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之清醒》 第1章 回忆 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听着监护仪器的嘀嗒声,哽咽的赵若汐充满深情地凝望着弥留之际的傻大爹,她用颤抖的手握着傻大爹的手,宛如小的时候傻大爹握着她的手一样。 曾经令人难忘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地重现在若汐的脑海里,历历在目的一切仿佛刚刚发生。 一九八八年,北方,盛夏时节,蝉鸣四起,骄阳似火。 刘家村六岁的赵若汐和小伙伴们正在村里撒着欢,连狗猫牲畜都忌惮的炎夏,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无所畏惧,一伙人马不停蹄不知疲倦地从村的东头跑到西头,再从西头跑到东头,弄得乡间的小路上尘土飞扬,仿佛刚有一群马驹疾驰而过。 在村的西头有一排土房子,不高,是用来饲养牲畜用的。 当若汐和小伙伴们路过土房子时,有人发现了房顶上有一个麻雀窝,充满好奇心的一群人不谋而合地都爬上了屋顶。 麻雀窝里住着好几只光秃秃刚出生的小麻雀,他们一行人把弄着小麻雀许久后,有人提议说将小麻雀带回家去养着。 最后,所有人人手一只小麻雀,每人犹如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着。 所有人都陆续地从屋顶上下来了,大家都准备回家帮自己的小麻雀搭新窝。 小孩们的想法总是天真无邪的,快乐也是简单的、轻而易举的。 其他的小伙伴都比若汐大,有的借助树枝从屋顶上爬下来,有胆大的就直接跳到旁边的草垛上,只有若汐还在屋顶上没有下来。 眼看其他小伙伴都成功地从屋顶下来了,也想回家的若汐焦急了,她呼叫道: “宇凡哥哥,宇凡哥哥,俺还在上面呢?” 宇凡不相信自己眼睛地抬头看了眼若汐,漫不经心地说: “你咋上去的,就咋下来!” 若汐面带无辜的神情回道: “俺不记得俺是咋上来的了?” 宇凡满腹狐疑地挠了挠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他小伙伴听见了纷纷连忙出主意,有让若汐直接跳到草垛上的,有教若汐怎么一步一步从树枝上爬下来的,甚至有让若汐直接跳下来他们合力接住的?????? 意料之中,若汐处于本能的害怕,这些方法都没有成功,急得小伙伴们直跺脚。 眼看没戏的若汐心急如焚,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俺奶,俺奶,李秀花你在哪个犄角旮旯呀,快来救救俺吧。”焦急的若汐直呼着奶奶的大名。 看到哭得伤心的若汐,宇凡安慰道: “不要哭了,俺去帮你找你奶过来。” 若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干眼泪连连点头道: “恩。” 宇凡一直跑到村的东头才远远地看到在地里干活的若汐奶奶,他双手在嘴巴边做成喇叭状呼喊: “若汐奶,你家若汐下不来了。” 若汐的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她没听见宇凡的呼喊。 见若汐奶奶没有任何回应,心急火燎的宇凡又在田埂上重复叫了好几遍,他的喊声在空旷的田野上来回飘荡着。 宇凡的呼喊声将鸟都招过来了,也没有招回若汐奶奶的回应。 实在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同样在田地里干活的村民们口耳相传,一个接一个的把话传给了若汐奶奶。 到最后一个传到奶奶耳朵里的却是: “你家若汐下去上不来了。” 听到传话的若汐奶奶嘴里嘀咕道: “啥下去上不来了,这丫头又去哪疯了?” 然后奶奶回话说: “啥上得来上不来的也得等俺手里的这点活干完喽,天热这活等不了了。” 于是村民们又一传一地把若汐奶奶的回话传给了宇凡。 听到回话的宇凡又呼哧呼哧地从村的东头跑到村的西头,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若汐: “你奶说了等手里的活干完就来,不干完她今天就活不了了。” 急迫又失望的若汐呆呆地点点头,她灵机一动地对宇凡说: “那叫俺傻大爹过来吧!俺傻大爹今天不干完活得了。” 宇凡又呼哧呼哧大步流星地跑到若汐的家,看到正在挑粪的傻大爹,宇凡累得气喘吁吁,他直拍着胸口地对傻大爹说: “傻大爹,你家若汐下不来了。” 傻大爹什么都没问,二话不说丢下手中的粪桶,健步如飞地跟在宇凡的身后,心急的宇凡看到落在后面的傻大爹,一边捂着鼻子一边催促道: “傻大爹,你倒是快点啊,俺还要回家给俺的小麻雀搭窝呢。” 于是傻大爹就风驰电掣般地跟近了宇凡。 傻大爹是若汐爸爸的哥哥,也就是奶奶的大儿子,长得又高又壮,喜欢傻笑,从小得了脑膜炎发烧烧了好多天后,脑子就停止发育了,这是若汐从奶奶那里听说的,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 “傻大爹不傻,他只是保留了童真罢了。” 至于傻大爹为啥那么能吃,若汐也想不通,也许是脑子没发育好的缘故。 那时的傻大爹每顿都可以吃三四碗米饭,至于有没有吃饱,他到底有多能吃没人知道。 奶奶说傻大爹小时候就很能吃,那时的物资很稀缺,少年的傻大爹总是吃不饱。 有时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小傻大爹不敢掰地里还未成熟的玉米,他就直接扒开玉米苞叶后趴在玉米上啃,啃了两口再将苞叶合上。 令人头疼的是,傻大爹在每个玉米上只啃个一两口就换一个再啃,还总是啃到别家的地里,有时还专挑一家的啃。 那时奶奶收到最多的投诉就是你家的“吃不饱”又霍霍谁家的地了。 投诉多了村里人就都知道了,傻大爹“吃不饱”的外号也是从那时传下来的。 还有一次,饿急眼的小傻大爹偷喝高粱酒,高粱酒有些甜味,他给当成糖水喝了,据说喝了整整一大罐。 喝完后,小傻大爹睡了整整两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急得奶奶都哭了,还叫来了卫生所的人,卫生所的人回道: “没事,死不了,也不用担心变笨。” 傻大爹从小的时候就不太靠谱。 终于傻大爹跟着宇凡来到了土房旁。 伸着脖子向下张望的若汐看到傻大爹后兴奋地叫起来: “傻大爹,俺在这儿呢,快救俺下去。” 看到若汐的傻大爹忐忑不安地握着拳头在原地转了几圈。 看到只会转圈的傻大爹,若汐抱怨: “傻大爹,你别只顾着转圈,快点想办法救俺下去!” 这时傻大爹伸出双臂冲若汐傻笑着,示意若汐跳下来让自己接住。 “俺不敢跳,要么你从那边的树枝上爬上来接俺下去吧!”若汐指着土房旁的那棵树说。 傻大爹借助着树枝顺利地爬上了屋顶,看到爬上来的傻大爹,若汐开心地让傻大爹带自己下去。 可是轻松爬上来的傻大爹不知道怎么了,两条腿不受控制不停地颤抖,别说带若汐下去了,连站着都挺费劲。 若汐看着傻大爹颤抖的双腿问: “傻大爹,你咋了?是想尿尿吗?” 傻大爹摇了摇头说: “不是。” 站在下面的宇凡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地说: “傻大爹是给吓的。” 其他几个小伙伴也跟着大笑起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看着被小伙伴们嘲笑的傻大爹,若汐气急败坏地说: “俺傻大爹真笨!” 傻大爹抓着后脑勺朝若汐傻笑着,没有说话。 完成传话的宇凡回家了,其他小伙伴们也都陆续地回家了,只留下弱小的若汐和高大的傻大爹孤苦伶仃地待在屋顶上。 这时,若汐才反应过来,她捂着鼻子对傻大爹说: “臭大爹,你真臭!” 若汐嫌弃地看了眼傻大爹,傻大爹憨笑地看了眼若汐。 没办法,两人只能等奶奶来了。 就这样,一大一小静静地躺在屋顶上。 两人看着湛蓝的天空,望着天空中翱翔的鸟儿,听着树上知了的鸣唱声,听着河水里鸭子的嬉戏声?????? 不知不觉,若汐和傻大爹都睡着了,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过了多久,夕阳西下,晚霞徐徐地倒映在屋顶上,映在了两人的身上,使两人看上去很是和谐动人。 微风轻轻地拂过若汐和傻大爹的脸颊,两人慢慢地醒来了。 第2章 恐高 醒来的若汐和傻大爹听到了奶奶苍老的声音: “若汐啊,若汐啊,若汐啊??????” 听到了奶奶的呼唤,若汐立马起来附下身朝奶奶招着手,说: “奶,俺在这儿呢。” 有点驼背的奶奶步履蹒跚地朝四处环视了一圈后没有找到若汐。 若汐发现奶奶没有找到自己,她淘气地说: “奶,俺在天上呢。” 直不起背的奶奶使劲地仰着脖子向上看,直拍大腿抱怨道: “我的姑奶奶啊,你咋上去的,你咋不上天呢?” “俺倒是想上天,但俺没有翅膀,有翅膀我自己都可以飞下去,就不用等你来了。”看到奶奶后的若汐调皮了起来。 “奶,快弄俺下去吧,俺都在上面待了老半天了,想尿尿都快憋死俺了。”若汐继续说。 “憋死活干,在上面待着吧!”嘴里说着气话的奶奶行动倒是很诚实,她走到附近的村民家去借来了竹梯。 奶奶扶着竹梯,若汐顺着竹梯慢慢爬了下来,成功下来的她又对奶奶说: “奶,俺傻大爹还在上面呢,让傻大爹也爬下来吧!” 傻大爹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狗一样,只是微微地探出了头不敢朝下看。 当时的若汐还以为傻大爹是怕奶奶责怪他才这样的。 “诶呦喂,我的亲娘呀,你咋也上去了?真没一个省心的。”奶奶埋怨道。 若汐若无其事地回复: “傻大爹是为了救俺的上去,不知咋了,结果就和俺一样也下不来了。” “强子啊,顺着梯子爬下来吧!”奶奶叫着傻大爹的小名。 傻大爹没有反应,还只是探出了头。 奶奶又连续叫了好几遍,结果都是一样。 实在没办法,奶奶只好去附近找村民来帮忙。 不一会儿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了,有人出主意对傻大爹说: “吃不饱,你得像牲畜一样,用四肢爬下来就行了。” 有好心的村民直接爬上去想扶着傻大爹爬下来,可傻大爹的腿根本不听使唤,连向前挪一步都很困难。 在若汐的印象里,傻大爹的胆子一直是很大的,没想到他居然恐高。 最后,傻大爹像牲口一样被绑在扁担上才被几个壮汉抬下来的。 几个壮汉累得气喘吁吁地说: “吃不饱不仅死沉,还一直在抖,害得俺也跟着抖。” “就是,不知道以为俺们也害怕呢。” “俺绑条猪也没抖得这么凶,比俺杀头猪还累!” “吃不饱这辈子只能入地,不能上天了。” ?????? 传来了一片笑声。 奶奶有点难为情了。 从屋顶上下来的傻大爹跟换了个人似的,仿佛刚才才屋顶上的人不是他,他憨笑地看了眼若汐。 若汐也笑了。 若汐轻轻地将小麻雀放进傻大爹硕大的衣服口袋里。 若汐一边牵着奶奶的手,一边牵着傻大爹的手,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老一少一壮在晚霞的照映下,一蹦一跳步履蹒跚地回家了。 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三人组成为了刘家村独一无二的一道风景线。 在回家的路上,若汐用手指抠着奶奶的手心问: “奶,俺饿死了,俺们晚上吃啥?” “你想吃啥?” “俺想吃奶烙的葱油饼,奶烙的葱油饼天下第一香啦!” “对,奶烙的葱油饼第一香啦!。”傻大爹鹦鹉学舌地说。 奶奶用弯曲的食指轻轻刮了下若汐的鼻尖,满眼宠溺地说: “你个小人精。” 此时的奶奶已经完全忘记刚才屋顶捞人的事,若汐和傻大爹就更不用说了。 回到家的若汐着急忙慌地用葫芦瓢从缸里舀水就往嘴里灌,有着女孩名字的若汐,骨子里透出的更多是男孩子大大咧咧的性格。 若汐的家是土砖砌成的房子,有三间屋,东屋、西屋和堂屋,屋子的门前有个院子,院子里有棵桂花树,树旁种着当季的蔬菜,村里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这样的格局。 若汐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死了,父亲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去城里打工了,偶尔才回来一趟,爷爷在傻大爹和父亲十几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平时家里只有若汐、奶奶和傻大爹。 奶奶开始做起了若汐爱吃的葱油饼。 趁着天还没有黑,若汐和傻大爹忙着驱赶鸡鸭回舍,这是两人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鸡还好只待在院子里,若汐和傻大爹只需人手一根竹竿站在相对的方向,嘴里唱着“咕咕,咕咕,咕咕??????”朝着鸡舍方向驱赶即可。 轻松把鸡赶进鸡舍后,若汐会立马把舍门的门栓拴好,傻大爹就搬起大石头顶住舍门,两人配合得很默契。 鸭就叫人着实头疼了,因为鸭喜欢待在河里,所以每次赶鸭回舍时,需要一人拿着竹竿站在河的东岸,一人拿着竹竿站在河的西岸,同样嘴里唱着“嘎嘎,嘎嘎,嘎嘎??????”将鸭朝着家的方向驱赶。 河里有时还有别家的鸭子,若汐总是分不清哪些是自家的,哪些是别家的,在她的眼里鸭子似乎都长得差不多。 若汐只能跟着傻大爹唱“嘎嘎”,傻大爹在河的西岸唱一声“嘎嘎”,竹竿拍打河面一下,若汐就在河的东岸附和着一声“嘎嘎”,竹竿也拍打河面一下。 两人的歌声在村里荡气回肠,一唱一和的两人终于将鸭群赶上了岸。 快赶到鸭舍门口时,傻大爹突然拍起大腿说: “少了,少了。” “啥少了?”若汐问。 “鸭少了。” 会数数的若汐数了一下,果真少了两只。 若汐连忙夸赞傻大爹: “傻大爹,你真聪明,不仅认识自家的鸭,还知道少了。” 被若汐夸赞的傻大爹像孩子一样憨憨地笑了。 那时的若汐怎么也想不通,既不会数数又不识字的傻大爹是咋知道鸭子少的呢?难不成是老天爷在帮他数的吗? 这个问题在若汐的心里纠结了很久。 成年后的若汐才想明白当年的傻大爹不是用眼在数鸭子,而是用心在数鸭子,用眼看到的是鸭子的数量,用心看到的是鸭子的灵魂。 把鸭群赶进鸭舍的两人又重新回到了河岸寻找走散的两只鸭。 两人一路上唱着“嘎嘎,嘎嘎,嘎嘎??????”想把鸭子引出来,都几乎快要走到河的尽头时,若汐才寻着鸭子的叫声在河岸边的水草丛里发现了两只鸭子伸出来的脖子。 心急的若汐想早点回家,拿着竹竿的她使劲向前倾,伸长了胳膊驱赶鸭子,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滑进了水草丛里,还好河岸边的水比较浅,刚好到若汐的胸口,若汐拽着岸边的芦苇稳稳地站着呼叫: “傻大爹,俺掉河里了,快来捞俺。” 听到若汐的呼救,傻大爹立马丢掉手里的竹竿,找到离得最近的一座桥,风驰电掣般地来到对岸,看到掉到河里的若汐,傻大爹迫不及待地想伸手拉若汐上岸。 但若汐却出乎意料地一手紧紧地抓住芦苇一手抓起一只鸭子的脖子说: “先别拉我,接着鸭子,这样就不用俺们赶回去了。” 话刚说完,若汐胳膊一挥,吓得鸭子直接飞到傻大爹的手里,用同样的方法,另一只鸭子也被迫上岸了。 两只鸭子上岸以后,傻大爹的两只大手紧紧拽住若汐的两只小手将若汐拉回了岸。 上了岸的若汐对着两只鸭嘀咕道: “天都快黑了还不知道回家,俺们都知道回家了,真不让人省心的两只大臭鸭,下次再这样就把你们炖吃了。” 傻大爹跟着说: “真不让人省心的两只大臭鸭,下次再这样就炖吃了。” 一大一下,两人一人手里抓着一只鸭,一甩一甩地走回了家。 到家时天已经擦黑了,若汐的衣服也基本上被晚风吹干了。 这时,若汐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小麻雀,于是对傻大爹说: “傻大爹,快把小麻雀拿给俺,俺还要帮它搭窝呢!” 傻大爹从口袋的最底部掏出了一团黏糊糊的东西,如同从口袋里掏好吃的一样捧在手心里,傻笑地递给了若汐。 若汐看到小麻雀像一团肉一样,一动也不动了,朝着傻大爹尖叫: “小麻雀被你给压死了。” 伤心又生气的若汐哇哇地大哭起来,在傻大爹的手臂上用力地拍打了两下,又踢了两脚傻大爹。 傻大爹依然傻笑着。 见怪不怪的奶奶看见两人说: “葱油饼好了,快过来吃。” 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若汐抓起一块葱油饼就塞进嘴里狼吞虎咽起来,摇头晃脑地说: “葱油饼真是太美味了,俺太喜欢了!” “葱油饼太美味了,俺太喜欢了!”傻大爹说。 显而易见,两人已经忘记了刚才的小麻雀。 很快能忘记过去活在当下的人总是快乐的、轻松、不孤独的。 傻大爹是这样的人,当时的若汐也是这样的人。 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两人,奶奶微笑地说: “慢着点吃,锅里还有。” 只有葱油饼当晚饭的若汐和傻大爹心满意足地填饱了肚子。 那时的满足既简单又容易。 第3章 偷桃 晚饭后,若汐和奶奶、傻大爹人手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外乘凉。 三个人瞻望着天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月亮,吹着夏晚的凉风,听着田间传来的青蛙声、虫鸣声,很是惬意。 奶奶每天都会拿着棕榈扇在若汐的周围挥来挥去以驱赶蚊子。 傻大爹也握着扇子,一会儿在奶奶的周围挥来挥去,一会儿在若汐的周围挥来挥去,一会又在自己的周围挥来挥去。 看到像星星一样闪烁的萤火虫,年幼的若汐总是天真地以为萤火虫是天上的星星下来玩耍了。 傻大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当若汐向傻大爹吵着要天上的星星时,傻大爹就会找来玻璃瓶,带着若汐去捉萤火虫。 若汐的手掌太小又够不着萤火虫,傻大爹的手掌倒是挺大个儿又高适合捉萤火虫,但是笨手笨脚的傻大爹总是像拍蚊子似的捉萤火虫,捉到手的萤火虫都被傻大爹活生生地给拍死了。 看着一只只死去失去亮光的萤火虫,恼羞成怒的若汐朝傻大爹踢了一脚后喊道: “傻大爹,你真是笨死了,比猪还要笨。” 傻大爹拉着若汐的小手露出了傻笑。 在一旁看着的奶奶安慰若汐说: “你应该鼓励傻大爹,多给他几次机会,他可以的。” 听到奶奶忠告的若汐开始教傻大爹如何手指弯曲,手掌窝起来捉萤火虫。 傻大爹认真地听着若汐的指示,虽然刚开始累得满头大汗也还是没有成功,但尝试了很多次后都没有放弃的傻大爹在最后时刻终于成功地捉到了萤火虫。 若汐小心翼翼地将萤火虫放进玻璃瓶里,看着在瓶里飞来飞去的萤火虫,眉开眼笑的若汐抱着玻璃瓶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欢呼着: “俺傻大爹真棒,俺傻大爹比猪聪明!” 傻大爹也跟着转了好几圈。 奶奶露出了心满意足慈祥的笑容。 一片欢呼雀跃。 有一次,盯着月亮张望了许久的若汐天真地问傻大爹: “傻大爹,你能摘天的月亮给俺吗?如果你能摘天的月亮给俺,俺以后就再也不叫你傻大爹了,叫你好大爹。” 傻大爹回答说: “你还是叫俺傻大爹,俺喜欢你叫俺傻大爹。” 哭笑不得的若汐说: “俺傻大爹是真傻。” 又传来一片爽朗的笑声。 有时心血来潮的若汐则会给大字不识一个的奶奶和傻大爹讲故事。 奶奶坐在若汐的左边,傻大爹坐在若汐的右边,一边一个棕榈扇,两人一本正经地听着若汐的高谈阔论。 每次读到“龟兔赛跑”时,若汐总是用幼稚又得意洋洋的语气问奶奶和傻大爹: “你们知道兔子跑那么快,为啥还会输给乌龟吗?” 奶奶和傻大爹每次都会用充满疑问又渴望知道答案的表情说: “不晓得呢!” 若汐就每次不厌其烦地娓娓道来其中的道理给奶奶和傻大爹听。 奶奶和傻大爹就每次都虚怀若谷地聆听若汐的讲解。 一个“龟兔赛跑”,若汐讲了整整一年,除了“龟兔赛跑”若汐也不会讲其他了,这个还是她从小伙伴那儿听来的。 不厌其烦的三人组总是能乐在其中。 那时的快乐既简单又容易,快乐本身就很容易的可以拥有,只是人们把它想复杂了。 乘完凉后,三人就回屋睡觉了。 若汐总是喜欢抱着奶奶凉凉的大腿,听着悦耳的虫鸣声,悠然自得地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若汐的梦里应该会出现爱傻笑、憨厚、笨手笨脚的傻大爹。 对于从未得到过一天母爱又缺少父爱的若汐而言,奶奶是她的爱,傻大爹是她的快乐。 次日清晨,熹微的阳光照射着整个刘家村,照在刘家村的小路上,照在刘家村的河面上,照在刘家村的田园里,照在若汐家的院子里,照在奶奶的脸上,照在傻大爹的脸上,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照在若汐水灵灵的脸上?????? 床上的若汐伴随着公鸡的打鸣声,鸟儿的鸣唱声,树上的蝉鸣声,傻大爹剁菜叶的咚咚声,奶奶洗衣服的哗啦哗啦声?????? 她懒洋洋地醒来了。 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的若汐,用两只手揉了揉双眼,看了一眼奶奶,又看了一眼傻大爹。 洗好衣服的奶奶着急地要趁着早凉去地里干活,就嘱咐傻大爹说: “强子啊,俺出去干活了,照顾好若汐,看好家,早饭在锅里,别忘记理头发,头发都长得可以做汉奸了,理头发的钱俺已经给过了。” 傻大爹带着标志性的笑容点点头。 吃好早饭后,若汐和傻大爹去理发了。 理发店在隔壁村稍微有点远,傻大爹出门不会认路,所以每次理发都要若汐陪着去,当然基本上去其他地方若汐也会陪着,只要傻大爹出门,若汐一般都会陪着。 到了理发店,老练的若汐直接坐在靠墙的长椅上,欢快地来回摆动着双腿,嘴里还哼着歌。 傻大爹也像若汐一样,老成地一屁股坐在理发椅上,开心地摆动着双臂。 看见两人的理发师傅张理发会问: “若汐啊,又带傻大爹来理发啦?” 若汐憨笑地点点头,脸上带着引以为豪的表情,傻大爹也傻笑着。 透过镜子可以看到同样缺少一颗门牙的两人,张理发感觉实在滑稽,便打趣道: “若汐和傻大爹一样也换牙啦?” 害羞的若汐用双手捂着嘴巴点点头,傻大爹也不好意思地捂着嘴巴频频点头。 张理发是个迂腐,传统、保守的人。 他曾经帮自己的妹夫搭线找情人生私生子,只是因为自己的妹妹不能生育,甚至还劝说自己的妹妹帮忙一起抚养妹夫和情人的私生子。 他经常挂在嘴边对妹妹说的一句话是: “这都是你的命。” 至于张理发为什么会是光头,幼小的若汐总是感觉很怪异,心想应该是张理发剪的头发太多长不出头发了。 小孩的想法总是无厘头的。 意犹未尽的张理发继续问若汐: “啥时候帮傻大爹找傻大娘啊?” 若汐振振有词地回: “俺奶说了,傻大爹保留了童真不找傻大娘了,让傻大爹陪着我。” “傻大爹找个傻大娘,让傻大爹和傻大娘一起陪你不是更好吗?” 若汐继续反驳道: “俺奶还说了,傻大爹找了傻大娘就不陪我了,陪傻大娘了。” 傻大爹傻傻地点点头表示同意若汐的说法。 理发店里有个学徒的小徒弟,小徒弟露出猥琐的表情,继续打趣道: “俺家的狗都找老婆啦!你傻大爹不找老婆不是亏大了吗?” “俺傻大爹有俺呢,咋会亏呢?”若汐回复。 小徒弟继续问: “你现在陪着傻大爹,如果以后嫁人了谁来陪傻大爹呢?” “那俺以后就不嫁人,一直陪着傻大爹。”若汐回道。 傻大爹高兴地又露出标志性的傻笑。 那时的若汐和傻大爹一样只做自己,不会理会他人的言辞,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做自己可并不是件简单容易的事。 不理会他人言辞,不在意他人眼光的人是不会因为他人束缚自己,改变自己的,因此这类人也是最自由自在,最接近真实的自己。 那时的若汐能够做自己真好! 理完发后傻大爹显得精神多了,他精神抖擞地牵着若汐的手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若汐看到了结满红彤彤桃子的桃树,嘴馋的若汐想摘些带回家。 所以若汐就出主意让自己坐在傻大爹的肩上摘桃子,憨厚的傻大爹欣然同意了。 可还没摘到几个桃子,傻大爹由于重心不稳开始摇摇晃晃,感觉到摇晃的若汐害怕得尖叫起来,听到若汐尖叫的傻大爹更加重心不稳了。 哐当一声,两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出于本能反应的傻大爹为了保护若汐,两只手紧紧地抓住若汐的胳膊,胳膊肘和尾骨硬生生地磕在了地面上。 吓得嚎啕大哭的若汐边哭边喊: “傻大爹,臭大爹,俺的傻大爹咋这么傻,俺的命好苦啊!” 坐在地上的若汐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地用小拳头敲打着傻大爹的肩膀。 看到哇哇大哭的若汐,惊慌失措的傻大爹脸上标志性的笑容消失了,他以为若汐受伤了,便问: “俺们若汐哪里疼呀?” 若汐没有回答傻大爹,继续哭喊着。 若汐的哭喊声招来了桃树主人,桃树主人看到有人偷桃子便开始了连续不断的破口大骂: “谁家狗的娘养的,敢偷老子的桃子?” “也不怕老子把你狗毛拔光?” “下次再让老子看到就打断你的狗腿。” ?????? 没见过此等场面的两人吓得仓皇而逃,不顾疼痛的傻大爹牵着若汐,时不时地揉揉屁股,两人踉踉跄跄地消失在桃树主人的谩骂声中。 听不见桃树主人的骂声后,两人渐渐放慢的脚步,若汐疑惑地问: “傻大爹,桃树主人咋总是跟狗过不去呢,他上辈子和狗有仇吗?” 傻大爹一本正经地说: “估计他上辈子被狗咬过。” 满脸疑问的若汐皱着眉,又问: “被狗咬过的都会这样吗?俺记得奶奶说过你小时候也被狗咬过,你咋不是这样呢?” 傻大爹挠了挠头,说: “咬俺的不是疯狗,咬他的是条疯狗。” 若汐貌似听懂了,点点头。 从那以后,若汐和傻大爹再也不敢靠近那棵桃树,即使经过也都是绕道走的。 第4章 发烧 发现若汐没有受伤,傻大爹又笑了,他估计已经忘记自己受伤了。 快到家时,两人刚好遇到了干完活回家的奶奶,奶奶看到灰头土脸的两人,看到走路一瘸一拐的傻大爹,又抱怨道: “你两又干啥去了,弄得比俺在地里干活的人还脏,真没一个省心的。” 若汐带着哭腔的告诉奶奶事情的来龙去脉,奶奶没有发现大爹的伤就指责他: “不是让你照顾好若汐吗,你这么大了咋也跟着胡闹呢?” 傻大爹握着双手低着头神情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没有说任何话。 后来,当奶奶看到傻大爹胳膊肘上蹭掉好大一块皮时,心疼傻大爹的她没有继续指责,找来了烟灰帮傻大爹涂抹在伤口上,边涂边吹。 奶奶是疼爱孙女的,更疼爱自己的儿子。 涂抹好伤口的傻大爹小心翼翼地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两个桃子,一个塞给了奶奶,一个塞给了若汐。 看到桃子的奶奶哭笑不得。 看到桃子的若汐喜笑颜开。 看着奶奶和若汐的傻大爹笑容满面。 下午三四点,奶奶又去地里干活了,家里只有傻大爹和若汐两人。 可能是由于前一天掉进河里吹了凉风,若汐突然感觉不舒服,萎靡不振的她走到傻大爹的面前,有气无力地说: “傻大爹,俺头好晕。” 正在喂鸡的傻大爹立马放下手里的食盆,抱起若汐摸了摸额头,然后再用自己脸蹭了蹭若汐的额头,就像奶奶平常摸他的一样,额头烫得狠。 强忍疼痛的傻大爹抱着若汐大步流星,一瘸一拐扭动着身体就往院外走。 傻大爹抱着若汐来到了村上的卫生所,卫生所就在理发店的旁边。 谁也不知道平时不认路的傻大爹是怎么来到卫生所的。 一进卫生所的门口就可以看到三张简陋的单人床并排着,中间的床上躺着正在吊盐水的刘老师。 刘老师是村里教书的,所以大家都叫他刘老师。 刘老师的老婆不能生育,村里的村花沈村花是他的情人,他和情人有一个私生子,宇凡就是他们的私生子,这些都是村里公开的秘密。 刘老师的老婆是弹棉花的,姓张,所以叫张棉花,张棉花是张理发的妹妹。 有一次张棉花刚弹完棉花回家,正好碰到了刘老师和沈村花在床上私会。 见到此景的张棉花吓得唯唯诺诺地站在门外,犹如犯错的是自己一样。 忍辱负重的她只能隔着门听着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的床笫之欢。 偷完腥的两人反而跟没事人似的,凶神恶煞的刘老师虎视眈眈地看着张棉花,指着她呵斥道: “刚才差点耽误了老子的正事知道吗?你这只千年下不出蛋的老母鸡,白吃了老子这么多年,要你有啥用?” 刘老师这明显有点恶人先告状的意思。 一旁的沈村花蔑视着张棉花,冷嘲热讽道: “千年老母鸡那都成啥了?那不都成了老妖精啦?” 沈村花捂着嘴巴窃笑,那笑声使人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可怜巴巴的张棉花自觉理亏,活得卑微,只能委曲求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人一旦活得卑微就会过得没有自尊,人一旦过得没有自尊就会没有自由,人一旦过得没有自由就会没有自我。 沈村花是村里最风骚最水性杨花的女人,喜欢在男人面前搔首弄姿,离异单身,喜欢搓麻将。 也不知道刘老师给了她什么好处,才让她愿意给刘老师生下私生子。 进了卫生所的门口再往里走靠墙有一张掉了漆的办公桌,办公桌旁坐着赤脚医生,大家都叫他王医师,王医师的左侧有一个木制的高脚凳,是专门用来打针坐的。 经常会有小孩好奇的爬上那个高脚凳,都会被王医师呵斥道: “小兔崽子下去,再不下去给你来一针!” 小孩就会吓得窜的一下从上面跳下来,有的小孩跳摔跤了,王医师会冷言嘲笑。 村里都是知根知底的,身无分文的傻大爹和若汐可以先看病以后再给钱。 王医师是个不可一世趾高气扬的人,架子很大,仗着自己治病救人的本领,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连村长也没放在眼里过。 村长每次召集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召开商讨会时,他都会以各种理由拒绝参加,说自己是一个很忙的人,村长也拿他没办法。 有一次,村里有个中暑的村民已经昏迷躺在田地里,家属到卫生所请他出门就诊时,他毫不犹豫残酷无情地拒绝说: “天这么热,我怎么出去啊?你们把他抬过来不就行了。” 不管中暑村民的家属怎么哀求也没有能够打动不讲情面的他,家属只好顶着大太阳,背着中暑的村民汗流浃背地来到了卫生所。 别无他法的家属对此敢怒不敢言。 仗着自己有点本事的人,不用自己的本事帮助他人,却用自己的本事压制他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受到人们的推崇尊敬的,是迟早会被人们摒弃的。 看到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傻大爹抱着若汐,王医师让傻大爹把若汐放到床上,然后很平静地问: “咋不舒服了?” 说不上来的傻大爹指着若汐的额头吞吞吐吐了半天。 王医师不耐烦地说: “哪有你这样看病的,都像你这样看病那我不就成了华佗在世喽?” 王医师露出了自命不凡的表情,他不会真当自己是华佗了吧? 一旁的刘老师自鸣得意地说: “应该是发烧了。” 吊着盐水都没能够阻挡刘老师的洋洋得意。 王医师撇了一眼刘老师,心想: “要你多嘴?” 王医师熟练地从铁钢子里拿出水银体温计甩了甩后快速地插进了若汐的腋下,然后叮嘱傻大爹: “‘吃不饱’,按住若汐的膀子十分钟别动,动了就量不准了。” 满头大汗的傻大爹毕恭毕敬地点点头,他不敢有半点怠慢。 一向淡定沉着的傻大爹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有慌张和焦虑,这在傻大爹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 听了王医师的嘱咐,傻大爹一动不动地按着若汐的膀子,仿佛雕像般稳固又庄严。 虚弱无精打采的若汐纹丝不动地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王医师拿出体温计,把体温计举得高高的仰起头看了又看。 傻大爹也跟着仰着头看了看,如同他也能看懂似的。 “啊呀,烧的不轻,咋搞的呀?”王医师用吓唬的口气朝傻大爹斜视着。 傻大爹露出愧疚的神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蓦然就不会说话了。 王医师面带得意的神情,继续补充说: “烧的这么厉害得吊盐水了,不吊盐水就会烧得和你一样傻,那就麻烦喽!” 不知疲倦的刘老师赞同地附和道: “对对对,烧得和你一样傻就有麻烦了,以后会很难结婚生子,连读书也不会那得多可怜呐!” 听到两人的话,傻大爹变得更加局促不安慌张了,吓出了一身冷汗,即便如此他的视线从来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床上的若汐。 接着,王医师表情谈定带着严肃的语气说: “‘吃不饱’,摁住她的胳膊,我要准备打针了。” 听到说要打针的若汐仿佛病好了似的,突然来了精神,吓得嗷嗷大哭,死活都不愿意配合。 见到心慈手软不忍心动手的傻大爹,王医师继续嗤之以鼻地斥责道: “不吊盐水就会和你一样傻。” 刘老师像鹦鹉样的附和道: “对,不吊盐水就会和你一样傻。” 很爱若汐的傻大爹哪受得了两人这一番的吓唬。他艰难很不情愿地摁住了若汐,幼小的若汐不知哪来的力气不停地扭动着整个身体挣扎着,几次从力大无比的傻大爹手里挣脱掉。 见状的王医师火冒三丈地吼道: “摁住,不想和你一样傻就摁住。” “摁住,不想和你一样傻就摁住。”刘老师像鹦鹉一样。 在王医师和刘老师的左右开弓下,一向不在乎他人言辞和眼光的傻大爹,这次也不淡定了。 忐忑不安的傻大爹不知所措了。 再不在乎他人言辞的人,再不在乎他人眼光的人,当在面对自己最深爱的人时,这些能力仿佛失效似的,不起任何作用了。 最后,实在看不下去的刘老师直接上手按住了若汐的胳膊,他总是有操不完的心,似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也在吊着盐水。 几经挣扎后,终于注射成功的王医师不屑地看了眼若汐和傻大爹后,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嘴里骂骂咧咧道: “什么玩意儿,把老子都整冒汗了,俺给牲口注射也没这么费劲过!” 刘老师奉承地对王医师说: “消消气,你就当给牲口注射了。” 王医师嘴角抿了一下笑了,刘老师也猥琐地笑了。 双眼湿润的傻大爹满是心疼地注视着若汐,在若汐的印象里这是第一次见傻大爹流眼泪。 吊水期间,除了看几眼盐水瓶外,傻大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若汐,他像一座塑像安安静静地坐在若汐的身旁。 吊完盐水后,流了一身汗的若汐烧终于退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傻大爹趔趔趄趄地背着若汐回家了,趴在傻大爹背上的若汐如同趴在摇篮里安闲自得地睡着了。 晚霞照着和睦的两人,照在宽阔的田野上,照在相间的小路上,照在清澈的河面上?????? 自然万物祥和、欢快、喜悦的根源就如两人的追随者,让周围的一切都为之感动,令人忘记了周围一切的存在。 第5章 赶集 次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一起和若汐爬屋顶的小伙伴们来到了若汐家的庭院里。 他们一群人正在玩着追逐的游戏,谁被追到就输了,输的人要模仿动物叫,模仿动物爬,而且每次要模仿不同的动物。 伊始,一群人玩得都很起劲,玩着玩着,不知是觉得无聊了还是嫌人太少,有人提议让傻大爹也加入游戏。 有求必应的傻大爹成功地进入了他们设下的陷阱。 开始大家都还算正常,每轮下来,都会有人输了模仿动物。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谁开始,发现了走路不稳的傻大爹总是很轻松地可以被追上。 悄无声息地,一个一个的都陆续发现了这个秘密,当然也包括若汐。 于是,他们一伙人就像提前彩排好似的,一个接着一个地追傻大爹,傻大爹就一次次的被追上。 显而易见,傻大爹就得一次接着一次的模仿动物叫,模仿动物爬。 遇到傻大爹不会模仿叫的时候,他们会亲自示范给傻大爹,弄得院子跟动物园似的,既搞笑又滑稽。 看到傻大爹模仿爬的动物都是一瘸一拐的,有人会埋怨: “为啥傻大爹模仿的动物都是病怏怏的呢?” 就有人会回道: “难道今天的动物都被揍过了?” 一片笑声。 有捧着肚子笑的,有仰着头笑的,有蹲下来笑的,有靠着墙笑的。 有人甚至会模仿着傻大爹样子也一瘸一拐的爬着。 真是一群淘气的孩子。 院子里欢呼雀跃一片。 看到若汐笑的傻大爹也露出了憨憨的笑。 树上的鸟儿、地上的虫儿、院里的花花草草、河里的鱼儿也都跟着笑了。 夕阳西下,在村头玩耍的若汐远远地看到了从城里回来的父亲,父亲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喜笑颜开的她手舞足蹈地来到父亲面前,牵着父亲的大手要拉父亲回家,仿佛父亲是不认识回家路的客人。 一路上,若汐和父亲说说笑笑。 若汐会把最近发生有趣、奇怪、印象深刻的事分享给父亲。 父亲会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笑着说: “看来俺们若汐最近过得比勤劳的小蜜蜂还要忙呢!” 到家后,父亲一个接一个地从包里拿出了大白兔奶糖、饼干、花生、苹果?????? 父亲从包里拿出来的东西都是若汐爱吃的,也是父亲每次回来都会带的东西。 若汐的目光跟随着父亲的手来回转移,兴奋的她一边跳着一边说: “俺爸又给俺带好吃的啦!” 喜悦的若汐一会儿跑去和傻大爹说: “俺爸又给俺带好吃的啦!” 一会又跑去和奶奶说: “俺爸又给俺带好吃的啦!” 甚至连家里的狗她都没放过,又对狗说了一遍,连院里的树儿、树上的鸟儿、地上的虫儿??????好像她想告诉全世界。 人在最开心得意的时候总是想把自己的喜悦分享给全世界。 晚上,奶奶特意杀了只鸡,四人围坐在桌前谈笑风生,享受着天伦之乐。 隔着窗户都能听到他们的欢笑声,他们的欢笑声传遍了整个刘家村。 他们的欢笑声感动着天上的星星,感动着树上的鸟儿,感动着草丛中的萤火虫,感动着农田里的青蛙,感动着院里的花花草草,感到着??????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若汐最盼望,最开心的时候,欢天喜地的若汐笑得像朵花,看到如此快乐的若汐,傻大爹也跟着傻笑着,父亲和奶奶也笑了。 那时的若汐既有慈爱奶奶的陪伴又有和善父亲的爱护,还有善良傻大爹的伴随是幸福欢乐的。 天伦之乐是人类的最原始需求,也是人类的根本所在,它可以激发出人类纯朴的本性。 第二天是赶集的日子。 清晨,父亲已经一早赶去城里了。 奶奶给了若汐和傻大爹一些零花钱去赶集,激动得若汐在原地打圈圈,傻大爹也跟着打圈圈,连家里的狗也跟着打圈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球在打圈圈呢。 那时,集市是若汐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傻大爹喜欢的。 来到集市,两人心有灵犀地露出缺失的门牙,大模大样神气十足地逛着,边走边看,看啥都是新鲜的两人好像第一次赶集似的。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张小人的摊位,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塑料用品,有塑料桶、塑料盆、塑料椅、塑料杯?????? 张小人的身高比若汐的还差一截,所以村里给他取了个诨名张小人。 最高的塑料桶比张小人要高出许多,都能将他盖在里面了,真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将这些东西运过来的? 物质需求会使一个人发挥出自己的极限,哪怕他只是个残疾人。 曾经的若汐一度认为张小人就是个小孩,是一个很厉害会做生意的小孩。 张小人为人老实善良、勤劳、负责又孝顺,多数正常人都做不到他那样。 张小人的母亲和张小人一样的矮小。见张小人也是个侏儒症,在张小人九岁的时候,狠心的父亲抛弃了可怜的母子二人。 父亲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矮小瘦弱的母亲独自一人千辛万苦地抚养着张小人。 矮小的母亲在地里干活要比旁人慢很多,日子过得很是清贫,懂事的张小人经常主动到地里帮母亲干活。 张小人的年纪和傻大爹一般大,小的时候,他两是最要好的朋友。 小时候除了若汐的父亲,傻大爹和张小人的相处时间要数最长了,特别是在父亲嫌弃傻大爹的那段日子里。 在闲得无聊的时候,小傻大爹和张小人最喜欢的事就是赶集了,两人经常相约去赶集。 不认识路的小傻大爹都是由不敢独自一人赶集的张小人带路去的,在乡间的小路上,一大一下牵着手很是引人注目。 在遇到崎岖难走的路时,小傻大爹会抱着张小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子呢。 也许张小人的经商头脑从那时就已经开始萌生了! 在集市上,啥都不懂的小傻大爹总会向张小人问很多在旁人看来是幼稚的问题,有的甚至会重复问好几遍。 诲人不倦的张小人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给傻大爹徐徐道来,从来没有人像张小人这样对傻大爹那么好,即使是若汐的父亲。 傻大爹前半生能听懂,能说出的词汇应当都是那段时间在集市上学会的,家里的大人根本没有时间教会傻大爹这些。 有一次,憨憨的傻大爹指着苹果问张小人: “这是啥?” 见过苹果的傻大爹或许只是想确认下。 张小人连续好几遍重复给傻大爹听,惹得水果摊主频频取笑,要驱赶两人的摊主大概在心里暗想这是哪冒出来的一对傻子? 这样的取笑和驱赶对小傻大爹来说不算啥,但对张小人就不一样了。 刚开始,张小人还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他每次都会局促不安,后来时间长了,又加上傻大爹的问题没完没了,他也就渐渐地习惯了。 再后来,当两人稍大时,碰到认识两人的摊主们时,有摊主会说: “这两人不知道讨女人整日在集市上鬼混啥?” “难不成集市上有女人?” “集市上除了鸡鸭狗猫哪有啥女人?” ?????? 一片嘲笑声。 属于弱势群体的傻大爹和张小人经常会受到不公的待遇。 本应当受到关注和关心的弱势群体,却往往受到的是嘲弄和欺压,这是当时社会的常态。 最后,张小人再遇到他人的嘲笑、讥讽、打趣时都可以像傻大爹一样坦然自若从容面对了,他的厚脸皮也是从那时练成的,这为他将来做生意埋下了深厚的铺垫。 傻大爹和张小人每次都要逛到集市结束,如同将每个摊位都要买一遍似的。 逛完集市后两手空空的两人又牵着手回家了,和过来的时候一样。 回家的路上两人有说有笑,耀眼的阳光照在金灿灿的稻田里,照在两人粉红的脸颊上,照到两人温暖的心坎里。 在农忙的时候,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傻大爹除了去自家地里帮忙外,也会去帮相依为命的张小人母子。 虽然不靠谱的傻大爹有时会帮倒忙,但他还是帮了力气小身板又小的张家母子不少忙的,张家母亲常常流着泪地感激傻大爹: “强子啊,没有你俺们都不知道咋办了?” 张小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母亲的说法。 每当这时不善言辞的傻大爹摇摇双手,除了傻笑外他也不会其他的了。 再后来傻大爹和张小人都长大了,傻大爹又长高了不少,张小人还是那么大,仿佛时间将他忘记了。 长大的张小人在集市上做起了摆摊生意,伊始的他什么都卖。 那时的傻大爹只要有时间都会帮张小人出摊,然后一直陪着张小人,帮张小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最后再帮张小人收摊。 每每收摊后张小人都会买些好吃的犒劳能吃的傻大爹,高兴的傻大爹笑得像个孩子,张小人反像个慈父一样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时的张小人会郑重地承诺傻大爹说: “俺以后挣到大钱的话会给你买世界上所有好吃的。” 傻大爹如同他已经拥有全世界好吃的一样,笑得那么天真无邪! 高大的傻大爹有着孩子般的面孔,矮小的张小人却有着大人似的面孔,造物主这是咋了? 傻大爹和张小人纯真的友情在外人眼里也许不值一提,只是在相互利用对方罢了,甚至看上去是个笑话。 其实,真正的友情本应该就是如此的。 真正的友情就是在对方需要自己的时候无条件地出现,出现得恰到适宜。 第6章 无题 如此一直持续到若汐出生后,傻大爹就不再帮张小人出摊、收摊了,之后张小人是如何出摊、收摊的没人知道。 张小人母子二人因为张小人的聪明、勤劳、能干,过得比村里很多人家都要好。 在本当结婚的年龄,张小人担心生下来的孩子和自己一样矮小,所以没有选择结婚,而是领养了一个女儿。 心平气和的张小人逢人就喜欢说: “俺是俺娘生的,俺要孝顺她老人家,女儿是上天赐给俺的礼物,俺要好好地待她。” 正如他说的那样,张小人每天都在用实际行动一一兑现自己的承诺。 如同当初承诺傻大爹的一样。 张小人虽然人小却是个做生意的好手,那口才在村里说是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每当有顾客要砍价时,他都能吹得天花乱坠,简直叫人没法还下去。 当傻大爹看到自己的故友张小人时,他笑嘻嘻地上前打了个招呼,刚想寒暄两句就被急冲冲的若汐拉走了。 张小人摊位的旁边是卖鱼的钱哑巴,钱哑巴也是刘家村的,钱哑巴总是会露出和傻大爹一样标志性的笑容。 钱哑巴很勤劳,没有结婚的他一心想找个老婆,他的内心深处是渴望爱情的。 之前刘家村有人给他介绍了个外村的,是个跛脚,那女的虽然跛脚,但为人忠厚老实、善良,还很漂亮,钱哑巴对她很是满意。 当然,老实巴交、勤劳的钱哑巴也很称那女人的心。 情投意合的两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尽管钱哑巴不会说话,却能够将那女的哄得整日眉开眼笑,两人宛如一对新婚甜蜜的小两口。 那女的会经常去集市,到鱼摊上帮钱哑巴打打下手,好几次被不知情的顾客叫成老板娘,每当这时她都害羞地低下头,双颊晕红。 看懂的钱哑巴就会笑着安慰那女的,然后做了一连串谁也看不懂的动作。 那女的不好意思地看了眼钱哑巴腼腆地说: “谁说要和你结婚了?” 钱哑巴乐呵呵地笑了,那女的也偷偷地笑了,摊位前的顾客也跟着笑了。 钱哑巴会隔三差五地给那女的家里送鱼,送鱼时还顺便帮他们家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钱哑巴每次送鱼被女方邻居碰见时,邻居都会对钱哑巴一顿夸,邻居会对那女的父母说: “姑爷又给你们送鱼啦,这姑爷真贴心!” “这姑爷真好,又送鱼又干活的。” “你们的闺女命真好,找了个好姑爷!” “这么好的姑爷上哪儿找去啊?” “有这么好的姑爷,你们以后可以享福喽!” ?????? 听到这些的女方父母每每都会开心得眉开眼笑。 人都是有虚荣心的,人都天生喜欢听到他人的夸奖和称赞。 清闲的时候,钱哑巴会和那女的坐在刘家村东头河边的石墩上。 虽然两人只能通过简单的动作和有限的表情交流,但从空中鸟儿轻快的鸣唱声,树上知了悦耳的蝉鸣声,河里鱼儿欢快的嬉戏声,附近人们的谈笑声中,可以听出两人聊得很和谐、愉快。 事与愿违,最终都快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钱哑巴连彩礼都准备妥当了,那女的不知怎么了,蓦然就得了什么怪病死了,没有任何征兆,死得很蹊跷。 村里出现了很多关于钱哑巴的闲言碎语和流言蜚语: “钱哑巴这辈子是娶不到老婆了!” “连个牲口找老婆都比他容易得多!” “就算神仙下凡了也救不了他。” ?????? 人类都是有自尊心的,天生不喜欢听到他人的批判和指责。 那段时间本应对婚姻充满向往的钱哑巴整日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郁郁寡欢一蹶不振的他魔怔了好一阵子,好久都没有出鱼摊,整日愁眉苦脸的。 对于当时的钱哑巴而言,也只有时间才能治愈他的创伤了。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缓过来的钱哑巴终于重振起来。 振作起来的钱哑巴见人就做前凸后翘的姿势,然后再指了指自己暗示他人给自己介绍对象。 如果是碰巧偶尔遇到了媒人,不会说话的钱哑巴不但会夸张地做前凸后翘的姿势,还会拉着媒人指手画脚地比划一番,一直比划到媒人嘴巴都说干了,他仍然意犹未尽。 后来,村里人见到钱哑巴都会躲着他,尤其是媒人。 渴望爱情的钱哑巴也常常因此被村里人取笑,说他是想女人想疯了。 结果是,从那以后村里很少再有人给钱哑巴介绍对象了,即使难得有好心人介绍,对方一听钱哑巴克死了未过门的媳妇,就都不乐意了。 封建迷信无情扼杀了钱哑巴的爱情理想,与其说是封建迷信不如说是相信封建迷信的人。 虽然钱哑巴不会说话,但干起活还是很利索的,鱼都是他自己到附近河里捕的。 每当有顾客要求钱哑巴把鱼杀掉处理清理干净时,他会飞速地刮鱼鳞,弄得鱼鳞四处飞溅,像水珠一样四处飞溅,在阳光的照耀下又像火星一样四处飞溅,一眨眼的功夫鱼就被处理好了,所以他的生意总比其他捕鱼的要好些。 喜欢看钱哑巴杀鱼的若汐和傻大爹每每都会在鱼摊前逗留很久,两人聚精会神地看着,那专注力好像是要跟着钱哑巴学徒似的。 若汐和傻大爹每次停留下来都能遇见认识的村民,有的村民会和他们打招呼。 这次遇到的是孙会计,孙会计是村大队的会计。 孙会计为人狂妄自大目中无人,还非常好色。 孙会计的老婆是村长的女儿刘娟娟。 刘娟娟为人泼辣、凶悍,即使这样厉害的女人也没能阻止孙会计出去偷腥。 据说孙会计和很多女人有染,包括爱卖弄风骚的沈村花。 常在河边走的人哪有不湿鞋的。 有一次,孙会计正好被回家的刘娟娟捉奸在床,床上的女人正是村里的风骚沈村花。 泼辣凶横的刘娟娟不顾颜面,恼羞成怒的她举着菜刀硬生生地将正在床上一丝不挂的两人从村的西头追赶到村的东头。 见势不妙难堪无比的两人宛如殉情一般同时从桥上跳入了村东头的小河里。 根本来不及反应的两人正巧不巧跳进了鸭群里,突如其来的两人将正在河面嬉戏的鸭子都吓得魂飞魄散了。 鸭主人看到了,咒骂道: “河面那么大,干啥非得往俺家鸭群里跳,跳的时候也不知道擦亮了眼睛再跳?” “自己没快活成也不让俺家鸭快活?” “俺家鸭要是吓出个好歹来,今天你两就待在水里陪着俺家的鸭,别想上来了!” ?????? 聚集了看热闹的人群。 怕老婆的孙会计比刘村花游得快很多,没多久就甩了刘村花一大截。 累得实在游不动的沈村花撒娇地说: “人家游不动啦!” 没办法,孙会计又折回去用一只手托着沈村花一只手划着继续往前游。 果然爱撒娇的女人都好命。 两人如同一对在水中嬉戏秀恩爱的鸳鸯。 不会游泳的刘娟娟只能站在桥上眼睁睁地看着游远的两人,一手举着菜刀一手指着河面破口大骂道: “竟敢当着老娘的面偷腥,也不怕老娘要了你的命跟子。” “狗改不了吃屎的一对狗男女,吃多了也不怕撑死。” “下次让老娘再看到就把你们都送到坟墓里去。” ?????? 渐渐地,两人的身影已经从河面上一道道的波纹中消失了。 怒火中烧的刘娟娟还在不停地骂,一会儿指着天空骂,一会儿指着河边的树骂,一会儿又指着田野骂,一会儿又指着河面骂,尚不甘休的她仿佛要将全世界都要骂一遍。 她像举着游行旗子捍卫正义一样,一直举着那把菜刀,没人敢上前劝阻。 看热闹的人群不敢大声议论,只能窃窃私语: “这女的是要骂破天吗?” “难怪她男人偷腥,换成俺俺也偷。” “真是一对活宝!” ?????? 有实在憋不住想笑的也只是捂着嘴巴偷偷的笑。 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天也渐渐地黑了,刘娟娟还在骂,没人知道她那天到底骂到了什么时候。 从那次以后,孙会计再偷人绝不会在家里了。 看到在钱哑巴鱼摊旁站着的若汐和傻大爹,孙会计猥琐地问: “若汐和傻大爹又出来赶集啦?” 若汐和傻大爹同时露出缺失的门牙礼貌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傻大爹咋看上去一点也不傻还很精神呢?”孙会计开始打趣道。 若汐回复说: “俺奶说了,傻大爹本来就不傻,只是保留了童真罢了。” 孙会计带着诙谐的表情,继续说: “傻大爹确实不傻,你没发现他今天一直盯着女人看嘛?傻大爹他发纯了,性欲上来了!” 若汐疑惑不解地问: “啥是发纯?啥是性欲上来了?” “就是想生孩子啦。!”孙会计前倾着脖子,色眯眯地说。 若汐大声地反驳道: “你胡说,俺傻大爹是男的咋生孩子啊?” “傻大爹想找女人生孩子!” 周围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那笑声都可以穿透整个集市了。 若汐露出了满脸狐疑的神情。 傻大爹的表情耐人寻味。 不在意他人嘲笑的两人继续往前走,来到了卖糖葫芦的摊位,糖葫芦是若汐的最爱,也是傻大爹的最爱,见到糖葫芦的两人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第7章 自由 卖糖葫芦的是张美丽,大方自信漂亮的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微笑着每对待一位顾客。 张美丽是张棉花的妹妹,也是张理发的妹妹。 张美丽虽然和张棉花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但两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 张美丽的丈夫总是无缘无故家暴张美丽,特别喝过酒的他更是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张美丽拳脚相加。 冷血无情的丈夫有一次甚至对正怀着孕的张美丽动起了粗,实在忍无可忍的张美丽在生下孩子后选择了离婚。 那个年代不要说是农村,就连城里也很少有人选择离婚的。 张美丽成了村里第一个敢提出离婚的女人。 在张美丽第一次正式向丈夫提出离婚时,丈夫的态度很是高傲,他轻浮地对张棉花说: “俺看你是疯了,就你这样的,这辈子除了老子谁还会要你?” 丈夫带着一副妄自尊大的表情,好像张美丽离了他活不成似的。 张美丽对丈夫这样的态度早已司空见惯了,冷静的她继续说: “不管你说啥,这婚俺是离定了!” 恼羞成怒的丈夫一巴掌扇在张美丽的脸上后恶狠狠地威胁道: “老子不同意离谁都别想离,你再说离婚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深信丈夫真会抽死自己的张美丽没有继续申辩,但她并没有就此放弃离婚的念头。 张美丽的离婚之路真可谓是一波三折。 在和丈夫谈论无果的情况下,张美丽求助了村大队的干部们。 一开始村长刘勇强和其他村干部都不同意张美丽的离婚请求,他们不愿意给张美丽盖章。 张美丽往村大队跑了很多趟都没有结果,村大队都不予以处理,。 张美丽每跑一次大队后回去,如果被丈夫知道了,就会被揍一顿。 见村大队没有任何帮自己处理离婚的意思,张美丽就每天带着女儿往村大队跑,不管刮风下雨。 村干部被坚持不懈的张美丽整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叫来了张美丽的丈夫过来做调解。 村干部的态度始终是让张美丽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离婚,并对张美丽的丈夫进行了劝告,劝告他以后不要对张美丽动手。 每次调解完后回到家的张美丽都会被丈夫暴打一顿。 一心想离婚的张美丽在每次被丈夫暴打的时候都会自我心里暗示: “我一定要爬出这个万丈深渊,爬出万丈深渊是需要勇气和忍受痛苦的!” 她总是会这样自我安慰。 人一旦下定了决心,是需要毅力来坚持的,一旦有了毅力,是可以不被任何困难击倒的。 张美丽就是这样的人。 在村大队的几次调解后,张美丽看到丈夫没有丝毫悔改的迹象,她彻底死心了,离婚的意愿也更加强烈了。 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便开始每天带着女儿去村长家,从天亮就去,到天黑才回。 无论他人怎么议论她,无论她的丈夫怎么家暴她,她都坚持每天去村长家,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要和自己的丈夫离婚,她想要自由。 那个年代,对于一个女人而言,离婚真的是太难了。 每天看见张美丽蹲在自己的家里,村长老婆对村长埋怨道: “俺每天都要对着一对母女的脸干活,啥时候是个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给自己找的小老婆呢!” 最后,皇天不负有心人,迫于村长老婆的压力,村长终于给张美丽敲了章。 从第一次到大队,到最后的敲章,张美丽经历了两年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大队敲完章了以后,张美丽迫不及待地又去派出所敲了章。 拿到派出所敲章的那一刻,张美丽感觉到禁锢自己多年的桎梏一下子被解开了,浑身轻松自由自在的她连呼吸都畅通了。 那天,她特意在城里给自己买了套新衣服,穿着光鲜亮丽笑容可掬地回家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刚结婚的呢! 重男轻女的丈夫不愿收留女儿,离婚后,张美丽带着女儿回到了娘家。 离婚后的张美丽时常会遭到村里人的诟病,在背后说她: “张美丽真是个狠心的女人,都不为自己的女儿着想!” “一个女人带着一个拖油瓶,谁敢要啊?” “这女人真不守妇道!” “这女人,这辈子估计都没人会要了。” ?????? 离婚后的张美丽深知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经常劝姐姐张棉花同刻薄的姐夫刘老师离婚,但传统的姐姐并没有听进她的劝告。 保守顽固的哥哥张理发指责张美丽给张家人丢尽了脸面,经常对张美丽就是一顿冷嘲热讽。 张理发的老婆周金花嫌弃张美丽母女在家里不干活吃白食,对张理发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在娘家算咋回事嘛?” 最后,狠心的张理发夫妇将居无定所的张美丽母女二人从娘家赶了出去。 被哥哥赶出来的张美丽为了抚养女儿做起了卖糖葫芦的生意,心灵手巧的她不仅会自己做糖葫芦,还会做小糖人,每次经过她的摊位时都能看见一群人围着。 村里也有钦佩她的人说: “张美丽真是一个胆大的女人,俺要是有她那胆量就好了!” “村里人俺就佩服张美丽。” “张美丽选择自己的幸福有啥错?” ?????? 的确,张美丽是一个前卫的女人。 在不幸的婚姻中,她没有像她姐姐张棉花一样选择了忍气吞声,选择了妥协,选择了桎梏,而是选择了扬眉吐气,选择了反抗,选择了自由。 争取自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张美丽的自由是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人手一串糖葫芦的若汐和傻大爹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摇头晃脑的两人继续在集市上大摇大摆地逛着,那走路的姿势,那潇洒自在的状态就像是视察工作的领导。 不在意他人眼光的人可以更容易地活在当下,活在当下的人可以更轻松地获得自由,获得自由的人可以活得潇潇洒洒落落大方。 若汐和傻大爹就是这样的人。 一直逛到筋疲力尽的两人才想起回家。 回家的路上,累的走不动道的若汐吵着要傻大爹背着。 趴在傻大爹背上的若汐开心地来回晃动着小脚,淘气的她还时不时地揪一揪傻大爹的耳朵、头发,傻大爹则会给小若汐一个回应,捏捏若汐的小屁股。 开心的两人嘻嘻哈哈地笑了好一阵。 欢快的笑声弥漫在天空中,弥漫在河面上,弥漫在相间的小路上,弥漫在路边的田地里,弥漫到了整个村庄里。 晚上,一场暴雨后,整个村庄被洗礼得干净清爽,新鲜的空气中透着一丝丝的香甜。 几年前,同样的暴雨,同样被暴雨洗礼得干净清爽的村庄,不同的是刚出生不久的若汐饿得嗷嗷大哭,响彻着整个村庄。 看到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若汐,满眼都是心疼的傻大爹抱着小若汐和奶奶满村庄的给襁褓中的若汐找奶。 张大妈家的牛,李大婶家的羊,刘大爷家的马????? 傻大爹和奶奶每天抱着饿得嗷嗷待哺的若汐不放过任何一家有奶的村户,令人怜悯的三人每天穿梭于各家的牲口棚里。 若汐的哭声也穿梭在整个村庄里,她好像想要告诉全村人俺饿,俺没奶喝。 这一天,外面下着濛濛细雨,三人来到了孙会计家的牲口棚里。 傻大爹正蹲着给嚎啕大哭的若汐挤牛奶,奶奶抱着襁褓中可怜楚楚的小若汐站在一旁。 孙会计和他的老婆,还有孙屠夫站在另一旁嗑着瓜子,三个人一边嗑一边往外喷瓜子壳,喷了傻大爹一头的唾沫星子和瓜子壳。 不知奶奶是由于驼背膝盖不好,还是因为卑微,她抱着若汐奴颜婢色卑躬屈膝地站在一旁。 孙屠夫是孙会计的哥哥,是个杀猪的,和孙会计一样好色,好色的他还非常贪婪。 孙屠夫长得肥头大耳,一看就知道没少油水。 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孙屠夫都会到村民的家里去杀猪。 那次是过年的前几天,孙屠夫在刘老师家的院子里。 张棉花正在烧热水,忙前忙后的她给孙屠夫打着下手。 一旁的刘老师指手画脚地指挥着,弄得好像他也会杀猪一样。 按照村里的规矩,最后杀猪的可以带走猪头或者猪蹄之类的作为报酬。 那天杀猪结束后,孙屠夫带走的是个猪头。 正当他一手领着猪头一手领着屠刀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从他的裤腿里掉出了一坨东西。 看见的刘老师立马走上前,还没等他开口。 从孙屠刀的另一个裤腿里又掉出一坨东西。 走近的刘老师发现地上是两坨猪肉时,指着孙屠夫讥讽道: “你是真够能耐啊,远处看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还以为你像女人一样生孩子了,一生还生俩!” 张棉花直接呆住了,她看了眼孙屠夫后又看了眼刘老师,没有说任何话。 孙屠夫装傻充愣地朝刘老师笑了笑。 “别在这给我装傻,你这毛病和狗吃屎一样,改不了了!”刘老师暗讽道。 镇定的孙屠夫跟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匆匆离开了,一看就知道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第8章 善良 村里人都习惯了孙屠夫是个扒手,所以物归原主的刘老师没有继续深究。 还一次在孙会计家杀猪的孙屠夫也想顺些猪肉回去,正巧被孙会计的老婆刘娟娟发现了。 泼辣的刘娟娟劈头盖脸地给孙屠夫一阵大骂: “你这挨千刀的,连自家兄弟都不放过!”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挨千刀万剐的不应该是猪,而是你这个不怕开水烫的扒手!” ?????? 刘娟娟那连续不断的骂声都能传到了村子的尽头,最后在孙会计的好说歹说下才停止了这场风波。 贪得无厌会使人肆意地放纵自己,贪得无厌会使人无情到六亲不认。 冷不丁地,孙会计突然开口讥讽道: “虽然‘吃不饱’没有女人,但全村牲口的乳访都被他摸了个遍,他真是好福气啊!” 孙屠夫猥琐地附和道: “就是,大的、小的、圆的、平的、硬的、软的都被你摸过,‘吃不饱’真是好福气!” 听到孙屠夫的话后,孙会计更加兴奋了,继续淫词秽语地问: “‘吃不饱’,摸了这么多不同的有啥感受?爽不爽?” 孙会计和孙屠夫同时露出了淫当的神情,就如他们也摸过似的。 傻大爹没有给与任何回应。 一旁孙会计的老婆刘娟娟揪着孙会计的耳朵龇牙咧嘴地说: “咋了,你羡慕啊?羡慕也去摸撒,你这个老色鬼,没点正经。” 孙会计低头哈腰傻笑地说: “开玩笑嘛!” 抱着若汐的奶奶更加局促不安了,腰也弯得更低了。 挤奶的傻大爹倒是很淡定从容,不慌不忙地挤着牛奶,如同在场的只要他一人。 在面对他人的嘲笑愚弄时还能镇定自若的也只有傻大爹了,这样的人不会受到他人的牵制束缚。 成年后的若汐花了好几年才从傻大爹身上学会这种可贵精神。 挤好奶的傻大爹和奶奶急速地往家走,他们之所以快速地离开并不是为了躲避孙会计那伙小人,而是为了让嗷嗷待哺的若汐尽快地喝上奶。 到家后,奶奶把牛奶倒进锅里加热了一下,然后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到若汐的嘴里。 喝饱奶的若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到若汐笑,奶奶和傻大爹也笑了,此时他们已经忘记了刚在孙会计家发生的一切。 那段日子,每当奶奶要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傻大爹就抱着若汐一起去。 虽然一身力气的傻大爹可以干些粗活,但像照顾小若汐这样的精细活还是需要奶奶的。 奶奶在田地里干活,傻大爹就抱着小若汐在田埂边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调皮的小若汐不愿睡在摇篮里,所以更多时间是睡在傻大爹的怀里。 只有在奶奶实在忙不过来需要傻大爹帮忙时,才会把小若汐放在摇篮里。 小若汐在傻大爹的怀里睡得可香可香了,抱着若汐的傻大爹像一个母亲抱着孩子的塑像一样屹立在田埂上一动不动。 那份宁静、那份祥和、那份和谐着实令人感动。 每当小若汐哭的时候,傻大爹就会把若汐抱给奶奶,因为他分辨不清若汐是饿了,还是有什么不舒服。 直至奶奶将小若汐哄不哭了,傻大爹才重新抱着若汐做到田埂上。 刘老师家的地就隔壁,每当这时他就会虚心假意装腔作势地对奶奶说: “秀花婶,你真命苦啊,摊了个傻儿子就算了,这又摊了个没妈的孙女,真是作孽!” 有时候,其他村民听到刘老师的话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说,有说让奶奶把若汐送人的,有说让若汐爸帮若汐找个后妈的,甚至有说若汐八字不好命硬克死了妈,不知道还要克死谁呢?????? 说啥的都有,每当这时奶奶都会局促不安心神不定精神恍惚,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傻大爹倒是能一如以往的淡定,如同七嘴八舌的人是在议论别人家的事。 同在地里干活心地善良纯真温厚的张棉花会上前拉住自己丈夫的胳膊示意不要再参与议论别人家的事。 慈眉善目的张棉花哪是横眉竖眼的刘老师对手,瘦弱的她一把被刘老师推开说: “你这生不出蛋的老母鸡胆肥了,竟敢管起老子来,我看你是活腻了。” 忍气吞声的张棉花没有再做任何回复,继续去干田里的活。 完全可以重新选择婚姻的张棉花因为封建的理念,世俗的眼光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令人同情的她只能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地默默承受着刘老师对她的摧残和践踏。 很多人会为了婚姻低声下气委曲求全,却不知那是在给自己的婚姻挖掘坟墓。 等若汐稍大点会走了,每天傻大爹会追在若汐的后面,在田埂上奔跑,从田埂的东头跑到西头,再从南头跑到北头。 整个田地间回荡着两人的欢笑声,连天上的鸟儿,树上的虫儿,水里的鱼儿都被他们的快乐感染着,跟着叽叽喳喳,唱歌,嬉戏。 田埂上印满了一双双大足迹和一双双小足迹。 这样在田埂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若汐会说话,因为会说话的若汐可以告诉傻大爹自已的需求,知道若汐的需求傻大爹就不慌了,待在家里也可以照顾好若汐。 那时奶奶常挂在嘴边对傻大爹说的一句话就是: “照顾好若汐!” 傻大爹一直牢记着这句话。 “俺们若汐是被傻大爹抱大的,追大的。”这是若汐常常从奶奶嘴里听到的话。 虽然傻大爹的力气很大,但奶奶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叫傻大爹到地里帮忙的,只有实在忙不过来了才叫傻大爹到地里帮忙,因为傻大爹总是帮倒忙。 在若汐还很小的时候,奶奶在给小若汐喂奶就让傻大爹到地里帮忙了。 那一次,奶奶给傻大爹安排了犁地的活。 力大如牛的傻大爹本应该是个犁地的好手,可就在奶奶去给小若汐喂奶的功夫,傻大爹就风驰电掣般的把地给犁好了。 回来的奶奶一看傻眼了,拍着大腿说: “俺的娘呀,这咋怎呐?” 拍大腿是奶奶心急时一贯喜欢的动作,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傻大爹反倒很冷静,很从容。 傻大爹地是犁得挺快的,但在没有奶奶的指挥下,没有方向感的傻大爹犁的地横七竖八,像刚刚被一群鼹鼠扫荡过似的。 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傻大爹犁的并不是自家的地,而是隔壁张棉花家在几天前就已经犁好的地。 最后,傻大爹不得不在奶奶的指挥下再次将张棉花家的地犁一遍,然后再犁自家的地。 傻大爹总是如此的不靠谱! 在快犁完的时候天都要擦黑了,躺在摇篮里的若汐怕黑开始哭闹了,那响亮的哭声在空旷的田地间回荡着,像是在召唤着谁。 这些都是成年后的若汐从张棉花那里得知的。 还有一次是在傻大爹小的时候。 那年傻大爹11岁,若汐的父亲9岁。 那时愣头愣脑的傻大爹被人欺负是常有的事,也频频会连累若汐的父亲一同被欺负。 那是在一个寒风刺骨的冬天,地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少年傻大爹和少年的父亲在村的西头堆雪人。 两人玩得正起劲时,少年刘老师和少年刘木匠兄弟两也参与了进来。 刚开始都还算正常,大家都玩弄着自己手里的雪堆,互不干涉。 不知不觉中,少年刘家兄弟好像无聊的浑身难受似的非得挑点事来打发时间,两人起头将手里的雪球砸向一旁在专注堆雪人的傻大爹。 可是憨厚呆板的小傻大爹如同世界只有他一人似的,任凭刘家兄弟如何将雪球砸向他,他都不受任何影响,刘家兄弟拿坚如磐石安若泰山的傻大爹委实是没办法了。 于是,见实在没戏的少年刘家兄弟将手伸向了若汐父亲,父亲哪受得了这般待遇,立马就还击了刘家兄弟。 力争上游的少年刘家兄弟以机关枪般的速度将雪球扫射在少年父亲身上,势单力薄的父亲被打得无处可逃,只好推了刘家兄弟一把,少年刘木匠被推倒在地。 见状的少年刘老师立即上前帮忙,就这样三人扭打在了一起。 少年傻大爹如同耳朵聋了似的并没有上前阻止,没有攻击性的他可能是由于不知道该怎么做才会那样的。 毫无优势的父亲被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嘴里还喊着: “俺哥咋这么傻,都不知道帮俺一下。” 刘家兄弟吐着舌头嘲笑: “傻哥哥,傻弟弟,傻哥哥,傻弟弟??????” 刘家兄弟一边嘲笑一边手里还不停地朝傻大爹扔雪球,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两人见傻大爹还是稳若泰山,两人的好奇心、挑事欲望被稳若泰山的傻大爹引到了极点。 坏人作恶的欲望一大半是被好人的善良给激发出来的。 两人寻衅地一人推了傻大爹一下,见傻大爹没反应,又一人踢了一脚,见傻大爹还是没反应,又一人挥了一拳,如此一推一脚一拳前前后后好几个来回,两人嘴里还哄笑: “真傻,真傻,都不知道还手。” 一旁的父亲哭得更伤心了,边哭边说: “俺的命真苦啊,摊上个傻哥哥。” 父亲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哭得本就冷得瑟瑟发抖的冬天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了。 就在这时,见刘家兄弟依旧不依不饶,小傻大爹仿佛被父亲的哭声叫醒似的,起身就以光的速度冲向离自己较近的刘木匠,一把从身后抱主刘木匠的腰。 不管少年刘木匠如何将双脚离地地跳,如何掐、掰、捏傻大爹的双手,傻大爹的双手甚至变得红一块,青一块,刘木匠都未能从傻大爹的手中挣脱掉。 哭声戛然而止的父亲连忙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呐喊: “俺哥加油,俺哥第一。”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但傻大爹急了并不会咬人,傻大爹的做法果真不是常人能够理解的。 第9章 执着 少年父亲摇头晃脑着,带着一副沾沾自喜的神情,犹如刚才坐在地上大哭的是别人。 见状的少年刘老师为了让刘木匠从傻大爹手中挣脱掉,对傻大爹采取了一系列的暴力手段,一会儿拳打,一会儿脚踢,一会儿拽头发,一会儿放屁,一会儿挠痒痒?????? 一阵操作后,筋疲力尽的刘老师累得坐在地上只喘着粗气,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傻大爹,刘木匠也不再做挣扎了。 一旁的父亲举起双手又蹦又跳地欢呼着: “俺们胜利喽!俺们胜利喽!” 好胜不服输,蛮横无理的刘家兄弟哪吃得了这种亏,两人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休息了一会儿后,两人继续对傻大爹又是一阵操作。 刘木匠在内是一阵掐、掰、捏、拧,刘老师在外是一阵拳打脚踢。 傻大爹仍旧没有松手,如同他的双手是被焊在刘木匠腰上的一样牢固稳定。 刘家兄弟两人一顿操作后累了就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又是一顿操作,如此来回了好几个回合。 几个回合,父亲就欢呼了几次。 父亲的欢呼声都可以从村的西头传到了村的东头。 期间,有其他小伙伴经过时,刘家兄弟虽然觉得丢人,还是向小伙伴们求救了。 于是,有好几个小伙伴也加入了营救刘木匠的队伍中来,他们几个也同样对傻大爹进行一番操作后,累得骂骂咧咧道: “俺终于知道他为啥叫‘吃不饱’啦!” “俺真是服了‘吃不饱’!” “‘吃不饱’果真他妈的没白吃!” ?????? 一群人边骂边散去了。 傻大爹还是像雕像一样的一动不动。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傍晚。 累瘫在地的刘老师一脸无奈地看着傻大爹,他的表情耐人寻味,刘木匠更是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模样。 他们的脸都冻紫了,傻大爹的手也紫了,是冻紫还是掐紫的已经分辨不清了。 这时冷得瑟瑟发抖的父亲对傻大爹说: “哥,俺们胜利了,回家吃饭吧,俺饿了!” 一旁的刘家兄弟点头赞同父亲地说: “俺们认输了,松手让俺们回家吧!” 对于刘家兄弟的低头妥协,傻大爹仍旧充耳不闻置之不理,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继续紧紧地抱着刘木匠。 见不动声色的傻大爹,刘家兄弟继续劝说道: “你们胜利了,俺们输了,求求你让俺们回家吧,天都黑啦!” 面对刘家兄弟的哀求傻大爹继续置若罔闻。 见状的父亲以为傻大爹没搞清楚情况,再次在傻大爹的耳边大声说: “俺们赢了,俺们可以回家啦!” 见傻大爹还是没有反应,刘家兄弟吓得连连招供: “俺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你们,俺们向天发誓,再欺负就不得好死。” “俺们以后做好兄弟,你就是俺们的亲兄弟”。 “不,你比俺亲兄弟还要亲,有啥好事俺一定第一个想到你。” “俺们以后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 ?????? 刘家兄弟说了一连串的好话,都说得口干舌燥了也未能打动傻大爹,软硬不吃的傻大爹如同石化了一般依旧一动不动。 刘家兄弟急得嚎啕大哭起来,一旁的父亲也着急地问傻大爹: “都跟你说了,俺们赢了,你咋就是听不懂不肯放手呢?俺都要饿死了,你不回去俺可要回去啦?” 束手无策的父亲也拿傻大爹没办法,他气呼呼地独自一人回家了。 无计可施的刘老师彻彻底底被固执执拗的傻大爹整破防了,只能灰溜溜地一个人先回家了。 留下了孤零零的傻大爹和刘木匠像雕像一样屹立在冬天的日暮里,寒风凛冽,冷风刺骨。 没过多久,刘家父亲来了,奶奶也闻讯来了。 见到父亲的刘木匠如同看到了救星,压抑许久的情绪像火山一样突然爆发了,他哭得更厉害了。 那撕心裂肺肝胆俱裂的哭喊声在寂静寒冷的冬夜里尤为嘹亮,回荡在整个村庄里令人心惊肉跳不寒而栗。 面无惧色的傻大爹从头都尾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刘家父亲和奶奶一会儿双管齐下,一会儿轮流对傻大爹进行了劝慰、安抚、宽慰、威逼利诱,甚至恐吓,就差上武力了,两人都拿坚定不移的傻大爹实在是没辙了。 严寒都没能够阻止来看热闹的人群,人越聚越多了。有的人在嘲笑,有的人在议论纷纷: “这孩子咋不知道累呢?” “这孩子体力咋这么好呢?” “这孩子咋不知道冷呢?” “这孩子咋这么固执呢?” “这孩子咋一根筋呢?” “这孩子咋油盐不进呢?” “这孩子到底像谁啊?” “难不成这孩子上辈子是头驴吗?” ?????? 人群七嘴八舌说啥的都有。 冻得哆哆嗦嗦的刘家父亲和奶奶无可奈何手足无措地看了眼傻大爹,又看了眼对方。 最后实在没办法,在几个大人合力的硬拉生拽下才将刘木匠从傻大爹的手中拽了出来。 傻大爹的力气比他们想象中要大得多了多,令人不可思议。 人群中又有人说: “这孩子上辈子不是头驴,俺看更像是头牛!” 传来了一阵笑声。 终于摆脱掉傻大爹的刘木匠像刚从老虎爪子里拼了命逃出来大惊失色的小兔子一样战战兢兢颤颤巍巍瑟瑟发抖,不能走路的他被父亲抱回了家。 傻大爹反跟没事人一样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回了家。 平时看上去温顺驯良的傻大爹,他的倔强和胆量远远超乎了常人。 看上去温和的人,不代表他不刚毅,看上去顺从的人,不代表他没有脾气,看上去软弱的人,不代表他没有勇气。 到家后,深知自己儿子性格的奶奶看着傻大爹紫得发黑的脸和手,她并没有责备傻大爹,更多的是心疼傻大爹。 没人能够体会傻大爹那个下午是怎样艰难地度过的,傻大爹身上有一种难能可贵的执着精神。 执着更多时候会被人理解成固执拘泥,执着的人往往更容易取得成功。 从那天以后,村里的孩子除了偶尔的嘲笑讥讽,再也没有谁敢对小傻大爹和父亲动手动脚了。 深秋,天气已经很凉,太阳也已经出来了。 奶奶在准备早饭,傻大爹在给鸡喂食,若汐刚懒洋洋地从被窝里爬出来。 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的若汐急匆匆地跑到了茅房里。 这时,突然传来了若汐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傻大爹和奶奶闻声来到了茅房里,只见若汐两只手紧紧地抓住墙角的柱子,稳稳地站在那里,还好傻大爹前一阵刚挑过粪,粪便只淹没了若汐的半个身子。 见状的傻大爹和奶奶连忙将若汐拉了上来,那粪便的粘稠度比想象的还要夸张,好像有很强的吸引力将若汐牢牢地吸在里面似的,傻大爹和奶奶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若汐拽了上来,疼得若汐嗷嗷直叫。 若汐上来后,奶奶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若汐,傻大爹淡定地看着若汐。 奶奶连忙去打来热水准备帮若汐换洗,可是不知怎么了,奶奶一边洗一边吐,看到奶奶吐,若汐也吐了,看到若汐也吐了,奶奶吐得更加厉害了,弄到最后实在是洗不下去,迫于无奈的奶奶叫来了傻大爹,说: “强子啊,还是你来洗吧!俺吐得都快不行啦!” 若汐露出令人难以言喻的表情瑟瑟发抖地看了眼奶奶,又看了眼傻大爹。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刚还好好的在床上,现在咋就在水桶里了。 傻大爹前前后后一共帮若汐洗了有十几遍,涂了好几遍的肥皂,一块肥皂都被傻大爹涂光了,若汐感觉自己的皮都快被傻大爹给擦破了。 奶奶就跟着后面烧热水,那烧热水的速度根本就跟不上用的速度。 等热水的时候,傻大爹就把若汐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外套包住若汐。 当时的若汐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傻大爹从头到尾都没有吐呢?难道是他的嗅觉出了问题? 洗好后,奶奶嫌弃地闻了闻若汐,说: “俺咋还是能闻到味呢?” 傻大爹憨笑地说: “俺咋闻不到呢?” 若汐被奶奶和傻大爹都整糊涂了,她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洗完后吃早饭的时候,奶奶看着桌上的红薯愣了半天也没有吃,若汐和傻大爹都吃了很多。 中午,奶奶说为了驱除晦气要带若汐到村里去讨饭,还说要讨百家饭。 讨百家饭就是讨姓白人家的就可以了,整个刘家村就一家姓白的,附近几个村加起来也就这一家姓白的,主家叫白胜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有个儿子叫白贾凡。 傻大爹抱着若汐,奶奶手里拿着一个空碗来到了白家,白贾凡看见了,抱怨道: “又是一个掉茅坑的,这个月都十八个掉茅坑的了,搞得俺家的大米好像都是给你们这些掉茅坑的准备似的,一个个没事都往茅坑里钻干啥?” 奶奶卑躬屈膝地点点头,含笑地说: “主家说得对,没一个省心的!” 主家白胜男看了眼傻大爹说: “俺咋记得‘吃不饱’小时候也掉过茅坑,也是来的俺家呢?” 奶奶没有说话,变得更加局促了,背也弯得更低了。 傻大爹和若汐两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回家的时候,奶奶手里端着米饭,嘴里埋怨: “两个没一个省心的!” 傻大爹牵着若汐,若汐问奶奶: “奶,傻大爹小时候是咋掉进茅坑的?” 奶奶一下子笑了,看到奶奶笑,若汐和傻大爹也笑了! 第10章 小学 奶奶露出慈祥的笑容,她想掩饰自己的笑容,最后还是忍俊不禁和蔼地对若汐说: “傻大爹是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因为贪吃掉茅坑的。” 奶奶说那也是在一个秋天的下午,她在外面,爷爷在茅房里挑粪,傻大爹拿着一个空洋碗到茅房里向爷爷讨吃的。 爷爷那粪刚挑一半,让傻大爹到一旁等着,谁知爷爷刚挑起粪桶就听到扑通一声,当时爷爷就傻眼了,他只能看到傻大爹的头和那只洋碗了。 爷爷吓得连忙将傻大爹从茅坑里弄出来,弄出来的时候傻大爹的手里还稳稳地拿着那个洋碗,嘴里嘟囔着: “俺饿!俺饿!俺饿??????” 哭笑不得的爷爷着实拿傻大爹没辙了,这时奶奶正好回来了,心急如焚的奶奶拍着大腿说: “咋整这么一出啊?” 奶奶和爷爷赶忙帮傻大爹进行了换洗,奶奶和爷爷一边洗一边吐,傻大爹就一直叫: “俺饿!俺饿!俺饿??????” 正是令人无语的傻大爹。 最后,洗完后的爷爷和奶奶都没有吃下饭,只有傻大爹吃了很多。 听完奶奶的陈述,若汐捂着嘴巴大笑了许久,吐槽道: “小时候的傻大爹比俺还不靠谱!” 奶奶又笑了,傻大爹也笑了。 奶奶如果当年也将它当个笑话的话,应该会轻松许多! 人在回忆往事的时候会发现当年的很多事都不值一提,甚至只是个笑话。 三人的笑声弥漫在乡间的小路上,弥漫到刘家村的每一个角落里。 除夕的前一天,父亲从城里赶回来了。 这次,父亲又是拎着大包小包回来的,除了给若汐带她喜欢吃的外,还给若汐带回了一个洋娃娃和书包铅笔等文具。 这是父亲给若汐买过的唯一一个洋娃娃,若汐很是喜欢,整天都爱不释手,连睡觉都得抱着它。 那个洋娃娃是粉色的,若汐给它取名叫小粉粉,小粉粉陪伴了若汐很长时间。 每当若汐有不开心的时候,都会找小粉粉聊天,在那段时间,小粉粉成了她的精神依靠。 当一个人伤心难过孤独的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输出口而已,对于当时的若汐而言,小粉粉就是一个这样的输出口。 回来的父亲帮奶奶一起给屋子里里外外除尘、置办年货。 除夕那天,父亲和奶奶一起会做很多好吃的,会做若汐最爱吃的狮子头和红烧肉。 除夕下午,若汐和傻大爹会穿上奶奶给做的新衣服,纳的新布鞋,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若汐和傻大爹最开心、最盼望的日子。 除夕晚上,四个人围着桌子吃年夜饭,有说有笑的,奶奶会不停地给若汐和傻大爹夹菜,一边夹一边说: “多吃点,今天的肉管够,吃饱了过新年,来年可以吃一年。” 若汐和傻大爹笑着点点头。 若汐没吃几块肉就饱了。 但傻大爹就不一样了,他敞开了肚子吃,平常吃青菜吃腻了的他能从头到尾都只吃肉,他一人就能吃下两整只鸡。 没办法,傻大爹总是很能吃,也只有奶奶能这样宠着他了。 傻大爹吃肉是吃爽了,但吃完肉后那一整天,全家人都要跟着他受罪,因为吃太多肉,他的屁实在是又臭又多,简直要熏死人。 每当若汐闻到后,她都会冲着傻大爹大叫道: “臭大爹,臭大爹,臭大爹??????” 傻大爹总是不靠谱,大过年的给全家人送屁。 晚饭后,父亲会带着若汐和傻大爹一起放鞭炮,那时的若汐既怕鞭炮声,又非常想放鞭炮。 人真的是很矛盾。 放好鞭炮后,就是若汐和傻大爹收压岁钱的时间了。 父亲会掏出崭新的两块钱给若汐和傻大爹,也会给奶奶。 奶奶也会和父亲一样,掏出崭新的两块钱给若汐和傻大爹。 接过崭新两块钱的若汐和傻大爹会开心地绕着屋子跑好几圈,跑完后又到院子里跑。 跑得不知道冷,不知道累的两人,仿佛要把心中的喜悦传递给全世界。 一场秋雨,一场秋风。 这年,若汐上小学了。 小学在村庄西头,只有两间砖头砌成的房子,房子门前是在上面跑着可以扬起尘土的简陋操场。 父亲和傻大爹曾经也在这所学校里读过书,只可惜当年的傻大爹除了长了一身的力气啥都没有长进。 学校里只有两位老师,一位是刘老师,还有一位是吴老师,吴老师是王医师的老婆。 吴老师除了有点高冷外,还有一个不好的毛病就是她经常会在上课的时候暗示学生回去让家长到她家地里帮忙干活。 在吴老师家的地里出现过班里大部分学生家长的身影,包括若汐的奶奶,奶奶每个月都会去吴老师的地里几次。 有的家长是为了自己的孩子迫于无奈,有的家长是为了讨好吴老师自己主动去的。 只有极个别的学生家长从未去过吴老师家的农田,这些极个别的学生在上课时会被吴老师点名批评罚站,放学了还会被吴老师布置多到可以写到天亮的作业,写不好的第二天会被惩罚到操场上罚站,罚站完要求继续写完。 这些极个别的家长也许是对的,又也许是错的。 本应当教书育人的吴老师,却为了一些所谓的个人利益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利用自己的知识学问,利用学生和家长对她的信任,利用学生和家长们的善良无知。 那时,善良淳朴没文化的村民最容易被所谓的知识分子愚弄,而他们自己却全然不知,照旧舔着脸地去奉承愚弄着他们的人。 吴老师和王医师真称得上是天生的一对。 两位老师啥都教,既教语文又教数学,体育、自然、音乐其他副课有时间就教一教,到农忙没时间就不教了。 刚入学的若汐感觉一切都是新鲜稀奇的,她每天欢快地穿梭于学校和家。 每日清晨,晨曦照亮着整个刘家村,照亮着农田,照亮着在农田里干活的村民,照亮着若汐家的庭院,照亮着若汐和傻大爹的脸颊?????? 傻大爹每天会拎着若汐的书包送若汐到院外的小路上,他总是露着标示性的笑容朝若汐挥挥手,若汐也会欢笑地朝傻大爹挥挥手,然后背着书包又蹦又跳地上学去。 此时勤劳的奶奶已经去地里干活了。 在上学的路上,若汐会和花儿、树儿、鸟儿、虫儿打招呼,仿佛在和故友打招呼的她还时不时地发出爽朗的笑声。 到学校时,她会和同学们一起玩耍,追逐打闹,一片欢声雀跃。 放学回家的路上,若汐也会和同学们一起有说有笑。 每天回到院外的小路时,在夕阳的照射下,若汐远远地就能看到傻大爹面带标志性笑容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看到傻大爹的她连蹦带跳地走到傻大爹的面前,傻大爹习惯性地帮她取下书包。 每当这时,若汐见到傻大爹说的第一句话都是: “傻大爹,俺饿死了!” 听到若汐喊饿的傻大爹会熟练地从窝里拿出奶奶提前准备好的葱油饼。 一把拿过葱油饼的若汐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傻大爹也跟着笑了。 看到狼吞虎咽的若汐,傻大爹会把桌上的水杯递给她,然后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不善用言辞表达的傻大爹总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着自己对若汐的爱。 与神情相比,更能打动人心的是言辞,与言辞相比,更能打动人心的是行动。 晚饭后,若汐会得意洋洋地向傻大爹炫耀自己在学校学的新知识,讲书本里的故事给傻大爹听,傻大爹每次都听得可认真了。 傻大爹总是若汐最忠实的听众! 若汐还会分享学校里有趣的事情给傻大爹,每天庭院的窗外都能听到屋里传来的笑声。 那时的若汐不在乎旁人的眼光,无忧无虑地做自己真好。 但事与愿违的是,不知从何时起若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事还要从那年的一个冬天说起。 那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雪白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刘家村,宛如给刘家村穿上了一件白色的衣裳。 早上若汐像往常一样来到了学校,当课间在操场上休息时,她也像往常一样和同学们嬉戏。 一切看上去都很安宁正常。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你们咋还和她一起玩呀?俺爹说了,她有一个傻大爹,和她玩的人都会变傻的。”刘九男带着鄙视的表情轻浮的语气指着正玩得欢的若汐说。 若汐早已习惯了村里人拿自己的傻大爹打趣自己,此时的她并没有在意刘九男的话 紧接着,刘九男露出怪笑的表情吐出舌头追着若汐喊: “傻丫头,傻丫头,傻丫头??????” 见若汐没有任何反应的刘九男甚至捡起地上的石子砸向弱小无助的若汐。 一旁不敢招惹刘九男的同学们都纷纷远离了若汐。 孤援无助的若汐灰头土脸地走进教室趴在了课桌上,趴在课桌上的她不知所措。 此时的她只是有点伤心难过罢了,还未曾发展到对傻大爹怨恨的程度。 其实,当时的若汐和同龄人相比,心里已经很强大了,只是后面的挫折超过了她的承受能力。 第11章 迷失 刘九男是刘老师弟弟刘木匠的儿子。 刘木匠是重男轻女的典型,有着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 刘木匠的老婆刘婶前前后后一共给刘木匠生了八个女儿后才生了刘九男这么一个独子。 八个女儿除了老大,其他都被狠心绝情的刘木匠送人了。 老八送给了没有结婚的张小人,老七送给了刘老师,因为刘老师的老婆张棉花不能生育。 令人怜悯的张棉花抚养着两个和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除了要时不时地忍受着丈夫的冷嘲热讽、尖酸刻薄外,还要忍受村里人的尖嘴薄舌、挑拨离间。 其他几个女儿都被送到外村去了,有的连刘木匠自己都不知道送哪了。 刘婶在当初生到老四的时候,实在忍受不了把女儿送走,悲痛欲绝的她整日以泪洗面,连做梦都想着自己的女儿。 不幸的她流着泪苦苦哀求刘木匠不要再让自己继续生下去,乞求刘木匠将送走的女儿找回来。 恼羞成怒的刘木匠嗤之以鼻地指着刘婶训斥道: “俺都快熬到四十了,也没有熬到个儿子,你想让老子断子绝孙吗?” “你实在不想生也行,俺就和我哥一样出去找别人生,到时领回来还得你养着。”刘木匠继续蛮横无理地说。 心灰意冷孤独无助的刘婶低着头抽泣着,没有说任何话反抗。 就这样,在同时要忍受身体和精神的折磨煎熬,刘婶在生完八个女儿后,终于生下了独苗苗刘九男,并在刘九男后脑勺留了一小撮头发编成小辫子。 独子的刘九男被父亲宠溺着,又仗着自己的大爹是刘老师,在学校里的他蛮横无理,霸道、任性、跋扈。 只要是被他孤立的人,其他人也就都不敢亲近了,因为谁亲近了谁就会一起被孤立。 可怜的若汐就这样被所有人孤立了。 被孤立的若汐整天郁郁寡欢,连上课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不能专注地听讲。 这时的若汐已经有点迷失自我了,迷失自我是敌人太强大,还是自己太弱小呢? 有一次,当上课的刘老师发现总是在走神的若汐时,他直接走上去一巴掌呼在若汐稚嫩的脸上,那一巴掌在若汐的脸上留下深深的掌印,也在若汐的心上留下了掌印。 尚不就此罢休的刘老师继续当着全班的面,面带着一副狰狞吃人的表情讥讽道: “和你的傻大爹一样傻,你傻大爹小时候读书的时候也是这样,都不知道整天在干些什么?” 疼痛难忍的若汐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眼前发光,耳朵里嗡嗡作响。 教室里传来了一片嘲笑声和窃窃私语。 委屈的若汐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孤独地流着伤心的眼泪。 刘老师是若汐信任尊重的人。 被信任的人伤害是最容易让人意气消沉的,被尊重的人侮辱是最容易使人失去自我的。 从那次以后,放学回家路上的若汐不再欢声笑语,任凭鸟儿、树儿、虫儿怎么呼唤她,她都不予以理睬,仿佛耳朵被堵住听不见,眼睛被蒙住看不见了。 走路时的若汐总是耷拉着双肩,下垂的双臂都快到碰到膝盖了,走着整齐规律的步伐,如同被训练过似的。 回到家院外的小路上,看到憨笑等待自己的傻大爹就如同没看到一样,不给傻大爹任何回应。 将上前帮忙取书包的傻大爹一把推开说: “都因为你,因为你傻害得俺也被他们说傻,现在谁都不理俺了。” “因为你,俺被刘老师打了一巴掌。”若汐继续补充道。 伤心难过的若汐放声大哭。 傻大爹被突如其来的责备和若汐的悲痛弄得不知所措。 看着哭泣的若汐,傻大爹开始坐立不安抖动着双手,脸上标志性的笑容也消失了。 接下来的清晨,即使太阳开得再灿烂,也没有能使若汐露出过同样灿烂的笑容。 每天,傻大爹依旧露出标志性的傻笑站在院外的小路上目送若汐上学,等待若汐放学,依旧会帮若汐拿书包,递水?????? 但傻大爹做的这些都被懵懂无知的若汐恶狠狠地给拒绝了。 每天依旧坚持微笑的傻大爹,依旧坚持做自己的傻大爹并没有打动到少不更事的若汐。 那时迷失自我,失去自由的若汐仿佛沉睡了一样,无论傻大爹怎么叫也叫不醒她。 很多人在遇到困难、挫折、磨难、失败时会迷失自我,迷失自我只会让自己离万丈深渊越来越近,迷失自我只会让自己离喜悦幸福越来越远。 只可惜当时年幼的若汐还未能明白这些道理。 每天晚上若汐会抱着小粉粉哭,将不开心的事情向小粉粉倾述。 没有文化的奶奶不知道怎样去教育、开导迷失的若汐,既心疼儿子又心疼孙女。 如此,幼小无助的若汐度过了一段天昏地暗的日子,直到事情出现了新的转机。 那是几个礼拜后的一个下午,同样是在学校的操场上,被孤立的若汐孤苦伶仃地站在操场的角落里看同学们玩耍,此时的她是渴望加入他们的。 突然刘九男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昂着头指着若汐说: “如果你想和俺们一起玩的话,就不能和你的傻大爹一起玩,并且要告诉所有人你以后都不会和傻大爹玩,还有要听俺的,俺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 若汐想都没想点头同意了,她太害怕孤单了,太害怕被孤立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害怕孤单的若汐为了不再被同学们孤立,言听计从的她对刘九男所有的无理要求都一一照单全收了。 第一次,刘九男冷不丁地递了条蛇给若汐威胁道: “你若想和俺们玩就得把这条蛇放进傻大爹的被窝里,如果不照做的话就没人和你玩。” 接过蛇的若汐吓得脸色煞白,差点叫出声来,无可奈何的她只能将蛇盘曲着放进了书包里。 那天放学回家,若汐的心情和书包一样都沉甸甸的。 在院外的小路上,若汐依旧可以看到面带笑容的傻大爹在等待着自己,朝自己挥挥手,若汐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哪怕只是看上一眼,如同傻大爹是空气一般。 此时的若汐也许更多的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傻大爹。 当一个人要去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时,是心虚的,是没有勇气直面的。 傻大爹拘束地想接过若汐的书包,被若汐甩手拒绝了。 庭院的窗外不再听到两人的笑声。 晚饭后,若汐偷偷摸摸地将提前放在书包里的蛇放进了傻大爹的被窝里,然后跟没事人似的溜走了。 等到熄灯睡觉时,心里五味杂陈的若汐只听到傻大爹尖叫了一声,然后就是一阵噼里啪啦?????? 若汐没有笑,心里更多的是内疚。 第二天早上,傻大爹和没事人一样,依然带着笑容送若汐到院外的小路上,并且会朝若汐挥挥手,若汐也如同没事人一样,依旧不给与傻大爹任何回应。 此时的若汐不回应更多的是害怕面对自己的傻大爹。 一到学校里,刘九男就用充满期待的神情问若汐傻大爹的反应如何,若汐就阿谀奉承地如实叙述,声情并茂的若汐仿佛描述的不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傻大爹,而是她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接下来就传来一阵哄堂大笑声。 若汐勉强也跟着笑了,她扭曲的笑耐人寻味。 尝到甜头的刘九男会陆续地派给若汐各种各样的任务,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里整日都装些什么? 有往傻大爹的衣服里放虫子的,有将傻大爹衣服上的纽扣全都卸到的,有往傻大爹的水杯里加入足以齁死人的盐,有剪傻大爹胡须的,有在傻大爹屁股下面粘胶水的,甚至还编了关于傻大爹的儿歌,让若汐回去唱给傻大爹听的?????? 刘九男上辈子应该不是人,是乌鸦?是蛇?是蝎子?还是老鼠? 为了捉弄傻大爹,刘九男真是煞费苦心呕心沥血呀,如果能将这些心思都花在读书上,他也不至于常年是班里的倒数。 有求必应来者不拒的若汐对刘九男的诡计全都欣然接受一一照做了。 每次按刘九男要求照做的若汐第二天还会给大家描述傻大爹当时的反应,就如每次给大家上课似的。 然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越陷越深的若汐为了不被同学们孤立,每天乐在其中地捉弄着疼爱自己的傻大爹。 即使这样,傻大爹每天依然如故地站在院外的小路上,带着微笑地朝若汐招招手。 傻大爹还是那个傻大爹,若汐好像不是那个若汐了。 可惜的是,执着善良的傻大爹并没有能够打动尚在年幼无知的若汐,若汐依旧我行我素地拒傻大爹于千里。 日渐年老体衰的奶奶看到了,心疼自己的儿子也就最多责备若汐几句,不疼不痒的几句责备对当时的若汐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可怜的若汐并没有认识到迷失的自己。 人可怕的不是迷失的自己,可怕的没有认识到迷失的自己。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二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若汐八岁了。 这天,外面下着小雪,雪花在空中飘来飘去,飘在若汐的脸上。 若汐像往常一样放学回家,路上的一切看上去都很平常一样。 不同的是,在院外的小路上,若汐没有看到每天都等待自己的傻大爹,而是看到了一群在议论纷纷的人。 第12章 蹭饭 若汐从人群的嘴里断断续续听到了“不幸、可怜、作孽”之类的。 院子里也挤满了人,有唉声叹气的,有时不时朝屋里张望的。 若汐听到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道: “秀花婶真是苦命,年纪轻轻就守寡,还摊上个傻儿子。” “谁说不是呢,她咋这么突然就走啦?” “小的小,傻的傻,造孽啊,这以后的日子咋过啊?” ?????? 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的若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屋里也挤满了人,地上躺着一个人,傻大爹和久未谋面的父亲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是若汐第一次看到傻大爹哭得那么伤心。 曾被自己戏弄过无数的傻大爹从未哭过,这让若汐一度认为傻大爹是不会哭的。 后来若汐才从旁人的口里知道,躺在地上的人是奶奶,奶奶已经死了。 奶奶是中午在院里干活的时候突然晕倒的,被傻大爹发现后立刻叫人送到了医院,送到医院时人已经断气了,医生说是急性脑溢血。 闻讯的父亲立即从城里赶了回来。 父亲帮奶奶办理了后事。 办完奶奶的后事后,父亲把若汐和傻大爹一起接到了城里。 父亲是玻璃厂的工人,他一直住在单位的集体宿舍里。 父亲住的是一个不大的单间,住这个单间是需要每月从父亲工资里扣除五块钱的。 宿舍是联排的筒子楼,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有玻璃厂的,有塑料厂的,有搪瓷厂的,有纺织厂的?????? 有车间工人,有车间主任,有会计,有厂长,有老师,有摆地摊的?????? 那个单间以后就是若汐和傻大爹的家了,若汐和傻大爹在这个单间里生活了很多年。 人生地不熟的若汐和傻大爹在筒子楼里即将开启了一段新生活。 筒子楼里有个长长的过道,若汐的家在过道的尽头。每当若汐和傻大爹出门或回家时都要经过这条长长的过道。 每天每户都在过道里烧饭。 通常,每天的过道里有烧饭的,有小孩嬉戏的,有欢笑的,有聊家里长短的,甚至有两口子拌嘴、打架的?????? 因此每次若汐和傻大爹经过过道时,都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各种各样的香味。 若汐的家只有十几平大,两边靠墙摆着两张小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橱柜,其他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了。 烧饭要在家门口的过道里,用水要到公共水池,如厕要到公共厕所。 起初的日子里,若汐的父亲不知是工作忙还是怎么了,常常很晚回家。 每天,本来就饿得快受不了的若汐和傻大爹,还要闻着过道里飘来的菜香味,馋得两个人在过道里直流口水。 之前在刘家村时,做饭、洗衣服都是奶奶干的,若汐和傻大爹从来没做过饭,只能眼巴巴地站在过道里看着东家烧菜,瞧瞧西家煮饭。 看到谁家在吃饭,两人就像两只哈巴狗似的趴在谁家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一直盯到人家不好意思了,才会给口吃的。 今天东家给一口吃的,明天西家给一口吃的,两人可怜的像个要饭的。 遇到好心的人家会叫两人到屋里吃。 实在饿得不行的两人,哪里还顾得上客气,只要谁家一叫,两人立马像兔子一样直接窜到人家的饭桌前,如同是在自己家似的,搞得人家都反应不过来。 在极其饥饿的情况下,人是会失去理性的,哪怕是平常很淡定的傻大爹。 这天,天已经黑了,月光都已经照亮了整个筒子楼,但若汐的父亲还没回到筒子楼。 这一次是隔壁家徐主任的老婆徐夫人叫若汐和傻大爹进屋吃饭的,两人和前几次一样倏地一下窜到了饭桌前。 徐主任是玻璃厂的车间主任,徐夫人是位人民教师,以前是下放知青,家里祖上都是读书人。 平常,徐夫人和女儿都去娘家吃饭,她很少回家烧饭的。 这天难得烧饭的徐夫人刚好在过道里看到了饥肠辘辘的若汐和傻大爹。 徐夫人一看上去就是个知书达理,讲究的人,生活各方面都过得很精细,这也常常成为她被筒子楼邻居诟病的地方。 有几次在公共水池旁,徐夫人戴着橡皮手套洗碗、洗衣服时,被其他几个妇女看到了嘲笑道: “你这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谁说不是呢,戴着这玩意能洗干净吗?” “她这是在保护她的手给徐主任摸,给徐主任亲呢!” ?????? 接着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声,那声音大得可以穿透了整个筒子楼,时不时的还有几声回音。 对于他人的嘲笑、讽刺、戏弄,徐夫人没有给与任何回应,继续低头洗着手里的东西。 洗完的她继续昂首挺胸轻松愉快优雅地走着自己的步伐,她的心情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犹如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在意他人眼光和言辞的徐夫人活出了真实的自己,不在意他人眼光和言辞的徐夫人活得潇洒自由快乐。 这天,本来饭桌前只有徐夫人和女儿两人,现在多了若汐和傻大爹。 饿的前胸贴后背的若汐和傻大爹,开启了狼吞虎咽,秋风扫落叶的模式,看得徐夫人母女二人直接目瞪口呆。 见到此景,善良的徐夫人宽慰两人道: “慢点吃,别噎着,锅里还有。” 若汐和傻大爹光顾着吃,没有给徐夫人任何回应。 看到两人的碗里已经清空,徐夫人温和地问: “还需要添饭吗?” 若汐和傻大爹不约而同地傻笑着,点点头,嘴里塞满了米饭,根本腾不出嘴来回复徐夫人。 徐夫人帮两人又盛来了第二碗米饭,第二碗同样被一扫而空了。 徐夫人微笑地看着两人,又问: “吃饱了吗?还需要添饭吗?” 这次不一样的是,吃饱心满意足的若汐摇了摇头,没吃饱的傻大爹继续傻笑地点点头。 徐夫人又去帮傻大爹盛了第三碗米饭、第四碗米饭?????? 傻大爹前后一共吃了徐夫人家整整六大碗米饭,把徐夫人家的锅都吃空了。 徐夫人的女儿心生埋怨地说: “都被他们吃完了,爸爸回来吃什么啊?” 徐夫人安慰女儿,回复说: “没关系,爸爸回来下点面条就好了,让他们吃饱,他们应该很多天没有吃饱了。” 的确在别家吃饭的两人从来没有添过第二碗米饭。 在徐夫人家的傻大爹好像完全放开了。 徐夫人一看去就让人很舒服,和她待在一起会使人放松,若汐也喜欢看到她。 善良温柔的徐夫人身上有种吸引人的能量,有种让人安静放松的能量,当时的若汐也不能理解这是什么能量。 徐夫人看着傻大爹,又问: “吃饱了吗?没吃饱我再给你下些面条?” 傻大爹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不一会儿,徐夫人又端上来一碗面条递给傻大爹。 很快,傻大爹将一碗面条也吃完了。 徐夫人女儿看傻大爹的眼神更加嫌弃了,她说: “他上辈子应该是头猪,这么能吃?” 徐夫人严肃地看着女儿,训斥说: “你不应该这样说他,向他道歉!” 若汐从来没有见过徐夫人如此严厉过。 傻大爹彻底刷新了徐夫人女儿的三观。 徐夫人女儿极不情愿地给傻大爹道了歉。 傻大爹完全不在乎道不道歉,只要能让他吃饱,说他是头猪又算得了什么? 傻大爹的使命就是能吃饱。 那天,傻大爹在徐夫人家一共吃了六大碗米饭和两大碗面条。 当时的若汐,直接被傻大爹给整懵逼了,她的脸上露出了难堪、尴尬的表情。 不知所措、无地自容的若汐心想狼狈不堪的傻大爹啥时候开始这么能吃?之前在刘家村的时候也没见过吃这么多啊? 当时的情况让她一度怀疑傻大爹的肚子不是肚子了,倒更像是吹不破的气球。 在徐夫人家吃饱的若汐和傻大爹,礼貌地说了声谢谢回家了。 回到家的若汐,被刚刚傻大爹的饭量给整破防了,她暗下决心要和傻大爹两人学做饭,不能蹭吃蹭喝了,因为他发现蹭吃远远满足不了傻大爹的饭量。 那天夜晚,皎洁的月光照在两人的脸颊上,饿了好几天没有睡好的若汐和傻大爹,终于美美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若汐和傻大爹没有在弥漫香味的过道里徘徊张望。 两人在家里一阵翻箱倒柜后,只找出了大米和两颗发黄的青菜。 生活用水需要到过道另一头的公共水池去接水,两人来到水池旁用水桶接了满满的一桶水,傻大爹拎着盛满水的水桶,踉踉跄跄地从过道的一头走到另一头,到家时,水桶里的水剩下一半都不到了,看到的若汐嘀咕道: “早知道刚才就打半桶水,都浪费了。” 傻大爹摸着后脑勺憨憨地笑了。 两人凭着以前在刘家村的记忆,学着奶奶的样子往米里倒水,若汐倒一点就问傻大爹: “还要加水吗?” 傻大爹就露出标志性的笑容点点头。 若汐问一次,傻大爹就点一次头,若汐就加一次水,前前后后加了好几次水。 没有经验的两人也只能误打误撞了。 烧饭 往米里加好水后,若汐和傻大爹发现没有火,于是两人又开始想办法用煤炉子生火。 煤炉子是圆筒状的,下面底端有一个圆形的通风口,若汐往煤炉里面放入了新的煤球。 两人找来了碎纸屑和小木屑,学着邻居的样子开始生火。 若汐负责在煤炉的上面通过烧纸屑引火,傻大爹负责在煤炉下面的通风口处扇风通风。 点燃了好几根火柴后,小心翼翼的若汐终于将火引起来了。 她连忙朝傻大爹喊道: “傻大爹,快扇快扇。” 傻大爹使出了洪荒之力扇了又扇,没一会儿功夫,一股浓烟从煤炉的上面出口吹了出来,被呛得直咳嗽的若汐赶忙捂住口鼻,她的脸也被熏黑了。 刚好不容易被若汐引出来的火就这样被傻大爹给扇熄灭了。 搞不清状况的若汐看了眼傻大爹,说: “傻大爹,俺们换一位置,你在上面引火,俺在下面扇风。” 看着满脸乌黑的若汐,傻大爹憨笑着点点头,说: “好。” 所以,换成傻大爹在上面引火,若汐在下面扇风后。 傻大爹一根接着一根火柴地划着,眼看一盒火柴都快要被傻大爹划光了也没看到火星子。 急得若汐要扇傻大爹的屁股,嘴里还谩骂道: “傻大爹,你真笨死了,比猪还笨,连个火都点不着。” 一旁的赵师娘看见了,笑着走过来,对两人说: “不急,俺来教你们生火。” 赵师娘是赵师傅的老婆,筒子楼里的人都这么叫她。 赵师傅是玻璃厂里的劳动模范,带出过很多徒弟,包括若汐的父亲。 赵师娘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先天性脑瘫,名叫赵晚清。 赵晚清脸上总是会露出和傻大爹一样的笑容,她应该算是傻大爹生命中接触过的唯一女人,和傻大爹有过一段实在是算不上爱情的恋爱。 赵师娘看着若汐和傻大爹,指着煤炉上面说: “引火时,纸屑不能一团全都塞进去,要将纸屑放得稀松些,让里面有空气才容易点着火。” 不谙世事的两人同时点了点头,带着标志性的傻笑。 接着,赵师娘又指着煤炉的下面说: “扇火的时候要慢慢来,看到火小的时候轻轻地扇一扇就可以,不能太用力了,太用力会把火扇灭的,火大的时候可以不用扇。” 貌似听懂的两人继续开始生火,按照赵师娘教的方法,两人又尝试了很多次。 最后,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两人不断的努力下,火终于生好了。 若汐兴奋地喊道: “傻大爹比猪聪明!” 看着生好火的煤炉,两人对视了一下,发现对方的脸都是乌黑的,两人开心又尴尬地笑了。 闻到香味的两人,把饭从煤炉上端下来,开始烧那唯一的两颗青菜。 怕烫的若汐让傻大爹炒青菜,傻大爹学着别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炒着。 不幸的是,两颗青菜被傻大爹炒着炒着就只剩一颗了,还有一颗不知道飞哪去了。 忙活了半天,饿得肚子咕咕叫的若汐和傻大爹终于可以吃上自己亲手做的饭了。 傻大爹在桌上摆了两个碗,两幅筷子。 已经好几天没有摆过碗筷的桌上落了一层灰。 若汐刚掀开锅盖准备盛饭时,她看到的却是满满的一锅粥,吓得连声说道: “傻大爹,饭咋变成粥了?” 傻大爹伸着脖子朝锅里看了看,又看了看若汐,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敢相信眼前一切的两人如同石化似的,在原地愣了许久。 没办法,最终缓过神来的两人只能硬着头皮盛粥喝。 受到饭变成粥的打击,喝着粥的若汐和傻大爹试探地看了对方一眼。 两人同时小心谨慎地夹了口青菜送到嘴里,仿佛在尝毒药似的。 意料之中,两人同时伸出了咸得发麻的舌头,又立马喝了口粥顺顺口。 若汐吐着口水,抱怨地说: “齁死俺了,你这是抓了多少盐啊?” 傻大爹憨笑着,若汐用仇视的目光盯着傻大爹。 于是,两人将咸的要齁死人的青菜里加入了足够的水,成功地将炒青菜变成了青菜汤。 就这样,无奈地若汐和傻大爹,一口粥就着一口青菜汤地喝着,两人硬生生地把自己喝饱。 喝饱的两人走起路来,都能听到对方肚子里的哐当哐当声,又逗得两人哈哈大笑。 第一次学烧饭的若汐和傻大爹,虽然两人没有成功,将饭变成了粥,将炒青菜变成了青菜汤,但至少两人可以不用挨饿了。 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若汐和傻大爹继续每天摸索着烧饭。 不是今天的米饭夹生了,就是明天的米饭糊了,他们都没有放弃。 每当失败的时候,若汐和傻大爹就到隔壁的徐夫人那儿寻求经验,徐夫人每次都会很耐心地给他们讲解,如同在课上给孩子们上课一般。 直到可以煮出香喷喷的米饭,若汐和傻大爹才肯善罢甘休。 奶奶的突然离开让两人成长了不少。 清晨,与以往在刘家村不同。 以往的若汐是被蝉鸣声、鸟唱声、公鸡打鸣声叫醒的,现在的她是被过道里的喧闹声和锅碗瓢盆声叫醒的。 睡眼朦胧的若汐和傻大爹来到公共水池旁,两人正在刷着牙,同时露出白花花牙齿的两人看上去很是喜庆。 若汐又掉了一颗牙,傻大爹还是原来的样子。 就在这时,姚晶走了过来,她斜视了若汐一眼,调侃地说: “小东西,你知道吗?你爸爸帮你找了个后妈,后妈还带着个弟弟呢,你爸不要你啦!” 若汐被姚晶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有些局促不自然了。 她低着头继续刷牙,没有回应姚晶,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大爹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他照样露出牙齿在刷牙。 姚晶看到傻大爹镇定的样子,又对傻大爹说: “也不要你啦!傻大个!” 傻大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憨笑地刷着自己的牙齿,如同姚晶在跟别人说话似的。 找不到存在感的姚晶气得自言自语道: “俺咋跟一个傻子说这些,真是对牛弹琴。” 一旁正在洗衣服的赵师娘看见了,说: “咋能劳神俺们金贵的‘妖精’给畜生弹琴呢?要弹也是畜生给‘妖精’弹呀!” 姚晶白了赵师娘一眼。 传来一阵笑声。 姚晶是纺织厂的女工,她最喜欢挑拨离间,还爱说东家长西家短,筒子楼里啥事都逃不过她的嘴巴,因此她被人们背地里叫做多嘴多舌的“鹦鹉精”。 除了爱管闲事,姚晶的为人也不厚道,她是个刻薄尖酸、吃软怕硬、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人。 有一次,一群孩子在过道里玩耍,不小心撞倒了姚晶家的煤炉,连煤炉上的锅也打翻了,好在没有烫到孩子。 淘气的孩子们看到火冒三丈的姚晶,都吓得立马四处逃窜。 恼羞成怒的姚晶专挑软柿子捏,追着一个瘸子的儿子满筒子楼的打,从筒子楼的东头追到西头,又从西头追到东头,前前后后追了好几个来回。 整个筒子楼里回荡着一阵阵哭喊声,气喘吁吁声。 追得左邻右舍都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她说: “咋可以这样对一个孩子,丧不丧良心?” “就是,他只是一个孩子,知道自己错了。” “住手吧,别作孽了。” “你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啊。” “鹦鹉精都不会这么打孩子的。” ?????? 说啥的都有。 姚晶仿佛着了魔似的,对于旁人的劝告全都充耳不闻。 见姚晶还是没有收手的意思,就有人去告诉了姚晶的丈夫任大海,说他老婆要打死人了。 看到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谴责姚晶,爱面子的任大海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脸上抹不开面的他直接上去给了姚晶一巴掌,然后一把抓住了姚晶的胳膊,连拖带拽地将姚晶拉回了家。 回到家后,姚晶丈夫重重地,砰的一声摔上门,然后就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整个筒子楼里又回荡着一阵阵哭喊声,气喘吁吁声。 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人上前去指责。 洗漱完回到家后,若汐在脑子里回响着姚晶的话,沉思了一会儿。 若汐回想起了最近的父亲,父亲每日早出晚归,早晨若汐和傻大爹醒来时父亲已经出门,晚上父亲回来时他们已经睡着了,两人整天见不着父亲,只有休息的时候难得可以见到。 两人从刘家村刚搬来时就这样,若汐也没有觉得异常。 只是最近几天,家里的粮食供应得不太正常,有时甚至会断掉,若汐以为是父亲太忙忘记买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几天,当筒子楼里关于父亲和后妈的传言越来越频繁,家里的大米和蔬菜供应得越来越不正常时,若汐也越来越相信传言了。 后妈是纺织厂的工人,丧偶,带着一个儿子,住在筒子楼最北边的过道里,父亲早已经住到后妈家里了,这些都是若汐从传言里得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