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罚天纪元》 第一章 猫大王 “嘭！～”水泥墙壁被撞倒，溅起砂石滚滚。 三米多高的异种浑身幽青，生长有倒刺的利爪扣在蓝色招牌上，摇摇晃晃，瞳眼犹如死尸那般可怖。这片天地阴气沉沉，弥漫的灰雾吞灭着所有生机，前几天还繁华的市区，此时此刻已满目苍痍，残墟碎尸随处可见。 “来啊，我不怕！”街道上，叶慕弓着发抖的身形，双手血迹斑斑，狼狈地喘息。他无处可逃，也不想再逃跑，很不甘心这种无力感。 就在这时，站在饭馆招牌上的异种高高跃起、凶猛扑下，利爪霎时间撕裂了空气，血盆大口腥风狂涌而来，骤然散发几乎捏爆人心脏的压迫力。叶慕能预见自己的结局，皮肉撕裂，鲜血喷溅，骨骼被无情碾碎，最后沦为异种的血食。其实也不是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大家不能平等地活着，但终究平等地归于死亡。 闭上双眼，沉沦吧。 可是，他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却没有感受到预料之中的疼痛。 ······ 宁静的夏天，幽幽蝉鸣，叶慕从午睡当中醒了过来，整个人头脑恍然，差些分不清楚现实与梦境。 他抬起发麻的双手，活动了几下关节，接着理了理额间的乱发，眼睛偏向窗外看了看。天际有几十道红光划过，应该是极东军团的小分队出击归来，不知他们是凯旋而归，还是一无所获？由衷希望他们斩获胜利，赶跑那些可恶的入侵者，守住这座宝贵的城市。 这里，人类极东边塞的大型城市，代号t436，通称‘煤东’。煤东市的煤矿资源非常丰富，所以容易受外族觑见，每年的夏秋季都有不怀好意者来打牙祭，弄得城里城外不得安生。 记得去年来了两万狼人，差点儿把煤东市搅个底朝天。今年又来了五万猪人，虽然个体能力比不上狼人，但也完爆寻常人类。何况猪人胜在数量翻倍，所造成的困扰丝毫不比去年差，有可能还超过几分。总之，煤东市麻烦了，这儿上千万的居民矿工也跟着麻烦。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烦恼个什么？ 叶慕从办公椅站起来，随即提起桌上的背包，挂在肩头，不和公司里任何人打招呼，便自顾自地下班回家。自从他辍学三个多月以来，已上班二十几天，因为所在公司是同学的关系户，做的工作既轻松又自主性高，平时迟到早退，期间偶尔睡个觉、玩一玩都没人说闲话。 他现在的状态最适合一个词语：混吃等死。或者，人类蛀虫。 世上蛀虫千千万，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叶慕满脸的无所谓，随波逐流，随遇而安，随心所欲。 公司大门外不远的地方就有地铁站，两三分钟他就挤了进去，汇入人山人海当中。 煤东市是三十年前人类开荒而建成的，经过高速发展时期，人口大量聚集，不过各方面都有些畸形发展的趋势，比起中部那些六七十年的大城市，还属于不成熟的少儿体。 地铁三教九流的人都有，眼里花花绿绿、黑黑白白，耳边叽叽喳喳、喋喋不休，鼻间满是香水烟味，还有臭汗发霉的气息，呛得人七荤八素。座位有限，八层的人都站着挤来挤去，难免磕着碰着，从而引发不小的争吵，直到警卫赶过来，几棍子把闹事的双方打得头破血流，这才安静了些许。 叶慕老老实实缩在角落，等到半个小时以后，快到他出去的站口，就一点点移动身体往外挤，好不容易通过了检票门。 已是下午六点，天空渐渐暗淡，钢铁冷峭的建筑像是迷雾森林。 “老板娘，来五个鲜肉包子。”一家简陋小店的门口，叶慕朝里面蹲坐剥蒜的胖阿姨叫了声。 “好嘞，五个包子分开装，小帅哥你拿好。包子刚蒸好，热腾腾的新鲜，今儿你自己吃，那爷孙俩怕是吃不下了。”说话间，胖阿姨递过装好的包子，顺手扯过他手中的十元钱，肥脸笑呵呵地回店里接着剥蒜。 叶慕提着包子，眉头紧了紧，转身快步向天桥那边走去。以往的爷孙俩没了人影，只是附近的沥青路面多出一摊血。 见这摊血的干涸程度，少说都过了大半天。因此，该死的人早就死了，没死的人差不多已从别处寻到活路。 在原地站了会儿，他长长吐了口气，嘴角扯出笑脸。 “包子自己吃，总比给别人吃好。”叶慕自言自语，拿出一个热包子吃了起来，味道比起以往有点儿不同，说不上好吃，也说不上难吃，不过至少能填饱肚子。 有时候想想，活着真的比什么都重要。他把剩下的包子丢进背包，慢悠悠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那是一个八层楼的小区楼房，周围显得幽静人很少，这没办法，整个煤东市的人口大半是煤矿工，全部聚集在城市几块出煤矿的大厂子区域，其余地方的人都比较少。尤其是他所在南边市区，既没有大型煤矿厂，也非市中心繁华地带。 “喵！”正当叶慕走进小区，居民楼的小道上突然跳出了一只灰色的大狸猫，‘拦路虎’的姿态挡住了他的去路。 这是房东家的猫，据说养了十来年，快成精了，比一般的小孩还聪明。而且这只猫威武霸道，横行乡里，视小区所有人为奴才，看谁不爽都几爪子，连房东他老人家也不例外，简直是个鬼见愁。 “猫大王，这是今天献给您的贡品。”叶慕急忙从背包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鱼干，恭恭敬敬放在大狸猫的面前。 “喵呜～”橙黄的眼闪过满意之色，大狸猫的叫声温和了下来，叼起小鱼干，趾高气扬地离开。 直到大狸猫走远了，叶慕才叹了口气：“唉呀呀，还真是猫老大，天老二，地老三，父母亲友皆在后呐……这畸形的社会，没救了。” 他不知怎么笑了起来，乐呵好半天，直到看见大狸猫被人给怼上，丢下小鱼干，夹着尾巴逃跑的画面。 她怎么在这儿？ 没等叶慕开口，就听到对方张嘴说：“爷爷说你是好人，你可以养我。放心，我不让你白养，以后没有猫能欺负你。” 大头萝莉仰着脏兮兮的脸颊，双眼如血一样鲜红。 第二章 戾气天成 世间万物皆有寿命，我们脚下的星球同样如此…… 二十二世纪初，人类已不在地球之上，甚至通过史前遗迹远离了银河系。百亿人口除了个别死守，或老得走不动、放弃活着的，其余者全部转移，携带所有物资，在全新的生命源地当中创建崭新的文明。这里人类不再是唯一的主宰，千奇百怪的智慧种族为了生存相互争斗，有口吃的，有暖和的衣服穿，有干净舒适的地方住，这对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川云省，煤东市，傍晚拉下了黑暗帷幕，接着一盏盏大灯迅速亮起，又将黑暗照得如同白昼，形成光与暗分割天地的瑰丽景象。 佳宁小区，四单元六楼的一间房子里，叶慕正在给大头萝莉洗澡，并给她清理满身密密麻麻的烂疮，作为过去首都大学的高材生，能轻易看出她被hsin-6428病毒所寄生，病发严重，恐怕没几个月可以活的了。 对于死亡这件事，在这个时代算不上忌讳，所以他没有瞒着她，而是沉着细心地讲明其中要害。能够知道自己还剩下多长时间，在剩余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他觉得这对一个将死的人来说非常重要。 而且稀里糊涂走到死神跟前，茫然失措，远不如明明白白迎接自己生命的终结。 “喔，爷爷死了，我也快死了呀…”听了他对她身体状况的说明，大头萝莉，真名杨依艾的小女孩此时很是沮丧。 “可我答应爷爷的，要去打那个撞死爷爷的坏人。” “慕哥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找到那个坏蛋？你帮我的话，我会送你一个礼物，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礼物，绝对会让你满意的。” “怎么不说话呢？慕哥哥。别人问话要回答，爷爷说，这是起码的礼貌。女孩子要礼貌，男孩子更要礼貌。” “……” 叶慕一个接一个地给杨依艾清理背部的烂疮，有的地方需要将烂肉刮掉，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就连成年男子都会因此痛晕过去。但是，杨依艾就像没有知觉似的，不停地说话，思维和他所做的事不沾边，仿佛疼的不是她自己。 是疼习惯了，还是痛觉神经失灵？ 认真做着基本的医疗操作，他未曾说话，渐渐杨依艾也沉默了，血琥珀般的眼睛呆滞如木偶，像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破损娃娃。在她的认知里，他大概是不愿意帮她。非亲非故，能这样对她，已经是天大的好人了，怎么能奢求更多呢？可是她一个人，还生病了，答应爷爷的事很可能完不成。 如果完不成，杨依艾就是个谎话精，说到不做到，死掉后见到爷爷，不只是大家，就连爷爷都有可能不要她了。 依艾没人要、依艾没人要、依艾没人要……小女孩陷入无限纠结当中。 将近四十分钟，叶慕才把所有的烂疮处理好，脓血、烂肉与纱布堆了大半盆子。此刻杨依艾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在他想来是有点儿缺血，营养不良的症状，需要好好补补身体。 他用干净的被单将小女孩裹住，放在了软铺上，然后去厨房看高压锅里炖的鸡汤如何，见差不多就盛了一碗。 端着鸡汤过来，他喂她，可她没有张嘴，只是睁眼看着，死死咬住牙。 僵持片刻，于是他放下手说：“你爷爷的事，我会帮你。你要打撞死你爷爷的那个人，首先要养好身体，到时候才有打人的力气。” 说完他又抬手喂她，这时候她张开了嘴，乖乖喝汤，小口小口地吃炖得碎烂的鸡肉，一碗鸡汤很快见底。 “还要吗？”他问。 她摇头。 吃饱喝足后，杨依艾的眼皮不由自主地闭合了。她可能没有痛觉，但不可能不累。 现在九点多快十点，叶慕给小女孩添了床被子，自己披上一件大衣便走出去。他想去药房弄几样药品回来，因为要减缓杨依艾的症状，让她活得长些，必须得用药物来支撑。 hsin-6428病毒是一种较为慢性的疾病，通过名为‘秩尼’的毒虫传播，往往有一到两年的潜伏期，病发时全身长烂疮，眼睛发红，时不时发热、腹痛。病发到死亡最多七个月，且无药可医。 按照杨依艾现在的身体状况，撑过两个月都是奇迹，但经过他调养，活过四五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他为什么那么帮她，只因为他是好人。不要笑，尽管做过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但至今他仍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好人。 除了‘你是好人’这四个字，他还能剩下什么？空空如也，洁白如洗。 夜间的煤东市虽有灯光，可始终改不了昏天黑地的事实，叶慕刚走出去没多久，就听见铁棍敲门和叫骂的声音，拐个角就看到四五个光着膀子，纹着虎呀龙啊的青年，他们不怕冷吗？ “你爸那混蛋，以为自己死了，借钱的事就算结了？哼嗯，做他的春秋大梦！父债女偿，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我答应跟你们走，答应啦！可你们凭什么打我阿弟！好多血啊，呜呜--去医院！快去医院！” “以你弟弟这体格，卖去危矿做矿工都值不了几个钱，死了就死了。我们老大说过，没有价值的东西，没资格活下去！” 叶慕亲眼看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满脸是血地倒在地面，又被穿着钉鞋的大脚给踩中，却无丁点儿反应。在男孩旁边，少女跪在地上，拼命想把那大脚移开，把男孩抱起来，可弄得自己满手是血都没有丝毫用处。 这种事情很多，尤其在边塞城市，以往他都是碰到就干掉的，当然现在也不例外。 “禽兽，放开那女孩，让我来！”叶慕被正义的光辉所笼罩，大步冲了出来，然后--栽倒、挨揍。 “哪来的混小子？英雄救美，不是来搞笑的吧。哈哈哈哈～” “放开她让你来，你要怎么来？” 拳头打在脸上，牙齿都要掉了；脚踢在腹部，隔夜饭都要往外吐；那铁棍敲在脑袋上，真是天旋地转啊。 不过这就算完了吗？心脏‘咚咚’直响，像是击鼓打雷，体内血液如同复苏的岩浆，翻滚沸腾，就是这种感觉。 凶暴嗜血，戾气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