毕竟才一天不到,他并不是事无巨细都想起来了。不过都到这儿了,他也懒得打电话问,答:“去看看就知道了。” 包间门口是关着的,李微意问:“有别人到了吗?” 服务员巧笑倩兮:“没有,只有您两位到了。” 门一推开,里头黑漆漆一片,服务员说:“啊,抱歉,我们这儿都是智能遥控灯,我去拿遥控器。”也不等他们回答,转身就走。 他们以前来过这里,李微意觉得今天这个服务员不是很专业的样子,就这么把他俩丢在门口。不过两人都没说什么,楼道的灯光照进去,门里是个小休息厅,包间是个套间,中间是屏风和博物架隔开。两人先走到休息厅里,坐下等。 周围很静,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包厢深处更是黑暗一片。两人并肩坐在双人沙发上,李微意叹了口气:“真的就这么结束了,我怎么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慢慢就适应了。” 李微意捶了一下张静禅的胳膊:“虽然我们同居了,对我来说,昨天我们的关系只到接吻的程度,你可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没那么饥渴。” “我也没有。” 张静禅抬手,把旁边的包厢门一下子掀上,屋内陷入彻底的黑暗。他的双手插入她腋下,把人提起来,放到大腿上,低头就亲。 两人开始耳语。李微意:“服务员会来的!” “我听着。” “你不是不饥渴吗?”她的手摸上他的喉结。 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现在不在循环里了,不赶时间。这不过是正常情侣的正常相处节奏,适应一下。” “好有道理……” 包厢里只有嘴唇亲得滋滋叭叭响的细微动静。 突然间,整个包厢灯光大亮,激昂欢快的欢迎进行曲响起,吓得两人全身一抖。张静禅连忙将人按进怀里,抬头望去。这才看到里间是个巨大的包间,里头站满了人:张墨耘、吴馨慧、李父、李母、李晓意、钟毅、丁沉墨、黎金雄……站在最前面的黎允墨生龙活虎大喊一声:“欢迎回到2022——”其他人的声音稀稀拉拉。 其他人还好,要笑不笑的,都扭头非礼勿视。吴馨慧一个劲儿给儿子打眼色:赶紧把人放下来!人爸妈在呢! 李父李母则很尴尬。 嘴唇水光红润的张静禅:“……” 双腿分开跨坐在他身上的李微意:“……” 究竟是谁搞出了这么操蛋的惊喜欢迎仪式! 黎允墨接触到他禅哥冰凉而洞悉的目光,默默地缩回了角落里。 怎么能怪我!他愤愤地想,明明是你太狗!两分钟都等不了就开始啃!现在大家总算知道你道貌岸然的真面目了,哼! 明天老墨要去喝喜酒,争取更一章吧。 (本章完) 第139章 不做人 李微意这辈子没有这么社死过! 她红着一张脸,心如死灰地站在张静禅身旁,看他若无其事地和众人打招呼。当李微意走过父母身边时,还被母亲在手臂上掐了一下。 众人落座。 李微意的笑容还有些僵硬,张静禅已经和风细雨地在关心丁沉墨的身体,还和张墨耘聊了几句公司的事。李微意心里不平衡!丢这么大的人,都是他害的,是他把她拎身上去的,是他手一拨分开她的腿摆好姿势。结果众人看到的是她主动卡在他身上。 李微意一只手挡住眼睛,恶狠狠瞪着他。 张静禅已脱了西装,下班了没系领带,衬衫领口敞着,只是随意坐着,浑身上下透着清雅矜贵。他听人说话时,眼神很专注,27岁的男人,目光深邃不掩锋芒。因为那一身稍显内敛的气势,任何人甚至包括父亲与他交谈时,都无法做到完全放松。 李微意愤怒的目光,他像是没看到,还在和丁沉墨聊。 李微意瞪着瞪着,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在灯下的白皙侧脸上,落在他被衬衫勾勒出的肩背腰线上,还有被西装长裤包裹的长腿上。 怎么觉得……他比从前还帅了。到底是这一世顺风顺水,意气风发。 张静禅聊着聊着,突然把身体转回来,伸手就按住她的后脑,几乎是搂住了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又想闹什么?” 李微意直接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众目睽睽下,他却像是十分宠溺她,微笑摸摸她的头,扭头继续和人说话。 李微意:…… 真能装。 一桌人都笑看着两人的小动作,唯独黎允墨嫌弃地捂住眼,摇头道:“都好了七年了,还跟老房子着火似的来个第二春,就问你们受得了不?反正我是不想再看一遍了。” 李微意丢了包餐巾纸过去,整桌人哈哈大笑。 李微意也笑了,之前累积的尴尬羞涩一扫而空,她摇头摆尾地对黎允墨说:“我们就是会谈两遍恋爱,羡不羡慕,嫉不嫉妒,单身狗!” 黎允墨:“禅哥你管管她!欺负人!” 张静禅一只手扶着李微意椅背,拿起茶壶给李微意的杯子满上,说:“管不了,我听她的。” 满堂又是哈哈大笑,李微意觉得张静禅今天破天荒的上道,往后一倒,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朝黎允墨做了个鬼脸,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 李微意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小动作,令张静禅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一撞。人生最重要的亲朋都在,他们都好好的。而她仗着他的偏袒,喜笑颜开,耀武扬威。她的气息就在他的怀抱指间,从此只属于他。 今天,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故人,也是朝夕相处的亲朋。再聊起当年事,众人只是唏嘘。2014年的那个晚上,程川和许异当场死亡,刘盈跳江自杀,张凤鸣被判刑15年。其余涉案人员都依法不同程度量刑。 循环彻底结束,尘归尘,土归土,时间线从今日起一往无前,所有人不再回头。 之后,张氏父子联手,创立新公司晖萃,这五年,张墨耘已基本退居幕后,但是在父亲的经验和人脉加持下,张静禅这辈子的资产比之前最牛那一世,还要翻了几番。 席间,李微意出去接了个工作电话,打了有20分钟,等她沿着走廊回去,还没拐弯,就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 “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不着急,我们自己有安排。” 李微意笑了笑,刚想绕路走,就听到吴馨慧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你是不是有别的心思了?我跟你说,可不能对不起微意,我和你爸绝对不依。” 李微意停下脚步。 张静禅无奈的声音传来:“妈,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能有什么二心,你不要因为想抱孙就激我。” “那你什么时候让我抱孙?” “过两年。” “过两年你就二十九了!”吴馨慧恨铁不成钢,“难道要三十岁还没孩子?听妈的,最晚,最晚明年结婚,怀上,后年生。微意今年二十五,二十六七是最佳生育年龄。” 张静禅还是不疾不徐:“生不生看她,什么时候生也看她。肚子没长在我身上,我没有决定权。” “你!!!!” 吴馨慧忽然犹豫起来:“不会是她对你不满意吧?搞艺术的女孩子最讲究精神纯洁了,你和你爸这种,满身铜臭味,一肚子心眼,唉……”吴馨慧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儿子帅是帅的,能力也是有能力,可吴馨慧从年轻时就看惯了老公的家财万贯,也不觉得儿子有多牛逼。而且她知道这俩父子在商场上一个德性,看起来伟光正,实际上阴险又不要脸。 张静禅斩钉截铁:“你想多了,她就喜欢我这样的。” —— 夜深人静,张静禅和李微意回到家里。张静禅今天喝了酒,脱了西装挂起来,说:“我去放水洗个澡。” 李微意在他背后摇头晃脑:“唉!满身铜臭味,一肚子心眼,精神不纯洁——我怎么找了这么个男朋友。” 张静禅转过身,因为酒意脸颊发红,单手往西装裤里一插,下巴微微仰起,说:“什么男朋友?昨天你还在叫老公。” 李微意:“……那不能算数。” 张静禅一步步走向她,从来深沉的双眼,此刻暗光氤氲流转:“你还叫过男神。” 李微意脸一热,是叫过,在床上。 张静禅突然将她腾空抱起,人往墙上一靠,眼睛半阖着,也不说话。李微意注视着他的眉骨鼻梁,下颌棱角,发自内心地说:“确实有男神那味儿了。不过我觉得你最帅的时候,是第一次在江边遇到你,特别美强惨。不像现在,您老人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高高在上,少了那种让人怜惜的味道。” 张静禅眼皮微扬,头斜靠在墙上,颇有几分罕见的风流横陈,他说:“过奖,彼此彼此。你也很有女神那味儿,尤其是第一次见到你,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哪像现在,张牙舞爪,骑我身上,掐我脖子说话。” 李微意双腿往他腰上缠完全是身体自然反应,手掐脖子也是在摸他。她尴尬地松开腿,想滑下来。结果张静禅双手用力向上一托,过于贴合的身体线条和清晰触觉令李微意心一抖,听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下来干什么?挂男朋友身上不香吗?” 李微意立刻想起了似曾相识的场景——某一次,她也是这么两条腿缠他腰上。亲了一会儿后,张静禅想放下,李微意却缠得更紧,问他:“下来干什么?女朋友挂你身上不香吗?” 当时已经手酸的张静禅只能强行微笑接着扛,晚上睡觉时,甩了半天手腕。 风水轮回转,后来张总天天上健身房撸铁,还是有点效果啊。这不就洗刷前耻来了? 李微意眉开眼笑,低头吻住他。 —— 浴缸在卧室卫生间,张静禅去泡澡,李微意就在外面的卫生间冲了一下,而后单手支着下巴,坐在客厅,望着这偌大的房子,沉思。 堂堂三百平,只有一间卧室,一张床,连个备用的客卧都没有。她记得,这套房子,就是在他们同居前准备好的。 李微意现在面临一个严肃的问题:今晚怎么睡? 张静禅洗完澡,换了家居服,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书,还没看到李微意进房。他把书扣在床上,走出去。 客厅沙发上多了床被子,李微意窝在里头,只露出个头,神态自然:“晚上我睡这儿,床让给你,不用客气,我个子小,没你占地方,睡沙发刚好。” 张静禅那半醉的酒意,洗完澡已彻底清醒,他没什么表情地隔着五六米站了一会儿,走过来,连人带被子打横抱起,转身往主卧走。 李微意:“你说话不算话!” 张静禅把她放到主卧的床上,又去扯她的被子,李微意一副即将惨遭凌辱的模样,揪着不放。张静禅笑了出来,强行把被子扯走丢柜子上,再拿床上那张超大的鹅绒被盖住她,这才在她身旁躺下,说:“我只答应不动你,没答应你分床睡。” 他关了灯,李微意扭头,在黑暗中望着他。他真的很规矩,床足够大,都没挨到她。 张静禅确实没想把她怎么样,他从来都不是满脑子那些事的男人。他也更希望那些事水到渠成的发生。现在两人穿越回来就同居,确实尴尬。 加之今天确实酒喝多了点,他把一只手背搭在额头上,正想睡觉,就听到身旁的人说:“本来我还挺感动的,你只是单纯想和我在一起,这才是爱啊。”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起一件事:张静禅你不做人,我19岁时,你就把我睡了。现在你可以抱着那床被子滚去沙发了。” 这两天有点忙,明天不更新,后天3号更新。 五一快乐,公主们。 (本章完) 第140章 强行青梅(1) 李微意的话,就像一把钥匙,打开张静禅记忆的开关。许多鲜活的画面和燥乱的情感,就像发生在昨天。 2014年那个夜晚之后,一切归于平寂。19岁的张静禅,又回到波澜不惊的大学生活。但从此之后,生活里多了“李微意”这个名字,如同观音菩萨的紧箍咒,时时刻刻拴着他桀骜不驯的少年心。 在学校时,黎允墨会在他耳边念:今天不去找嫂子吗? 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这几天的事?那许异跟你抢老婆也不记得? 靠,你是不知道,后来的你,特别没下限,重色轻友,占有欲强。不过考虑到据说你后来当了8年和尚,才有人要。我还是决定原谅你。 …… 在家里,不仅吴馨慧,连张墨耘都已把李微意当成准儿媳看待。 吴馨慧:“阿禅,这是你刘叔叔从国外带的巧克力,去给微意送去。” 吴馨慧:“阿禅,微意明年要高考,我是跟你说,有些事不许做,不要影响她考大学。” 吴馨慧:“你这两天怎么不去找微意?虽然不能打扰她学习,但也不能不管人家啊,怎么当男朋友的?” 张墨耘已经从前些天的父子情深、逆天改命的澎湃情绪中,彻底平复。再看一脸青春戾气的儿子,哪哪儿不顺眼,不冷不热地说:“以前你乱七八糟交女朋友,老子懒得管。以后要是不守男德,老子打断你的腿。” 吴馨慧:“什么男德?” 张墨耘露出慈爱的笑:“这小子当植物人那会儿,我听微意整天念叨的新词儿,就是要他专一对她的意思。” 一直沉默听训的张静禅,突然重重踹了一脚茶几,站起来说:“什么女朋友?又不是我追来的。我见都没见过几面,还要为她守男德?”他摔门走了出去。 张墨耘和吴馨慧震惊不已,过了一会儿,吴馨慧小声说:“老公,我们不会……帮倒忙了吧?万一他现在烦了微意,把人甩了,等2022年怎么办啊?看着和别人结婚的微意哭吗?这小子,唉!气性也太大了。” 张墨耘眉头也皱得紧紧的,想了想,说:“这小子最恨被人管,我们以后少说点,免得适得其反。” 张静禅冲出别墅,那辆法拉利已经卖了,只留了辆半旧的奥迪给他。他开着车,到了李微意的高中校门外。 他其实也很烦啊,一觉醒来,未来的老婆,都被安排好了。虽说他之前也做好了当情圣的准备,洁身自好,等她8年。可自己愿意是一回事,被人按头谈恋爱是另一回事。而且他现在才19岁,她还没成年,就要对她负终生责任了吗?他想想都觉得窒息。 张静禅也没想好跑到高中来干什么。以张大少一贯的作风,反正不能他一个人不爽。 等了一会儿,高中放学了。他知道李微意是走读生,回家吃中饭。他把车窗降下来,一只手搭在车门上,手指扣着,紧盯着大门口。 这样一个开着好车、浑身潮牌,帅得毫无人情味的少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李微意可不知道她名义上的男友,发神经杀到校门口来。高三生多忙啊,案子结束后,她都来不及整理情绪,接受信息,就陷入了所拖欠的四十多张试卷作业的汪洋大海。以至于到了今天,她也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有主的人”这个事实。 她挽着闺蜜的手,神采飞扬走出校门口。今天不用穿校服,她穿着衬衫短裙,露出匀称白嫩的长腿。她一向就是个搞笑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周围几个女生全都哈哈大笑,而她一脸狡黠的笑,阳光下,甚至能看到她脸颊上极细的绒毛。而后她把头往闺蜜肩膀上一靠,没骨头似的赖着,闺蜜拖尸体一样,拖着她走,她毫不顾忌形象,小小一只,挂在高挑的闺蜜身上。 张静禅摸了一下鼻子。 草。 好可爱。 李微意就没看到张静禅,眼看就要从车旁经过。 张静禅按了一下喇叭,两人目光隔着车窗对上,张静禅就清楚看到她那巴掌大的脸迅速红了,身体也僵了,松开闺蜜的胳膊,手还扯了一下衬衫下摆。 张静禅突然心里就平衡了。不止他一个人为这事儿焦虑不安。 心气儿平的张大少,骨子里那股懒傲劲儿,就透了出来。身体倾过去,打开副驾的门,对李微意扬扬下巴:“上车,有话对你说。” 闺蜜眼睛亮晶晶,扣住李微意手臂,耳语:“他谁啊,好帅哦。” 李微意含糊道:“一个亲戚。你先回去,中午一起上课啊。” 等车在众目睽睽下开离学校,张静禅:“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是亲戚?” 李微意:“那你要我怎么说嘛?” 张静禅一滞。 李微意只想赶紧回家。 她之前是决定等他8年,陪他8年。可对着一个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植物人耍流氓是一回事,对着一个一米八几帅得要死傲得不行的大活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找我有什么事?”李微意直冲冲地问。 这要是从前,女孩子态度这么差,张静禅扭头就走,跟人好了三天就分手,他不是没干过。 现在,张大少把那口气生生咽下去。 “请你吃饭。”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福铭资产清空,张静禅每个月还是有比普通大学生丰厚许多的生活费。他点了大桌子菜,李微意看着只皱眉,说:“你怎么这么浪费?” 心情不好的张大少也想起自己今非昔比,没好气地说:“吃不完打包,我们俩平分,回家慢慢吃。” 李微意:“……”好像很有道理,但又好像很蠢。 张静禅仰头灌了半瓶冰可乐,“砰”一声放下,李微意的心也跟着抖了一下,抬起头,撞上他直勾勾的目光。 “我们的事,你怎么想的?” 李微意的脸又红了,狠扒了几口饭。 她脸红,张静禅反而笑了,慢条斯理地说:“你脸红什么?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些事。反正以后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现在好好商量,少走弯路,有什么可紧张的?” (本章完) 第141章 强行青梅(2) 李微意从小输人不输阵,“啪”一声扣下筷子:“我才没有紧张,只是没有谈过恋爱,没有你感情丰富。我都是你第三个了吧?” 张静禅一口可乐差点呛住,心里把大嘴巴的黎允墨骂了几百遍,立刻解释道:“不要听别人胡说,第一个女友好了三天,手都没牵过。第二个好了几个月分手,算是正经女朋友,现在断得干干净净。” 李微意扳回一城,淡淡一笑:“你不用解释,我又不在意。” 张静禅噎了一下,然而出于男人本能,也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他拿起块湿巾,抹了把脸,丢桌上,说出自己一路想好的话:“你就考我的大学,这一年我不打扰,明年我接你进大学。” 李微意:“可是我要考美院。” 张静禅在心中估计了一下省美院和他的大学的距离,觉得可以接受,说:“那你考省美院行不行?” 那也是著名美院,李微意想考上还得努努力。她点头:“我尽量吧。” 张静禅却说:“不能尽量,一定要考上。我不想异地恋。” 可17岁没谈过恋爱的女高,怎么会把异地恋当回事,白他一眼说:“那有什么关系,如果是真爱,隔多远也会在一起。” 张静禅:“我都没喜欢上你,你也没喜欢上我,还异地恋,那不等同于分手?到时候有人挖我墙角怎么办?” 李微意:“喂,不要说得我好像很花心似的。说不定是我的墙角先被人挖动呢。”她看了眼他帅气的眉眼,再想到他的花花情史,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奇怪的是,张静禅明明和她不熟,可她一个嫌弃的眼神甩过来,他立刻明白她在脑补什么。他冷冷一笑,拍了一下左手臂,说:“您都在这儿刻过字了,我敢吗?” 李微意的脸爆红。 她不知道,之前她每天刻字,被吴馨慧拍照下来,当时期盼着某一天儿子醒来,就给儿子看“她的痴情”。 两人越扯越远了。 最终,经过讨价还价,李微意还是同意,尽全力考美院。专业课靠她自己,主课有不会的地方,张静禅给她辅导。 于是,这段奇奇怪怪的,被预定的恋情,就这么按照张静禅的计划开始了。 …… 27岁的张静禅再想起当年的“计划恋爱”,只觉得好笑。望着被子里隆起的包,李微意背对着他,不肯转过来。 张静禅当然不会去睡沙发。看破不说破,她真的是因为他当年的心急在生气吗? 在这张床上纠缠过千百遍是一回事,两人都毫无障碍接受这一世的情感和记忆是一回事,让刚苏醒了一天的她,立刻和他走到最后一步,又是另外一回事。 张静禅摸摸她的头发:“说了今天不动你就不动你,反正昨晚也……挺够的。”他笑了出来。 李微意脑海里顿时闪现许多不可描述的镜头,岂止是“够”,太够了,从晚上九点多折腾到两点多。 “那我们好好睡觉。” “好。” 李微意又滚回他怀里。 只是张静禅想起当年往事,也有些怀念那段给她辅导功课的时光,于是开始循循善诱:“明天有事吗?” “没什么事?” “要不要跟我去公司?” 李微意这辈子其实很少去他的公司,主要是不想太高调。她看着他的表情,答“好”。 哪怕你现在已不是那个脾气暴躁的少年,是人人敬畏的商界大佬。可你想让我陪着你,我怎么会拒绝? 本来我打算不写当年,靠你们自己脑补。但既然很多读者想看,那就穿插写点。剩下的内容不多了,明天见。 (本章完) 第142章 时光慌张(1) 那一年的十二月,是个暖冬。 福铭覆灭,但因为及时还债,结下广泛善缘,在许多人心中,张墨耘依然是那个值得仰视的商业传奇。因此,他有大把机会,东山再起。 但这一次,张墨耘没有再轻易冒进,而是和几个留下的值得信赖的老兄弟,考察了再考察,琢磨了再琢磨。全程,都让张静禅跟着参与。而这位拽得二五八万的少年,到了正事上,没有让父亲和叔伯们失望。他们的思路,他完全跟得上,甚至还能提出比他们更加智慧犀利的解决手段。 周日下午,张静禅到李家时,刚从某个宴席下来,穿着一身精致考究的黑西装,衬衫脖颈间,还有很淡的酒味,不过只有凑得很近才闻得出来。李家人都去上班了,只有李微意在。她开了门,看到他这副成熟了许多的模样,一怔。 张静禅单手往西装裤兜里一插,目不斜视走进去,另一只手在她头顶一拍:“看傻了?以后我这种应酬会越来越多,你要习惯。”顿了顿,自己又加了句:“都是正经场合,不会乱搞。” 李微意嗤笑:“等我哪次看到你衣领上有口红印再解释。不对,有口红印就分手了,不用解释。”她说得双眼放光,好像还挺想往摆脱了他的生活。 张静禅停住脚步,挺冷地扫她一眼:“分手这两个字,不要挂在嘴边。” 李微意奇怪地看着他:“我开玩笑啊。” “开玩笑也不行。” 李微意想,奇怪的占有欲……明明这几个月两人一直扭扭捏捏相处,只有斗嘴没有甜言蜜语。可一旦涉及所有权的事,这小子就严肃得很,好像生怕她不知轻重,破坏了将来的感情发展。 李微意觉得他好像个操心又迷信的大妈,要把计划恋爱贯彻到底,哈哈哈。 房间里开了个小太阳,张静禅走热了,脱了西装往椅背上一丢,又把袖口挽起来,两条西裤长腿,大刀阔马坐着,拿起红笔:“卷子做完了?我看看。” 李微意这会儿不觉得他像大妈了。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下颌骨线条,干净利落的喉结,衬衫勾勒出劲瘦的腰,扎进西裤里。他这个年龄,既有一身干净的少年气,又初初有了青年的稳重心计。李微意一眼都不敢多看,把试卷拿给他,自己拿本书挡着脸。 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有进步,但不多,总分提高5分。” 李微意已经放下书:“已经很好了好吗?我是艺术生里文化课第一。” 他却不以为然:“难道人还会嫌分多?你不是和你们学校的比,是和全国要考省美院的人比。还有这道题,上次我明明讲过了,怎么又错了?” 李微意不信,脑袋探过去,就听他恨铁不成钢地说:“heaskedmeifiwasgoingtothecinematomorrow.我不是说过,if后面的时态,跟着事情实际发生的时间变化。问的是明天,当然要用will,用什么wasgoingto?这么简单的知识点,靠直觉都能填对,你居然两次失分!” 李微意也反应过来,双手揪着卷子,一脸懊恼:“啊!我记得的,我真的记住了,但是做的时候做快了,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又填了个错的!啊啊啊啊——”她狠跺了几下脚,又拿头撞桌面。 张静禅一脸漠然地看着她犯蠢。 自从认领了这个女朋友,那股子烦躁难言的情绪,就一直埋在心头,时深时浅,时浓时淡。 张静禅是很烦给人家辅导学习的,他习惯了一骑绝尘,独自美丽。更何况还是给高中生辅导。他也很忙的好吗,既要保持全系第一,现在还要帮父亲重振家业,哪里都是要操心的地方。 可和她确定关系第一天,他也不知道哪根筋岔了,拿辅导学业,诱惑她下苦功考隔壁的省美院。这几个月,每个周末,哪怕就像今天,已累得不想动,连父亲都说,累就少去一次,李微意成绩已经够好了。可他只在父亲的车上歇了5分钟,还是自己打车跑来了。 结果她不仅错了相同的题型,还给他当场表演额头撞木桌? 那股子无处纾解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张静禅不动声色盯着少女白皙柔嫩的面颊,纤细的脖子,还有她明明在承认错误,眼里却透出的顽皮和灵动。一看就知道她在敷衍他。 张静禅随手拿起本练习册,一卷,一头抵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给抬起来。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说。 他这动作,少见的轻佻,李微意也呆了,他明明是拿着书挑她下巴,为什么她已羞耻得不行了。 “学习得有惩罚措施,不然你不长记性。” “怎么惩罚?”李微意心下一沉,不会罚她做更多卷子吧,老天,她要的是男朋友,不是多一个妈…… 她还没有腹诽完,张静禅把那册书卷一丢,换成了手,做相同动作,另一只手往桌边一按,就把她虚虚环在怀里。他低下头,在两个人唇几乎就要挨着时,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里全是亮盈盈水光,没有躲,没有厌恶,也没闭眼,呼吸却被他听到,变得很短促。 张静禅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闭眼小心翼翼亲上去。 这是李微意的初吻。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能揪着他的衣领。可这位辅导作业时十分暴躁的大哥,接起吻来却是极温柔的。任由她揪着,他甚至还把身体往她这边倾,就像心甘情愿被她牵着脖子走。 他的另一只手离开桌面,来到她的肩膀,轻轻搂住。他的吻也斯文得很,李微意觉得他不愧是学霸。 亲了大概几分钟,李微意的小腿都开始抖了,他终于移开唇,李微意以为结束了,结果他问:“坐我身上好不好?” “啊?” 张静禅就笑了,李微意从没见过他这么笑,眼睛弯弯的,嘴角翘起,帅得让人生让人死。她看呆了。 张静禅把她拉到大腿上坐着,双臂环住,李微意抓住他一只结实精瘦的手臂,说:“不是说好考上大学才在一起?” 张静禅垂下眼睫毛:“不算在一起,这是学习惩罚,顺便热身。” 李微意:“有没有人说过你脸皮好厚?” 他的脸隔得更近:“有没有人说过你嘴唇很软?” 李微意败下阵来。 (本章完) 第143章 时光慌张(2) 之前每个周末,张静禅都等李父李母或者李晓意下班回来,打过招呼以后,才离开,以示礼节。李家人都觉得他家教实在好,大方守礼,成绩优秀,对李微意又严格。 但是今天,没等大人回来,张静禅就跑了。 只丢下一个嘴巴肿着的李微意,在心里骂了他半天。好在李小爷机灵得很,等姐姐李晓意回来时,看到妹妹捧着一包辣条在吃,不光嘴巴是红的,脸都辣红了。 成功过关。 然而之后连续几个周末,补课的效果都不太好。李微意这才相信同学说的,早恋真的会影响学习。哪怕张静禅只是坐在她边上看书,她都集中不了注意力。而且他哪里认真看书了,一个下午有一半时间在亲她。 关键亲够了,这家伙还要检查她的作业和卷子,批评她进度慢,错误多,成绩没起色。 搞了几次之后,李微意实在受不了,在他来家里后,直接把他关在房间门外,说:“我一个人复习比你辅导效率高多了!你回去吧!真的影响学习。” 张静禅也知道自己最近过了头,可想着怀里就是以后他的老婆,她又那么……好亲,实在忍不住。他背靠着门,痛定思痛反思了一会儿,说:“开门,我这次保证不碰你。” “如果碰了呢?” “那我以后都不来了。” 李微意那时还觉得全系第一的学霸,又是大老板的儿子,应该是个有信誉的人,还是把他放了进来。果然,张静禅拿起自己的作业,埋头认真写。李微意一开始还有些心猿意马,见他全神贯注下笔飞快,也受了感染,开始专心刷卷子。 夕阳斜沉。 李微意自我感觉今天的学习状态特别好,把卷子推到他面前。张静禅一目数行地改完,也笑了:“语文数学状态回升到你的最好水平了。英语135,提高了8分。” 李微意欢呼一声。张静禅把卷子一丢,一只胳膊搁在桌面,一根根捏着自己的手指,低头笑了笑,问:“进步这么大,为师也很高兴,决定奖励你。想想看,想要什么奖励。” 李微意眼珠一转。 张静禅书房有本名作家的签名书,她渴望很久了。平时也没见张静禅看过,据说是作家有一次和张墨耘吃饭送的,张墨耘也不看书。 她刚想巴巴地开口,张静禅就说:“想不出来?那随便我了。” “我不……” 张静禅拉住她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下去。 …… 张静禅其实也有忍不住,想要更近一步的时候。但他心里还是有道德底线的,最近打着辅导作业的旗号,每次……他也知道自己道德沦丧得厉害。 于是,这天,在重重奖励完考了135的姑娘之后,张静禅强迫让自己的手,只停留在她的脖子以上,脸也埋在她的脖子里,略带幽怨地问:“你什么时候满18岁?” “下星期……” 张静禅整个人都活过来了,眉眼烁亮地望着她:“真的?” 李微意很得意:“是啊,我马上成年了,其实阴历生日前几天就过了,下周是阳历生日。” 张静禅突然低头又开始重重的亲。 亲着亲着,手开始往下移,停在锁骨以下肋骨以上,覆住不动。 李微意震惊地咬了他的嘴巴一口,拍掉他的手。 “不是成年了?阴历成年也算成年。”他特别诚恳,“我保证不干别的,就……揉两下。” 李微意的脸就跟着火似的,恶狠狠地说:“高考以后才可以!” 张静禅沉沉叹了口气,说:“好慢。” 时光,好慢。 偏偏要让我在最肆无忌惮青春热烈的19岁,对你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 时光就像桌上的书页,一页页翻过,窗外的光影斑驳照耀,终于不可回溯。 张静禅回过神来,在手里早已看完的文件下方,签上名字,丢回桌上。他抬头望去,李微意斜斜占据他的办公桌一角,拿了本在看。面前是他的办公室里为她常备的酸奶,还有一盘精致小糕点。 她看得很专注,完全没注意到刚刚陷入回忆的男人,已看了她好一会儿。 张静禅起身走过去,抽走她手里的书,她正看得起劲,不满地瞪他一眼。他双手插入她的腋下,轻松把人提起,放在那张昂贵而巨大的老板桌上。 李微意头回坐在晖萃集团董事长的办公桌上,双脚悬空,竟有点慌:“干嘛?” 西装革履、领带整齐的男人闭上深邃的眼睛,双手往她身侧一按,俯首。 李微意就笑着和他亲,互相寻找,互相勾引,深深浅浅,好不惬意。 “你不会还写了日记,除了按在玻璃上亲,还要把我放在书桌上亲吧?”她提起他的中二宣言。 他哼笑一声,眸光难辨地看她一眼,按着她的头再次亲得她无法呼吸,另一只手却慢慢上移探了进去。 李微意震惊了:他在办公室里,揉她的…… 她想打掉他的手:“一会儿有人进来……” 他任她打,五指不挪半分:“没人敢不敲门就进来。李微意,这是你欠我的……” 李微意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欠这个债了。就算欠了,这些年她还得还不够吗? 等秘书终于来敲门请示下一项工作,张静禅终于满足了一把少年时的瘾,心满意足,只可怜了一个面红耳赤浑身发软的李微意,被他放在老板椅里,头埋下去怕被秘书看见。 “张董,海外拓展部的人已经到了,想汇报方案,大概需要30分钟。”秘书目不斜视。 张静禅:“让他们五分钟后进来,你先出去。” 他转头看着老板椅里那只软角蜗牛,嗓音柔了好几个度:“你到里头去?开完会我陪你吃午饭。” 办公室里头有个休息间,有床有沙发。她这个模样,他可不想让任何下属看到。 李微意不肯:“大白天的躲着,别人以为我们之前干什么了,我出去逛逛,等你下班。” “去中金商场逛逛吧。”他朝窗外另一栋大厦抬抬下巴,“看看有什么想买的。” 李微意点头,又坏笑着问:“我的1个亿呢,张董什么时候兑现?” 他望着她淡笑:“我已经升值了。” “??” 他的语气平淡得就像在说中午吃什么:“回头等我们结婚,所有资产分你一半。” 李微意: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告辞! 其实张静禅早就给了她一张副卡,上不封顶。不过李微意比较少拿他的钱大买特买,当然偶尔看到特别喜欢的东西,她确实会不看价格地刷卡买下。今天她看中了一件男士大衣,和一双女士皮鞋,刷卡买下。 经过奶茶铺时,她买了杯网红奶茶,觉得清淡不甜挺好喝,于是又给张静禅买了一杯。 10分钟后,她买的衣服已被张静禅的司机放到车子后备箱,奶茶则被秘书亲自送到张静禅的办公桌上。 正在与集团一帮大佬开会的张静禅,看到包装得清新可爱的奶茶,眉头只微微抬一下。 没人敢给他送这种东西,除了李微意。 说了一会儿,张静禅微觉口渴,手刚伸向装着极品雨前龙井的茶杯,又顿住,转而拿起那杯冰奶茶,轻啜一口。 茶如其人,清新解腻。又想起大学时代,她就时常给他买各种奶茶,那时候她口味偏甜,搞得他喝也不是,扔也不是,送人又舍不得,最后都拿回家给他妈喝了。 于是一上午的时间,进出董事长办公室的下属们,都看到平时不苟言笑,品味极高的董事长,一直在喝楼下某网红店的奶茶。 要知道他们进董事长办公室,喝到的都是珍品茶叶,市面上都不见得能买到。 这杯奶茶,得多好喝,才让口味挑剔的董事长都爱不释手? 于是之后大半个月,某奶茶店销量日日暴涨,这是后话。 这天临近中午,秘书已订好楼下餐厅幽静包间,张静禅不要秘书助理跟着,亲自下楼,去对面的商场门口接人。 张静禅在本市商圈本就赫赫有名,这附近又是商圈中心,不少人在新闻上见过他。加之他本就容貌出色,走在街头,哪怕只有短短一段路,也吸引了许多人注意。 然而众目睽睽下的张大boss,心情并不好。 他隔着十几米,望着商场门口的李微意,还有站在她对面的男人。 张静禅认得那个男人。 明天还有一次更新,正文就结束啦。 (本章完) 第144章 正文结局(1) 当张静禅回忆起往事,对李微意其实是有亏欠的。具体表现在:因着他,她吃了太多的飞醋。 福铭破产后,有一阵子,追张静禅的女孩子,少了不少。但后来大家渐渐发现,张家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惨,传言张墨耘已经东山再起,并且开始培养张静禅接手生意。再加上张静禅本人实在神姿卓绝、才华出众。很快,追他的人,又恢复了前仆后继的势头。 张静禅一概拒绝,并且宣称已有女朋友。大家当然不信,没看他身边就几个兄弟,跟得最紧的就是黎允墨。总不能黎允墨是他女朋友吧,哈哈哈。 那段时间,校内网还流传了一段时间张黎cp的小作文。 直至次年9月,大名鼎鼎的张静禅带着个美院大一的新生妹子吃食堂、上自习,还常常去美院女生宿舍楼下站岗,跌破无数人的眼镜。 那一两年,他们两个,真的爱得非常热烈。少年人再无束缚,也没有时空距离。经过一年多的“补课”,两人早已情到浓时,难分难舍。 张静禅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一提到她,一看到她,就忍不住想笑。他觉得她平时又二又憨,关键时刻又聪明豁达。他既想时时刻刻逗她,又特别想占据她拥有她。两个少年人的情意,就像绿意繁茂的草地上,坠落了一颗火星,顷刻间火势漫山遍野,热意滔天。 他们时时刻刻都想在一起。他没课时,拿着本专业课的书在她的画室外头,一等就是几个钟头。到最后,美院老师都给他在画室最后添了张圆凳,整个美院的人都知道,那是张静禅之位;她空闲时间更多,陪他上完全听不懂的专业课,陪他去父亲办公室加班,那时候才20岁的张静禅,甚至体会到了“相濡以沫”的感觉。 他们在黑暗的电影院角落里疯狂接吻;在午后无人的张家别墅泳池里,游一下午也不累,反而越来越食髓知味;他们也钻过几回学校的小树林……那时候张静禅抱着这么个女朋友,是什么感觉呢?一颗心都想挖出来给她。只盼着此时许下的一生一世,真的可以走到一生一世。“我爱你”这样最普通不过的话语,每天两人都要说,仿佛只有一遍遍的确认,一遍遍的表达,这样热烈的感情,才能得到宣泄和安抚。 两人第一次吵架,是在张静禅忙着毕业论文,连着一个多星期,都没时间见她后。 那段时间,李微意学业也很忙。但她还是在周五晚上,下了一节大课后,溜出学校,来张静禅的学校找他。 那天晚上很冷,李微意站在他导师的工作室外,看着里头亮着灯,只有他和一个女生在。 女生很漂亮,李微意也认识,是他同级不同班的同学,全系第三名。张静禅眼睛一直盯着电脑,手指击打键盘。女生站在他的桌旁,一直笑着在说什么,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张静禅抬头,对她笑了笑,也说了句什么。 李微意当时就要炸了。 其实她知道张静禅不会的,他那么好,那么喜欢她。他满脑子都是和她顺风顺水发展到2022年,两条时间线圆满汇合。毫不夸张地说,李微意觉得他简直是秉持着一颗修道的心在和她谈恋爱。 可,明白是一回事,情绪是另外一回事。 许多事,她没对他说,但不代表没有埋在她心里。当她走在他身边时,许多人惊讶地明显写着“不配”的目光,虽然面对这样的目光,李微意会对人翻个招牌白眼;还有她的学校有些人,对于她“傍”到前首富的儿子,明里暗里冷嘲热讽,甚至造谣她高中就靠身体勾住了张静禅,虽然当时她就骂了回去,骂得后来那些人都不敢再当面阴阳怪气……但她到底只有18岁,也会气得流眼泪,也会在心里埋怨张静禅过于树大招风。 张静禅临近毕业,接手公司的事就越来越多,她一点点看着他变得成熟,长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成熟男人模样。他会因为公司的时压力大到整夜睡不着觉。那时候李微意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对他做的很多事都无法真正理解并且跟上。就像张氏父子在破产第二年,就联手挣回来一个亿,这在普通的大二女生看来,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李微意的压力同样很大,只是她的压力,不像张静禅那么明确、具体,它们丝丝点点,缠绕在与张静禅有关的任何事上。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那压力是什么。 但在这个晚上,看到他和同样优秀的同学,孤男寡女,相视而笑,李微意的压力,一瞬间就崩到了临界点。 不过,李微意从来都不是逃避或者傻傻往前冲的性格,她尽量整理了表情,面带笑容走进去,喊道:“阿禅。” 张静禅回头,看到她就笑了,推开一整天都没松手的键盘,朝她伸出一只手:“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去接你。” 李微意笑得略僵,走过去,和他拉着手,又对那个女生点点头。 那个女生比她还僵,两个女生眼神一对,彼此都明白了什么。不过女生比李微意老道多了,脸上还是挂着完美的甜灿的笑:“你女朋友来了,就不打扰了,剩下的问题,我们明天再讨论。” 张静禅说:“好。” 女生走了,张静禅说:“能不能再等我一会儿,还有一点没搞完。” “好。” 过了一会儿,张静禅不得不再次推开键盘,望向身旁低头沉默的女孩。她不对劲。 但他心里其实很急,明天这部分论文就要提交给老师。他实在太忙了,时间都是一点点挤出来的。而且思路被连续打断了两次,他心里也有些烦躁。 张静禅摸了摸李微意的头发,问:“怎么了?” 李微意问:“怎么只有你和她在这里?” 张静禅愣了一下,失笑:“不是吧,这飞醋你也吃?一个同学而已,这部分分析数据我和她一起做。” (本章完) 第145章 正文结局(2) 李微意却想,那么多同学,为什么你选择了她当搭档呢?是因为欣赏吗?还是因为合得来? 张静禅却没想那么多,他选择这个同学纯粹是因为觉得对方脑子好,某些观点和他不谋而合,一起做这部分数据,不会拖他后腿。现在张静禅已经是晖萃的小老板,几乎已经是企业管理者的思维模式,看人更多在于怎么用,哪里会想男男女女情情爱爱。 “真的想多了。”他又拍拍她的头,继续打电脑,“我最近真的很忙,祖宗,不要胡思乱想。” 李微意还是沉默。 过了几分钟,张静禅也烦起来。他向来是个极为专注高效的人,可这几年,李微意要是不高兴,要是伤心难过,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干任何事。 到底才二十出头,他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能不能多点信任?我这么拼死拼活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李微意从小都是个快意人生的人,可对着男朋友,头回委屈得什么都说不出来。说什么呢,那女生眼里的情意,她看一眼就明白;说她也会害怕,怕他和别人朝夕相处,情不自禁被更优秀的人吸引;说人生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路要走,她才18岁,未来的什么都看不清,把握不住。 “我先回去,等你忙完再找你啊。”她转头就走。 “回来!”张静禅站起来。 她走得更快。 张静禅追上去,他真的很头疼,也从来没哄过女生。加之最近实在太忙太累,累得他一点分辨的力气都没有,把人手抓着,脾气也上来了:“能不能讲点道理?你怎么也会干胡搅蛮缠的事呢?” 张静禅发誓,他真的就是嘴瓢了这一句。 李微意冷冷地看他一眼:“如果我就是要胡搅蛮缠呢?” 张静禅低声骂了句“草”,伸手按住因为很多天睡眠不足而隐隐疼痛的太阳穴,抬手阻止:“我现在不和你吵,过两天我们冷静一下,再处理这件事。” 李微意挥手打了辆车,张静禅下意识跟着,她吼道:“不许跟!”张静禅顿住脚步,望着她坐车远去。 吵架这种事,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而冷战,或长或短,并不会有助于冰释前嫌,反而会让更加不安那一个,在心中把裂缝描过一遍又一遍,越来越清晰深刻。 其实大多数情侣,你说真有多么大的不可调和的矛盾?真没有。很多感情,都消磨在细小的矛盾和冲突里,大多数人,都想在感情里争夺控制权和注意力,却不自知。二十出头的情侣,更是如此。在最初炽烈燃烧的热恋期后,人们都不得不面对现实问题。人们趋于平静,甚至因为在最热烈爱着的时候,透支大多灵魂层面的力量,等到激情褪去,现实的压力袭来,他们往往更冷静,因为他们盲目自信以为不会失去。 从头到尾,从生到死,爱得浓烈如初的不是人,是神。 张静禅和李微意只分过一次手。 是在他们第一次吵架后的四个月。虽然那天吵架,后来两人还是说开,和好。但李微意心里到底有了疙瘩,既没有真正消除危机感,也为自己感到羞耻。而张静禅会有被误解的略微不爽的感觉,虽然他再看到那个女同学,就会刻意回避,进一步拉开距离。除了论文的事,几乎不和人家说话。 但张静禅还是没太当回事,他根本没想过会有什么事影响他们俩的感情,因为他们是命运注定的今生伴侣。 那段时间,他越来越忙,很多时候都要跟父亲出去谈项目、应酬,也不能带李微意,见面时间越来越少。有时候深夜才回家,想起来给她发短信,又觉得太晚怕吵醒。渐渐的,有时候一个星期连短信两人都没发一条。张静禅也知道这样不妥,但他实在太累,脑子里要想太多事。父子俩要早日翻身,身边怀着各种心思的人太多,必须万分警惕,说是如履薄冰也不为过。 很多时候,在很多人面前,张静禅已老成得像个青年企业家,唯有在李微意面前,他还时不时流露少年气,逗她,耍赖,斗嘴,厚脸皮。但这样的时光实在短暂,只要离了她身边,他就要披上那层名为成熟稳重人情练达的皮。渐渐的,那也就成了真实的张静禅。他在她面前,不再有着跳脱的傲气,他言语低沉,目光锐利,行事果断,多年后的一身气魄终于初现。而许多时候,还是大二女生的李微意,望着他沉思的面容,已不知道他的心到底有多深多远。 那一年临近放寒假,李微意参加学校的一个写生采风活动,要去外地10天。张静禅亲自开车送她去火车站,只是一路上,他不停接电话,请示工作的,合作伙伴的……两人几乎没说上几句话,只在她上车时,他放下手机,抱着她完全不管周围人眼光,深深一吻,叮嘱她注意安全,有任何事给他电话。回来那天,他会再来接。 之后十天,李微意在写生时,不止一次想起他。但她不想在白天打电话,耽误他工作。往往两人只在睡前,发短信互道晚安。他总是工作到很晚,她等不到他的时间。 李微意回辰市那天,是晚上10点的火车。她在火车站一直等到11点半,等到所有同学都走了,也没有人来接。她没有给他打电话,一个人打车回家。路上终于大哭一场。 张静禅带着团队,已经连续熬了几个晚上,准备一个重要投标。那天是最后一天,他忙到晚上7点多,只胡乱塞了点吃的,实在熬不住,在家中书房睡着,定了9点的闹钟去接李微意。 闹钟响了好久,他都没醒。母亲吴馨慧走进书房,心疼地关掉闹钟,以为儿子还想熬夜工作,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再起来熬。 张静禅一觉睡到早上8点才醒,好在标书昨天已经准备妥当。他洗了个澡,清醒过来,想起李微意,立刻打电话过去,没人接。 (本章完) 第146章 正文结局(3) 张静禅只好先赶去投标现场。 一天紧张的讲标、投标过去了。等到暮色降临时分,投标结果公布,晖萃落选了。 哪怕是未来的商界大佬,创业的路上也不可能一帆风顺,跌跌撞撞,屡败屡战,才是常态,才会令他火箭般成长。 这个项目对晖萃真的很重要,整个团队都很低落,连张墨耘都连抽了几支烟。 张静禅无比疲惫地开车回公司,他决定再带团队复盘一次。就在这时,他收到李微意的短信:“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或许先分手一段时间更好。” 张静禅直接摔了手机。 强忍着情绪带团队在公司完成复盘,已是11点多,他一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公司里,这里可比福铭从前的大厦小多了,区区半层写字楼而已,还是租的。他的头实在痛得厉害,拿起手机又放下,到底没有立刻去找她。 结果回家睡到半夜两点,突然就醒了,再也睡不着,拿起手机,刷到李微意半个小时前发了一条朋友圈: 原来有时候还是一个人更自在。(得意洋洋笑脸) 张静禅看着看着,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气得跳下床,拉开窗帘,冰冷的夜风吹在脸上,也没吹散他心中满满塞满的怒和郁。他又给自己灌了几大杯凉水,还是徒劳。 他拿起手机,把她白天发的短信和刚才的朋友圈,又看了好几遍,只回了她一句话:“分手就分手。”然后就把手机丢到一旁,什么都不想管了。 张静禅不知道,那条朋友圈,李微意是哭着发的。昨天晚上,她真的很伤心,万念俱灰。白天那条分手短信发出去,她整个人失魂落魄,等了一天,也没有回复。她意识到可能真的完了,就发了那条朋友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发给谁看的。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没有任何联系。李微意照旧在学校按部就班上课,只是每天早上起来,眼睛都肿得像兔子。 张静禅完全按照之前制定的紧张计划:做论文,谈生意、招聘员工……只是眼圈也黑得厉害,一日三餐也不怎么吃,几筷子就放下。 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张静禅原本要跟父亲去参加一个饭局,临出门,他突然对父亲说:“我不去了。” 张墨耘:“怎么回事?这次胡书记也要来,机会难得,我还想让他认识一下你。” 张静禅什么都没解释,先走了。 等张墨耘走出家门,骂了句脏话,这小子,突然跑掉也就算了,还把他的车也开走了。张墨耘只好自己走去路边打车了。 张静禅一口气开到美院,李微意宿舍楼下。 那荒了几天的心,好像才落到实处。 一开始他打李微意电话,无法接通,以为信号问题;又打给她的三个室友,全部接不通。张静禅突然反应过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靠!他被她们全体拉黑了。 他只好又托了个路过的女生,上楼带话,女生又下来告诉他:整个宿舍都不在,听说去酒吧玩了。 张静禅整个人都不好了。 李微意和室友们回到学校,已经是夜里10点多。她最近实在太消沉,室友们都看不过去了,非把她拉出去“快乐”一把。其实也就是进了家清吧,喝喝酒,听听歌,就回来了。李微意全程神游天外,有男生过来搭讪她都避之不及,室友们也很无奈。 1月初的夜晚,是很冷很冷的。张静禅今天出门前,穿的西装,衣服都没顾得上换。等李微意看到他时,他已经在楼下生生冻了几个小时,头发上甚至有了霜意,鼻尖也是红的。当她从背后走近时,看到他一直在跺脚,双手始终插在西装裤兜里。 这一幕实在骇人听闻,大名鼎鼎的张静禅被李微意晾在楼下一晚上。周围几栋女生楼上,起码上百个窗户人头攒动,热闹围观。 室友们赶紧都上楼走了,张静禅看到她们,立刻回头,看到低着头,只能看到乌黑发顶的李微意。 一时间,所有的怒意和钝痛,褪去大半。 可张静禅平生第一次,不敢随便开口,怕被她怼,被她丢开。 斟酌再斟酌,沉默再沉默,他说:“我好累,几天没有好好睡觉,能不能找个地方,等我先睡一觉,起来我们再说。” 他平缓讲理的语气,令李微意也松了口气,点头答“好”。 于是张静禅开车带到她本市最好的酒店,开了个行政套房。 他没有骗她,是真的很累,现在她又来了他身旁,张静禅整个人松懈下来,等她忐忑洗完澡出来,张静禅已经安安静静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微意蹲在他跟前,望着他。年轻而英俊的男人,她从未想过这辈子可以拥有的男人,连西装都没脱,一只手搭在沙发扶手上,黑色西装袖口露出一截白色衬衣。他连睡着都像是在沉思,眉头微微蹙起一个弧度。她知道他累,压力大。他太优秀,他的心比平常人大太多。 她想要努力跟上,但在这个过程中,她真的会彷徨,会不安,会渴望,会难过。 李微意不停抹眼泪。 张静禅突然就惊醒了,望着蹲在面前的女孩,他的眼泪也慢慢浸出来。他坐起来,也在她面前蹲下,捧着她的脸,两个人都红着眼望着对方。 他说:“不分手了好不好?” 李微意胡乱点头。 他又说:“你怎么能跟我分手呢?你怎么舍得呢?我……有时候,真怕自己搞砸了。27岁的我的本意,是让自己等到2022年,再和你在一起,什么都不要改变。可是我没忍住,看到你就在我眼前,怎么忍得住?我知道我们太年轻了,未来太长了,万一我们感情不好,吵架分手,各自找了别人,将来我们再次‘醒来’,这辈子要怎么办?所以我一直努力,想要我们的感情按部就班,稳扎稳打,不出篓子。可现在还是出了篓子。都是我的错,我一心忙着生意,忽略了你。我从没想过和别人在一起,你是我这辈子想要的女孩,我真怕把你搞丢了。靠,总不能让我27岁时还为你哭,最后悔不该当初孤独终老吧?” (本章完) 第147章 正文结局(4) 李微意原本在哭,又笑了,说:“我也有错,我……” 他吻住她的嘴:“你不用说。” 李微意的眼泪又飚出来。 哭着亲着,两人不知何时转移到了床上。只是今晚,张静禅的目光,格外灼烈,也格外深沉。 在一阵比以往都激烈的亲吻和触碰后,他问:“从今之后安安心心跟着我好不好?我们再也不分手,没什么可怕的,没什么做不到的。” 李微意含泪点头:“话虽然这么说,你如果再招蜂引蝶我还是会生气。” 张静禅:“……知道了!” 那个夜晚之后发生的事,顺理成章,混乱炽烈,高潮迭起,灵肉合一。 只是,19岁的李微意真是没想到,本来是要分手的两个人,反而一起丢了初夜。 21岁的张静禅则心想我草苦尽甘来终于等到这一天。 —— 所以此刻,当27岁的张静禅,看到李微意和她的前前男友再度相遇,仿佛命运冥冥中自有安。他终于能体会到当年,李微意看到他身边经过的那些女孩,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 虽然他连那些女孩的脸都没记清楚,也不妨碍李微意掐他、咬他、裹着被子不给他。而他只能无奈地任她闹,一遍遍地哄。 讲真,张静禅只怕将来养女儿都没这么好脾性。 张静禅走到两人背后,正好听到李微意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微信号不能给你。赶紧走吧!” 张静禅本不该认识谢知麓,但是累积好几世醒来后,他都打探过这个男人,可以说非常了解。但此刻,张董就像完全没看到对面一见钟情失魂落魄的男人,把李微意的腰轻轻一搂,问:“等多久了?” 李微意还是会有一点心虚的感觉,抬头笑靥如花欲盖弥彰:“没多久,走吧。” 张静禅“嗯”了一声。 对面的谢知麓却震惊了。 他认得张静禅,曾经见过他一次,远远的。 那是两个星期前,他跟着导师参加一个宴会饭局,真的是隔很远,看到校领导和一些市领导,围绕着一个男人,众星捧月。 当时导师就指着那个男人对他说:“赫赫有名的张静禅,听说过没有?只比你大两岁,他是张墨耘的儿子,现在把他爸的资产翻了不知道多少倍,虎父无犬子啊。” 谢知麓还没有踏入职场,望着那个西装革履,英俊矜贵的男人,竟像是看到了一个遥不可及的登天梦想。 …… “张、张董……”谢知麓结巴了,刹那忘了自己前一秒还在跟对方女友要微信,脑子只想到这可是张静禅,和他偶遇了,一定要说上几句话留个印象! 张静禅脚步一顿,搂着李微意,转头望着这个把野心和自私都写在眼底的,自以为懂得却什么都不懂得男人。 张静禅笑了,对他点头:“多谢。” 谢知麓一呆,张静禅却又说:“不要再出现在我女朋友面前。”揽着人走了。 李微意:“你谢他干嘛?” 自然是谢他的不娶之恩。 张静禅答:“想想怎么向我道歉吧。” “我为什么要道歉?” “那这些年我为什么一直在道歉?” 李微意噗嗤一笑:“因为你招蜂引蝶。” “我还不够洁身自好?” “洁身自好也不能改变你是高危分子的事实。” “我记得美院和你们隔壁理工大学,也有几个男生追你吧?”当年他几乎把他们的关系昭告天下,还是有不长眼的男生凑上来。 李微意想起理工大学的某男生,心虚了一下下,张静禅不知道这事,他还是永远不知道的好。立刻挽着他的胳膊,哄道:“和你相比,他们都是路边的野花,你才是我家唯一的牡丹王!” 张静禅额头青筋跳了跳,真是好比喻。 “我明天要出差一个星期。”他低头看了眼手表,若有所指地说,“你还有18个小时可以道歉。” 这个晚上,在张静禅主卧那张大床上,李微意特别“诚恳”地道了歉,虽说没到最后那一步,但比起两人在时间循环里的发展程度,前进了跨越性的一大步。 至于张静禅为什么没有坚持走到最后一步,是因为这是两人穿回来的第一次,他其实是希望再郑重一点,仪式感更强一点,给她的感觉更完美。所以想等出差回来再仔细策划。而且讲实话,这么一口口重新吃掉女朋友的感觉,看她慌看她抖看她既怕又期待的过程,张静禅还挺爽的。 而李微意为什么没要走到最后一步?是因为张静禅前面的这些手段,已让她身心崩塌溃不成军。到最后是他抱着她去了浴室,洗澡时两人又差点没绷住,张静禅意志差点动摇,她却哭着说不行她好紧张再给她一点点时间。张静禅最后喘了口气,亲了她的额头说:等我出差回来。 张静禅这一走,就是一个星期。他去了上海,既是见政府的重要人士;又要去考察工厂,和几个投资人,行程很满。 李微意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大房子,数着日子,想着他临走前给的时限,心里就发慌。其实她在这种事上,不是忐忑扭捏的女孩。可他不是别人,是张静禅啊。他西装革履道貌岸然亲她弄她的样子,都让她几近崩溃,更何况不穿衣服。回想一下吧,顶级大牌的男士衬衫和西装裤,自她的掌下一点点剥脱,露出年轻精瘦的身躯。偏偏他在床上话真不多,做那些事时的表情就跟在谈判桌前一样疏冷迫人。最禁欲是他,最欲也是他。 张静禅出差第五天,出版社的同事给李微意发消息:你有没有看到财经日报前天的采访视频呀? 李微意:?? 同事:靠,你太不上心了,采访的是你男朋友。 李微意:哦,他经常接受采访,没什么好看的。 同事:你还是看看吧,无情的女人! 同事发来一个视频链接。 李微意一眼就认出来,是在张静禅上海的办公室里拍摄的。最有国民影响力的财经杂志,也难怪他会接受采访。 (本章完) 第148章 正文结局(5) 张静禅还是一身低调的黑西装,淡蓝细纹白衬衫,深色领带,长腿交叠,宽宽坐着,神色永远是冷的,眼眸寂静沉黑。淡淡的光打在他脸上,越发显得白皙清净。 对上这样年轻的商业大佬,女记者的嗓音都柔和了几分,先问了几个商业上的问题,张静禅一一作答,言简意赅,条理清晰。偶尔会有笑容,但在人前,他连笑都是略显克制的。 商业问题问完后,女记者话锋一转,笑着问:“介意我问一个私人问题吗?” 张静禅抬眸询问。 “很多金融圈内人,还有我们杂志的读者,都想知道,名震华中的张静禅,结婚了没有?” “没有。” “那还是单身吗?千万不要给读者们一个心碎的回答。” 张静禅对着镜头,无所谓地笑笑,摇了摇头:“我已经有未婚妻了。” “天哪!已经订婚了吗?恭喜!方便问问,您和未婚妻是怎么认识的吗?” 张静禅不知想到什么,目光里笑意未敛:“青梅竹马,命中注定。” “哇,一听就让人向往。未来的太太从事什么行业?是张总同行吗?” 张静禅摇头:“她是个很有才华的画家,比我的格调高多了。” “张总有没有人说过,您谈到未婚妻,眼睛里都有光。会在什么时候结婚呢?会有一场盛大的世纪婚礼吗?” 张静禅垂了垂眼眸,眼里的笑意清浅平和:“和你一样,我也是在等答案的那个人。” …… 李微意放下手机,骂了声“切”,她什么时候和他订婚了,还未婚妻。人前他最会装了,茶艺冠军。 李微意坐到画架前,继续完成一幅画,可画着画着,又放下画笔,转头望着宽阔流动的湘江,望了好一会儿,终于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早就不想再等了。 什么都没带,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她只拿着身份证和手机,离开家门。 飞上海的航班,最早只剩晚上8点多。李微意给张静禅的男助理打了个电话。 张静禅在上海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晚上也有应酬,9点多才结束。他请的人当中,有和他出身相当的豪门子弟,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说,他来安排下一场活动。这样的活动,自然是隐秘高级的,张静禅客气地告辞离开。 回到酒店顶层的套房,张静禅把西装领带一脱,疲惫地靠在沙发里,望着窗外黄浦江的夜景。灯火掩映,寂静无声,这样的一个个夜晚,他早已习惯。孤独吗,开头几年会有,但他知道,这是自己注定要走的路,注定要过的生活。你想摘得皇冠上的明珠,就必须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寂寞和艰辛。 只是这一世,和最初那世已经不同,无债一身轻,父母安康,曾经满腔孤绝冷意,烟消云散。最重要的,还有李微意,始终在灯火阑珊处等着他。 张静禅兀自一笑,通身疲惫,仿佛也随之一轻,起身走向卧室,打算洗掉一身烟酒味儿。 其实张静禅有时也会想,如果张家当年没出事,自己会是什么模样?也许比别的富二代好一点,不至于败坏家业,但绝不会活得像今生这么拼命,成就只怕也有限。在男女关系上,搞不好也不会太认真。当年大二的他,眼高于顶,足够肤浅,只在校花里选女友。真那么玩下去,说不定,他现在的生活,就跟今晚那个富二代一样。 结果命运教他做人。 而李微意,陪着他一起学会了爱人。 张静禅披着浴袍,走出浴室,用毛巾擦着湿发,立刻想起这要是里李微意在,必然按着他用电吹风,她很喜欢摸他的头发,也喜欢摸他的脖子。张静禅笑出了声。 很想她。 在这样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夜晚,在从此风平浪静的人生里,他依然很想她。想她这些年与他的朝夕相伴,想她在时间循环里与他的心有灵犀并肩进退。哪怕只是把她抱在怀里,什么都不做,他也可以有笑容,也可以满足。 张静禅站在窗前,拿着手机,刚想打视频过去,“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张静禅走到门口,问:“谁?” 有人扯着嗓子答:“老板,客房服务。” 张静禅皱了一下眉,再怎么说,这种档次的酒店,不可能有那种骚扰,不过他还是把浴袍的带子重新系紧,打开门。 有人巧笑倩兮扶着门框,目光从头到尾将他一扫,颇为满意的模样,说:“老板,你叫的客房服务到了。” 张静禅笑了,一把将她拉进来,“嘭”一声关上门。都来不及走进房里,他把人抵在门上就是一顿亲,乌黑的眉梢眼角都是快乐:“怎么突然来了?” 李微意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认认真真地说:“张静禅,我来给你答案了。” 张静禅微怔,明白了,低头笑笑,复又抬头,一双比星河更沉的眼,盯着她:“答案是什么?” 李微意轻咬着他的耳朵说:“那要靠你自己找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本想准备完美的仪式感,为我们的那段感情的圆,为我们八年又八年的循环,画一个完美的句点。可你把心都掏给我了,再不拿我就是混蛋。 我以为那次穿越只是一瞬间,你却等了整整八年。 我曾以为自己是世上最惨的倒霉蛋,却原来命运从不曾对我薄待。爱恨消逝在泯灭的时间线里,每个人的命运之河不停转弯。因为有你陪伴,我才能一次次改写翻盘。 我终于得到命运最美好的嘉奖,能够牵着你的手,从19岁走到27岁,所有错过的时光,一朝一夕和你共填满;我的脚下,一步一步,再不走空,一直坚定地走向2022年的你。 那个在漫天大雨的江边,痛哭流涕满心绝望的女孩。 那个手持黑伞,披星戴月孤独行路的男人。 我的阿禅。 ——正文完—— 作者的话: 感谢大家,《阿禅》今天正文大结局,其实这本是去年10月写的想要结构做小细节做实的20万中篇,结果还是不小心写到30万。2个月的陪伴,大家读得开心就好。 明天中午更新番外一《第0循环》,因编辑安排,5月13号再更新番外二婚礼。 下一本新书会在新浪微博@丁墨通知,一定是长篇,连写两个中篇了。 春去夏来,诸位安好,新书再见。 丁墨 2023年5月5日长沙。 题外话:昨天的英语题,按老墨以前学的语法好像是用would,可是前两天老墨刚上了一节语法课说是用will,要根据从句实际发生的时间走。为这版主还去问了英语老师,结论是高考不会这么出题。老墨英语荒废已久也搞不清楚,回头换成别的题目吧。 (本章完) 第149章 番外 第零循环(1) (注释:番外发生在第0世,就是没有循环发生的最初那一世,也即原始世。因为后续多次循环发生,时间线震荡,反过来影响了第0世。) 2043年1月10日。 张静禅又做梦了。 梦里有个看不清脸的女人,坐在他面前,在背英语。他听到自己一遍遍纠正她的语法,还在梦里发狠似地亲人家。 像个上了头的少年人。 张静禅睁开眼,望着如往日般空寂的房间,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一生没有爱人,中年将尽,却开始夜夜与那人在梦里相见。 简直荒谬。 张静禅换好西装,系好领带,镜中的男人,英俊挺拔仍似青年时,只是双鬓已有花白,眼角也有了极淡的细纹。 2022年1月,父亲张墨耘自杀;一年后,吴馨慧自杀。 2024年底,张静禅还清父亲剩下的债务,晖萃集团从此一飞冲天。 他身边一直没有女人,没有刻意去找,也没遇到想要的。即使有合适的,三十多岁的张静禅,怀着一颗早已冷透了腐烂了的心,实在也提不起任何兴致,再去追寻谁的爱。 就这么一直蹉跎到四十多,也就无所谓了。 晖萃的运营如日中天,成熟稳健。到了今天,张静禅只需要偶尔去公司掌掌舵,自有职业经理人贯彻他的意愿操盘。黎允墨担着公司董事和副总的名,但也已处于半退休状态,天天老婆孩子热炕头,围着他们打转。张静禅自己没有孩子,非常喜欢黎允墨的一儿一女,是他们的干爸。 司机和保镖早已等在楼下,今天是张静禅按惯例去总部巡视的日子。他在劳斯莱斯后座坐定,微阖双眼,想着集团的事情。 某个瞬间,张静禅忽的睁开眼。 他听到她的声音了。 “张静禅你去洗澡!洗完澡我就给你答复!” 这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听到她的声音。他的脑子里,紧接着出现了一段根本不应存在的记忆片段: 狭小的房间,他手握一盘橙子,一直在吃。 那个女孩抱膝坐在床上,他知道她的脸一定很红,她说:要不你别吃了。 他说:你给我的,一片都不能剩。 然后就是一些混乱零碎的画面,他把她抱在腿上,她浑身发抖,低声哀求,说受不了真的受不了。他听到自己满意的轻笑,听到自己急促的喘息。 他听到自己对她说:我爱你。 张静禅抬起手,抹了一下脸,摸到一手的湿。身旁的保镖大气都不敢出:“张董?” 张静禅摆摆手,手一伸,保镖已将纸巾递上。张静禅拿了张纸巾,没有擦,按住眼睛,嗓音里竟有自嘲的笑意:“继续往前开,不要停。” 到公司下车时,一众高管迎接,张静禅已恢复如常,看不出半点流过泪的模样。照例巡视了公司主要业务部门,听取主管领导汇报,半天过后,张静禅坐在顶层常常空着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小憩。 这两栋晖萃大厦,还是在他二十多岁时修的,近二十年翻修了好几次,依然是湘城最辉煌的商业建筑之一。 张静禅端着杯清茶,走到一整面广阔的落地窗前,望着林立的建筑和流淌的湘江。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踮脚背对着他,望着窗外,说,古人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诚不欺我!感谢张总给我这个登高望远的机会。 另一个幻影出现,俨然是年轻时的他,将人扣在玻璃面上,又是那样全面压制才尽兴的吻。 他问她:你的男朋友是谁? 他问了三遍,吻了三遍,直至她被逼着说:张静禅,我从没想过和你在一起。 张静禅手里的茶杯“砰”地摔碎在地,他仓惶倒退了两步,按住额头,再抬起头时,眼睛已红。 不是幻觉。 不是白日梦。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那些事真真正正发生过,只是被他忘记了。 可是她是谁?她在哪里?那些事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 张静禅已经有一两年没有见过许异。 同为华中的商业大鳄,这些年,两人有过竞争,也有过合作,都很寻常。两人也算是棋逢对手,虽未深交,却有惺惺相惜之感。 不过在黎允墨眼里,许异比他禅哥成功多了。因为许异35岁时娶了著名财团的独生女,如今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是业内夫妻和睦家庭幸福的典范。 第二天,张静禅和许异,在政府的一个会议上相遇。璀璨的灯光下,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同样的众星捧月,两人只是相识一笑,如同老友般握手。 “许董这些年在华西拿的几块地,手笔很大啊。” “哪里,比不得阿禅你在bj的布局,眼光独到,不得不佩服。” 话音落下,两人都是一怔。 在商言商,两人三十年前也不是多亲近的关系,后来在商场相遇,许异一直称呼他为“张董”或者“张总”。 “阿禅”这个称呼,早已随着张墨耘夫妇的死去,无人再唤。 今天,许异却脱口而出,仿若当年。 两人目光交错,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涌动和猜疑。张静禅垂下眼眸,顷刻间心思百转。 那个秘密,那个藏在时间深处被遗忘的秘密,许异也有份。 两个男人打完这个惊心动魄的招呼,各自转身,背向而行。他们一步一步,踩在红绒地毯上,却像踩在命运的漩涡里。被掩埋的记忆,同时朝两人纷至沓来。 张静禅看到工厂门口,吊车的车斗无声朝自己袭来;他看到自己躺在血泊里,却恍惚是个女孩模样;看到她哭着抱着自己,灵魂却在他的身躯里。 他看到自己一拳狠狠打向许异,许异在笑,眼睛却是红的。而她站在他们中间,眼睛却只望着他。 他也看到高高的悬崖下,许异迎风坠落,警灯闪烁,许异身中三枪,他的耳边是程川歇斯底里的呼喊。 …… 张静禅倏地回头,恰好,隔着十几米的许异,也在这时回头,两人静静对视着,许异忽然笑了,摇摇头,大步离去,身姿决然。 许异决意沿着如今的人生轨迹朝前走,不再理会那些遥远的时光碎片。 可是张静禅呢? 他从来都是理智清醒甚至冷酷的人,要困在这些虚无缥缈的幻觉里吗? (本章完) 第150章 番外 第零循环(2) 这天晚上,张静禅又梦见她了。一整个晚上,他们都在一起。 她捂着平坦的肚子,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你的孩子。他气定神闲地问:几个月了? 她把他举了起来,她居然举起了他,转了好几个圈,笑得傻气又明亮。 昏暗的房间里,他说,不是说过,你敢举我,我要还回来的吗?你不是喜欢举高高吗? 张静禅在梦里笑出了声。 然后就是那段最难熬的日子,他昏倒在医院,有人说他即将成为植物人。他明明什么也看不到,也动不了,却听到她的声音,日日月月年年,在耳边碎碎念着。要他早点醒,要他守男德,要他对她好不许变心;又说她学业上的苦恼,工作上的烦扰;她好想他快点醒来,想要认识他,想要和他谈恋爱,想要有个真真正正的男朋友。 张静禅就像被魇住了,拼命想睁眼,却睁不开;拼命想看清她的样子,却无能为力。 恍恍惚惚间,有一只柔嫩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她低下头,发梢擦着他的皮肤,她说:给你盖个章。每天写一遍,催眠你我他。 于是他也低下头,想要看清她在他手臂上写的是什么。 什么……所有。 他看到了一个意字,立刻明白那是她的名字。 前头两个字是什么? 他在梦里眼睛瞪得很大,快要流出泪来,可她的头一直挡着他的视线,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喊道:“微意,让我看看……” 如同一记重锤,把他的胸膛砸了个对穿。 48岁的张静禅在黑暗的夜里骤然睁开眼。 他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 李微意。 —— 张静禅的下属的找人效率堪称神速。第二天下午,张静禅站在晖萃下属一家子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里,隔着玻璃,已经看到了二十一年后的李微意。 她这些年的经历,他也已查得一清二楚。 2022年1月,李微意被沐宸集团裁员;同年9月,她面试进入另一家公司,担任财务主管。此后跳槽过两家公司,因为优秀的业务能力,一直平稳晋升。 8年前,她跳槽进入晖萃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担任财务总监至今。 她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甚至也许他还曾经在优秀员工名册上看到过她的名字,又或者也许两人曾在总部的电梯擦肩而过,他却不知道。 李微意和谢知麓分手三年后,接受了一个同事的追求,两人结婚,生有一女。五年后,因为性格不合离婚,女儿跟了李微意。从此之后,她单身至今。 张静禅坐在老板桌后,望着她一步步走进来。身旁的助理,还有子公司总经理,都按着心中困惑。 直至她抬头,望向了他,两人的目光如胶相凝,谁也没回避,谁也没说话。 张静禅的嗓音却哑了,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出去,关门。” 屋里终究只剩下他们两个。 张静禅说:“你过来。” 李微意慢慢走到他跟前,再抬起头时,眼里已有泪水,明明不再年轻,却依然秀美白皙,宛如当年那个女孩。 “是你吗?”他问。 她点头:“是我。” “你也是最近才想起来?” 她沉默了一下,答:“你记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一面,在2022年1月13号。你帮了我,送我回家。其实从那以后,我就有不对劲的感觉。总觉得……人生不应该是这样,总觉得我要等来什么,却一直等不到。” 张静禅听得心神恍惚,遥远而模糊的记忆袭上心头,大雨中哭泣的女孩,一把遮住两个人的黑伞,还有他最后坐在车里,望着陌生女孩低着头上楼的背影。 “为什么没有发生?”张静禅抬头望着她,泪水侵染黑眸,“为什么循环,没有发生?” “本来,就不应该发生吧。”李微意苦笑着说,“又或者,不是发生在我们这个时空里。” “那你现在……”张静禅欲言又止,却已握住她的手,仿佛已经握过千百次。 她却慢慢把手抽回来,说:“我们都不是年轻人了,那些事于你我而言,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我们都还是想一想,想清楚,再做决定。” 张静禅知道她说得都对。追着一段虚无的记忆,究竟意义何在?他们也都已不再年轻,不再是为爱冲动的年龄。 可是在1月12号,见到李微意的这个晚上,张静禅梦到的越来越多。灯光昏暗的过江隧道,窗外飘落的细雨,黑压压的出地铁的人群,刺眼的白光。 以及,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撞击。 他在梦中一遍遍昏迷,又一遍遍苏醒,睁开眼时,却又回到了那辆车上,身旁坐着李微意。 次日清晨,1月13日。 张静禅双眼深陷,眼神却无比沉而静地醒来,打电话给下属:“立刻给我查一个人。” 傍晚时,下属就带来了最全最新最隐秘的消息。 程川,2022年刚出狱,就因为与另一名出狱狱友纷争,过失杀人,再次坐牢。三天前,已经年迈的程川刚出狱。 他想办法弄到了一辆老旧的黑色suv。 他这两天,在许异家和公司附近出现过。 张静禅在暮色笼罩的窗前,站了很久,终于还是笑了。这样的人生,于他而言已无别的期待。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喜或者悲。可是他曾在梦中那么疯狂地亲吻她,他曾在梦中见到白发老去健康幸福的父母,他曾在梦中与人白头偕老儿女双全不悔此生。 那为什么,不赌一把呢? 独自一人坐到车上时,张静禅拿起了手机,里头昨天刚存了李微意的号码。但是过了一会儿,又放下。 这段旅程的另一头,通往的或许是另一个时空。 或许,是死亡。 张静禅一人驾车,驶向那条过江隧道。 —— 来自2043年的张静禅,一共循环了三次。 第一次,当他在一片白光中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条桥上,一辆车,正从他的身体里穿过。 然后是第二辆、第三辆。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透明的手臂和身躯,竟也不觉得伤心,当时他以为自己在2043年被撞死了,灵魂飘荡在世间而已。 他一个人,在车水马龙中,慢慢地朝前走,无数光影从他身边略过。 然后张静禅就看到了程川。 准确的说,是中年程川,既不是2014年的风华正茂,也不是2043年的垂垂老矣。程川看起来比年轻时黑瘦了很多,四十大几模样。 张静禅忽然明白过来。 这里已不是2043,也没有抵达2014。 这里,是他们的循环本该第一次发生的2022年。 (本章完) 第151章 番外 第零循环(3) 张静禅坐到了程川的车上,程川丝毫未觉。 而后,张静禅就目睹了本该发生的历史。他跟着程川,来到了和狱友合租的小屋,两人起了激烈争执,甚至动了刀。电光火石间,张静禅使出全身力气,朝程川一推。 他的透明双手明明穿过了程川的背,程川却浑身一震,脚下一个踉跄,原本要刺入狱友的那把匕首,脱手掉在地上。 狱友一拳打在程川脸上。 两人又互相狠揍了一顿,都没了力气,一个倚着墙,一个趴在桌上喘气。暴徒的情绪得到发泄,反而渐渐平静下来。你说一句,我说一句,最后倒是说合了。 张静禅站在阴暗的墙角,望着程川吩咐狱友藏好证据,又许以事后丰厚报酬,再度开车出门。 微意,为什么循环没有发生? 大概是,循环本不应该发生。 因为在循环本该发生的2022年1月13日,程川因为失手杀死狱友,再度入狱。 那现在呢? 历史被他亲手改变。循环,开启了吗? 张静禅闭上眼,笑了。 当然开启了。 从2043年到2022年的他,即是第0次循环。 循环从此开启。 …… 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久,又仿佛只是眼睛一闭一开的瞬间。 张静禅看到了非常奇妙的景象。 他于虚空中,看到了双重空间的套叠。 他明明站在深夜的过江隧道的出口,看着黑压压的人群穿过马路,看着三十多岁的许异驾驶吉普,撞飞了几个人,看到二十多岁的自己带着李微意,驾驶另一辆车,迎面直撞上去。 可他又看到了一片艳阳,一条陌生的路,旁边还有池塘,不远处有小区,三三两两的高中生放学回家。 转眼间,他的脚已踩在那条陌生的路上,2022年的景象消失。他环顾四周,瞳仁瞬间收缩。 因为他看到17岁的李微意,手拿本画册,边走边看,朝他的方向走来。 这个张静禅,从没见过17岁的李微意的样子,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看着她嘴角带笑,看着她连路都不看,脚下一滑,张静禅连忙喊一声:“小心!”却已来不及,她一脚滑进池塘里,掉了下去。 张静禅心急如焚,想都没想跳进水里,想要抱起她,却只看到手指穿过她的身躯。而水中挣扎的李微意,竟向他的方向望了一眼,朝他伸出手,想要求救。 可是他抓不住! 下一瞬间,张静禅已回到地上,他四处张望想要找个帮手,却仿佛被命运驱使着,朝某个方向望去。 他看到了19岁的自己,和黎允墨并肩说着什么,从树荫下走过,没往这边望一眼。 张静禅的脑海里忽然闪过曾经听到过的一种说法:如果穿越时空发生,同一个时空中,不可能出现两个你,否则时空就会崩塌。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虚体,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跑过去,狠狠抓向19岁自己的肩膀。 少年后背一颤,莫名其妙地回头,什么都没看到,却看到了不远处水池里扑腾的身影。少年想都没想,把书包一丢,跑过去,跳进了水里。 张静禅和少年一起跳进了水里。他在他的身后,再度看着17岁的她的模样,他对她笑了。 她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可是也望着他笑了,伸手想要触碰,所有光影却在张静禅眼前消失。 他的第二次重叠循环,结束了。 当张静禅在第三次循环中醒来时,已明白了所有。明白因为同一个时空中,不可以有两个自己,所以他只能以能量体的方式循环;明白了他的循环,原本只能从2043到2022。但是因为他穿越过去时,他们那一层的循环,正在发生,所以他其实是侥幸被他们的循环夹带回了2014年。 他真的很高兴,可以回到2014年。 他又来到了2014年9月。 当他看到许异穿越进了张静禅的身体,并且试图蒙蔽李微意时,他并不觉得慌张。因为他总有种感觉,他们会赢。所有作恶的人会被绳之于法,张静禅最终会和李微意在一起,他的父母朋友都会安稳康健,就像他在梦里见到的那样。 当他看到李微意聪明地跑到了医院,而张静禅却在另一侧的消防通道徘徊,因为警察的守卫无法靠近时,他突然就有了冲动。 想要帮他们。 也想让她就像第一次在水里相遇时一样,再看他一眼。 虽然后来,她大概以为自己看到的,从始至终只有19岁的张静禅。 于是他站在人流穿梭的通道里,对着她大喊:“微意!李微意!我在这里!我是张静禅!” 我是那个,曾经和你错过的,无法循环的张静禅。 明亮的灯光下,嘈杂的人群中,女孩慢慢抬头,困惑地望向他的方向。 张静禅对她露出了笑容。 他知道,她在那个刹那,看到他了。 但她大概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从多少年后,跋涉而来的张静禅。 李微意朝他站立的方向跑来,穿过他的身体,朝少年张静禅所在的方向跑去。 张静禅低头,望着自己的指间,看着自己原本透明的身躯,一点点泯灭在这个时空里。 大局已定。他想。 2014年的历史已经改变,2022年必然随之改变。 那么2043年呢? 那个在21年后,才发生第0次循环的时空,我会得到幸福吗? —— 2022年1月21日。 李微意赶到上海的次日。 阳光照进来,张静禅慢慢睁开眼,有片刻的怔忪。 怀里的李微意什么都没穿,悠悠醒转,趴在他怀里问:“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张静禅答:“梦到一些事。” “譬如?” “梦到循环没有发生,你和我擦肩而过,直至二十一年后,才相遇。” “那可真够惨的。”李微意啧啧两声,“讲真要是没我,你可就惨了,得孤僻成什么样?记得我们刚相遇那一世,那叫阴阳怪气,白月光来了?坐?几个月了?听说是我的?我第一次看到你,走路都走出了孤独终生的气势。周姐那时对我说,全湘城的女人,都不想嫁给你。” 张静禅笑出了声,捏捏她的鼻子:“那你满意吗?” 李微意明白他在问什么,老老实实点头,吐出两个字:“好爽。” 张静禅盯着她,片刻后,转过脸去,这大清早的,她有时候明明羞涩得要命,有时候又直白得要命。 李微意靠在他怀里,说:“你说,那些被我们改写后的时空,究竟是会按照原来的命运往前走,还是也随之改写,还是说……彻底被覆盖不存在了?” 张静禅心里的答案是覆盖,可他嘴上却答得温柔:“大概,是随之改写,每个平行时空,都在朝前走吧。” 李微意高兴了,点头说:“那就好,那样每个时空的我们,都得到幸福了。” 是啊,李微意,从此每个时空的我和你,都得到幸福了。 (本章完) 第152章 番外 阿禅与阿禅(1) 婚礼前夜。 李微意横在沙发上,歪头嗑瓜子看电视。 李母和李晓意站在沙发背后,李母用胳膊撞了撞大女儿,好像压低了声音但实际上并没有:“你看她,哪有一点明天要结婚当人家老婆的样子?” 李晓意觉得好笑,问:“微意,你不紧张吗?” 李微意这才慢吞吞坐起来,把瓜子壳丢进垃圾桶,拍拍手:“有什么好紧张的?都好8年了,不嫁他还能嫁谁?走个过程,换个房子睡觉而已。” 李母的手指戳到她脑门上:“当着阿禅可不许这么说。” “知道,我又不是傻,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天哪我好激动。”李微意又往嘴巴里丢了颗瓜子。 李母都要被这臭皮赖狗似的小女儿气死了,转身去房里,继续欣赏清点明天要穿的几套礼服和首饰了。 不过走着走着,她脚步一僵。 等等,小女儿刚才说,好了8年? 现在是2022年6月,也就是说,2014年李微意还在读高三,两个人就好上了? 那个19岁优秀沉稳又懂事的张静禅,不是跟他们两口子保证过,等到李微意上了大学才会追求吗? 李母咬咬牙,转头望着房里一片光芒璀璨的礼服首饰,到底哼了一声,笑了。 这里就是李微意和张静禅同居的那套大平层。李家在湘城没有买房子,李父李母每次过来,都被钟毅当成亲爸亲妈似的,迎回家住,也帮忙带孩子。婚房别墅准备好后,张静禅把这套房子过户到李微意名下,现在正好当送嫁的娘家。 所以李微意才说换个房子睡觉,她这个出嫁,不过是从张静禅的左手倒腾到右手。 门铃响了。 李晓意奇道:“这么晚还有人来。” 打开门,一身西装人模人样的黎允墨站在门口。李晓意立刻拦他:“明天早上才娶亲呢!”还往他背后看,生怕张静禅也跑来。婚礼风俗有讲究,结婚前夜夫妻不见面。 黎允墨笑着说:“禅哥没来,他最守规矩了。” 大姨子李晓意刚才也听到妹妹说恋爱8年的话,再说了当年她也不是没看出端倪,只是没说而已。闻言似笑非笑:“嗯,他最守规矩。” 李微意噗嗤一笑。 黎允墨高高兴兴走进来:“我就来看看嫂子,有几句话叮嘱她。其实我应该算娘家人,嫂子在我这儿,排禅哥前头。” 李晓意也进了房,把空间留给他俩。 黎允墨也抓了把瓜子,跟李微意一起磕,又问了她一些婚礼的准备情况。李微意一一答完后,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别绕弯子了。”这小子脸上藏不住事。 黎允墨好像难以启齿,又闷头吃了几颗瓜子,说:“嫂子,你跟他有没有签婚前协议啊?” 李微意瞅他一眼:“签了又怎么样?没签又怎么样?” 黎允墨的脸更红了,挠挠头,说:“我不是说不信任禅哥啊,这些年,他对你,没得说。但是禅哥毕竟走到今天这一步了,手里股权七七八八加起来能值二三百亿。虽然你在自己的领域也很优秀,但在这个婚姻里,你就是弱势的一方。我觉得吧,无论婚前婚后,你都得为自己争取足够的保障。” 李微意眼睛不眨地盯着他,虚心请教:“那你觉得我要多少合适?” 黎允墨狠下心来,说:“起码一到两成。” 虽说只一到两成,那已经非常非常多了。 黎允墨又纠结地说:“我也不觉得禅哥以后会变心,但人生还长着呢。他站的位置太高,想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的人太多太多。太多算计,太多诱惑。而且吧,禅哥的心思太深了,前几年我觉得自己还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却完全猜不透了。” 黎允墨的话语里竟有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可见如今张静禅在集团和下属心中的积威。 李微意却翻了个白眼:“想多了,你以前也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黎允墨:“……” 李微意嘿嘿笑了,推了他的肩膀一把:“不过你今天能来,跟我说这些,可见果然跟我才是一头的,好兄弟,没看错你。” 黎允墨这才高兴起来,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知你心者,黎允墨嘛。” 李微意哈哈大笑,然后说道:“不过,你可以放心,你说的,他已经给了。” 黎允墨心里抖了两抖,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给了多少。” 李微意:“反正比你说的多……不少。” 黎允墨:“靠!” 黎允墨黎金雄父子持股晖萃集团近10%,但李微意这个婚一结,俨然超越他们成为更大的股东。 到头来,最穷的还是我这个单身狗! 黎允墨忽然郑重地说:“他这是把命都给你了。” 李微意手里握着这么多股份,万一哪天和对手联合背后插张静禅一刀,张静禅搞不好连晖萃都保不住。 李微意静静坐着,似笑非笑:“他说,这是给我的尚方宝剑。” 那还是一个月前,张静禅带着律师来见她,递过来厚厚一叠文件。李微意翻了翻,说:“太多了,你不是只欠我一个亿吗?” 张静禅淡笑着喝茶,律师也笑。张大董事长说:“欠的是欠的,送的是送的。” 李微意请律师先回避。 “你这样让我有点不安,确实太多了。”她说。 张静禅刚从公司回来,一身西装,领带都没摘,高大清瘦的身形斜斜靠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冷凛中透着优雅。他说:“不止是为了让你开心,也是断我的后路。” 李微意一怔。 他垂下眼眸,几根手指在膝头轻轻敲着:“一开始我在循环里追你,你说,从没想过和我在一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正常情况下,我绝不会考虑和你在一起。” 李微意:“签协议就签协议,你翻什么旧账……” 张静禅不为所动,继续翻:“这一世我们2014年就在一起了,这么多年,你吃过多少醋?虽然最后吃苦头的都是我,但是李微意,你确实没有安全感。” (本章完) 第153章 番外 阿禅与阿禅(2) 李微意也坦然,说:“你如果是我一样的工薪阶层,哪怕你长得再帅,性格再好,我也不怵。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没有时间循环,如果你家当年没出事,按您当年摘遍校花的势头,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明星就是名媛吧?怎么会轮到我一个小画家呢?” 张静禅慢条斯理地说:“那倒也是。如果不是时间循环,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不是谢知麓那个渣男,也有别的渣男,哪里轮得到我?” 李微意踹了他一脚:“你才会遇到渣女呢!谁不爱你的钱?只有我,是在你负10亿的时候喜欢你,知足吧你!” 张静禅笑了,微微弯腰,拍掉西装裤上的灰:“知足,当然知足,所以现在才巴巴地送这么多钱到你面前。” 李微意也笑了,嘴里却说:“又不是给钱就会有安全感,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大佬出轨、离婚?” 张静禅递给她一个“我就知道你脑瓜子在想这些有的没的”的冷淡眼神。 李微意叹了口气,说:“张静禅,我不是不信任你,人生还那么长,诱惑那么多。再深的感情,也有平淡无味的一天。谁都知道,和你这样一个男人结婚,比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危险很多。但你倒也不用给这么让我安心,万一真有那一天,好聚好散,也没什么。反正你只要记着,我眼里容不得一点渣滓。再说我又不是找不到下家,而且也不是非得找下家。” 张静禅笑意敛了,脸色也冷下来。但他今天来,本就是和她开诚布公谈这个问题,忍下心头隐约郁气,说:“现在跟你保证什么,你也不会信,反正我保证了这么多年,你该发脾气还是发脾气。我理解你的担忧。不过,在这段婚姻里,我才是没有安全感的一方。” 李微意“啧”了一声:“您居然会没有安全感?是我当年进大学第一天就被打上张静禅女友的标签不够快?还是后来这些年被您张总的威严吓走的追求者不够多?” 张静禅这才又笑了,说:“别贫,我是认真的。我们这段婚姻,还有大几十年要走,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出轨,对婚姻忠诚。但是我也承认,如果你让我承诺,今后不会对任何人动一丝心,我本来也是不敢打包票的。只可惜有些事,已经得到了验证,最初没有循环那一世,没有遇到你,我单身到了48岁。所以我现在敢保证,你说的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他盯着她,深邃的双眼里光芒流转:“李微意,原来我的动心阈值很高,高到只有你达到过。” 李微意的心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洪流,撞击包围。鼻子刚刚开始发酸,就听他又说道:“不过,说到动心阈值,你呢?仔细想想,我没赶上的哪一世,你身边没有别的男朋友?对了,第二次循环回去,当时没来得及问,是不是也有一个新的?” 李微意的两颊立刻红了,避重就轻地答:“不兴道德绑架啊!我和每一任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单身。” 张静禅彻底黑了脸,咀嚼这个词:“每一任?” 李微意立刻起身,一屁股坐他腿上,几根手指拽着他的衬衫领子,语气软得判若两人——毕竟哄张静禅这事,她已驾轻就熟,因为他实在太好哄了——她说:“好了好了,明天就要领结婚证,今天你可是把能翻的旧账都翻了,明天开始都不许提。说起来也是奇怪,别人家都是女的翻旧账,怎么到我们家反过来?” “我们家”三个字,实在取悦了张静禅,他哼笑一声,任由她坐在怀里乱蹭乱摸,只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往旁边椅背上一搭,懒懒散散地,说:“行,以后都不提,你以为我想提。” 两人黏黏糊糊吻了一会儿,心情都好得不行,张静禅拿起那叠资料和笔,递到她手里,还是抱着她在怀里,让她转了个个儿,面朝桌子,说:“签了,你不吃亏。” “真的都给我啊?” “全给你其实都无所谓,反正这辈子我是不会离婚的。要是我哪天不老实,你就拆了晖萃出气。” —— 张静禅性喜低调,李微意也不喜欢铺张浪费瞎折腾,所以两人的婚礼,规模不大,只邀请了亲友参加。 又因为获得邀请的亲友中,有公职人员,所以最后婚礼选择国内某个交通便利的海滨城市举行。 整个酒店都被包了下来。 洁白如细雪的沙滩上,被纯白纱帐和缤纷鲜花,装饰得更加圣洁梦幻。碧蓝的大海上,飘着几艘游艇,供客人们游玩。 然而此刻,一切奢华和美景都是静谧的。因为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里,婚礼正在进行。 按照张静禅和李微意的要求,那些俗套的流程和花样全都省去,一切从简。他和李微意也都不发言,只有双方父母发言,然后就是走红毯、交换戒指和新人宣誓。 等双方父母发完言后,张静禅便站在台上,红毯那一头,全场灯光熄灭,仅余一束光,照着红毯那头的李父和李微意。 张静禅今天穿的是套新的全手工西装,顶级面料和剪裁做工,把他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出色,宽肩瘦腰,长腿笔挺。他的左胸别了一朵鲜花,灯光之下,那抬起的面容,越发白皙英秀。 音乐徐徐而耳边奏起,所有亲友的注目中,张静禅望着那头的李微意,没有笑,只是一直牢牢盯着。 李微意却连耳根都红了,一身从欧洲空运过来的昂贵得超出想象的婚纱,衬得她这样跳脱的性子,也显出几分庄重典雅,纤细精致的剪裁设计,又恰如其分地烘托出她容颜中的几分清艳。 她挽着李父的手,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丈夫。 最先落泪的人,是捂着嘴站在红毯边的李晓意。 奇怪,妹妹和阿禅,都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只差一张结婚证和一个婚礼。李晓意之前也一直好好的,她早已不是曾经那个性格柔软得过头的贤惠女人。这些年,她一直是钟毅的合伙人,比8年前多出许多干练甚至泼辣。可此刻,望着妹妹终于走向幸福,她的泪水却像涨潮,完全止不住。 (本章完) 第154章 番外 阿禅与阿禅(3) 连身旁的钟毅都惊到了,连忙把人搂住,说:“怎么哭这么厉害?是好事啊,难道你还舍不得她?”又凑到她耳边:“自己都嫁我多少年了?” 李晓意又笑了,努力拭干眼泪,望着台上。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是8年前,和钟毅在上海那一天,接完那个混蛋的电话后,那一瞬间奇妙的感觉,又出现了。 命运之力雄浑无力,而她渺小如沙,恍恍惚惚。 她看到那个混蛋狰狞的脸,看到一栋高楼,听到耳边呼啸的风,感觉到心脏猛烈收缩的感觉,也感觉到骨骼的碎裂——这些感觉,都只是一瞬间,模糊闪过。 她却在这一刹那明白了什么——尽管妹妹妹夫,从没有对曾经改变的历史说太多。 原来她本不能在这里,本来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无法拥有。生命原来会像一抹细沙,一个转身,就从她的指间坠落。 可是现在,她站在这里,背后有事业,身边有钟毅和孩子,可以亲眼望着自己的妹妹获得幸福。 李晓意哽咽难言。 谢谢你们,微意,阿禅。 谢谢你们在命运冷酷的洪流中,拉住我的手,留我在这个人世间。 姐姐愿你们一生白头偕老,永远幸福。 就像姐姐这一辈子,一样。 第二个哭的人,是台上的李父。 当他陪着女儿,一步步走向女婿时,原本只是心头酸涩又激动,眼眶发热。可是就在把女儿的手交给女婿那一刻,他一个感情内敛的大老爷们儿,居然老泪纵横。 他怎么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才看到这一幕呢? 怎么感觉,自己本来,没这么大的福气呢? 阴暗肮脏的房间,满地的鲜血,孱弱的喘息,意识崩塌的刹那——一切都是一闪而过。 李父呆呆望着他俩。 原来我的命运,也被这两个孩子,拼尽全力挽救过啊。 李父握紧他们两个人的手,沙哑着嗓子说:“阿禅,一定要对微意好,我把她交给你了。微意,以后要懂事,夫妻俩互相多关心,和和美美……一辈子。”最后老父亲没忍住,拿手抹脸。 李微意的眼泪立刻冒出来,紧紧抱住父亲。 张静禅说:“我向您保证,一辈子都会照顾好她。” 李微意:“爸你原来也会煽情呜呜呜……” 望着台上的一幕,很多人都十分感动。 然而众人都万万没想到,哭得最厉害的人,居然是已五十多岁,虎威不减当年的老董事长张墨耘。 大家什么时候看到他哭过?哪怕当年福铭最难的时候,这位大佬人前也是一身刚毅,从没露出过窘色。可是此刻,他坐在台下首席首位,用手掌按住脸,哭得不能自已。 旁边的吴馨慧都呆了,连她都没见过张墨耘这么哭过。老公是不是搞错了?他们家是娶媳妇,又不是嫁儿子。谁家婚礼上不是岳父岳母哭,公公婆婆笑哈哈。 吴馨慧戳了戳老公的手掌,张墨耘摆摆手,根本不理他。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住,泪如雨下。他想老子终于看到了这一天,小崽子娶老婆了。 本来他是看不到的。 本来他半辈子叱咤风云,最后却会像阴沟里的老鼠,死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 甚至无论循环多少世,他都应该死在今年春天以前。 但是最后,儿子和儿媳妇,硬生生改了他的命,一次次把他从命运里漩涡里抢回来。在最后一次循环里,明明只要他这个老父亲出力,张静禅就会容易很多。可是那死小子不肯,硬是让他在医院躲了三天,只怕循环之力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把他弄死。那小子自己却以身犯险,差点没命。 张墨耘抹了把眼泪,放下手掌,红着眼,却又笑了。 以后他还要活得更久,现在才五十几,将来带孙子、孙女,老当益壮,宝刀未老。那些害他的人,瞧瞧现在谁笑到最后。老子张墨耘,虽然半道犯错翻车,可谁让我知错能改,又有个好儿子好儿媳,终于一辈子笑到最后。 我有罪,这几天玩得太嚣张,结果这个番外写了5000字,还没写完,还剩个尾巴,今天下午6点前还有一章,到时候再全文完结。 (本章完) 第155章 番外 阿禅与阿禅(4) 张静禅几乎不会喝醉酒,因为他不愿意让自己在任何场合下失去理性。 但是今天,他喝醉了。 不知何时,眼前已看不清了,只记得有一双熟悉的手,始终搀着自己,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他的心就是安的。 新房布置在酒店深处的独栋别墅,张静禅被扶到床上躺下。 他一直昏沉沉睡着,再后来,周围彻底安静,有人拿了温热潮湿的毛巾,在他的脸。他抓住那人的手,喊:“微意。” 李微意答:“没想到你也有喝醉的时候。” 他想要睁眼却睁不开:“我没醉。” 隐约间,听到她一个劲儿的笑,于是他闭着眼,也笑了。 擦了脸,然后是手,领带衬衫被人扶着脱了,覆盖上柔软的被子。然后有人脱去他的鞋袜,紧接着,他的双脚被泡进温热的水里,舒服得不行。 张静禅睁了睁眼,模糊看到蹲在地上的那个人影,问:“没生气吧?” 李微意拿毛巾轻轻擦干他的双脚:“为什么这么问?” “没生气……你怎么会给我洗脚?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李微意差点拿擦脚毛巾糊他的脸:“我只是不能接受你不洗脚直接上床!” 他闭着眼沉沉地笑,一把将人抱住,想要亲,却总是亲不到地方。李微意却气死了,她还要去换衣服洗澡,却被他按在床上蹭来揉去,到最后终于挣脱,她恨恨道:“靠,好讨厌醉鬼,想不到你喝醉了也是这副德性。” 彻底醉倒男人坚定说道:“我从来不会喝醉,相信我的自制力。” 李微意:“……” 再过了一阵子,张静禅睡着了,隐约有知觉,她也上床,熟练地把人按在胸口,安心地继续睡了。 次日,太阳升的老高,张静禅才按着脑袋醒来。 一室寂静,阳台的窗开始,风吹得窗帘不断卷动。 “微意?”他喊了一声,房间里没人,洗手间浴室也没人。 张静禅心中涌起懊恼和歉意,虽说实质性洞房干过千百遍,昨晚怎么说都是新婚,他却破天荒醉倒。也不知道她心里会不会介意。 他望着身旁空荡荡的床铺想,应该是介意的,她一直都是个小气的女人。否则怎么舍得让他新婚次日醒来就独守空房? 他低头笑了,给她发消息:“你在哪里?” 回得很快:“和姐姐姐夫在海边逛,你终于醒了,一会儿一起去吃中饭。” 张静禅对着这条短信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她即使生气,也没有很多,心头一松,去洗了个澡换衣服,把自己重新拾掇得英挺逼人,还系上了她最喜欢的一条领带。 走出衣帽间,刚准备给李微意打电话,他却看到书桌上有个浅蓝色信封。上头用熟悉的字迹写道:阿禅启。 张静禅走到光线充沛的阳台,抽出信纸。 阿禅: 也许从今天开始,我就应该改口叫你老公。可我还是喜欢叫你大名张静禅,因为第一次听到,就觉得怎么会有人的名字这么好听。我其实不太习惯叫你阿禅,因为这两个字,总会带给我一点点悲伤的感觉。 无论是19岁时的阿禅,还是27岁时的阿禅,都让我感觉到光鲜灿烂的外表之下,同样的一点点悲伤。 所以我第一次遇见你,心里其实就开始害怕,怕自己喜欢上你。你太傲了,傲得跟我这种欢脱的人,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也很孤独,也许你身边总是聚集着很多人,可是当我成为阿禅的那些天,每一天,都能感觉到你的孤独。 我真的好喜欢,在循环里陪着你的那些日子。看着你每天笑很多次,看着你逗我触碰我,像个真正的年轻男人那样和我逗嘴,看着你逐渐流露绿茶男本质(绝对没有贬义,这是个中性词我发誓)。其实我跟你说,我正常情况下根本没有那么二那么傻,我一般都是个正经人。完全为了让你在压力那么大的循环里,轻松开心起来,才自毁形象搏君一笑,你信不信? 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太太了。回想这些年,那个在时光里没有安全感的小女生李微意,确实让你受了点谈恋爱的委屈。不过我敢打赌,你即便换个人也是一样的,有道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不吃醋的女人,只有愚蠢的男人。当然我并不是说你当年在男女关系上还有点蠢的意思,千万别多发散多想。 你为了这段婚姻,付出了很多,也给了我很多。在今天的婚礼前,我一直在想,自己能给你什么呢? 其实我对我们的婚姻的愿景,特别朴素—— 我想要我们余生的每一天,无论再遇到什么艰难险阻,阿禅在看到我时,依然会觉得人生可以开心一点,轻松一点。 我想要我们即使吵架,也绝不过夜,无论谁对谁错,你都先道歉——就像这些年你所做的一样,一定要坚持到老。 我想要生一个小阿禅,一个小微意。当然,两个小微意也可以,但是千万不要生两个小阿禅,我身边好多人说生两个儿子是噩梦。 我还想要阿禅健健康康,长命百岁。他的心永远不再是孤独的,冷冰冰的,当我唤起阿禅这个名字时,不再感觉到悲伤,只有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亲密和快乐。 因为从始至终,从19岁到27岁,再到很远的以后,他都是我的阿禅了。我李微意的人,骨头里的血,都应该是热乎乎的,因为有我温暖着他呀。 不过,回望我的婚前生活,还留有一个遗憾,你永远也满足不了,只能遗憾终身了。 那就是我真的好想尝尝自己是少年帅哥时,强吻你的滋味啊!这么说可能有点变态,但是哪个女人能有这种新奇体验呢?换谁都想尝尝啊。可惜每次循环太紧张,没时间留给我阿禅李谈情说爱撩妹。都怪你,不够小鸟依人,那时候还那么刚硬,令我几次错过大好机会,如今只能扼腕叹息! 从今往后,我再也没机会做阿禅李,只能做张太太了。 早安,张先生,很高兴你在新婚之夜大醉不醒,冷落新娘。不好意思这件事我会对将来的孩子们念一百遍,哈哈。 好消息是以后每一天,张太太会和从前一样,用一颗至死不渝的心,爱着她的张先生。 昨日阿禅李 今日太太张 留字 到本章全文彻底完结,我也有些舍不得,爱你们,新书再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