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诺克联萌》 chapter 01 温布利大师赛历来都是斯诺克球坛最高水准的代表之一,世界一流球手在球台上一展球技,一是为了赢得奖金和灌满荣耀的奖杯,二是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实力。 今年的比赛吸引了比往年更多的关注——温布利的决赛场上居然出现了两张亚洲面孔,都是中国人。 “韩荻,两年前出现在斯诺克职业排名赛的名单理,是球坛里非常少见的女球手。”导播室里,今天球赛解说之一的威廉翻了翻韩荻的资料,用颇为意外的口气继续着,“至去年,她的世界排名已经飙升到世界第五。” “是啊,她今天的对手目前世界排名第三的中国籍选手,夏衍。”另一位解说凯莉接了话。 “斯诺克赛事里少有中国面孔,这次两位年轻的中国选手打败不少球坛老将最终打入决赛,让人意外之余也令今天的比赛更有看点。”威廉的口气听来充满了嘲讽。 “在欧洲球场燃烧起的亚洲战火。”凯莉说完和威廉都笑了出来。 伴随着两位解说对球局的评论,这场展开在韩荻和夏衍之间的巅峰对决就这样进行了七个多小时,一直进入到第19局,也就是最后一局的较量。 从下午比赛正式开始到现在,韩荻和夏衍的比分一直呈胶着之势,如果韩荻能够赢下这一局,那么她将最终赢得这次温布利大师赛的冠军,让全世界知道中国女球手的实力,也把夏衍压制在自己的冠军光环之下。 在顺利完成第一次的得分局之后,夏衍以退为进,打了个防守球。 威廉不禁赞许:“这个斯诺克做得漂亮。” “确实,角度很刁钻。”凯莉接话,“夏衍最擅长快速进攻,曾经在5分20秒完成满杆147分。根据我对夏衍的了解,他的这个斯诺克不会只是完全的防守,更可能是在给韩荻下套,韩荻要当心了。” 场上的韩荻皱了皱眉,看着球桌上被夏衍打回开球区作为回防的母球,立即在脑海中快速地寻找最合适自己突围又不给夏衍留下破绽的路线。 “韩荻一直没动,不知道是不是也被夏衍这记球给难住了。”凯莉开口。 “要打破夏衍的这个斯诺克不容易,韩荻不论从哪个角度出杆都没有什么胜算,也难怪她迟迟没有出手。” 正如凯莉说的,韩荻在思考打破僵局的办法。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精神状态也到了最紧绷的时候——这一场比赛的胜败不光关系到最后的奖金和荣誉,还有着其他的意义。 场边的夏衍看着韩荻右手的拇指不由自主地在摩擦球杆末端,知道她正在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这是韩荻紧张时就会做出的小动作,只有他知道。 专业的斯诺克球手对每一局都有自己的把控,甚至精准到他们出的每一杆。在这一次和韩荻交锋的最初,夏衍就感受到在过去的五年中,韩荻在斯诺克上的突飞猛进——她所取得的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而随着比赛时间的推移,韩荻的状态越来越紧张,从最后一局开局的情况来看,这种情绪似乎将会影响她接下去的发挥。 在等待多时之后,威廉又一次发声:“这一次韩荻判断出球的时间确实太久了,这会儿在座的观众都开始有些按耐不住了。” 此刻,在亚历山德拉宫观的众席上,确实出现了微弱的议论声:“韩荻在想什么?这么久还不出杆,在这样的国际赛事上简直太奇怪了。” “毕竟是中国选手,大概还不能适应伦敦赛场的气氛吧。”有人调侃着笑了出来。 “别这样,韩荻是常年旅欧打比赛的,反而很少去中国打球。”有人反驳。 夏衍很想上去和韩荻说些什么,但这是在赛场上,除了比赛开始前的握手,他们之间不应该再有任何交流。 在越来越浓重的质疑气氛中,韩荻终于做出了出杆的姿势。 “韩荻终于要出杆了!”威廉在长久的等待后也变得一惊一乍起来,“让我们看看韩荻考虑这么长时间之后,将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夏衍的这个斯诺克。” “威廉,我并不觉得韩荻的这一杆能对她重新把控局面有什么帮助。”凯莉显得毫不在意。 连续七个小时的比赛对选手而言是个不小的一个挑战,也考验着观众们的耐心。在韩荻俯下身的那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韩荻手中的球杆上——母球的走向将由这一杆决定,比赛局势究竟落入谁手,也将可能在这一杆之后见分晓。 韩荻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母球,蕴藏在手臂肌肉中的力量正蓄势待发。如果这一球没有失误,她将能抢在夏衍之前获得进攻的主动权,从而率先设计这一局球赛的走向,也就更有可能夺得冠军。 本应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却因为这样复杂的心理而显得格外漫长,从韩荻眼中透出的汹汹杀意也预示了她对这一场比赛夺冠的决心,为了多年来她的不甘,为了向所有人做出一个证明。 就在韩荻将要出杆的瞬间,赛场大门外突然进入了穿着制服的警察和医护人员,这立刻引起了全场的不安。议论声在顷刻之间充斥了整座亚历山德拉宫,而在众人瞩目下,那些人第一时间站在了韩荻面前。 “韩荻小姐是么?”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问韩荻。 “是我,发生什么事了?”韩荻手里还紧紧握着球杆。 有人想要试图听清除医生和警察究竟跟韩荻说了什么,但周围的人声太嘈杂,情势也变得有些混乱,几乎没有人听见真相,只是看见韩荻很快就跟着闯入者离开了赛场。而这件事,随后出现在了英国各大报纸上——决赛当天,因为弥漫的大雾,在希斯罗机场外的公路上发生了连环撞车事件,事故中有多人受伤,其中有8名重伤者,韩荻的养父宋佩民就是其中之一。 宋佩民为了保护妻子许存夕而遭受了重创,需要立刻输血。但宋佩民本身是ab型rh阴性血,这种血型稀有,医院的库存不足,而韩荻正好也是这种血型,本着救人要紧的原则,警察和医护人员才会中途打断比赛,带走韩荻。 韩荻放弃了比赛赶到医院,及时给宋佩民输血才缓住了第一波的危险,但他仍要在手术室里抢救,韩荻则被送了出来。 许存夕在手术室外等候宋佩民的消息,宋元夜则在病房里陪伴韩荻。但是一心担忧着宋佩民的韩荻在病床上趟了没一会儿就要去手术室外等着,宋元夜试图阻拦,两人却是被另一道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原本正和宋元夜争执的韩荻因为这个人的出现而瞬间安静下来,宋元夜眉间闪过一丝惊喜,但韩荻突发的沉默令他的这股情绪立刻散去,他尴尬地叫了一声:“夏大哥。” 给宋佩民输血之后的韩荻精神看来尚可,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夏衍看她穿着病服还是显得比一般人虚弱的样子,二话没说就把她抱去了床上。 宋元夜以为韩荻会大吵大闹,可韩荻安静地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在夏衍把她放回病床之后,她别过头,用这种方式拒绝夏衍前来看望的好意,冷冰冰地打击着夏衍:“你可以走了,世界冠军。” 韩荻中途离场就意味着放弃比赛,这是他们自从五年前分开之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重逢,也是第一次正式的较量。夏衍欣喜于韩荻惊人的成长,但显然,在韩荻的意识里,有一件事不会随着时间而发生任何改变,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变化。 病房里的气氛降至冰点,不止是韩荻和夏衍这两个当事人的心情复杂,就连宋元夜都觉得这样的场面令人不知所措。为了不让韩荻生气,他偷偷扯了扯夏衍的衣袖,示意夏衍去外面说话。 “夏大哥,谢谢你来看我姐。”宋元夜率先致谢,又看了一眼病房,无奈的抿了抿唇,“但是我姐……你也知道……” 夏衍早就猜到了韩荻对自己的态度,问宋元夜:“宋叔叔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手术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但是有我姐第一时间输血,情况可能没有那么糟。”宋元夜想了想,朝夏衍伸出手,“祝贺你,这次拿了个世界冠军。” 夏衍看着身前的这只手,只觉得这样的祝贺甚是讽刺,但他知道宋元夜没有这个意思,所以握住了宋元夜的手:“谢谢。” 宋元夜还想说些什么,但许存夕打了电话过来,说宋佩民已经从手术室出来,并且脱离了危险。 得到好消息的宋元夜喜出望外,急着去看望宋佩民,嘱咐夏衍:“夏大哥,我去看看我爸,我姐就暂时拜托你照顾一下。” 得到夏衍的应允之后,宋元夜飞也似的跑开,而夏衍在犹豫之后重新进入了病房。 “我爸没事了?”韩荻冷漠地问着。 “从手术室出来了,元夜去看他。”夏衍坐在床边,“他让我暂时照看你。” “我没事,你走吧。” “韩荻……” “不要叫我。”韩荻犹如冰山的神情因为难以抑制的泪水而呈现出痛苦和痛恨。在夏衍又一声低唤里,韩荻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也终于把视线转移到夏衍身上:“你没资格叫我。” “不管以前怎么样,你和我是无辜的。” “可无辜的我成了孤儿,没有了家,要和姨妈一家一起生活。哪怕他们把我当成亲生女儿,可是你看见了,现在还是我一个人留在病房里。这是谁造成的?”韩荻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已经冲着夏衍吼了出来。 夏衍想要抱住韩荻,告诉她,他还在她身边。可韩荻一见他靠近就拼了命地挣扎,甚至不惜手脚并用地把夏衍踹开。最后夏衍只能强行将她的身体禁锢住,压在病床上。 “你放开我。”在挣脱无果之后,韩荻依旧试图喝退夏衍,但显然毫无作用。 这是哪怕在过去,他们都没有过的亲密距离,但在五年之后,他们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让这一切发生。 夏衍盯着韩荻慢慢冷静下去的眉眼,开始松开钳制在她肩头的手,最后他站在病床边,无奈地看着韩荻:“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等元夜回来,我就走。” 韩荻依旧含着泪光的眼眸从夏衍身上无情地挪开,身体也背对他侧卧,当是无声的反抗。 夏衍替韩提把被子拉上去,等了一会儿依旧没见韩荻有原谅自己的意思。他的心里有太多想要和韩荻说的话,却因为这一道冷漠的背影而全都被压抑住,最终只落下一句:“这五年,你还好么?” 病床上的身体没有一丝变化,但在夏衍无法触及的视线死角里,韩荻已然泪崩。接连不断涌出的眼泪早就把枕头浸湿,可正如心事无法被时间融化稀释,她对夏衍所有的感情也被阻隔在五年前分手的那一刻,那是他们之间还未真正开始,就意外夭折的爱情。 1.新文需要呵护,求收藏求留言~ 2.本文实体版即将上市,具体上市时间会再通知大家的,所以本文不会坑,可以放心跳进来。 3.为配合实体版上市时间,此文目前双日更,请小天使们见谅,鞠躬~ chapter 02 夏衍在宋元夜回来之后离开,韩荻也在稍适休息后去看望了宋佩民。得知宋佩民已经脱离危险,韩荻也放了心,准备明天就出院回家。 夏衍的出现无疑打破了韩荻五年来看似平静的心境,但她除了在和夏衍独处时所有失态,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已经波澜丛生的心情,哪怕是面对宋元夜这个知心弟弟。 出院前再去看了一次宋佩民,韩荻就由宋元夜陪着离开,可宋元夜硬是拉着她走偏门。韩荻知道自己放弃决赛争夺权势必会引起媒体关注,这会儿医院外面一定有好事的记者在蹲点。 韩荻和宋元夜尽量低调地离开,却没想到半路被人认了出来。 “韩荻师姐。”迎面就有个年轻的小姑娘向韩荻扑过来,热情比得过昨天围堵在医院门口的媒体。 宋元夜本着保护韩荻的原则,第一时间挡在了韩荻身前,伸手抵住了那个陌生的姑娘。 “韩荻师姐,是我啊,温如昼。” 温如昼是韩荻出国前,师父祝有龙收的最后一个徒弟,她的小师妹。 虽然得到了韩荻的允许,宋元夜还是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姑娘抱着警戒之心,依旧挡在两人之间,满是警告意味地说:“有话站着好好说,别再靠近了。” 宋元夜虽然清瘦,但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娇小的温如昼面前犹如大山一样。她抬头,气鼓鼓地瞪着宋元夜:“我和我韩荻师姐说话,你拦着干什么?” 宋元夜想要反驳,但感觉到韩荻扯了扯他的衣服,这才无奈地退开。 “我记得,小师妹。”韩荻微笑。 温如昼笑逐颜开,给了韩荻一个大大的拥抱:“韩荻师姐还记得我,我真是太开心了。” “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温如昼回答,“你和夏衍师兄的比赛,我们好多师兄弟都去现场看了,但是……” 见温如昼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韩荻和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场比赛而已,没什么。” 温如昼笑得露出了两排白牙,又把韩荻和宋元夜打量了一遍,问:“你们要出院?可别走正门,好多记者等着呢。” 宋元夜向前跨了一步,又把温如昼挡开了:“还用你说,我们正要从侧门走,就让你给拦住了。” “走什么侧门,早就帮你想好了。”温如昼拉起韩荻神秘一笑。 宋元夜正想阻止,可韩荻已经跟着温如昼走了。 温如昼的准备很充分,带着他们俩直接去了车库,上了早就安排好的车,果断避开了媒体的围堵。 言爵西早就和他的英国朋友在车上等着,见温如昼带着韩荻过来,他立刻下车开门。 “韩荻师姐。”言爵西叫了一声,“我是言爵西,还记得我么?” 言爵西是也是祝有龙的徒弟,从小就是夏衍的迷弟,他之所以跟来是为了防止有突发状况,温如昼没办法应付。 韩荻一见言爵西就知道这是夏衍的安排,但为了躲开那些锲而不舍的记者,她只能暂时顺从,立刻上了车。 宋元夜正要上车,却被温如昼拦住:“我保证安全地把韩荻师姐送回家,现在你可以走了。” 见宋元夜气急败坏,温如昼得意洋洋地摆摆手,快速钻进车里,关上门。 韩荻已经很久没见这些师弟师妹,想来温、言两人前来的目的也是想接她去叙旧,因此她嘱咐宋元夜:“你回去看看爸妈,有事第一时间找我。” 宋元夜只能无奈地看着车子从自己眼前开走,也彻底记住了温如昼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然而车子还没开出车库就差点撞上另一辆车,对方车主急躁地要下车理论,尤其在见到韩荻她们几个中国面孔之后,更是有恃无恐,完全听不进他们的解释。 言爵西的这位英国朋友是位绅士,面对对方车主的强词夺理,根本找不到插话的机会,而言爵西和温如昼的英文水平也招架不住这连珠炮一样的英语指责,都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韩荻在那位车主发了一连串抱怨之后,只是拿出手机,故意放慢速度按下了999(英国报警电话),淡定地和那位车主说:“找警察解决这个问题吧。”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英国人试图欺负眼前这几个中国人,事实上并没有实质的事故发生,如果找警察只可能带来更多的麻烦,因此那位车主在听了韩荻的话之后悻悻地走了。 小事化了,温如昼对韩荻的沉着冷静又多了几分崇拜,几人重新上车之后,她一直拉着韩荻说个不停,开车的英国小伙对这个中国小姑娘的热情也显得十分无奈。 言爵西听得脑子都快炸了,不得不阻止她:“韩荻师姐才从医院出来,你安静会儿行不行?” 温如昼朝言爵西撇撇嘴,虽然不服,但也确实安静了不少。 不久之后,一行人就到了聚会的地点,是一家台球俱乐部。 在车上的时候,温如昼已经把基本情况都告诉了韩荻,因此她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在面对大家的盛情时,也没有失态。 一番寒暄之后,温如昼发现韩荻似乎在寻找什么,经不住心里的好奇,她问:“韩荻师姐,你在找人么?夏衍师兄过两天还有一个表演赛,现在应该是和主办方出去了。乐乐师姐不晓得去哪儿了,易沣师兄要晚一点才过来。” 人群里没有夏衍,这令韩荻既觉得庆幸,又有些莫名的失落。而就在此时,台球室里发出一些骚动,她循声看去,发现大家都簇拥去了门口。 “一定是易沣师兄回来了。”温如昼拉着韩荻朝人群走去。 韩荻过去跟随祝有龙学打斯诺克的时候,段易沣已经小有名气,他和夏衍都是圈内有名的天才选手,因此也很受同门们的追捧。 五年后和段易沣重逢,韩荻发现他比曾经更要锋芒毕露,举手投足带着大家风范,在韩荻看来,他更像是个明星,而不是球手。 段易沣的迟到显然引来了旁人的质问,但他只是温文尔雅地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韩荻面前,递上一只小小的首饰盒:“给韩荻准备礼物,所以来晚了。” 尽管韩荻和夏衍是这班师弟师妹们眼里的神仙眷侣,但那毕竟都是少年懵懂的时候发生的事,大家都分开了这么久,当时的流言早就被众人笑忘,而段易沣现在的举动才是明确地证明着什么。 “来得匆忙,我没有准备给师兄的礼物。” 段易沣把首饰盒往韩荻面前递了递,假作为难,“你要再不收,我这个当师兄的就没面子了。” 韩荻笑着接过首饰盒打开,第一个听见的却是温如昼的惊呼:“好漂亮的耳钉!” 韩荻合上首饰盒:“谢谢易沣师兄。” “你的身体怎么样?” 韩荻已经明白了段易沣的用意,朝一边的桌球台侧身:“还请师兄手下留情。” 一见有高手过招,围观群众当然少不了起哄,一群人说说笑笑地就到了球台边。 韩荻五年前远走英国,两年前忽然杀进斯诺克职业圈,对很多新入门的师弟师妹而言,她只是个偶尔出现在段易沣等人口中的名字,一个只能通过电视和网络看见的身影。而昨天她和夏衍的比赛,让前去围观的同门现场领略到了她高超的球技,所以当此时她和段易沣要打球,所有人都表现得格外兴奋,尤其是已经当了韩荻好几年迷妹的温如昼。 一开局,韩荻就表现出十分强势的进攻姿态——这是她一贯的打球套路,速战速决。相比之下,段易沣就显得温和许多,并且是比过往都要温柔。 从段易沣为给韩荻准备礼物而迟到,到今天这犹如温水一样的球路,所有人的心里都有了同一个共识。 “易沣师兄这是要放水的节奏?” “你也不看看对手是谁,能下得了狠手么?” 一切都在同门之间交换的眼神里。 然而韩荻深切地知道,在段易沣看似温和的球路之下,是随时可能让对手再没办法出杆的危险。如果夏衍是狼,那么段易沣就是蛇,还是毒蛇——她的进攻还是有一部分被段易沣巧妙地化解,并且和她一样,在努力寻找控制这局球的突破口。 段易沣的礼物确实很漂亮,由此和韩荻变得暧昧的气氛却让温如昼有些不自在,特别是这一局看来温温吞吞的球局,更像是段易沣在向韩荻示好,她就更加兴趣缺缺。可韩荻在球桌上的猛劲儿让温如昼一刻都挪不开眼,甚至带着些许报复的心情,期待着韩荻能率先打破这会儿而和段易沣僵持的局面,让段易沣写个服字。 果不其然,在焦灼难解的局势之后,韩荻找到了进攻的可能。她俯在球台边,盯着母球,一杆发力,第一颗红球以惊人的长线被打入底袋,并给下一颗中袋蓝球留下了不错的角度。 所有人为韩荻的这一记进球而欢呼,毕竟长线入袋还能在撞击之下控制好下一次进攻的角度,是需要十分娴熟的技巧和精准的手臂控制力的,韩荻作为女球手,在这一方面无疑非常出色。 言爵西注意到有人从门口进来,他转睛去看,发现是夏衍和祝乐乐,立刻笑了出来:“夏衍师兄回来了。” 这一声之下,焦点全部集中到了才到来的夏衍和祝乐乐身上,这样的郎才女貌,再登对不过,就好像大家都默认的那样,夏衍和祝乐乐是球坛上的金童玉女。 这次大家能来伦敦为夏衍现场助威,正是祝乐乐的主意。 韩荻看着笑容满面的祝乐乐和神色淡然的夏衍,心里仿佛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被拨动,吧嗒一声,让她完全从和段易沣对战的认真里脱离出来,有了另一种心情。 这种心情叫失落。 在言爵西的带领下,大家又向夏衍和祝乐乐围拥过去,似乎马上就把韩荻和段易沣忘记了。 站在球台边的韩荻默不作声,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只手,她听见段易沣问:“一起过去?” 韩荻抬眼看着段易沣温润的眉眼,那里面写满了耐心,如同他伸向自己的手,张开的手心里是不止隐瞒了五年的恋慕和等待。 chapter 03 段易沣等待着韩荻的回应,而夏衍已经到了球台边:“已经切磋上了?” 韩荻的沉默等同于对段易沣邀请的拒绝,虽然有些尴尬,但并没有被其他人发现。他立即放下手,回答夏衍:“是啊,球桌上问好,咱们师门的规矩。” “韩荻师姐好厉害,这么刁钻的角度,她一个长线,红球就进了。”温如昼献宝似的插嘴。 祝乐乐扫了一眼球桌,问段易沣:“是易沣师兄开的球?” 段易沣尴尬地笑了笑,转开话题:“你们怎么一块上来了?” 祝乐乐顺势挽起夏衍的手臂,如同宣誓主权一样:“我去给爸买礼物,正好师兄也从表演赛的主办方那里回来,就顺道一起过来看看韩荻师姐。” “有心了。”韩荻放下球杆。 “既然打了一半,你们就继续吧。”祝乐乐的目光一直定格在韩荻身上,笑容里像是藏着刀。 夏衍把手臂从祝乐乐手里抽了出来,走到韩荻身边,拿起那根球杆,和段易沣说:“好久没和易沣打球了,咱们来一局?” 别人看不出,段易沣却知道夏衍是在帮韩荻解围——韩荻只要横放球杆在身前,就表示她不想再继续打球,所以在比赛的时候,从来不会轻易放下球杆,除非她想放弃比赛。 祝乐乐也感觉到了夏衍对韩荻的维护,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生气,只能暗中咬牙瞪着韩荻。 气氛一度变得尴尬,最后还是温如昼捅了捅言爵西的手臂,让言爵西立刻去整理球台,她也帮忙打圆场:“两位师兄确实很久没有给我们言传身教了,无比欢迎。” 于是一场看似练手实则充满火药味的比试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夏衍依旧保持着他快和狠的球路特点,一开始的气场就十分凌厉,而段易沣依旧是保守进攻的策略,但谁都能感觉到现在看似的温柔,可是比刚才他对阵韩荻要暗藏杀机得多。 祝有龙调教出来的徒弟,除了韩荻,就属夏衍和段易沣最有出息,两个人都多次获得国际大赛的高级荣誉,横扫各大赛事奖项,也曾经在赛场上相遇。因此这一班师弟师妹对他们两个可谓崇拜有加,能够看他俩同场竞技,必定是令他们兴奋不已的事。 这里不是在比赛场,再加上昨天在病房闹的那一出,现在的韩荻看见夏衍,很难再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就无法再专心应对和段易沣的比试。所以夏衍从她的动作里看出了她的心思,还帮她解了围,免得因为失误而破坏了她在师弟师妹们心中的女战神形象。 但夏衍提出这个要求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当他的目光穿越过旁人的身影,发现韩荻和段易沣正在独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强烈的危机感促使他不顾周围人的目光直接走到了球台边,直至看见韩荻没有回应段易沣的邀请才松了一口气。 台球撞击的声音不停响起,带动着此时的气氛,在台面上的球一个个减少的同时,紧张的情绪也弥漫在围观者中,鹿死谁手,可能就因为一念之差。 夏衍虽然以快和狠著称,但他现在的状态显然有些急躁了,这是打球的大忌。 温如昼发现韩荻已经紧张得抿紧了双唇,她立刻去拿了杯饮料:“韩荻师姐,缓一缓。” 韩荻接过饮料却只是拿在手里,此时正好夏衍被迫做出一个斯诺克,她看着从求桌边直起身的夏衍,两人的目光在这一瞬有了交汇。 一切仿佛在瞬间回到了相遇之初的时光。 韩荻第一次遇见夏衍,他正和段易沣在打球。 当时只有9岁的夏衍在台球桌上已经初露锋芒,但因为年龄和体形的关系,他还不能自如地控制好这一片球台,所以当被母球撞击的红球没有准确进入球袋,他懊恼的皱了皱眉头,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祝有龙身边站着的一个陌生的小妹妹。 韩荻从小就是美人胚子,一双眼睛亮晶晶得仿佛会说话。在看见夏衍不高兴的表情之后,她果断给了他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双眼笑得微微弯起,那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一样闪亮动人。 后来夏衍知道,这是祝有龙的师兄韩沛权家的女儿,韩荻,5岁就开始接触台球,拜入祝有龙门下的时候正好7岁。 那时候他因为失误而懊恼,她给了他无声的鼓励和安慰;现在他为她解围,却连她哪怕一丝的笑容都没有看见。 如果这就是时光带来的改变,夏衍希望一切可以停止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回忆里的美好并没有减轻它同样带来的伤痛,在短暂的对视之后,韩荻先移开了视线,盯着台面上剩下的球,微微皱眉。 夏衍和段易沣的比分很接近,而台面上剩下的分数也只是刚好够他们其中一方险胜,也就是说,这场比试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哪怕是曾经在赛场上相遇,夏衍和段易沣之间也没有这么针锋相对。他俩就好像是前世的冤家对头,死咬着对方不放,就看谁先把对方打到无力回天。 言爵西低声问温如昼:“夏衍师兄这是怎么了?” 温如昼把言爵西拉出人群,敲了他的脑袋:“你是不是傻,他们两个在球坛上打了天下,现在当然是为了美人之争了。” “你是说……”言爵西恍然大悟地朝人群看了一眼,“韩荻师姐?” “不然呢?”温如昼回头看去,不禁陷入了回忆,“韩荻师姐和夏衍师兄以前是一对。” “不能吧?从来没听说过。” “他俩没明说,但是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见温如昼言爵西还是不明所以,也懒得跟他解释,“我保证,他们俩肯定对对方有感觉,只是后来韩荻师姐出国了,他们就不了了之了。咱们的乐乐师姐趁虚而入,但是夏衍师兄一直都没什么表示。现在易沣师兄又对韩荻师姐发动了攻势,所以情况可以说是一团糟。” 言爵西是个感情绝缘体,所以对温如昼说的这些八卦都不太理解,但有一点却引起了他的注意:“韩荻师姐为什么突然出国?” 温如昼的神情突变,像是非常忌讳一样,摇着头:“这事没什么好说的,你别问了。咱们继续过去看球吧。” 正在此时,球台边传来了异样的动静——祝乐乐手里的饮料杯摔碎了,她去捡碎片时还把手指割伤了。 祝乐乐在受伤的第一时间就喊着夏衍的名字,夏衍无奈之下只能先带她去处理伤口。韩荻则马上叫来服务生清理,随后听见温如昼抱怨:“乐乐师姐怎么自己去捡碎片,服务生明明就在旁边,喊一声就到。” 韩荻只是笑笑,毕竟祝乐乐是怕夏衍输给段易沣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转移注意力,从而终止这场比试——就在祝乐乐摔杯子之前,段易沣打进了一球,看似破开僵局。 因为祝乐乐这一闹,再没人想起比试的事,一切以吃吃喝喝作为这次聚会的主基调。 韩荻坐在窗口看着伦敦仿佛终年不散的雾气,如果所有的事都能被笼罩在云雾之下难以看清,不知道真相,也会是件好事。 她和夏衍之间就是什么都太清楚了,才会导致现在的结果。 段易沣不请自来,坐在韩荻对面,看着桌上放着的那只首饰盒,很显然,韩荻对他的心意并不在意,否则也不会就这样放着,而不是收起来。 “见到我们这些老朋友,你似乎不太高兴。”段易沣开着玩笑。 “分开了五年,大家都有了变化,需要一个重新熟悉的过程。”韩荻显然是在敷衍段易沣。 “那么师父呢?” 祝有龙过去韩荻十分照顾,除了父母之外,她的师父就是最关心自己的长辈。因此当段易沣提起祝有龙的名字,韩荻的注意力立刻集中起来:“说起来,师父怎么没来伦敦?” “年纪大了,不方便出远门。”段易沣拿出一只信封推到韩荻面前,“打开看看。” 韩荻狐疑地打开,发现居然是一张庆生会的邀请卡,式样老旧,显然是祝有龙那个年纪会喜欢的风格。 韩荻忍俊不禁,看完内容之后笑着说:“师父大寿,给我发个邮件,我一定会回去的。” “你已经五年没有出席了。” “之前不是忙学业就是忙比赛,但是我每年都有给师父寄生日卡和礼物。” “我提醒的。” 韩荻莞尔,连连点头:“是,多谢易沣师兄提醒。” “今年有师父亲笔写的邀请卡,还有我亲自来邀,韩荻师妹肯不肯赏脸回国一叙?” 韩荻神情一滞,段易沣脸上的笑容也立即消失。 “师父也是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所以这么多年都没请你回去看他。他很想你。” 韩荻的沉默总是带着悲伤,眼底氤氲开的愁绪就像是伦敦的大雾一样难以散去。 不知过了多久,韩荻终于开口:“好。不过,因为我养父的伤,我得晚一些时候再回去。” “离师父生日还有一段时间,不着急。”段易沣将视线转到那只首饰盒上,“这个礼物喜欢么?” 韩荻把邀请函放回信封,再把信封放进手袋,只是看着那只首饰盒,答非所问:“很漂亮。” 韩荻拒绝的方式很委婉,但段易沣并不是轻易就会放弃的人,他顺着韩荻的话继续说了下去:“漂亮的话,要不要试试?” 韩荻摸了摸耳垂:“很久不戴这些东西,估计已经戴不上了。” “看来它只能用来积灰了。” 段易沣无奈的调侃暗示着韩荻一再拒绝所造成了不礼貌,她不得不把首饰盒从桌上取下来,握在手里:“谢谢易沣师兄。” 眼下和段易沣的相处显然进入了尴尬的地步,韩荻举目四望,发现温如昼正和言爵西在打球,她立刻找到了借口:“我去看看如昼。” 韩荻张皇地想要逃离和段易沣的相处,却没有注意正经过的夏衍,一头撞在他肩头的刹那,她听见有个声音立即响起:“当心!” chapter 04 充满预警的提醒让韩荻下意识地抓住了夏衍的手臂,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靠去,俨然是在寻求保护。 但危险并非出自韩荻和夏衍之间,而是正在看球的某位师妹在情急之下提醒言爵西不要掉入温如昼设下的圈套路线。 韩荻看着在球桌边开始争论起来的师弟师妹们,暗叹自己的紧张,当她想要从夏衍身边退开时,才发觉因为她刚才的行为,导致夏衍下意识地把她护在了怀里。在旁人看来,就好像是夏衍正抱着她。 韩荻又试了试,但夏衍好像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不由抬头盯着夏衍:“放开我。” 夏衍低头注视着韩荻,并没有理会她的警告。 因为他们过于亲密的举动,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情急之下,韩荻猛地踩了夏衍一脚。夏衍却只是皱了皱眉,依旧没有松开。 “夏衍。”韩荻暗狠狠地叫了一声。 夏衍在这一声之后确实放开了韩荻,但又握住了她的手,随口仍下一句“我送韩荻回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韩荻带出了台球室。 这样的场面韩荻不想多待一秒,所以她并没有反抗夏衍的独/裁。可一旦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韩荻立刻甩开夏衍:“闹够了没有?” 夏衍一个转身就把韩荻逼到了墙角,两人的距离很近,就跟昨天在医院的时候一样。 韩荻下意识地用手抵在夏衍胸口,防止两人发生更亲密的接触。夏衍也停止了靠近,但他的怒意并没有消失,反而在韩荻的推拒里变得更加浓烈。 令人窒息的空气催生了韩荻想要摆脱夏衍的想法,但她的身体就好像僵硬了似的,双手根本使不出力气,也好在夏衍没有再有强迫她的举动,否则她或许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韩荻。” 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叫出了这个名字,一个是夏衍,一个来自走廊另一头的拥有典型欧洲面孔的男人。 韩荻认得那个欧洲男人,是她在伦敦台球圈里认识的不算朋友的朋友,还是她的追求者,叫洛多维科,意大利人。 “韩荻,你怎么了?”洛多维科说着还算流利的中文,满是疑惑地朝韩荻走来,他显然意识到韩荻身边的这个亚洲男人和自己一样也在追求韩荻——他们是情敌。 “你需要帮助么?”洛多维科并不友善地瞟了夏衍一眼。 夏衍捕捉到韩荻这一刻的苦恼,他就跟刚才在台球室那样,非常自然地牵起韩荻的手,甚至放在自己的臂弯里,温柔地笑问韩荻:“你朋友?” 夏衍此时的神情让韩荻仿佛看见了曾经的他,温柔阳光,只是那会儿他还带着少年的青涩。 “是啊。”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韩荻在夏衍的带动下竟向他靠了靠,明确地告诉正朝自己走来的洛多维科,她和夏衍之间并非只是普通朋友。 洛多维科眼见韩荻这样的举动,自然明白了一切,虽然难免失望,但还是很绅士地和夏衍打了招呼。 韩荻对这家台球馆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好感,所以她暗示夏衍立刻离开。夏衍则毫不在意地和洛多维科说着话,好像全然没有注意到韩荻的要求。 无奈之下,韩荻只能假装不舒服来引起夏衍的注意。 “韩荻,你没事吧?”洛多维科关心地问。 韩荻半边身体靠着夏衍:“我想我需要立刻回家休息。” “需要我送你么?” “不用。”韩荻连连摇头,“玩得愉快。” 随后,韩荻几乎生拉硬拽才把夏衍拖走,也听见了夏衍终于不再忍耐的笑声。 “有什么好笑的?”韩荻推开夏衍,没好气地问。 “你宁愿跟我在一起,也不要和那个意大利人一块,他是有多招人嫌?” “他简直……”夏衍戏谑的目光让韩荻停下,她没有理由地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内心除了五年来从未减淡过的恨,还有随之而来的悲伤,以及莫名其妙的委屈。 韩荻越来越沉重的表情令夏衍收敛了笑意,他试图上前,靠韩荻近一些。 可韩荻就跟防守坚固的城池一样,丝毫不容许他的走近。 他慢慢垂下眼,神色落寞:“我知道你看见我会不高兴,本来我今天不想出现的,但是送了乐乐过来,就被拉上去。” 韩荻没有说话,只有大街上的各种声响作为他们的背景,填充着彼此间的沉闷。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一个人不安全,想送你回去。”夏衍带着些微恳求的语气。 “伦敦我比你熟,我能自己回去。”韩荻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荻从来没想过除了在赛场上,她还会和夏衍有交集。五年的时间不算漫长,但也没能让她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不论是爱,还是恨。 斯诺克和夏衍,占据了韩荻童年乃至青春期的大部分时光。面对这样一个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她却要一次又一次地决然转身,不是恨得足够深,也就没有现在的纠结。 冬季的伦敦潮湿阴冷,韩荻走了没多久就开始缩起了脖子。刚刚跟夏衍走得太匆忙,她忘了拿围巾,这会儿还真是有些后悔了。 回忆和气温的双重刺激,让韩荻暂时忽略了正在身边发生的一切。她没有注意到正在街上飞驰的车,毫无防备地开始横穿起了马路。 刺耳的车鸣声突然响起,记忆被终止的瞬间,韩荻茫然地抬起头。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发生的一切,身体就被一股力量拉向后方。 疾驰而过的汽车带着尖锐的鸣声呼啸离去,带起一阵格外刺骨的风,让韩荻把脖子往竖起的大衣领子里又缩了缩。 紧紧箍住自己手臂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韩荻感受到手的主人在刚才就想要狠狠地责备自己,但大概是因为她怕冷的动作让她看起来像是个知错的小孩,所以想象中的斥责并没有发生,而是转变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夏衍把自己的围巾帮韩荻围上。围巾上还残留着的体温让韩荻瞬间感觉到了温暖,她顺从地抬起头,等着夏衍帮自己整理好。 十三岁那年冬天,韩荻跟很多身边的女孩子一样学起了织围巾。她第一个就拿夏衍给夏衍的围巾练了手,可惜她的天赋点大概都加在了打斯诺克上,织围巾这种事对她来说比别人困难许多。 夏衍记得那条围巾不太好看,但他很喜欢,可在韩荻送给他之后,他第一个帮她围上了,一来怕她冷,二来大概是要残留点韩荻体温的东西才真正算是她送给他的礼物。 现在的夏衍就跟当时一样,小心翼翼地帮韩荻把围巾围好,最后还不放心轻轻往下按了按。 “谢谢。”韩荻低下头。 夏衍发现韩荻不仅没带围巾出门,手套也落在了台球馆,这会儿双手已经有些发红。 韩荻正想把双手插进口袋,但夏衍立刻捉住了她的左手,和她并肩站在马路边,等着下一轮绿灯:“前面打车方便。” 被夏衍握在掌心的手格外温暖,韩荻忍不住去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时间似乎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深刻的改变,如果一定要有,那就是只有在面对她时才有的沉默。 还在出神的韩荻完全靠着夏衍的带路顺利打到了车,又安全到了家。 “谢谢。”韩荻淡淡的。 “真要谢我的话,就少恨我一点。”尽管夏衍也冷静了不少,但她看待韩荻时的恳求态度还很明显,“你和我都是无辜的,我愿意做任何补偿,只要你给我机会。” “既然你是无辜的,就不用想着补偿我。我……”韩荻犹豫着,最终只是淡漠地告诉夏衍,“我很喜欢伦敦,在这里过得很好。” 韩荻能有这样改变对夏衍而言已经足够欣慰,他也不能再强求太多,这就转身离去。 走了没两步,夏衍听见身后传来韩荻的声音,有些匆忙。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韩荻一路小跑着朝自己过来。这种感觉令他莫名有些欣喜,不由流露出笑容:“怎么了?” 韩荻喘了几下后把围巾解开,围在了夏衍脖子里,叮嘱着:“你可别冻感冒了。如昼和我说你过两天还有表演赛,这个时候不能生……” 意识到自己做得有点多,韩荻立刻缩回手,尴尬地退了一步。 虽然是韩荻无意识的行为,却更让夏衍高兴。他唇边的笑意越发明显,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忍不住上扬了一些:“你会来看表演赛么?” 又是一阵无声的沉默,韩荻长长的睫毛在此时扇动着,正如她纠葛的内心一样,难以平静。最后,她支支吾吾地说:“我爸还在……医院……我……要陪床……” 这样的回答比直接拒绝多了希望,也是如今的韩荻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夏衍因此并不强求:“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如果可以,我想在现场看见你。” 韩荻看着夏衍递来的表演赛门票,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点头当做答应。而就在此时,夏衍突然上前把她抱在怀里,她正想挣扎,却听见夏衍在她耳边低声提醒:“有人偷窥。” chapter 05 夏衍的声音就在韩荻耳边,不像是看玩笑的样子。不等她回应,夏衍又开了口:“还在左边的拐角,你家的方向,看样子是盯着你的。” “中国人?” “带着帽子遮着脸,看不清。” “那怎么办?” “我送你回去,等宋元夜回来,我再走。” 韩荻从没遭遇过这种事,但既然夏衍这样认真,她也不得不当心。 然而躲在暗处偷窥的人并非对韩荻怀有夏衍所以为的恶意,反而是他们过于亲密的行为为偷窥者提供了素材,第二天的报纸一面市,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以“斯诺克华裔女球手中途弃赛另有隐情”为标题的文章很快就传开,韩荻和夏衍当街拥抱的照片被刊登出来。文章中指明韩荻因为和夏衍存在不为人知的恋人关系,为了帮助夏衍夺得世界冠军而宁愿放弃比赛,还以父亲住院的消息来转移公众视线。 文中对韩荻几乎是采取绝对的批判态度,甚至重提韩荻生父韩沛权当初因为多次违反行业规定,造成恶劣影响,而被处以终身禁赛的惩罚。有其父必有其女,这样的身世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仿佛让外界更确定了,韩荻放弃温布利大师赛的决赛是早有预谋。 很快,韩荻的住所就被媒体团团围住,而紧闭的大门内是焦急万分的宋元夜和始终沉默的韩荻。 宋元夜看着网络上的报导,气得恨不得立刻砸了电脑:“不就是抱了一下,居然能写出这种东西,还有没有作为记者的职业道德?姐,你就不想骂两句?” 韩荻扫了一眼屏幕上的那张照片,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她所考虑的问题比宋元夜要复杂得多。 作为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夏衍自然也受到了广泛关注。他们暂住的酒店外也被大批记者围堵,情况不比韩荻那里好多少。 “我以为只有国内的无良媒体会乱写一通,没想到国外也是当仁不让。”温如昼气急败坏。 “现在英国方面已经派人调查,还说要收回夏衍师兄的奖杯,这……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言爵西附和着。 祝乐乐虽然因为夏衍和韩荻拥抱的照片而生气,但看着夏衍被诬陷也不能坐视不理:“师兄和韩荻可不是什么恋人关系,只要师兄自己澄清,谣言不攻自破。” “光有夏衍师兄的说辞还不够。”段易沣补充,“所有事讲究的是证据,你用什么证明他们不是恋人?” “我们都是证人!韩荻师姐离开五年了,他们没有任何通信,恋人之间会这样么?”言爵西站出来说。 “那篇文章说了,这是韩荻的早有预谋,你懂什么叫早有预谋么?”祝乐乐怒极斥责,“这次真是被韩荻害死了。” 温如昼见祝乐乐处处针对韩荻,心里非常不爽,她正要反驳,却见夏衍出现。 比起众人焦急万分的样子,夏衍显得冷静很多:“直接把记者叫去大堂吧。” 没人知道夏衍究竟要做什么,但眼下的情况只能听从他的安排。 温如昼立刻联系了酒店人员,在做好充分的安保准备之后,把那些在酒店外等候的记者都请了进来。 此时,夏衍已经正襟等候,那只传言要被收回的奖杯,就放在他身前的桌子上。 见到面目冷峻的夏衍,大家都不由想起他在球台上沉着狠厉的样子,刚才还在吵嚷的媒体立刻安静下来,尽量寻找一个方便采访的位置。 “事件的当事人有两个,请诸位稍等,我已经请人去请韩荻小姐了。”夏衍淡淡的。 众人对这个结果颇为惊喜也满怀好奇,令接下去的采访更具有吸引力。 不多时,言爵西就带着韩荻出现在酒店的大堂。 像是和夏衍约好了似的,韩荻也穿着比赛那天的西服,甚至带着球杆。本就姣好的面容虽然少了点血色,却也依旧动人。 在进入众人视线的那一刻,韩荻就感受到了来自那些照相机和摄影机的不友善,可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怯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夏衍身边。 事件的两位当事人都已经到场,夏衍率先开口:“我和韩荻小姐从小就认识,都是国内斯诺克大师祝有龙先生的徒弟,我是祝有龙先生的第一个弟子,也就是韩荻的师兄,这点,在场的其他师兄妹都可以作证。” 其余人都一齐喊着“大师兄”。 “因为我和韩荻都喜欢斯诺克,所以还在中国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练球,切磋球技,我和韩荻小姐过去所取得的成绩,在座各位的手里应该早就有了资料。” “夏先生,您和韩荻小姐过去在中国就有球坛情侣的绯闻,我相信,这不会是中国媒体无端的猜测。您和韩荻小姐是不是在那个时就已经建立了恋人关系,但基于各种原因而无法公开。比如,韩荻小姐的父亲?” “韩沛权先生虽然是韩荻小姐的父亲,但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无端的猜测只可能给韩荻小姐带来名誉上的损害,恳请各位不要捕风捉影,也请在座的媒体给予韩荻小姐应有的公平。” “夏先生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我和韩荻小姐不存在恋人关系,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 “但是你和韩荻小姐当街拥抱,关系亲密,所有的行为看起来,你们都像是恋人。” “除了报纸上刊登的照片,你们是否还能提供我和韩荻小姐正在恋爱的其他证据?其他时间和地点的照片?或者是我们的通讯记录?如果没有,仅凭一张照片,你们就捏造出这种不切实际的言论,不但损坏了我和韩荻小姐的名誉,还会影响我们未来的事业,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夏衍一连串的反问掷地有声,让台下的媒体一时间哑口无言。 “那么请夏先生就这张照片做出回应。” “夏先生曾经是我生活中十分重要的人。” 韩荻的突然发声引来不小的震动,大堂里哗然一片,但她的眉眼却没有任何变化,淡漠沉着,就像在诉说别人的事一样。 “除了韩沛权先生,和我最尊敬的师父祝有龙先生,夏先生是我在学习斯诺克的过程中,对我影响最深远的人。我们一起练习,一起参加比赛,我童年和青春期大部分的时间几乎都和夏先生在一起。夏先生是我的良师益友,我愿意向他请教我所有不熟悉的东西,所以在别人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比其他人亲近一些。”韩荻继续,“但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五年前我来到伦敦之后,因为彼此生活的改变,我们之间就没有联系过。” “当初韩沛权私下赌/球被夏先生的父亲揭发,从而被处以终身禁赛的处罚。韩荻小姐是不是因为这个而和夏先生决裂?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你们哪怕存在恋人关系,也因此而被迫分开?” 韩沛权的事一直以来都是韩荻的心结,她会出国也是因为要尽量避开这件事给她带来的阴影,所以当有人旧事重提,韩荻在第一时间选择了沉默。 “我已经说过,韩沛权先生和韩荻是两个个体,上一辈的事不必要牵连给下一辈。今天大家会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报纸上有失事实的报导。我和韩荻不是恋人,她放弃比赛确实是因为家人出了事,韩荻还为此住院,医院方面都能提供相关证明,并非媒体恶意污蔑的为了私情。” 夏衍严正指责:“或许是因为这次站在温布利决赛场上的是两个/中国人,所以会比过去更吸引媒体的注意,这其中的原因无须赘述。我们面对的是体育竞技,不论哪国人,需要的都是公平二字。如今只凭一张照片,就一口否定了我和韩荻。我们从小学打斯诺克,这么多年来到处比赛,获得奖项,靠自己的实力赢得世界排名,交出自己的成绩单,现在所遭到的却是这样的对待,作为一个体育参赛者,我表示很无奈也很愤慨。” “好!”言爵西带头喝彩。 温如昼随后带着一班人附和:“我们要公平。” 今天这场公开采访一定会传遍伦敦甚至全世界,夏衍正要通过这个机会表达出对部分歧视中国选手的西方媒体的控诉,自然也是对他们刻意污蔑韩荻的行为表达不满。 在温如昼和言爵西的起哄中,韩荻出人意料地站起身,这位被誉为斯诺克球坛玫瑰的中国姑娘保持着她在赛场上惯有的沉静,尽管此时此刻,她的眉眼里还残留着些许悲伤。 “我和韩沛权先生在五年前就脱离了父女关系,他也已经为自己所做的事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请各位不要再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韩荻在提及韩沛权时所表现出的冷漠带着明显的恨意,随即又稍有缓和,“我和夏先生是同门师兄妹,是一起参加比赛的好战友,现在甚至是比赛场上的对手。中国有句话,叫‘识英雄,惜英雄’,我对夏先生正是这样的感情,所以那个拥抱只是出于礼貌,并非大家认为的私情。另外我很同意夏先生说的,作为体育竞技的参赛者,希望能够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不仅仅是比赛场上,这是对我们的尊重。” “我今天来这里,除了澄清我和夏先生之间的关系,还要正式向刊登不实报导的媒体提出法律诉讼。我对赛场的敬畏、对斯诺克的喜爱,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形式进行污蔑。”韩荻在尖锐的发言之后主动面对夏衍,“是要握手,还是拥抱?” 夏衍如释重负地向韩荻张开双臂,韩荻也毫无畏惧地上前,在一片闪光灯下完成一个看似相当友好的拥抱。 “气场很足。”夏衍快速地在韩荻耳边给予了表扬。 “我很认真地在说每一个字。”韩荻回击。 夏衍笑着松开了双臂,面对媒体:“韩荻小姐放弃决赛才致使这座奖杯落入我手,原本也不是实至名归,如果要收回,我不会反对。我很期待下次有机会,能和韩荻来一场有真正的较量。” 言毕,夏衍带着韩荻在众人瞩目中就此离去,全然不顾身后那些依旧亮个不停的闪光灯,以及那座被弃之不顾的奖杯。 chapter 06 采访的内容很快出现在各大报刊和杂志上,夏衍和韩荻面对媒体追问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和锐利反而成了此次事件的关注核心。一部分媒体公开赞扬他们维权的勇气和严正的态度,但也有一部分认为他们这是公开寻衅,尤其是夏衍对奖杯弃之不顾的这一行为,被曲解成了对比赛主办方的挑衅。 无论结果怎样,在夏衍看来,韩荻的声誉没有因此受损就是最大的成功,哪怕媒体的口诛笔伐转移到他的身上,但这对他本人并没有太多影响。 采访之后,大家为了庆祝转危为安而一起吃了顿饭,韩荻和夏衍显然是大家关心的重点,但没人敢提任何关于男女感情的事。 聚餐的尾声,段易沣把韩荻叫到了一边:“没想到你不光在球桌上镇定尖锐,面对媒体也沉着果断。” “面对无端的指责和恶意揣测就应该站出来澄清,只是……”韩荻转头看着被一帮人簇拥在中间的夏衍,不由忧心,“他赌得太大了。” 段易沣当然明白夏衍这样做,基本得罪了赛事的组织方和主办方,为了韩荻做出如此牺牲,其中的心意,一目了然。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跟韩荻说:“弃置奖杯的事确实做得有点过,但比赛依旧是公平公正的,对夏衍师兄不会有影响。倒是你……” “我怎么了?”韩荻见段易沣拿出一只首饰盒,她吃惊,“怎么会在你手上?” 这是那天段易沣送给自己的耳钉,但不知怎么就不见了,韩荻本来就不甚在意,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赠送首饰的人拿着它,这不免令韩荻感到尴尬。 “是我在台球室外的走廊里捡到的,你弄丢了,都没有发现?”段易沣的口气明显另有深意。 韩荻细想之下,认为一定是和夏衍纠缠时弄丢的,但这显然不能告诉段易沣,她只能含糊其辞:“那天之后事情就多了起来,我没留意。” 段易沣见他拿出这只首饰盒到现在,韩荻都没有要重新接受的意思,可他还是把首饰盒递近给韩荻:“现在你应该怎么做?” 韩荻接过首饰盒,又听段易沣问:“你都不打开看看,不怕我是逗你玩的?” “易沣师兄不会和我开这种玩笑的。”虽然这样说,韩荻还是打开了盒子,果然是那副耳钉。 段易沣趁机取出耳钉,不由分说地就帮韩荻戴上:“我观察了很久,你的耳洞还在,要戴完全没问题。” 段易沣熟练地为韩荻戴上一只,他正想去戴另一只,却被韩荻躲开了:“礼物很漂亮,应该要隆重打扮之后才配得上,现在太随意了。” 在一旁的温如昼注意到了韩荻和段易沣之间微妙的气氛。她本来希望夏衍能够抱得美人归,所以哪怕在公开采访之后,她也不遗余力地想要当这个红娘,所以必定不会让段易沣和韩荻有太亲近的机会。 “韩荻师姐。”温如昼机智地凑了上来,见韩荻正把卸下的耳环放进首饰盒,她开始调侃起来,“易沣师兄,人家也要好看的耳钉,和韩荻师姐同款也可以,这样我就能和师姐一样美美的了。” “等你赢了我,礼物随你挑。”段易沣知道温如昼是来搅局的,也不想令彼此难堪,把手里的耳钉交给韩荻之后就借口离开了。 “韩荻师姐,你那天在记者面前的样子真是太帅了,我简直崇拜死你了。”温如昼立刻开启花痴模式。 “我姐当然厉害,还用你说。”宋元夜酒足饭饱,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臭小子,你在我们这白吃白喝就算了,还这么多话,要不要姐姐我教你怎么做人?” “我姐只有一个。”宋元夜不屑,“就你,还是算了吧。” “元夜。”韩荻轻嗔,转而对温如昼微笑,“谢谢你,如昼。” 温如昼笑得跟朵花似的,可一看见宋元夜那张脸,她就忍不住生气,所以她干脆不去看,拉着韩荻说:“可是韩荻师姐,等夏衍师兄的表演赛结束,我们就要回国了,我又要隔好久才能看见你了。” “师父生日我会回去的。”韩荻笑着,摸摸温如昼的脑袋表示安慰。 “师姐,你会去看夏衍师兄的表演赛么?” 宋元夜见韩荻的神情一变,立刻出面:“我姐要照顾我爸,已经够忙了,大概没什么时间去,你找他们聊天去,我和我姐还有话说。” 温如昼就这样被宋元夜强行赶走。 宋元夜干脆把韩荻手里的首饰盒抢了过来:“要不找个理由,把回国的事也推了吧。” 韩荻没想把东西拿回来,只是感谢地看着宋元夜:“我只是回去帮师父过生日,很快就回来。” “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支持了。”宋元夜把首饰盒递给韩荻之后就又去找了别人聊天了。 韩荻拿出夏衍给自己的表演赛门票,想起那天在大街上的情景。夏衍突来的拥抱就像是有魔力一般,瞬间就把她拉回了过往的岁月里。尽管一切如在公开采访时说的那样,她和夏衍从未建立过恋人关系,但曾经有过的悸动,那一些欲说还休,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加上这次在伦敦重逢后发生的一系列接触,她不得不承认,她对夏衍还是有感情的。 那张门票直到表演赛结束都还在韩荻手里,因为那个跨不过去的坎,因为所怨恨的那些人,她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也让夏衍知道她的意思,将来哪怕再见面,也不至于再尴尬。 众人离开伦敦的那天恰好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韩荻冒雪赶到机场为大家送行。 温如昼抱着韩荻不愿意撒手:“韩荻师姐,我舍不得你,你要快点回国看我。” “你也要答应我,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要有进步。” “我保证!” 温如昼赌咒,然而一旁的宋元夜显然对她的话颇为不屑。 祝乐乐落落大方地走到韩荻面前:“这次伦敦之行充满惊喜,韩荻师姐的地主之谊令我们不虚此行。” “你们也带给我很多惊喜,有机会再来伦敦,我恭候大驾。”韩荻向祝乐乐伸手。 祝乐乐回应,却很敷衍:“那么我们进安检了。” 转身之际,祝乐乐强行拉走了温如昼。 “这个祝乐乐最爱吃的一定是火药拌醋吧。”宋元夜调侃着,又四下张望了一阵,“怎么没见夏大哥?” 夏衍已经改签了前一天的班机回国,想来是明白了韩荻没去观看表演赛的意思,尽量避免两人的见面。 温如昼一行人的飞机起飞之后,韩荻的生活也平静了下来。最近没有比赛,所以她全心全意照顾着宋佩民,每天都是医院和家两点一线。 宋佩民在伦敦有几家珠宝店,过去韩荻有空也会去店里看看,因此和设计师比较熟。为了给祝有龙贺寿,韩荻特意请相熟的设计师设计了给祝有龙的贺礼。 韩荻曾以为自己不会再回国,但改变也只是发生在一句话的时间里。尽管回去意味着重新接触过去的环境,韩荻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往事的影响,但既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就必须去履行。 韩荻回国前并没有把消息透露给温如昼他们,等于是自己悄悄回来的,因为在和他们见面之前,她还有另一件事要去办。 飞机晚点5个小时,韩荻到达国内已经是凌晨1点。时差和长途飞行导致她有些昏昏沉沉,所以当她拿了行礼从出口出来,根本没留心周围的情况,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因为精神恍惚,韩荻并不清楚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发生了什么。 和对方道歉之后,韩荻尽量快速地走向打车的地方,但渐渐地,她感觉后身后有人正跟着自己。她也不知道就凭现在的精神状态,自己是如何做出这种判断的,然而一旦有了这种想法,原先散漫的思绪立刻收拢,但她却没有停下脚步。 韩荻的第一反应就是假装打电话,并且试图走向人多一些的地方,但插进口袋的手却没有摸索到手机,她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一撞是自己遇上了小偷,手机已经被偷。 刚回国就遇见这种倒霉事,韩荻不由暗叹自己运气太差,但身后的那个人一直都没有离开,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服务台寻求帮助。 刚要跟着指示牌走,韩荻就感觉到身后的那个人正向自己走近。周围零零散散的旅客给了韩荻一点点信心,她拖着行李箱快步走向服务台。但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后头的那道身影上,她没留心脚下,直接踩上了不知谁丢在路上的杂物,把脚崴了。 身后的身影飞快扑来的同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韩荻。” 韩荻转头时,夏衍已经到了她的身边。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把她半抱住,而她的脸,近在咫尺。 惊慌的神情毫无遮掩地从夏衍眸中流露出来,在这样近的距离里完全传递给了韩荻。她错愕地盯着面前那双满是担心和关切的眼睛,呢喃着:“夏衍……” “上次不看红绿灯,这次走路不看道,你到底……”情急之下说出的话难免带着责备的意味,但夏衍很快把这种失控的情绪收敛住,低声问,“没事吧?” 韩荻摇头:“没事。” 夏衍这才松开手,还拿出韩荻刚才被偷的手机还给她。 韩荻惊喜地接过:“谢谢。” “大晚上不安全,你去哪,我送你。”夏衍拉起韩荻的行李箱就往打车的地方走。 韩荻跟着夏衍上了的士才开口:“你怎么会这个时间出现在机场?” “刚从外地回来。” “两手空空?什么行礼都没有?” “东西多,干脆全部快递回去,自己轻松一点。” 韩荻顿了顿:“我的手机……” “我的飞机在你不久前到,打了个电话所以耽搁了时间,正好看见了。” 虽然夏衍的回答并没有完全消除韩荻的疑惑,但显然这也是一个答案。解决了这个问题之后,他们之间就没有了其他话题。韩荻看着车窗外飞快闪过的城市夜景,霓虹拉成了一道道虚晃的线条,倦意随之而来,很快就侵袭了韩荻的意志,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车子偶尔有点小的颠簸,但并没有弄醒韩荻。她只是不舒服地动了几次,在睡梦中摸索着最舒适的姿势和认为安全可靠的地方继续睡,而她最后抱住的是夏衍的手臂,靠着的是夏衍的肩膀。 没有刻意的疏远和拒绝,沉浸在梦乡里的韩荻看来乖巧许多。夏衍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按住她微凉的手。 大概只是这样的亲近都能够满足夏衍对韩荻的期望,如果一切从比零更令人绝望的负数开始,那么他也会努力地填平那些凹陷的沟壑,不依不挠地继续走向韩荻,不管是五年还是十年,或者是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一生一世。 chapter 07 韩荻根本不记得自己凌晨是怎么下车以及办的酒店入住,后来在前台询问,才知道是夏衍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把事情都办了。 暂时安顿好之后,韩荻在第二天直接去了公墓,看望久未前来探望的母亲纪玉清。 纪玉清是五年前去世的,这个五年就好像是一道隔开了过去和现在的鸿沟,把曾经的韩荻和现在的她完完全全地分开。 墓碑上的照片里,纪玉清还是那么和蔼温柔,然而她再也不可能出现在韩荻面前,这大概就是过去和现在的区别。 韩荻自从去了伦敦就没再回来过,并非她不想念纪玉清,而是强烈想要逃离的欲望让她把这份思念转移到了遥远的大洋彼岸。所以当她重新踏上这片土地,她第一个想见的就是分别了五年的纪玉清。 虽然只是方寸的空间,但纪玉清的墓被打扫得特别干净。尽管韩荻知道姨母安排了专人打理,但这里并不像只有清扫人员来去的迹象,韩荻甚至在墓碑后面发现了一枝已经枯萎的花。 “你是她的女儿吧?”清扫阿姨正要过来打扫,“还记得我么?五年前立碑的时候,咱们见过的” “阿姨还是很硬朗。”韩荻微笑,“这五年多谢您照顾我妈了。” “这是我的工作,不用客气。”阿姨看见韩荻手里的花,立刻把手边的垃圾袋打开,“快丢进来。” “是有别人来看过我妈么?” 阿姨的笑容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连连点头:“你的那个小男友每年都来,还来好几次。平时过来就带花,清明和你妈的忌日还要烧锡箔的。说你在国外忙得回不来,他就经常过来看看,陪陪你妈。既然你回来了……他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韩荻猜想这个所谓的男友应该就是夏衍,除了他,她也想不出还会有谁经常来看望纪玉清。 离开公墓的路上,韩荻思前想后,还是拨通了夏衍的电话——夏衍特意留了电话号码在床头——但意外的是,铃声居然从她的身后传来。 韩荻回头,这才看见夏衍从一边的柱子的后头走了出来,显然他比自己来得早一些。 时间临近中午,夏衍驱车带韩荻回市区去吃饭。车上的气氛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闷,等到又一个红灯停车时,韩荻才开口:“谢谢你来看我妈。” “除了谢谢,你好像就没有其他的话会跟我说了。” “你确实做了应该被感谢的事。” “真要谢我,就试着去做我跟你说过的事。”夏衍开了车,“我被迁怒了五年,只想这样的煎熬早点结束。” “你调个头就不用一直撞这面墙了。” “你把墙拆了我就不用一直撞下去。” “祝乐乐很好。” “谁都没你好。” “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 “因为那个人是你。” 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的对话显得剑拔弩张,最后终止于韩荻的沉默。 夏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缓了缓情绪,又见亮了绿灯,于是踩动油门,问韩荻:“想吃什么?” “小馄饨。” “那家馄饨店拆了。” “所以你还执着什么?” 夏衍猛地一踩刹车,车子顿时挺了下来。他显然是被韩荻激怒了,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咬牙切齿的愤恨,但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无论那一团火烧得如何旺盛,他都没办法对着韩荻发泄出来。 夏衍也痛恨这样的自己,然而一切就是这样不可控制地发生着。 “对不起。”韩荻叹息,解开安全带,“我自己回酒店,你不用送我。还有,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回国的事,请你替我保密。” 韩荻仓皇地下了车,匆匆离去的背景和五年前一样没有一点犹豫。 既然回了国,韩荻难免会有寻找过去生活足迹的想法。这就是她不愿意回来的原因,那个执着在过去的韩荻从来都没有消失,只是因为环境的影响而暂时隐藏了起来,一旦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她就会忍不住地去拼贴过去的回忆,哪怕那些记忆会带来并不愉快的感受。 所幸的是韩荻曾经居住的那片老城区,在她离开后每两年就都拆迁了,现在那块开发了商业街,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哪怕是外滩,也在城市飞速发展的进程里发生着改变——从黄浦江上吹来的风也没有了熟悉的气息。 距离祝有龙大寿还有两天的时候,韩荻通知了温如昼自己的到来,也去见了祝有龙,还见到了祝有龙成立的俱乐部。 五年前还只是师兄弟们在一起训练,现在俱乐部的创建不但提供了集/会的场地,还通过团结其他桌球爱好者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团体,也算是一番新局面。 韩荻随同温如昼到达俱乐部的时候,夏衍正在指导师弟妹们练习,祝有龙的身边只有祝乐乐陪着。 师徒重逢不免嘘寒问暖,大家也都尽量规避开关于五年前的话题。 随后温如昼带韩荻去参观训练室,果真发现了夏衍的身影,但两人并没有打招呼。 言爵西见韩荻到来,带着一班同门热烈欢迎,还请韩荻亲自指点。几桌打到一半的球局,在韩荻的指导下很快就进入了下一个僵持点。 当韩荻走到最后一张球台前时,她吃惊得愣了几秒——这是温布利大师赛决赛的最后一局,也就是她和夏衍还没有打完的那局球。 温如昼凑上来:“韩荻师姐,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当时是想怎么打?” 言爵西已经非常自觉地拿了球杆过来,笑嘻嘻地递给韩荻。 韩荻看了一眼夏衍,见夏衍从言爵西手里接过球杆,都不是他们自己的杆子,还算公平。 在赛场上没有完成的一局球在这里继续,那时迫人的紧张的气氛也立即在球桌上蔓延。 韩荻打出了一个漂亮的香蕉球,使主球强烈旋转,在前进过程中突然转向绕过障碍球,不但解了夏衍设下的斯诺克,还成功进球,只是下一杆想要得分同样十分困难,最保险的做法还是做个斯诺克来为难夏衍。 夏衍没想到韩荻会选择用这种方法来破解他设下的局,这一感打得干脆果断,如果是在当天的比赛场上,必定会赢得不小的掌声。 接下去的球局就在韩荻的掌控中,怎样设置难度并且有利于自己的进攻都由她做主。因为局面的僵持和复杂,哪怕是以快攻著称的韩荻也选择了防御为主,而她做下的斯诺克显然超乎了大家的预料,十分精妙。 困难多变的球局正是韩荻和夏衍高超球技和快速思维的展现,就在大家都忙着解局的同时,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局本该以突破为主的球局成了韩、夏两人互相为难的游戏。他们的目的不再是如何突破难解的局势,反而是找到一个新的更有难度的困境来困住对方,并且乐此不疲。 这是曾经韩荻对夏衍快速进攻的控诉。 那会儿都是年少气盛的时候,韩荻虽然能偶尔在夏衍手里赢几场,但依旧非常讨厌夏衍总是以快攻打乱她的节奏。所以她想到尽量用复杂的斯诺克来困住夏衍,这样可以减慢他的速度,但后果就是夏衍也开始用同样的方法来为难她。因此过去在练球的时候,他们经常会从进攻型选手转变为防御型选手,甚至直接放弃进攻,专心做各种斯诺克来增加打球乐趣。 旁人不知道韩荻和夏衍之间的秘密,更容易被他们对外所表现出的强势所牵引着陷入破局的局面里,但事实上,这两人可能根本没想着怎么去找进攻点,而是不断地在叠加破解的难度。 言爵西看到后来开始暗中向温如昼提出质疑:“这是咱们夏衍师兄的惯用套路么?我怎么看着不太对?” 温如昼则一心沉迷在如何破解高难度斯诺克里,根本无心理会言爵西的疑问。 最后韩荻和夏衍同时放下球杆,在众人的困惑里结束了这场没有结局的比试。 “就这么结束了?”温如昼如梦初醒,“可是还没解开。” 言爵西看着这难以破解的球局,似是有所顿悟:“原来咱们都被他俩玩进去了。” 温如昼根本没有理会言爵西的话,整个人扑在球台边,还在寻找着破解之法。 夏衍见温如昼如此沉迷球局,不由莞尔,转过目光时发现韩荻也正看着温如昼发笑,不禁看得入了迷。 韩荻注意到夏衍含情脉脉的注视,她立即躲避开,没想到夏衍却拉住了她。她立刻提醒:“大家都在。” 夏衍正要松手,祝乐乐突然进了训练室。见到这一幕,她的目光陡然间尖锐起来,又见大家都在聊天休息,就突然扬声责问:“这里是茶馆还是菜市场?一个个不好好练习,就知道偷懒,净干些和打球无关的事,对得起师父和师兄们的教导么?” 谁都知道祝乐乐在指桑骂槐,但她是祝有龙的独生女,球技在同门中也确实不错,因此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撞枪口,立刻都收敛了散漫的样子,拿起球杆练了起来。 发了一通火算是稍稍平复了祝乐乐的心情,但她也发现了那张被动过的台球桌。于是她重拾笑容走去韩荻面前:“我爸正在找你呢韩荻师姐,说有话想跟你讲。” 一面说,祝乐乐一面拉住夏衍:“我和他们一样,也需要师兄的指点,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尽管祝乐乐的态度很不友善,但也算是为韩荻找到了摆脱夏衍的理由,因此她二话不说就离开了训练室。 chapter 08 祝有龙是国内斯诺克大师,在圈中很有声望,这次又是整岁大寿,所以寿宴也就办得比较隆重,不仅门下徒弟全部到齐,还有诸多体育圈的好友、赛场名将,都来为老爷子庆贺生辰。 除了祝有龙,夏衍、段易沣自然也成了受人瞩目的焦点,而祝乐乐作为寿宴的统筹和主持,少不了周旋在宾客之间,这场以贺寿为名的宴会几乎成了他们三个的露脸会。 因为当初韩沛权违背行业规定私下进行赌/球的恶劣事件影响,韩荻一直以来都深受其累,哪怕她在国际斯诺克球坛上光芒无限,回到国内,还是少不得遭受非议,即便有些人脸上笑嘻嘻的,也难以掩饰他们内心“有其父必有其女”的想法。 韩荻对此倒是不介意,反正等祝有龙的寿宴一结束,她就回伦敦,远离这些令人生厌的嘴脸。 “韩荻师妹。”段易沣走了过来,“有空跟我去见个人么?” 韩荻猜想有祝有龙的面子在,应该不至于有人当中给她难看,所以跟着段易沣去了。 段易沣介绍了一位集团的负责人给韩荻认识,寒暄之后,韩荻知道了这次见面的意义。 “我们准备举办一次慈善表演赛,想通过邀请表演赛的形式来募集资金捐助给当地孤儿院。这次想邀请韩荻小姐参加,不知韩小姐是否愿意为救助孤儿出力?” 韩荻曾经在孤儿院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听见林总的这个提议还是有些心动的。但她的身份在国内比较敏感,会不会给这次活动增加不必要的麻烦还未可知。也就是说,邀请她参加这种表演赛,是存在风险的。 林总从韩荻的犹豫里猜到了她的顾虑,立即解释:“韩小姐在伦敦记者面前的发言说得很好,不管是在赛场内还是赛场外,作为体育竞技的参加者都需要一个公平公正的环境。这次的表演赛也只是作为公益事业来筹备,我们也以十二万分的诚意邀请韩小姐参加。在国内甚少能亲眼一睹韩小姐在赛场上的风采,要是您加入到这次活动,一定会为孤儿院获得更多的援助资金。” 在孤儿院的经历让韩荻对这次的表演赛莫名心动,但因为考虑到其他因素,她并没有立刻答应林总的邀请。 “林总。”祝乐乐跟夏衍款款而来,“在说表演赛的事么?” “是啊,我正在力邀韩小姐答应参加这次的表演赛。” “可以参加这种公益活动是件很有意义的事,师兄和易沣师兄都义不容辞地参加了,韩荻师姐也不要犹豫了。” “是啊是啊,易沣和夏衍都答应来助阵,如果韩小姐也参加,那么这场表演就几乎囊括了当下国内最优秀的斯诺克力量,一定十分精彩。” “韩荻的养父前阵子受了伤,她大概是想回去照顾,所以才犹豫,是不是?”段易沣适时出面为韩荻解释。 祝乐乐随即挽起夏衍手臂,有些幸灾乐祸:“既然是宋伯伯受了伤,韩荻师姐是应该陪在他身边照顾的,毕竟宋伯伯照顾了韩荻师姐这么多年,你们父女的关系这么好,韩荻师姐肯定不会丢下宋伯伯不管的。” 祝乐乐的话中有话已经让韩荻变了脸色。 “我看见秦老师在那里,咱么过去打个招呼。”夏衍全然不顾身边的祝乐乐,拉起韩荻就转身离开。 去见秦老师只是一个借口,夏衍不过是不想韩荻难堪才这样做,也为祝乐乐的挖苦而道歉:“乐乐她大概喝多了,你别怪她。” “她说得没错,我和我爸父女情深,我是该回伦敦照顾他。” “韩荻……” 韩荻把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夏衍:“帮我交给师父,跟他说声对不起,我先走了。” 周围衣香鬓影,韩荻却落荒而逃。祝乐乐的一番话正如现场很多人一样,对她充满偏见。她有一个犯了大错的亲生父亲,所以不论她怎样努力地去证明自己的实力,也依旧抹不掉这个污点。她是被姨母家收养的孩子,是寄人篱下的存在,所以她比别人低一等,哪怕她曾经站在世界最高的领奖台上。 这就是现实。 酒店后头的小花园里,韩荻独自坐在长椅上。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热闹不属于她,宾客间的谈笑风生不属于她。或者她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那样会令她的师父蒙羞,毕竟她是个身世不光彩的人。 难受得连叹息都忘了,当被披上大衣后,韩荻才发现宋元夜居然出现在了这里:“你怎么会来?” 宋元夜帮韩荻围上大衣后才坐在她身边:“妈不放心你一个人回国,所以让我跟来看看,还真让我发现你被欺负了。夏大哥人呢?他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坐着?” “我是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 “现在这个不是重点,你告诉我,夏大哥在哪?我要找他评理去!说好了会照顾你的,怎么能把你丢在这儿!” “什么照顾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自己情急说漏了嘴,宋元夜干脆转移话题,拉着韩荻就要走。 温如昼突然蹿了出来,半道拦路:“你们不能走。” 猪队友就是足够令人抓狂的存在,这是宋元夜此刻的心情。 “到底怎么回事?”韩荻质问。 宋元夜和温如昼大眼瞪小眼,都想要推卸责任,但在韩荻严厉的责问里,他们只能和盘托出。 “其实你提前回国的事,我早就告诉如如了。我不是有意瞒你的,是因为担心你一个人回国遇见问题,所以就让她暗中看着,也好及时帮你。”宋元夜朝温如昼抛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温如昼猛点头:“其实是我想知道师姐回来的行程,好提前安排,缠着元元告诉我的。” “你们什么时候站在统一阵线了?”韩荻问。 宋元夜当然不会承认是共同的cp观导致他们两个原本不对盘的人成为了战友,温如昼也不认为在韩荻和夏衍的事情之外,她和宋元夜还会有其他的共识。 “是我让如昼找元夜的。”夏衍出现在三人身后,“你不要怪他们。” 温如昼暗道不妙,却被宋元夜推着先行撤退,她对此十分不满:“你干什么!明明是我告诉夏衍师兄的!这个锅他不能背!” “既然夏大哥自己接了这个锅,你怕什么!我姐刀子嘴豆腐心,就差有人逼一逼。夏大哥都浪费五年时间了!再不抓紧,我都着急了!” “可是你看韩荻师姐那样子!会不会弄巧成拙?” 宋元夜觉得温如昼是在杞人忧天:“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俩这是在做好事。我要是不了解我姐,我也不会答应跟你合作,撮合我姐和夏大哥。” 宋元夜的白眼让温如昼很不爽,她可劲儿踩了这大高个一脚还不忘来回碾两下。见宋元夜吃痛得要大叫,她立刻踮起脚,想要捂住他的嘴:“你小声点!他们正说话呢。” 宋元夜恶狠狠地盯着温如昼:“等我姐和我未来姐夫成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温如昼毫不示弱,仰头回瞪着宋元夜,又狠狠踩了他一脚,这就赶紧回去偷看韩荻和夏衍的情况。 “是我想知道你回国的安排,所以让如昼找元夜问了情况。”夏衍解释。 “你大可以直接找元夜,不用弄得这么麻烦。” “元夜是你的弟弟,他知道你不想见我,所以我才让如昼问。” “你既然知道我不想看见你,这么多此一举又有什么意义?” “在你身上没有一件事是多此一举,一切只因为我爱你。” 所以他会凌晨出现在机场,不是外出归来,而是一直在等着韩荻的航班降落,等着她出现。所以他会小心仔细地把熟睡的韩荻安置好才离开酒店。所以五年来,他会代韩荻去为纪玉清扫墓,转告韩荻的情况。 “可是我不爱你。” “是你强迫自己不爱我。” “在你爸导致我家破人亡以后,你让我怎么爱你?” “都过去了。” 韩荻指着灯火辉煌的酒店,突然扬声质问:“你问问里面的那些人都过去了吗?韩沛权做的事,他们都忘记了吗?他们看我的眼神为什么都那么奇怪?我为什么还要遭受这些冷嘲热讽?哪怕我靠着自己的实力拿了那么多奖。可是没用!什么都没用!只因为我是韩沛权的女儿,所以他做错事的后果我也要承担!他赌/球,他人品低劣,我也不是好人!” 韩荻压抑多时的情绪正在爆发,一向冷静自持的她也唯有在夏衍面前才这样难以收场。 “韩荻。”夏衍按下她的手,却被强行挣脱。他想要靠近,韩荻却退开。她已经闪现出泪光的双眼在夜色里带着愤怒和指责,像是刀一样狠狠地扎在了他的心口。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不顾韩荻拼命地挣扎,将她强行桎梏在自己的怀里。 “听我说韩荻,我爱你,和其他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上一辈的事已经发生,我们为什么要活在他们的阴影里?不管别人怎么看,我都不在乎。我尊重你,尊重你不接受我的现实,也请你尊重我爱你的心意。你可以一次一次地拒绝我,可以是我不够优秀,没有能力,达不到你的期望,但你不要再用这个让你痛苦的理由折磨自己。父辈的事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抹掉的过去,但这不应该是阻止你和我在一起的原因。这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韩荻似乎对夏衍的表白无动于衷,但她确实平静了不少。 夏衍拿出纸巾递给韩荻:“让你受委屈了。” “早就料到了,不是为了师父,我根本不想回来。”刚才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即便韩荻眼底的泪光还隐隐约约,但她又变回了那个沉静的自己。 “那么师父找你,你还不快去?”夏衍向韩荻微微曲起手臂,“师父让我来找你,现在人找到了,也该跟我回去见他老人家了。” 韩荻半抬的手就快挽住夏衍,她却还是放下了:“回去吧。” 夏衍突然拉住韩荻,把刚才的礼物盒子还给她:“是你花了心思的礼物,总该亲手交给师父。” 夏衍轻轻握住韩荻的手又很快松开,并非轻薄,而是鼓励。他知道,韩荻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打倒的人,否则她不会出现在斯诺克的比赛场上,不会用给她带来最深伤痛的斯诺克来作为努力的目标。 “谢谢师兄。”韩荻握紧首饰盒,做过一个深呼吸后就转身朝礼堂走去。 chapter 09 韩荻和夏衍回到礼堂时,恰好同门们在为祝有龙贺寿,正少了他俩。 “夏衍师兄带着韩荻师姐回来了。”言爵西的一声招呼把全场的关注焦点都转移到了站在门口的那一对男女身上。 刚才的一通发泄让夏衍更加深刻地明白韩荻对周遭眼光的逃避态度,此时面对这么多人的注意,他为了给韩荻信心,慢慢将韩荻的手放在自己臂弯处,低声安慰:“不想看你可以闭着眼睛,跟我走就好。” 现在情况下,韩荻必须给夏衍面子,也是对祝有龙的尊重。她咬了咬唇,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自己看得见路。” 夏衍旋即露出笑意,带着韩荻在众人瞩目下走到了祝有龙面前。 他们看来确实相配,但韩荻是韩沛权的女儿,这就是他们之间最大也最难以被忽略的瑕疵。毕竟身世还是很多人看中的因素,这一点上,显然祝乐乐更能帮助夏衍将来的事业发展。 “韩荻,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祝有龙笑得和蔼可亲。 “今天师父大寿,韩荻高兴,和师弟师妹们多喝了两杯。她的酒量,师父是知道的。”夏衍解释。 韩荻趁势把礼物交给祝有龙,是一枚精心设计的领带别针,把斯诺克球杆和球作为主要设计元素,造型非常别致。 “这是我请人专门为师父设计的,希望师父喜欢。”韩荻眉眼含笑,看来礼貌乖巧,和刚才冲夏衍发怒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也和以往在比赛场上睿智强势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禁令人怀疑,这个韩荻是不是他们所认识的球场玫瑰。 祝有龙笑眯眯地接过礼物,正要带上别针的时候却不甚掉去了地上。恰好祝乐乐就在一旁,被这动作一惊,不小心踩了上去,把别针踩坏了。 “哎呀韩荻师姐,我不是有意的。”祝乐乐从祝有龙手里拿过礼物盒,一面笑着一面随手就把别针放进盒子里,放在了一边的茶几上,“虽然坏了,也是你的心意,我代我爸,谢过师姐了。” “师父喜欢就好,我让人再做一枚,回头给师父送来。”韩荻黯然走去了人群后头。 随后祝乐乐拿出礼物,还特意拉着夏衍:“爸,这是我和师兄特意为你挑的礼物。” 说到师兄二字,祝乐乐不忘含情脉脉地转头去看夏衍。 “乐乐师妹当时拿不定主意,所以找我做参谋。”夏衍拿出一只长盒子,“我不敢掠师妹之美。这是我送给师父的礼物,希望师父不要嫌弃。” 祝有龙打开之后,发现是一条领带,和韩荻的礼物似乎非常相称,只可惜,那枚别针被踩坏了。 “帅!”温如昼激动地赞扬,“这是除了比赛之外,我觉得夏衍师兄最帅的一次。” “你们串通的?”韩荻问。 “是啊是啊。”温如昼一时失察说漏了嘴,立刻向韩荻讨饶,“是这样的,当时不是都在为师父准备礼物嘛。我随口提了一下,元元就顺口这么一说,我就顺耳这么一听,然后又随便这么一说,夏衍师兄也就偶然这么一听,接下去的事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韩荻无奈:“我该建议师父增加你们平时训练的强度和时间。” “我还没给师父送礼物呢,我先过去了。”温如昼立刻闪人。 不久之后,段易沣拿着饮料过来,放在韩荻面前:“还是夏衍师兄有办法,这就把你说回来了。” “师父的寿宴,我中途离场不好。” “刚刚林总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祝师妹说的对,这是公益活动,应该参加,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那我就替你答应林总了。”段易沣显得比刚才高兴了不少,“暂时别回伦敦了,飞来飞去也麻烦,我帮你找个合适的地方,保证宾至如归,怎么样?” “这件事我自己会想办法的,易沣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 “总是拒绝我的好意,是很打击我的。会让我以为,我做得不好,怠慢了你。” “我可没有拒绝那副耳钉,只是住处的问题我确实自己可以解决。你那么忙,就不用为我花这个时间了。” 段易沣还想说什么,但有人过来通知他们一起去拍师门大合影。 韩荻被温如昼推着往中间的位置去,但她以为自己并不合适在这么瞩目的位置。 “你是我们的大师姐,还是各大奖项加身的出色球手,你不站在师父身边也说不过去。”温如昼不由分说地就把韩荻往中间推。 不知谁不小心,碰倒了一边的蛋糕架子,台上立刻发生了混乱,夏衍第一时间就想要把在架子边的韩荻拉走,但祝乐乐扑到了他身边,而段易沣在他眼前把韩荻护在了怀里。 “没事吧。”段易沣抱着韩荻没有松手。 这样的情况难免不令人误会多想,气氛一度显得耐人寻味。 温如昼见状,立刻从被扶住的架子上挖下一块奶油就往言爵西身上抹,还拼命冲他使眼色,让他也用奶油抹自己。 言爵西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挖了一块奶油就抹在温如昼脸上。 温如昼马上还击,这种看来幼稚的游戏很快就蔓延到台上的人群里,温如昼甚至把祝有龙也拉了进来,以及把奶油直接抹到了最在意仪表的祝乐乐身上。 “乐乐师姐一块来玩啊。”温如昼笑嘻嘻的。 祝乐乐恨不能马上痛斥温如昼,但现场人太多,她只能压抑着这股火,赶紧去把身上的奶油清理掉。 言爵西趁机把两只沾满奶油的手排在段易沣身上:“易沣师兄你也跑不了,还有韩荻师姐。” 韩荻见状立刻从段易沣身边退开,却没想到被夏衍一把抓住,趁着大家都玩疯了,把她带到了台下。 虽然幸免于难,还是多多少少被殃及池鱼。韩荻见夏衍脸上沾着奶油,像是长出的白胡子,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夏衍随即从把自己脸上的奶油往韩荻脸上抹,韩荻起初一愣没有注意,等反应过来,只见夏衍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韩荻并不是玩不开的人,只是脸上沾了奶油势必毁了今晚的妆,她难以忍受在夏衍面前被毁形象,所以立刻紧张地冲去了洗手间。 所谓狭路相逢就是韩荻在洗手间遇见了祝乐乐。 因为这会儿没有别人,正在补妆的祝乐乐见到韩荻也就不再收敛对她的敌意:“韩荻师姐准备什么时候回伦敦?” “参加完林总的表演赛。” 祝乐乐对夏衍的心意心知肚明,也知道韩荻一直以来都尽量回避夏衍,所以才会在刚才告诉韩荻,夏衍参加表演赛,好让韩荻放弃这个机会,赶紧去伦敦。但现实出乎了她的预料,韩荻竟然留下了。 “师姐走到哪都是舆论焦点,确实能为这次表演赛吸引不少关注度,也能提高自己的曝光率,难道师姐想通了,想把战场开拓到国内?” 祝乐乐的每一句话都尖锐无比,韩荻听着自然很不舒服。但她的教养和所受的教育让她哪怕在面对这种嘲讽的时候,也保持着应有的风度。在确定已经清理完自己的污渍之后,她朝祝乐乐身后看了看:“后面还有一点奶油,你一定要弄干净。” 看着祝乐乐开始寻找那子虚乌有的奶油痕迹,韩荻转身离开了洗手间,而这会儿已经有其他同门陆陆续续进来清理,想必大堂的混乱应该结束了。 清理过现场的之后,寿宴继续进行,最后由言爵西和温如昼送韩荻和宋元夜去酒店。 第二天中午,温如昼主动上门找韩荻吃饭,还严禁宋元夜跟着蹭饭。 温如昼带韩荻去了一家人气特别旺的馄饨店,位置都是要预约的那种。 “我听说师姐要参加邀请表演赛,那就是会多留一阵子了?”温如昼帮韩荻摆碟子和筷子,“还打算住酒店?” 因为有了昨天晚上的事,韩荻对温如昼的话有了些许保留。温如昼察觉之后,立刻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莫既然要多留一段时间,总是住酒店多浪费,要不然你去我家住一阵,我也好天天见到师姐,向你讨教。” “我还要看着元夜呢。” 温如昼气恼地一拍桌子:“就是这个拖油瓶,不然咱们一块住多好。” “这里短租的房子也不是没有,我和元夜找一找,总有地方落脚的。” “还找什么!肥水不留不外人田,我有空着的房子,只要师姐不嫌弃,我可以低价租给你。” “你……有房子?”韩荻还是持怀疑态度。 “是啊……有一套空着房子,本来是准备租出去的……这不是正好还没找到租客,师姐你就来了。感觉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你不住都说不过去。”温如昼一副谄媚的样子,见韩荻有所迟疑,她立即解释,“我保证,这件事和夏衍师兄没有一点关系,真的是我手里正好有房源,正好,一切都是正好。” “师姐。”温如昼装可怜,“我最近看中了一个包包,就差一点点资金了。你就当接济我,答应我吧。” 温如昼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韩荻再推辞就显得不近人情,她只好点头。 温如昼欢呼,把钥匙推到韩荻面前:“交通线附近,复式精装小套间,家电家具统统齐全,拎包即可入住。” “那太好了,吃完了我们就过去吧。”宋元夜忽然出现,笑着在韩荻身边坐下,“我已经办好了退房,行李都帮你拿来了。” 温如昼一见宋元夜就立刻拉长了脸,声调都降了不少:“你还真是狗腿,动作快得让人想象不到。” “酒店再好也没有家里好。”宋元夜对温如昼所表现出来的嫌弃全然不在意,正好馄饨和小笼包都送了上来,他兴致勃勃地拿了碟子,倒醋,“好久没吃到小笼包了,我不客气了。” 温如昼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多加了一份馄饨和一客小笼包,再要了一扎小笼包外卖:“干脆撑死你拉倒。” 宋元夜只顾埋头吃,根本没有理会温如昼的嘲讽,当然也不会让韩荻知道,这是他和温如昼之间隐蔽的交易——虽然目的相同,但多少也需要一点其他方面的交流,比如温如昼的小笼包贿赂,他的强势入住以及随时提供第一手消息。 chapter 10 温如昼说的小复式地段不错,宋元夜对这里显然非常满意。 温如昼完全无视宋元夜对这里的表扬,和韩荻介绍起来:“出大门右拐过一个路口就是超市,再往前面一个路口就有台球馆,如果师姐你觉得闷的话可以去那里打两局。你的房间是主卧,带阳台。阳台面对小区花园和人造湖,保证阳光充足,视野宽阔。” 韩荻对房子也很满意,问温如昼:“今晚上有没有空?” “师姐如果有事吩咐,我是绝对接受召唤的。” “那么就留下来吃个饭,我下厨。” 温如昼受宠若惊:“绝对有时间。” 放下行李之后,温如昼就带着韩荻去了附近的超市。 韩荻在伦敦的生活比较优渥,养父母对她疼爱备至,从来没有过亏待,但这并没有让她养出大小姐的娇气。她除了打斯诺克,还精通厨艺,记得家里人爱吃的东西,所以进了超市,她首先就把要给宋元夜做的菜给准备好材料。 “你爱吃什么?”韩荻正在冷冻柜前挑选食材。 温如昼接了个电话之后一脸为难:“师姐,我给忘了,今天约了他们聚餐的。” “那你去吧,下次再做给你吃。” “我的意思是,请你一起。” “不用了吧。” “就是因为你才聚的餐,去嘛。” 韩荻经不住温如昼的软磨硬泡,只能给宋元夜打电话,得到的自然是宋元夜的怨声载道。 这次的聚餐是小范围的,温如昼和几个关系最好的师兄妹们一起和韩荻吃饭,也算是表达他们小团体对韩荻的欢迎,自然也少不了请韩荻在这段时间多去俱乐部指导他们。 吃到一半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段易沣的身影,段易沣也看见了他们。 “你们搞小动作。”段易沣仍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对韩荻说,“林总也在,要不要过来坐一会儿,顺便谈一谈表演赛的事。” 韩荻想了想,决定跟段易沣去见林总,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祝乐乐也在。 见到韩荻的那一刻,祝乐乐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 “易沣还真把韩小姐请来了。”林总客套着,“那就趁着几位都在,咱们谈谈表演赛的事。” 林总把比赛的相关安排简单说了一遍,韩荻对此没有异议。 “韩小姐是从国外回来的,这段时间在哪里下榻?既然是为了邀请赛而留下,那么住宿的问题就交给我们好了。”林总说。 “因为要在国内多留一段时间,我已经找到暂住的地方,不劳林总费心了。” “韩荻师姐住哪?我能去拜访么?”祝乐乐有意试探。 “祝师妹想去的话,等会就能跟我回去。” “我还要回俱乐部一趟,下次吧。”祝乐乐回绝。 “不然我送你回去吧。”段易沣总是这么贴心。 “如昼会送我的。”眼见表演赛的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韩荻提出告辞,但当她回到那群师弟师妹们时,才得知温如昼被家里人叫走了。 “韩荻师姐,如昼说你从这回去要倒好几趟车,不方便。她让你先别走,一会儿就有人来接你。” 韩荻只能坐下等,而等来的居然是夏衍的电话——她早该想到,温如昼随时都可能给自己下套。 韩荻抬头时,发现夏衍已经找到了他们的桌号。 一见夏衍到来,一帮人起哄:“如昼居然能请得动夏衍师兄,厉害。” “你傻,夏衍师兄是为了韩荻师姐来的,看不出来?” 一伙人七嘴八舌,根本没有给夏衍开口的机会,最后还是他一句“这顿我请”堵住了他们的嘴。并且所有人都非常识相地马上撤离现场,只留下他和韩荻两个人。 “如昼把地址告诉我了,现在回去?” “先走再说吧。” 韩荻让夏衍把自己送去了超市就要下车,却没想到自己逛超市的时候居然又和夏衍遇见了。 “你住附近?”韩荻问。 “和你一个小区。” 韩荻盯着夏衍,夏衍不知她究竟在看什么,只是继续从立柜里拿东西。 看夏衍的样子不像是伪装,她姑且相信自己住的房子和夏衍没有直接关系,所以推着车跟上了夏衍。 “表演赛的事你知道了么?”韩荻问。 “乐……林总已经都告诉我了。”夏衍发觉韩荻的神情有些奇怪,“怎么?后悔了?” “有点。” “那就推了,不用为难自己。” “这好像违背了体育竞技精神。” “没有好的状态,不能全身心地投入到比赛里,就是对体育竞技的不尊重。”夏衍冲韩荻一笑,“再说这只是个表演赛,无关职业成绩,不用太在意。” “表演赛也是比赛。” “可你并不是那么想参加。” 夏衍一语道破韩荻的心思。虽然确实很想为孤儿院筹集资金,但如果不是那天祝乐乐用言语相激,她大概不会那么冲动地就答应这件事。虽然温如昼他们对她都表达出了十二万分的友好,但参加表演赛可能又要面对的舆论压力令她倍感压力——每一次面对韩沛权事件的影响,对她来说都是煎熬。 “我很想你留下来,长久地留下来。但如果这里的一切都令你不开心,我倒是支持你立刻回伦敦,不用总是愁眉不展。”夏衍柔声说着。 “我自己的情绪,我会管理好。” 夏衍抬起手想要做什么,但犹豫之后还是放下:“我知道你可以。” 逛完超市,夏衍就送韩荻回家。 从地下车库出来,两个人都提着购物袋,像一对刚刚出去血拼完的小情侣,并肩走在小区昏黄的灯光下。 发觉韩荻的围巾松落,夏衍冲她抬抬下巴。 买的东西太多,韩荻双手提着都累,只想赶紧回家把东西都放下,所以根本没有理会夏衍的提醒,反而因为领口进了风,她觉得冷,所以低头加快了脚步。 “你看路啊。”夏衍话音未落,韩荻就撞上了拐角的水泥墙,额头和脚都光荣负伤。 夏衍忍俊不禁,赶紧跟到韩荻面前,凑着她看:“怎么样?严重不严重?” 韩荻手里的购物袋已经掉去地上,她一手揉着额头,还因为脚疼而抬腿轻轻跳了两下:“你撞撞试试。” 夏衍笑着把地上的购物袋拿起来:“把围巾围上,再冷了当心感冒。” 韩荻只能从命。 夏衍把韩荻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还能走吧?” 韩荻点头,但刚才那一踹力道不小,走起来确实疼。 夏衍看她走路一瘸一拐,忙叫住:“要疼就搭着我肩膀,反正也不远,咱俩慢慢走回去。” 韩荻这次没有听话,宁愿跛着脚也不从夏衍那里搭把手。夏衍就放慢了脚步陪在她身边,尽管这会儿风吹得确实有些冷,但这心里确是暖的。 夏衍把韩荻送到家的时候,宋元夜正在接电话,听见开门声,他立刻把电话挂了,当发现韩荻身边还有夏衍的时候,他给了夏衍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姐,你这是怎么了?”宋元夜赶紧扶韩荻坐下。 这种丢脸的事韩荻难以启齿,夏衍只能谎称是楼下的熊孩子不小心把韩荻弄伤的。 “现在的熊孩子杀伤力这么大?”宋元夜很不走心地敷衍着,又假装不明所以,“夏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就你话多,把东西拿进去。”韩荻低斥。 宋元夜马上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去了厨房。 夏衍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只有尴尬,这就要走。 韩荻只想赶紧把他送走,也就没有挽留。 关上门的那一刻,韩荻的情绪有些低落,她甚至想要开门看一看,夏衍是不是还在门口。但她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坐回了沙发上。 “姐,你真是太贴心了。”宋元夜提着一个购物袋出来,“剃须刀,须后水,男士洗面奶……虽然其实我都带了,但是你还为我买这些真的让我很感动。” 韩荻这才意识到,夏衍的东西都在刚才被宋元夜拿走了。她立刻把夏衍的购物袋从厨房拿出来,又拨通了夏衍的电话:“你的东西落我这儿了,你住哪,我让元夜给你送过去。” “都不是要紧的东西,我明天再去你那拿。” “我还是让元夜送过去吧。” “那我现在回去拿。” 夏衍果断地挂了电话,那一声电子音就好像刚才的关门声一样,在韩荻心头留下了一阵难以平静的波澜。 不久之后,门铃响起,韩荻去开门,果然见到了夏衍。她把东西交给夏衍的时候,发现他没戴手套,于是她拿了原本给宋元夜买的新手套:“戴着吧。” 夏衍欣喜,看了看韩荻身后正向自己竖大拇指的宋元夜:“元夜不要紧?” 韩荻转头,宋元夜立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破手套还没完全阵亡,夏大哥放心。” 韩荻总觉得宋元夜的行为怪怪的,就连夏衍也像是藏着秘密,但现在现在天都黑了,不宜再耽搁夏衍的时间:“今天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 夏衍看着韩荻的额头,再低头看看她的脚,调侃着:“我一定会看路的。” 虽然被拿来开玩笑,韩荻却没有生气,她轻声笑着:“算你狠。” “好好休息。”临走前,夏衍温柔叮嘱。 韩荻点头,看夏衍下了楼,这才慢慢关上门,见宋元夜鬼头鬼脑地进了房间。她本想跟过去看个究竟,但想到厨房还有那么多东西要收拾,只能暂时放过这个小子了。 chapter 11 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的梦魇再度降临,把韩荻拉回了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夏天。原本意气风发的父亲变得喜怒无常,温柔娴雅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面临崩溃的家庭再也没有过去的和睦,最后以纪玉清的死亡画下句号。 从梦中惊醒的韩荻还没能立刻把情绪抽离出来,害怕、惊慌、不知所措,五年前最坏的情况又一次出现,她甚至觉得在伦敦休养的那些时间才是梦,她从来没有逃离当初的困境。 叩门声惊动了还在出神的韩荻,她愣愣地看着房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宋元夜没有得到韩荻的回应就开始加大力度敲门,再开始喊人:“姐,你醒了么?” 噩梦的影响力太大,即便是在宋元夜急促的询问下,韩荻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直等门外响起夏衍的声音,才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让韩荻彻底清醒。 宋元夜正试图撞门,韩荻立刻下床把门抵住:“我没事。” 宋元夜还不放心:“姐,你开门,让我看看你。” 韩荻知道夏衍在门外,坚决不开门:“我睡得太熟了才没听见,你让我再醒醒,别吵我。” 这样的回答才符合韩荻的性格,宋元夜这就和夏衍去客厅等候。 夏衍是来找韩荻一起去俱乐部的,宋元夜也要凑这个热闹。 因为突来的梦境,致使韩荻的情绪持续低迷,一路上都很沉默。宋元夜曾经试图开解,但韩荻拒绝任何交流,尤其是面对夏衍的询问,她直接选择闭眼休息。 到达俱乐部之后,韩荻恢复了几分待人接物的热情,尤其是在指导温如昼他们打球的时候,前一刻的阴霾好像完全消失,她依旧是那个严厉的大师姐。 夏衍不知道韩荻在一夜之间就变得冷漠的原因,宋元夜也不清楚,但给夏衍的建议是暂时不要太靠近韩荻,所以他把试探韩荻的任务交给了温如昼。 作为女球手中的佼佼者,韩荻自然受到了师妹们的追捧。师弟们很欢迎美女师姐,但也不能眼见夏衍的风头被抢走,所以不少人拉着夏衍练习。 训练室里少有这样热烈而专注的练习氛围,宋元夜作为一个局外人都有些想要加入。 夏衍虽然在指导大家打球,仍会经常去看韩荻。她始终都心无旁骛地给予指导和示范,并没有给他任何关注。 祝乐乐进来的时候,夏衍正看着韩荻出神,这样温柔且满是关心的目光是夏衍从来不曾对她有过的。 有人注意到祝乐乐把对夏衍求而不得的不甘转变为嫉妒痛恨的目光,投到对此毫无察觉的韩荻身上,为了防止发生意想不到的事,他们立刻发声:“乐乐师姐。” 祝乐乐的眼光锐利得可以杀人,但仍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走到韩荻正在指导的那一桌前,扫了台面一眼:“轻推母球送红球入中袋后,高杆黄球上袋,继续红球中袋,保守就做斯诺克,不然接着在中袋附近进攻,技术过关的至少还能再拿14分再做斯诺克,这么简单的打球思路都想不明白,将来怎么打比赛?” 这一通耀武扬威之后,周围没人敢再发话,祝乐乐笑着到夏衍身边:“我说的对不对,师兄?” 夏衍不置可否,只是把目光投向韩荻身边的温如昼:“你觉得呢?” 解同一个斯诺克的方法从来不会只有一种,只有高下之分。祝乐乐说的虽然比常规解法有趣,但在温如昼心里,更认同刚才韩荻所指导的方向。 温如昼暗叹夏衍套路之深,用这种方法来让祝乐乐了解自己和韩荻之间的差别。但这下他把注意力都转移到她的身上,不免令温如昼倍感压力,但为了韩荻的面子,只能拼了。 温如昼二话不说,拿起球杆就开始按照韩荻说的开始解斯诺克,并且连连得分。虽然因为紧张和技术确实不够纯属,好几个球的力度和角度都有些偏差,但也还算出色地打完了一杆,并且已经赢得了足够获胜的分数。 “从技术难度来说,基本没有高难度杆,打得很轻松,这个思路的容错率挺高。”宋元夜明显是在揶揄祝乐乐那个有意摆弄技巧的套路。 祝乐乐对此只能暗自咬牙,却还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韩荻师姐不愧是打国际比赛的,知道的就是多。” “我姐只是手头练得多,脑子里想的多,嘴上说的不太多而已。”宋元夜的笑容里挑衅意味十足。 祝乐乐给了宋元夜一个白眼,依旧维持着笑容面对夏衍:“晚上约了林总一起吃饭,师兄一起去吧。” “表演赛的事都说得差不多了,我出不出席都一样,你跟易沣一块去就可以了。” “可是易沣师兄有事,你放心我一个人去么?”祝乐乐撒着娇,拉住夏衍的衣袖轻轻扯了扯。 “夏大哥,我回国,你还没给我接风呢。”宋元夜捅了捅温如昼。 “接风就要请客!哎,大家,今天夏衍师兄请客,可都别忘了啊!”温如昼一喊,自然得到了大家的回应。 众望所归的事,祝乐乐也不能反对,于是晚上夏衍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一起去了酒吧喝酒。 韩荻本不想参加,又担心宋元夜人来疯,只能跟去时刻注意。 韩荻对其他人都温和有礼,唯独对夏衍冷冰冰的,这一点必然逃不过温如昼的法眼。但她苦苦套韩荻的话却始终无果,宋元夜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因此在进入酒吧的前一个小时,他们都没能找到打破这层壁垒的突破口。 他们所谓的酒吧更像是个休闲吧,配备有各种娱乐设施,也有几桌球。韩荻不喜欢喝酒,所以选择和陌生人打球。 “你的男朋友显然不放心你。”对手调侃。 韩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夏衍正坐在沙发上回头看着自己。她没有支声,继续打球:“那不是我男朋友。” “看来是吵架了。” 韩荻手臂猛地发力,黑球和母球一起入袋,她放下球杆:“打球用的是手和脑,不是嘴。” 昨晚的那场梦令韩荻至今都无法释怀,她感觉到渐渐被软化的情绪因此而再度膨胀,从她白天没有制止温如昼代表自己回应祝乐乐挑衅以及终止了和别人的这局球来判断,她知道自己的状态非常不好,糟糕到有些难以自我控制。 回到座位的韩荻烦躁地拿起酒就要喝,却被夏衍阻止。她充满敌意地瞪着他:“放手。” 夏衍仍然抓着她的手腕:“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喝酒。” 韩荻放下酒瓶,但用力过大,声音惊动了周围的人,都纷纷向这里投来惊疑的目光。 韩荻面无表情地靠着沙发,宋元夜和温如昼立刻赶回来:“怎么了?” 夏衍起身劝韩荻:“我送你回去。” “我想喝酒。” 两人就这样僵持,气氛一度僵硬到令人觉得难堪。温如昼立刻把大家都打发去了别处,顺带拉着宋元夜走开,静观其变。 韩荻的异样让夏衍困惑的同时也倍感无奈,他重新坐下,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你喝吧,喝醉了不见得是坏事。” 韩荻神情莫名地盯着夏衍,像是下一秒就会说出极为严厉的责备言辞,但所有的一切都压抑在她那双情绪复杂的眼眸里,最终,她开始一瓶一瓶地喝酒,不知是不是因为夏衍的话。 这是和夏衍相识以来,韩荻最失态的一次。她的任性来得莫名其妙,行为更是让人难以解释。但只有她清楚自己这一夜之间所发生的改变,症结就在五年前那场突变。 夏衍确实没再阻止韩荻,一直安静地坐着,眼看着韩荻毫无节制地喝酒。她的酒量本就不好,又喝得急,很快就醉了。 在夏衍出手之前,宋元夜及时冲了上来:“这是家里的钥匙,我姐今晚就拜托夏大哥了。” 并非宋元夜有意推卸责任,而是基于对夏衍的信任,也在为他和韩荻制造机会。 夏衍抱起韩荻就离开了酒吧,全然不在意那些对此目瞪口呆的围观群众。 醉酒的韩荻倒还安静,从酒吧出来上了车就一直在睡,直到被夏衍叫下车才恢复了一些意志,酒也大概醒了一点。 迷迷糊糊地看见夏衍,韩荻仍是抗拒的,但因为使不出多少力气,她只能任由夏衍抱着自己从车库走向公寓楼。 夜里气温低,韩荻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往夏衍怀里钻,嘴里咕咕哝哝地说着话,但声音太轻,夏衍根本听不清。 夏衍熟练地刷卡进了公寓楼,再把韩荻抱进家门,放去沙发就去关门倒水。 韩荻四肢疲软地攀着沙发靠垫坐起来,看见夏衍来来回回的身影,她问:“你怎么在我家?” 夏衍把水递给韩荻,又不放心,直接坐去她身边,托着杯底看她喝了几口才说话:“你还知道这是你家?” 韩荻又跟无骨蛇一样睡在沙发上:“我没事了,你走吧。” 酒劲儿来得快,散得也快,尽管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韩荻多少恢复了意识。 夏衍放下水杯:“我要知道为什么?” 韩荻抱着靠枕,眼珠转了转:“之前是我脑筋不清楚,本来就不应该和你有接触。” 这句话就就如宣判了死刑,令夏衍以为可以重新开始的希望瞬间破灭,但他面对的是韩荻,一切就不会轻易地结束。 夏衍忽然欺身过去,盯着韩荻还带着酒意的脸:“你现在的脑子就是清醒的?” 韩荻失神,若有所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没有给出答案,他就坚持着等下去。 “不清醒。”韩荻开始回应夏衍的目光,“从在伦敦再见你,就不太清醒了。”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夏衍竟有些不知所措:“所以你对我忽冷忽热,是因为你不知道应不应该重新接受我?” 这个问题对韩荻来说太复杂,她曾经试着去厘清其中的关系可是失败了,所以最终她采取了最简单的方式,逃避。 “看着我,韩荻。”夏衍的目光时刻都停留在眼前这张微红的脸上,在察觉到她眉宇间透出的闪避后,他立刻阻止,“我们今晚就把答案找出来,把问题解决掉,好么?” chapter 12 夏衍的眸光渐深,眼底燃起的炽烈和他此时的紧张彼此助长。 如果韩荻保持着彼此淡漠的关系,他会采取继续等待的方式,寻找最合适的机会,为他们的关系找到破冰点。如果韩荻愿意放下过去的偏见而接受他,他会把五年来失去的时光以最大的程度补偿。然而韩荻忽远忽近的态度让他猜不透她的想法,也令他失去了拿捏的分寸,难以自持。 韩荻对夏衍的提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无数次的沉默已经让夏衍不再如最开始时那样知难而退,自从重新和韩荻有了接触,靠近她的心意就无时无刻不在变得强烈,哪怕他曾经试图压制,但只要韩荻一句话、一个眼神,他就可能丢盔卸甲。这就是五年等待换来的结果,他爱韩荻,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依然是。 韩荻把夏衍推开,却被她按住了手。抵在他胸口的掌心明确地感知到他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这样坚定有力,如同他从未放弃的等待,以及不甘于再只是空等的勇气。 “不要再逃避了韩荻,我知道你爱我,跟我爱你一样。” “不。” “那你看着我说一次,你对我从未心动。” 韩荻的手慢慢收紧,抓住了夏衍胸前的衣服,却始终没有去看他一眼。最后,韩荻猛地推开夏衍,从沙发上站起身,斥责着被自己推倒在地上的夏衍:“不是你爸,我怎么会家破人亡!我为什么要爱我的仇人!我不是自虐狂!” 夏衍一把拽住韩荻指着自己的手,把她整个人拉到地上,抱着她,凭借身为男性的优势,就像在伦敦医院时的那样,压制住她所有的反抗,把她按在地上:“不能爱和不爱是两回事。” “就因为你爱我,所以也要我爱你?夏衍,我不是你手里的那些球,因为你的需要而进入任何一个球袋。我不想爱你,我不愿意爱你,这让我觉得痛苦,让我背负愧疚,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可以吗?”韩荻说得毫无退让,也硬生生把眼泪忍了回去。 “我只要一想起我妈的死,我就不能原谅韩沛权,也不能原谅你爸。我爸赌/球,是他不对,你爸揭发他,站在职业道德的层面,我不能怪他。可是因为这件事,我妈被连累了,她就在我面前跳楼死了,她是无辜的!你爸对他身为球手的身份负了责,韩沛权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就是我没有了家,没有了妈妈,谁在当时考虑过我和我妈的感受?” “韩沛权再也不能打球,就对我妈施暴,导致她抑郁症跳楼。我因为他变成了孤儿,差点就要在孤儿院生活,是我的养父母把我带去了英国从新开始。你差一点就不能看见今天的韩荻。而你现在面对的这个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在感情上,我不想原谅你爸,哪怕他能让我的妈妈活过来,但是这不可能的。如果我接受你,我要怎么面对你爸,那是间接害死我母亲的人。”韩荻攥紧了夏衍的衣服,“而你,是他的儿子。” 韩荻恶意相向的样子刺激着夏衍,瞬间翻涌的情绪让他和先前的韩荻一样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他所没有跟韩荻坦白的隐情变成了此刻激动的引火索,而韩荻的倔强让他的内心轰然爆炸。 强势的一吻在韩荻猝不及防之下发生,视线被夏衍全部遮挡,唇上的温度令她颤栗不已,然而被夏衍早就封死的空间让她无处可逃。 近乎宣泄的吻让一向冷静的夏衍变得激进放纵,面对韩荻的抵抗,他只是用更加蛮横的力气进行压制,压着她的身体,按住她试图推开自己的手,不断摄取着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哪怕她用力地咬着他的唇,他也没有停止。 这一场交锋的胜利者是夏衍,一败涂地的也是他。 身体剧烈的起伏和交缠在一起的气息渲染出彼此之间的暧昧,毫无反抗机会的韩荻只能用眼神告诉夏衍,她的不屈。可是他的嘴唇上残留着血迹,是哪怕痛,他都不愿意放弃她的证明。 他的坚持变成了固执,在这一番缠斗之后没有半分减退,直到她有些慌乱地开了口:“你的嘴……” 再一次落下的深吻找了前一刻的激烈和霸道,轻微的血腥味让此刻存在在他们之间的接触多了一丝伤感的意味。 韩荻的反抗在夏衍这一次轻柔的攻势下被慢慢瓦解,彼此融合的鼻息没有了你死我活的凌厉,逐渐化成了柔软的触手,推开被岁月阻隔的温柔。 那是他们尚且懵懂青涩的年少时光,简单而纯粹,他笑的时候犹如三月暖阳,风拂轻柔,能够吹开一切阴霾。她会因此而心情大好,和他说上很多很多的话,天南地北,唯独少了一句属于那时候的喜欢。 夏衍一直认为,时间虽然能够拉开他们空间上的距离,但也只是暂时的。因为韩荻和他都少了的那句话,他们会在将来,在最恰当的时机说给对方听,从未完成五年来的未曾圆满的心愿,也开始真正属于他们的生活。 韩荻趁夏衍不备,终于将压在她身上的夏衍推开,并且快速远离:“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件事。我不会在国内久留,邀请赛结束之后,我就回伦敦,你不用在我身上花心思,我们……” 夏衍将衣上被韩荻抓出的痕迹抚平,郑重地告诉她,“我不指望你回一次国就能消除过去的事所带来的伤害,但至少我是有收获的。韩荻,不论你还会怨恨我爸多久,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态度。如果你愿意,我会带你去见我爸,有些事,或许你们当面说能够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夏衍试图上前,韩荻立即后退。他迟疑之后不再停顿,把韩荻抱在怀里。这一刻的韩荻没有反抗,他满是感激:“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会不遗余力地处理好这件事。” 夏衍的坚持给了彼此关系一个新的可能,这对韩荻而言并非没有吸引力。只是今晚大家的情绪都在控制之外,在五年固有的认识之后,要去推翻这个想法,韩荻还是有所顾忌和害怕的。 诚如她和夏衍说的,对他,她不是不爱,而是迫于现实的不敢和不愿意,确实是逃避。可是她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份感情,因为遭受了牵连的纪玉清,因为家庭悲剧的源头之一就是夏衍的父亲夏敬升。 对现有情势的难以把控让韩荻在夏衍离开之后依旧难以入睡。她一个人呆呆地在沙发上坐到半夜,直到宋元夜和温如昼的声音响起。 宋元夜这个人来疯,果然把自己喝成了烂泥,而温如昼居然奇迹般地把他带了回来。 韩荻因为他们的到来而暂时抛开了今晚和夏衍独处而带来的影响,开始忙活起照顾宋元夜的事。 温如昼把韩荻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不由开始羡慕起宋元夜有这样一个细心周到的姐姐。 “你应该打我电话,我好去接他。”韩荻给温如昼递茶,“让你一个人送回来,难为你了。” 其实原本今晚温如昼和宋元夜是不打算回来的,但夏衍给她打了电话,说不放心韩荻一个人在家里,她就干脆把宋元夜一起带回来,反正除了刚才敲门,基本都是夏衍在对付宋元夜。 温如昼看得出当时夏衍的心情不太好,而现在韩荻的样子也不妙,作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推手,温如昼不由关心起来:“师姐,是不是夏衍师兄让你不高兴了?他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他,他肯定会注意的。” 韩荻苦笑着摇摇头:“不关他的事。” 见韩荻没有刻意回避关于夏衍的话题,她立即追击,往韩荻身边挪了挪:“我看师姐不高兴,是因为什么?你要知道,你一不高兴,元元就不高兴,他不高兴就开始摆臭脸,看着让人生气。” “哪有那么多值得高兴的事,同样也没有那么多令人不高兴的事。” “让人高兴的事可多了,比方说大晴天出太阳,走在路上看见个帅哥,被师姐夸球技进步,欺负元元,和师姐聊天,都是高兴的事。” “元夜现在任你宰割,去吧。” “刚才喝酒的时候我已经都宰过了,看不出来,他还挺实诚的,让喝酒就喝酒,说干就干。看他平时的样子,还有点滑头呢。”温如昼肯定了宋元夜的人品,“就好像夏衍师兄一样,虽然没有易沣师兄那么随和,甚至偶尔还有点严厉,但是内心一定超级温柔和深情的人,而且还特别固执。” “为什么?” 温如昼不假思索:“你走了五年,他都没忘了你。去年他其实有参加温布利的资格,但是因为夏伯伯就没有去。今年拿到了入围资格,他可高兴了,我俩喝酒到半夜,就在……” 意识到自己就要说漏嘴,温如昼立刻打住,正和韩荻陷入尴尬时,宋元夜突然开了门,靠着门框,显然还醉着酒:“几点了?” 温如昼马上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我回家了。” “回什么家,接着喝!”宋元夜踉踉跄跄地走出来,拉着温如昼就进了自己房间,砰地一声就关了门,朝温如昼打了胜利的手势。 韩荻没想到宋元夜使诈,跟到房门口:“元夜,你开门。” “师姐,你累了一天了,我来照顾元元好了,你去休息吧。” “可是……” “没问题的,我都把他从酒吧带回来了,你放心,快去睡吧,都很晚了。” 宋元夜听着两人的对话,不忘添油加醋,最后听见韩荻外头关灯的声音,知道大功告成,洋洋得意:“还不快感谢我机智地救了你!不然你这嘴就泄露天机了。” 温如昼朝宋元夜办了个鬼脸:“本姑娘自然能圆回来,你这样横插一杠,现在怎么办?今晚上怎么睡?” 宋元夜指了指床:“勉为其难让你睡床,我随便凑合就行。” 宋元夜绅士的行为让温如昼感到一阵小小的窃喜。 chapter 13 第二天温如昼醒来的时候,发现宋元夜趴在床边睡着了,显然是原本守在床边但后来坚持不住就睡着了。 宋元夜睡得熟,温如昼看时间还早早就没打算叫醒他,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又发现韩荻在沙发上呆了一晚上。 温如昼立刻坐去韩荻身边:“师姐,你一个晚上没睡?” 夏衍的话给韩荻的影像太深,而她也记得昨夜温如昼提到夏衍去年放弃温布利大师赛的事:“夏衍的父亲出什么事了么?” “这个我不清楚,夏衍师兄平时都不提家里的事。只有去年,他去伦敦前,说是要照顾夏伯伯,所以放弃比赛了。”温如昼表现出很可惜的样子。 根据昨晚夏衍的表现推测,夏家这几年的情况未必好,尤其是夏敬升,居然需要夏衍放弃比赛去照顾他,看来在她出国后,还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件事暂且不提,不久后韩荻就收到了段易沣的电话,说是想带她去看一看表演赛当天的场地。 虽然只是一场活动,但韩荻对每一场比赛都抱着认真负责的态度,所以答应了段易沣的邀请。 韩荻和段易沣到达目的地时,林总也在场,她忽然意识到,这或许是经过安排的,因为夏衍和祝乐乐都不在,大概是有心人为了避免见面尴尬。 简单看过场地之后,林总就识趣地离开,段易沣顺势发出接下去的邀请,他们两个在周围转转。 大城市不论是周末还是工作日,路上总不乏来来往往的路人,尤其是这种商业集中的区域,一个不留神,自己和同伴就会被人群冲散。 “听说昨天你跟如昼他们喝酒去了?”见韩荻默认,段易沣感慨,“这帮师弟师妹,就知道拉着你胡来,这段时间都没好好练习,回头师父又要说我督导不利了。” “总是关在训练室里打球会憋出病来的。”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段易沣开玩笑,“我就记得你但凡没事做就泡在训练室,雷打不动地练习,还爱拉着师父一起。” “我缠得最多的是夏衍,因为师父经常要出去比赛,而他是大师兄。” “如果我是大师兄,你是不是就不会找他,而是找我了?”段易沣似是玩笑,又极为认真地注视着韩荻,“是不是在当时的你心里,除了师父,就只有大师兄这个身份能代表最高的水准,所以你总是和夏衍在一起?” 段易沣的提问很尖锐,而韩荻在心里给予了一半的肯定。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培养的,哪怕韩荻在和夏衍相遇之初就有好感,也不可能马上就迸发爱情,更何况还有那样一个情愫起伏的青春期。她和夏衍的缘分始于斯诺克,也在不断的切磋和练习中发展。但这不能说,如果当时的那个人是段易沣,不是夏衍,她会用同样的心情去面对段易沣——在和夏衍分开第五年里,她认清了对他的感情,尤其当段易沣提出这样的“质问”,她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夏衍可以马上出现带她离开。 韩荻微微笑了一下,转头避开段易沣的目光:“我和夏衍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多戏,当时在伦敦已经当众说的很清楚。” “这是代表,我有公平竞争的机会?”段易沣柔声问,“曾经因为你们的锋芒太抢眼,我找不到一点可以靠近的机会。现在把你等了回来,你就站在我面前,我想要一个开始的可能。” 一直在等待的不止夏衍,甚至于段易沣等待的时间更加漫长,也更加绝望。年少时那两个抢尽了风光的身影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罅隙能让别人插足,直到韩荻离开,他才觉得自己等来了机会。 五年来,他始终不放弃地联系着韩荻,以师兄的身份关心着她的生活,也交流着他在国内的一切。他以为只要韩荻不再和夏衍联系,只要他有足够的耐心,只要他超过夏衍,就可以成为站在韩荻身边的那个人,即便现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顺利。 韩荻还是那样沉默,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要将他们淹没。 段易沣注意到在韩荻眼底闪过的一瞬光华,那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令他感觉到一丝希望,正如此时的云破日出,一切明朗。 这令段易沣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韩荻?” 韩荻本能地推开段易沣伸向自己的手,甚至戒备地后退一步。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段易沣难堪,但这种无意识的反应是她自己无法控制的,就好像只要夏衍一出现,她就不由自主地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一样。 “对不起,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只是把你当成同门师兄,没有再多的其他感情。如果曾经因为我的问题,让你有所误会,真的抱歉。” 现在的境地对韩荻和段易沣而言都如临深渊,眼前只有一条独木桥,如果能够走过去,越过这道深渊,他们的关系还会得到缓和,如果段易沣拒绝,将来只会有变得更加糟糕。 韩荻的答案是坚定,但段易沣没有做出回应,他只是旁若无人地注视着韩荻,像是在等待期望中的转折。然而有阳光,就有阴影,有夏衍的存在,就没有属于他的机会。 韩荻想要说些什么来打破和段易沣之间的怪异气氛,但温润如段易沣,并没有想要为难韩荻的意思,以常年挂在脸上的温善笑容给出了台阶:“既然都被这么明确地拒绝了,我也不能强人所难。只能做师兄妹的话,是不是可以接受我的邀请,一起去吃个饭,我可是饿了。” 段易沣做出了让步,韩荻只能卖这个面子。 接下去的几天过得非常平静。韩荻去俱乐部的时候还会和夏衍碰面,经过那一晚的事,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看来平和了许多,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萌动。 温如昼和宋元夜对这样的改变非常满意,觉得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慈善表演赛的消息早前已经发布出去,但一直没有公布最后名单,于是在正式开赛之前,林总主持召开了一次发布会,也是为这次活动预热,希望筹集到更多的善款。 韩荻在参加发布会之前,就已经预料过当天会发生的情况,也跟林总讨论过是否避免自己出席,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果不其然,发布会上又有媒体就韩荻的身世提出了尖锐的问题。因为准备充分,即便是面对比外媒更苛刻的提问,韩荻的表现依旧可圈可点。 “出生是一个人不能自己决定的,但这无关我如今出现的每一场比赛。不论韩沛权先生过去做过什么,这和我如今所获得的一切都没有关系。像夏先生当初在伦敦媒体面前说的那样,我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请大家以后不要再把我和韩沛权先生牵扯在一起。因为他导致我的职业生涯更加艰难这一点,是大家想多了。请诸位手下留情,关注真正应该关注的内容。” 韩荻发言之后,有媒体想要继续追问,却被夏衍接过了话头,算是为韩荻挡了枪。 随后发布会顺利结束,众人例行酒桌文化。 韩荻因为不喜欢这种场面,所以早就让温如昼来接她,看看时间差不多,就借口离开了宴会厅。 夏衍见韩荻离开就跟了出来,但韩荻很快就不见了,他却在走道里碰上了温如昼。 “夏衍师兄,你看见韩荻师姐了么?”温如昼左顾右盼,“她跟我说好这个点来接她的,但是这会儿找不到人了,手机也关机。” “也许直接去车库和你错过了,你再回去看看。”夏衍一面说一面开始寻找韩荻的身影。 温如昼应声,就要回车库,但经过拐角的时候,发现祝乐乐神情怪异地经过。她一时好奇心起,决定跟过去看看,可没料到和韩荻撞了个正着。 “你干什么?”韩荻问,顺着温如昼看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看见。 “我刚刚看见乐乐师姐过去了。”温如昼神神秘秘的。 “那里是洗手间,她过去很奇怪么?” 话是这样说,但祝乐乐的样子总让温如昼心存疑窦。她还想继续跟过去,夏衍又打了电话过来:“找到韩荻了么?” 温如昼可叹夏衍对韩荻关心之切,一时间也就没有心情再去探究祝乐乐究竟在搞什么鬼。她一面把手机给韩荻,一面带她去找夏衍。 见到夏衍的时候,韩荻觉察到他眉宇间的异样,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尽管这样的神情很淡。 “如昼说你不见了,把她急坏了。”夏衍拿这句略带责备的话作为两人在几天后重新交流的开场。 “这里的洗手间太难找了。”韩荻真像是做错了事似的低着头,“手机没电了。” 温如昼第一次见到韩荻这副委屈的样子,不由笑了出来,再给了夏衍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我才想起来,车子忘记加油,怕是开不回去。夏衍师兄,你送师姐回家吧,反正你俩顺路。我得绕路去加油战,耽搁时间。” 这是一个很拙劣的借口,但谁都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温如昼以最快的速度跑开了韩荻的视线,坚决不留下一点让韩荻后悔的机会。 韩荻看着跟兔子一样一蹦三跳离开的温如昼,不由莞尔,又听见夏衍以一种较为严肃的口气开了口:“上了车再说。” 韩荻注意到夏衍经过自己身边的脚步明显比以往要快一些,她随即认定夏衍接下去要说的事或许比较重要。 见韩荻没有跟上来,夏衍回头催促:“走吧。” 韩荻回了神,也略微加快脚步跟在夏衍身后。 chapter 14 宋元夜一直等到晚饭后才把韩荻等回来,还意外发现送她回来的人是夏衍。 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个人,宋元夜会心一笑,却只是靠着门框调侃:“什么风把夏大哥吹来了?” 夏衍立了立衣领,朝宋元夜打个眼色:“西北风,外头冷,赶紧让我们进去。” 宋元夜这才把两人让进屋,赶紧去倒水:“你们今晚吃的什么?可怜我一个人在家只能吃剩饭剩菜。” 放下水杯的时候,宋元夜察觉到韩荻和夏衍的神情都怪怪的:“出事了么?出什么事了?” 然而没人做出回答。 宋元夜看他俩的样子不像是吵架,但又明显出了事,马上急了起来:“到底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啊!” “这事儿和你没关系。”韩荻开了口,“你出来一段时间了,回去看看爸妈吧。” “怎么突然就赶我走?”宋元夜找夏衍求助,“夏大哥,到底怎么回事?” 夏衍看看韩荻,韩荻也看看他。 这下把宋元夜惹得更加着急:“你俩别给我打哑谜!快说话!这是要急死我!” “我可能要在国内多待一段时间,你也不方便长留。这会儿爸还在康复期,你回去看看他,也照顾好家里生意,别都让妈一个人操心。”韩荻劝说。 韩荻说的在理,但眼下这情况分明不是这么简单,眼见韩荻和夏衍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默契,宋元夜恍然大悟:“你俩的事不用瞒着我,再说,这是好事儿,弄得这么紧张干什么?姐你要留下来陪夏大哥,我绝对同意。哎呀,这事儿,我得马上告诉爸妈去,也好让他们放下一桩心事。” 宋元夜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就蹿去了自己房间,韩荻想要阻止,却被夏衍拦住。她立刻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元夜做事有分寸,没有得到你亲口承认的事,他不会说出去。”夏衍微顿,“也不一定要他回去,毕竟这事跟他也没有关系。” “表演赛就快开始,如果这是真的……”夏衍的手适时按了上来,韩荻感觉到在这一刻不安的情绪被抚慰了不少。 “如果确有其事,我们也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就算真的被牵涉进去,也不会有大问题,而且你前头还有我挡着呢。” 韩荻还想说什么,然而抬头时触到夏衍正凝睇自己的目光,无声的安慰立即封住了她接下去的话语。她想起当段易沣向自己请求一个开始的可能时,自己内心所想,也记得在夏衍车上看见那段视频时,自己的心情。 事情的发生总是这样巧合,当初的夏敬升因为一段视频成为了揭露赛场外丑闻的英雄,如今的夏衍也或许会成为另一件事的重要转折点,而她都或多或少地和这些事有关。 “如果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那么顺利,怎么办?”韩荻显得忧心忡忡。 “那就公之于众。”夏衍拿出手机,笑得比韩荻轻松很多,“东西在我们手里,主动权当然也在我们手上。” “会不会太冒险?” “山人自有妙计。” 韩荻被夏衍感染,渐渐展露了笑容。当她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夏衍握住时,她想立刻抽回来,但夏衍没松手,她轻斥:“松开。” 夏衍却握得更紧,也坐得近了一些:“上次的事之后,我给了你时间考虑,现在我想知道一个答案,方便我调整后面的计划。” “什么计划?” “第一个五年计划没有成功,我要准备接下去的工作,虽然我有足够的耐心,但是也希望可以推进一下整体的节奏,希望不用再花这么长的时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 “重新接受我,给我们一个新的开始。” 这一双眼眸中的闪动的期待和爱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浓烈,韩荻感受到在夏衍的注视下,自己的心跳正在发生变化,变得急促剧烈,就像在温布利赛场上见到夏衍时那样。 有些感情被否定只是因为缺少接纳的勇气,而一旦认识到那是可以存在的时候,那种坚定就会疯狂地滋长。段易沣想要的那个开始,韩荻无法给予,因为能够和她一起站在起点上的人,只能是夏衍。 然而,韩荻冲夏衍摇了摇头。 夏衍黯然。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开始过,哪来的重新?” 她的一个动作,令夏衍神伤。她的一句话,又让他大喜过望。这世间大约没有什么比韩荻终于放弃过去的执念更令他高兴,看来不用再想下一个五年计划或是三年计划了。 “你说的对,我和韩沛权是彼此独立的个体,他为他做的事承担了后果,我也已经为此蒙受了五年的阴影。我妈虽然……但一切原因的根本在韩沛权,不能得到宽恕和原谅的人应该是他。至于我,已经没有了母亲,更不应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弃真正在乎我,也是……我在乎的人。” 五年的等待,除了每一次观看她的比赛视频以及从宋元夜那里得来的零零散散的和消息和照片,他没能亲自听她说过一句话,看过她一眼。现在如愿以偿,正是他坚持所得的回报——他相信韩荻和自己一样,从未将对方忘记。 话音才落,韩荻发现夏衍已经靠近了自己不少距离,她想要退开一些,但手被夏衍按着,不方便挪动身体,她只能尽量向旁边闪:“这屋里还有别人。” 夏衍斜眼一看,宋元夜房间的那道门缝已经关上了。他的嘴角旋即勾出一抹笑意:“没别人,就咱们俩。” 韩荻回头朝宋元夜房间看了一眼,再盯着夏衍:“那你也得退开。” “你说了一大串,究竟是要说什么?”夏衍明知故问。 韩荻见夏衍得寸进尺,既然上半身不能动弹,她就直接踹了夏衍一脚,却万万没想到,夏衍直接扑了下来,和她之间只保留了一丝距离。 夏衍笑声朗朗:“可不是我让你干的。” 韩荻推着夏衍:“你起来。” 手被夏衍按在胸口,她又一次明确地感受到他的心跳,竟然和她一样跳得很快,跟他所表现出的镇定大相径庭。 “谢谢你韩荻,你的那番话,比任何一座奖杯都珍贵。” 韩荻微笑,不再是过去疏远的样子,潋滟着的眼波透着丝丝缕缕的喜悦:“你就这么谢我?” 夏衍明知韩荻要他起来,可他却偏偏更低的俯下了身。这一次的亲吻落在她的额上,轻柔缱绻,点到即止。他能感觉到韩荻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变得僵硬,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随后伸手到她身下,直接将她抱着坐起,依旧不肯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夏衍深知,韩荻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但内心还是有所顾虑的。尽管韩荻已经默许了彼此关系的开始,可要真正化解她心里长久以来的纠结,还需要时间。所以刚才的玩笑到此为止,他正色相对,郑重其事。 “哪怕将来的路多艰难,都有我为你引路,你只要牵着我的手就够了。” 看着舒张在自己面前的掌心,韩荻内心的忐忑随之平静了不少,她有些犹豫,但依旧慢慢地抬起手,最终把自己五年来逐渐认清的感情交付到夏衍手中。 眼下时机正好,夏衍和韩荻之间迎来了久违的温存,却偏偏从宋元夜房间传来的奇怪声响打破了夏衍努力营造的气氛。 韩荻立刻跑去门边询问:“元夜,你怎么了?” “手机掉地上了,我没事,你们不用管我。” 韩荻却不依不挠地拍着门:“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宋元夜不情不愿地开了门,把手机藏在身后,一脸狗腿似的笑容:“怎么了姐?” 韩荻摊开手,宋元夜立刻向夏衍投去求助的目光。 夏衍这会儿刚从沙发那儿过来,给了宋元夜一个“保持镇定”的眼神,随即宋元夜的手机就响了。 电话是夏衍打的,宋元夜没让韩荻看屏幕就捧着手机敷衍韩荻:“姐,有电话,我接了电话再跟你说。” 嘭的一声,房门被宋元夜关上了。 明知有诈,韩荻这会儿却抓不到把柄,她看了夏衍一眼,夏衍耸耸肩,表示自己很无辜。 见韩荻的眉头又渐渐皱了起来,夏衍安慰:“不管是我们的事,还是表演赛的事,你都不用担心,自然会有人妥善处理的。” “怎么处理?” “咱们俩的事,咱们内部解决。表演赛的事,有小赵他们,你要相信人民警察的能力。” 韩荻深以为然,又转头看着宋元夜的房间:“那么我跟自家弟弟的事,就我们内部自己解决了。” 宋元夜作为一个合格的助攻,在攻略韩荻的过程中给了夏衍不少的帮助,他自然不会过河拆桥。眼见韩荻要秋后算账,夏衍立刻好言相劝:“家庭矛盾也是可通过外部调解和适当干预进行处理的。不如你跟我说说,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韩荻坐着不说话,夏衍却觉得如坐针毡,并非韩荻眼神犀利或是咄咄逼人,大概还是因为做贼心虚。现在宋元夜是安全了,矛头几乎就对准了他,夏衍心思一转,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马上起身就走,只听韩荻在身后发笑。 临走时,夏衍不忘叮嘱韩荻:“早点休息。” 韩荻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夏衍:“到家通知我。” 只是这简单的五个字已让夏衍倍感温暖,他点头,随即离去。 chapter 15 这次的表演赛共分三场,第一场就噱头十足,韩荻对阵祝乐乐。 比赛还没开始,媒体就已经开始向韩荻和祝乐乐挖掘对战前的心情以及边边角角的各种八卦讯息。 “韩荻是我的师姐,是我父亲祝有龙先生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这点大家有目共睹。虽然是师姐妹,但既然是比赛就要有输赢高下,我不会因为同门之谊就手软,我相信韩荻师姐也是,这就是公平竞争。” 这是祝乐乐在赛前给媒体的回应。 韩荻来得晚了一些,当时祝乐乐已经发言完毕。她的出现自然会吸引媒体关注,而送她进来的是夏衍,这同样引来了不少目光。 “今天表演赛的两位选手都是夏先生的师妹,夏先生对两位都已经非常熟悉,是否已经在心里有了获胜的人选?” “赛场上的事大家等结果就好。”夏衍回答。 “刚刚祝小姐已经说明不会因为是同门师姐妹就手下留情,韩小姐对此有没有什么回应?” “这场表演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捐助本市孤儿院的建设,比赛的结果并没有那么重要,还是请大家把目光更集中在公益活动上,多关注弱势群体,给予帮助。”韩荻说完就在夏衍的围护下从记者群众离开。 他们虽然躲开了媒体的追问,却没逃过祝乐乐的堵截。 “师兄,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祝乐乐已经知道原因,却还是又委屈又生气地问夏衍。 韩荻知道自己不方便留下,就想要给祝乐乐和夏衍一点时间,谁知夏衍拉着她不让走,还当着祝乐乐的面跟她十指相扣。 虽然夏衍的明目张胆让韩荻倍感意外,却也足够令她暗喜,更令她确定了夏衍对这段感情的决心。 祝乐乐一气之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荻轻嗔夏衍:“比赛之前你这么刺激她,不太好吧?” 夏衍抬起两人牵着的手,不以为意:“我现在是被盖了戳的人了,应该和其他不相关人员保持距离。” 夏衍的嘚瑟劲儿让韩荻忍俊不禁,她也在此时才了解过去夏衍没有那么反对祝乐乐当众亲近的原因,居然都是想要刺激她,可偏偏她没怎么上钩。 “我送你进去就跟如昼他们会合,比赛加油。”夏衍柔声鼓励。 韩荻抬起下巴,表现得非常自信:“你觉得,我会输给祝乐乐?” 夏衍当然知道祝乐乐不是韩荻的对手:“我的意思是,你放水也别太明显,不然乐乐面子挂不住。” 韩荻一挑眉,丢下夏衍正要去选手休息室,却又想起之前那件事,不安问:“就快开始了,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夏衍按住韩荻肩膀:“万事有我,你好好表演就行,表演赛,不拿出点花哨的,可说不过去。” 韩荻笑着点头,这就跟夏衍暂时告别。 表演赛开始在即,韩荻和祝乐乐已经由裁判引入。因为刚才夏衍的刺激,祝乐乐这会儿看待韩荻的眼光已经完全暴露了敌意,而在不明真相的围观者看来,这正是比赛战火的开始。 决定开球前,比赛双方要握手,韩荻伸出手,但祝乐乐并没有立刻回应。她像是要从韩荻身上探知出什么,目光尖锐得仿佛正在等待时机出手的猎人。 当祝乐乐终于伸手握住韩荻时,韩荻听见她不屑的轻声发言:“你很紧张么?手在发抖。” 韩荻向观众席看了一眼,见夏衍正放下手机给了自己一个满是安慰的笑容,她才勉强定了神,而就在此时有警察进入了赛场,所有活动被迫停止。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看见林总和工作人员在一片质疑声中被带走,就没了下文。 夏衍第一时间赶到韩荻身边时,小赵已经带了助手过来:“你们跟我回局里一趟吧。” 这样的结果不能说不令韩荻放心,但警察的动静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警方未尝不想通过这次在媒体面前雷厉风行的抓人行动来宣告什么。 除了活动主办方,所有参与表演赛的选手都被带去警局录口供。 宋元夜和温如昼等人在警局外焦急地等着韩荻跟夏衍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就来了警察!”温如昼急得都快神神叨叨了,“上次在伦敦也是,警察说来就来,我都快有警察恐惧症了。你说这次究竟是什么事?动静搞得这么大?他们不会有事吧?” “你啰嗦什么!我要是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也不会在这干着急了。”宋元夜不耐烦地回答。 “你天天在韩荻师姐身边,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刚刚看那个警察带走师姐和夏衍师兄,好像他们认识。这么重要的事,你一点都没察觉,要你有什么用!”温如昼一面嫌弃宋元夜一面急得往警局里探看。 宋元夜不跟温如昼一般见识,继续在焦虑中等待。 一直到傍晚,韩荻他们才从警局出来。 第一个冲上去的就是坐等多时的媒体。一见韩荻和夏衍现身,他们立即蜂拥而上,争相问着关于警方突然介入这次活动的原因,试图抢到第一手资料。 宋元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记者群众杀出重围,和温如昼里应外合,挡着记者的围堵,硬是把韩荻和夏衍送上了温如昼的车,这才开口询问:“姐,你没事吧?脸色怎么这么差?夏大哥,我姐怎么了?” 韩荻摇头:“我没事。” “我的姐,你真是吓死我了。上次从赛场去医院,这回直接进了警局,我这没毛病也要被吓出病了。要我说咱们还是别打什么比赛了,回伦敦好好开咱们的珠宝店,还赚得多,好不好?” “我说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话这么多?”温如昼抗议,“咱们现在就应该吃点东西压压惊,再买点柚子叶去晦气。” “你就知道吃。”宋元夜反驳。 “师父怎么样了?”韩荻问。 “你们才跟警察走,师父就进医院了,这会儿有其他师兄弟陪着,应该没事。”温如昼回答,“师姐,明天再去看师父吧。我看今天这一趟也折腾得你们够呛,我送你们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宋元夜发现在如今已经炸开锅的情形下,韩荻和夏衍还是保持着镇定,就像是一种默契。他觉察到了不一样的气息,又回头想了想前两天韩荻的异样,随即质问:“姐,今天这一出是不是你和夏大哥早就料到了?所以你才想把我赶回伦敦,免得耽搁你办事?” “有什么事都轮不到我办。你一天天就知道瞎操心,也没见你做点正经事。”韩荻嘴上说着宋元夜,心里仍然忐忑,毕竟这件事可能牵涉到不少人。 宋元夜的目光在韩、夏两人之间逡巡一阵:“我这次回国可是办了一见特别重要的正经事,是不是,夏大哥?” 夏衍和宋元夜心照不宣,见韩荻依旧忧心忡忡,他继续宽慰:“没事的。” 当晚的新闻就报导了这次事件的大致内容。 浮威集团内部出现资金链问题,并且有不明资金注入。这次的公益表演赛很可能是浮威集团用来过滤不明资金的手段。根据调查显示,浮威集团同时进行多个疑似洗钱的项目,情节严重,目前集团已经停止所有运作,等待检查。 “没想到这种情节会发生在咱们身上,刺激。”宋元夜一面吃着温如昼才从厨房端出来的菜,一面发出感慨。 韩荻和夏衍只是相视一笑。 那天夏衍在酒店找韩荻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林总身边的秘书正偷偷摸摸的打着电话。也许是注定,一向不爱多管闲事的夏衍偏偏因为秘书没注意控制的音量而多听了两句,这就听见了关于调动资金和其他一些可疑的内容。 夏衍原本不打算告诉韩荻,但因为这场表演赛的关系,他选择提前给韩荻打个预防针,还马上联系了在警局工作的的小赵。 说来也巧,小赵所在的部门正好在暗中调查浮威集团,但因为先前的工作进展得不太顺利,一直没能找到突破口。夏衍提供的视频给了大帮助,警方根据查到的电话号码找到了参与其中的嫌疑人,顺藤摸瓜,算是基本掌握了证据,所以才一击即中,直接在表演赛当天下手拿人,并且通过媒体将这件事曝光出来。 证据虽然是夏衍提供的,但为了保证证人的安全,视频的提供者并没有公之于众,而所有牵连在这次活动中的相关人员,在确定其不知情之后,也都顺利脱身。剩下的就是商业经济案件的部分,和夏衍他们无关。 这件事对外保密,所以除了警察,只有韩荻和夏衍知道,但莫名其妙就牵涉进这种案子里,还是让韩荻心有余悸。 宋元夜看韩荻心不在焉,马上开起了玩笑:“是不是感觉一切发生得不可思议,跟拍电视似的?洗黑钱,我现在想想,居然觉得挺有意思的。” 一切看似圆满解决,但韩荻想到的,是这件事之后所产生的连锁反应。没有任何一件事是孤立存在,多少都会在其他方面产生影响。这次的公益表演赛,祝有龙的俱乐部几乎出动了最优秀的队伍,在外人看来,必然和浮威集团有密切的联系。 韩荻现在担心的是浮威的丑闻被曝光,会不会对俱乐部产生影响? 韩荻是这种裙带反应的受害者,哪怕是现在,她都没有从韩沛权的阴影里完全走出来。个体的影响力已经可见一斑,更遑论这次直接在那么多媒体关注下被披露的这件事。也许今天之后,会发生重大变化,祝有龙和俱乐部都将因此受到重创。 chapter 16 俱乐部虽然是在祝有龙的主持下创办的,但资金的运转还依靠其他股东的注资支持。而这次浮威集团的洗钱丑闻一经曝光,在公众眼中,大力支持这次活动的金胜俱乐部无疑成为另一大焦点——负面的。 如今的世道,到处就讲求信誉和体面,因为被牵连进丑闻而导致俱乐部的形象受到损害和遭到质疑,这对那些原本冲着祝有龙的名声才注资的股东而言造成了不甚理想的影响,金胜的名声显然一落千丈。 部分股东要求撤资,以保障自己将来的利益和名誉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受到损害。祝有龙在这个时候住院,并且因为股东撤资的事而加重了病情,导致俱乐部内部出现了大危机。 没有资金,俱乐部就不能正常运转,原本这个靠爱好支撑起来的俱乐部更多的是依赖于祝有龙对外的名气,从而建立了金胜的名声。但然一旦有了名声又容易被捕风捉影,这样的催化下,导致祝有龙也被推入了众人议论的范畴内,甚至有消息传出,曾经他和师兄韩沛权一起参与过赌/球,只不过因为韩沛权的影响太恶劣,这才把他的行为掩盖了下来。 大家都没有把那些风言风语传达给祝有龙,但这不代表别人没有听见。作为俱乐最大誉董事的女儿,祝乐乐对这些传言显然痛恨至极。比起股东撤资的事,她更在意那些添加在祝有龙身上的胡言乱语,以及她认为的一切祸事的源头——韩荻。 韩荻故意错开了祝乐乐照顾祝有龙的时间来探病,却意外遇见了段易沣。 这次表演赛的事,主要由段易沣和浮威集团在中间进行牵线搭桥,因此真的要追究责任,段易沣显然要负首要责任。 韩荻到的时候,祝有龙刚刚睡下,她就在病房外和段易沣聊了起来:“师父还好么?” “情绪稳定,身体状况也没有恶化,就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段易沣面带歉意,“这次的事真的抱歉,我和林总也算关系不错的朋友,没想到他会利用我做这种事。当时我只是想通过这次活动,给俱乐部再扩大点知名度和影响力,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听说你把那些撤资股东手里的股份都收了?” “嗯,这样也未尝不好,至少把师父的心血抓在咱们自己手里了。” 祝有龙手里有俱乐部40%的股份,夏衍继承了夏敬升手里15%的股份,段易沣通过这次收购,手中所持有的股份达到了30%,成为俱乐部第二大股东。 韩荻对所谓的俱乐部没有感情,她在意的只是祝有龙的身体,所以对段易沣的话,她只是给了一个含糊的回应。 “表演赛那天是夏衍师兄送你去的?”段易沣试探着。 “嗯。” 段易沣当即沉默,已然想通了原因,但没有因此而显露出失败者的丧气,仍旧保持着惯有的笑容,友善地面对着韩荻:“恭喜你们。” 略微带着疑问的口气暗示着段易沣内心最后的挣扎,但韩荻随之而来的回答把他最后的一丝希望就此打破。 “谢谢。” “你来干什么?”祝乐乐意外的出现让原本沉闷的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韩荻不知道祝乐乐是什么时候来的,听见了多少她和段易沣的谈话,但无论祝乐乐听到与否,尖锐到不可调和的矛盾已经完完全全暴露在大家面前。 段易沣正想说什么,祝乐乐却已经冲到了韩荻面前,狠狠地瞪着她:“师兄不在这儿,你来假好心给谁看?” “我只是来看看师父。” “我爸不用你关心,你有空还是去找找你那个抛弃妻女的父亲吧。”祝乐乐肆无忌惮地说着。 韩沛权就是韩荻所有不良情绪的源泉,一旦提及跟他有关的事,韩荻会在瞬间变脸。所以当祝乐乐说出这句之后,韩荻马上沉下脸,但依旧保持着待人接物的最后一点礼貌:“我来看师父,没想跟你说这些。” “不是你现在在这里装好心,我会想要搭理你么?”祝乐乐挑衅且言辞尖锐地继续着,“你知不知道你就是灾星?师兄因为你在敦伦把世界冠军的奖杯都扔了。现在因为你,又发生了这些事。你没有回国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你一回来就谁都不能安生。” “我忘了,你爸赌/球被揭发,你妈被弄得跳楼自杀,都是因为你这个灾星作祟……” 充满报复情绪的指责还没有结束,病房外的过道里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巴掌声,终止了祝乐乐的口无遮拦。 韩荻一改往日谦有礼的作风,如今的一双眼里尽是对祝乐乐发疯行为的责备和愤怒。她可以忍受针对她自身的各种责骂,但不能容忍已经过世的纪玉清被这样无端端地亵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 不止是祝乐乐,段易沣都没有想到韩荻会突然扇祝乐乐这一记耳光,那一声出现得太突兀,以至于连他都没能及时回神。 “我不敢替师父教训女儿,但是我会为我亡故的母亲出气。这一巴掌,是要你记住不应该有辱先人,还是一个善良,根本没有做错事而被牵连的无辜的人。”韩荻神情冷峻地盯着张皇失措的祝乐乐,她的目光不尖刻,却很严厉,带着稍有的愤慨以及所受教育的最后压制。 被韩荻扇了的半张脸还火辣辣的,祝乐乐从最初的惊愕慢慢变为咬牙切齿的愤恨,但她只是透过眼神把这样的情绪专递给韩荻,她的身体则已经靠近段易沣,变得楚楚可怜:“易沣师兄,她打我。” 不知情的路人见了这样的情况,只会以为是凶巴巴的韩荻对处于弱势的祝乐乐做了什么从而寻求段易沣的帮助。 而在韩荻看来,无论段易沣是否接受祝乐乐的哭求,她都不会有任何态度上的软化,面对触及到自己底线的人,韩荻从来不会让步。 在暂时的意外之后,段易沣发挥了他长袖善舞的性格优势,先把祝乐乐哄进了病房,避免她和韩荻再起争执。 从病房里出来的段易沣发现韩荻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已经调整了情绪,虽然还是面带不悦,眉宇间的愤怒已经消失,也就代表她有耐心去听别人的说解和消化刚才的心情。 段易沣和韩荻下了楼,在医院的花园里聊了一会儿:“师父从小就宠乐乐,大家也都捧着她,所以她脾气大了点。这次也是因为俱乐部撤资和师父的事撞到了一起,她一时情绪失控,才会口不择言,我代她跟你道歉。” “我打了她一巴掌,算是两清了。我不会因为这件事记恨她,但是她显然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把我当成了敌人,今天只是一个借口。”韩荻直言不讳。 今天的韩荻已经足够让段易沣意外,他居然不知道应该如何继续两人的谈话。 韩荻也觉得自己失礼,低头向段易沣致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 “你就是要强,什么都憋在心里,跟师兄有什么不能说的?”段易沣笑得就跟现在的阳光一样,暖暖的,确实有师长的风范,“你养父不是在你回国前受伤了么?现在怎样了?你回来这么久,他们该天天念叨了吧?” 韩荻回国已经有一段日子了,虽然经常和宋佩民夫妇视频通讯,但也确实应该回伦敦去看望二老。 “等师父的身体好一些,我就回去。”韩荻回答。 “其实留在伦敦也未尝不好,风言风语会少很多,你也会开心一些。”段易沣言辞关切地这样跟韩荻说。 这是韩荻曾经坚定的想法,但是伴随着夏衍对她生活和思想的强势渗透,这个观念正在发生改变。她依旧厌恶着不断旧事重提的那些人,但也因为夏衍而多了留下的理由。 手机很和适宜地在这会让响起,是夏衍的电话。 韩荻接了电话,抬头看了一圈,就发现了正在找自己的夏衍。 段易沣注意到,在看见夏衍的那一刻,韩荻眼底的阴霾一扫而光,因为祝乐乐带来的负面情绪只因为夏衍的出现而全部消失。他仿佛看见了五年前的那个充满活力的师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歆羡的光彩,而不是他在伦敦见到的那个对一切都保持和安全距离的韩荻。 夏衍见到段易沣的时候,脚下急不可见地停了停,又很快到韩荻身边:“如昼跟我说你过来看师父,怎么不叫我一起?” 夏衍顺势拉起韩荻的手才问候起了段易沣:“易沣你也在?” 段易沣致歉对韩荻的心意大家心知肚明,尽管韩荻并没有接受,但对刚刚和韩荻确定关系的夏衍而言,段易沣依旧是个不容忽视的存在,哪怕他确信段易沣不会成为他和韩荻之间的阻碍。 段易沣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应该退场:“我上去看看乐乐,你跟师兄先回去吧。” 再没有其他道别的言辞,段易沣甚至没有跟夏衍说上一句话,就转身向住院大楼快步走去。 韩荻睨了夏衍一眼,又甩了甩夏衍牵着自己的手:“你太小气了吧?” 夏衍却只是若无其事地拉着韩荻向医院大门走,不时用余光看韩荻两眼,见她并没有生气,也就此时不提。 而此时在祝有龙的病房里,祝乐乐在窗口默默看着花园里三人发生的一切。视线中夏衍牵着韩荻悦然而去的样子就像是丛生的荆棘一样扎在她的心口,刺激着未消的余怒,以及让那半边被韩荻打了脸疼得更加厉害。 送上迟到的祝福,小天使们月饼节快乐~这几天的更新会比较不稳定,过了假期就恢复原样,实在抱歉~ chapter 17 宋元夜发现温如昼今天的火气特别大,还没说上两句话,他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想他也算个从小被父母捧着长大的公子哥,过去哪里受过这种气,一怒之下,他也不搭理温如昼,连之前约好的碰头见面都不去了。 温如昼虽然闹脾气,但还是依约去了见面的地方,但等了半个小时没见着宋元夜出现,她直接杀去了韩荻公寓,气势汹汹地要找宋元夜算账。 温如昼没想到韩荻在家,开门的一刹那,她恨不得立刻就跑,但人都来了,她只能蔫蔫地跟韩荻打招呼:“师姐你在家?没跟夏衍师兄出去?” 韩荻不能告诉温如昼,夏衍去警局处理上次浮威集团案子的善后工作,所以只把人领进屋:“你找元夜?他在房间里。” 温如昼气鼓鼓地看了看宋元夜的房间,坐在沙发上还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我找他干嘛?” 韩荻给温如昼倒了水:“那是怎么了?” 温如昼捧着杯子盯着韩荻看,一时间没说话。 韩荻平时的打扮还挺休闲的,在家里也不化妆,头发松散地绑着,看起来很有亲和力,怎么可能做出俱乐部里那群人说的事? 温如昼充满探究的目光让韩荻感到奇怪,不禁问她:“怎么了?” 温如昼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向韩荻进行求证:“师姐,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动手打人?” 韩荻想起那天在医院对祝乐乐动手的事,当时一时冲动,现在想来确实有欠妥当。 看韩荻不说话,温如昼有些急了:“师姐,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他们在传你和乐乐师姐在医院的时候……是不是真的?” 韩荻点头。 在温如昼心里,韩荻是个有教养且相对温和的人,能让韩荻动手打人的情况一定非常严重。尽管这种类似泼妇的形象让温如昼有些失望,但她更愿意相信是祝乐乐做了让人难以忍受的事。 “他们在俱乐部说你和乐乐师姐的事,还说你动手打了乐乐师姐,易沣师兄也在场。我不相信,就和他们理论,然后就吵起来了。”温如昼解释。 “因为这个不开心?” “他们说因为你,所以夏衍师兄和乐乐姐姐分手了。那就是说你是小三!这种话怎么可以乱说呢!我当然要和他们理论!” “谁小三!谁小三!我姐和夏大哥才是一对,真要说三儿,还是你们那个什么祝乐乐!”宋元夜开了房门就冲了出来。 温如昼从沙发上蹿起,指着宋元夜的鼻子:“宋元夜,我在咖啡厅等了你半个小时,你知不知道!我都找上门了,你还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宋元夜暗道自己一时激动,这会儿被温如昼逮个正着,已经无处可躲。 “这不是你火气大,我怕撞枪口上挨枪子儿么。”宋元夜已经躲到韩荻身后,“你要是早说是因为我姐的事,我立马跟你去和那些人理论,说什么都要为我姐,也就是你亲爱的韩荻师姐正名,是不是?” 提到韩荻的事,温如昼又蔫了:“要是能吵赢,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关键就在于,大部分人都站在乐乐师姐那边,觉得就是韩荻师姐插足,还恶人先告状,欺负乐乐师姐。” “真相是什么我自己清楚就行了,有你们和师兄相信我就够了,其他人的言论不重要,都已经这么多年,习惯了。”韩荻看似不在意这件事,但其中的无奈也很明显。 夏衍在这个时候到来,感觉到气氛不对就开口问了情况。他随即看了看韩荻,意思大概是说“段易沣怎么没有站出来帮你说话”。 韩荻没想到夏衍这醋劲儿够大,当即冲他笑了笑,又对温如昼说:“反正我也准备回伦敦了,他们说一阵子就消停了,我耳不听心不烦。” 尽管知道在彻底决定留在国内之前,韩荻需要回伦敦处理事务,但没想到这么快,夏衍也觉得意外:“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怎么没有告诉我?” 温如昼和宋元夜凭借敏锐的嗅觉马上做出了决定,立刻撤离第一现场,选择暗中观察。 韩荻知道这个决定多少会让夏衍不高兴,所以尽量缓和了语气解释:“从医院回来那天就在考虑这件事了。” “回去的时间也定了?” 韩荻点头,主动坐去夏衍身边:“后天就走。” “回来的时间呢?” 韩荻支支吾吾:“看着办吧,我想多陪陪我爸和我妈,还有让元夜尽快接手家里的珠宝店,免得他们二老操心完自己还要照顾生意上的事。” 夏衍斟酌着韩荻的话,点头赞许:“别人的事倒想得挺周道,你自己的事就没仔细考虑?” “我当然考虑了。”韩荻赶忙补充,“我回去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就马上回来找你……” 看着夏衍脸上挂着的笑容,韩荻才知道自己是被夏衍套路了。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只是轻轻推了夏衍一把:“你怎么这么坏?” 夏衍假装无辜:“我只是提出自己的疑问,可没有做出任何引导性的行为。” 虽然被下了套,韩荻也没跟夏衍计较,收拾了行礼,在后天和宋元夜一起去了机场。 因为和祝乐乐在医院的不愉快,只有一部分和问入住关系不错的同门来为韩荻送行。 简单的告别之后,其余人都先行离开,宋元夜已经过了安检,只有夏衍还因为不舍而多留了韩荻一会儿。 “你要回去当孝女,我也不能拦着。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段时间你容易感冒。”夏衍叮嘱。 韩荻不用多想都知道一定是宋元夜卖姐求荣给夏衍的消息,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关心,她只觉得满心欢喜,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你也要注意身体。还有,师父还在医院,帮我跟他老人家说一声吧,免得我去医院又跟乐乐碰面,闹出不愉快。” 夏衍才点头答应,就接到了在医院的同门的电话,说祝有龙的心脏突然出了问题,现在正送去抢救室抢救。 得到这个消息的韩荻放弃登机,立刻和夏衍一起赶往医院,但是在手术室外没有见到祝乐乐,只有这两天负责陪床的师弟。 见夏衍到来,六神无主的师弟立即迎上前:“夏衍师兄,你终于来了。我打乐乐师姐的电话打不通,易沣师兄也找不到人,就只能找你了。” “发生了什么?”夏衍亟亟询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给师父倒水。师父没喝两口就突然不舒服,我找了医生过来,然后师父就被送去手术室了。” 手术没有结束,夏衍几人就一直在外头等着。 不多时,祝乐乐赶了过来,现在哪怕见到韩荻,她也无暇顾及,第一个就拉着夏衍问:“我爸怎么了?要紧么?” 因为没有办法知道手术的情况,所以大家依旧只能等待。 韩荻和夏衍当时走得急,没顾得上已经进了安检的宋元夜。而宋元夜久不见韩荻进安检就干脆出来,从温如昼那里得知了情况,两人赶来医院的路上还出了点状况,所以晚到了一些时候。 “姐,你来医院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急死我了。”宋元夜旁若无人地责备起韩荻来。 无法得知祝有龙情况的祝乐乐本就心烦意乱,现在宋元夜的出现让她正视了韩荻在场的现实,情急之下,她把此时的急切和对韩荻的厌恶全都发泄了出来:“你们来干什么?这里不用你们假惺惺,马上走。” “我只是担心师父的情况……” “我爸的安危不用你操心,你关心好你那个远在伦敦的养父就好了!”祝乐乐毫不客气地打断韩荻的话。 一边的同门眼见情况不对,立刻上去劝说。 夏衍也把韩荻护在身后,好言劝着祝乐乐:“师父还在里面做手术,乐乐你冷静一点。” 原本总是站在自己身边的夏衍现在只知道维护韩荻,在如今这样自己正需要安慰的时刻,夏衍居然选择挡在韩荻身前。这种刺激明显加剧了祝乐乐的暴怒的情绪,她推开身边的同门,不顾夏衍的阻拦,对韩荻怒目相向:“这里是医院,我爸在里面做手术,这是我的家事,不需要你一个外人插手。你现在就走,带着你这个讨人厌的弟弟离开我的视线。我爸不需要你的关心。” 段易沣终于赶到,见到这样僵持的局面,他立刻上去拉住祝乐乐:“有什么话好好说,这里是医院,人多眼杂,你也要顾及师父。” 祝乐乐仍旧仇视韩荻,情绪却逐渐平静下来。但谁都看得出,这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依然存在危险,所以没人敢掉以轻心。 段易沣把夏衍拉到一边商量:“韩荻现在不适合留在医院,我先带她回去。你留下来安抚乐乐,让她情绪稳定下来。” 为了防止夏衍反驳,段易沣强调:“她现在只听得进你的话,这件事只有你能办。” 夏衍回头看了看情绪正濒临崩溃的祝乐乐,以及正看着自己的韩荻,权衡之下,只能同意段易沣的提议。他去韩荻身边解释:“你先跟他们回去,我留在这里等消息。师父一出来,我立刻通知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夏衍耐心的安慰也没能减轻韩荻心里的顾虑,她不安地看着夏衍:“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没事的。”夏衍轻轻按住韩荻的肩膀,“医院里人多也不方便,易沣和如昼会送你回去。我保证,师父只要一出手术室,我马上就通知你。” 看着祝乐乐那仿佛跟自己不共戴天的样子,韩荻只能答应夏衍的要求:“你多注意乐乐吧,现在最需要安慰的就是她。” 韩荻的深明大义让夏衍欣慰,他露出一丝笑意,也轻轻握住了韩荻的手:“耽误你回伦敦了。” “师父的身体要紧,就当是我留下来也多陪陪你了。” 韩荻对大局的理解以及这一刻头眼底透出的爱意令夏衍倍感庆幸,然而现在情况特殊,他无法给予韩荻拥抱来表达心里的感谢,只能目送她先行离去,而自己继续等待着从手术室里传来的消息。 chapter 18 韩荻本要跟温如昼回去,但因为段易沣的要求,她选择和这个师兄单独聊聊。 段易沣照旧先为祝乐乐的无礼向韩荻道歉,韩荻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我原本不该说这些,但眼看乐乐现在的情况,我还是觉得应该跟你知会一声。”段易沣微顿,“你当初去了伦敦,夏衍师兄他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乐乐在那阵子一直陪着他,慢慢才让他把状态调整回来。” 段易沣垂眼,似乎并不想承认接下去的事,然而一切都已经发生,由不得他心里的那些无奈:“夏衍师兄一直都是在大家的关注下成长的,球打得漂亮,长得也是小姑娘喜欢的类型,所以乐乐在很早的时候就喜欢夏衍师兄了。” “因为陪着师兄走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所以在乐乐心里,她和夏衍师兄有比其他人更亲近的关系存在。当然,其他人也都这么认为。久而久之,哪怕师兄没有承认,大家也都默认了这件事,乐乐更加认定,她最终会跟师兄在一起。” “所以我应该为她的一厢情愿做出让步?”韩荻反问。 段易沣苦笑:“一说到夏衍师兄的事,你就变得极端。之前是冷漠地拒绝,现在是……坚决捍卫?” “我知道夏衍很优秀,这也是我被他吸引的地方。对于现在的情况,在感情上,我很同情乐乐,但是从理智来讲,应该是她正视自己的问题。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去为难夏衍或者是任何一个人。可显而易见,现在是乐乐在为难我。”韩荻暗叹一声。 “心态的转变是需要时间的,作为师姐,你不妨给乐乐一点时间去适应。” “我和夏衍的感情为什么要让她去适应?”韩荻反驳,“还是因为要顺从你们以为的那个事实,是我拆散了夏衍和乐乐,我是负罪者,所以我必须对乐乐抱有愧疚?理解并且无条件原谅她对我做出的伤害?” “我不是这个意思。” “也许你说的是普遍认为的正确,因为舆论真的很可怕。但是我作为一切恶语相向的承担人,也请你们考虑我的感受。我和夏衍是在分开五年之后,依旧想要在一起才做出这个决定的。我不奢望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但面对多年来的朋友,我也希望你们可以理解我,而不是一味地要我去迁就乐乐的咄咄逼人。” 现在的情况是韩荻当初回国时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这段时间来的遭遇和心理上的变化也一度令她不知所措。而如今,当她终于有了和夏衍携手并进的勇气,却又置身在这样尴尬的境地里。并非她不相信夏衍的真心和坚持,而是这个以舆论为重要参考的世界对她以及对她和夏衍的这段感情产生了深切的恶意,让她的每一步都显得这么艰难。 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段易沣又开口:“因为师父的事,大家的情绪都有些紧张,所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容易变得偏激。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是善良的,不想伤害别人。不如这样吧,等师父的情况稳定了,乐乐也不这么烦躁,也许一切就柳暗花明了。” “夏衍是我的男朋友,我可以出于紧急的情况,让他去做一些虽然我不乐意但是应该去做的事,可这不代表我会一直退让,我也相信夏衍有自己的分寸,只希望你们不要再特意偏袒。公平这两个字,无时无刻不需要。”言毕,韩荻转身,没有半刻停留。 就在韩荻走开没两步时,她突然发现眼前闪过一个人影。就是这眨眼的瞬间,她本就难以平静的心情受到了沉重一击,条件反射地就追着那个已经消失的身影而去。但无论她怎么找,都没再看见那个人。 “韩荻。”段易沣追了上来,“你怎么了?” 韩荻的脸色已经煞白,但她还是面色惊慌地朝周围望了望,可依旧发现没有刚才那个影子。 “你在找人?” 心想也许是自己看走眼,韩荻摇头,由段易沣送自己回家。 车开在半路上的时候,夏衍打来了电话,说祝有龙从手术室出来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观察几天才能最终确定是否安全。 韩荻安了心,放下手机后发现段易沣并没有送自己回去:“这里不是回我家的路。” “都这个点了,你都没吃饭,带你去吃点东西,也算是庆祝师父有惊无险。” 韩荻没太在意段易沣的话,只是当视线投向窗外的时候,仿佛又看见了在医院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她要求立即下车。 段易沣不得已靠边停车,但车还没停稳,韩荻就解了安全带跑了出去。他匆忙拔了钥匙,跟在韩荻身边,却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 一切都像是幻觉,但韩荻确定自己看见了——那样的身影她不会看错! 韩荻为了找出那个人差点出意外,还把脚扭了。 段易沣实在担心,只能强行把她带回车上:“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心不在焉的韩荻根本没有留意段易沣说了什么,双手用力地按在膝上,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她仍旧不时地向窗外望去,试图找到那个人,哪怕段易沣已经把车开出了老远。 车开到公寓楼下时,韩荻还没能从刚才的忐忑和紧张里走出来。段易沣见叫了她几次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伸手按住了她正在冒冷汗的手:“韩荻……” 韩荻的身体在这样的接触下有了意识,但始终混乱的思绪并没有支持她做出接下去的反应,仍然低头坐着。 段易沣解开了自己和韩荻的安全带,慢慢把六神无主的韩荻抱在怀里,极尽温柔地和她说着话:“不管你刚才看见了什么,都有我在,不用怕。” 韩荻的身体发出轻微的颤抖,这代表着她正沉浸在被恐惧和害怕充斥的情绪里无法自拔。但她即便如此,也只是呆呆地坐着,并没有向身边的段易沣寻求任何帮助。 这样的韩荻从不曾出现在旁人眼前,她脆弱,深感害怕,除了发抖,什么都不会做。 怀里不停颤抖的韩荻激发了段易沣想要保护和安慰她的欲望,而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的亲近也令他觉得他确实可以做到。 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蔓延,不止于仅仅是拥抱这么简单。 眼前的韩荻对一切都毫无防备,完全暴露在段易沣的视线里。她暗暗张皇的眼眸,因为恐惧而紧绷的身体,无一不成了对段易沣的诱惑。 这样的韩荻一定连夏衍都没见过,段易沣这样想。 段易沣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抚过韩荻的脸,指腹慢慢靠近她的唇,在她柔软的唇上摩挲,也将这期待了多年的眉眼,更近地带到了自己面前。 他感觉到韩荻的鼻息,在这样亲密的距离里,过去所有的想象都即将成为真实,哪怕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这也是他一度靠近过韩荻的证据。 段易沣小心翼翼地凑近,这一刻的心情,胜过他初次独自站在赛场上的复杂。说是喜悦也好,忐忑也罢,情绪催动着他在这样的时刻做出这种行为,即便是乘人之危,即便不够光彩。 段易沣正试图享受此时的放纵,却在最后被惊醒的韩荻一把推开。从云端坠落的错愕让他没能及时回神,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韩荻从车里匆匆离去。 韩荻的落荒而逃,有段易沣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那个令她无法释怀的身影。她一路都非常失态地冲回家里,全然不顾宋元夜和温如昼的关心,直接把自己锁在房间内。 温如昼见状立刻给夏衍打了电话,夏衍也以最快的速度回来。 “韩荻,开门,是我。”夏衍拍着门。 此时的韩荻已经在地上蜷曲坐了很久,哪怕听见夏衍的声音,她也只是木讷而缓慢地抬起头,并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夏衍师兄,你说这可怎么办?”温如昼显得很急切。 “她是怎么回来的?” “当时易沣师兄说有话跟韩荻师姐讲,所以我跟元元先回来了。等师姐回来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说,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到现在都没出来。” “易沣?”夏衍试图给段易沣打电话,但对方始终没有接听。 夏衍知道韩荻的脾气,所以并没有强逼,而是让温如昼跟宋元夜耐心等待。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医院又有人打了电话过来:“夏衍师兄你快过来看看吧。乐乐师姐哭个不停,我们谁劝都没用。” “你告诉乐乐,我现在有要紧的事,没办法过去医院。你们尽量联系易沣,让他去医院看着,再有情况你们再通知我。”夏衍随即挂了电话。 “师兄,我忍不住要给你手动点赞。”温如昼竖起大拇指。 宋元夜并没有因此而放松情绪:“我姐还在房间里没出来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还有心思笑。” “我也关心韩荻师姐,但是现在的样子,她不开门,难道我们要撞门进去?” “这或许是一个办法。” 就在宋元夜想要采用这个馊主意时,韩荻突然开了门。 只是这短短的时间,她的状态就变得极差:“我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都别吵我了。” 韩荻转而看向夏衍:“医院里现在大概一团乱,你先回去看看吧。没你主持大局,怕真不行。” 就在韩荻要重新关上门的瞬间,宋元夜和温如昼看见夏衍伸手挡住了将要关合的房门,再一个箭步上前,然后就听见砰的一声,韩荻的房门再次紧紧关住,而夏衍和韩荻都那扇门后面。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也太快,宋元夜回过神后还有些茫然,但见温如昼已经凑去门边想要探听里头的动静。他立刻把人拉开:“你是偷窥狂?这种时候还要偷听?” “我是担心师姐……” “夏大哥在里面有什么好担心的。”宋元夜看了看厨房,“倒是该担心担心肚子了,好饿。” 温如昼白了宋元夜一眼:“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吃东西,我真是服了你了。” 虽然嘴上满是嫌弃,温如昼还是快步去了厨房,毕竟不光是她和宋元夜,韩荻和夏衍也要吃东西,不论还会发生什么事,补充好体力总是没错的。 chapter 19 韩荻没料到夏衍会这么突然地冲进房间,一切发生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房门被再一次关上,而她被压迫在夏衍和门板之间。 尽管眼角的泪痕已经擦去,夏衍还是能发现韩荻哭过的迹象。他不知道仅仅在从医院回来的这一两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眼前迅速变得憔悴的韩荻,他深感歉疚也无比心疼。 “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么?”夏衍问她。 显得逼仄的空间和气氛让韩荻有些喘不过气,急于逃离的想法让她说出了并非自己所想的话:“师父还没完全脱离危险,现在大家乱成一团,你还是回去主持大局吧。” 夏衍却把韩荻按住:“他们的大局自然有人主持,我现在只想知道你怎么了?” 韩荻的沉默令夏衍越发心急,但他除了等待别无选择。 “我……”犹豫再三,韩荻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夏衍,“我看见韩沛权了。” 当初纪玉清跳楼自杀,韩沛权就此失踪。韩荻因此成了孤儿,幸好被宋佩民夫妇收养。这件事对韩荻的打击很大,等同于是在一夕之间失去了两个亲人。这也正是韩荻决定和韩沛权脱离父女关系的原因,一个害死她母亲以及丢弃她的人,没有资格再当她的父亲。 韩沛权是韩荻心里至今都难以抹去的阴影,所以当韩荻说出这个名字时,夏衍都是有所震惊的。但他因此明白了韩荻做出这一切行为的原因,知道她内心的痛苦,也就给予了最大限度的理解和宽容。 说出那个名字之后,韩荻的身体松懈下来,更深重的落寞侵袭而来。但此时此刻,有夏衍在她身边,她能在第一个时间被拥抱进夏衍宽厚温柔的怀抱里,借以尽可能多地抵挡那些令她变得颓唐无力地心情,找到情感上的依托。 “对不起韩荻,又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事。”夏衍致歉。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还没走出来。” 感觉到韩荻从被动地接受这个拥抱,到主动回应,夏衍不由又抱紧了一些:“你心里的局这么乱,还要我去照顾别人,那谁来照顾你?” “你不是没走么?” 夏衍忍俊不禁,牵着韩荻坐下:“你确定看见……韩伯伯了?” 韩荻点头:“两次都看见了,虽然都没有看得很清楚,但我肯定就是他,不会有错的。” “就是说,他可能一直在暗中默默关注着你,他想见你?”夏衍推测。 即便没有完全表露内心的想法,夏衍也能感觉到韩荻在提到韩沛权时难以抑制的愤怒和仇视。他尽力安抚着:“既然没有看清楚,就有可能是看错了。韩伯伯既然当年选择离开,应该也不会轻易回来,别多想了。” “不管他回来干什么,我都不想见他。”韩荻靠着夏衍的肩,“我妈死前还因为他的虐打而受苦,结果身后连他一句道歉的话都收到。这样的人,怎么配做丈夫,怎么配当父亲?” “以前的事,咱们不想了。想想以后,想想将来。等师父的情况稳定了,你回伦敦处理好那边的事,可就真的要考虑我们两个今后的打算了。” 这本该是件让韩荻倍感期待的事,可惜因为那个身影的出现,让韩荻有些犹豫。面对夏衍的安慰,她开始闪避:“等我把伦敦的事都处理好了再考虑这个,好么?” 夏衍没有勉强,点头答应。 韩荻和夏衍走出房间时,温如昼正跟宋元夜一起准备晚餐。看着过去几乎不进厨房的宋元夜竟然给温如昼打起了副手,韩荻莞尔:“这趟回来,还是有不少意外收获的。” 简单地吃了饭,夏衍因为不放心医院的情况,所以又赶了回去,而温如昼则多留了一会儿。 正刷着微博,温如昼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而且可能已经有不少人看见了。 宋元夜答应了温如昼吃了饭洗碗,所以当他终于把餐具都收拾完毕之后正要休息,却发现温如昼的表情出奇的古怪。 “又看见什么重口味新闻了?”宋元夜好奇地把头凑过去想要一看究竟。 温如昼立刻把手机藏起来:“看什么看?自己刷去。” 眼见宋元夜拿出了手机,温如昼立刻扑上去想要抢。无奈她在宋元夜面前显得太过娇小的身体根本造不成威胁,温如昼反而像是投怀送抱似的一头扎进了宋元夜怀里,然而那双手还在不遗余力地试图抢夺手机。 宋元夜只用手推着温如昼的肩膀,就轻松地压制了她所有的进攻:“你吃错药了?” 温如昼毫不放弃,整个人向前一扑,借着身体的重量把宋元夜的手压去了沙发上,再费了大力气才把手机抢过来。 宋元夜被压得手疼,赶紧抽回手臂:“你干嘛?真的疯了?” 温如昼把两只手机都藏在身后:“你要答应我,保持冷静。” “我又不是火药,一点就炸。” “你还不是火药?”温如昼一面腹诽一面坐在宋元夜身边,“事情还有待考证,你现在只能看,不能干别的,知道没?” “有本事你这辈子都别让我上网,不然我还能因为你抢了我手机就什么都不知道?”宋元夜满不在乎。 温如昼想也是这样,就把手机还给宋元夜,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千叮万嘱:“千万冷静。” 宋元夜不以为意地接过手机看了那条微博,结果真的炸了,还是如同一整筒火药被点燃的威力。 “这什么东西!”宋元夜蹭地一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谁乱写的!谁偷拍的照片!” 温如昼赶紧把宋元夜拉下来:“你小声点,师姐还在房间里呢。” 宋元夜可以是个没心没肺的混世小魔王,但有关韩荻的事,他不可能有一点掉以轻心。现在这条微博清清楚楚地写着韩荻和段易沣存在恋情,还有在车里“拥吻”的照片,不知情的人一定会信以为真。 “这日子怎么过得跟明星似的,还要被狗仔偷拍?”宋元夜气不打一处来,“你看这写的什么玩意儿!写我姐和段易沣搞地下情就算了,还说什么和夏大哥存在暧昧,插足他和祝乐乐?什么鬼玩意儿!瞎写不用负责!”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温如昼忙劝说,“文字乱写,可以说他们妄自揣测,但是你看这照片,都快赶上高清了,怎么解释?” “p的!肯定是p的!高清也是p的!我姐怎么会跟段易沣……”宋元夜一面否定照片的真实性,一面还盯着看,但怎么看,照片里的人就是韩荻和段易沣,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 “现在网络消息传播得这么快,我觉得医院那边应该已经有人知道了。” 如温如昼所料,在医院陪护的同门也看见了这条微博,并且已经开始私下议论起来。 祝乐乐因为先前的一场打闹,情绪得到了宣泄,在加上夏衍又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安静了不少。这会儿发现同门们正在交头接耳,她心里奇怪,问他们:“你们在说什么?” 两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肯当这个出头鸟。 祝乐乐知道出了事,以为是跟祝有龙有关,情急要求:“快说。”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把韩荻和段易沣的那条微博告诉了祝乐乐。 原本无精打采的祝乐乐瞬间惊了神,不知是太意外还是其他原因,其余几个人只见她盯着微博看了好几遍,说是有些惊喜的神色表露,但又不是这么回事。 “乐乐师姐,你没事吧?” 祝乐乐把手机还给他们,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你们找过易沣师兄了么?” 三人摇头。 “我爸应该没大问题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有了祝乐乐发话,他们三个这才离开医院。 祝乐乐回到病房的时,夏衍正看着祝有龙出神。她走去夏衍身边:“刚刚我一时冲动,对韩荻师姐说了那些话,她不会生我的气吧?” “你也是关心则乱,韩荻不会放在心上的。”夏衍去看祝乐乐,“今天晚上我陪师父,你也累了,回去吧。” “师兄,我知道你们都觉得大小姐脾气,不好相处。但是我至少是真诚的,我不会去欺骗真正关心我、爱护我的人,我更加不会想要伤害你们。” “真的没事,你不要想多了。” 就在夏衍站起要送祝乐乐出病房之际,祝乐乐突然抱住他:“师兄,我不想失去你,但是更不想你被人骗。” “你在说什么?” “你可能需要跟韩荻师姐好好谈一谈,或者是跟易沣师兄。”祝乐乐把那条微博给夏衍看。 夏衍的表现超过了祝乐乐的预想,他的惊讶只在看见微博之初的那一秒有所显现。而在阅读整条消息的过程里,夏衍都保持着一贯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没有太多情绪上的变化。 “我也不知道究竟怎么了,自从韩荻师姐回来之后,身边的很多事情好像都乱了。原本我们师兄妹的感情那么好,现在却……师兄,我不是故意想怪韩荻师姐什么,只是巧合和不幸重叠在一起实在是太凑巧了。” 祝乐乐的解释更加欲盖弥彰,她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寻找到可以打破夏衍镇定的方法,可眼前的这个人除了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再没有其他反应,而这也算是发生在夏衍身上的不寻常。 “师兄?”祝乐乐试探地叫了一声。 夏衍把手机还给祝乐乐:“等明天医生看过师父的情况之后,我再来处理这件事。你先回去吧,否则时间太晚了,路上不安全。” 祝乐乐还想再说什么,但夏衍已经重新坐了回去,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走出病房,关闭了微博窗口,拨通了电话联系人中的一个号码。 chapter 20 夏衍没想到祝乐乐很快又回了病房:“怎么了?” 祝乐乐走出夏衍身边,看着还在昏迷的祝有龙:“这是我爸,没理由让你一直照顾他。而且就算我现在回去了,也不可能好好休息,不如留在这里陪床。” 夏衍没有反驳,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祝乐乐。 段易沣赶到医院时,祝乐乐坐在病床边若有所思,夏衍站在窗口沉默不语。 段易沣显然是匆忙赶来的,站在病房门口还在喘粗气。感受到病房内如此沉闷的气氛,他定了定神,见祝乐乐好心地朝自己摇了摇头,他又迟疑了片刻,却见夏衍转身朝自己走来,听到一句“去外面说”。 祝乐乐像是知道什么而变得忐忑,在夏衍经过自己身边时,她忽然站了起来:“师兄……” 夏衍的脸色很差,但他知道矛头在谁身上,所以对祝乐乐还算友好:“我和易沣出去谈点事,你陪着师父。” 言毕,夏衍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祝乐乐仍是不放心地看着段易沣,段易沣也已经料想到了将要发生的事,神情紧张地看了看祝乐乐,这就跟着夏衍走了。 段易沣才进了楼道,就看见眼前的夏衍猛地回身,随即自己脸上被狠狠打了一拳,他连连后退数步,整个后背几乎砸在墙上,疼得他倒抽了口凉气。 “我知道你一直对韩荻有想法,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和她现在的关系。”尽管平日不够圆滑友善,夏衍待人接物还是有分寸的,现在这一拳可以说他暂时放弃了一直秉持的理智,因为段易沣确实做了令他愤怒的事。 段易沣缓了缓神,重新站在夏衍面前:“我看见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医院,就是想和你解释这件事情。” 夏衍忽然冲了上来,一把揪起段易沣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下:“我们十几年的师兄弟情分可以在韩荻面前一文不值,但是韩荻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你现在还这么做,还有什么可以解释的?” “这个世上不止你一个人喜欢她,也不是只有你才有所谓的深情。我对韩荻的感情,你不理解。”段易沣像是受到了刺激,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你们确实是青梅竹马,从小就在一起,所以我只能看着,从来都没有插足的机会和可能。” “我以为这份感情只会在你们的光环下无疾而终,但谁知道5年前韩荻突然出国了,你们分开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为什么不能抓住?为什么不能把喜欢的女孩抢回来?你们并没有在一起,不是么?”段易沣趁夏衍有所松懈,猛地把他推开,“韩荻在伦敦的5年,我一直都和她保持联系。我希望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感动她,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夏衍,还有别人能对她好,能让她有新的感情寄托。我错了么?” “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去陪伴她,终于等到她回国了。可是你,只要你一出现,韩荻整个人都不能保持冷静和清醒。与其说你是韩荻的魔障,不如说你是横亘在我和韩荻之间最大的阻碍。”多年来的不甘在这一刻变为愤怒,段易沣箭步上前就想刚才夏衍对待自己一样按在墙下,“她是选择了你,但这不妨碍我继续爱她。但是你最好想清楚,让韩荻因为你继续留在国内,对她会有多大的影响和伤害。” “在伦敦的时候她就免不了因为韩沛权的事而受到猜忌。国内这方面的舆论比国外厉害多少,你不是不知道。还有乐乐,现在因为你和韩荻的事,整个俱乐部私底下都闹开了锅。你们是没错,但因为你要韩荻留下来,对多少人造成了影响,你自己想想清楚!” 段易沣的指责不是空穴来风,可现在他们最需要解决的并不是这个问题。一旦想起照片上抱着韩荻的段易沣,夏衍心里的怒火就难以抑制。他努力挣脱了段易沣的钳制从而进行反击,两个在斯诺克赛场上足够指点江山的球手就这样在医院的楼道里扭打在了一起。 一个为了维护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感情,一个为了大局公义而愤愤不平。 夏衍抢先把段易沣压制住,已经顾不得衣衫不整:“韩荻的事,她自己有顾虑,也应该只是我们两个商量,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我今天出手,只因为你做的混账事。难道你的行为就没有对韩荻造成伤害?这对她现在的处境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是我一时没有把持住,所以我才马上赶来医院找你,免得你因为这件事迁怒韩荻……” “不用你操这份心,我自然会跟她把这件事说清楚。”面对这会儿还在维护韩荻的段易沣,夏衍原本稍有平静的怒意再度达到了高超,又是一拳打在段易沣脸上,“这是教训你不要用任何借口去侵犯别人的感情,你没这个资格。” “我没资格,你就能保证可以照顾好韩荻么?她所受到的舆论压力和将来会发生的种种困难,你有这个信心能全部为她解决么?”段易沣拽住夏衍的衣襟,狠声质问,“就我现在所看见的情况,你根本没有这个能力把她保护好。” 夏衍抬起手又落了一拳,而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砸段易沣脸颊边的水泥地上,力道之猛令段易沣都有片刻的失神。 “哪怕你有这个能力,你也只能承认她选择了我,而你,只能看着。”夏衍收回手,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次的事情已经发生,就要找办法解决。但是以后,如果你再做出这种事,不管你跟我是不是有十几年交情的师兄弟,我不会再只是用这种方式警告。” 夏衍将要打开楼道门前,郑重留了一句话给段易沣:“以后都别再骚扰韩荻。” 祝乐乐见夏衍回来的时候一身狼狈,不由惊讶:“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段易沣随后也跟了进来,祝乐乐看着都受了伤的两个人,诧异得不知说什么。 “让易沣陪着师父吧。”夏衍开口,“你也注意休息,我明天再过来。” “师兄……”祝乐乐叫住夏衍,“既然在医院,就先把伤口处理了吧。” 夏衍扫了段易沣一眼:“被人看见了,又该上八卦新闻了。” 言毕,夏衍独自离去,却在将要离开医院的时收到了宋元夜的电话,说韩荻不见了。 夏衍随即赶回公寓,才从车库上来就遇见了宋元夜和温如昼。 “我姐说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本来我跟如如是跟在后面的。但是我姐突然就开始跑,这大晚上的,路又看不清,没跑多久,她就不见了。”宋元夜复述当时的情况。 “我们不确定韩荻师姐有没有看见那个……”温如昼吞吞吐吐半天,见夏衍神色严厉冷峻,她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她和易沣师兄在车里的……照片,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心情不好,所以想出去走走。” “在哪不见得?”夏衍问。 宋元夜立即把夏衍带到韩荻走失的地方:“前面就是出小区的侧门,右边绕过去是面对我姐房间的花园,两边几条路也都是通往不同的住户楼,不过这里晚上的光线不好,我和如如就是因为周围太暗,看不清,所以才跟丢的。” “关键是……师姐出门还没带手机。”温如昼补充。 夏衍把周围的环境扫视了一遍:“再找一找,如果还是找不到人,就等天亮了再说。” 于是三人分头,宋元夜和温如昼在小区里找,夏衍顺着侧门绕了出去,把小区周围找了一遍,最后居然在大马路上发现了韩荻的身影。 先是看见了韩荻和段易沣的照片,再是跟段易沣在医院干了一架,现在又紧张急切地找了韩荻大半天,这一个晚上对夏衍而言不可谓不跌宕起伏。在看见韩荻仿佛神游天外地出现时,他恨不能冲上去劈头盖脸地痛骂她一顿。然而当他跑到韩荻面前,所有的担忧和责备都成了虚惊一场之后的庆幸。 夏衍一把把韩荻抱在怀里:“没事就好。” 韩荻愣愣地回应着夏衍满是关切的拥抱,忘记了一路走来的寒冷,嘴角也不由牵起笑意:“夏衍,你来了。” 手上的伤在寒风吹彻下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夏衍仍是抱着韩荻,一颗心还未完全放下:“是我,你去哪了?” 韩荻想要回答,但发现眼前的夏衍和离开时不大一样,他的脸上有磕碰的痕迹,随即又发现了他手上的伤:“你怎么了?” 夏衍顺势握住韩荻的手,这一刻,无论周围的空气有多冷,他的手心总是温热的,包裹住韩荻已经有些冻僵的手,关心地责备了一句:“出门都不知道多穿点?” 韩荻歉疚地低着头,夏衍却笑了:“开玩笑的。” 当带着夏衍体温的大衣披在韩荻身上,她眼里是他始终温柔深情的目光。她抱住他的手臂,又觉得不够,想要学着他拥抱自己的样子去拥抱他,然而大衣滑落,她立刻捡起来,重新给夏衍披上。 “你别冻感冒了才是。”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面前的笑脸都突然凑近了过来。唇上沾染了他的气息,身体也重新落入那宽厚可靠的胸怀里。韩荻被吻得有些失措,也就彻底变得被动,任由夏衍攻城略地,而她毫无招架之力。 韩荻感觉到这一吻里残留的恼怒,像是惩罚,激烈强势。然而她被紧紧拥住的身体做不出任何反抗的动作,只能等夏衍自己停下来,而她依旧被这股暖意包围。 刚才的缠绵还未褪尽因此而起伏的悸动,韩荻心跳加速地注视着眸光深沉的夏衍。他的样子因为恼怒而变得有些陌生,她大概猜到了原因。 “有话回去说吧,外头冷。”韩荻试图暂且逃避夏衍这充满逼迫的眼神。 夏衍环在韩荻腰间的手臂反而收紧了一些:“怕被人发现?再被拍下照片?” 激烈的拥吻让夏衍的大衣再次落去地上,韩荻催促着:“就算要解释,我们也先回去,你还有伤口要处理。” 夏衍这才松开,俯身去捡地上的大衣,但一直牵着韩荻的手,最后视线从她身上一晃而过:“咱们回去把今天的帐都算一算。” chapter 21 回了公寓之后,韩荻为夏衍清理伤口,也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我想尽快回伦敦。” 去伦敦是必然之事,但韩荻因为祝有龙而留下,现在突然又提起这件事,还是让夏衍以及宋元夜他们有些意外。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超过了我的预料,我一时间有点难以消化,所以想回去调整一下。而且英国那边也有比赛,再不回去,怕要错过了。”韩荻解释着这个想法。 段易沣在医院里的那番指责浮现在夏衍脑海里。现在的韩荻处在比过去更加恶劣的环境里,周围几乎没有太多的善意,也不能怪她萌生出暂时躲避的念头。 宋元夜早就想回伦敦,一听韩荻这样说,马上接了话头:“我立刻订机票。” 温如昼认为宋元夜这是唯恐天下不乱,追着打着就把他赶进了房间。 只剩下韩荻和夏衍的客厅显得格外安静,但很快就被夏衍打破。 韩荻没想到夏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把自己抱进怀里,她温顺地靠着身边的怀抱,听着夏衍有力而平稳的心跳,也听着他缓慢却认真的言辞:“回去了就别再回来了吧。” 正要抱住夏衍的手因此而停顿片刻,韩荻不明白夏衍的用意,但依旧选择回应他的这个拥抱:“你不要我回来?” “国内对你的要求比国外苛刻,而且你一直都在国外发展,真的要回国,有很多事都要重新开始,太辛苦你了。”夏衍柔声解释,“虽然我们通过这段时间重新认识了彼此,但也确实发生了很多不愉快的事。我不想你因为这些外界的原因放弃好不容易好转的生活状态,所以如果这次回了伦敦,就继续留在那里,等我去找你。” 夏衍的答案令韩荻倍感意外,她注视着深色平静的夏衍,试图找出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可一切都被夏衍无波无澜的眼神吞噬,毫无收获。 他不忍心让她放弃自己经营了5年的新生活,却愿意为了她放弃自己在国内拥有的一切。这样的决定让韩荻感动,但她也有愧于夏衍的付出:“可是你会比我更辛苦。” 夏衍笑着摸了摸韩荻的脑袋:“有你的地方怎么会辛苦?你不知道,在伦敦看见你的时候,我比过去5年任何时候都要高兴,哪怕我们是将要在赛场上一决胜负的对手。” 见韩荻还想劝自己,夏衍却转移了话题:“你刚刚一个人跑去哪里了?我和如昼他们到处找不到你。” “本来是因为偷拍的事想要出去走走,后来……”韩荻沉色,神情也跟着凝重起来,“之前我没有看错,韩沛权真的出现了,他……回来找我了。” 夏衍了解韩荻对韩沛权的怨和恨,所以当他听见那个名字的瞬间就紧张起来:“你们见面了?” 韩荻点头:“他已经跟踪我几天了,今晚才决定真正露面。” “你们说了什么?” “他向我忏悔,说过去做错了事,对不起我妈和我,想请求我的原谅。”从说起这件事开始,韩荻的态度就一直冷冰冰的,淡漠的叙述让她像个旁观者一样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甚至透着明显的不屑和嘲讽。 韩沛权自从纪玉清死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5年来他一直销声匿迹,曾经宋佩民夫妇试图找过他,然而无功而返,最后才带韩荻去了伦敦。 现在韩沛权主动现身,还向韩荻请求原谅,显然是知道哪怕是在外界不友好的舆论下,韩荻也已经闯出了一片天,她的女儿足够优秀,优秀到会为了父女亲情,为了彼此间的血缘,而选择放弃这5年来没有停止过的埋怨和痛恨。 “你没有原谅他?”夏衍这样猜测。 “我为什么要原谅他?”韩荻毫不犹豫地反问,这一刻她所表现出来的尖利胜过曾经和夏衍的针锋相对。她就像是一只刺猬,在觉得必要的时候通过这种方式驱逐自己所厌恶的一切,即便面对的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在这件事上,似乎没有人可以说动韩荻改变态度,就算是死而复生的纪玉清也未必有这个本事。因此夏衍并没有表现出这方面的态度,只是宽慰韩荻:“那些不开心的事尽量不去想了,现在时候不早,大家都要休息。我想个办法,明天把乐乐支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师父,怎么样?” 韩荻点头的同时轻轻握住夏衍受了伤的手:“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的伤是怎么回事了?” 夏衍随即欺身靠近韩荻,把韩荻逼到了沙发死角,用一种暧昧混合着霸道的神情注视着不明真相的韩荻,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我的女朋友被欺负了,我当然要去讨个说法。讨完了说法,总得做些什么让对方记住做错事的后果。” “你跟易沣师兄动手了?” “口手并用,还带上这双腿。”见韩荻满是歉意地转过视线,夏衍却笑出了声,“当时太气愤,没忍住就直接动手了。我这双拿了十几年球杆的手,第一次打人,还不太熟练。” “这件事我也有错。”韩荻情绪有些低落。 夏衍轻轻刮了韩荻的鼻子:“你的为人我清楚,当时一定有其他情况,否则你不会不阻止这件事发生。其实真要说到错,我也有责任,明知道易沣对你别有用心,还一时大意地让他送你回来。”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拦着你请罪了。” 没想到韩荻不按套路出牌,夏衍登时一愣,旋即微笑,却往韩荻身边靠近了一些,两人间的气氛也更是暧昧:“既然大家都有错,就都应该接受惩罚。” “什么惩罚?” 夏衍在韩荻毫无防备下在她脸上轻啄了一口,又快速趟去沙发另一边,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就罚我今晚睡沙发,当是自我反省了。” 言下之意就是夏衍今晚要赖在这儿不走了。 还没等韩荻发话,温如昼和宋元夜从房间里窜了出来。 “姐,如如说她家有个新出的游戏,特别好玩,我决定过去研究研究,今晚可能就通宵打游戏了,你不用给我留门了。”宋元夜拉着温如昼就往外头跑。 韩荻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关上了。她无奈又生着闷气,等着小人得志的夏衍:“都是你,这下尴尬了。” 夏衍一手枕在脑袋下,笑吟吟地看着韩荻:“他们只是去打游戏,不尴尬。” 韩荻哪里会不知道宋元夜的伎俩,想必她和夏衍刚才在沙发上的一切都已经被宋、温两人偷窥去了。想她过去虽然不是要求严苛的姐姐形象,也是个正直正经的大好女青年,现在连连败在夏衍手里,还都被人目睹经过,将来在宋元夜面前,怕是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越想就越生气,韩荻拿起保证就砸在夏衍身上,气呼呼的说:“睡你的沙发吧。” 韩荻一反常态的举动令夏衍甘之如饴。他抱着那只抱枕,看韩荻飞快逃进了房间,最终也只是笑笑。 公寓外,宋元夜问温如昼:“咱们这是要去哪?” 温如昼回答得很顺溜:“我回家,你随意。” “哎,不是,现在的情况,你能回家,我不能。我未来姐夫还在上头,我现在回去不是破坏他们好事么?” “那你就自己找个地方住一晚咯。”温如昼当着宋元夜的面甩了甩自己的车钥匙,“明天见。” 宋元夜只见温如昼跟只兔子似的快速跑开,他心想好男不跟女斗,就没追上去。但这大冷的天,他一个人也没地方去,思前想后,附近那家休闲吧是通宵营业的,他只能去那儿将就一晚上。 宋元夜一面感叹着世态炎凉,一面向休闲吧走去。这时温如昼开着车子停在他面前:“你准备去哪?我送你。” 宋元夜当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立刻钻上车:“就去最近的那个休闲吧。这年头,好人难为,也就是为了我姐的终生幸福,我才能豁出去,跟某些过车拆桥的人……” 一串话说下来,宋元夜觉得车里的气氛不太对,他立刻转头去看温如昼,只见她正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光盯着自己,看得他心里发毛,这就立刻闭了嘴。 因为宋元夜的抱怨,温如昼决定和他在休闲吧通宵solo借以巩固彼此的革命友情,也好堵住宋元夜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温如昼并不爱玩游戏,所以solo的项目成了台球,从第一局一直打到天亮,赢的局数多的人是胜者,有权要求输家做一件事。 宋元夜虽然不是职业球手,但在韩荻的影响下,他的台球水平并不差。可温如昼毕竟是专业打比赛的选手,所以从技术角度来说,依旧占了上风。至于宋元夜为什么要打这个十之八九必输的赌,他没有说,温如昼也没有多问。 温如昼粗略估计过宋元夜的水平,但事实上,宋元夜的球技要比她预想的好一些。在第一局因为大意而被宋元夜赢了之后,她不再掉以轻心,说到底,这有关她这个职业球手的面子问题。 深夜来休闲吧的,大部分还是打游戏,但因为这里的娱乐项目不少,所以也有不少来来回回换着找乐子玩的人。 宋元夜正准备出杆之际,有另一跟球杆忽然树在他面前,他顺势看去,瞧见好几张陌生且并不友好的脸。 温如昼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尤其是带头的那个。过去他们在赛场上遇见过,而温如昼技不如人,输给了他。 他叫周旭阳,是个有些自视过高的斯诺克球手。 “如昼妹妹晚上不回家,来这里打球?”周旭阳个子比不过宋元夜,态度却相当傲慢,问温如昼,“你朋友?” 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现在敌众我寡。温如昼立刻把宋元夜拉到身后,对周旭阳还算客气:“是啊,带朋友出来玩,真巧。” 周旭阳过去和金胜的人有些过节,所以连带着看温如昼都不是很顺眼,加上这会儿宋元夜看来很不爽的样子,他开始挑衅:“就你们俩玩多没意思,要不我跟你玩。咱们打几局,赢的人说话,怎么样?” “说资历,我哪能跟周大哥在一张球桌上打,您就别为难我了。”温如昼伏低做小。 “打球的事跟资历有什么关系?这也不是在比赛场上,咱们就是玩玩。”周旭阳一个眼神,其余几个人已经把温如昼和宋元夜围了起来。 “您看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家呢,就不打扰周大哥跟几位打球了。” 温如昼正想拉着宋元夜走,却被周旭阳一把拽住。与此同时,宋元夜以迅雷之势按住周旭阳的手:“一个大老爷们为难人家小姑娘干什么?” 温如昼暗道不好,刚要给周旭阳道歉,却听宋元夜继续说:“打几局就不必了,就一局,我跟你打,要是赢了,就让我们走。” 周旭阳打量着这张生面孔,白白净净,虽然少了点狠劲儿,但还有些气势。他抛出了个不屑的笑容:“如昼妹妹,你这什么朋友,挺冲,有意思。” 宋元夜手里用力,迫使周旭阳松开拽着温如昼的手,又把温如昼护在身后,一挑眉:“男朋友。” chapter 22 宋元夜和周旭阳打球肯定讨不了好,但现在骑虎难下,温如昼只能在结果出来之前想办法脱身。 眼看着周旭阳已经开了球,温如昼的一颗心也随之吊了起来。她根本没有心思去关注球桌上的风云变幻,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观察周围情况,准备随时开溜。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和宋元夜暗中交换眼神,可偏偏这会儿他倒认真跟周旭阳打起球来了。 替温如昼出头可以说是一时冲动,但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宋元夜偏偏要往枪口上撞,一心要帮温如昼吸引火力。这股劲儿可能源于身为男人需要保护女人的责任,也可能有一些其他的缘由。总之,既然说好了在球桌上定输赢,宋元夜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周旭阳带来的几个人料定了势单力薄的宋元夜和温如昼没有能耐在他们手里耍花样,所以没有特地留意温如昼的行为,而是等着看周旭阳在球桌上让宋元夜铩羽而归,再接着教训他们俩。 周旭阳的球技不差,对付宋元夜也算轻松,虽然最开始因为大意轻敌落了下风,很快也就追了上来。 宋元夜看着周旭阳连连得分,内心开始焦灼起来。那颗母球就跟被施了魔法似的,在周旭阳手中球杆的驱使下没再有过失误,眼看着两人的得分就快追平。 这种后来居上的情况最容易让人放松对周围的警惕,温如昼试图在此时和宋元夜一起离开,但距离自己几步开外的宋元夜显然更关心球台上的局势,完全没有注意到温如昼发来的信号。 温如昼气得恨不能丢下宋元夜自己跑路,但一想到刚才他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还真是让她狠不下心做这种不讲道义的事。 就在温如昼心急要怎么引起宋元夜注意又不被周旭阳的人发现时,宋元夜突然冲她打了手势——指了指离开的出口,让她先撤开一点。 温如昼会意,尽量不动声色地退到吧台边,此时她发现宋元夜已经挪到了人流较为稀疏的地方,稍稍转头扫了自己一眼。 周旭阳正在聚精会神地赶超宋元夜,围观的几个人也洋洋得意地看着,并没有注意宋、温二人的举动。 眼见时机成熟,宋元夜举起球杆横在那些人身前就用力一推,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立刻转身拉起温如昼就跑。 这大概是温如昼除了小时候躲避父母打骂外最刺激的一次经历。她完全没有怀疑地跟着宋元夜跑出了休闲吧,连车都忘了拿,就这样在寒冬深夜的街头一路狂奔。 呼吸的空气是冷的,但宋元夜拉着她的手是热的。温如昼看着身前高大的背影,就像是足够令她信任的引导,这个瞬间让她有了一种错觉——宋元夜要带她私奔。 宋元夜拼了命地跑,只希望快点把周旭阳那帮人甩开,而他也下意识地往住宅小区的方向而去,还直接把温如昼带进了公寓大楼。 关上公寓楼大门的宋元夜还是不放心,拽着已经快没力气的温如昼就蹿进了电梯。终于觉得安全之后,宋元夜有些虚脱地靠着轿厢壁,大口喘着气:“看不出来,你还挺能跑。” 温如昼已经累地不顾形象,直接坐在地上:“不跑等着挨揍?你当我傻?” 又累又要笑,宋元夜已经直不起腰,但电梯到了楼层,他伸手挡住电梯门,再朝温如昼伸出另一只手:“行不行?” 温如昼不甘示弱,打开宋元夜的手就从地上站起来:“你才不行。” “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宋元夜追着温如昼出电梯,两人一起停在了公寓外。 现在已经是凌晨,夏衍还可能在里头,万一他们进去破坏了他和韩荻的二人世界,似乎不太合适。 门口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你说,这大冷的天,咱们在外头冻着也不是个事。”温如昼装可怜。 刚才跑得出了一身汗确实热,这会儿贴身的衣服湿了但也冷了,黏在身上太不舒服了,宋元夜更想回去洗个澡。 最后宋元夜还是拿出钥匙,心想哪怕不洗澡,换身衣服也行。 两人小心地开了门,发现客厅里开着空调,但黑黝黝的一片,周围也没有声音。 “我姐太浪费了。”宋元夜抱怨了一声,靠着手机屏幕的光线带温如昼进了房间,根本没有发现睡在沙发上的夏衍。 就在宋、温两人关上房门之后,韩荻稍稍隙开了门缝。她一直都没睡着,本来听见外头有动静还有些紧张,但很快她就听见宋元夜的声音,这才放了心。 正要关门的时候,韩荻发现沙发上的身影动了动。她摸着黑过去,看见夏衍在暗夜中隐有光彩的双眸。 “被他们吵醒了?”韩荻压低了声音,“冷么?” 夏衍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冷。” 韩荻伸手轻轻捶了夏衍一下:“接着装。” 夏衍轻声一笑:“他们都回来了,你还不睡?” 韩荻看看宋元夜的房间,再低头看看沙发上夏衍裹裹着被子的轮廓,最终选择妥协:“进来睡吧。” 夏衍没动:“沙发挺软,睡着挺舒服。我就不进去了,咱俩挤一张床,我怕出事。” 韩荻忍俊不禁,看了看还在运转的空调:“那我去把空调调高点。” “你这一动,他们可就知道了。”夏衍拉了拉韩荻,见她俯身过来,他随即在她颊上亲了一口,“这就够暖和了,你快睡吧,睡醒了我们去看师父。” 鉴于夏衍的坚持,韩荻没再多说什么,但为了补偿夏衍这一晚的沙发之觉,她亲手准备了第二天的早餐。 才把粥端上桌,宋元夜的房门就打开了,而出现在韩荻和夏衍面前的是温如昼,还是穿着宋元夜睡衣的温如昼。 刚刚睡醒的温如昼还没有些懵懵懂懂,开门的时候还在打哈欠,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当焦点锁定在韩荻跟夏衍身上时,她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儿。 “元夜还没起来?”韩荻像是已经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 温如昼猛地躲回房里,重重地关了门。几秒钟之后,宋元夜被强行推了出来,很显然,他还没醒。 “喂,你开门!”宋元夜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有起床气的。 “去刷牙洗脸,然后过来吃东西。”韩荻已经坐下。 不多时,温如昼换了衣服出来直接就往门口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宋元夜这会儿也已经清醒了,见事实如此,他只觉得有口难辩:“你们不要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韩荻和夏衍对此熟视无睹的样子:“我们等会去医院,你洗碗。” 两人去医院之前,夏衍已经确认过祝乐乐被其他同门送回家去了,这会儿是段易沣陪着祝有龙,等夏衍过来。 昨晚的事令人尴尬,现在也确实需要寻找解决的办法。只是当他们到达医院时,才发现有记者正在蹲点。 韩荻以为现在现身不妥,但夏衍还是带着她出现在了媒体面前:“正好把事都说清楚,也免得他们乱写一通,大家都难堪。” 不给韩荻犹豫的机会,夏衍就先下了车。 韩荻没想到,自己只是一个斯诺克球手,连商业代言都没有,最多就是打了几场国际比赛。以往她出现在体育新闻里也就算了,现在这些八卦狗仔居然连他们都不放过。想来想去,也能看成是行业竞争压力大,体育圈也难免遭受荼毒。 夏衍一下车就牵住了韩荻的手,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比起夏衍的坦然,韩荻显然有些吃惊。她略微往夏衍身后站了站,却听夏衍说:“我很让你丢脸么?” 韩荻抬头,见夏衍自信满满地冲自己一笑,她仿佛受到鼓励,回以微笑:“给你个保护我的机会。” 夏衍随即牵着韩荻就往住院大楼走,果然遭到了记者的堵截。 “夏先生和韩小姐这是公开恋情了么?” “有传闻说韩小姐和段易沣先生存在暧昧关系,夏先生对此有什么看法?” “韩小姐,昨天和段先生在车里热吻的事你本人么?” 夏衍把韩荻护在怀里,无论记者如何追问,他们都只字不提。直到进了大楼,他才跟韩荻开口:“易沣在楼上,你先上去,我来应付他们。” 韩荻却拉着夏衍的手不肯走。 夏衍调侃着:“自己做的事要自己解决,我已经用自己方法警告过易沣了,但关键还是在你和他之间要怎么办。” 夏衍给予的信任令韩荻动容,她也相信夏衍可以向外面的媒体解释好昨天发生的一切。等误会解开,这场小小的风波也就会随之过去,等待她和夏衍的会事平顺且美好的将来。 夏衍轻揉了揉韩荻的脑袋,当做最后的鼓励:“去吧,多陪陪师父。” 韩荻点头,这就去了病房,在过道里遇见了刚打完电话的段易沣。 段易沣的无礼确实让韩荻生气,但经过一个晚上的情绪整理,她冷静了不少:“楼下有记者,夏衍他等会儿再上来。” 段易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韩荻已经经过他的身边。他不由抓住韩荻的手,却马上被甩开。 “对不起。”段易沣垂眼,“昨天的事是我一时冲动,我没想到会这样。韩荻……” “之前我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夏衍昨天也跟你动了手。你是我的师兄,我很尊重你,也请你拿出自己该有的态度,不要再有下次。”韩荻注意到段易沣脸上的伤,“你回去休息吧,夏衍就快上来了。” 韩荻没再跟段易沣多说一句话,径直进了病房。 chapter 23 祝乐乐因为夏衍而对韩荻抱有敌意,但祝有龙还是非常疼爱这个徒弟的。他多少也听说了一些韩荻和夏衍的事,为祝乐乐的无礼向韩荻致歉。 “乐乐只是一时冲动,我不会怪她的,师父放心。”韩荻安慰祝有龙。 “我也没想到,你这一趟回来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是我对不住你了。”祝有龙感慨颇深,“当初你去英国,我也是万般不舍,但那个时候……可怜你小小年纪就遭遇这样的事,我也没能帮你什么。也幸好,你在英国的5年过得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虽然摘不掉过去的帽子,但确实在国外要舒坦一些。”韩荻黯然。 “如果国外的生活能让你开心一些,我倒是宁愿你就留在那里,好好发展。”祝有龙笑看着韩荻,“我手底下这些徒弟,就你,夏衍还有易沣有出息了。夏衍这些年在赛场上的名声越来越大,已经成了金胜的招牌,等再过些年,他的根基彻底稳固了,我就准备把手里的股份都交给他,把我苦心经营的这个俱乐部交给他来发展打理,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的。” “师父要把金胜交给师兄?那乐乐呢?” “乐乐虽然是我的女儿,但我知道她究竟适不适合打球。俱乐部交给她未必能发展得好,易沣自己也有生意要处理,看来看去,我这几十年的心血只有交给夏衍,才不至于白白浪费。” 师徒两人说到这,夏衍正好进来,祝有龙拉着他们说了会家常,多是经营俱乐部的不易和管教这帮徒弟的辛劳。 韩荻至此深刻地了解到祝有龙对夏衍和对俱乐部的期望,也让她有了新的想法。 夏衍发现韩荻自从见过祝有龙之后就心事重重,可不等他开口询问,就有同门打电话过来说出事了。 原来是周旭阳来了俱乐部要找温如昼算账,但祝乐乐为了维护金胜的招牌答应打比赛。如果周旭阳输了,就立刻向祝乐乐和金胜道歉,如果祝乐乐输了,她就要跟周旭阳走。 夏衍带着韩荻赶到俱乐部时,双方正在僵持。 祝乐乐见到夏衍的第一刻就觉得松了口气,但当她看见夏衍身后的韩荻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周旭阳来者不善,但终究是以球局定输赢,在这点上夏衍还是有把握的。 “只是跟一个周旭阳打球,犯不着我们金胜的大师兄亲自出马。”面对周旭阳的挑衅,祝乐乐还不忘摆摆架子。 “我不管你们谁应战,要么打一局,要么直接把人叫出来。昨天你们金胜的人,可是弄伤我朋友,这账总得算吧。”周旭阳抬着下巴,耀武扬威。 祝乐乐他们找不到温如昼,韩荻这会儿也打不通宋元夜的电话,外头的事又弄得他们焦头烂额,就连夏衍都选择了直接和周旭阳打一局来结束这莫名其妙的插曲。 “能跟金胜的夏衍打一局也算不白来,但是你们要记住了,如果今天我赢了,那么以后你们金胜的人见了我就得绕道走。”虽然并没有能够打赢夏衍的信心,周旭阳依旧不忘虚张声势。 “那么这局如果我赢了,以后你就别再找我们的麻烦。”夏衍神色凛然。 见夏衍去了训练室,大伙自然都跟了去,但祝乐乐却拦在韩荻面前,颐指气使:“我们金胜的事,你一个外人凑什么热闹?” “我男朋友在里面打球,我不能去看么?”韩荻的不退让令祝乐乐的脸色瞬间刷白,她在走出几步之后又回头看着祝乐乐,“虽然我离开了5年,但我始终是师父的徒弟,是你们的大师姐。真的看不惯,就在球场上打赢我,这样我输得也心服口服。” 韩荻话音才洛,温如昼就跟宋元夜打打闹闹地进来。 见到两人都不太好看的脸色,温如昼就知道出了事:“两位师姐,这是怎么了?” 祝乐乐愤愤地给了温如昼一个白眼就快步进了训练室。 温如昼和宋元夜低着头,磨磨蹭蹭地到了韩荻身边,讨好地问:“师姐,发生什么事了?” 韩荻没有回答,带着两人一起去了训练室。 温如昼一见周旭阳就知道坏了,但这会儿夏衍已经开了球,全场的气氛随之变得紧张。她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头,只能跟在韩荻身边,静静看着球局的进展。 周旭阳和夏衍的差距在最初的几杆球里已经有了高下,但既然是比试,有了开始,就必须有结果,中途放弃不是他们作为职业球手的风格。 夏衍凭借娴熟的球技很快就拉开了两人的比分。 众人只见在球桌边走动的身姿自信沉着,夏衍的每一次出杆都干净利落,母球在他的击打下以各种近乎完美的路线完成了撞击,送其他球入袋,可谓行云流水。 “等等。”周旭阳突然喊停,看着韩荻身边的宋元夜,“小子,昨天的球局没完你就跑了,现在让夏衍帮你出头?我还以为你是真爷们,看来不过如此。” “你们以多欺少,我能不逃么?” “现在你们人多,打不打?” 宋元夜昨天那是被逼上梁山,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的情况虽然对他有利,但论球技,他想在周旭阳手里得胜,机会并不大。 “你跟一个连业余球手都称不上的人打球,不觉得有辱你职业球手的身份么?”韩荻出面,“你真要打,我跟你打一局,接着这局来,还是重新开始一局,听你的。” “你是……”周旭阳回忆着什么,“你是韩沛权的女儿韩荻,就那个赌/球被终身禁赛还闹得身败名裂的韩沛权。” 周旭阳等人的哄笑让气氛变得极度难堪。这种情形,等同于周旭阳当众羞辱韩荻,祝乐乐在暗中窃喜,而金胜的其他同门们对此不发一语。 温如昼见韩荻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立即上前安抚:“师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咱们不生气。” 宋元夜已经忍不住要冲上去跟周旭阳动手,却被周旭阳带来的人给拦住。 夏衍手里的球杆冷不防落在了还在嘲笑韩荻的周旭阳肩上。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得见夏衍稳如泰山的神情,但谁也都听见了他怒意毕现的话语。 “你在球场上的名次始终无法上升,是把精力都放在了打嘴炮上了吧。” 球杆从周旭阳肩上抬起之后,夏衍直接俯身一击,高杆之下,母球前撞,把黑球干净利落地撞进球带里。随后母球在球台上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黑球,而这一过程总共花了不到一分钟。 此时母球距离黑球有些距离,角度也不是很好。虽然夏衍已经稳稳地赢了这一局,但如果能成功打进这颗黑球,才算是完美收官,狠狠地给了周旭阳颜色看。 众目睽睽之下,夏衍把球杆交给了韩荻。 周旭阳的脸上已经流露出明显的吃惊,他万万没想到,夏衍会用这么快的速度清台,每一杆都精准无比,唯独最后的这颗黑球。而在韩荻接过球杆的这一瞬间,他才明白,是夏衍给韩荻机会,让她在球台上反击刚才自己的无礼。 这一杆想要打进黑球很不容易,在场的人几乎都认为这不可能。但局是夏衍设的,并且交到了韩荻手里,也就代表他和韩荻都有信心能够完成这最后的一球。所以当韩荻拿着球杆站在球桌边时,在场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原本并没有这种展示自己实力的必要,但既然夏衍给了韩荻机会,她却之不恭。 祝乐乐见韩荻蓄势待发,那么这次的风头就少不了韩荻的份。她不能容忍在夏衍的身边有韩荻如此强烈的存在,所以在韩荻出杆前,她推了身边人一把,而那人撞在了韩荻身上,这一杆自然打歪了。 “韩荻!”夏衍把半个身子被撞在球桌上的韩荻扶起来,“没事吧?” 祝乐乐怒火中烧,只想马上结束这场闹剧,因而冲到周旭阳面前:“这最后一球有没有进,无关结果。你已经输了,现在就请你马上离开。” 周旭阳的视线越过祝乐乐,看着韩荻:“这一球我记住了。” 送走了周旭阳那拨人,祝乐乐的矛头随即转到温如昼身上:“你平时不好好练球,在外面胡来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把人招惹来俱乐部!” 宋元夜看不惯祝乐乐着居高临下的样子,把温如昼拉到自己身后:“是你们金胜的人先跟周旭阳结了梁子,他才找如如撒气。你不找到那个罪魁祸首算账,现在还来怪如如。昨天要不是跑得快,我们就因为那个人倒霉了。” 祝乐乐虽然理亏,但仗着是自己的主场,她没有被宋元夜的气势压倒:“那么现在我们在处理自己内部的问题,你们这些无关人员,可以走了。” 这个“你们”里,有宋元夜,也有韩荻。 “我还不稀罕待在你们这破地方。”宋元夜大步到韩荻面前,“姐,我们走。” 刚才那一下撞得不轻,韩荻的腰和手臂都还在疼,夏衍不放心他们就这么回去,走前叮嘱大伙:“师父住院,你们更不能松懈。今天这样的情况,以后都不许再发生,否则我会转告师父,让他老人家亲自处置。” 有夏衍这个大师兄发话,剩下的师弟师妹们没有敢唱反调的:“知道了,夏衍师兄。” 祝乐乐见夏衍要走,忙把人喊住:“师兄,晚点我要去看我爸,你陪我去吧。” “我就是从医院回来的。”夏衍让宋元夜先带韩荻出去,又把众人遣散之后,才对祝乐乐开了口,“师父年纪大了,很多事没办法亲自处理。俱乐部是师父的心血,你又是师父唯一的女儿,更应该好好管理,别让他老人家这么多年发展起来的俱乐部出问题。” “可是一直以来,都是师兄代我爸在教导大家,他们也都听你的。与其说我是我爸的女儿,所以可能继承俱乐部,不如说大家都信服你,你来主持大局,更能稳住大家。” 祝乐乐的话令夏衍有了顾虑,但今天的事告一段落,将来究竟要如何安排还需要考虑和规划。面对祝乐乐满是期待的目光,夏衍只是选择先行离去,只因为韩荻还在等她。 chapter 24 夏衍在医院的现场视频很快就在网上传播开来。 “夏先生,你是不是和韩荻小姐正在恋爱中?” “是的,我和韩荻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 “但是之前你和金胜俱乐部的祝乐乐小姐关系非常亲密,一直都有传言说你们是男女朋友,是不是因为韩荻小姐的出现,从而终止了你和祝小姐的关系?” “我和乐乐只是师兄妹的关系,从来不存在所谓的男女朋友,请大家不要妄自猜测。” “昨天晚上爆出的韩荻小姐和段易沣先生的热吻照,夏先生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们师兄妹的关系都非常好,昨天因为要照顾我的师父祝有龙先生,所以我拜托段师弟送韩荻回公寓。至于所谓的热吻照,只是场误会。” “之前有传闻说段先生一直在追求韩小姐。” “当今社会恋爱自由,谁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力。但是目前,我和韩荻正在交往,之所以今天公布出来,也是希望各位以后不要再任意揣测我们同门之间的关系。” “韩荻小姐的父亲曾经因为赌/球而被终身禁赛,但祝小姐的父亲是台球界很有名望的前辈,夏先生难道不觉得选择祝小姐会有利于你将来的事业发展么?” “这其中不存在任何选择。我和韩荻彼此钟情,所以我们在一起。我的事业和爱情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联系。” 温如昼看着视频,不禁连连赞叹:“夏衍师兄真是太帅了。” 一面说,温如昼一面模仿起夏衍的样子。 “得了得了,你少作怪。”宋元夜满脸嫌弃。 温如昼拿着酸奶给韩荻:“师姐,你怎么不看看夏衍师兄在媒体面前的风采,这可是当众公布了你们的恋情。” “本来就不是需要公之于众的事。”韩荻敷衍着。 自从医院回来,韩荻就一直在思考祝有龙说的话。她确实感动于夏衍之前的打算,也以为他们可以一起面对将来所有的困难。然而当这个困难来自祝有龙,一切就仿佛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了。 祝有龙是韩荻最尊敬的师长,她了解自己的师父在斯诺克上所付出的心血。正是因为如此,她开始觉得自己把夏衍据为己有是个非常自私的决定。她不怕从头开始,只是不想祝有龙有遗憾,对夏衍,对斯诺克,也对金胜。 韩荻不是个一意孤行的人,除了在韩沛权和纪玉清的事情上。所以当事关夏衍的事业,事关祝有龙的期望,她原先的想法开始发生动摇,也就变得愁绪深沉。 宋元夜觉察到韩荻的异样,关心问她:“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你看看机票,咱们尽快回伦敦吧。” 宋元夜听了自然欢呼雀跃,温如昼倒是生出几分不舍来。她第一个看向宋元夜,在见到那人笑逐颜开的样子之后,她闷闷不乐地拿起包:“那你们看吧,我回去了。” 宋元夜没有留心温如昼态度上的变化,欢天喜地地把她送出了门,然后坐着看了一会儿机票才后知后觉:“姐,刚刚如如的反应有点不太对。” 见韩荻没给自己回应,他也就没往心里去,继续看机票。 确定了回伦敦的时间,韩荻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夏衍,当时夏衍正在俱乐部和祝乐乐谈话。 一看夏衍避开了自己,祝乐乐就知道肯定是韩荻打来的。等夏衍挂了电话回来,她不高兴地说:“谈个恋爱而已,干嘛偷偷摸摸的?” 夏衍没接这个话茬,继续和祝乐乐制定下一个周期的训练计划。 “师兄,韩荻始终是要回伦敦的,你呢?”祝乐乐问。 夏衍一面修改计划表,一面回答:“等这里都安顿好了,我会过去找她。” 祝乐乐一听就急了:“你要放弃在国内的一切,去伦敦找他?” 夏衍没抬头,继续改着计划表,仿佛这本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嗯。” 祝乐乐记得抢下夏衍手里的笔:“就为了韩荻,你要离开你的师父,离开你的师兄弟,离开金胜,什么都不要了?” “我和韩荻已经错过了5年的时间,我不想再因为不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原因而耽误这段感情。” “如果你去找她,后来发现你们不合适,那你不是白白放弃了所有?” “不管到哪里,只要我还能打比赛,就都有重新来过的可能。” “可是你在伦敦除了一个韩荻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留在国内,至少还有金胜,还有我们这些朋友,万一出了事,我们还能帮你。” “一个韩荻还不够么?” 夏衍的反问令祝乐乐愕然,她从不怀疑夏衍爱韩荻,但没有想到,他对韩荻的爱意会是这么义无反顾。这就是她仰慕了十几年的师兄,也是她嫉妒韩荻的原因。 夏衍重新拿了一只笔把计划表修改完交给祝乐乐:“下一期的训练就按照这个来,有问题可以找易沣。金胜不是只有我,但是我只有一个韩荻。” 祝乐乐没去管那份计划表,见夏衍要走,她立刻拦在夏衍面前:“师兄,我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做得不够好。你选择韩荻没关系,我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你如果真的要走,请你给我一点时间去适应。金胜是我爸的心血,我想守好它。所以请你给我时间去学习,也请你教我。” 祝乐乐一反常态的举动令夏衍颇为吃惊,但这样的转变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 另一方面,韩荻定好了回伦敦的机票,也就确定了回去的时间。出发之前,温如昼做东,给韩荻和宋元夜来了个送行宴。 “师姐这次回国大有斩获,为你和夏衍师兄的将来干杯。”温如昼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人是笑着的,情绪也是高涨的,但在座的都看得出来今天的温如昼有点不一样。明显是粉饰过的兴奋状态,更暴露了她想要掩盖的低落,而这种情绪绝对不止是因为韩荻要走这么简单。 宋元夜见温如昼喝完一杯酒又倒了一杯,赶紧劝住:“只是送行,你不用拼命灌吧?喝醉了没人送你回家。” “要你管。”温如昼怼了宋元夜一句,火气冲得好像宋元夜欠了她几百万。 韩荻和夏衍大概明白了情况,两人交换了眼色之后,低头吃菜。 温如昼倒酒,喝酒,再倒酒,再喝酒,这样轮了好几回,宋元夜看着再也按捺不住,把酒杯酒瓶统统抢了过来:“我的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了?有话咱们好好说,光喝酒也不是个事。” “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温如昼一拍桌子,“咱俩本来就是因为战略需要才暂时达成合作协议的。现在师姐和夏衍师兄已经成功完成对接,咱俩就再没合作的必要了,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把酒给我。” 温如昼看来有些醉了,但说的话还确实有几分道理。宋元夜想来想去也没有反驳的理由,这就把酒还给了温如昼。 温如昼恨不能给宋元夜一拳头,但她只是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宋元夜一脚。见他痛得要找自己算账,她又开始装醉,当着宋元夜的面就一口闷了半杯酒。 好好的送行宴成了猜哑谜,温如昼恨得牙痒痒,宋元夜根本觉得莫名其妙,韩荻和夏衍只在一旁看戏,默不知声。 最后温如昼被抬去韩荻公寓,在确定房里只剩下自己和韩荻之后,她猛地坐起来,气鼓鼓地嘟囔了一句:“我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韩荻倒了水给温如昼:“装了一晚上累不累?” “装醉还真是挺累的。”温如昼喝了口水,“几瓶啤酒能醉成什么样?他个笨蛋倒是防守得好,连个发酒疯的机会都没给我留。” 韩荻莞尔:“舍不得元夜走,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哪有要我一个女孩子主动开口的道理?”温如昼倍感委屈,“长得帅了不起?我也不是没人追。只是谁让他跟我三观合,还站的同一对cp,还有那次周旭阳挑衅,他……” 想起当时宋元夜挺身而出,说是他是自己男朋友时的样子,温如昼还是免不了小鹿乱撞,不知不觉就红了脸。大概也就是在那一刻,她真正认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个大男孩也有吸引她的地方。 “这又不是坏事,谁先开口有什么不一样么?” “师姐你站着说话不腰疼,夏衍师兄一步步逼着你,你当然不能明白我对着元元这块木头的心情了。”温如昼脸上的红晕还没散去,她就开始向韩荻撒娇,“师姐,你们这次回去伦敦,是不是就不准备回来了?” 就目前的情况,韩荻确实不想再回来了。可是一想到祝有龙的期望,想到夏衍的事业,她又变得摇摆不定,渐渐抬头看向关着的房门,门的另一边就是夏衍。 此时的夏衍正在试图解答宋元夜的疑问。虽然他还算了解温如昼,也大概了解了这个师妹的想法,但感情这种事还是只能靠当事的两个人自己去摸索,其他一切的辅助行为也都是基于这个前提之下。但很显然,目前宋元夜的态度还不明朗。 “夏大哥,如如对我姐有这么依恋么?不就是回伦敦,至于愁成这样?” 宋元夜提问的同时,韩荻从房间里出来,他立刻追过去询问:“她怎么样?” “已经睡了。”韩荻转头对夏衍说,“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反正都在一个小区。” “不用。”宋元夜推着夏衍就往外头走,“我送夏大哥,正好我还有问题想向他请教。男人之间的问题,女士不方便在场。” 宋元夜就这样和夏衍推搡着出了门,韩荻看着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又听见房门被打开,她转身朝温如昼无奈地笑了笑:“今晚就剩我们两个了。” 温如昼没精打采地走了出来:“我去他房间睡,今晚让他睡沙发。” 韩荻想来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宋元夜回来交代现在的情况。 chapter 25 虽然有夏衍当面公开恋情,但群众的脑洞是无限的,八卦也不会部分言论而完全被终止,这其中也包括当事人的澄清。 俱乐部里私底下还是有关于韩荻脚踏夏衍和段易沣两条船、祝乐乐痴情被劈腿的谣言,只是碍于情面,没人敢当众明说,但还是被温如昼听见了。 因为宋元夜就要跟韩荻回英国,并且很可能不会再回来,温如昼本来就心情欠佳,现在又听见自己人还因为那些不切实际的报导而污蔑韩荻,她更加生气,当众就跟那些人吵了起来。 祝乐乐近来一直在学习管理俱乐部的事,所以一旦发生了内部矛盾,基本都由她出面处理。 温如昼知道祝乐乐对韩荻的敌意,她认为在这件事上,祝乐乐一定不会帮着自己,所以面对质问,她尽量避免提及韩荻:“我也不知道这些年夏衍师兄是不是教了一群白眼狼,这种时候居然被自己人咬了一口。” 祝乐乐对夏衍的上心让她立刻打起了精神:“到底怎么回事?” “乐乐师姐,你知不知道你在他们的编排里成了苦情女主角,而夏衍师兄成了人人唾弃的大渣男?”韩荻瞪了那几个传播谣言的同门一眼,“我也不知道有人是不是电视小说看多了,天天闲着没事干,就会编排自己人。怎么不整个现代版红楼梦,咱们都在大观园呢!” 见温如昼这怒发冲冠的架势,那几个同门怵得只敢在祝乐乐面前求饶:“乐乐师姐,我们没有。话也不是我们说的,都是听来的。” 祝乐乐一听就知道温如昼所指何事,虽然对这样的现状不满意,但舆论偏向自己的结果她也并不排斥,毕竟大家都认为她是单纯的受害者,她就站在了话语权的上方,而压力直接转嫁给了韩荻。这种杀伤力可以大得瞬间致命,也能毁物细无声,慢慢逼迫韩荻远离这个地方,如同她当年出国去伦敦。 祝乐乐把那几个同门先打发了出去,只留下温如昼一个人:“我知道你一直都崇拜韩荻,所以什么事都站在她的立场上说话。但你别忘了,你是金胜的人,你刚刚针锋相对的是你自己的同门师兄妹。” “韩荻师姐也是师父的徒弟,难道他们没有在污蔑同门么?” “韩荻走了5年,这5年来她没有为金胜出过一分力,但你们是跟着金胜一起成长的,亲疏远近你总该分得清。现在因为韩荻而导致俱乐部内部的分化,这就是你所说的同门?如果是,我宁可不要这样不利于金胜发展的所谓同门。” 祝乐乐尖锐的态度把温如昼的怒意完全刺激了出来,她盛怒地盯着可能是未来金胜负责人的祝乐乐:“如果这就是金胜对韩荻师姐的态度,那么这个唯利是图的地方,我也不乐意继续待下去。” 温如昼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离开前见段易沣进来,还听见祝乐乐语调怪异地对段易沣说了一句“你来干什么”,随后,办公室的门就被关上了。 夏衍到俱乐部的时候发现温如昼不在,并且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只说她和祝乐乐谈过话之后就离开了俱乐部。 夏衍从祝乐乐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无济于事,他找韩荻,但温如昼并没有和韩荻联系过。 “怎么了?”宋元夜见韩荻接了电话后的样子怪怪的,所以好心问了一句。 “如昼不见了。”韩荻把夏衍告知的情况转述给宋元夜。 宋元夜想了想,立刻赶去了上次遇见周旭阳的那个休闲吧,果然发现温如昼正一个人在打球,那气势就想要把每一只球都生吞活剥了似的。 找到了温如昼,宋元夜松了口气,立刻给韩荻报了平安,但也要思考怎么接近这会儿气势汹汹的温如昼——这几天温如昼对他的态度只能用喜怒无常来形容。 温如昼在打球的间隙看见了宋元夜,但她被祝乐乐气得不想搭理任何人,哪怕对方是宋元夜。 宋元夜拿了球杆走到球桌边,看打球打得毫无章法的温如昼,知道现在并不适合出击,所以干脆在一边看着。 温如昼本就是来发泄的,但今天球都打得不顺手,她就气上加气,转头瞧见宋元夜在一旁,她开了口:“陪我打一局。” 宋元夜暗道机会来了,立刻上阵。 既然是来哄温如昼的,宋元夜就要哄得她高兴,自己输球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所以从第一杆开始,他就想着法地输给温如昼。可以说,这是他接触台球以来,打得最窝囊的球局。 温如昼看出了宋元夜的套路却没有点破,既然在俱乐部被祝乐乐气得几乎要吐血,就干脆在球桌上狠狠杀一把,管宋元夜是真的输球还是故意相让。 几局球赢得酣畅淋漓,温如昼心头的乌云也被吹开了一些。她看着宋元夜冲自己露出的笑意,回了一个看似勉强的笑容。 两人打完球去喝酒,祝乐乐把今天在俱乐部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复述给宋元夜听。 “反正你们那个祝乐乐就是因为向夏大哥求爱不成,所以讨厌我姐。你既然不站她那队,留在金胜只能觉得不舒服,离开也不是坏事。又不是只能在金胜打球,是不是?”宋元夜喝了口酒。 “可是师父教导我十几年……” “日常都是夏大哥在监督训练你们,你师父说白了,就是挂个名……” 温如昼立即反驳:“夏衍师兄虽然在后来一直负责督导工作,但是最开始都是师父亲自训练我们的。金胜创办之初,那么多事要忙,师父也没有忘记要负责我们练习。我们的比赛,师父都有看,然后总结和指出我们的不足。我才不会忘记师恩呢。” “可是现在的金胜眼看就要交到祝乐乐手里了,你再留在金胜,只能被欺负。” “师兄弟们一直都很团结,只是因为这次……”温如昼欲言又止,“出了点意外。” “你也觉得是我姐的出现,让你们内部产生分化,还影响了夏大哥的声誉?”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么想的。”宋元夜有些气愤,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从表面来看,确实是因为韩荻回国而引发了后面一系列的问题。但把这一切都归罪于韩荻又太不公平,她的本意只是回来给祝有龙贺寿,就这么简单而已。 宋元夜没想到连温如昼都会有这种想法,即便她依旧会为韩荻遭遇的不公而申诉反抗。看着温如昼低头不说话的样子,他谈不上多愤怒,只是有些失望。 “既然你们都觉得是我姐的问题,那就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她原本就不想回来,这里的人和事都对她充满了恶意,我们走就是了。”宋元夜把剩下的半杯酒喝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路走回公寓的宋元夜并没有冷静下来,反而越来越气恼。站在公寓楼下时,他抬头看着从窗户里透出的光,坚定了要把韩荻留在伦敦的想法。 韩荻没料到宋元夜会像是小时候闹脾气那样气鼓鼓地回来,不等她开口,就听宋元夜说:“姐,咱们把机票改了,马上回伦敦。这个破地方已经没必要待了。” 宋元夜正要回房间收拾行李,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只看了一眼,马上掐断。 韩荻随后接到了温如昼的电话,听她略显急切地询问:“师姐,元元有没有很生气?” “他不是找你去了么?你们说了什么?” “我说了一些不合适的话,他一定生气了。师姐……对不起。” 宋元夜从房间出来:“姐,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咱们回伦敦。” 韩荻莫名其妙,温如昼也决定亲自上门和宋元夜解释清楚。 温如昼赶到公寓时,韩荻正在做饭,说等会儿夏衍也会过来。 晚上开饭,因为宋元夜的关系,四个人的气氛第一次这么沉闷,而温如昼居然哭了。 “师姐,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想的。”温如昼抽泣着向韩荻道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我不想师门内部产生这种矛盾,但是我听他们那么说就生气,以前不是这样的。” 宋元夜虽然不忍见温如昼这哭哭啼啼的样子,但他的气还没消,所以放下碗筷就坐去了沙发上。 韩荻和夏衍交换了眼色,准备分头出击。 夏衍坐在宋元夜身边:“韩荻有你这个弟弟,也是一种幸运。” “但是我依旧不能帮到她。所有人都在怪她,但她根本没有做错什么。夏大哥,如果我姐不回来了,你真的会跟她去伦敦么?” “只要安排好了这里的一切,韩荻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夏衍的眸光异常坚定,随后回头看了一眼还在餐桌边安慰温如昼的韩荻。 温如昼留意到夏衍抛来的目光:“师姐,我真羡慕你。不管别人怎么看,夏衍师兄都这么坚定地站在你身边。” 韩荻转头,和夏衍的视线不期而遇,其间温柔已经不必言语也能感受:“希望这种苦尽甘来不会消失得那么快。” 韩荻言辞间的不敢期许让温如昼担忧起来:“你不要想这么多,他都当众公布你们的关系了,可见他是下了决心的。” “不是他的问题。”韩荻摇头,“现在说回你和元夜。” “我和他才没有问题呢。”嘴上逞着强,然而温如昼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宋元夜的身上。 “元夜他只是一时气愤,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样子,就要想办法解决。解释再多不见得有用,那么我跟当初一样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个解决的法子,不是么?” 曾经因为背负了亲生父亲的丑闻而背井离乡,现在因为莫须有的感情指责而再度离去,这个曾经是她最爱的地方,却一次又一次地给予她不公正的待遇和严苛的指责,她怎么可能没有失望,怎么可能没有怨言? 但留下会造成更多误会,就不如选择远离,至少在伦敦的5年证明了逃避也不失为一个解决的办法,既然如此,再逃一次也不是不可以。但因为夏衍,让这一次的抉择变得异常艰难纠结。 见温如昼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韩荻好言相慰:“虽然在乐乐面前说了狠话,但你只是一时冲动,而且也没有别人听见。明天让夏衍陪你回去,跟乐乐解释一下,大家都是多年的同门师姐妹,没有隔夜仇的。” “如果乐乐师姐有师姐你一半的明事理就不会是现在的样子了。” “她有她的立场和想法,而且现在师父住院,她要准备接手俱乐部,有那么多事要处理,难免顾此失彼,情绪上也可能有偏差,不能全怪她。” “我要是夏衍师兄,我也选师姐这种深明大义的姑娘。” 韩荻不置可否,而是看了看宋元夜:“我和元夜很快就要回去了,你如果还有什么没做的事,可要抓紧了,否则到时候距离那么远,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很麻烦的。” 温如昼被韩荻点穿了心事,又羞又恼,这就站起来收拾碗筷:“这可不是我认识的韩荻师姐。” chapter 26 外界的的各种传言都不是韩荻能够控制的,面对这样的境况,她只能选择离开,暂时的,或是永久的。 她还没有考虑清楚是否要成全夏衍的坚持,毕竟事关他的事业。夏衍愿意为了她放弃现有的一切,这固然令人感动。可要接受这样的义无反顾,韩荻反而觉得愧疚难当。在这份感情里,夏衍付出的要比她多得多。 夏衍亲自送韩荻去机场,然而车子刚开出小区就差点撞上一个人,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下车。 不仅是韩荻因为那个身影而倍感错愕,就连夏衍都没能立刻从震惊中缓过神,宋元夜和温如昼更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因为只是一个急刹车,韩荻和夏衍就像见了鬼一样。 车子停得及时,所以那个人并没有受伤。从地上站起来之后,他看着坐在副驾驶的韩荻,像是有话要说。 如果是5年前,韩荻可能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希望马上踩动油门撞上去,但今时今日,她盯着眼前这个沧桑落魄的身影,心情复杂得不知所措。 宋元夜看了很久才认出那是韩沛权,韩荻的亲生父亲:“姨父!” 韩沛权连身上的尘土都没来得及拍干净就到了车边,轻轻拍着车窗:“韩荻……” “开车。”韩荻没再给过韩沛权半点关注,对夏衍这样说。 韩沛权显然有话想和韩荻说,夏衍劝她:“要不……” “开车!”韩荻怒而吼道。 夏衍最终还是开了车,把韩沛权独自留在小区门口。 开往机场的车内沉默无声,韩荻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微微垂着的视线里尽是阴翳,显然因为韩沛权的突然出现,她对于这个地方最后的一点留恋也化为了乌有,只想立刻离开,远走高飞。 沉闷一直持续到四人下车,韩荻才流露出对夏衍的歉意:“刚刚对不起,我没控制住。” “我懂的。”夏衍拥抱将要分开的恋人,“回去了就好好休息,等我过去找你。”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韩荻劝说,“我知道你很看重我们之间的感情,但是这里有你一直都在拼搏的事业。为了我放弃,太可惜了。” “比起让你因为我留在这里而遭受更多的非议,我宁愿为了你从头开始,只要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夏衍在韩荻额上亲吻,一如既往的温柔,“你只要照顾好自己,不用顾虑我。如果我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怎么在以后的日子把你照顾好?” 韩荻仍想说什么,夏衍却忽然封住了她的唇。这一吻不比刚才轻柔,却又令人安心地力量,彻底压制住了韩荻内心的不安和纠结。 “听话。”夏衍柔声叮嘱。 韩荻不再跟他纠缠,点头当做答应,随后就跟宋元夜准备进安检。 才把行李放上传送带,韩荻就觉得眼前一片晕眩,紧跟着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医院。 见韩荻醒转,夏衍第一个关切询问:“你觉得怎么样?” “我怎么了?” “该我问你怎么了?医生说你体质虚弱,缺少休息,还有轻微的神经衰弱,这段日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你啊。”韩荻脱口而出,试图用这种借口逃避夏衍接下去的责备,但也并非都是假话。 “看来你暂时又走不了了。”夏衍开始削苹果,“你还是把身体调理好了再回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可是……” 夏衍手里的动作停顿下来,沉色看着韩荻:“你是担心再遇见韩伯伯?” “他已经知道了我住的地方,而且这次又现了身,我如果继续留下,难保他不会骚扰我。我不想看见他。”韩荻不啻以这种尖锐的字眼来描述韩沛权,足见对他的厌恶。 病房外,韩沛权听见了韩荻的话。面对亲生女儿的绝情,他自然有深重的无力感,但现实就是如此,眼下还没办法扭转。 宋元夜扶着韩沛权坐下:“姨父,我姐现在还没完全消气,你不用太在意她的话。” “当初是我对不起小荻,她怪我怨我,都是应该的。” “你们到底是亲父女,你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万事总还能缓和的。”宋元夜见夏衍出来,立即上去询问,“我姐怎么样?” “韩荻答应再留一段时间,等状态彻底恢复了再回伦敦。” 韩沛权仿佛听见了自己和韩荻之间的转机,开始激动起来:“真的么?” “韩荻只是留下休养,其他的事不应该在考虑范围里。”夏衍听似冷漠的言辞充满无奈,他并非不想解开韩荻的心结,而是在韩荻的内心有一道坚固不可破的屏障,硬生生阻挡着关于韩沛权的一切。他哪怕有心,也担心万一用错方法/会适得其反,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夏衍过两天要比赛,所以照顾韩荻的事多半由宋元夜和温如昼负责。 比赛当天,夏衍直到入了场才发现韩荻出现在观众席上。 在伦敦的时候,韩荻没去看夏衍的表演赛,就把这次当做补偿。 虽然对手是世界排名前列的球手,但有了韩荻助阵,夏衍信心倍增。 虽然曾经拒绝关于夏衍的消息,但他的比赛,韩荻还是看过一些,仅仅以同为斯诺克球手的身份,想要通过观看夏衍的比赛,观察他打球的细节,从而找到破绽,以便将来在赛场相遇,能够知己知彼。 这是韩荻5年之后,第一次换了一种心态来看夏衍打球,欣赏多过探究。 夏衍的球技有目共睹,但因为对面是与他势均力敌的对手,所以从开赛之初,竞争的气氛格外浓烈。 夏衍的每一杆都做到了精准无误,不论是快节奏的进攻还是做斯诺克来防守,他的状态并没有因为近来满天飞的八卦而受到影响——这才是一个职业球手应该具备的素质。 不过比赛始终有着未知的曲折,即便夏衍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全力迎敌,但对方同样不落人后的球路并没有让夏衍有太多可趁之机。 作为比赛的球手,这是一场艰辛困难的比试。作为观众,这场球可谓精彩绝伦。 韩荻不得不感叹作为世界排名仅次于夏衍的凯文,对球局的把握有着同样敏锐的洞察力。他即便没有夏衍的快和狠,但对对手出杆后的路线判断无比准确,这就造成了夏衍的进攻并不能一气呵成,总是被凯文的设下的高难度斯诺克打断,严重影响了夏衍的节奏。 佩服凯文的同时,韩荻不免为夏衍担心起来。 比赛进行到第七局的时候,至今最精彩的赛点到来。尽管比分是夏衍略微落后于凯文,但局面呈现僵持状况,如果夏衍能够率先破冰,击球入袋,只要他不出现失误,他将能够一扫球桌上所剩无几的球,从而反超比分,拿下此局。 “这个凯文的球技又进步了不少。”温如昼低声感叹。 “他一定非常详细地研究了夏衍的打球套路,而且针对过去夏衍有疏漏了地方做了总结,所以今天的球赛才这么精彩。”韩荻赞许地看着正在球场上拼杀的两位球手,“凯文做下的斯诺克有些刁钻,夏衍无论从那个方向出杆,都不见得能够找到合适的角度进攻。暂时看来,凯文拿下这局的可能,要比夏衍大一些。” 温如昼一听就开始泄气了。 即便不是决胜局,但每一次争夺当局输赢的赛点都是最具有看头的地方。不止是韩荻,在场所有关注比赛的观众都暗暗等待着那个成功解除斯诺克,从而再下对手一局的突破口出现。 韩荻比较了最有可能的两条进攻路线,但都不甚理想。现在对夏衍而言,最保险的还是做斯诺克,拦截凯文的进攻。 韩荻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刻,夏衍会将目光投向自己。她吃惊地看着手握球杆的夏衍,诧异地发现从他眼底透露的笑意,充满自信。 进攻得分的可能不是没有,而是微乎其微,出杆的力度和角度的控制不能有分毫差错,否则不光自己失去了先机,反而会把机会留给对手。 但夏衍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告诉韩荻,他选择铤而走险,放弃作为防守的斯诺克,直接进行进攻。 温如昼也发现了夏衍的异样,并且发现了他和韩荻之间的猫腻,轻声笑着:“夏衍师兄这是要赌一赌,炫球技了?” 韩荻知道被凯文压制的了这么久的夏衍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内心对于快攻的渴望,他本就是赛场上的箭狼,是要伺机而动,却不是一次次地被对手打乱自己的阵脚。 野兽觅食本就存在风险,正如他在看似没有可能的境地下,坚持要进球的决心——濒临死亡的野兽为了继续生存也会拼死一搏,他的韩荻就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他,怎么能不把这场仗打得漂亮? 夏衍俯身在球桌边,动作娴熟地架起球杆,在估算之后,手臂发力,球杆的末端击打在母球球神,干脆的一记撞击,母球在行经的路线上擦边经过了一只红球,随后因为桌边的缓冲而减少了回转的力量,停在黑球前,和球带形成一条直线。 那只被母球擦过的红球快速旋转,并且未曾触碰到周围的其他球,以一条令人震惊的线路转动到了球带边,在袋口斜边的作用力下,滚入了球带。 一切发生的眨眼之间,立即引起了全场鼓掌,不仅是因为红球在不触碰周边任何一只球的情况下入了球带,还因为母球停留的位置正适合下一次进球,并且因此解开了球局中的斯诺克。 夏衍的大胆让韩荻意识到5年来,他身上最大的改变。当初他没能开口把她留下,是因为觉得彼此的矛盾大得没有办法解决。而5年后的他,借着去伦敦参加比赛的借口,重新站在她的面前,明知问题存在,却选择了跟过去截然不同的做法——他要试着去解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哪怕前路困难重重。 韩荻感叹之间,夏衍已经风卷残云一般地清完了球台上剩下的球,以反超之势拿下了这一局,成就了斯诺克球坛上一次精妙非常的进球。 之后的几局比赛依旧惊心动魄,夏衍和凯文各展所长,给观众呈现了一场值得再三回味的比赛。最终,夏衍以领先三局的优势成功拿下这场比赛。 夏衍在比赛后的采访中除了一展“交流第一,比赛第二”的大将风范之外,还提到了韩荻。 “今天这场比赛有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来观看,这是我交给她的一份答卷。我们因斯诺克结缘,也曾因为这个项目而分开。5年的时间,我们在世界不同的地方,做着同样的事。我曾和她在赛场上对决,但因为意外,我们至今还没能决出胜负。可是在赛场之外,我们长达5年的角逐终于有了结果。今天这场球赛的胜利,是因为她的陪伴才让我有勇气在第7局的时候打出那个球,因为我想让她知道,我不仅有能力赢得比赛,我更有信心和她一起面对将来所有的困难和挑战。所以韩荻,请你放心。” 拥挤的记者群之后,就是在等待夏衍离场的韩荻他们。被这样一通表白,韩荻显然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夏衍穿越过重重包围自己的人群,站在还有些怔忡的韩荻面前。无数的闪光灯在他们身边闪烁,无数的镜头对准了这看似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而夏衍的眼里,只有已经等了自己一整天的韩荻。 夏衍毫不避讳地把韩荻搂在怀里,面对媒体记者的惊叹,他云淡风轻地继续说着:“斯诺克不分国界,不过因为个人原因,将来我会把比赛的重心转移到欧洲。” “韩小姐过去就是旅欧打巡回赛,夏先生这是要跟韩小姐双宿双飞的意思么?” 夏衍以微笑作为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夏先生过去对自己的生活讳莫如深,现在却这么高调地公布自己和韩小姐的恋情,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呢?” “杜绝无端的猜测,和毫无根据的报导,以免对我和韩荻以及我们周围的朋友造成误伤,所以还是由我亲自跟大家公开比较好。” 就在记者想要继续提问的时候,出现在一旁角落里的身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跟他过去驰骋球坛的模样判若两人,但依旧有人认了出来。他就是让韩荻背负阴影至今,闹出球坛丑闻的昔日斯诺克风云人物,韩沛权。 chapter 27 韩沛权想离开的时候已经被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七嘴八舌地开始追问起韩沛权此时此刻出现的原因。 眼下的情况有些难以控制,韩荻以为先离开为妙,却还是被记者堵住了去路。 “韩小姐,你的父亲韩沛权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5年前你单方面宣布脱离父女关系,今天的事只是一个巧合么?” “韩小姐不打算跟韩沛权先生说些什么么?” 各种各样围绕着韩荻和韩沛权的问题被抛了出来,像一张网似的把韩荻围困其中,哪怕有夏衍保驾护航,面对人多势众的记者围堵,他们依旧寸步难行。 “韩小姐,你对自己的父亲置之不理,不觉得这样做很不妥当么?” 韩荻艰难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住,周围无休止的吵嚷也随即安静.韩荻转身,在记者让开的那一条小道里看着还站在原处的韩沛权。他就跟那天在小区门口的时候一样,落魄潦倒,眉宇间像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我还能保持冷静站在这里,已经是我认为最妥当的行为。”只有在遇见和韩沛权相关的事务时,韩荻才会表现出这样尖锐冷漠的样子,“5年前我就已经和韩沛权先生脱离了父女关系,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并不知情。5年来,我因为韩先生而遭受了很多非议,我没有反驳,也知道就算是我反驳了,,依旧不可能被摘掉违纪者女儿的帽子,所以我选择了沉默。” “韩沛权先生过去对我,以及对我母亲所造成的伤害不可逆转,这点不是当事人不能感同身受,我也没有期望有谁能为作为受害人的我讨回公道。既然今天发生了这个意外,我就向各位解释清楚,我韩荻跟韩沛权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请大家以后不要再用所谓的父女关系来询问我关于韩沛权先生的任何事情,一切无可奉告。” 这是继上次伦敦公开采访之后,韩荻又一次申明自己和韩沛权的关系,言辞比之前更为尖利,完全没有给双方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 “夏先生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尽管并不希望韩荻和韩沛权闹得这么僵,可现在三言两语根本说不清,作为男友,他首先选择站在韩荻的立场来暂时中止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 “我尊重韩荻的意愿,也请各位不要再追问了。”夏衍牵起韩荻的手,在保安的协助下快速离开了会场。 温如昼已经在车里等候,见韩荻和夏衍回来,她准备马上开车。 “元夜呢?”韩荻突然发问。 “他……临时有事,让咱们先回去。”温如昼的回答吞吞吐吐。 韩荻目光凌厉地盯着夏衍:“你让他去找韩沛权了?” 夏衍默认的同时感觉到韩荻想要抽开手的举动,他立刻按住:“有事我们回去再说。” 夏衍原以为韩荻会因此而不理人,却没想到她突然靠在了自己怀里,听见韩荻开口:“让我歇一会儿,头疼。” 回到公寓后,韩荻在房间里休息,温如昼打了电话给宋元夜:“你那边什么情况?” “我姨父想见我姐,我正劝着呢。” 夏衍从韩荻房里出来,从温如昼手里接过手机:“把你们的定位发给我,再告诉韩伯伯,我等会会过去见他。” “让元夜马上回来。”韩荻用近乎命令的口吻说着,“没有跟他浪费时间的必要。” “这件事总要解决……” “我可以马上离开这儿,就什么都解决了。”见夏衍仍旧有想劝自己的意思,她的态度依旧坚持,“我不管他想干什么,我只要元夜立刻回来。” 韩荻坚决的态度让这件事陷入了难以处置的冰点。 第二天中午,宋元夜见韩荻一直都没起床就进去探看,没想到韩荻发了高烧,吃了退烧药都没用,不得不在傍晚的时候送去了医院。 昏迷产生的梦境让5年前的阴影再一次侵袭而来,韩沛权丧心病狂的虐打和纪玉清绝望的哭喊都那么真实。 “妈!”韩荻被梦中汩汩躺满地面的鲜血吓得惊醒。 浅眠中的夏衍随之醒来,他打开床头灯,发现韩荻睁大的双眸里充满惊恐和无助。 “韩荻,只是做梦,别怕。”夏衍话音才落,韩荻就扑上来抱住了他。他回抱着一身冷汗的韩荻,极尽温柔地安慰着:“我就在你身边,没事的。” 韩荻在夏衍连番的安抚下才缓过了神,靠去枕头上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弹起了身子,好像后背的枕头上有着足以致命的毒刺。 夏衍按着韩荻的肩膀,扶着她慢慢躺下去:“只是一场梦,一切都过去了。” 随着一声满是疲惫感的叹息,韩荻紧绷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她看着满目关切的夏衍:“让你担心了。” 夏衍开着玩笑:“就你这身体素质,怎么去打球?球杆都拿不稳了吧?” 韩荻苦笑:“精神状态都没调整好,打什么比赛?” 夏衍给韩荻倒了水:“你刚刚叫得那么大声,梦见你妈了?” 捧着水杯的手忽然收紧,韩荻点头:“我又梦见当年的情景了,我妈就那样从楼上跳了下来。” 5年前纪玉清跳楼的那一幕,夏衍也记忆犹新。当时因为夏敬升揭发韩沛权赌/球的事已经公开,韩荻和他的关系变得难以调和,所以那天训练结束之后,他悄然跟着韩荻回家,只是想多看她两眼。 夏衍清晰地记得,那天傍晚,当他走到韩荻家楼下,有一个人影忽然从楼顶跳了下来,随之引起了一阵骚动。他虽然没有看清那个人的脸,却立刻听见韩荻的叫声——跳楼的是纪玉清。 听见叫声之后,夏衍马上冲进人群,果然看见纪玉清倒在了血泊之中,身体没有一丝起伏,只有那双眼睛仿佛还残留着对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点不舍,大概是在死亡将要来临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韩荻。 周围的议论声很快淹没了这一场死亡带来的最初的恐惧,而韩荻就在众人充满异样的眼光里站在纪玉清的身边。刚才的惊讶和强烈的刺激让她变得怔忡木讷,任由旁人指指点点,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夏衍上前叫她:“韩荻?” 韩荻缓慢地把视线转向夏衍,眼里盛着泪水,随时都可能夺眶而出,但她的表情始终冷冰冰的,甚至带着仇视。 夏衍至今都难以忘却韩荻那会儿的样子,她不再和过去那样活泼开朗,而是陷入纪玉清的死所带来的怨责和仇恨里,对韩沛权,对夏敬升,对他。 那样的痛恨太深刻,所以5年来,夏衍都不敢直接出现在韩荻的视线里,而是通过宋元夜间接地了解她的情况,感受她的变化,最终选择了他认为合适的时机出现。幸而虽然有所波折,还是让韩荻重新回到了自己身边,可是他知道,在韩荻心里最深重的那个阴影,来自韩沛权。 见韩荻放下了水杯,夏衍握住她的手。她手心冒着冷汗,还有些轻微发颤,夏衍的指腹在她手背摩挲,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韩荻的情绪继续得到控制。 “大概是这几天精神压力太大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好好休息,我会时刻陪在你身边的。”夏衍双手裹住韩荻依旧在冒冷汗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我想去看看我妈。” “只要你烧退了,确定没事,我就陪你去。” 灯光下韩荻的眼角有些晶莹,夏衍本想伸手为她拭去,最后还是选择轻轻吻上她的额,再将她抱在怀里,视若珍宝:“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在你身边,只要你需要,我就一刻都不会离开。” 韩荻感谢夏衍的深情,一如她感谢这5年他替自己时常去看望纪玉清的好意。 阴翳的天气让公墓看来死气沉沉,韩荻在夏衍陪同下站在纪玉清墓碑前,神色凝重:“妈,我跟夏衍一起来看你,我们……正式在一起了。” 这是韩荻对彼此关系最大的认可。 夏衍按住韩荻挽着自己的手:“阿姨,我会照顾好韩荻的,不会再让她跟过去一样独自漂泊,您放心。” 韩荻脸上露出久违的浅淡笑意,不由抱紧了夏衍的手臂:“妈,我很快又要回伦敦了,大概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不过你放心,夏衍会……” 还未说完的话因为不远处出现的身影而停止,韩荻那本就不明显的笑容也随之烟消云散,她的目光再次变得尖利,充满敌意,不由自主地抓紧了夏衍的手臂。 韩沛权一步步地走近,尽管韩荻的不友好令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十分忐忑,但有夏衍在,一切就都还有调节缓和的可能。 “你不配出现在这里。”韩荻完全避开了韩沛权的目光,冷冰冰地指责,“我妈不想看见你,你走吧。” “小荻……” “韩沛权,你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妈的墓前?你难道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跳楼自杀?你就没有一点愧疚和廉耻心吗!”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小荻,你能原谅爸爸么?” 这一刻的目光里除了一如既往的仇恨,还充斥着犹如火山爆发一般的愤怒。怒意涌来的瞬间,韩荻的双眼通红,她甚至难以控制情绪地朝韩沛权大声责骂:“你凭什么要我原谅你!用你已经一片狼藉的声誉!用我这5年来不断被外界质疑的非议!还是用我妈的命!” “当初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对玉清,不该那样对你。但是我当时也是逼不得已,我不想那么做的。” “谁都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承担后果,而你显然已经被从宽处理。我只是跟你断绝了父女关系,你也不过是没有了一个名义上的家而已。你的死活我不想管,你所谓的救赎我更不想给,不管你的忏悔有多深,有多愧疚,这都是你咎由自取。要我原谅你?不可能。” 韩荻拉着夏衍转身要走,余光里却发现韩沛权跪了下去,她听见韩沛权悔恨地说了一句迟了5年却已经毫无用处的话——对不起。 chapter 28 倘若是在5年前,纪玉清放弃生命之前得到韩沛权这样一句道歉,韩荻或许会选择试着去原谅韩沛权这个不合格的父亲。然而人死不能复生,在这五年里,韩沛权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悔过的意思,现在说这些为时已晚。 韩荻没有理会韩沛权下跪和道歉的行为,正要离开时,她听见夏衍说:“我有些话,想跟韩伯伯说。” “我去车上等你。”韩荻从夏衍手里拿过车钥匙就先走了。 离开纪玉清所在墓区之后,韩荻意外发现了段易沣的身影。上次照片事件之后,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接触,现在突然相遇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怎么会来这?”韩荻问。 “我原本是想来看看阿姨的,但是看见师兄的车在,就想你们应该在上面,所以想等你们走了再上去。”段易沣远远地望见纪玉清的墓碑前除了夏衍还有一个人,“那是?” 韩荻不想再提起韩沛权的名字,所以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也会来看我妈?” “不是经常过来,但是……”有些话如今已经不适合再说,段易沣无奈地看着韩荻,“我为我的冲动道歉,韩荻,你能原谅我的一时糊涂么?” “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韩荻转身望着纪玉清墓碑的方向,眼底情绪深沉,显然并不是单纯地痛恨着韩沛权。 “如果真的有话说,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 韩荻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 段易沣看着韩沛权和夏衍正在交谈的身影,略显困惑:“韩伯伯是不是之前和夏衍有过接触?” “你说什么?”韩荻所表现出的惊讶代表着她对段易沣所言毫不知情。 察觉到韩荻情绪里的激动,段易沣立刻解释:“我不确定是不是,但这身影看着确实熟悉,应该不止一次跟夏衍见过面。” “什么时候的事?” 段易沣仔细想了想:“有一阵子了。” 见韩荻若有所思,段易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也许是韩伯伯想见你,所以想请夏衍帮忙。但是无论怎么说,这5年来你因为韩伯伯而受到了不公正的舆论,还有阿姨的事……” “夏衍知道我不想见他,不会帮他的。”韩荻反驳。 “他做事当然会有他的理由。”段易沣见夏衍和韩沛权分了手正朝这里过来,为了避免再度引起误会,他和韩荻道了别,“那我过去了。” 夏衍到韩荻身边的第一刻就牵起了她的手:“易沣跟你说了什么?” “原来这些年,他也会来看我妈。怎么好像就我这个做女儿的最不孝顺?”韩荻半开着玩笑,望着段易沣孤零零走在墓区内的身影,然而视线又很快转移到了即将消失的韩沛权的身上。 未免引起韩荻的逆反心理,夏衍没主动提起刚才和韩沛权的谈话,直接带她离开了公墓。 两人在回公寓的路上接到宋元夜的电话,约他们去休闲吧打球。 韩荻在伦敦的时候几乎每天都要打球,回国之后却因为各种突发状况而有阵子没好好碰球杆了。尽管昨天还在发高烧,甚至因为刚才韩沛权的刺激而心情不佳,但听到宋元夜约自己打球,她还是决定去练练手。 韩荻到休闲吧的时候,温如昼正因为自己的一时大意输了一局给宋元夜而闷闷不乐。见韩荻过来,她马上跑过去:“师姐,元元他趁我不备,抢我的球。” “我可没作弊,是你自己太轻敌,我才找到反超的机会的。”宋元夜毫不谦让地开始向韩荻伸冤,“三局了,我已经连输给如如三局了,就侥幸赢了一局!” 宋元夜虽然不是职业球手,但要连续在温如昼手底下输三局,这在韩荻看来,除了他毫无底线地放水之外,就真的只能用温如昼的球技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这个理由来证明了。但从这会儿宋元夜的表情来看,果真是宋元夜没有放水的新招了,这才勉为其难地赢了一局。 “技不如人就好好学着。”韩荻从宋元夜手里接过球杆,主动向夏衍提出了邀请,“来一局?” 夏衍却之不恭,随手拿了根球杆就跟韩荻去了球桌边。 虽然是打来玩的球局,韩荻却一点都没懈怠。从开球的第一杆开始,她就没打算和夏衍得过且过,反而比在赛场上相遇更要认真严谨。 “杀气。”宋元夜感叹,“没想到我昨天还在发烧,今天就有这么强的杀气,夏大哥这局要当心了。” “你说,他俩谁会赢?” “这个不好说。”宋元夜根据韩荻和夏衍的进攻趋势对温如昼进行解释,“我姐和夏大哥虽然都是攻击型选手,但是各有所长。我姐在长线进攻上绝对有优势,夏大哥则在爆发短线上占据上风。” “照理说,长线进攻对球手的臂力要求更高,稍有差错就可能导致失误。师姐作为一个女球手,居然擅长打长线,也是让人匪夷所思。” “正因为我姐的长线优势,进攻的时候,她考虑的方案就可能比其他人多,也就是她能够经常跳出对手设下的球局,从而找到让她能够带动节奏的突破口。你也知道,主动权在球桌上有多重要。” 宋元夜话音刚落,韩荻就以一记漂亮的长线,打进了这局的第一个进球,母球停在黑球边,但最方便进袋的袋口有红球遮挡,如果要击打黑球,那只红球反而更可能进袋,造成犯规。 “这球危险,师姐不如做斯诺克保险。”温如昼紧张了起来。 就在宋元夜想要同意温如昼的猜测时,韩荻举起球杆,打了一个迅猛有力的扎杆,母球随即快速旋转并前进,在推进黑球的同时,硬生生把红球挤开,黑球入袋。 令人大吃一惊的还是在黑球进袋后母球的运行轨迹——一直逼近球袋,眼看就要跟着黑球进袋。 只要母球进袋,韩荻就是犯规,那么局势立刻就会转为对夏衍有利。 温如昼睁大了双眼盯着母球,像是受到某种神奇力量的指示,最后母球几乎悬在球带边缘,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滚入袋中。 韩荻倒是处之泰然,在母球停下的瞬间,她抬头去看夏衍,见他给了自己赞叹的鼓掌,她只是自信地笑了笑,准备击打下一个红球。 开局没多久就已经有了这种惊心动魄的气势,不止是温如昼和宋元夜,还有一些原本在其他桌打球的人也被那只玄而又玄的母球吸引,慢慢围拢到球桌边来观看这场比试。 要比速度,韩荻不见得能比过夏衍,但论出球的力度和角度,哪怕是出杆时的果断,韩荻的每一个动作都表现出了世界顶尖球手应有的风采。没多久,她就一口气拿下了三十多分,以一个颇有难度的斯诺克结束了这漂亮的一杆球。 围观群众无不为韩荻这流畅的进球而鼓掌,当然也开始为夏衍要怎么打破僵局而担忧。 从来都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比起周围人对球局的苦思冥想,夏衍就看来轻松很多。他在球桌边走了两步,拿出个架杆放在台面上,看似随意地打了一杆就结束了。 众人惊疑这看来平平无奇的一杆,唯有韩荻皱了皱眉。母球在夏衍的击打下封住了她原本计划好的路线,也就打断了她又试图以长线作为进攻主旋律的想法。而且别人看不出来,她却已经看清楚了夏衍的意图——箭狼要准备出击了。 夏衍放回架杆之后走去韩荻身边,颇是得意地问:“怎么样?” 韩荻暗叹他狡猾,却只是笑睨了他一眼,轻轻推开,也打了一杆。 韩荻的这一杆目的很明确,要冲破夏衍为自己后期发力而做下的局。虽然不论从任何角度看,这都不是一个漂亮的出杆,但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次击球,让原本看来精妙的球局变得让人难以捉摸。 韩荻见夏衍投来一个颇为挑衅的眼光,她只是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并示意夏衍继续。 “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方式的秀恩爱。”宋元夜感慨万千。 “球桌上杀得两眼通红,球桌下他们护送秋波。看得我都觉得是时候找个男朋友了。”温如昼拄着球杆表现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 宋元夜蓦地被点中了某根神经似的,瞄了温如昼一眼:“你该不会想要找夏大哥这种男朋友吧。没我姐的能耐,你可吃不住这种手里有真功夫的高手。” 温如昼给了宋元夜一个白眼,顺带把球杆往他身上打了一下:“我有自知之明,夏衍师兄这种球场男神级的男朋友,我可消受不起。” 宋元夜听着这话好像另有深意,尤其是温如昼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以往,但眼看着夏衍突然进了球,他的注意力也就完全被吸引了过去。 一旦让夏衍找到了进攻的节奏,就是他的个人表演时间。在场的不只是宋元夜,而是每一双关注这局比赛的眼睛,都被那快速击打的球而吸引。夏衍的出杆干脆果决,不拖泥带水,又都控制在他最擅长的短线距离里,所以那一声声击球发出的声响在这段时间里快节奏地重复,听来让人心神激荡。 面对夏衍快且狠的进攻,韩荻不仅没有任何对结果的担忧,反而滋生出一种颇为悠闲的表情。她抱着球杆欣赏着在夏衍控制下而出现的每一条击球路线,就仿佛是一场在这球台上展开的曼妙舞会,优雅精彩。 夏衍结束这一杆球的时候,台面上剩下的球也只刚刚够韩荻反超,换言之,除非韩荻能够在夏衍下一次出手前抢到先机,否则就只能认输。 “夏衍师兄真是太狠了,当众一点面子都不给韩荻师姐留,也不知道放个水。”温如昼嘟起嘴。 “不是谁都跟我一样懂得怜香惜玉的。”宋元夜抬了抬下巴,“再说了,我姐是需要别人放水的人么?你就等着她绝地反击,一定能赢这局球。” 夏衍如法炮制,向韩荻做出了个请的手势。 韩荻将球桌上的局势又看了一遍,果断找到了她认为最合适的角度,准备发杆。 只见母球一路畅行,在触碰到球桌边沿之前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只球,而所谓的撞击也只是母球借由球桌边沿的作用力摄取夹角而变换了方向,并且很快就要停下。 全场的气氛因为这出球霸气十足但显然后继无力的一球而被推到了至高点,包括夏衍都不得不时刻盯着母球的运行轨迹,以确定这一球最后的结果。 chapter 29 母球在经过更改前度角度之后轻微撞击了行经路径上的一只红球,红球受力开始发生位移,最后在球带的斜边助力下成功入袋,而母球则停在了下一个便于击打的彩球前方。 温如昼看得几乎傻眼,这球的行进路线和中途改变的前进角度都令人匪夷所思,可以说,没有高超的球技和这种跳脱的预判相互辅助,是不可能成功把红球打入球袋的,而韩荻居然做到了。 “这要是在比赛场上,肯定是十佳进球。”温如昼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震惊中回神。 围观的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都为韩荻这一记精彩的进球而欢呼,包括夏衍。 韩荻趁胜追击,以迅雷之势快速进球得分,虽然没能清台,但根据球桌上所剩得分和双方已得分数判断,她已经获胜。 夏衍在众人的惊叹中给了韩荻一个意外的拥抱,在她耳边低语:“我的女朋友果然厉害。” 韩荻轻笑,调侃夏衍:“当众输给我,你不觉得丢人?” “你凭本事赢的球,我为什么要觉得丢人?”一语才毕,夏衍就低头吻住了韩荻,全然没有顾及周围又被推向高/潮的掌声。 韩荻没料到夏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举动,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你干嘛?” “技术没有退步,给你的奖励。”夏衍放下球杆就拉着韩荻离开了休闲吧。 虽然打了一局酣畅淋漓的球,韩荻却始终没能忘记韩沛权几次三番的现身。她知道韩沛权的意图,也没想动摇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但韩沛权居然能在医院找到她,还追到了自己住的地方,这中间有些之前被忽略的问题在此时此刻引起了她的注意。 段易沣说,夏衍和韩沛权有过不止一次的私下接触。 因为韩荻这段时间的身体状态不太好,所以成了重点保护对象,温如昼甚至大费周章地买了一堆保健品放在公寓。 夏衍过来的时候带着保温壶,说是专门为韩荻炖的鸡汤。 “看不出来,夏大哥还有这一手。”宋元夜蹭了一碗鸡汤,显然美滋滋的,“这只老母鸡不错啊,再闻闻这味儿,炖了挺久吧?” 夏衍对此避而不答,只问韩荻:“味道怎么样?” “以后你不打球,改行开个炖汤店也不错。” 温如昼正好过来看望韩荻,见有鸡汤也跟着蹭了一碗:“夏衍师兄,你昨天在俱乐部待到那么晚,还有时间去买鸡炖鸡汤?你这二十四孝好男友,是不是太称职了?” “俱乐部有事么?”韩荻问。 “师父一直都在医院,俱乐部的事要一点一点交接给乐乐,昨天晚上跟她商量了点事,所以多留了会儿。” “按理说,乐乐师姐以前就已经接触过这些事了,上手应该很快才是。”温如昼抱怨着,但没想到这句话让本来就有些怪异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宋元夜暗暗瞪了温如昼一眼,连手里剩下的半碗鸡汤都没来得及喝就把温如昼拽出了门。 “我知道我一时嘴快,但都收不回来了,有什么办法?”温如昼解释着,一出公寓楼就觉得有些冷,于是开始埋怨宋元夜,“都是你,走那么急干什么?围巾手套一样没拿,冷死我了。” 宋元夜抬起手臂:“那就勉强把我的口袋借给你咯。” 温如昼暗喜,却没有直接接受,而是抬腿想要踹宋元夜。宋元夜机敏,往前跨了一步躲过了这一偷袭。温如昼不罢休,这就追着宋元夜在小区里跑,却意外发现了韩沛权的身影。 “姨父?”宋元夜正想去追,但韩沛权已经不见了,“他又想来看我姐。” “但是师姐显然是不会想见他的。”温如昼无奈,“这也不是办法。” “根本没办法,除非我姐愿意原谅我姨父,不然他们父女这辈子都只能是这个状态。”宋元夜有些丧气,“以前我姐在提起夏大哥和姨父的时候会不可理喻,现在她和夏大哥在一起了,心结就只剩下我姨父了。但是依我看,就算是夏大哥,都未必能解开这个结。” 温如昼一面走一面若有所思,完全没注意自己的手被宋元夜拉去了衣服口袋里:“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看上次韩……韩伯伯突然就出现在了夏衍师兄的比赛会场,是不是有人通知他?故意安排他和韩荻师姐见面?” “如果真是这么回事,那么目的是什么?用我姨父刺激我姐?谁犯得着跟我姐有这么大仇?还是想要缓和我姐和我姨父的父女关系?但是大庭广众来这么一手,也太惊悚了吧?摆明是给我姐难堪。” 温如昼看了一眼韩沛权刚才出现的方向:“刚刚韩伯伯是从车库出来的……车库?他在车库里干什么?见人?这个小区难道还住了其他他认识的人?”温如昼动了动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插在了宋元夜的口袋里。 见温如昼的脸颊刷得通红,宋元夜立刻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不是你说冷的么?既然没有手套,没围巾,就只能先这样凑合。我没有要占你便宜,你不要误会。” 温如昼惊喜未至就被宋元夜一句话抹煞,她恨不能暴打这不解风情的白痴一顿,但转念想了想:“咱们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师姐?” “不能说。”为了强调,宋元夜用力地挥手,“千万不能告诉我姐,不然她又要不高兴了。” “但是我觉得按照韩伯伯的行为,他可能天天来这里蹲点,就等于师姐被他监视了。这种感觉想起来就太糟糕了。” “不如这样,咱们按兵不动,继续观察。反正我没事,既然我姨父盯着我姐,我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来盯着我姨父,一有动静,就立刻采取行动。你就该干啥干啥,咱们随时保持联络。怎么样?” 温如昼也只能暂时如此,又问:“师姐有说什么时候回伦敦么?” “没听她说,大概又要过几天了吧,毕竟夏大哥要她完全养好了身体再回去。” “真羡慕师姐。”温如昼有些没精打采,“我要是也有个像夏衍师兄那样温柔体贴,长得帅又有能力的男朋友就好了。” “虽然春天快到了,你也不用提前思春吧?” 温如昼猛地踩了宋元夜一脚,看他吃痛嗷嗷叫的样子,她仍旧不解气,指着他宋元夜的鼻子大声责怪:“你才思春!你这个智商情伤都是负数,除了身高和脸就一无是处的白痴!” “在这个看脸的时代,你这样的评价应该还算不错?”宋元夜洋洋得意,见温如昼又准备偷袭,他赶紧撒腿就跑。 楼下宋元夜和温如昼玩得热闹,公寓里韩荻和夏衍就显得沉闷了不少。 韩荻在听了刚才温如昼的发言之后就没再动过那碗鸡汤,在见到宋元夜他们离开之后,她的不悦表现得更加明显:“韩沛权让你带给我的?” “我不是想有意瞒你……” 韩荻拿起碗和保温壶就冲进了厨房,二话不说把鸡汤都倒进了水池,再把东西重重扔在水池台上,怒不可遏地责问夏衍:“你说过会站在我这边,现在却为韩沛权送鸡汤?” 夏衍上前把韩荻背对自己的身子扳正,耐着性子试图解释:“我没想到韩伯伯会突然出现在车库,说是已经等了我很久。我看他确实有这个诚意,才把东西带上来。” “他有诚意就不会5年前抛弃妻女,他有诚意不会5年来都没有问过我的死活。他那样的人,如果真的有诚意,也是别有目的。”韩荻按下夏衍的手,快步坐去沙发上,“我不要求你们理解我的行为,但请你们不要试图在我和韩沛权之间做什么。” 夏衍知道自己的决定确实有些鲁莽,眼见韩荻正在气头上,他也不便继续为韩沛权开脱,这就坐去韩荻身边,柔声求饶:“是我有欠考虑,惹你生气了。不然,回头我再给你炖壶鸡汤,当做补偿。” 韩荻余怒未消,但看着夏衍这副诚心道歉的模样,她连一句重话都说不出口,只能自认败在了这个人手里,却还是不甘地甩开了夏衍试图握住自己的手。 见韩荻这别扭的样子,夏衍倒是忍俊不禁,又凑近上去盯着韩荻:“一壶鸡汤不够,那就两壶?” “你!”韩荻气得要起身,却没料到这一动成了对夏衍的投怀送抱,还附赠了一个热切的深吻。她就这样落入夏衍怀里,被他紧紧拥住,浓烈深彻的情丝在唇齿间绽放,也在夏衍微带压迫的逼近里变得越发令人沉醉。 当这一吻结束,韩荻已经被压在沙发里,夏衍的注视情深意真,加上这突如其来的热吻,她已是心如鹿撞,神思混乱,连想要开口说话都支支吾吾的言词不清。 赛场上冷静强悍的韩荻变成了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夏衍看在眼里,乐在心间,但为了再欣赏一会儿,他还是抱着韩荻:“明天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眉间情爱深刻未消,已经隐约有了些愁绪,夏衍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答应我,有任何情绪,等回来了,我们单独解决。” 韩荻想过,夏衍是不是要带自己去见韩沛权,但从今天的情况看,应该不是这样。现在的她满腹疑惑,但依旧身陷在夏衍柔情似水的眼波中难以自拔,于是她点头:“我会尽量控制的。” 夏衍又想亲下去,却被韩荻阻止:“万一元夜他们回来怎么办?” “要谈情说爱的,可不止咱们两个……”夏衍正要继续,却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他暗暗叹了一声,只能暂且放过韩荻。 chapter 30 夏衍带韩荻去了市里的一家疗养院。 站在疗养院大门前的那一刻,夏衍就牢牢握住了韩荻的手。明明是他主动带韩荻来这里,可现如今反倒是他比韩荻更加紧张。 韩荻往夏衍身边靠了靠,低声宽慰:“我都做好准备了,你怕什么?” 夏衍见韩荻冲自己温柔一笑,他波澜起伏的内心才算得到安慰,这就领着韩荻进了电梯。 5年前家庭的支离破碎,纪玉清的突然死亡,让从没经历过重大变故的韩荻在一时之间丧失了思考和辨别对错的能力。她恨韩沛权的日益暴躁,每天生活在惶恐和害怕中的心情让她在亲眼目睹纪玉清死亡的那一刻,还深深地痛恨起了另一个人——夏敬升。 如果不是夏敬升为了比赛的名额而揭发韩沛权赌/球的事,甚至提供了韩沛权过去多次参与这种活动的证据,一切就不会是后来那样的发展。 这是5年前,韩荻坚定不移的认知。 韩荻没有想过再见夏敬升会是在疗养院里,更没有想到曾经和韩沛权一样,在球场上意气飞扬的天才球手会成了现在精神恍惚、一蹶不振的样子。 站在房门口的韩荻一时间不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 “爸。”夏衍走去阳台,俯身在坐在轮椅里的夏敬升身边,“爸,你看谁来了?” 韩荻看着在阳光中慢慢回头的夏敬升,大约是因为病痛的关系,他看来要比实际年龄苍老不少,那双过去清亮的眼眸已经浑浊,且看来虚弱无神。 “小衍,这是谁?”夏敬升连说话都像是很费力气,所以说得很慢。 “是韩伯伯的女儿,韩荻。”夏衍示意韩荻过来。 韩荻感受到夏敬升在听见自己名字之后的诧异,尽管只是眼神间的变化。她走到夏衍身边,下意识地拉起夏衍的手跟夏敬升打了招呼:“夏叔叔。” 夏敬升在记忆里搜寻了一阵才恍然大悟,笑着朝韩荻招招手:“是小荻啊。这些年你都去哪了?几年不见,长成大姑娘了。” 韩荻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没有破坏这看来还算和乐的气氛。夏敬升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就算是提到关于韩沛权的事,她也尽量敷衍过去,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就这样跟夏敬升聊了会天,韩荻在离开疗养院后才问:“夏叔叔是怎么了?” “当初你爸被终身禁赛的事被宣布之后,我爸就因为愧疚而精神不振,没多久就病倒了。后来他的状态越来越差,也没再打球,还要接受心理治疗,但是情况一直都没有好转。最后诊断出他得了抑郁症,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问题,所以这些年一直都在治疗。” “你之前怎么没告诉我?” “不管怎么说,你的遭遇,我爸也有责任。当时你连我都接受不了,我也就没想在你面前提起我爸。哪怕是我们在在一起了,我也想等合适的时机,再来带你见他。” “这些年,你一边打球,一边还要照顾夏叔叔?”见夏衍默认,韩荻不禁为自己过去的行为而倍感抱歉。 夏衍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们父子可以说是相依为命地长大,要说过去的生活,在那封检举信被送去组委会之前,韩荻的日子显然要比夏衍幸福得多。 “对不起。”韩荻低头,“因为当初的事,我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上最不幸的人,所有的情绪被随之放大,从而忽略了其他人的遭遇。我没想到夏叔叔后来会变成这样,也没想过这5年来,你也过得很辛苦。” 一番悔悟之后,韩荻得到的是夏衍始终理解她的拥抱。这一刻所有的言语都被融化在这宽厚坚实的胸怀里,5年的分离,5年的各自生活,那些在过去没来得及倾诉的感情,正因为彼此的靠近而慢慢冰释。 “那天你跟我说,你知道所有事情的原罪来自韩伯伯,我就知道现在的你变得更加冷静和客观,这也是我没有放弃的原因。韩荻,我爱你,爱过去那个爱憎分明的你,但更爱现在这个懂得原谅和宽恕,愿意学着放下的你。”夏衍真诚地感谢,“我爸在这件事上并非完全无罪,因为他的行为导致了你的不幸。但刚才看你们聊天的样子,我真的庆幸,你愿意试着去原谅他,愿意去放下这份执念,愿意让我们的将来变得更美好。” “我如果不让自己变得优秀,怎么能遇见现在的你?”韩荻微笑,“这5年带来最大的变化,就是我看待那件事的态度。当初的我偏执,一意孤行,认为让我变成孤儿的罪魁祸首就是夏叔叔。但是5年里,我不断地想起那件事,想起前因后果。整件事的因是韩沛权种下的,夏叔叔只是当了一回点燃导火索的引子。就跟我当时和你说的那样,主观上我没办法原谅他,但是理智来说,他没有做错,确实是韩沛权先做了有违规定的事,他被揭发,是罪有应得。” 夏衍牵着韩荻的手到了花园,最近气温回升,加上今天阳光明媚,两人并肩漫步,也算惬意。 “这些年我爸多数时候都在一种下意识遗忘那件事的状态里,偶尔想起来了,就会申辩说不是他揭发的韩伯伯。医生说他的精神状态已经难以界定究竟什么时候是清醒,什么时候糊涂,他的话很可能是出于内心的愧疚从而做出了一种反方向的心里暗示。” 一旦提及夏敬升的病情,夏衍眉间就笼罩了一层阴云:“我原以为能把我爸治好,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怕是希望渺茫了。” “夏衍,之前你说要跟我伦敦的事,不如再考虑考虑吧。” “你以为我今天带你过来是为了这个?” “当然不是。我们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共同面对很多问题,夏叔叔就是不能忽视的存在。虽然说,不是不能把他带出去,但这里毕竟是他熟悉的地方,作为病人,还是会更乐意留在自己熟知的环境里,这样对他的病情恢复也有利一些。” “现在就开始为未来公公着想了?” “跟你说正经事,你倒调侃起我来了。”韩荻转身继续往前走,“看见夏叔叔这样,我也高兴不起来。哪怕他或多或少地造成了我的悲剧,但根本目的是没有错的。而且,他是你的父亲,他平安无事,你才能高枕无忧。我哪里忍心,让你为了我,还把夏叔叔都拖累了,那我就更对不起你了?” “你这么为我着想,我夜里做梦都能笑醒。”夏衍的脸上已经止不住地泛起笑意,“我不是没有过犹豫,但是思前想后,我爸的病情基本已经稳定了,真的去伦敦的话,也只是需要多花些时间和耐心去适应一个新的环境,这你可赖不掉了。” “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去伦敦?” “有些事不是我们凭自己的能力就能办到的,所谓难堵悠悠众口。在外界舆论这方面,我还是觉得离开这里会比留下好,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不应该承受那些非议。国内的条件只可能对你将来的发展产生阻碍,从我们的长远发展角度来说,离这些是非越远就越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好像也没什么有利的反驳理由了。” “难道你想留下来了?” 韩荻的视线无意间望见前头户外锻炼器械区的那些人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多半是由家人陪伴着出来散心运动的。那一张张带着笑容的脸和从声音中传来的欣慰愉悦,令韩荻的内心感受到了一处久未被填满的空缺。 那是已经离她5年之久的家人的感觉,哪怕宋佩民夫妇对她多好,有些感情是除了至亲血骨,其他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韩荻无法否认,哪怕她再痛恨韩沛权,这一份融合在血液里的关系,这辈子都不可能被隔断。 “虽然夏叔叔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但还有你在他身边。这些年你又是照顾他,又要到处打比赛,真的觉得累的时候,想起夏叔叔也一定会好很多吧。”韩荻眼底满是欣羡,她注视着被笼罩在薄薄阴影下的夏衍的面容,努力在嘴角撑起一丝笑容,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落寞。 “家人的地位无可取代,尤其是在我妈走了之后,我爸是我很大一部分的精神支柱。”夏衍托起韩荻的脸颊,感受着她眸光中正在变幻的神采,他知道她在厌憎中所获得的成倍的无奈和悲伤,但这种心情并不是他能够为之抚平的。他可以是韩荻的恋人,是她此生最坚固的依靠,但他所爱的韩荻还少了另一份本应该是最寻常的感情和关爱。 再灿烂的阳光也无法温暖韩荻逐渐冷淡下的目光,她扭过头,垂下眼:“我终于明白,你今天带来我见夏叔叔的用意了。” “其实韩沛权也是我这5年来的精神支柱之一。他是斯诺克球坛里曾经风光一时的球手,有这样一个专业技术在世界都排名前列的榜样,让我不断的学习和进步,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能够站在和过去的他一样的高度上。我是不是应该为此而减少一些对他的怨恨?” “5年来我努力地向所有人证明,我有能力站在我所热爱的斯诺克赛场上,哪怕我背负着过去的阴影,我也依旧可以不断地向前突破。事实上我做到了,我走了出来,但是别人还没有。我以为的成功,还在那些人没有跳出的圈子里,所以我也被拉了回去。当我第一次拿到奖杯,却被人问起关于韩沛权的事时,我真的想过放弃,好好帮家里打理珠宝店。” “可是我放不下我的球杆,放不下我为之努力了那么多年的斯诺克。我有多爱打球,就有多恨韩沛权。正是这股恨,让我不断变得强大。可是夏衍,再强大的人,都可能因为现实和理想的冲突而受到打击。我自认还没有到百毒不侵的地步,幸好你没有放弃我。” 再度回到夏衍身上的目光柔和了不少,韩荻走到更接近夏衍的地方,抬头凝睇着这个给了自己信心和力量,并愿意和自己风雨与共的人:“我知道你好心,但是5年的时间也只是够我消化掉我和夏叔叔以及你之间的问题。至于韩沛权,也许还要再花上5年,或者是更长的时间,也可能就像我之前说的,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夏衍亲吻韩荻额角:“既然能有第一个5年的成功,就可能会有第二个,不管会不会有结果,我都愿意等下去。我相信有那么一天,我所爱的韩荻会有更迷人更爽朗的笑容。” 韩荻打量了夏衍一番,笑说:“那你慢慢等着吧。” 韩荻转身就走的脚步还算轻快,夏衍知道她或许真的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恨韩沛权。这样的现状令他更加安心,眼见阳光下的那道身影越走越远,他立即提步追了上去。 chapter 31 祝乐乐在逐渐接手俱乐部的事务之后,遇见的第一个活动就是几市联合举办的斯诺克交流赛。虽然比起世界级的比赛,这种活动没有那么强的球术竞技含量,但如果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对球手和身后的俱乐部而言也是相当有益的。 事关自己今后的俱乐部的声望,祝乐乐对这次交流赛的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也对夏衍和段易沣提出了一些要求,当然更希望他们能够参加。 “你和夏衍师兄参加就好了,我负责后方助力。”段易沣提议,“虽然只是交流赛,但是对手也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虾兵蟹将,再说咱们那些师弟师妹们也确实需要有人带头,正好趁这次机会好好锻炼一把。督导的事交给我,你们俩就负责领好这个头,怎么样?” 祝乐乐见夏衍有些犹豫:“虽然你有了要离开这里的决定,但是在此之前,你还是金胜的人。而且我爸也希望你可以多照应大家,毕竟你是金胜的大师兄。” “我责无旁贷,那就这么定了。把俱乐部里够资格参加且最有提升空间的人挑出来,交流赛开始前进行密集培训。”言毕,夏衍起身要走。 “师兄。”祝乐乐立即叫住夏衍,“我还有话跟你说。” “那我现在就去通知大家。”段易沣就此离开了办公室。 祝乐乐走去夏衍面前:“师兄,你真的不再考虑留下来的事么?” “在哪里都一样。” “可是你看我接手俱乐部的这段日子,还是有很多事没办法处理得很好。大家也明显更乐意听你的话,我真的很担心,如果你走了,万一出现问题,我不能解决。” “易沣还能帮你,如昼,爵西他们都是俱乐部的一份子,他们都可以在有困难的时候成为你的帮手。” “上次因为韩荻的事,如昼现在还跟我闹着脾气。平时跟她说话,她也爱搭不理。” 听出了祝乐乐话里的意思,夏衍只能尽量开导:“既然要接手俱乐部,处理人际关系也是必修课。你平时也在外面和其他人打交道,把你和他们相处的态度放在看待韩荻和如昼她们的问题上就会好很多。” “你始终觉得是我不对,我不该针对韩荻是不是?”祝乐乐的不满开始不受控制地渗透在眉宇和言辞之间,“你喜欢韩荻,所以你会站在她的立场上来看待问题,但是我有我的原则,在我看来,她确实是造成我们师兄妹之间关系紧张的原因。这不是嫉妒,是事实。” 祝乐乐对韩荻的敌意就如同韩荻对韩沛权那样,坚固而不可动摇,这令夏衍倍感无奈。但在这件事上,他仍旧以韩荻的意志为先,所以当祝乐乐再次重申自己的观点时,他不禁变色:“如果你认为韩荻和俱乐部没有关系,那么在这间办公室里,就不应该提起这个人。交流赛的事也谈完了,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先走了。” “师兄。”祝乐乐试图从身后抱住转身要走的夏衍,但她没想到夏衍在第一时间就推开了自己,尽管不用力,却还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师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大概就是因为过去没有对你加以约束,所以很多事你都觉得理所应当。”夏衍正色,“我不想失去韩荻,也不希望再有人在我面前对她指指点点。你是我的师妹,我照顾你是出于同门的情谊,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想法。” “乐乐师姐……”言爵西推门进来的时候,恰好撞见夏衍和祝乐乐僵持的局面,他愣在当场,竟忘了马上离开这是非之地。 已经无话可说,夏衍干脆离去。 言爵西看着夏衍那步步生风的样子,竟有些汗毛竖立,再去看祝乐乐时,更觉得自己出现得不是时候,这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事后言爵西把自己在办公室看见的情况告诉了温如昼,温如昼一记高杆,成功打进了一只球:“夏衍师兄简直就是男神,面对死缠烂打的人,就该这么干脆果断。” “还说别人呢。”言爵西看着温如昼继续出杆,“也不知道是谁道现在都没把那个宋元夜搞定。” “谁要搞定宋元夜?你啊?” “我是直男。”言爵西见温如昼一杆失利,立刻笑嘻嘻地自己接杆,碰的一声,红球入袋,“我说真的,夏衍师兄和韩荻师姐已经成了,你和那个宋元夜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都没有。”温如昼提起宋元夜就来气,当即放下球杆,“我去洗手间。” 温如昼才从训练室出来,就看见祝乐乐正要离开俱乐部,从神情判断,像是出了什么事。她一路跟着祝乐乐,最后变成了开车尾随。 温如昼一连跟了几条街,最后因为一个红绿灯而把人跟丢了,她只能回去俱乐部,却发现宋元夜正跟言爵西在打球。 想起之前言爵西跟自己的对话,温如昼就深怕他口没遮拦,犹豫了一会儿才走上前问宋元夜:“你怎么来了?” “太无聊,来看看咯。”宋元夜竖起球杆看着温如昼,“来一局。” 温如昼没精打采地站在球桌边,却听言爵西问:“你去个洗手间难道还掉下水道了?这么久才爬上来?” 温如昼从宋元夜手里抢了球杆就往言爵西身上打:“你才掉进下水道。” 言爵西躲在宋元夜身后不出来。 温如昼觉得没意思,把球杆往桌上一丢:“我刚刚跟踪乐乐师姐去了。” “祝乐乐?”宋元夜马上追问,“你没事跟踪她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看见她出了门就跟了上去,结果还把人跟丢了,也不知她到底搞什么鬼。” “你怎么知道她在搞鬼?” 温如昼想了想,其实祝乐乐也没表现出哪里不对的地方,真要有也就是那次段易沣去找祝乐乐的时候,祝乐乐的语气有点奇怪。这种没理由就开始怀疑祝乐乐的心情,她难以说清,所以也懒得跟宋元夜解释。 温如昼扫了宋元夜一眼,却没想到段易沣突然进了训练室。 宋元夜不是俱乐部的人,还是韩荻的弟弟,段易沣不方便当面训斥,就只能由别入手,借题发挥:“我已经说过,几市联合举办的交流赛在即,不论是不是要参加,你们都不能再跟过去一样得过且过。事关金胜的名声,需要我们全体都为之努力,而不是个人在比赛中一秀全场。” 段易沣平时温文尔雅,说到正经事的时候还是颇具威严,所以一班师弟师妹见了这阵仗立即拿起球杆开始练习。 段易沣问宋元夜:“韩荻近来怎么样?” “挺好的,有夏大哥照顾,一切都很完美。”宋元夜不顾段易沣此刻显得尴尬的神情,转身对温如昼说,“结束之后找我,请你吃饭。” 因为言爵西的调侃,导致温如昼并不是那么想见宋元夜,所以即便是训练结束后,她也没有主动联系宋元夜。 刚坐进车里准备回家的温如昼还没来得及启动车子,就见宋元夜快速地钻去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换做平时,她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面对这个二世祖,但是现在她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提不起一点劲儿。 宋元夜发觉温如昼的异样,不禁关心起来:“如如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眼看宋元夜的手就伸送过来,温如昼立刻打开:“你有事就说吧,我今天不想出去吃饭。” “是不是段易沣骂你了?” “跟易沣师兄有什么关系?他就算训我,也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好好练习。”温如昼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就下车,这几天我都要练习,回头还要参加交流赛呢。” “夏大哥参加这个什么交流赛么?” “作为金胜的台柱子,肯定要参加。”温如昼狐疑地看向宋元夜,“你想干嘛?” 宋元夜眼珠一转:“既然是夏大哥要参加比赛,我姐不得亲自观赛加油?这样一来,就又要耽搁一阵了。” 宋元夜不光自言自语,还开始傻笑。 温如昼觉得莫名其妙:“你一定是假的元元,不然你巴不得赶紧回伦敦呢,哪里会想留下来。” “话不是这么说。”宋元夜微微侧身面对温如昼,“现在是我姐和夏大哥的……” 不等宋元夜说完,温如昼就开了车。 宋元夜立刻系上安全带:“我姐和夏大哥虽然说情比金坚吧,但是毕竟在一起没多久,还是需要感情培养期的,所以多留一阵也挺好的。” 温如昼敷衍地应了一声:“你还有别的事说没?没有就下车,过了前面的路口,你就不顺路回去了。” “如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温如昼把车停在了路口:“我只想好好训练,顺利完成比赛。” “原来如此。”宋元夜笑吟吟地伸手摸了摸温如昼的脑袋,“那么你就加油训练,加油比赛,这段时间我就不找你了。” 宋元夜完全没给温如昼再开口的机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解开安全带,站在了车外。话音一落,他就关上车门,朝温如昼挥了挥手,然后潇洒地走开了。 温如昼情急之下也下了车,可是当她看见宋元夜连头都没回的背影时,她把将要喊出的那个名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回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宋元夜的表现,温如昼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重新坐回车里,又无奈地朝宋元夜离去的方向望去,还是开车直接回家了。 chapter 32 为了备战交流赛,俱乐部众人都抓紧时间训练,夏衍自然也就承担起了指导的工作,白天的时候几乎都在俱乐部。 韩荻因为宋元夜的劝说,以及对夏敬升病情的顾虑,所以决定等这次交流赛结束之后再回伦敦。 夏衍忙着训练,韩荻也想试着多和夏敬升接触,所以找了时间去疗养院看望,却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韩沛权。 “如果还是忏悔求原谅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说了。”韩荻抢先开口,算是堵住了韩沛权的话头。 韩沛权欲言又止,无奈地看着冷漠的韩荻:“谢谢你,没有看见我就掉头离开。” 基于之前在疗养院和夏衍的谈话,这是韩荻目前能够给韩沛权的最大的忍让,所以在此之后,她毅然转身,依旧不愿意再跟韩沛权有任何接触。 韩沛权没有放弃,见韩荻要走,他立刻追了上去拦住韩荻:“小荻,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我是真心诚意地向你道歉。” “你做任何事都不能让我妈再活过来,光是这一条人命,你就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我已经知道错了。这5年来我没有一天不活在自责和愧疚里,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当初我去赌/球,也是想要让我们的家能过得更好一些。” “那么赌/球来的钱去了哪?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感受过家里因为你赌/球而有了好转?你不要告诉我,你从来没赢过。”韩荻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根本没有为你所犯下的错误而有过任何的反思和悔意。你现在来找我,也只是因为你落魄了5年,而我是你现在认为的可以结束你这种生活的人。” “不是的,小荻你听我说。”韩沛权试图韩荻,却被韩荻躲开,“我这5年确实过得落魄,但这是我咎由自取,我不怪任何人。我确实知道错了。这些年每当看见别人一家团聚,我就未自己当年犯下的错而深深自责。我知道我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你始终是我的女儿,是我和玉清感情开出的花,结出的果。” “我已经跟你脱离父女关系了。” “你的身体里还留着我的血,这是你不能否认的事实。韩荻,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去弥补那些过错,去补偿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想再听你叫我一声爸爸。”韩沛权几乎老泪纵横。 “我的爸爸在伦敦,在等我回去看他。我们之间存在的血缘关系代表不了任何东西,你是你,我是我。” 哪怕韩沛权又一次跪在她面前,哪怕他们因此而受到周围路人的注视,韩荻也没有因为这种软性的威胁而妥协。她依旧不曾动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这可怜潦倒的男人:“说吧,你要多少才能不再纠缠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为了钱才回来找你,小荻,真的不能再给爸爸一次机会么?”韩沛权哭求着面若冰霜的韩荻。 渐渐围拢过来的路人纷纷对这样的状况交头接耳,还有人已经拿起了手机录制视频。 韩荻见状转身拨开人群就要离去,但还没走开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哄闹,说是韩沛权晕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围观路人,没有间断的嘈杂声,此情此景像极了当初纪玉清跳楼后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叽叽喳喳的人声充斥在韩荻耳畔,那一刻的震惊和无助仿佛重新占据了她的内心,周围的一切天旋地转。 纪玉清到死都没有闭上的双眼在韩荻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无法被抹去的绝望充斥了生命最后的时光,也一度把韩荻围困其中。 从纪玉清身体下流出的血迹仿佛受到了某种驱使,一直向着韩荻伸展。韩荻惊慌地大叫,然而身边只有冷漠的议论,并没有人愿意帮她。 为了躲避触目惊心的血渍,韩荻开始拼命地奔跑,直到看见夏衍,她以为夏衍会救她,却被自己信任的这个人一把推了回去。 纪玉清的血一旦触碰到她的身体就开始疯狂蔓延,如同藤蔓一样把她包裹住,从双脚到双手,再将她完全吞没,就连视线也都是一片血红。 又一次被梦魇惊醒的韩荻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公寓的床上,身边是宋元夜。 “姐,你可算醒了。”宋元夜把韩荻扶起坐好,“你简直吓死我了。” 韩荻努力回忆着自己昏迷前的情形,但除了记得韩沛权当街晕倒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你不记得你中途醒过?”宋元夜倒了水给韩荻,“我接到电话的时候,你已经在医院了。当时你迷迷糊糊的,但是还能回答医生的问题。你吵着要回来,我就只能把你带回来了。” “夏衍呢?” “夏大哥的电话总是打不通,这段时间为了交流赛的事,应该还在俱乐部和他们一起训练。”宋元夜关心询问,“姐,怎么回事?姨父他怎么会心脏病突发进医院呢?” “心脏病?” “是啊,医生说姨父有心脏病,你不知道?” 韩荻摇头:“也许是他这5年里得的病,我怎么会知道。” 宋元夜低头迟疑了一会儿:“姐,我觉得姨父挺可怜的。” “他当街威胁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我可怜?”韩荻放下水杯,“这件事,不要告诉夏衍,我不想他担心。” “我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夏大哥怎么可能不知道出事了?” 韩荻伸手轻戳了宋元夜脑门:“你办事就不能稳重点?” “我最亲爱的姐姐都当街昏倒了,我还怎么能稳重?”宋元夜提高了音调作为对这件事的重视。 “就你嘴贫。”韩荻笑睨了宋元夜一眼,稍作沉默之后又问,“你去看过他了么?” “他?”宋元夜这才反应过来,韩荻指的是韩沛权,“看过了,情况不严重,应该是当时情绪太激动,有点受刺激,所以心脏出了点小问题,这才晕过去的。” 韩荻虽然依旧对韩沛权不甚关心的样子,但宋元夜能感觉到她如今态度上的软化,所以他“冒死”劝了一句:“姐,你跟姨父的关系也僵了这么多年了。是,他当初做的事确实不厚道,也没良心,但你看这些年你什么都记着,也不开心。听说你前几天跟夏大哥去看他爸了,既然你都能对夏伯伯放下执念,为什么不试着对姨父也心软一点?那毕竟是你亲爸。” 韩荻没有立即回应宋元夜,她只是怔怔地坐着,片刻之后露出了一个寓意复杂的笑容,抬眼看着宋元夜。 “姐,你别这样,我看着可心疼了。”宋元夜好言安慰,“说实话,我之前是怕你生气,我才一直没敢提。过去在伦敦的时候,逢年过节的,你看着我跟我爸妈在一块,就真的没点想法?” 韩荻依然沉默。 “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俩虽然是表姐弟,但我可从来没把你当外人,我爸妈也是,从来都把你当亲闺女看。但说到底,姨父始终还是你爸,血浓于水这个事儿还真不是其他任何东西能替代的。我知道,提起这个你肯定心里不好受。可是你看现在,姨父既然诚心悔过,你又何必总是抓着不放呢?虽然姨妈不在了,但你如果能跟姨父重归于好,姨妈在天之灵看了肯定也欣慰。毕竟你是她最宝贝的女儿,你要是能和姨父冰释前嫌,父女重归于好,就等于重新有了一个家,姨妈看见了肯定高兴,是不是?” 宋元夜握住韩荻的手:“我不是想帮姨父当说客,而是我看你5年都没真的开心过了,现在有这个机会,咱们不妨试一试,不去想以前那些事,那都过去了。就你们父女俩,坐下来,好好谈一次,把话都说开了,解了这个心结,好么?” 韩荻看着被宋元夜拉着的手,直到他说完了这一大串的话也还是没有吭声。 宋元夜一看着急:“姐,你别不说话。我要是说得你不高兴了,你直接开口骂我也成,就是别跟我用冷暴力,我扛不住。” 韩荻被宋元夜这焦躁的样子逗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 “这都是心里话,过去不敢说。今天我看是个机会,所以一股脑都跟你说了。这是我的个人意见,你觉得不行,就当我没说。”宋元夜讨好着。 “话说出口就覆水难收。”韩荻短叹一声,“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但有些事你们不见得比我清楚。我有我的顾虑,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宋元夜突然抱住韩荻,收敛了平日玩玩闹闹的样子,认真地在韩荻耳边开口:“姐,我就希望你能快快乐乐的。过去你一个人,所以你必须独自面对所有的问题。但是现在你有夏大哥,有些事你可以和他商量。我的肩膀不够你依靠,夏大哥总有能力吧?你就别什么都憋在心里,不然我们也只能干着急。” 宋元夜少有的乖巧模样给了韩荻一个意外的惊喜,她很庆幸自己并非那么不幸,虽然失去了纪玉清,也和韩沛权关系紧张,但有宋元夜,有宋佩民夫妇,还有夏衍,甚至是温如昼。这些人给予她的关爱和温暖,确实让她有更多的勇气去面对接踵而至的困难和问题。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韩荻回答。 “真的?”宋元夜显然为这样的答案而兴奋。 韩荻点头:“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夏衍和如昼顺利完成交流赛,不然我就白留下来了。” 宋元夜连连点头称是。 chapter 33 为了备战交流赛,俱乐部里还是出现了相对热烈的训练气氛。 除了祝乐乐和夏衍,温如昼也被选入了这次交流赛的名单里。于是她勤加练习,甚至为此把宋元夜晾在了一边。 尽管因此受到冷落,宋元夜也没觉得多丧气,反正夏衍近来为了交流赛也没少刻苦训练,韩荻和他一样,他们姐弟只能相依为命了。 比赛前,温如昼特意来找韩荻和宋元夜,邀请他们一起去现场观赛。 于是当天的比赛现场,金胜俱乐部的旁边就多了韩荻和宋元夜的身影。 温如昼的球技没有祝乐乐那么突出,但这段时间的勤加练习以及夏衍的配合指导,在临场的表现上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韩荻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发挥稳定的温如昼,竟觉得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自己。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和夏衍一样是天生的斯诺克球手,哪怕是被公认为同样拥有这方面天赋的韩荻,也曾是个上场会露怯的新人。赛场和平时训练不一样,站在赛场上的人还要能够根据球局的变化随时调整出最佳的心理状态,否则哪怕技术再高超,也会因为心态的问题而影响发挥。 今天的温如昼比过去自信了很多,这从她一上场的时候就已经完全表现了出来。比赛过程中,她打出的每一杆都很果断,虽然在角度和出杆力度上的控制依旧有所欠缺,但有进步就是好事,毕竟没有人能够一步登天。 韩荻能够感受到因为今天温如昼几乎超水平的发挥导致宋元夜观赛时的暗暗激动,这种在内心汹涌的情绪就好像她当初观看夏衍比赛那样,害怕正在比赛的那个人因为一点点疏漏而造成失误,从而错失一局。 这种过度的紧张源自满心满意的重视,韩荻现在回想起来竟觉得当初的自己傻傻的,却也尽显时光温柔。她不由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和自己间隔了几个座位的夏衍,而恰好,夏衍也正看着她。 赛场安静,只有球杆击球和球之间撞击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击打了那些久未被想起却从来没有被忘记的记忆。记忆里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有情愫萌动的小激动,还有至今未变的温柔。 无声的凝睇因为现场想起的掌声而中断,韩荻被身边的宋元夜推了推:“如如赢了!” 韩荻还有些茫然地抬头,看见温如昼已经开始拥抱起场边的助威团。尤其当她拥抱住自己的父母时,那种兴奋是和其他人相对时无法比拟的。 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第一次赢得了比赛,欢呼雀跃地跑向观众席,看着从来都被人称道的父亲站在自己面前欣慰地看着自己。她激动得哭着拥抱住了带自己走入斯诺克大门的亲人,心里同时种下了一份期待——她将和父亲一起,在斯诺克的世界里并肩前行。 然而那个曾是自己标杆的人,却成了后来自己在这个领域最大的阻碍。哪怕她自己披荆斩棘地闯过了一关又一关,但再也没有了当初那种只想拥抱他的冲动。 夏衍见韩荻神情失落,轻轻揽住她的肩头:“如昼这样子,还挺像以前的你。” 看着被同伴围拥起来的温如昼,韩荻故作不满地问:“我有这么激动么?” “当你拿奖拿到手软的时候,就冷静多了。”夏衍想带韩荻一起过去祝贺温如昼,却发现她似乎不愿意上前的样子,“怎么了?” “你们金胜的事,我就不掺和了。” “你这话说得是不是太见外了?” “我可不想当罪人,这种时候,你们去庆祝吧。”韩荻朝夏衍勾勾手指,见他附耳过来,她凑上去,“替我跟如昼道贺。” 话音未落,韩荻就在夏衍脸颊上亲了一口。 夏衍受宠若惊地看着韩荻,见她含笑相对,他也就笑了出来,不做强求:“我让元夜送你回去。” “我想他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韩荻又看了一眼沉浸在喜悦中的温如昼,和夏衍道了别。 韩荻回到公寓没多久,宋元夜就回来了,面无表情,不知悲喜。 韩荻颇有兴趣看着宋元夜:“这么早就回来了?” 宋元夜重重地坐在沙发上,有些垂头丧气:“难道我还要在那里蹭饭?我又不是金胜的人。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跟你一样。”韩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问宋元夜,“没蹭上饭就这副样子,你有没有出息?” “我还会在意一顿饭?”宋元夜突然激动起来,又很快泄了气,“是我特意让他们从伦敦送来的礼物,居然没有激起一点点的水花,一点点都没有。” 宋元夜为了强调现实和理想的落差,一直在重复所谓的“一点点水花”。 “如昼见了礼物没反应?” “别人跟她说句祝贺,她都高兴地不得了,我送了她一条精心设计的项链,她居然连笑容都没有了,就给我一句谢谢。”宋元夜不满的情绪因为回忆当时的情形而再度高涨,“我以为凭我们之间这么深厚的革命情谊,她至少会有点表示吧?结果居然什么都没有!亏得我还想把这份友情再升华一下,看来是我自作多情,根本不用了。” 宋元夜垂头丧气地靠回了沙发上,但见韩荻好整以暇的样子,他可怜巴巴地凑了过去:“姐,你说难道真的是我猜错了?如如她对我没那个意思。” 韩荻盯着宋元夜所有打量,看得宋元夜浑身不自在。她正想说话的时候,手机却响了,是温如昼打来的。 “现在的年轻人,我也是搞不懂咯。”韩荻意味深长地看着宋元夜,并且接通了电话。 “师姐,你现在在家?”温如昼满是试探的口气。 “是啊,元夜也在,刚回来。” “那个,刚才人太多,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后来打他手机又关机了,你能帮我转告他,谢谢他的礼物么?” 韩荻直接把手机贴到宋元夜耳边。 宋元夜想躲都来不及,只能老老实实接过电话。 韩荻随即起身,站在窗口看看夜景,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淡化,愁绪又起。 想起温如昼在赢得比赛后拥抱自己父母的情景,韩荻就倍感失落。她不是那么冷血的人,只是因为像夏衍他们说的那样,对过去的事太执着了,所以放不下那些恩怨。 到底有多想有个家,这点只有韩荻自己知道。 韩荻见宋元夜和温如昼聊得如火如荼就没想打扰他们,回了房间,恰好宋佩民夫妇发来视频,她马上接通。 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宋佩民的身体显然恢复得不错,看见韩荻的第一刻他就忍不住开口:“我们家小荻好像瘦了点。” 养父母给予的关爱一度是韩荻灰暗生活里的光亮,当看见宋佩民那仿佛笑开了花的神情,韩荻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那就省得我减肥了。” “元夜在干什么,找他都不回消息。”许存夕问。 韩荻看了眼隙开的门缝里宋元夜那花枝乱颤的样子,笑着回答:“他在和一个很重要的朋友说话。” 敏感的许存夕马上明白了韩荻的意思:“是不是女朋友?之前他从店里订了一条项链送回国,是不是就是送给女朋友的?” 许存夕兴奋的样子让韩荻哭笑不得,她想了想:“这个你们不如自己问他吧,应该等会儿他就说完了。” 说来也是巧,宋元夜还真这个时候进来给韩荻送手机:“姐,你知道么,如如她答应我了!” 韩荻没告诉宋元夜自己正和宋佩民夫妇视频,佯装不明白地问:“答应你什么了?” “就是答应当我女朋友了啊!”宋元夜高兴地摇着韩荻,“原来她就是当时懵了,不是对我没意思。亏得我还那么紧张,是自己吓自己。” 虽然被宋元夜摇得头疼,韩荻却只是指着屏幕:“你是不是还得正式跟爸妈报备一下?” 看着屏幕里宋佩民和许存夕那满脸的笑容,宋元夜尴尬得恨不得立刻从窗户跳下去。但事已至此,只怪他一时大意,逃是逃不掉了。 正好夏衍的电话进来,韩荻又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了宋元夜一家三口,去了客厅接电话。 夏衍从韩荻的声音里判断出她的心情应该不错:“如昼赢了比赛,倒像是普天同庆。” “有些人赢比赛都赢得麻木了,当然不会理解别人对输赢的重视了。”韩荻靠着窗户,借着小区里的路灯望向大门,“你还没回来?” “有些事要跟乐乐他们商量,所以耽搁了,正准备回去。” “那你专心开车。” “有话跟我说?”韩荻只是稍有变化的语调都被夏衍听了出来,也立刻知道了她的心思。 韩荻为夏衍对自己的观察入微而庆幸:“元夜正跟我爸妈视频,我就出来待一会儿。” 对某些东西,韩荻始终还是敏感而自卑的。 “你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去找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荻阻止,“你后天就要比赛了,这两天你还是专心训练。我是想说,明天我去疗养院看看夏叔叔,代你陪陪他。” 韩荻的主动是继会场上那个吻之后给夏衍的又一惊喜,内心的愉悦导致他的音调都不由上扬:“看来我爸将来有福了,儿媳妇这么善解人意。”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什么儿媳妇,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夏衍不置可否:“我开车了,给我留门。” 不等韩荻反驳,夏衍就把电话挂了。她感叹于夏衍的专断,却又为彼此之间慢慢积累起来的幸福而有所感触。而此时宋元夜和宋佩民夫妇聊天的笑声传来出来,韩荻回头看着那道门缝,虽有失落却也不免感到幸运——她并非一人独行,身边总还有自己珍视的人陪伴。 chapter 34 韩荻在第二天去疗养院看望夏敬升,也从陪护人员那里了解了最近的情况。 尽管夏敬升的精神状态总在迷糊和清醒之间,但看见韩荻的时候,他看来还算正常。因为夏衍平时还是多忙于训练和在俱乐部督导师弟师妹们,以及去外地比赛,所以并不是经常过来看望夏敬升。 “夏老先生之前犯迷糊的时候,就一直喊着夏先生的名字。本来昨天他还念叨呢,今天你就过来了。”小护工看着韩荻微笑,“老人家一个人待在疗养院还是会闷的,如果有机会你们可以多过来看看他。我看得出来,夏老先生还是挺喜欢韩小姐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 小护工看看时间:“差不多该吃药了,药和需要服的剂量都在柜子上。” 小护工和韩荻打了招呼之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韩荻看了柜子上的服药指示,拿了药,倒了水,送去正坐在阳台的夏敬升身边:“夏叔叔,吃药了。” 夏敬升闻声回头,满脸困惑地看着韩荻:“你是谁?” “我是韩荻,您不记得我了?我前阵子还跟夏衍过来看过您的。” “韩荻?”夏敬升仔细地回忆了一遍,恍然大悟,“韩荻,是沛权师兄家的姑娘。” “是啊,您和我爸是师兄弟,以前您还指点过我打斯诺克呢,您不记得了?” 夏敬升若有所思,不知有没有听见韩荻的话。 未免耽误夏敬升吃药,韩荻把药和水都凑过去:“夏叔叔,咱们先吃药。” 夏敬升完全无视了身旁的韩荻,陷入对过去的回忆里。原本疑云密布的眉宇间慢慢流露出惊慌和紧张,再抬头去看韩荻的时候已经完全换了脸色。 韩荻不知夏敬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夏叔叔,您怎么了?” 夏敬升突然一把扣住韩荻的手,没理会洒到衣服上的水,睁大双眼瞪着韩荻:“你是小荻?是沛权师兄家的小荻?” 韩荻不知夏敬升哪来这么大的劲儿,当她从夏敬升手里挣脱时,水杯已经砸去了地上,杯子里的水完全溅了出来,药片也不知去了哪里。 夏敬升如同受了刺激一样,努力想要靠近韩荻,一直朝她伸着手:“小荻,你真的是小荻?小荻,不是我!当年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你不要怪我!也不要怪小衍!” 夏敬升突然的情绪失控让韩荻一时之间手足无措,为了防止发生意外,她只能扶着夏敬升回房间,期间总是听那激动的老人重复着“不是我”这三个字。 韩荻叫来了护工,护工见状又把值班医生找来。 值班医生到病房的时候,夏敬升依然拽着韩荻不放,但情绪已经稍有平静。在众人合力劝说之下,夏敬升终于放开了韩荻。 韩荻等待医生帮夏敬升检查完之后才开口:“夏叔叔怎么样?” “你和夏老先生说了什么么?他以前从来没有激动过,应该是受了刺激。” 韩荻没有觉得她和夏敬升的谈话有过激的地方:“就是很简单的交流,没有别的。” 医生也无法解释这个现象,只能叮嘱韩荻以后要小心照顾夏敬升的情绪。 “那他现在没问题吧?” “等这一阵情绪缓过来,就没问题了。” 韩荻这才放了心。把医生送走之后,她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躺在床上依旧念念有词的夏敬升,除了在慌张之后终于安定的心情之外,她还是对夏敬升刚才的行为表示无法理解。 夏敬升在情绪突然爆发的瞬间表现出了极为强烈的反抗意识,那种极其渴望表达自己意愿的模样就好像是一个受了多年冤屈的人,在试图洗刷自己背负的本不属于他的罪名。 韩荻以为夏敬升是因为当初揭发韩沛权的事才会突然变成这样,他口中所称不是自己揭发韩沛权的言辞大概是因为师兄弟原本的感情因此而受到破坏,他于心不安所产生的自我安慰。 这个认定虽然在韩荻的意识里有了影子,但她还是难以忘记夏敬升眼底浓烈的挣脱神情,哪怕是她从疗养院出来了,依旧对那样的眼神记忆深刻。 当韩荻回过神的时,她就要进地铁站,正是去往韩沛权所在医院的那条线。 也许是这几天周围人和事的影响,韩荻在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去医院看一看。 韩沛权在那天心脏病突发之后就一直待在医院,只是从门诊转入了住院部。虽然相关的事是宋元夜负责,但韩荻也都知道。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休养,韩沛权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韩荻看着他和病友们一起看电视,尤其是说起斯诺克时的样子,还真和当初一个样。 韩荻小时候就在韩沛权的引导下看各大斯诺克的比赛,直播转播录播,来者不拒,还每次都能听韩沛权的专业点评。用那时韩沛权的话说,等将来他不打球了,去当个赛事评论员也绝对没有问题。 “那么以后我打比赛,老爸负责解说,你就专门挑我打得好的球大夸特夸,让大家都知道你韩沛权有个特别厉害的女儿叫韩荻,怎么样?”小韩荻得意洋洋地看着韩沛权。 “技术可不是吹出来的,得靠你日复一日地练习。” 韩荻还记得韩沛权的话,也记得那时候他虽然含笑却严肃认真的表情,也从此让她端正了练习斯诺克的态度。 可就是这么一个热爱斯诺克的人,也因为斯诺克而终止了这一生可能是最辉煌的旅途。 在摒弃掉那些负面的认识之后,韩荻在韩沛权这一辈子都不能堂堂正正站在斯诺克比赛场上这件事深感遗憾,毕竟她的父亲是那么优秀的斯诺克球手。 韩荻在韩沛权发现自己之前离开了医院,心情比来之前更加复杂。或者说,她曾经固若金汤的恨正随着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被瓦解,那颗对韩沛权保持着高度冷漠的心就像被阳光照着的残雪一样,正在被慢慢融化。 这样的状况出乎韩荻的意料,也让她进退两难。但顾念着夏衍的比赛,她暂时把这份想要倾诉的心情压制下去,一切等比赛后再说。 比赛当天,韩荻没去给夏衍捧场,而是履行了答应夏衍的请求,去疗养院陪夏敬升一起观看这场比赛。 夏敬升好像完全忘记了昨天发生的事,也没有关于韩荻身份的具体印象,只记得她是夏衍的女朋友。在见到韩荻到来之后,他亲切地迎着韩荻坐下,询问了一些为人父母都会提出的问题。 韩荻也不回避,但为了避免再次刺激夏敬升,她尽量简单地把和夏衍之间的事说得美满一些,也算是帮助稳定夏敬升的精神状态。 韩荻找到了直播比赛的频道,和夏敬升一起看,期间还断断续续地进行点评交流,甚至会因为好球而同时发出喝彩。 当然,也会有意见有分歧的时候。 “小衍这个球太险了,如果做个防守斯诺克,肯定更能拖住对方的节奏。” “这叫兵行险着,虽然是险了点,但夏衍还是进球了。他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韩荻从口吻到表情都是对夏衍的赞叹。 韩荻没有注意到一直在注视自己的夏敬升,当她的手腕被抓住,她回头去看时,才发现夏敬升已经一扫刚才轻松惬意的样子,变得恳切悲伤起来。 “夏叔叔,你怎么了?”韩荻诧异。 夏敬升近乎哽咽地开了口:“小荻,真的不是我……” 韩荻意识到夏敬升又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情绪里,立刻按了床铃。 “小荻,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不是我交的视频和举报信,真的不是我。” 为了稳住夏敬升,韩荻只能好言安抚:“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医生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夏敬升都快给韩荻跪下了,而韩荻不得不用力托着他的手臂。 夏敬升不顾进来的医生和护工,仍然抓着韩荻:“我怎么会害沛权师兄呢?小荻,你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做的。” 医生过来帮着韩荻把夏敬升扶去床上,而韩荻为了不刺激夏敬升,就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我知道了夏叔叔,你放心,我没有怪你。” 在韩荻耐心的劝慰下,夏敬升终于松开了手,也不再缠着韩荻。 “医生,他的情况真的不要紧么?”韩荻关切地询问。 医生考虑之后,颇是为难地回答:“言语和所看见的事物都可能刺激到他的情绪,如果确定在语言上没有问题,那么可能是他听见或者是看见了什么,从而诱发了他情绪上的波动。” 医生没有说明,但韩荻已经意识到,夏敬升这两天的反常可能是由于自己的出现,因为从医生的表述里得知,夏敬升在过去并没有过这么高频率的情绪失控。 韩荻之后就一直待在房外的走廊里,比赛结束之后她给夏衍打了电话,也在夏衍到达疗养院之后把夏敬升这两天的情况都详细说了一遍。 眼看韩荻自责的样子,夏衍抱着她:“跟你没关系,是我爸一直没有解开这个心结,所以现在在见到你之后才会有这个反应。其实他以前也说过类似的话,只是没有现在这么激动而已。” “以前也说过?”韩荻不由起了疑心。 为了防止韩荻因为夏敬升而影响心情,夏衍在她额角亲了一口,柔声安慰:“毕竟当时的影响太大,我爸没能缓过来就病了,所以现在还在想那件事。你就不要因此想太多了,更不要因为这件事影响到我们。” 韩荻点头。 “要不要跟我进去再看看你未来公公?” 韩荻推了推夏衍:“你去吧,我怕夏叔叔看见我又想起什么来。” “我再进去陪一会儿就送你回去,等这次交流赛彻底结束了,就有空闲时间多陪你了。”言毕,夏衍转身进了房间。 夏衍的话多少戳中了韩荻的心思,有些想法突如其来,想来有些令人吃惊,可看着夏敬升现在的情况,她的心始终无法彻底平静下来。 chapter 35 温如昼自从在交流赛获胜之后仿佛重新找到了努力训练的动力,一改之前懒散的行事作风,每每出现在俱乐部都精力充沛,活力满格。 用言爵西的话说,温如昼这是有了事业和爱情的双重滋润,如虎添翼。 “你少酸了,赶紧找个弟妹回来才是要紧的,不然等过年有得被催婚了。”温如昼和一帮同门正从俱乐部出来。 宋元夜早就在外恭候,见温如昼现身立即迎了上去,也不怕大家拿他和温如昼调侃,反正美人到手,他们爱怎么开玩笑都悉听尊便。 温如昼和大家打了招呼就要跟宋元夜走,但忽然发现手机落在训练室,只能赶紧回去找。 一路跑回训练室的路上,温如昼看见段易沣大步流星地往楼上办公室走。她本来没太在意,去训练室拿了手机就要去找宋元夜。 经过楼梯的时候温如昼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她想了想刚才段易沣的急急忙忙上楼的样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这种感觉就好像之前几次她从段易沣或者祝乐乐身上察觉到的微妙一样。 于是温如昼定了定神,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还没走近祝乐乐的办公室,就听见从里头传来的祝乐乐的责问声。 “你现在是怪我?别忘了,弄成现在这样,你也有责任!” “我自然会想办法是去补救,你别只会在这里跟我吵吵闹闹,你自作主张才会把事情搞得一团乱。”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请神容易送神难,不是你反反复复的,我会想到那么做?” “不要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不是你当初过分自信,我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与其现在在这里怨天尤人,不如想想之前说过的俱乐部的事,夏衍走定了。” 温如昼正想继续听,却听见楼下传来宋元夜的声音,未免被发现,她只能立刻跑下楼,二话不说就把宋元夜拉走。 在外人面前一直都温和良善的段易沣居然会在私下和祝乐乐发那么大的火,还真是让温如昼大吃一惊。 尽管因为韩荻的事,温如昼已经看不惯祝乐乐的行为,但那毕竟也是自己的师姐,还是祝有龙的女儿,基本是俱乐部未来的继承人,所以温如昼哪怕心里多不喜欢祝乐乐,表面上也要维持基本的和平。 温如昼琢磨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祝乐乐为什么会和段易沣发生那么激烈的争吵,最后想到的可能就只剩下俱乐部这一个原因,毕竟段易沣确实提到了这个点,还提到了夏衍。 趁着这天去韩荻公寓吃饭,温如昼问夏衍:“师兄,俱乐部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我是说……你们领导层的问题。” 夏衍正帮韩荻端菜,一面走一面回答温如昼:“有点小问题,怎么了?” “小问题?那乐乐师姐和易沣师兄也知道咯?” “当然。运营和联系董事的事都是易沣在负责,这次是董事之间有点问题,所以都交给易沣去办了。”夏衍放下菜,“怎么了?” 温如昼摇头:“没有,我上次无意间听见易沣师兄和乐乐聊天,看他们的样子以为出了事,所以就想来问问你是不是知道。” “你也想晋升管理层了?”宋元夜凑了上来,毫不避讳地一把搂过温如昼。 温如昼轻轻捅了宋元夜一下:“放开。” 宋元夜反而搂得更紧:“我日常吃够狗粮了,现在还不许我自己撒一波?” 韩荻把东西都布置好,四个人就坐下吃饭。 “师父明天就出院了,要不要去接他?”夏衍问韩荻。 “乐乐不去么?”韩荻给夏衍夹菜。 “乐乐师姐今天已经去外地了,要过两天才能回来。”温如昼说完就把宋元夜给自己夹的排骨吃了。 “不是只去接师父这么简单吧?”韩荻已经看穿了夏衍和温如昼的阴谋。 温如昼咬着筷子,看看夏衍,再看看宋元夜,觉得这种事肯定由夏衍开口比较合适,所以为了降低存在感,她笑眯眯地帮宋元夜夹菜吃。 夏衍解释:“师父出院了,又正好快俱乐部周年庆了,大家想好好放松放松,所以决定去烧烤露营。” “可以带家属的。”温如昼立刻补充,见韩荻看向自己,她咧开嘴赔笑。 宋元夜趁机打圆场:“正好啊,咱俩一起去,保证让你那帮师兄妹吃饱狗粮。” 温如昼白了宋元夜一眼,帮着夏衍请求韩荻:“师姐,就是一个自家人的活动,吹吹小风,吃吃烤肉,不用打球,不想输赢的嘛。你去了,我们才尽兴嘛,师姐。” 韩荻经不住温如昼一番“情深意切”的撒娇,最后还是答应了。 晚饭后,宋元夜被温如昼拉着收拾桌子和洗碗,韩荻和夏衍乐得清闲。 “你最近,有心事。”夏衍坐下。 韩荻顺势靠去夏衍身边:“你看不出来,我在下决心么?” “决心?什么决心?” “你们都希望我做出的改变。”韩荻看着厨房里正和温如昼玩闹的宋元夜,“元夜跟我说了很多,你也没有少暗示我,加上我自己看见的,听见的,所以就有想要试着改变的想法。” 夏衍知道了韩荻所指,不免为此欣慰:“你能这么想,已经是很大的改变了。决定不是一两天就能下的,更何况是这件事。我确实希望一切可以向顺利和令人满意的方向发展,但是欲速则不达,你可以慢慢考虑,仔细观察,这样做出来的决定,才不会让自己失望和后悔。” 韩荻趴在夏衍肩头,盯着他笑意温润的眼眸,内心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鼓舞:“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导如昼他们的?” “说事实,讲道理,适当的感情引导和必要的严厉惩治,这不是很正常的督导方式么?”夏衍点了点韩荻的鼻子,“对你嘛,最后一条就省了,我的韩荻吃软不吃硬。” 韩荻靠在夏衍身边:“我也不是谁的软都吃。” “明天把师父送回去安顿好之后,咱们去看看你爸?” 夏衍的提议让韩荻的笑容即刻消失,但并没有跟过去一样提起韩沛权就完全否决,她反而表现出了忧郁和迟疑。 “你都主动照顾我爸了,我还能不勤快点?”夏衍开着玩笑,试图让韩荻轻松一些,“你可以不露面,我和韩伯伯聊聊,你在外头听着,怎么样?” 因为还没有最终作出决定,韩荻也就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方式去面对韩沛权,夏衍的提议给了她缓冲的时间,也在为她对韩沛权的考量提供机会。 韩沛权对夏衍的到来自然欢迎,只是提起韩荻的时候依旧不免失落。他在医院的这些天,韩荻都没有出现,虽然现在的情况已经比最开始有了好转,可没有得到韩荻的原谅,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遗憾。 韩荻在病房外听着韩沛权和夏衍的交谈,关于这5年来的悔恨,关于对韩荻母女的歉疚,韩沛权的每一句话都令韩荻百感交集。 听着韩沛权的心路历程,韩荻回想着自己在伦敦受到的煎熬,仿佛她的恨和韩沛权的悔是同根同生。 从医院出来之后,韩荻看时间还早,就想去公墓看看纪玉清。 因为不是公共祭拜的日子,很少有过来扫墓的人,所以公墓十分寂静,也因此而显得格外肃穆。 韩荻站在纪玉清墓前,从到达的第一刻起就沉默地站着,看着墓碑上纪玉清的照片,看着那个定格在5年前的笑容。 长久的沉默让夏衍深刻地感受到韩荻心里的纠结,她逐渐拧起的眉头正是最直白的表现。他想要上去说什么,但因为经过的一对父子而被吸引了视线。 那位父亲看来还很年轻,孩子也只是八九岁的样子,因为刚到的关系,他们一起在墓碑前做了简单的清扫工作。 “妈妈,我和爸爸来看你啦。”孩子的脸上没有过多的悲伤,但显然很懂事的样子。 爸爸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把带来的花放在墓碑前,和孩子一起给逝去的爱人鞠躬。 “这么小就没了妈妈,怪可怜的。”韩荻感慨。 夏衍搂住韩荻:“阿姨告诉你答案了么?” 韩荻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看着那对父子。孩子用手把墓碑上的灰尘擦去,爸爸把手绢递给他,孩子却说:“我要摸摸妈妈。” 爸爸蹲在孩子身边,欣慰地看着他,也耐心地等待着。等孩子擦完了,他拉起孩子的手,先用湿巾帮孩子把手擦干净,再用手绢擦干:“等会再下去帮你洗手,现在多跟妈妈说说话。” 夏衍发现韩荻忽然笑了,尽管眼神有些黯淡,却仿佛是在为这样的画面而感到庆幸。 韩荻回头看着纪玉清的墓碑:“妈,如果我带爸爸来看你,你想见他么?” 没有生命的墓碑和照片自然不会给韩荻任何回应,她明知道一切取决于自己的决定,却还是希望得到纪玉清的意见。 听见夏衍轻声一笑的时候,韩荻抬眼去看。夏衍不知是宠还是在调侃她的行为,摸出一枚硬币递到韩荻面前。 “干什么?”韩荻问。 夏衍把硬币一抛,在果断握在手心里:“正面就是阿姨想见,反面就是不想见。” 韩荻看着夏衍的手背,却迟迟没有开口。 那对父子还在说话,夏衍扫了他们一眼,把硬币放回口袋里,顺势揽住韩荻肩头,一块离开了公墓:“我说了一切不用急于做决定,等真的想好了再行动也为时不晚。与其希望得到一个不可能得到的答案,不如再等等,总会有结果的,是不是么?” 韩荻想,大概夏衍把所有的温柔都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所以在比赛场上的他才会那么狠。 韩荻的目光正如她这会儿突然跳脱的思绪,让夏衍有些莫名其妙:“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硬币法则已经在韩荻心里生效,夏衍的宽慰也抚平了她刚才内心再度涌起的波澜,此时的韩荻只是留给了夏衍一个莫可名状的笑容,随即加快脚步就离开了夏衍身边。 那虽然快步离去却脚步轻盈的背影已经让夏衍知道了答案,他嘴角的笑容随之漾开,立即追了上去,牵住韩荻的手,并肩离开了公墓。 chapter 36 祝乐乐的意思是周末的烤肉露营只是作为俱乐部周年庆的内部活动,之后还会借着在交流赛中取得的成绩和周年庆典的名目进行一场对外的公关活动,借以继续扩展金胜的知名度。 风和日丽的日子最适合结伴出游,尤其是经过了交流赛之前高强度的训练之后,这次的野营显然充分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 为了避免尴尬,韩荻全程跟夏衍待在一起,虽然也被不少崇拜她的师弟师妹们围着问东问西,她倒是更乐意当个安安静静的旁观者。 今天可以说是温如昼的主场,尽管同门之间难免会有各种各样的摩擦,但终究是一起训练的师兄弟,加上温如昼的认为也得到大家的认可,所以在调动气氛方面,她就成了主力军。 看着温如昼跑来跑去,就跟玩疯了一样,宋元夜一边吃着烤鸡心一面感叹:“我对如如的认识还是在今天被刷新了。” 那肆意奔跑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活泼,谈笑间的灵动也让宋元夜有了灵感。他从背包里拿出纸和笔,用被自己抛弃多时的速写功力描绘下温如昼此时此刻的样子。 “我还以为元夜已经放弃画画了。”夏衍把饮料递给韩荻。 韩荻喝了口饮料后才开口:“你还记得如昼在交流赛获胜之后,元夜送给她的那条项链么?” “他设计的?” 韩荻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在学校的时候就是学的珠宝设计,原本我爸也是准备让他接手珠宝店的。当时给师父贺寿的礼物,也是他提的意见。” “你不说,还真看不太出来。” “他都是高兴了就做,不高兴就不做,就跟这画画似的,想到了就画几笔,不然根本不碰。” 温如昼忽然跑过来:“你们俩又说悄悄话,跟我们一起玩。爵西带了个好玩的东西,保证童年记忆,快来快来。” 温如昼拉着韩荻和夏衍就往一边的平地跑,原来是一帮人在玩弹珠。 “好歹是在世界级球台上拼杀的人,弹珠?不用吧?”宋元夜略显嫌弃。 言爵西拨着手里的弹珠,显然很不满意宋元夜的话:“要不咱们来一局?” 面对言爵西的挑衅,宋元夜当然不能露怯,先不说这么多人看着,光是温如昼在场,他就必须维护自己的尊严,所以果断应战。 宋元夜也而不是出生就拿画笔的,曾经也是和同龄的男生一起玩遍了各种解锁童年乐趣的玩具,弹珠自然也不在话下。 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眼见宋元夜和言爵西就要火拼起来,大家赶紧让出了地方准备围观。 韩荻看着这帮人兴冲冲地摆开了架势,竟也对胜负好奇起来,拉着夏衍在人群里等待结果。 宋元夜的弹珠玩得不赖,奈何言爵西更胜一筹,没一会儿他就败下阵来:“你们是主场,有主场优势。” “不服气,再来一局。” 宋元夜把夏衍推了出来:“让夏大哥跟你来,我就不信,你能赢夏大哥。” 平日里见多了夏衍打斯诺克,还真没见过他打弹珠,因此在宋元夜的提议之后,呼声一片,一致要求夏衍上场。 夏衍见大伙儿如此热情,还真不太好推脱,就把问题抛给了韩荻:“你们韩荻师姐同意,我就来一局。” 韩荻没料到夏衍居然就这样把锅甩给了自己,看大家殷殷期盼的样子,她点头:“手下留情,别太狠了。” 周围立刻哄倒一片,夏衍也脱了外套交给韩荻。在一片起哄声里,他低声对韩荻说:“想想奖励吧。” 韩荻见夏衍自信满满的样子,只是低头莞尔。 夏衍的斯诺克打得出彩,玩弹珠的技术也不遑多让,轻轻松松地就把言爵西杀了个落花流水。 段易沣见这边热闹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被人推了出来:“易沣师兄也来一局,夏衍师兄太厉害了,我们都不行。” 那些弹珠就在夏衍和段易沣之间的地上,一颗颗晶晶亮亮的,有些折射着阳光犹如闪耀明珠。 段易沣笑了笑:“那就请师兄赐教了。” “师弟谦虚了。” 夏衍和段易沣这简单的对话之后,所有人都感受到气氛在顷刻之间发生的变化,那种充满压迫感的兴奋和令人窒息的紧张仿佛让他们置身在赛场上。 祝乐乐走进人群之后,见夏衍和段易沣正在僵持,而韩荻的神情也变得莫名起来,她的嘴角牵动:“那就开始吧。” 当下所有人又退开了一些,给夏衍和段易沣留出了足够的场地。 温如昼虽然也很期待这场看似游戏的玩闹,可她明显感觉到此时此刻夏衍和段易沣之间略带敌意的气氛,而关键所在必然就是在韩荻身上。 “你怎么了?”宋元夜推了推温如昼,“这不是挺好的么?让夏大哥教段易沣做人。” “这会是一场从球桌到地面,从斯诺克变成弹珠的世纪之战。”温如昼不免担忧起来,“你没看见他们看对方的眼神,比在赛场上争夺奖杯还凶呢。” “我姐当然比奖杯更有争夺价值。”宋元夜不以为意,“虽然我姐已经和夏大哥公开,但是也不妨碍别人继续对我姐旧情未了,现在就是让夏大哥好好告诉段易沣,没实力就好好当个吃瓜群众的大好机会。” “你就确定夏衍师兄一定会赢?” “那必须,不然我姐也不会选夏大哥。” “师姐才没你说得这么功利呢。”温如昼满脸嫌弃。 “我开玩笑的,我姐和夏大哥是真爱,和夏大哥的个人能力没有直接关系。”宋元夜见温如昼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能继续说好话,“你看,咱们打的球,是圆的,这弹珠也是圆的,就是大小的差别而已,你就把这个当成一场球赛不就好了么?” “什么鬼话?” “有点想象力。”宋元夜一面说一面开始比划,“现在这片空地就是打球的球桌,弹珠就是球,夏大哥每次把弹珠弹出去就是用球杆击打母球去撞击其他球。形式上虽然有些不一样,根基是一样的嘛。”宋元夜指着正在弹弹珠的夏衍,“你看夏大哥都没有因为这不是斯诺克而松懈,显然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局和段易沣的球局,他们俩就是在打球呢。他的球技大家有目共睹,怎么可能输给段易沣。” 虽然是宋元夜说来安慰温如昼的话,但细细想来,所谓万变不离其宗,也就是这个道理,不同的只是如今的夏衍手里没有球杆而已。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夏衍和段易沣手中的弹珠上,每一次弹珠的出击都像是被击出的母球那样令人期待着它的行进线路和终点。这个被认为是小孩子玩的玩具,正在夏衍和段易沣的手里变成了展示实力、维护自身地位的工具。 韩荻看着全神贯注地夏衍,就仿佛看着他正在球台上进行着进攻。她乐意看见这样的夏衍,摒弃了一切外部的干扰而专注地跟随着大脑发出的指令去完成每一次没有硝烟的战斗——这样的夏衍,无疑充满魅力。 面对夏衍快节奏的攻势,向来温和的段易沣并没有束手待毙。他一直都知道,哪怕没有韩荻,他和夏衍之间也需要一个孰高孰低的证明,哪怕所谓的世界排名就摆在眼前,但他从来都不服输,至少不服夏衍的输。 那一颗颗弹珠在夏、段两人的手里成了攻破对方实力和声誉的武器,哪怕这场称不上正式的比试只是同门见内部的玩笑,但站在玩笑两段的他们,依旧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力争上游的机会。 一局打得大家各怀心思,场上的局势也难分难解,就在众人以为夏衍又要展开进攻的时候,他却忽然站起身,朝韩荻一笑:“我都饿了,吃东西去。” 夏衍在众人的惊疑声中低着韩荻离开,也半途中止了这一局。 在夏衍的带动下,大家开始忙活起午饭来,而祝乐乐只是在众人散去之后,给了段易沣一个带着不屑的笑容,大意是在说,不论是在球技还是球品上,夏衍都胜他许多。 夏衍的一双手除了能打球,还会烤肉,有大师兄亲自出马,其余人自然乐享其成。 宋元夜把先烤好的东西递给韩荻:“夏大哥刚刚明明没有输,怎么突然就不打了?” “争这个第一有什么意义?”韩荻拿了一串金针菇塞到宋元夜手里。 “姐,不是我说,你现在看夏大哥的眼神简直,啧啧。”宋元夜故意睁大了双眼看着温如昼,还不停地眨啊眨,“就是这样。” 温如昼笑得前仰后合:“师姐,你不打元元么?他这么损你。” 韩荻倒是不介意,看夏衍又拿了一盘烤好的东西过来,她上去挑了串夏衍爱吃的,就往夏衍嘴里送。 夏衍更加不客气,张了嘴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还不忘朝宋元夜扬眉以示挑衅。 宋元夜不甘地看着温如昼:“咱俩也可以。” 温如昼却没管宋元夜的反击行为,而是跑去夏衍身前,找了一串烤鸡翅自顾自吃了起来。 被撒了一脸狗粮还没办法还击,宋元夜只能唉声叹气,又觉得气不过,干脆把夏衍手里的东西都抢了过来拿去给别人分着吃。 “哎,我的里脊!”温如昼追着宋元夜就跑了出去。 韩荻笑看着那群聚集在一起的吃货,看手里还剩下半串东西,就想交给夏衍。但夏衍冲她眨了眨眼,她会了意,把东西又放去夏衍嘴边。只是这一回,夏衍正张嘴要吃,她却缩回了手。 看着韩荻成功戏弄自己的嘚瑟样,夏衍直接抱住她:“给不给?” “那么多人在呢,放手。” 夏衍从韩荻手里抢过烧烤,又拉着她的手:“再去弄点吃的,这点哪够。” 韩荻这回没甩开夏衍,而是乖乖地跟着夏衍去了烤炉那儿。 chapter 37 韩荻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再加上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就更没有吃东西的心情,随便吃了一点,她就坐去一边的秋千架上避一避。 并非韩荻不喜欢这种热闹的聚会,只是心里有些事始终没个着落,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所以没什么心思享受,而是更愿意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把所有的问题都梳理一遍,希望可以找到一团乱麻的切入口。 韩荻的专心致志导致她没有发觉夏衍已经悄然到了身边,如果不是秋千被轻轻地摇起,她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你不用管我,陪他们好了。”韩荻抓着秋千索,抬头看着夏衍。 “他们哪里用我陪,倒是你,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又瞒了我什么事?” 韩荻双脚踮地,停止了摇摆的秋千:“我是想起夏叔叔跟我说的话,还有他的样子,心里不踏实。” 夏衍收敛了笑容,蹲在韩荻面前:“你是说,我爸说不是他揭发韩伯伯的那件事?” 韩荻没有点头,但从神情看,她已经默认了:“医生说这可能是他内心的一种自我否定,但是如果之前的几年几乎没有过这种迹象,现在突然出现了,我觉得可能不会只是心理暗示这么简单。” 当初的夏敬升揭发韩沛权的事一经曝光,就给两家人都带去了不小的冲击。那时夏敬升的揭发行为被说成了是为了争夺世界级大赛的入门资格从而提升自己在业内的声望,因此哪怕检举的事实的确属实,夏敬升却因此背上了不太光彩的罪名。 在那样的舆论强压下,夏敬升对举报韩沛权的事表现出了强烈的否认态度,并且因此而精神失常,无法再继续打球,还被送往医院治疗。 这些都是在韩荻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所以之前她并不知道。而夏衍过去也以为是夏敬升为了逃避舆论的追责而给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心理暗示。 “你觉得不是我爸做的?”夏衍疑惑。 5年来,在韩荻的认知里,夏衍都是揭发她父亲的凶手之子,现在她突然反过来有要为夏敬升平反的意思,反而让夏衍倍感意外。 韩荻在夏衍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里晃了晃手,见他回了神才继续说:“我只是有这个疑惑,毕竟夏叔叔当时的样子真的就好像是被冤枉又无处诉说的样子。你难道不希望这件事出现反转么?” 夏衍站起身,开始重新摇秋千:“我当然不希望这件事是我爸做的,这样我们之间就更加没有什么阻碍,我高兴还来不及。但如果不是我爸去举报,又会是谁?他借我爸的名义举报了韩伯伯又能做什么呢?难道我们两家结了仇,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要是知道也不用跟你浪费5年时间了。”韩荻看着秋千架旁的夏衍,“如果我的猜测是真的,我还真就开始担心了。” “我还觉得后怕呢。”夏衍手里稍微用力了一些,把韩荻推向更高的地方,“倘若真有这个人,他不光毁了韩伯伯,还害了我爸,自己却逍遥到现在。你想想,他会不会一直暗中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准备再做些什么?” 韩荻被夏衍的话一惊,居然松开了双手,整个人几乎送秋千上飞了出去。夏衍立刻伸手把她拉回来,牢牢地抱在怀里。 “你干什么?不知道危险?”夏衍一时心急,说话的口气重了些,但怀里的韩荻只是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他一面觉得抱歉一面又不想这么快松手,干脆又加了把劲儿,更紧地抱住了韩荻。 韩荻猝不及防地往夏衍身上一贴,因为毫无准备而茫然地抬着头,这就被夏衍封住了唇。她想要推开,但夏衍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她只能暗中恼怒地任由夏衍为所欲为,却也意外地贪恋这个吻。 “我跟你说正经事,你怎么说亲就亲?”韩荻嘴上怪着夏衍,双手却已经抱住了眼前这个使坏的家伙。 “刚刚打弹珠的奖励。”夏衍洋洋得意,“正经事要谈,不过不是现在,大家都在聚会,不要扫兴。这件事,咱们回去之后再讨论,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韩荻虽然同意这话,但夏衍的表情总像是欠教训似的,她扭了扭身子想让夏衍放手,可夏衍死皮赖脸地不放。她只能再送一个香吻,这才从魔王手里脱了身。 两人回归大部队时宋元夜正在给温如昼她们画速写。 “这年头的姑娘都爱自拍,速写这东西,她们才不稀罕呢。”言爵西给宋元夜拿了罐啤酒。 “我也没说要送给她们。”宋元夜画完了一张,闻到了那边飘来的肉香,眼巴巴地就跑了过去,“给我两串呗。” 这会儿很多人都已经酒足饭饱,各自玩耍去了,也就剩下几个吃货还在兴致勃勃地烤东西吃。 韩荻看着宋元夜这贪吃样忍俊不禁,又和夏衍说起了话。但没一会儿的功夫,烤炉那边突然人仰马翻,还连带韩荻这儿的这样伞都出了问题。夏衍眼疾手快把她从伞下拉了出来,这才逃过一劫。 “怎么回事?”大家都聚了过来。 “刚刚着火了。”宋元夜正在踩着还在烧着的速写本,而他的脚边,是已经被打翻的烤炉,以及落了一地的食物。 “无缘无故怎么会着火?”祝乐乐质问。 “我们也不知道啊,刚刚烤完东西就拿去给大家分了,也没留意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元夜终于踩灭了最后的火苗,拿起已经被烧烂的速写本:“刚刚我没注意,把本子放在烤炉边就去拿调料,又去找如如了,没人看着,所以就着了火。” “你没事带着这些东西乱跑,不知道很危险么?”祝乐乐没给韩荻面子,当众就责骂了宋元夜,再留下一个气愤至极的表情,大步离开了人群。 “你啊,非得凑上去找骂。”温如昼更像是在拿宋元夜开玩笑,脸上还带着笑意。 宋元夜举着那已经面目全非的速写本,怨声载道:“还笑?我给你画的画都没了。” 温如昼拿着手机晃啊晃:“我觉得自拍比当你的模特有趣。” 宋元夜气不过温如昼这胳膊肘向外拐的样子,抬起手就做出要打她的样子,这就跟温如昼又打闹了起来。 “你没事吧?”夏衍扶着韩荻问。 “我得多谢你反应快。”韩荻正要站正,却发现脚踝痛得厉害,“可能把脚给崴了。” 夏衍还没开口,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韩荻以为又有人要找夏衍做什么技术交流,却发现他的脸色立刻发生了变化。她在夏衍挂了电话之后问:“出事了?” “韩伯伯不见了。” 韩荻和夏衍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负责韩沛权病区的护士说今天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韩先生就是和平时一样,到点了就去楼下散步,或者就在过道里走两圈。今天也是一样。他下去的时候,还跟我打了招呼的,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我们让护工帮忙找了一下,都没有找到他的影子,所以才打电话给你们家属,问问是不是他自己回家了。” 护士的解释显然不能平复韩荻此时此刻的情绪,如果不是夏衍在身边,她可能会立刻问责于当值的护士。 “你在病房里等一会儿,我再下去找找,也许韩伯伯是有事出去了,等会就回来。”夏衍把韩荻扶进病房后就匆匆下了楼。 韩沛权的手机还在病房,东西也没动过,看来并不像是刻意的出走。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联系不上韩沛权的韩荻着急,万一出了事,她也没办法立刻得知。 对韩沛权的关心在韩荻毫无感知的情况下蔓延开来,她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就再也按捺不住,跛着还在疼的脚下楼去找韩沛权。 韩荻在楼下找了半圈就和夏衍碰了头,夏衍见她这一瘸一拐的样子当然心疼:“不是让你在病房里待着么。” 韩荻却没有顾及这些,拉着夏衍就问:“有没有找到?” 夏衍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许已经离开医院了。” 韩荻没再说话,但是夏衍看得出她又急又气的样子,想着韩荻自己都是个伤患,他只能尽量缓解因为找不到韩沛权而带来的急躁:“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在医院等,不然就先回去吧,如果明天还找不到韩伯伯,再想办法。” 韩荻眼下只能听夏衍的建议,先回公寓再等等看。 回去的路上,韩荻始终愁眉不展,夏衍把一切看在眼里,在担心韩沛权之余,也为韩荻的表现感到舒心了一些。毕竟现在的韩荻是会因为韩沛权的失踪而心急慌忙的,而不是跟过去一样,只是听见那个名字就竖起了浑身的刺。 韩荻并不知道夏衍的想法,她试图判断出韩沛权可能去的地方,但5年来的音讯全无,让她根本无法得出结论,心情也就在时间的推移里而更加急切。可她也知道,这样的焦急于事无补,哪怕是为此大骂夏衍一顿,韩沛权也不会立刻出现。 韩荻越想越头疼,还觉得车外闪过的街景惹人心烦,她干脆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却没有意识到,夏衍的车慢慢停在了小区门口。 chapter 38 车子停下的时候,韩荻不以为意地解了安全带要下车,抬头的时候,才发现车子只是停在了小区大门口,而路边的人行道上正站着韩沛权。 韩荻立刻下了车,但脚踝还是太痛所以由夏衍扶着走向了韩沛权。从知道韩沛权不见了开始她就担心到现在,忽然看见他平安无事,韩荻除了放心更想为他的不高而别来大骂一通。 话到嘴边,因为韩沛权始终唯唯诺诺的样子而都憋了回去,韩荻叹了一声,一起回了公寓。 韩荻的脚有些肿,夏衍拿了毛巾帮她冷敷。 韩沛权等他们忙完了才开口:“我就是在医院里待得太闷了,所以想来看看你。” 夏衍知道韩荻哪怕心里接受了韩沛权,但一时之间也难以和过去一样自如地表达内心的想法,所以率先打圆场:“韩伯伯这一心血来潮,可把韩荻急坏了。” 韩荻不满地拍了拍夏衍,意指他话太多,但韩沛权看在眼里已经笑了。 “下回韩伯伯你可不能这样了,你看韩荻今天把脚扭了,还在医院里可着劲儿找你呢。” “夏衍!”韩荻皱了皱眉,“平时怎么不见你那么多话。” 夏衍毫不介意韩沛权的在场,把韩荻搂在怀里:“需要和不相干的人说那么多么?” 韩荻又羞又恼地嗔了夏衍一眼,再去看韩沛权的时候,神情依旧有些不自然:“医生有没有说,你可以出院了?” “已经没什么事了,不用再留在医院浪费钱。”韩沛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 韩荻还想再说什么,但她只是求助地看着夏衍。 “那我明天去帮你办出院手续,韩荻现在不方便,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就好了。”夏衍转头凝睇着韩荻,神色宠溺,“我要照顾韩荻,也要照顾好她身边的人。” 看着夏衍和韩荻之间充满爱意的样子,韩沛权满心欢喜:“有夏衍你照顾小荻,我也就放心了。” “韩伯伯,你这话什么意思?”夏衍问。 “我知道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这些年来,也没能好好照顾小荻,现在又是这副不人不鬼的境况,更没能力来满足小荻的生活。有你在她身边,我也就能安心地放手了。” 韩荻虽然没有立刻接话,但夏衍感觉到在韩沛权发言之后,韩荻瞬间紧绷的情绪。他轻轻按了握韩荻肩头,安抚韩沛权:“韩伯伯,既然已经错失了5年的时间,为什么不抓紧往后的日子呢?韩荻现在愿意放下过去的成见,重新建立你们父女的关系,有了这个良好的开端,你难道不应该重新把握住这个女儿么?” 夏衍低头去看韩荻,韩荻依旧表现得有些忐忑,但夏衍柔情温和的目光里还有对她的鼓励。她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去看韩沛权:“夏衍都这么说了,我……我想试一试……” 韩荻又不由自主地向夏衍投去求助的目光,只见夏衍的笑容愈加明显,她内心的挣扎也随之到达顶峰。她还没能完全接受那个呼之欲出的称呼,可眼前韩沛权越来越期待的神情鼓动着她心里最后那一点勇气的出现,正式走出恢复彼此父女关系的第一步。 “爸……”拖泥带水的一个字显得很不利索,韩荻在终于叫出口之后就感觉整个人松了口气,立刻缩回夏衍怀里。 没想到韩荻真的重新这样叫自己,韩沛权激动得有些发抖,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宋元夜忽然回来了。 见到韩沛权在场,宋元夜大吃一惊:“姨父!” 温如昼不明就里地把宋元夜推了进去:“你干什么堵在门口……” 才发现情况不对的温如昼当场傻了眼,砰的一声关了门,尴尬地站在宋元夜身边,低声问他:“这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宋元夜陪着笑坐去沙发边,目光在韩荻他们三个之间逡巡了好几个回合,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这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虽然韩荻的神情还有些微妙,但夏衍和韩沛权都笑意融融的样子,显然证实了宋元夜的猜测,他随即高兴地笑了出来:“果然是好事,要不咱们出去吃一顿,好好庆祝庆祝?” “你就知道吃,还不让师姐跟……”温如昼想了想,“跟韩师伯说会父女间的悄悄话。” “我倒是想,可是眼看就快到饭点了,咱们不本来就说好回来放了东西就去吃饭的么?现在喜事临门,更应该吃顿大餐庆祝。” 在宋元夜的撺掇下,韩荻他们确实算是胡吃海喝了一顿,气氛之热烈,因为那一道道丰盛的菜肴而不断升温。 “韩师伯,这些年不打球,您都干什么呢?咱们师姐现在是世界一流的斯诺克球手,您之前有看她的比赛么?”温如昼吃得忘了情,一时没顾忌太多,随口问了出来。 过去的事虽然不是禁忌,但多少触动了韩沛权敏感的神经。他的笑容因为温如昼的问题而凝固,眉宇间再次浮现出落寞无奈的神色,看了看韩荻:“不打球就给人打工,5年没碰球杆,都快忘记打球是什么感觉了。至于小荻的比赛,其实我都有看,看着她每一次的进步,我也很高兴。”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气氛因此冷却了不少,宋元夜低声责怪温如昼:“你看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温如昼为自己的口没遮拦给了宋元夜一个知错的表情。 眼见韩荻也因为温如昼的话而面色难看,宋元夜只能亲自为温如昼收拾烂摊子:“姨父,有没有兴趣试试我姐的身手?” 韩沛权惊讶地看着宋元夜,韩荻也为他的这个提议而倍感意外。 “打球要后天努力,也得有天分,我姐能有现在的成绩,也有一半是基因的功劳,这说明我姨父还是相当有实力的。5年没碰球杆怎么了,球照样打得溜。”宋元夜继续解释,“再说,咱们就是打个乐呵,又不怎么样。” 终身禁散只是无法正式参加公开比赛,并没有剥夺继续打球的权力,而韩沛权5年没再上过斯诺克球桌,是因为内心的愧疚,每一次看见他曾热爱的斯诺克,他都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对韩荻母女的亏欠。 夏衍见韩荻坐着不说话,暗中牵起她的手,见她有些张黄地抬起头,他笑如春水地看着她:“你不发表发表意见?” 韩荻看着又一次沉浸在自责情绪里的韩沛权,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跟爸……” 韩沛权投来的惊喜目光让韩荻一时怔忡而中断的说话,她也怀念曾经在韩沛权教导下练习斯诺克的日子,只是这项他们都爱着的运动也是彼此之间的一道鸿沟,尤其是韩沛权,真的想要跨越还是需要勇气去正视自己和过去。 好在积聚的勇气没有因为韩沛权的注视而泄光,她的身边还有夏衍作为最大的鼓励,韩荻在稍作调整之后继续说:“要不,咱们打一场,练练手?” 宋元夜当然乐意见到这样的结果,当即拉着温如昼鼓掌:“那等会吃完了饭咱们就去休闲吧。” 韩荻的诚意完全表现在长久凝睇韩沛权的眼神里,也让韩沛权激动得有些不会说话:“好……好……” 于是大餐继续,韩荻偷偷看了夏衍一眼,见他向自己一眨眼以表鼓励,她内心的负担也跟着又少了一点。 宋元夜回国没多久,但已经成了休闲吧的常客,所以他一进门,就有服务生知道他来者何意,立刻把人引去了桌球区。 韩荻和韩沛权各自挑选好球杆之后,就准备开始这一场久未的父女之战。 韩荻在正式拜入祝有龙门下之前,由韩沛权亲自教导过一阵,基本功是绝对扎实的。而以往韩沛权对她的训练不可谓不严苛,韩荻也因为这个原因,在韩沛权提出让祝有龙做她的师父时,她立刻答应了。 韩荻小时候的一个愿望,就是和韩沛权真真正正地打一局球,向这个被称为斯诺克天才的父亲证明,她拥有和他同样的天赋和实力。只是当她正在实现这个梦想的路上,她的父亲已经放弃了对理想的坚持。 如今父女二人各执球杆,就如同正式比赛那样,在开球前行握手礼。 这一握,让韩荻百感交集。她感觉到韩沛权的手跟过去不一样了,曾经那温暖有力的手掌足够撑起她的天,而现在自己握住的这只手,带着轻微的颤抖,他的自信已经被时光磨平,不论是在球台上,还是在面对自己的时候。 韩荻打下的第一杆,代表了这一局球的正是开始。 韩沛权并没有马上进入状态,韩荻也是,在他们看来,这不止是一局球,而好似重建他们父女关系里重要的一环。他们看待彼此的心态,5年来所形成的对对方的认识,都要在这一局球的时间里找到准确的定位,从而才能保证接下去的接触能够顺利,借以彻底修复已经破裂了5年的关系。 这一场摸索进行得有些困难,不仅是韩荻和韩沛权,就连在一旁观战的夏衍三人,也为这迟迟没有进展得局面而感到紧张。 “夏大哥,这局什么时候能打破僵局?” 就在宋元夜发出这问的同时,母球的撞击致使这一局的第一颗红球入袋,成功解开了一度焦灼的球局。 chapter 39 红球在韩荻精准的判断下成功进入球袋。 率先突围的韩荻扬眉发笑,抬眼时和韩沛权欣慰的目光不期而遇,她有刹那的失神,但很快又重拾笑容,继续在球桌上开拓她的战场。 一旦找到了突破口,韩荻就好像找回了过去的状态,接连几球都打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开局时的犹豫不决,很快就让战局明朗了起来。 最后韩荻以一个斯诺克结束了这一杆。下场时,她有意看了看韩沛权,父女二人交换了眼色,显得格外默契。 受到了韩荻的鼓励,韩沛权在接下去的球局里也开始找到了状态。尽管已经5年没有拿过球杆,但对此天生的敏锐让他在暂时的困局之后也找到了得分的缺口。 虽已不复当年的球场意气,但韩沛权几记漂亮的进球还是赢得了夏衍的称赞。也或许是经过了时间的沉淀,比起韩荻看似冒进的快节奏打法,韩沛权的球路稳重扎实,没有大起大落,但每次出杆都能让人感觉到绝对的信心。 温如昼第一次看韩沛权现场打球,这股如春风化雨的球场气度令她感叹将虽老矣,其技仍固,不由拍手:“韩师伯果然是球坛老将,我得练多少年才能练出这种气场?” “你啊,没戏。”宋元夜满脸嫌弃。 夏衍从韩荻手里接过球杆:“果然一上了球台,就六亲不认。” 这一局最终还是韩荻获胜。 “球场无父子。”韩沛权为韩荻解围。 “只要上了球场,我就只认我的球杆,其他的,打完球再说。”韩荻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笑容。 “我跟韩荻这么大的时候,技术还不及她呢。”韩沛权笑叹,“一转眼都过去5年了,当初一起比赛的师兄弟也都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韩沛权年轻的时候和夏敬升、祝有龙有“球坛三杰”之称,三人的关系是同门里最好的,这也是后来韩沛权让韩荻拜入祝有龙门下的原因之一。 可是当年的事,直接导致了韩沛权和夏敬升的决裂,祝有龙为此一度消沉,师兄弟三人也就再没见过面。 韩荻现在并不能完全了解韩沛权对夏敬升的态度,她仅能断定韩沛权口中所指的师兄弟里必定包含祝有龙。 因为还没有办出院手续,夏衍最后还是先把韩沛权送回了医院,向韩荻报备的时候,他从韩荻支支吾吾的语气里感受到了那份欲言又止,也知道韩荻究竟想说什么:“你是想安排韩伯伯和师父见面?” “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我能明白韩……我爸的意思。只是师父那里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当初因为我爸,让他们一帮人都跟着受到牵连。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好像很不合适。” “不然咱们还是循序渐进地来,先让韩伯伯和师父见个面,他们的关系比别人亲近不少,至少能说开话,怎么样?” “那……” 明白了韩荻的小心思,夏衍却之不恭:“师父那里当然是我来开口了。” “那就多谢你了。” “谢我就请我喝杯茶怎么样?跑了趟医院有点渴。” 心知夏衍是想着法地争取跟多的时间和自己在一起,韩荻当然没有拒绝,反正宋元夜也不在,她一个人留在公寓也挺无聊的。 有了夏衍牵头,韩沛权和祝有龙终于在5年之后聚首,坐在了一张饭桌上。 祝乐乐听说是韩沛权主动提出的饭局,心想韩荻一定也在,所以跟祝有龙一起赴会。在见到站在韩荻身边的夏衍时,她再次感受到内心瞬间涌起的不甘和愤怒,但碍着祝有龙的面子,她并没有发作。 祝有龙对韩沛权的态度比韩荻想象得要亲近,除了感叹5年来韩沛权的下落不明,他倒是没有提起当初赌/球的事,也就令用餐的气氛没有那么紧张。 “你走了之后,韩荻也就出国了。这些年,我也没怎么照顾她,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在国外打拼,也是难为她了。”祝有龙感慨,“但是这个徒弟没让我失望,现在的成绩出类拔萃,就是我们金胜,也没几个是她的对手。” “爸,有你这么灭自家威风的么?”祝乐乐的不高兴已经完全写在了脸上,但她看了看被自己呛得低下头的韩沛权,再看看面无表情的韩荻,她又绽开笑容,对韩沛权开了口,“韩伯伯这5年不见人影,是不是闭关去了?” 韩沛权被祝乐乐说得有些无地自容,连连摇头:“乐乐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我爸可都跟我说过。韩伯伯对打球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过去是可以把自己一整天一整天地关在训练室里的。你突然消失了5年,难道像那些武林高手一样去钻研球技?” 祝乐乐针对韩沛权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也瞬间让包厢里的气氛凝固至冰点。 “我爸已经把人生的黄金时代花在了球场上,也不是人人都跟师父一样,终身致力于斯诺克,大家的追求不太一样。”韩荻的态度也不甚友善。 眼见情况不对,祝有龙身为长辈,还是他们的师父,自然要负责缓解这一刻存在在韩荻和祝乐乐之间的针锋相对,于是笑说:“还武林高手,那我可得去创一套球法,横扫斯诺克了。” “爸,你都这个岁数了,还带着病,好好享清福就行了,创什么球法?你要是放心不下,就偶尔来俱乐部看看,我跟师兄把一切都打理得好好的,可不比你在的时候差。”在祝有龙面前,祝乐乐成了乖巧懂事的女儿,一面说一面笑,还不忘去看看夏衍。 “是啊,乐乐对俱乐部的事已经上手了不少,相信再多一段时间就能完全自己处理各项事务了。”夏衍接话。 祝有龙眉间才浮现的笑意骤然凝固,若有所思地盯着夏衍:“你这是不打算管理俱乐部了?” “是啊,爸。你看现在师兄和韩荻在一起,还要顾着俱乐部,显然力不从心。再说,将来韩荻回了伦敦,师兄也是要跟过去的,他当然不能再帮你打理俱乐部了。”祝乐乐的每一个发音都别有用心,包括不时瞟去韩荻身上的眼神,委屈又无奈,愤怒且痛恨。 “你们……”祝有龙显然还有些不知所措,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似的。再三回味了祝乐乐的话之后,他盯着夏衍:“你要跟韩荻去伦敦?” 祝有龙的样子让韩荻再度动摇了让夏衍跟自己一起走的想法,但夏衍却毫不遮掩拉起了她的手,坦然面对祝有龙的询问:“是啊,本来准备再过一阵子,等乐乐完全接手了俱乐部再跟师父说的。我想跟韩荻一起去伦敦,以后就在那里生活了。” “俱乐部也有你爸的心血,你就这样放弃了?” “要说心血,谁都比不上师父对金胜所耗费的精力。原本我就是暂代师父来管理俱乐部,现在既然我要走,乐乐有确实有能力接管,那么把俱乐部交给她,也算是让乐乐女承父业,不是更好么?走前我会把我手里的股份也转让给乐乐,这样会有利于她进行对俱乐部未来的操作。”夏衍如实以告。 夏衍的言辞听来并不强硬,但他离开的坚决却准确的传达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祝有龙仍像是在思考什么,许久后才抬眼问韩荻:“韩荻难道没有想要留下来?” 在没有和韩沛权重归于好之前,韩荻确实没有一点要留在国内的打算。可是现在,她已经和韩沛权父女相认,想要找回缺失亲情的想法因此比过去深刻了很多,所以当忽然面对祝有龙这样的提问,她一时之间并没有了答案。 “爸,韩荻过去都是旅欧参赛,你忽然要她回来,所有的环境都变了样,万一适应不过来,不就是浪费她那打球的一双妙手了么?就是我舍不得师兄就这样过去,道理就跟韩荻留下的原因一样。”祝乐乐说着不痛不痒的风凉话。 “环境只要适应就好了,我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夏衍并非不留恋,只是他对祝有龙、对金胜,以及对那一班同门手足的不舍都不应该在这种场合表现出来,更不能让韩荻知道。 夏衍处处都在维护韩荻,祝乐乐的内心已经怒不可遏,却到底没有爆发出来。 一片沉默之中是几人各自的心思回转,最后还是祝有龙打破了这一刻的僵局,问韩沛权:“师兄既然愿意回来,有没有兴趣调教你的那班师侄?” “爸!”祝乐乐诧异地盯着祝有龙,“就算师兄要丢下我们,你也不用找个被终身禁赛的人来教我们,难道易沣师兄还不行么?” 祝乐乐有欠礼貌的言行让祝有龙瞬间板了脸,而韩沛权已经面如菜色,再一次深深低下了头。 “我爸和师父的年纪相仿,都到了该享福的时候,师父的好意,我代我爸谢了。我没有让他再出去工作的打算,如果他愿意,可以跟我去伦敦,我完全可以照顾我爸。”韩荻恪守着待人接物最基本的准则,比起祝乐乐的失态,她看来冷静也得体得多。 祝有龙的脸白了一阵,好在韩荻还算客气,他才有了台阶可以下:“师兄,你这个女儿可是没有白养,我这个当师弟的为你高兴。” 韩沛权连连点头,转而去看韩荻的目光里满是感谢。 一顿饭吃到这个份上,已经味同嚼蜡,几人又小坐了一会儿就分了手。 夏衍把韩沛权送回住处之后再把韩荻送回公寓,他发现这会儿的韩荻彻底卸下了在韩沛权面前的伪装,完完全全表露出了因为祝乐乐的出言不逊而产生的负面情绪。 “辛苦你了,要有什么不高兴的,欢迎吐槽。”夏衍打着方向盘转弯。 “难道你觉得,我跟乐乐一样?还是我比她更不堪,要在背后说人家。” 夏衍的笑容明显了不少:“我的韩荻果然是君子,背后不议人是非,应该奖励一下。” “回去睡一觉,这事儿就过去了。”韩荻转头去看夏衍,“这顿饭没白吃,还是有价值的。” “你可不要多想,尤其是关于我的部分。该说的我都说了,态度很坚决。” 经过这一顿饭,韩荻现在没有心情和夏衍去讨论是不是真的要让他离开这件事,所以只是苦笑一声:“知道了。” 夏衍没再说话,韩荻也低头想着什么。这一路两个人都很沉默,直到最后夏衍把韩荻送到公寓楼下,他才抱住闷闷不乐地韩荻:“回去好好睡一觉,把今天的饭局忘了。” 韩荻点头,见夏衍看着自己像在等什么,她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亲啄了一口:“我上去了。” 夏衍摸摸韩荻的脑袋,这才放了人,直到等韩荻房间的灯亮起,他拿出门禁卡,进入公寓楼。 chapter 40 韩荻没有想到的是,祝乐乐会在第二天找上自己。 茶餐厅里舒缓的背景音乐也没能缓解弥漫在韩荻和祝乐乐之间始终紧张的敌对气氛,更多是来自于刚从金胜办公室出来的祝乐乐。 “我就不拐弯抹角地说废话,韩荻,你不能这么自私。”祝乐乐咄咄逼人地盯着韩荻。 韩荻手里的茶还没送入口,虽然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大概猜到了祝乐乐的用意。但在没有铺垫的情况下,祝乐乐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这句话,还是让韩荻有些意外。不过这也像她的性格,就好像昨天在饭局上,祝乐乐当着祝有龙的面完全没有给韩沛权面子一样。 “你是说夏衍要跟我去伦敦的事?”韩荻看来还算镇定,放下茶杯之后开始回应祝乐乐的目光。 韩荻的不卑不亢仿佛触动了祝乐乐一直以来被众星捧月的自尊心,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不然呢?” “是在夏衍那里说不通,你才不得不来找我的吧?” “如果连我爸都没办法让师兄改变主意,那么只有你能说动他。” 昨天祝有龙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他不舍得放弃这个已经在球坛上闯出一片天的得意弟子,夏衍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之一,也是金胜的招牌。 韩荻还没有做好夏衍真的要去伦敦的准备,事实上她也一直在犹豫这件事,理由应该和祝乐乐有大部分重叠的地方。 “师兄一步步走到今天不容易,除了正常的比赛之外,他在这个圈子里也有了自己的人脉,他和金胜之间存在着密切的关系。是金胜培养了他,但是他现在却因为你要放弃金胜,你知道这在别人眼里会被说成什么么?”祝乐乐的语气稍有缓和。 “我当然知道。”韩荻黯然。 见韩荻有了松动的神情,祝乐乐立刻趁胜追击:“你可以说夏衍爱你爱到不顾自己的名誉,哪怕被别人说忘恩负义也在所不惜。但是一个对他来说已经成形的环境,对他以后的发展会提供更多的助力。他自己的能力摆在那,大家有目共睹。但是在比赛外,他可以有更多发挥的空间。他不可能打一辈子的球,不是么?” “依靠着师父留下的人脉为他建立在赛场以外的人际关系网,再凭借金胜这么多年来在业界的名声和地位,哪怕夏衍以后不打球,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拥有广阔的资源。你是想说这个么?”韩荻反问。 “当然,他作为我爸最得意的徒弟,这些本来就是他能够得到的东西,但前提是他要留下来,留在金胜。”祝乐乐动之以情,“以他的能力哪怕从头来过也不会有问题,但是那会花费太多时间。他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年纪,可以来日方长。轻轻松松就能得到的资源,难道不比他重新开始来得好么?” “我知道你是为了夏衍好……” “留下来才是对他最好的。”祝乐乐激动地打断了韩荻的话。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祝乐乐殷切的目光和韩荻有所为难的神情让此时的安静变得扑朔迷离——韩荻是否会为了夏衍的将来而答应祝乐乐的要求。 “我看昨天师父的意思,是想让夏衍继续管理金胜,再把金胜完全交给他吧?” “师兄一直以来都把金胜打理得很好,交给他来管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我的意思是,包括师父手里的股份。” “是啊,怎么了?” “有条件的吧?” 祝乐乐眼光闪烁:“是又怎么样?” “夏衍必须跟你在一起才可能拿到师父手里的股份。”韩荻脸色淡淡的,但看着祝乐乐的神情却透着一丝尖锐,“金胜确实是师父的心血,师父为此寻找满意的继承人这一点无可厚非。但是你觉得,夏衍会为了金胜跟你在一起么?” “你什么意思?”祝乐乐不悦。 “我相信师父不会做出这种利益交换的事,这样侮辱了他,也看低了夏衍。” “我是我爸的独生女,金胜将来一定是我的,师兄如果跟我在一起,那么自然就能成为金胜的最高领导人。这不是利益交换,只是正常的管理权转移而已。”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夏衍是不是真的那么在意自己能否对金胜持有管理和控制的权力?” 祝乐乐一时语塞。 “夏衍管理金胜,是因为师父的身体。作为一个斯诺克球手,他本应该只用考虑怎么样去打好一场球,怎么样提升自己的技术,而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在俱乐部的运营和内部管理上。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师徒的情分,而不是必须的。”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现在金胜就在那,在别人眼里,师兄就约等于金胜。如果他走了,金胜不仅在实力上会大打折扣,对外的影响也不会小。俱乐部的运营需要资金,我们的股东有一部分都是因为师兄才答应注资的。要是他离开了金胜,他们也不会留下,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见韩荻没有接话,祝乐乐继续:“金胜少了师兄一个,不会立刻运营不下去,但时间长了可能就越来越艰难。你大概不知道,只是打球根本不可能支撑俱乐部到现在,易沣一直以来对外接洽着很多其他方面的项目。这些资金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金胜的牌子,因为师兄。如果他走了,那些长期合作的项目很可能会没有下文,我们也就会缺少资金来继续打理好金胜。” “所以我不应该当这个恶人,我应该跟你们一起,说服夏衍让他留下来?”韩荻的口吻有些微妙。 祝乐乐不能立刻判断韩荻在听过自己这一番叙述之后究竟是什么态度,所以最初愣了愣:“当然。” 韩荻稍加思索了一会儿,直接站起身:“谢谢你的下午茶。” 韩荻的行为看来是对祝乐乐的拒绝,但祝乐乐分明从韩荻的脸上看出了犹豫和动摇,所以当目送韩荻快步离去的背影时,她依旧不能确定韩荻到底是怎么想的。 离开茶餐厅之后,韩荻就收到了韩沛权的电话,说想给韩荻做顿好吃的,有没有时间一起去买菜。 韩荻对韩沛权的这个邀请颇为意外,但因为祝乐乐带来的不良影响,她还是决定跟沛权一起去购买晚上的食材。 之前总有夏衍在中间适时地调节气氛,现在只有韩荻和韩沛权两个人独处,多少还是有些令人手足无措,哪怕推着推车走在超时里,他们也很少说话。 韩沛权挑菜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会无意识地教韩荻哪些菜新鲜,哪些菜已经不够好,状态放松了很多。 韩荻这时候就安静地听着,有时还会笑笑,跟在韩沛权身后当个合格的人肉背景。 “小荻,买条鱼回去,晚上炖汤吧?”韩沛权看着水缸里的鱼。 “行啊,夏衍喜欢吃鱼,晚上把他叫过来一起喝鱼汤。”韩荻也跟着探出头。 “你们两个感情确实好,这就想到他了。那我得好好挑一挑。”韩沛权大有一展身手的架势,兴致勃勃地开始观察起那些鱼来。 韩沛权无意间的一句话忽然触动了韩荻的心思。她和夏衍的感情在这段时间里突飞猛进,确实应该是向着越来越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因为5年来的分别,当他们终于要在一起的时候,却面临着其中一方要放弃自己现有的环境而迁就另一方的问题。 哪怕现在韩荻和韩沛权正在为改善彼此的关系而努力着,但外界对韩沛权的偏见,以及对韩荻的牵连,并不会因此而改变,韩沛权还是那个斯诺克球坛界的耻辱,而她还是这个耻辱的女儿。 这样的环境让韩荻倍感无奈和厌恶,她几乎是铁了心地要回伦敦,就算国外也有这样的舆论,但至少那里的人没有那么多的偏见,她不用忍受跟国内一样的重压。可是这对夏衍而言,就代表了要放弃如祝乐乐所说的那些,而她所能帮到夏衍的,不可能比祝乐乐多。 韩沛权终于挑好了一条鱼,正想询问韩荻的意见,却见她愁眉不展:“小荻,你怎么了?” 韩荻摇头,答非所问:“挑好了?那就杀了带回去吧。” 在外头说话不方便,韩沛权就没再追问,又跟韩荻买了一些食材,这才一起回了公寓。 宋元夜忙着和温如昼二人世界,晚上不回来吃饭,所以饭桌上只有韩荻父女和夏衍三个人。 韩沛权能够和韩荻重拾父女之情,夏衍从中出了不少力,因此韩沛权对夏衍满是感激,也很照顾他,一个劲儿地给夏衍盛汤夹菜。 “你看我爸这么宝贝你,今天这一锅鱼汤,你得全喝了。”韩荻开着玩笑。 “遵命。”夏衍一口气喝了半碗鱼汤,又添了半碗。 韩沛权笑得双眼眯成了缝:“还不是夏衍这么宝贝我的小荻,我这个当爸爸的可得好好犒劳他。” “能把韩荻追回来,我就不会再让她走了,不好好疼她,怎么说得过去?”夏衍给韩荻盛汤。 自从见过祝乐乐之后,韩荻就一直记着两人交谈的内容,尤其在夏衍又一次表达对自己的爱意时,祝乐乐对她的指责和那些利害关系就又浮现了出来。本就不够平静的内心因此而起了波澜,韩荻只能勉强笑笑,为了掩盖这份纠结,她故意跑去厨房说要加个菜。 chapter 41 韩荻和韩沛权相处了几天,彼此间有了跟多的熟悉感,谈话的内容也比之前多了一些,但韩荻感觉韩沛权总是欲说还休的样子。 “爸,你有心事?”两人饭后在小区里散步,韩荻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问了出来。 韩沛权低着头,眉头皱得紧,却没有立即回答。 “有什么问题你完全可以告诉我,虽然不见得能立刻解决,但至少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之前已经五年没有交流了。”韩荻试图缓解韩沛权的心理压力。 韩沛权垂首迟疑了很久才抬头去看韩荻:“小荻,你准备什么时候回英国?” 因为韩沛权和夏敬升,加上对夏衍将来的疑虑,韩荻这段时间都还没有考虑回去的事,乍听韩沛权这样问,她心里也没有什么打算:“再等等吧,我不放心你,也不放心夏叔叔。” “那么你回去之后,还会回国么?”韩沛权有些急切。 韩荻过去坚定的主意因为现实而一再松动,她想回去,可是国内有夏衍的事业,还有她终于找回来的父亲。 “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问,这样显然太为难你了。但我知道你要回去,我这心里就……我们才父女相认,我不想再和你分隔两地。”说着说着,韩沛权竟落下了眼泪,“年纪大了,容易伤感,我……” “爸,你想我留下么?”韩荻问。 韩沛权叹息着:“我当然希望你可以留下,这样我们父女也能经常见面。但是你的重心一直都是在国外的,如果就这样回来,一切重头开始不说,因为我当年……太难了,小荻。我不想你这么辛苦。” 韩沛权的语重心长在已经纠葛了多时的韩荻内心留下了一丝温暖,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烦恼:“你还是希望我回去?” “小荻……”韩沛权再三犹豫之后才又开口,“上次你说可以带我去国外,是不是真的?” 韩荻点头。 “我知道我这样的请求太过分,但是我真的不想耽误你的前程,也不想才回到我身边的女儿又离开自己。”韩沛权再度老泪纵横,“过去是我做得不对,今天的苦果都是我自作自受,但是小荻,爸爸真的不想再跟你分开了。” 韩沛权情真意切的样子令韩荻动容:“爸……” “这些年我受尽白眼,只能远远地离开我曾经热爱的斯诺克。我犯下的错,我自己承担,但是我的女儿却因此遭受了牵连。这些年你的每一场比赛我都在看,看着你越来越优秀,我非常自豪。我的女儿,比她那个无能的爸爸,有更远大的前途。” 说到激动处,韩沛权不得不压制澎湃的心潮:“但是国内的环境对你来说太艰难,你动不动就要被盖上赌/球者女儿的帽子,这不利于你的继续发展。虽然英雄不问出处,但是爸爸希望你更够在你爱的事业里更快乐地前进。” “你跟夏衍在一起,我没有反对的权力,哪怕当初……但是看你们的感情这么好,有个人全心全意地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他还愿意为了你放弃在国内辛苦建立起来的一切,跟你去英国从头来过,能有这样的勇气,说明夏衍真的很在乎你。” “爸,你忽然跟我说这些,我反而觉得更乱了。”韩荻感觉到因为难以做下决定而带来的无力感,“正是因为夏衍那么在乎我,我才更不能因为持有他对我的感情而自私地不顾他背后的问题。” 韩荻拉着韩沛权坐在石凳子上:“祝乐乐找我说过夏衍和金胜的事,但这只是一方面的。如果他真的跟我去了伦敦,那就要把夏叔叔也接过去。夏叔叔现在的情况虽说稳定了,但又随时可能发生变化。突然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还不知道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能不能适应。” 韩沛权不得不承认夏敬升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存在:“是啊,如果敬升也跟着一起去,夏衍就不光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还要照顾敬升的病情。你们都是还在上升期的人,在异国他乡也没有背景,到时候只能自己去打拼,倘若还要照顾一个病人,就难免力不从心了。” “想法是好的,从头开始也不是坏事,可是在此之前要考虑的事那么多,也就导致要做下这个决定太艰难。我知道夏衍很坚决,但是他的孤注一掷反而让我不能安心。我怕到头来对不起他的付出,我不能给他足够的回报。” 韩荻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所以才会一直考虑衡量这件事的利弊。韩沛权当然欣慰于韩荻的深思熟虑,不由微笑:“不管是金胜还是敬升,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龙他们挽留夏衍是出于金胜招牌的问题,那么在夏衍离开之前,培养一个足以和夏衍势均力敌的门面,其实也没有那么困难。不是听说有个段易沣么?他和夏衍都是有龙的得意门生,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么夏叔叔呢?” 韩沛权想了想,自然也知道夏敬升作为一个情况随时可能发生变化的病人,他需要被对待时的小心和谨慎有多重要,因此也有些犯难:“也还是时间问题,让敬升慢慢从疗养院的环境里走出来,看看他是不是能够适应外面的环境,再做决定也不迟。” 韩荻以为韩沛权说的不无道理,心事有了适当的缓解,不由露出了一些笑意:“爸,谢谢你。” “帮自己女儿解决问题,你谢我干什么。不过小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都支持你。还有,我真的不希望我们父女分开,也不希望你过得太辛苦,我是说这儿。”韩沛权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不管怎么说,韩荻还是感谢韩沛权的开导,也把他的意思转达给了夏衍。夏衍在考虑之后,决定试一试,先带夏敬升从房间里走出去,再慢慢扩大活动的范围,以便观察夏敬升的精神状态和接受程度。 韩荻和夏衍特意抽了空去疗养院看望夏敬升,夏敬升见到他们到来非常高兴,面对韩荻的时候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三个人有说有笑,非常融洽。 “爸,不然我们带你下去走走,怎么样?”夏衍询问。 夏敬升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忽然听见夏衍这样问,他还有些恍惚:“下去?去哪里?” 夏衍指着疗养院供病人休息的花园:“就是下面。” 夏敬升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什么,没有马上给夏衍答复。 “夏叔叔,今天太阳这么好,还没有风,咱们下去转一圈,呼吸下新鲜空气,顺便看看能不能交几个朋友。这样以后夏衍要是不能来看你,你就能找他们聊天,不会觉得闷了。”韩荻柔声劝说。 夏敬升还是有所迟疑,但见韩荻浅笑友善的眉眼,他还是含含糊糊地答应了。 虽然走出了日常居住的房间,但是夏衍明显感觉到夏敬升对周围的排斥和慌张,这让他有了一丝不好的感觉。 韩荻也发现了夏敬升的异样,她抬头去看夏衍,两个人都忧心忡忡。 夏敬升对周围环境的反应不太强烈,但一刻都没有放松过,光是从他不断张望四周借以确定自己的安全来看,他很希望可以立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花园里的病人有些在聊天,有些在锻炼,夏衍把夏敬升安排在一个视野相对开阔,可以观察清楚花园情况的地方:“爸,你觉得怎么样?” 夏敬升依旧狐疑地环顾四周,去看夏衍的目光则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周围真的没有记者么?” 当初夏敬升举报韩沛权的事一经曝光,夏家和他日常训练的台球馆附近就布满了想要采访他的记者。这无疑成了夏敬升心里的阴影,以至于发病之后,再也甩不掉这样的影响。 夏衍对现状深感无奈,他见韩荻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愁色,但面对夏敬升,他仍是尽量保持笑容:“哪有什么记者?这里只有我和韩荻陪着你。” 夏敬升去看站在身边的韩荻,原本就充满怀疑地双眼里更是透着探究的神情。越是盯着韩荻的时间长,他越是觉得这张脸带着令她害怕的气息,远比那些不断追问他举报韩沛权一事的记者,更让他望而却步。 夏敬升突然转动轮椅,迫切地想要离开,但是他并没有多少力气,所以移动起来有些困难。 夏衍正要上去帮忙,夏敬升立刻拉住他:“小衍,我们快走!那是沛权师兄的女儿,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快走!” 眼见夏敬升这仓皇的样子,夏衍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能立刻把夏敬升送回房间。 为了不再给夏敬升造成刺激,韩荻一直在房间外等着。见夏衍出来了,她关心询问:“夏叔叔没事吧?” 夏衍的脸色并不好看:“已经安静下来了,但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没有我们预想的那么好。” 夏敬升对环境变化所产生的不适和惶恐让韩沛权提出的建议变得难以施行,这会是比为金胜寻找下一个足够撑起门面的替代者更加棘手的问题,也必然会成为夏衍试图和韩荻一起去伦敦最大的阻力。 “不然……” 韩荻一句话还没说完,夏衍就把她抱住:“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们还能努力一把。我爸和你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但是接下去是我们要在一起几十年。我不想这个几十年的开端成为遗憾,再给我一点时间。” “也许真的太勉强夏叔叔了。” “你想怎么办?” “只要跟你在一起,哪里有什么遗憾?”韩荻牵起夏衍的手,“我真的不应该那么自私,让你放弃那么多来跟我在一起。” 韩荻表露出的无奈让夏衍不由自主地担心起来:“你究竟想说什么?” 韩荻却冲夏衍一笑,主动搂住夏衍:“我讨厌这个地方,但这里也有我留恋的人和事,尤其是有你。我想留下来,照顾我爸,照顾夏叔叔,也陪着你。” 韩荻的这个决定对夏衍而言实在惊喜,他表现出少有的不知所措:“你说真的?” “我像是在骗你的样子么?” 夏衍的眼里都是韩荻笑如春风的样子,一改连日来的愁眉深锁,确实让夏衍感觉到她的诚意和决心。 韩荻提夏衍抚平了衣领:“我再留一段时间,等夏叔叔的情况稳定了,就回伦敦和姨妈他们说这件事,然后慢慢地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就能留下来了。” 夏衍对此的喜悦已经无以复加,除了拥抱眼前理解自己的恋人,也想不出其他表达感谢的方式:“韩荻,谢谢你。” chapter 42 韩荻暂时没有把决定留在国内发展的消息告诉宋元夜,宋元夜只见她不是去看韩沛权就是去疗养院看望夏敬升,不由感慨:“按照这趋势,我姐那双以前只握球杆的手,也许要做别的去咯。” 温如昼对宋元夜的话倒不以为意:“韩荻师姐就是为了打球而生的,你让她去干别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再说,你要她去做什么?” “你没看见我姐现在不是去看我姨父就是和去做她的标准准儿媳么,这要是她真和夏大哥结婚了,夏大哥到时候出去比赛,不就得我姐来照顾两个老人?她哪里还有时间打球?” “为什么非得韩荻师姐照顾?”温如昼不服气,“新时代的女性应该自主自立,怎么可以放弃自己的事业呢!” “难道你要夏大哥去照顾二老?” 温如昼为难:“这个……夏衍师兄也是应该活在斯诺克球台上的,也不应该放弃。哎呀,你这什么破选择,有必要非得选?找个佣人不行?他们又不是请不起。你非要师姐放弃打球,你就是直男癌!” “我可没这么说!你别乱给我扣帽子!”宋元夜为自己辩驳。 两个人说着话又动起了手,但也只限于玩闹。 温如昼无意间发现祝乐乐怒气冲冲地离开了俱乐部,她正想和宋元夜过去看看,却和段易沣打了个照面。 “如昼你在正好,跟我一起去看看韩荻。”段易沣说着就要去拿车。 “去看师姐?易沣师兄,你去找韩荻师姐干嘛?” 已经走出一段的段易沣回头,神秘一笑:“见到了你就知道了,我已经跟她通过电话,约了地方,走吧。” 温如昼不明所以,但宋元夜因为之前照片的事而对段易沣很有成见,所以催促着温如昼立刻跟上去一看究竟。 韩荻和段易沣约在了一家咖啡厅,她要早到一些时候,看见温如昼和宋元夜跟着段易沣进来,她不免有些惊讶:“你们怎么也来了?” “来找你的路上正好看见他们,就顺便一起带过来了,反正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而且还可能是好事。”段易沣心情看来不错。 不光是温如昼和宋元夜,就算是韩荻都对今天的情况一无所知,段易沣的话更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四人坐下之后,段易沣稍稍收敛了笑意问韩荻:“听说夏衍要跟你去伦敦?” 韩荻没有立刻回答。 段易沣正色:“其实不光是师父和乐乐,我和俱乐部的其他人也都不希望师兄就这么离开。当然,我今天不是来当说客的,只是代表俱乐部,向韩荻你提出诚挚的邀请。” 温如昼一听倍感惊奇:“邀请?咱们俱乐部要邀请师姐什么?” “咱们这班师弟师妹平日里都由我和师兄督导,但我平时不经常在俱乐部,师兄又要比赛又要操心俱乐部内部运营的事,有时候难免无暇分身,这就让这帮小子们钻了空子。”段易沣虽有责怪的意思,但说得轻描淡写更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温如昼立刻不服气了:“易沣师兄,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我们钻空子?我们平时也很刻苦练习的好吗?” 段易沣和韩荻都随即发笑,段易沣更是指着温如昼笑嗔:“大家伙就数你最灵活捣蛋,哪回聚会吃饭少不了你吆喝?你倒是说说?” 温如昼被说得没法反驳,只好蔫蔫地坐在宋元夜身边嘀咕起来:“我也是为大家争取福利,毕竟训练那么辛苦,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练嘛。” 说完了温如昼,段易沣继续去看韩荻:“所以就是基于要收拾这帮猴子的目的,我想请你留下来,到金胜来当特邀教练。” 这个提议再次让温如昼变得活络起来,第一个举手赞同:“我觉得这个办法可行。” 宋元夜赶紧压下她的手:“你说可行就可行?我姐还没说话呢,好好听着。” “你的意思呢?”段易沣问韩荻。 韩荻虽然想好了要留下来,但确实还没有过之后的打算,忽然听见段易沣的这个邀请,她又惊又喜,可也颇有顾虑。 温如昼察言观色,从韩荻的犹豫里多少也设想到韩荻如果真的答应了段易沣的邀请,那么将来在俱乐部难免会和祝乐乐产生不愉快,到时候夏衍就陷入为难的境地了。 “易沣师兄,这个决定是你和乐乐师姐商量的?她不会同意吧?”温如昼提出了质疑。 “乐乐最开始确实不同意,但是如果放弃了师兄,那么对俱乐部而言损失更大。但如果可以让师兄和韩荻你都留下来,等于我们还赚一个,是件好事。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试一试,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也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我的提议。”段易沣的样子非常诚恳。 “如果能有韩荻师姐来教导我们练习,我相信大家都会欢迎的。但是易沣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乐乐师姐对韩荻师姐,那可是……”温如昼担心地看了看韩荻,“如果她们都进了俱乐部,万一哪天真的出了问题,怎么办?” “如果是事关俱乐部的公事,那么肯定会秉公处理,别说是乐乐,就算是师父在场,也不能偏袒谁。如果只是私人问题,除非真的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不然我相信还是可以找到最妥当的解决办法的。”段易沣始终面对着韩荻说话,也足见他对邀请韩荻去俱乐部当特邀教练的诚意。 “我反对。”宋元夜忽然开口,在吸引了其余三人的注意力之后,他却吞吞吐吐地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闪烁不安地瞥了段易沣一眼,“反正我不同意,理由……大家心里清楚,我可不想我姐再闹出什么误会,导致她和夏大哥闹出矛盾。” 虽然温如昼对当初的照片偷拍事件也心有余悸,但段易沣的样子确实是很诚挚的。况且韩荻如果能在金胜在特邀,对她留在国内的发展也是一个很大的助力,这确实算是一桩好事。 “你先别说话,这事儿还是要看师姐自己怎么决定。”温如昼拦着宋元夜。 确实,不管别人说多少,最终的决定权都在韩荻手里,只要一刻没有给出答案,大家的心也就都悬着。 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而煎熬,段易沣尚且能保持耐心,温如昼和宋元夜却已经暗中焦急起来。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想知道韩荻到底是什么想的,于是互相催促对方去提醒韩荻,但谁都不肯出手。 最后还是段易沣打破了僵局:“你觉得怎么样?” 韩荻还没开口,温如昼和宋元夜就表现出了强烈的紧张,她笑着摇了摇头。 温如昼立刻泄了气:“师姐,你还是要回伦敦?” 宋元夜倒是挺高兴:“其实咱们回去也挺好的。” 温如昼不高兴,动手打了宋元夜。宋元夜立刻搂着温如昼安慰:“我自然有我的道理,等会儿跟你说。” 温如昼闷闷不乐地白了宋元夜一眼,撇开他搂在自己肩头的手,自己喝起了咖啡。 “我的意思是暂时还不能决定,给我几天时间考虑考虑吧。”韩荻慢慢说着。 温如昼一听,两眼发光:“师姐,你说的是真的?” 韩荻点头。 温如昼全然没顾宋元夜的阻挠,把他推开,坐去韩荻身边:“那你可得好好考虑,仔细考虑,千万要慎重。” 韩荻当然知道做下这个决定的重要性,所以她回去找了夏衍商量,当然宋元夜和温如昼也在场。 得知韩荻确实有意要留在国内之后,温如昼更加如释重负:“既然师姐你想要留下来,那么来俱乐部当特邀教练真的不错。而且既然是易沣师兄开的口,待遇肯定不会差,也不会影响你比赛。” “不是你说我姐去了金胜以后万一和祝乐乐闹了不愉快不好办么?现在怎么改口改得这么顺溜了?”宋元夜嘟囔着,“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如果乐乐同意了这件事,为了俱乐部考虑,她不会为难韩荻的。”夏衍解释,“虽然这个主意没有那么十全十美,但其实也还不错。” “哪里不错?”韩荻追问。 夏衍神秘兮兮地看了看温如昼和宋元夜,一把将同样一头雾水的韩荻搂到了怀里:“我说的不错就是,如果你去了俱乐部,以后咱们就能一块上下班,我也能一整天都看见你了。” 宋元夜和温如昼完全没有料到夏衍会这样赤裸裸的秀起恩爱,纷纷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我这鸡皮疙瘩,不行了,我去加件衣服。” “我也去你衣柜里翻一件。” 看着那两人勾肩搭背离开的背影,韩荻笑着推了推夏衍:“你还真是无所顾忌,任意妄为。” “我说的是实话嘛。”夏衍握住韩荻的手,“这件事我不发表意见,你自己决定就好,反正不管你有什么想法,只要不影响到我们的关系,不让你感到为难,我都支持。” “你怎么这么没有原则?” “不影响我们的关系,不让你感到为难,这还不是原则?”夏衍在韩荻额上亲吻,“既然是因为我而留下来,那么我就要尽力做到让你满意,不然还不如和你去伦敦,让你迁就我。” “你确定是我迁就你?” “确定。” 夏衍笃定且充满爱意的凝眸在这一刻让韩荻沉醉,她心满意足地靠在夏衍怀里,享受着来自他的爱抚和拥抱:“那么为了能跟你同进同出,看来我要答应易沣的邀请了。” chapter 43 在正式接受俱乐部特邀教练的头衔之前,韩荻特意去疗养院看望夏敬升。虽然在俱乐部的时间相对还比较自由,但毕竟不能跟之前一样完全由自己调配时间,也就没有那么多机会见夏敬升。 今天夏敬升的状态还不错,见到韩荻之后也很亲切地跟她打了招呼,两个人聊天的过程十分顺利,根本看不出夏敬升哪里有不对的地方。 然而就在韩荻要离开之前,夏敬升发现了躲在方外鬼鬼祟祟的人影。 韩荻见夏敬升一直盯着门外看,但当她回头的时候却什么都没看见:“夏叔叔,你在看什么?” 夏敬升抬起手指着门口:“那里有人。” 韩荻走去方外查看,竟然发现韩沛权就在外头,父女两个此刻相对却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想起之前夏敬升的异样,韩荻并没有让韩沛权进去和夏敬升见面,而是在和夏敬升道别后就跟韩沛权一起离开了疗养院。 “敬升他怎么会变成这样?”韩沛权看来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 “夏衍说是当初揭发了你赌/球的事之后,夏叔叔心有愧疚,但一直被媒体追问,所以慢慢有了抵触情绪,精神就开始出现问题了。” “愧疚?”韩沛权语气很微妙,像是根本不相信夏敬升会心怀愧疚,但又仿佛觉得这有可能发生。 见韩沛权若有所思的样子,韩荻奇怪:“怎么了?” 韩沛权犹豫之下,还是和韩荻和盘托出了在一切暴露在外界前时的情况。 韩沛权在被夏敬升发现自己赌/球前就已经私底下维持了将近两年这样的行为,因为组委会命令禁止赌/球,所以夏敬升知道韩沛权这种行径时,立刻进行了劝阻。 “沛权师兄,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当赌注!”夏敬升掷地有声。 “敬升,你听我说,我也是没办法。”韩沛权显得非常无奈,“玉清在家里照顾小荻,基本没有收入,全家就靠我一个人支撑,比赛的奖金也不是那么多,我也是没有办法。” “你有困难,你可以找我,为什么非要做这种危险的事?”夏敬升仍是带着责备的语气,“你以后别再赌/球了。现在是我知道这件事,万一是别人,立刻就给你捅出去了。” “敬升,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那些赌/球的人也不会说出去的。” 一听韩沛权的话,夏敬升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怒火再一次蹿了上来:“你还不迷途知返!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不可能一直瞒下去的!” 韩沛权见夏敬升态度坚定,不得不继续求情:“敬升,我们是十几年的好兄弟,就当你帮我这一次。我明天还有一场私球,打完这一场拿了钱,我以后就都不赌了。” “你!”夏敬升正要狠狠教训韩沛权,但见他苦苦哀求的样子,顾念着两人十多年的师兄弟情分,他还是认同答应了下来,“只要你以后不赌了,我帮你这一次。” 韩沛权立刻感恩戴德:“好好好,赌完下一场,以后就都不赌了。” 回忆起往事,韩沛权依旧深有感慨:“我没有想到,这件事最后还是被捅了出来。” “所以是夏叔叔骗了你?”韩荻满腹困惑。 韩沛权摇头:“我赌完了那一场球,敬升就和答应我的那样,没有向组委会进行举报。” “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么?”韩荻追问。 韩沛权再度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叹息着:“是我自作自受。” 在赌完和夏敬升约定的那一场私球之后,韩沛权确实安定了一段时间。但韩沛权的父亲忽然得了重病,需要大笔的医药费,在当时的情况来看,家庭收入并不能支撑起高昂的费用,所以韩沛权在别人的鼓动下,又一次开始了赌/球,并且又被夏敬升发现了。 面对韩沛权的言而无信,夏敬升勃然大怒:“这就是你答应办的事!” “敬升,我真的是没有办法!”就算是十几年的兄弟,韩沛权的自尊也不允许他再次在夏敬升面前展示自己的窘迫困境,“我有我的苦衷,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一早就说过了,你有任何问题都能来找我,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但是你居然选择这种方式,你这是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在开玩笑,你知道么!”夏敬升指着韩沛权怒骂。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你也是有家庭的人,你还要照顾夏衍,我不能麻烦你。” “如果只是钱的问题,我解决不了,还有师父,还有其他师兄弟,大家在一起,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不,不能让别人知道。”韩沛权慌张地摇着头。 他是球场上的风光无限的天才球手,是人人歆羡的斯诺克明星,他的身边应该只有赞美和羡慕的光环,怎么可以把自身的窘境暴露给别人?这也是他选择赌/球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的原因,他应该是活在阳光里,被鲜花和赞誉簇拥着的人。 “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还怕什么?现在反而应该是你对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时候。”夏敬升怒极。 韩沛权被此话一惊,立刻拉住正要转身的夏敬升,连连恳求着:“敬升,我知道错了,你再帮我瞒一次!就一次!我保证,以后真的不再赌/球了!” 夏敬升虽然痛恨韩沛权这无异于自毁前程的行为,但毕竟两人之间有多年的情谊,真要他推韩沛权入虎口,他也是不忍心的。但韩沛权的欺骗确实令他万分不悦,也为了防止韩沛权再重蹈覆辙,夏敬升故意吓唬他:“你都已经违约过一次,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赌/球的事如果被组委会知道,那么韩沛权以后就再也没办法上场打球,就等同于放弃了他一心要闯出一片天的斯诺克世界,这对他而言是残忍而不能接受的。为了挽回夏敬升对自己的信心,韩沛权信誓旦旦:“如果下次我再去赌/球,你去揭发,我不会拦着,用我将来的职业生涯承诺。” 往事听到此处,韩荻对韩沛权出尔反尔的行为也不太认同:“后来……你又去了?” 韩沛权的沉默,代表了韩荻猜测的正确。 韩荻为此稍稍沉下了脸:“夏叔叔原谅了你两次,你却还是不知悔改?” “不,我真的不知道那是赌/球。”韩沛权连忙解释。 “你不知道?” 韩沛权点头:“当时找到我的人,说只是一次表演赛,我还特意问了相关的情况,觉得没有问题才答应的,但是谁知道,那是一次披着表演赛表皮的赌/球,还涉及一家公司洗钱,我真的不知道会是那样。” “后来呢?” “后来表演赛实为赌/球的事被曝光了出来,所有参与的人员都接受了审讯。我被拘留的那几天,敬升来看过我,我当时跟他解释过,但是……他根本不相信我。”韩沛权回忆着当时的情景。 “敬升,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是这样,我真的没有赌/球。”韩沛权努力地向夏敬升解释,试图获得他的理解和支持。 夏敬升此时的眼底只有在三次被欺骗后的愤怒,看着韩沛权忙于为自己找借口的样子,他的怒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沛权师兄,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什么么?” “我当然记得,我真的没有违背答应过你的事,你要相信我。”韩沛权依旧锲而不舍地试图劝说夏敬升。 “前两次,你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但结果是你都食言了。我对你的信任,一次次被刷新了底线,这一次认为我凭什么还要再相信你?” “我说的都是真的,敬升,我不知道这是赌/球!我真的不知道的!” “你说过如果你再欺骗我,欺骗我们十多年的兄弟之情,你会用你未来的职业生涯作为代价,现在,是实现承诺的时候了,这一次,你不能再骗我。” 看着夏敬升眉宇间那濒临爆发的怒意,韩沛权知道哪怕他能洗刷自己这一次的冤情,也再不可能挽回夏敬升对他的善意。在夏敬升看来,他就是一个满口谎言的恶人,用他们之间的手足情谊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欺世盗名的事。 每当想起那时夏敬升那被硬生生压制着的怒意,韩沛权仍是心有余悸:“敬升就那么走了。后来那场球被判为赌/球,但是因为我的不知情,所以组委会并没有对我进行处罚。我原本以为一切就这样过去了,我还能继续打球。但是没想到,就在几天之后,敬升把当时我和他的谈话的录音内容交去了组委会,还进行了剪辑,省略了他替我隐瞒的部分,以及一些我赌/球时签下的合同。我接受了调查,一切属实,被终身剥夺比赛资格。” 韩沛权的唏嘘令韩荻对这些她过去不曾了解的事实感到惊讶。韩沛权因为出于无奈而赌/球,夏敬升因为忍不了韩沛权一次次的欺骗而选择揭发,那些过去在韩荻看来那么简单分明的爱和恨,在时间的发酵里竟变得复杂起来,她甚至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怪夏敬升。 “当时正面临一个重要比赛,原本是由我参加的,被举报后,我失去了参赛的资格,就由敬升代替,所以当时有过一部分报导,说敬升在那个时候揭发我,是为了争夺参赛的名额。” “夏叔叔参加了那个比赛么?” 韩沛权摇头:“敬升辞了比赛,也有身体的原因,听说,他都住院了。现在想想,可能就跟你说的那样,他为了躲避记者的追问和……唉,是我欺骗他在先,他又为什么要觉得愧疚呢。” “夏叔叔有时候会说,不是他揭发的。” 韩沛权对这样的解释表现出了吃惊:“不是他?” 韩荻点头:“他有时会精神失常地拉着我,一个劲儿地跟我说,当初不是他揭发的你。他一直说,一直说,样子不像是假的。” 韩沛权虽然心生疑惑,但终究还是苦涩地一笑:“不是他,还能有谁,我赌/球的事,身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而且还有那些录音,一看就是早就准备好的。也许他在第一次发现我赌/球的时就已经想好了要揭发我,只是针对因为十几年的情分,才选择相信我两次。” “夏叔叔是个是非观很强的人么?”韩荻试探。 韩沛权想了想,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基本来说,是这样。他的世界非黑即白,但是他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所以才会放过我两次,而第三次,不论我是不是冤枉的,他心里的是非观已经强迫他做出了决定。” 这样的推测也不无道理,但韩荻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有问题。 见韩荻苦苦思索,韩沛权却宽慰地笑了笑:“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今天来也只是想看看敬升,虽然他现在这个样子,但是有你和夏衍一起照顾他,我也就放心了。从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你好不容易才跟夏衍在一起,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才是。” 韩沛权和善且满是理解的眉眼让韩荻心头倍感温暖,她主动挽起韩沛权的手臂,带着他慢慢向前走:“我和夏衍会好好为将来打算的,那么你和夏叔叔,有没有考虑过修复一下关系?” 韩沛权一愣,最终还是无奈地低下头:“随缘吧,将来如果有机会,我想我会尝试的。” 韩荻为此又安心了一些,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明朗了不少。 chapter 44 韩荻在正式加入金胜后不久,就迎来了他们即将集体出赛的消息,赛场设在外地。 一行人到达酒店安顿之后,夏衍、祝乐乐和段易沣就先去见了这次赛事的主办方,从而留下了韩荻和其他人。 温如昼拉着韩荻去找当地的美食,当然少不了自掏腰包跟来的宋元夜。 席间吃得高兴,温如昼少不得说得多了一些:“其实夏衍师兄他们,不是去见主办方的人。” “那是去见谁?至于偷偷摸摸要瞒着所有人么?”宋元夜大口吃着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吧。”温如昼收敛了玩笑之色,“之前俱乐部不是合并过一次股权么?我听说现在虽然咱们自己人掌握了对俱乐部绝对的主导权,但是对另外那些以俱乐部名义支持的项目有了不少影响。” 祝乐乐之前提到过这个问题,所以韩荻此时认真地听着温如昼的发言。 “说实话,乐乐师姐和易沣师兄是一直想把俱乐部的规模再扩大一些的,所以抽调了一部分资金去进行业务扩展。但是你们知道,这样一来,对资金的回笼就有比较高的要求,万一出了问题,我们自己就可能没办法继续运作了。” 宋元夜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边吃一边问:“所以呢?你是说祝乐乐他们是去找你们的项目合伙人?” 温如昼点头:“我听说乐乐师姐他们确实有投资项目在这里,而且刚刚他们走的时候,我恰好路过,也大概听到他们说了一些这个事情,而且我看乐乐师姐的脸色不太好,感觉可能是项目出问题影响到资金了。” “照你这么说,你们金胜对外的项目不止一个,就算这里出了问题,其他项目应该还在运行,不至于有太大的影响吧。”宋元夜完全不以为意。 “这我哪知道,我又没参与过那些项目,都是零零碎碎听来的。”温如昼被宋元夜揶揄得不太高兴,低头胡吃海塞。 虽然只是闲聊,但韩荻对这番话还是有了更深一步的思考。在吃了饭回到酒店时,她遇见了段易沣。 “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韩荻不安心地朝段易沣身后望了望。 “师兄和乐乐还要见一些人,要晚点才能回来。”段易沣见温如昼和宋元夜已经上了楼,就对韩荻发出了邀请,“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去你那还是我那?” “去餐厅吧。”韩荻因为一直记着温如昼的话,所以在跟着段易沣到了餐厅后就率先开口询问,“你们真的是去见举办方的?” 段易沣才坐下的身子在听见韩荻这样提问之后一僵,稍后才开口回答:“确实不是去见赛事主办方,但也是比较重要的合伙人。” “是不是在这里的合作项目出现了问题?”韩荻有些心急。 段易沣啜了口茶,神情凝重起来:“是有点问题,所以需要立刻解决。” 段易沣的样子让韩荻有了莫名的猜测,她盯着故作镇定的段易沣:“问题如果不严重的话,你们不用三个人一起过去。虽然我只是金胜的特邀,但是也应该可以适当地了解一下我为之服务的俱乐部出现了哪些问题,以及我是不是有能力进行帮助。” 韩荻认真的样子让段易沣觉得颇为有趣,这不是讽刺,而是已经很久没有这种要和韩荻并肩作战的感觉。一直以来,韩荻和金胜、和他之间都存在着微妙的对立关系,但是现在韩荻的行为第一个打破了这种僵局,这绝对是让段易沣高兴的事。 一闪而过的笑容之后,是段易沣比刚才更加深沉的神色,这代表着他们接下去的谈话不会很愉快。 “其实本来项目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是……”段易沣犹豫,“现在投资方知道了你加盟金胜,所以多了一些其他方面的考量。” 又是因为韩沛权带来的影响。 见韩荻瞬间变了脸色,段易沣立即劝慰:“这只是心态问题,只要能够成功说服对方,一切还是照旧的。你在斯诺克上的造诣,大家有目共睹,你来当金胜的特邀教练也实至名归。现在,我们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改变以往对你的印象。” “舆论和社会印象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么?”韩荻有些失落,“都过去5年了,这份阴影还是没能从公众的视线里散去,无论我和我爸走到哪里,都要背负这一指责和无谓的牵连。投资方出于利益考虑,这点上没有错。错的可能是我。” “你现在不要多想,既然金胜愿意做出聘请你的决定,就代表我们都肯定你的能力。不管外人怎么看,只要你全心全意训练金胜的选手,等将来拿到了足够多的奖项,自然能够令所有人都重新审视对你的定位,不是么?” 段易沣所言不无道理,只是这样乐观的期望在现实面前依旧显得艰难。 韩荻神情苦涩:“你确定外界会给金胜、给我足够的时间么?” 段易沣语塞,然而韩荻勉强支撑起来的镇定让他还想说些什么:“难道他们会因为我们的教练而取消球手的比赛资格?” 韩荻有些诧异地去看段易沣。 段易沣鼓励地回应着韩荻还没有完全缓和下来的思绪:“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我们内部足够团结,就不会因为流言而受到损害。虽然可能过程会艰难一些,但我相信,你不是个容易退缩的人,我也不是,金胜这个大家庭更不是。” 段易沣对韩荻的信任重新修复了他们之间原本已经变得怪异的关系,除了夏衍之外,段易沣大概是第二个能够给予韩荻无限支持的人。但是这份同样源于男女之情的情愫,却不是韩荻能够接受的。 在气氛渐渐变得暧昧不明之际,韩荻首先抽身:“既然这样,我就没有顾虑了,先回去了。” “韩荻。”段易沣起身拉住韩荻的手,又觉得失礼,所以立刻放开,“谈完了外部的问题,我们还需要谈一谈内部的发展。” 韩荻见段易沣已经恢复了以往对任何事都泰然处之的样子,她也马上收拾心情,重新坐回去:“什么事?” “虽然之前师兄和乐乐已经对俱乐部的内部训练做出了规划,但当时你还没有加入。现在作为他们的教练,我想听一听,你对未来的培训有什么想法,不用有顾忌,你我之间可以畅所欲言。”为了缓解韩荻的压力,段易沣含笑饮茶。 韩荻在决定进入金胜时,就已经对金胜现有的情况进行了分析,她更从夏衍那里了解了俱乐部里每一个人的情况,心里早就有了底。现在听段易沣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她完全应对自如。 韩荻和段易沣谈话并没有注意时间,一直到天黑了都没有结束,而温如昼怕韩荻一个人太冷清,就想要找她聊天,但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得到回应。 “可能我姐已经跟夏大哥出去二人世界了。”宋元夜懒懒地靠在门框上,“我姐不是小孩子了,再说,我是你男朋友,你是不是应该多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你一个大活人就好好的在我面前,我考虑什么?韩荻师姐是不是和夏衍师兄在一起还不知道呢。”说着,温如昼就拿出了手机。 宋元夜一把抢过手机:“万一我姐真的和夏大哥在一起,你这通电话打过去,不就大煞风景?” “万一不是呢!”温如昼见宋元夜高高举着手机,只能跳起来抢,“你给我。” 宋元夜见温如昼这样子还挺可爱,就想接着逗她玩,故意举着手机不松开,任由温如昼在自己面前跳啊跳的,有时候温如昼跳得太靠前,几乎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呼出的气息扑在他脸上,他还觉得挺享受。 两人这么玩闹了一会儿,宋元夜把手机往自己口袋里一揣,在拉起温如昼的手就往电梯走:“我姐有夏大哥照顾,不用你这个管家婆操心,你现在应该想想怎么哄你男朋友,也就是我高兴,不然有你好受的。” 温如昼的力气当然比不过宋元夜,虽然是被强拉硬拽地往前走,但宋元夜的手跟自己十指相扣,还是让她有了一丝温暖和幸福的感觉,她也就暂时忘了自己的手机还在宋元夜兜里这件事。 等电梯的时候,宋元夜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再假装不在意地把温如昼搂了起来,又等了一会才开口:“出去走走?我知道附近有不少好玩的地方。” 被宋元夜一顿示好,温如昼哪怕有气都全消了,哪里还记得韩荻的事,乖乖地点头。 电梯到达楼层,宋元夜搂着温如昼进去,却发现祝乐乐正和夏衍一起从旁边的电梯里走出来,但也就是在这一刻,电梯门关上了。 温如昼立刻按下下一层的楼层,不管宋元夜的询问,在下楼之后又从安全通道直接跑回了他们住的楼层,二话不说就巧起了夏衍的房门,可并没有人开门。 “你到底怎么了?”宋元夜耐不住性子问题。 “你没看见刚刚夏衍师兄和乐乐师姐回来了么?” “什么时候?没看见啊。” “就刚刚!”温如昼急得又拍了几下门,但仍旧没人应声,她立刻向宋元夜伸出手,“手机给我。” 宋元夜也不知道温如昼究竟唱的那一处,只能把手机给她,然而关键时刻,手机没电了。 温如昼又要拿宋元夜的手机,结果欠费。 温如昼气得瞪了宋元夜:“我走得急忘记带充电宝,赶紧去楼下买。” 宋元夜没办法,这就被推着去了电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