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 1:他英俊粗犷,威猛刚毅 翠柳抽条,在晨曦的薄雾中拂堤曼舞,杏花粉红,簇簇丛丛,于百年的老树上开满枝头。 时值春意妖娆。 吴山村位于无雁国边境,此地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地势算得上陡峭,临山近水,依崖而建。 一大清早,裴家大院传出一名男子愤怒的咆哮,男人的吼声惊醒了左邻右舍。 “你到底还想要怎样!” 说话这人叫做裴秋丰,是裴家三哥,他脸色都快黑透了。 一张英俊粗犷的面容刚毅威猛,两道凌厉的剑眉直插云霄,漆黑深邃的鹰眸神光锐利,高挺笔直的鼻梁宣示性情桀骜。 此刻,他薄唇如削,抿出一抹十分冷硬的弧度,像是一头绷紧神经的猎豹,神色里透着隐忍的压抑和狂躁。 被质问的人是一名人淡如菊的文弱少女,她书香墨色,一身雅气。 裴韶音慢悠悠地抿了一口野山茶,这是她书穿的第二天。 昨晚一觉醒来,韶音就发现她穿了,但当时天色太晚,她就直接睡下了。 岂料今日一睁眼,竟然背了好大一个锅。 “你急什么?”她反问三哥,觉得这人太急躁了。 “如果你是对的,你没必要发脾气。而如果你是错的,你也没资格对我发脾气。” 裴秋丰‘哈’地一声,他气了个倒仰:“你就作吧、作吧,继续作吧!”’ “你搅家不宁,这个家迟早得被你作没!” 面对三哥的指控,韶音神色淡淡,纵使粗布麻衣,一贫如洗,可她依然矜贵雅气。 “我这人呢,对事不对人。此外,咱们真小人不做伪君子。” “如果是我干的,我坦坦荡荡,肯定干脆认了。但如果不是我干的呢,三哥你也别急着冤枉,这盆脏水我不接。” 她把话说得明明白白。 无雁国这地方,自古女尊男卑,女娶男嫁。 但这里和韶音想象中的女尊稍有不同。 譬如。 这地方男人大包大揽,赚钱养家生孩子,全是男人们的活儿。往外头一看,大着肚子疲于生计的男人比比皆是。 女人过得好不好,取决于家中男人是否有本事。 为女人提供更好更优质的生活,是男人毕生的任务和追求,自当义不容辞。 至于女人? 女人是大爷、是祖宗,得哄着,得供着。一生咸鱼,心安理得地享受男人们的伺候,好吃懒做,不务正业,这都常见又普遍。 韶音在家行五,今日这场矛盾的由来,不外乎是因四哥裴冬藏。 而她面前这位裴三哥,威猛勇武,性格犹如秋老虎,脾气是出了名的燥。 裴秋丰怒极攻心。 他心里挂念下落不明的四弟,脸上也带出几分彷如能够伤人的怒气。 突然一脚踹在家中木门上。 他鹰隼般锐利的黑眸锁紧了裴韶音,眼神凶的像是能吃人。 他对小五裴韶音的容忍已全部告罄。 在他看来,小五这人是典型的蹬鼻子上脸,越是让着她,她就越作威作福。 往日因她身娇体弱,在娘那边格外受宠,再加上女尊男卑等诸多因素,她所做的很多事情,他懒得计较,凡事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这一回不同,这一次涉及他底线! 群号:537360958 2:也曾名震四方 裴秋丰脸色铁青地威胁: “你要是识相,就赶紧把老四交出来!否则如果四冬当真出了什么事,老子就算拼上这条命不要,也得拉上你陪葬!” 他这话说得极重,像是下达最后通牒。 韶音眉梢一挑。 她想起这地方的女人从不来例假,反而不论男女都有信香,女尊男卑也正是由此而来。 女人的信香先天上克制男子,无论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很多男人就算在外面刚猛霸道日天日地,可在女人面前,也只得俯首称臣。 最近正值四哥裴冬藏的‘信期’,男子信期十分危险,甚至曾有不少因此而死的例子。 信期类似情潮,成年后一月一来,想解决,就只能找个女人,嫁女人为夫,阴阳合媾。 所以这地方的男人都恨嫁,很多男人早在成年前就已定了亲,而等成年后,为了保命会立即出嫁。 韶音‘呵’了一声。 面对火爆如雷的裴三哥,她眸似星辰皎月,看似气定神闲,但眼底漾起一抹清寒之色。 她这人风姿奇秀,但从以前就是个狠茬儿,想当年也曾是个名震四方的神仙人物。 但此刻她有点不爽。 于是她红唇一撩,在清冷的仙气中,又透出几分秾艳的妖色。美得如山魈鬼魅,像食人精血的妖物。 她反问气汹汹的裴三哥。 “四哥人不见了,你为何不去找?没死就别把自己当废物。” “而且你有空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不如静下心想想,他人在哪,又能去哪?” 裴秋丰不敢置信:“你问我?” “不然呢?” 她单手托腮,神色轻佻。 裴秋丰气煞了。 她到底是哪来的脸! 以前这作精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昨儿摔了一跤,后脑勺的肿包还没消,突然像是变了一个样。 凉薄的简直不像她。 她从前顶多恃宠而骄,仗着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娃,仗着重女轻男的老娘偏心眼,她为非作歹,可本质上是个无脑的草包。 然而现在,她伶牙俐齿,淡然清透,那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像擅于心算,清雅高贵。 “裴、韶、音!!” 韶音脾气很好地应了声。 “恩,我在呢,就算你不这么大声嚷嚷,我也听得见。” 毕竟她没聋。 她拿起粗陶的茶碗,有点嫌弃这材质。 上辈子吃用嚼头无一不是最好最名贵,乍然穿来这个书中的世界,面对家徒四壁的穷日子,她也是头大如斗。 须知她从前挥金如土,得了一身富贵病,眼下穷的叮当响,也不知能不能适应。 裴三哥气得直咬牙。 “你别忘了,你根本就不姓裴,你不是我们裴家人!” 小五裴韶音不是裴家亲生的,而是养女。 她吃裴家的、住裴家的,心安理得地享受裴家的一切,却还反过来埋怨迫害。 而最可恨的还是他们兄弟的亲娘,没准是被猪油蒙了心? 偏心养女,对养女千依百顺,甚至比亲生的还亲…… 韶音舌尖抵着上牙膛,她吟吟浅笑。 “你确定要继续和我浪费时间?” 3:她本就不是什么和善多情的性子 她弯了弯唇,才很好心地‘提醒’裴秋丰。 “俗话说,救人如救火。” “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四哥在哪,人也不是被我藏起来的,你冲我喊没用,不如立即通知村长召集人手去找人。” “毕竟每多耽误一分时间,他就多一分危险。” “往好的方面想,是他自己离家出走,是他自己藏起来不想被找到。可也没准是有人故意掳走了他,须知他长得可不差。” “再者,这吴山村看似风平浪静,但内里的腌臜龌龊多着呢,就比如那几个赖娘子,她们可是垂涎四哥已久呢。” 赖娘子的赖,是好赖的赖。 她哼笑着,讥诮扬唇。 裴秋丰猛然一震,这一刻他心乱如麻。 如果老四是被裴韶音藏起来的,他能逼着韶音把人交出来。可如果老四是被那些‘赖娘子’抓走的,那后果,恐怕是不堪设想…… 裴秋丰脸色一青,他恨恨地瞪了裴韶音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人! …… 直至心急如焚的三哥离开后,韶音叹息。 “脑子不太好使的样子。” 她按住绞痛的心口,掩唇狠狠咳嗽了两声,突然喉咙一痒,咳出一滩殷红的稀血。 裴韶音:“……” 差点忘了,她这身体是个先天不足的早产儿,身娇体弱,自幼多病,也因此惯出骄横跋扈的脾气。 “哎!!” 她叹息,可眉眼却看不出愁色,像是坦然接受病秧子人设。 坐在老旧的藤编椅子上想了半天,她才蹙着眉,抬首望向窗外的晨曦薄雾…… “好歹人在屋檐下……” 算了。 她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裳,神色恬淡地起身。 本不愿多管闲事,按她的性子其实更想独善其身,毕竟她本就不是什么和善多情的性子。 但如今寄人篱下,她那个三哥又一副不太靠谱的样子,所以…… 她还是去看看吧。 免得真出什么意外。 …… 春日清晨,烟雨濛濛。 韶音出门时,正好遇见住在裴家对门的安写意。 安写意长得清丽可人,她腰肢柔软,一股子矫揉造作。 看她神色餍足,准是刚和她男人胡闹一场。 “呀,这不是裴五吗?” 安写意一看见裴韶音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娇嫩容颜。 既妖又仙。 她眼底划过一抹妒忌。 旋即阴阳怪气道:“今儿怎起了个大早,这是要去哪啊?” 她问完之后,又拍了下脑门,一脸清纯无辜地说着风凉话:“啊,我知道了,是去找林哥儿的对不对?” 她不怀好意地瞄了一眼裴韶音,眼底带上几分轻蔑鄙夷。 韶音神色淡淡地瞧着安写意。 林哥儿? ‘哥儿’算是这地方的方言,主要用来代指未婚男子。 比如韶音上头那四位哥哥,分别以‘春夏秋冬’来命名。而要是一字排开,外人通常是称之为春哥儿、夏哥儿、秋哥儿、冬哥儿…… 而一旦男子嫁了人,就得称之为郎君。 至于这位‘林哥儿’,大名沈豫林,本是吴山村沈家二房的小儿子,在村里开了一家杂货铺,算是一个做小买卖的。 4:女人是天,男人全是妻管严 此前裴小五心仪沈豫林,想娶沈豫林为夫,为此哭天抢地寻死觅活,但奈何沈豫林看不上她。 她说非君不娶,而沈豫林却说:“我已心有所属,你我二人并不适合。” 但裴小五不干,她死缠烂打,像是听不懂沈豫林的拒绝,只要一逮住空隙就往沈豫林身边跑。 沈豫林被她烦的不行,就说:“除非你能拿出十两银子做聘礼,否则我断不会嫁于你为夫。” 十两银子,这是一笔大数,对庄户出身的裴小五来讲,这不亚于天文数字。 就算卖了整个裴家,倾家荡产,也未必能凑出这十两银子。 沈豫林本意是想让裴小五知难而退,岂料裴小五竟然当了真,于是就…… 安写意幽怨地瞄了一眼裴韶音,她盯着韶音那张脸,心里满不是滋味儿。 裴小五名声不好,身娇体弱,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是真美。 她若不笑,便是仙的,是清冷如霜的。可一旦她红唇微挑,便似妖物,美得夺人心魄。 安写意怪嫉妒的。 她刻薄地扬起嘴皮子,讥诮道:“裴小五,我说你烦不烦?人家林哥儿看不上你,你还没有眼色。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德行。” 她暗暗撇嘴,心想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这裴小五像条狗似的,对着林哥儿摇尾乞怜,毫无身为女人的自觉,丝毫不贵重,也难免叫人看轻了几分。 韶音撩起一绺长发,她笑吟吟反问:“我这德行怎么啦?我长得不美么?” 她这容貌和书穿前一模一样,对此她十分满意。否则若顶着一张丑陋陌生的面容,怕是要败坏她心情。 她又说:“我看你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没事也想找点事。” 她长袖一甩,径直越过了安写意。 人家还有正事呢。 如不出意外,此刻三哥应在村长家求援,她得跟上去看看。 安写意被她怼得一愣一愣的。见过自恋的,但没见过像裴韶音这种自恋的,这不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嘛。 憋了一口气,安写意妒火中烧,心里老大不痛快。 她长得不丑,但顶多算小家碧玉,却比不上倾国倾城有着美人之名的裴韶音。 她存心给韶音添点堵,于是她幸灾乐祸道:“去年咱村来了一个算命的,说你活不过十八,就你这病秧子,注定是个短命鬼。” 安写意又娇笑一声:“算啦,我何必跟死人计较,反正你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韶音一叹,她心想这没准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这要是搁以前,像安写意这种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连她的面都见不着,更不配与她对话。 一时间再次深感书穿的麻烦。 毕竟从前可没人敢惹她,也都知道她脾气。 看起来温柔淡雅,可上一秒能与人言笑晏晏吟诗作赋,下一秒也能云淡风轻地置人死地。 她苦恼地蹙了一下眉:“我看你是真闲的。” 她顺手抄起立在墙边的烧火棍。 “你要干什么?”安写意警觉地后退一大步。 韶音似笑非笑:“你说呢?” 5:他端妍秀丽,清隽温润 安写意情急叫道: “裴韶音你敢!” 韶音正要开口,就见安写意麻了爪子,麻溜转身,跑得那叫一个飞快。 韶音呆了呆,简直叹为观止。 最终,她掂量着手中的烧火棍。 “看来随身备根棍子还是很有必要的。” 能动手绝不多比比,浪费口水好玩吗? 她还是比较喜欢简单粗暴的。 韶音拎着这根烧火棍,仪态优雅,步伐清浅地渐行渐远。 而等她走后,安写意从安家探出一颗头,她脸上又气又恼。 “这姓裴的还长本事了?我呸!” 她冲着韶音离开的方向唾了一口痰。 正好她男人从家里出来。 安写意方才在裴韶音那里憋了一股火,扬手就是一巴掌,拿她男人当出气筒。 “你这个懒汉!都几个时辰了?你还不去做饭?我看你是存心饿死我!” 她男人挨了一巴掌,非但没生气,反而诚惶诚恐的。 男人生怕安写意生气,赔着笑,忙不迭地说:“这就去、这就去……” 这地方,女人是天,男人全是妻管严。 不管男人在外面如何,但在家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 …… 吴山村总共百来户人家,人口大概四百多。 村长姓吴,吴姓在吴山村是个大姓,超过半数的人都姓吴。 韶音来晚了一步,等她赶到时,三哥已不见踪影,村长家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正拎着一面铜锣,挨家挨户地敲的咣咣作响。 “那不是裴小五吗?”有人指着裴韶音。 大伙欷歔道:“裴家老四不见啦,听说就是被她给害的!” “这裴家小五是个病秧子,之前哭哭啼啼,为了林哥儿要死要活。” “我看林哥儿也是一个黑心的,竟然狮子大开口要十两银子?我呸,他也配?”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纭。 也有人说:“咱们女人多金贵呀?能看得上他,那是他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可他沈豫林还矫情上了?也不看看这年头多少男人打光棍……” “是啊,不过裴小五是真虎,裴家养她十来年,竟然还抵不过十两?她为了林哥儿,竟然想把她四哥卖给李老太?你说她到底咋想的?” “李老太?都六十来岁了,这年纪都够当人阿祖啦!” “…………” 韶音原地环视一圈,她风光霁月,眸色浅淡。 突然察觉一名年轻男子心事重重,那神色满是欲言又止。 她往那边一看,就见男人犹如惊弓之鸟,他做贼心虚地低下头,旋即鸵鸟似的连忙转身往回走…… 韶音眉梢一挑,短暂思忖,她拦住一孩子。 “这位小哥儿,麻烦您一下,等下如果见到我三哥,就说我……” …… 这是一顶红砖房。 吴洪兰脸上坑坑洼洼,她前些年误食山中野果,那果子有毒,当时脸上长了一堆脓包,等脓包消退之后就毁了容。 连声带都毁了,嗓子粗磨沙哑。 “你也别再死犟了,跟着我,不比跟着那个姓李的老太婆好多了?” 这屋子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像是此前曾发生过争执。 但此刻室内漾着一抹香,是清清冷冷,沁人心脾的香。 好似天山雪莲,不染尘埃,文雅静谧地盛开…… 6:“好男不侍二妻” 这是一名端妍秀丽的男子,他清隽温润,眉目轻柔,此刻薄唇轻启,口中溢出一声低柔忍耐的呻吟。 他汗流浃背,身上的衣裳早就湿透了,发髻散乱,衣衫敞开,裸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玉体横陈。 他温润的眸子噙着些水媚,体内像是点燃一把火,这火带来剧烈的灼痛,像是能把他焚成一捧灰烬。 “吴娘子,这不合礼数……” 男人的嗓音本该清润,但此刻却像是噙上几分沙哑的暧昧。 娘亲偏心,但娘亲说过,小五不但是家中养女,更是他们兄弟的童养妻。 未来看小五意下如何,如果小五喜欢,就从他们兄弟中挑选一个做夫。而要是小五不喜欢,他们兄弟也只能和小五捆绑一辈子…… 因为小五的生父,当年为救裴母而死,这是他们裴家欠小五的。 吴洪兰脸色败坏,她本就满脸坑洼,此刻更显狰狞。 “你可想好了,别给脸不要!我肯上你,那是抬举你,你别不识抬举!” 裴冬藏微微一僵,旋即弯了弯唇。 “多谢吴娘子赏识,但您这份抬爱,冬哥儿实在消受不住。” 吴洪兰气得扬起手,想甩上一巴掌。 从来都只有男人哭着喊着跪求女人的份儿,哪有女人主动求欢还被拒的理儿? 可看了看裴冬藏这张清俊隽逸的面容,吴洪兰又有点舍不得。 这一巴掌终是没忍心落下。 只见清隽俊逸的男子仿若林间一抹清风,他吹弹可破的娇嫩肌肤白皙惊人。 但此刻因为信期情潮而满面绯红,他身子在痉挛颤栗,这是疼的。 他却还忍着。 裴冬藏眉宇藏着几分忧伤韵味。 他温侬软语,一声轻叹。 “吴娘子,您还是放我回去吧。” 吴洪兰咬紧牙关。 “裴五那畜牲狼心狗肺!” 她一脸狠辣地说: “你也知道,你们男人一生只能结一次契,她把你卖给那个姓李的老太婆,那老太婆行将就木,没多少日子可活。” “而一旦她死了,你也好不了,往后有你受的!” 首先是名声,无雁国信奉‘好男不侍二妻’,男人从小就要谨遵《夫规》、《夫德》、《夫戒》…… 死了妻主的寡夫名声不好听,女人在男人堆里挑挑拣拣,有得是身子干净的上赶着献身侍奉,凭啥要捡一个被人睡过的二手货? 再者便是结契。 女人这一生,既是妻主,也是契主。结契无限制。 但男人一生只能结一次。 初夜给了谁,这契便归谁。往后每个月信期发作,信香失控,也只有契主才能帮忙纾解抚慰。 一旦契主死了,就算改嫁,就算与别的女人发生妻夫之实,也得不到安抚,余生必定要受信期的磋磨。 所以很多人家,女人没了,男人就跟着殉葬,而要是不跟着殉葬,未来不是被信期逼疯,就是被信期活活疼死。 这地方男多女少,男女比例十比一,女人多金贵,可想而知。 裴冬藏薄唇轻抿,他想要撑起自己的身体,但支撑了没一刻,就又虚弱无力地瘫回去。 “吴娘子,您何必?您家郎君待您情深义重,别伤了他的心。” 吴洪兰攥着拳头道:“我们女人想怎样,还轮不到他置喙!” 7:凉薄淡然,仿若星辉倾洒人间 两人无声对峙。 裴冬藏眸色柔和,却没什么神采。 像他这种人,就算天塌了也能端得住。 往好了说,他这种性子,长袖善舞,面面俱到,温润知礼,柔和亲切。 他从不与人为敌作对,似乎没什么脾气。就算别人对他再坏,他也可以一笑置之。 可要是往坏了说,大概是本就心无妄念,无欲则刚,他无欲无求,自然也可满不在乎。 吴洪兰咬紧了腮帮子,阴沉莫测道:“这是你逼我的!” 她蹬掉鞋子,像是做出了决定,同时她体内飙出一股子辛辣的信香。 这股子辛辣很上头,极富攻击性,和裴冬藏身上冰雪般沁凉的信香搅合在一起。 裴冬藏瞳孔一缩。 他突兀惊喘一声,身体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他看见吴洪兰爬过来,她的手扯开他腰带。 他温润沉静,宛如黑曜石的美丽双眸,在此刻变成猫儿的竖瞳。 他瞳孔深处,也好似溢出几分惊诧之色…… “吴娘子,我……” “且慢。” 这时门口传来一名少女轻吟浅笑的嗓音。 韶音倚着吴家的房门,神色淡淡地瞧着这一幕。 “吴娘子,这世道对男子尤为严苛,您就算喜欢我四哥,可好歹先询问他意愿。” “若他同意,八抬大轿,三礼六聘,明媒正娶,此为正道。” “可若是不管不顾地污了他身子,不论未婚失贞,还是无媒苟合,这都足够我四哥吃上一壶。” “按咱们吴山村的规矩,这失贞不洁的男子可是要浸猪笼的。” “您这不是爱,是害,稍有不慎,就得枉死一条命。” 韶音看向她四哥那边,见四哥昏沉的厉害,本是温润秀丽的眸子此刻已失焦,满脸的朦胧轻忽儿…… 女人的信香,既是药,也是毒。 韶音抚平自己袖口的褶皱,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而吴洪兰的脸色早已黑的不行。 “裴、小、五!!” 吴洪兰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活撕了裴韶音。毕竟好事被打断,这搁谁都得气。 韶音扬眉一笑。 “行了,这人我就带走了。本就是我家人,你深夜去我家,偷走我四哥,害我背了好大一个锅。” “如今人人都说,是我害惨了四哥,是我偷摸把四哥送去李老太家中,不少人对我指点非议,尤其是我那三哥。” “就在今早还因这事闹了一通,狠狠地骂了我一顿。” 这般一想还真是委屈。 她弯腰为四哥拢好散乱的衣襟。 之前四哥被吴洪兰扯开衣带,她此刻帮忙系上,也好使四哥免于衣衫不整的狼狈。 “能走吗?” 裴冬藏怔怔地望着她,见她模样温柔,正垂着眸,冲他浅笑。 她凉薄淡然的眼底,仿若漫天星辉倾洒人间。 他倏而恍惚。 此前她神色,总是厌恶,总是憎恨。 因为她生父为救裴母而死,她怨恨裴家每一个人。 她对裴家兄弟颐指气使,她神色总是狂虐暴躁。 虽不至于对他们拳打脚踢,但往往冷冰冰的漠然无视才最是伤人。更遑论她曾仗着裴母的宠爱恃宠而骄,曾对他们兄弟肆意辱骂。 可如今的温柔雅丽,反而很不像她…… 8: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裴冬藏咽了咽嗓子,才慢了半拍地轻轻颔首。 然而他刚要爬起,就又摔了回去。 虚软无力,根本撑不住他自己的重量。 韶音失笑。 裴小五虽身娇体弱,自幼病着长大。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书穿的缘故。 从前裴小五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她穿越过来,纵使身上带着病,但也将上辈子的强横体质带了过来。 于是轻轻松松地一抬手,便把人拦腰抱起。 “你站住!!” 吴洪兰很是震惊,女人的身体素质比不上男人,能作威作福全凭信香。 她震惊裴韶音的力气竟然这么大。 要知道她自己的个头比裴冬藏矮了不止一个头,可她竟举重若轻? 这一幕,任谁看了都得吃惊。 但吴洪兰叫住裴韶音,可不是因为这个。而是…… “你不就是想要十两银子吗?那十两银子我出了,你放下冬哥儿,把他给我!” 韶音‘唔’了一声。 她看向因为信期身体灼热,脸面绯红的四哥。 “你觉得呢?你意下如何?” 裴冬藏温润极了,他温隽笑面,可黑透的眸子好似生灵寂灭,没半点神采。 他回答:“你决定便好。” 韶音蹙着眉:“你可真麻烦,我在问你的意思,要你拿主见。你是想嫁给吴娘子为夫,让她做你的妻主,还是不想?” “一句痛快话的事,就这么难回答?” 什么叫做‘让她决定’? 他的人生是他自己的,又不是她裴韶音的。 裴冬藏徐徐垂下了眼睫。 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底洒下一层浅浅的暗影,也掩住他眸中的思虑。 他声音听起来,虚幻,缥缈,遥远。 带着几分不真实,空旷的好似来自另一个无人知晓的遥远世界。 “我的意愿?重要吗?”从来不重要。 韶音沉默了一瞬。 “只有尝试过,努力过,坚持过,才能有回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你都没试过,又怎么会晓得?” 裴冬藏失语半晌。 他抿了抿瑰丽的薄唇,这唇色似妖艳罂粟,也是如他这种玉人,身上唯一的艳色。 他抬眸望着她,没了平日的温隽,只剩冷然淡漠,是宛若一潭死水的沉宁荒寂。 须臾,他倏地扬唇笑出一副温柔模样。 “你决定,四哥听你的。” 裴韶音:“………” 吴洪兰见此松了口气,她之前是真怕裴冬藏拒绝,但眼下冬哥儿愿意听裴韶音安排,她心想这还不简单? 吴洪兰挺直腰板,底气雄壮。 “十两银子,是我这些年全部的积蓄,有了这十两,你能去沈家下聘娶林哥儿,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这笔买卖双赢,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 韶音看向吴家房门外,遥遥望见裴三哥满面焦虑地赶过来。 于是她弯了弯唇,手上一松。 啪地一声。 本是被她抱在怀里的四哥掉在地上,狠狠地摔了一下子,眼冒金星,头昏眼花。 她红唇一挑。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人生伟业的建立,不在能知,而在能行。 她这个四哥…… “我持保留意见,这是他的人生,没人能代替他做选择。他要是想嫁你,那就嫁,他若是不想嫁,那就不嫁。” 群号:537360958 9:别怕,三哥带你回家 “这事和十两银子无关,我又不是人贩子,犯不着卖了自己的哥哥换银子。” 自松手之后,她风高云淡,似目下无尘,再也没看裴冬藏,好似无视了四哥。 这就像是她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死的人。 他自己都不为他自己争取,她还能怎样? 本来,她本就不是那种善良泛滥的性格,更没什么同情心,也不大喜欢像裴冬藏这种逆来顺受的类型。 或许这是他的处世之道,但她也有她自己的性格喜恶,所以才无法苟同。 不过…… “在那之前,麻烦吴娘子您先安分点,不然我想那后果不是您能承受得住的。” 韶音看向翻倒在地上的木椅。 她轻轻松松地抓起来,雪白的小手微微一攥,实木的椅子在她手中散了架子。 尤其是她小手抓握的那一块,竟然变成一地的木屑? 她优雅微笑。 吴洪兰:??? 这裴五简直是明目张胆的威胁! 如果裴五对她下手,她怕是得像那把椅子似的,骨头都得被她捏碎咯。 这算一个下马威,就好像在说:看清楚,姐姐我捏死你不费吹灰之力! 见吴洪兰脸面铁青,韶音心情还不错,她轻哼一声。 “行了,我累了,便先回去了。” 她说完,突然掩唇一连串闷咳,一口稀血咳在掌心。 眉尖一蹙,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手帕,仔仔细细地抹掉手心的血迹,这才揣着袖子往外走。 “四冬!??” 正好和匆忙赶来的裴三哥擦肩而过。 …… 裴秋丰冲进吴家,一看见四弟虚弱无力的模样,他眼底满是压抑的狂躁。 他刀削似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恨恨地瞪了吴洪兰一眼,旋即手脚利索地背起四弟。 “别怕,三哥带你回家。” 裴冬藏艰涩地弯了弯唇,他身子火烫。 绯红的面容埋进三哥的颈窝,像小时候那样,两只胳膊搂紧了三哥的脖子,这份松懈和依赖,代表全心的信任,更是罕见的,很少流露于人前。 裴秋丰红了眼,他咬着牙,稳当当地背着四弟往外走。 吴洪兰想阻止,可一步迈出,又倏地想起裴韶音方才的警告。 她顿时一僵,脸面铁青。 裴秋丰的脸色同样好不到哪去,他神色乌云密布,在踏出吴家大门的那一刻,他锐利的鹰眸陡然扫向吴洪兰。 “你身为女子,我是不敢拿你如何,也不能拿你如何,但你也有兄弟夫婿,你要是再敢贼心不死动我四弟,老子就废了他们!!” 他冷然转身,不再停留,长腿步若疾风。 当朝律例对女子有偏向,全是为了保护女性而专门撰写的。但就算没那些条条框框,身为男子也无法对女人如何。 别的不说,单单是女人的信香放出来,甚至都不需她们自己做什么,就能放倒一堆又一堆男人,令男人手软脚软的瘫痪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吴洪兰一脸阴沉。 她望着裴家兄弟渐行渐远的背影,攥住自己的拳头。 “妻主……” 这时一名男子欲言又止地看向吴洪兰。 这人是吴洪兰的夫婿,长得虽不俊,却愁情万绪,看着很忧郁。 10:吃不了兜着走 稍早之前,裴韶音正是因为发觉这人神色有异,才顺藤摸瓜锁定了吴洪兰这里。 “滚!!” 吴洪兰一脸暴躁地踹向男人。 男人摔了个跟斗。 他模样怔了怔,旋即满面麻木,惨惨苦笑…… …… 韶音这人不管干什么都慢悠悠的,裴秋丰身高腿长,即便背着四弟裴冬藏,可他大步流星,一副一往无前的悍勇姿态。 他很快就追上了先一步离开的裴韶音。 韶音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没回头,就那么闲情惬意地慢悠悠走着,好似游山玩水。 甚至还很有闲情雅致地左顾右盼,欣赏着村寨内的粉杏绿柳,炊烟袅袅。 裴秋丰远远瞧见她,步履一滞,然后抿直了薄唇一脸烦躁,笔直地越过她大步走远。 “呦,回来啦?” 裴家对门,安写意已吃过早饭,此刻坐在一只板凳上,手里抓着把瓜子,脚边吐了一地的瓜子皮。 她这人记吃不记打,不久前才被裴韶音拎着棍子吓得屁滚尿流,这会子又再次嘴贱卷土重来。 “裴五,你行啊,连自家兄弟都想卖了换钱?” “你说你这脑袋到底咋长的?” 安写意不怀好意地一脸讥笑。 韶音眉梢一挑,她低头看了看挂在腰上的烧火棍,拿起来,一寸寸地轻抚棍身。 她微笑。 “你是不是闲坏了,不如我帮你解解闷?” 安写意一僵僵。 韶音笑靥如花,她觉得像安写意这种人,就是欠的。 她未必大奸大恶,但也确实恶心人。 东家长,西家短,能为一点蝇头小利斤斤计较,也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人口诛笔伐。 并且这种人欺软怕硬,就像是从前的裴小五。 你越是让着她,她就越张狂,她可不懂什么叫以和为贵。她只知道,你若怂了,便是好欺负。但你要是敢刚,她分分钟撤退。 绝不带恋战的。 换言之,就是蹬鼻子上脸。你给她脸,她却不要脸。 韶音一副风轻云淡的姿态,但眉眼好似风流戏谑。 “你要是会说话人呢,就好好说,别总阴阳怪气的。而你要是不会说人话呢?那就闭上,别逼我拿针线把你那张嘴缝上。” 安写意气得沉下脸来。 她啪地一声,摔下手里还剩半把的瓜子,腾地一下窜起来,她气冲冲地怒视裴韶音。 “姓裴的我告诉你,你给我死了那条心!” “林哥儿心有所属,他喜欢的人是竹姐儿。你要是再敢不要脸地纠缠他不放,等竹姐儿从外地回来,你看我不叫她揍你一顿!” 韶音轻叹:“你看,你又招欠了。” 她手里拿着烧火棍,晃了一下,棍身咚地一声敲进自己的掌心。 “我看你伶牙俐齿挺会叭叭,不如这样,你对着我手里这棍子,再重说一遍?” 安写意又一僵僵。那脸色,乌漆墨黑的,神色更是十分恼怒。 “你你你!” 她指着韶音的鼻子,然后愤然一跺脚:“姓裴的,你给我等着!” 韶音‘哈’地一声,面上笑色却淡了几分。 “有一有二却不能再三再四,容我提醒你,我这人呢,脾气不好。” 她收回唇畔的笑意,转身清清浅浅地走进了裴家大院。 安写意眼珠子乌乌沉沉的,“我呸!” 11:知错能改,口嫌体直 安写意骂了几句不好听的,旋即气哼哼地心想,这裴五可真是越来越能了,竟敢得罪她? 她准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安写意眼珠子一转,便是一个小计谋。 她哼哈一笑,也不知是想起什么,满脸的幸灾乐祸…… …… 春日烟雨,总有几分凄楚伤凉的味道。 这天气阴着。 韶音回家后,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她心不在焉地想着,她这是书穿,书穿一本古言女尊文,但她从未看过这本书。 书穿之前,韶音熬了许多年,好不容易‘退休’了,打算回老家买几亩地,再盖一幢小洋房,过上悠闲养老的退休生活。 岂料回老家的路上遇见山体塌方,她连人带车地整个活埋。 而在事发前,她正在上高中的表妹打来电话,兴冲冲地说最近看了一本名叫《女尊之娇妻在上》的小说,还说书中众多设定很是奇葩。 当时表妹念念叨叨,一秃噜一大串,像个小话痨似的,话匣子一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而她听着,一笑置之。 等表妹说尽兴了,她才语气十分温柔地问:“你暑假都快过完了,作业写了吗?” 表妹一哽,安静如鸡。 而此刻,她不禁想起安写意之前提过的‘竹姐儿’。 和‘哥儿’一样,‘姐儿’这个儿化音,代指未婚的女性。 女主季雨竹魅力爆表,是个人见人爱的万人迷,追求者无数。 如今女主正在外地探亲,邂逅男配之一,等她带着男配回吴山村后,正好目睹小炮灰裴五强吻林哥儿沈豫林。 沈豫林是季雨竹的青梅竹马,季雨竹为沈豫林解围,揍的裴小五爹妈不认。 而裴小五是个病秧子,本就身娇体弱,结果因为这顿毒打没能熬过来,直接领便当下线。 韶音回想表妹透露出来的小细节,她指尖轻抚粗糙土陶的茶杯。 “这是一个戏份不多的小人物……” 但表妹曾提过,裴小五死得早,可这个角色很关键,几乎贯穿了全文始末。 她思忖片刻,最终作罢。 “算了,虽然有点遗憾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小话痨,但……” 反正本就要退休养老,搁哪养老都一样。 她十分佛系,坦然接受书穿的命运。 只是…… 韶音来回环视,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打满了补丁的粗布麻衣。 穷困潦倒,家徒四壁。 看来这养老之事还得放一放。 上辈子挥金如土,她过惯了富裕生活。如今没有足够的资本,生活处处受金钱掣肘,就算养老也养不舒坦。 更何况她还身娇体弱,动不动就咳血,她得买点药材治个病…… “哎!” 韶音苦恼。 赚钱钱势在必行,她想吃肉,不想啃干巴巴的粗粮窝窝头。 “咣咣咣!” 一门之隔。 屋外有人在敲门,但咣咣咣,咣咣咣,急躁的拍门声,愣是拍出一种金戈烈马的架势。 简直像战鼓。 “出来!” 门外传来裴三哥雄浑暴戾的嗓音。 等她推门一看,就见裴秋丰面若刀裁。 男人的五官英俊立体,十分深邃,粗犷刚毅,兼具霸气。 12:温润的黑眸,浅浅的嘲讽 他比她高很多,高出不止一个头。 此刻垂首睥睨她,他鹰隼般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才不太自然地撇开脸。 而那张薄薄的嘴唇已经抿成了直线。 “给!” 往她怀里一塞。 然后扭头大步流星地走远。 裴韶音:???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这碗热乎乎的鸡肉面,粗犷的刀功,就如三哥那个人一样。 她眼梢一挑,神色里带上几分愉快。 “恩,有点别扭?口嫌体直,知错能改,嘴不诚实……却是个恩怨分明的。” 她端着鸡肉面往回走。 这可是好伙食。 平时很难得。 纵使裴小五在裴家很受宠,不必像四个哥哥们那样,以喂猪用的麦麸皮子为食,但顶多也就只能吃点杂粮米而已。 那杂粮里头全是没筛干净的沙粒小石子,一不小心还硌牙…… 所以,她觉得。 这鸡肉面,一是因为三哥今早对她大吼大叫冤枉她,二是因为四哥裴冬藏。 估摸着是从四哥那里得知事情经过,所以既是赔礼,也是谢礼。 …… 隔壁。 裴秋丰打了一盆凉水,他看向屋里的黄泥土炕。 屋外正在下雨,本来雨声淅淅沥沥,但如今雨势转大,噼里啪啦,犹如撒豆成兵。 暴雨拍打着门窗,轰轰隆隆,间接还得打几声闷雷,银白闪电咔嚓一声划过阴雨蒙蒙的天穹。 而哥几个的屋子破破烂烂,房顶滴滴答答地漏着雨,屋内更是一股子潮湿之气。 裴秋丰来到炕边,只见四弟的脸色,红丽如绯…… 他探出手摸了摸四弟的额头,接着眉峰一拧。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裴冬藏感觉自己的喘息像是酿着火,他鼻息炙热,这把火几乎烧穿了他。 三哥沉默着扯开他腰带,拿着一条洗旧的粗糙帕子,沾着冷水帮他擦身。 而裴冬藏的皮肤太过娇嫩。 这粗帕子从他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划过,瞬间就擦出了一大片红痕。 裴冬藏闷哼一声,他咬了咬唇,身体敏感的不像样,痛觉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三哥盯了他一眼,样子颇有些纳闷:“你这回怎么发作的这么厉害?” 男人自从成年后,信香一月一来,时间不等,但通常是三到七天。 而且如果裴秋丰没记错的话,四冬的信期日子乱了。 明明十日前才刚发作过一回,这还没满一个月呢。 裴冬藏抿了抿唇,才说:“谁知道呢?对了……我昨儿看家里粮釭见底了,想来二哥也快回来了。” 这阵子,裴母因事外出,大哥在城里一家玉器坊做工,而二哥是画坊学徒。 早些年,裴母重女轻男,嫌裴父没本事,一口气连着生了四个,四个全是儿子,于是裴母想要闺女想疯了,就以裴父肚子不争气为由,休弃了裴父。 那之后,因为这无雁国全是男人赚钱养家的。所以哥几个打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开始挑起赡养家中娘亲和养女妹妹的重担。 裴三哥打猎是一把好手,如不是因为四哥裴冬藏信期发作,他此刻没准正在山上守株待兔。 至于裴冬藏,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通常留守在家中,主要负责家庭内务。 比如洗衣洒扫,一日三餐等等。 此刻三哥听裴冬藏提起粮釭见底,他不可避免地心生忧虑。 “二哥大概指望不上,他在画坊做画师学徒,他那些字画又不值钱……” 见三哥被自己转移注意力,裴冬藏依旧温和柔润,但心里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信香,信期…… 他温润的黑眸好似溢出一抹浅浅嘲讽,却稍纵即逝,快得人甚至来不及捕捉…… 13: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场雨足足下了一上午,等雨停之后,安写意踹了她男人一脚,“走,咱们进城!” 安家男人愣了愣,心想安写意平时总是嫌这个、嫌那个,娇气成性。 尤其是雨天。 嫌下雨时天气潮湿,嫌衣服变潮,黏在身上不舒服,嫌走在外面湿了鞋子,嫌鞋底沾了一堆大黄泥,也嫌没走两步就甩一腿泥点子…… 总之,平时安写意一下雨就在家宅着,怎么突然想出去走动? 而且还是出远门,竟然想进城? 安家男人想不明白,但也没敢多问。 这地方,女人霸道是常态,颐指气使很普遍,这都是司空见惯的。 男人不是女人的丈夫,更像是女人的奴隶,必须做小伏低,必须听从依从。 所以得低眉顺眼,哄着劝着,宠着纵着。 要不然如果惹得女人不开心,被女人休了,又或者被女人一状告上官府衙门,那乐子可大了…… 肯定没有好果吃。 …… …… 裴家。 韶音早上吃了一碗鸡肉面,雨天闲着没事,就睡了一觉。 等醒来之后,她伸了个懒腰,洗了把脸,施施然地往外走。 出门时正好遇见英俊粗犷的三哥裴秋丰。 裴秋丰一看见她,那脸色骤地往下沉。 “你又在作什么妖?!” 裴韶音:??? 她眉梢一挑。 心想三哥的脾气是真不好。 下一刻,就见三哥匆忙转身。 他冲回屋里拿了一件厚衣服,往她这边一抛,兜头盖脸地罩在她身上。 “穿上!” 原是嫌她穿的少,怕她衣着单薄染上风寒? 韶音扒拉着,拿下顶在头上的厚衣服,依言穿上。 等系好衣带后,她矜持有礼地微微一笑:“谢谢三哥。” 裴秋丰哽了一下,突然撇开脸。 “谢个毛?” 他不太自在,转身抄起一把斧头去劈柴。 韶音‘呵’了一声。 他耳根子一痒痒,心浮气躁。 这作精以前是这样的吗? 笑起来的感觉,那笑声给人的感觉……满奇怪的。 他狠狠搓了一下自己的耳根子,这才感觉稍微舒服点。要不然刚才那个‘呵’字,像是一把小钩子似的,像是能把他的魂儿给勾出来。 韶音说:“我等下要进城,你们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正好我可以顺路带回来。” 裴秋丰一怔:“你好好的进城干什么?” “当然是败家呀,我要去潇洒。” 便宜老娘因事外出,离开前曾给她留下一钱铜板,按无雁国这地方的计算单位,这铜板一钱等于一千文,也可称之为一吊,等于是一两银子。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改善家境。 这穷日子她是真心受不住,所以决定出去逛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商机财路。 裴秋丰倒是没什么意见,如果说男人赚钱养家是分内之事,那么女人花钱败家更是天经地义,分工明确,职责所在。 不过…… “你等等!!” 裴韶音:??? 裴秋丰风风火火地往外跑,不久,就见他牵着一条壮实的像牛犊子似的大黑狗回来。 “汪汪!汪汪,汪汪汪!!” 大黑狗吐着大舌头,冲着韶音这边乱叫一通。 裴秋丰一巴掌拍在大黑脑袋上:“闭嘴!再吵吵,老子把你牙掰掉!” 14:我看你好看,不成吗 之后把大黑拴进院里,这条狗是他从旁人家里借来的,能当个看门的。 转身又回屋交代了四弟裴冬藏两声,再之后忙里忙外,窗户钉上木头,避免有人爬窗,然后门也被他从外面锁上了。 这年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男孩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行了,走吧。” 裴韶音:??? “这……” 裴秋丰回头看了看,漆黑深邃的眸子依然锐利,却也像是闪过一抹复杂的忧虑。 “我不放心。” 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来到韶音身前,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咦?” 裴秋丰烦躁地砸了一下舌。 他没好气地催促道:“快点,别磨叽!” 裴韶音:“…………” …… 吴山村这地方崇山峻岭,巨石嶙峋,悬崖峭壁随处可见,地势十分之陡峭。 村子建在一座崖口上,但四通八达连接着吊桥,比如正东的村子外,便有一座老旧的索桥。 人踩在上面,随着索桥一晃一晃的,往下俯瞰,是一片大峡谷,山体石壁上布满了苔藓藤蔓和绿草。 裴秋丰稳当当地背着裴韶音,他长腿步子迈得极大,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 出发之前,韶音说,她一个女的,出行方便。 这地方,只有女人能强男人,至于男人强女人?信香了解一下。 只要女人自己不乐意,这事就没办法操作。 所以依她的意思,裴秋丰既然不放心裴冬藏,不如留在村里等她回来。 哪知她这位三哥人狠话不多,反手扯着她的手,把她拽到背上,背起来就走。 索桥吱呀呀地直晃悠,看着不太安全。 尤其索桥的绳子风化老旧,让人很担心,怕走到一半这绳子突然断了,连人带桥地摔下去。 裴秋丰箭步如梭。 “你要是害怕就闭眼,别往下面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像上回那样吱哇乱叫,我真从这儿把你扔下去!” 裴韶音:“…………” 回忆裴小五生平,想起裴小五恐高。 她‘哈’了一声,然后晃着两条腿悠哉惬意。 “行吧。” 反正她懒,有人背也挺好的,省得自己走了,她乐得安逸。 裴秋丰脸色紧了紧:“你别乱动!” 她毛毛躁躁像个虫子似的,一点都不安分。他拧着眉在心里吐槽。 韶音一僵僵,她眉梢一扬,像是翻了个白眼:“毛病。” 但也听了他的,没再晃了。 裴秋丰哼地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但他走的更快了,就像一阵风似的。 索桥能有五十多米,下了索桥,继续往左走,就这样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 韶音起初还很有闲情逸致笑看春花,但渐渐的,她无聊的都快睡着了。 直至。 “行了,下来吧!” 裴秋丰蹲下来,她从三哥背上滑下来。 裴秋丰冷着脸,没啥表情地说:“累了再喊我。” 韶音打了个哈欠:“谢啦。” 她心想,真是幸好裴三哥坚持跟她一起出来,足足一个多时辰啊,三哥肩宽腿长,走的贼快,步履如风。 要是换成自己,没准天黑了她还在路上。 毕竟她这人是个慢性子,而且身娇体弱,肯定走不了多久就得累。 裴秋丰闷了闷,忽然凶狠地剜了她一眼。 裴韶音:??? 15:别以为老子会上你的当 裴秋丰臭着一张脸,撇开头,然后狠狠搓了搓他自己的耳根子。 小作精怪里怪气的,动不动就笑,她以前也笑,却不是这么笑的。 以前在家里,她要么是阴阳怪气的笑,要么就是幸灾乐祸的那种笑。 而在家门外,她也却只会在沈豫林面前笑。 笑得像条谄媚的傻狗子,贱嗖嗖的让人想揍她。 但现在…… 想着想着,裴秋丰又再次狠狠搓了下耳朵。 就感觉很烦。 她一笑,他耳根子酥酥麻麻的,像是划过一道道电流,甚至还突然发现…… 她笑起来怪好看的,笑声也怪好听的? 他怕不是脑子进水了! 韶音走在前面,裴秋丰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半晌。 裴秋丰忍了又忍。 “你能不能走快点?” 韶音:“我身体不好呀,走不快。” “那我背你!” “你走个路都像打仗一样,又不用赶路。” 所以不用他背。 裴秋丰蕴着气,然后抿着嘴不再吭声。 韶音回头瞟他一眼。 裴秋丰像炸了毛一样,粗声粗气问:“你看我干什么!?” 韶音笑吟吟的:“我看你好看,不成吗?” 裴秋丰一哽。 这人以前是个懒的,裴家养了她十来年,但她和裴家很生分,也鲜少外出。 像绝大多数的女人那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让男人们伺候。 这地方的女人,成亲前是被父兄叔伯养着的,成亲后则是被自己的夫婿郎君惯着的,整个一废物,甚至有些女人洗脸洗脚都得男人们伺候。 裴秋丰想不明白,为何男人必须让着女人,为何男人必须得对女人好? 为何男人大包大揽,所有活儿都是男人的活儿,日复一日的累死累活,而女人却不必做任何事? 对比之下,女人是天,男人是地。 一个生来众星拱月,一个生来就得为了这‘月亮’赴汤蹈火,鞍前马后,万死不辞,从容就义。 但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他从小生活的环境,被灌输的理念,全是为此而活。 所以就算他很看不上家里这个养女妹妹,就算他脾气大,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但他也在遵循一些规矩。 比如一男一女出行,男人必须走在女人后头,不能逾越半步。 …… 山下这座城,名叫邺城,位于梧州境内,被称作边地。 城里贩夫走卒,有热情的小贩揽客叫卖,店铺鳞次栉比,商品琳琅满目,百姓穿的多是粗布麻衣…… 谁家条件好不好,看看衣服就能够知道。 衣服上补丁少的,就是日子过得好的。 而补丁多的,那自然就是穷的。 至于没有补丁的?也有,但是太少。 “快快快,有姐儿来了,快给姐儿让道!” 韶音一进城,就发现一件事。 这地方的主要营生全是男人在做,比如客栈茶肆的掌柜小二,也比如一些工人苦力,全是男人。 男人负责在外谋生,但这些男人躲着女人,离老远一看见女人就赶紧避让,那态度,恨不得逃的越远越好,搞得她像洪水猛兽。 她回想书中女尊男卑,以及关于信香信期的设定,也就悟了。 这里的男人对女人,还真就是避之如蛇蝎。 16:你到底看上我哪,我改还不行吗 否则如果被哪个女人看上,被带走强上,这事是可操作的,也是有过先例的,男人无法反抗,只能听之任之,束手就擒。 而这世道,男人重视的,是贞洁清白,是声誉名节。 一旦没了这些,就算腰缠万贯,也顶不住众口铄金,甚至有不少男子在被玷污后轻生自绝…… …… …… 韶音一路上走走停停地逛了逛,她也买了一大堆东西,拎包提袋全是男人的活儿。 裴秋丰臭着一张脸给她当免费的小跟班。 韶音瞄他一眼:“你是不是拿不动了?这个给我吧。” 哪知裴秋丰噌地一下往后退:“你又想害我??” 韶音微笑,但眸色很淡:“我说,我怎么就‘又’想要害你了?” 裴秋丰脸色难看:“亏我还以为你学好了,原来狗改不了吃屎!” 裴秋丰心想,幸亏他一直绷着,不曾松懈,要不然今日就得大意失荆州。 韶音深吸气,继续微笑。 “我麻烦你说点干净的,谢谢!” 裴秋丰神色机警,像头猎豹似的,鹰隼般锐利迫人的眸子盯紧了她:“我告诉你,裴韶音!别以为老子会上你的当!” 他说完这句话,又再次匆匆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以策安全。 “上回就因为让你拎了点东西,老子被一个多管闲事的王八羔子拍了顿板子。同样的招数,老子绝不被骗第二次!” “哈???” 这人怎么像条傻狗子似的。 裴秋丰认真严肃,甚至就连神态都带上了几分不苟言笑的凝重。 这一刻,若有熟人在此,没准要以为脾气刚烈的裴三哥,被他那个深沉莫测的大哥附体了。 “呦,这不是秋哥儿吗?行啊,我看你这回学乖了不少,想来那二十大板没白拍。” 韶音循声一看。 就见一个唇红齿白的男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 他歪着嘴邪笑,穿着一身当地的黑袍官服,劲瘦的腰身系着一条红腰带。 他腰佩一把入鞘的长刀,手里还拿着一捆卷在一起的蛇皮长鞭,那神态轻佻散漫,也衬得此人浪荡不羁。 裴秋丰脸色丕变。 王八羔子。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 这趟进城,韶音犹如猛兽出行,被人躲着避着,甚至很多男人都不敢和她对视。 倒是面前这位突然出现的差爷,薄唇一弯,风流邪笑。 他言行举止自然大方,气质潇洒不拘束。 韶音眉梢一挑,定睛凝视。 也是在这时,男人朝她看了过来。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他胆子贼大,甚至还冲着她闪亮一笑。 “宴二哥?” 又是一个声音响起,来人是一名书生模样的清秀男子。 裴秋丰一看见这书生,脸色就黑了。 他做出一副防备警戒的姿态,鹰眸锐利又阴沉。 “是林哥儿啊。” 宴二哥回头看向书生似的沈豫林,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 “怎么着?你那个小青梅还没回来?听说天香楼最近推出一款新酒叫做相思醉,你不妨试试?哈!” 宴二哥阴阳怪气,听着就不像是好态度。 黑衣如墨,柳腰劲瘦。 他颀长挺拔,当眉梢一挑,便是一股子不可言说的张扬尖锐,美得盛如烈火,灿若骄阳。 俊美的容颜,殷红的嘴唇,极致剔透的黑眸,却又好似墨染,正是应了那一句,目如点漆。 群号:537360958 17:他明眸湛亮,灿烈张扬 沈豫林像是没听出宴二哥的挖苦,他径直看向裴韶音,神色是不加掩饰的厌烦。 “你怎么在这?” 韶音莞尔,“我怎么就不能在这?路是你家的?” 沈豫林愣了下,心道这裴五莫不是转了性? 他忍了忍,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心有所属,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能不能别再纠缠我?” “你到底看上我哪?我改还不行吗?” 噗地一声,韶音笑了。 沈豫林长相尚可,却比不上裴家哥哥。 他身高大概一七八,比不上裴三哥,也比不上旁边那位宴二哥。 这二位身高全是一八五打底的,甚至没准能有一八八? 沈豫林瞟了一眼宴二哥,别人或许不知宴二哥身份,但沈豫林却是晓得的。 他脸上乌云密布,自以为悟了,顿时神色难看。 “裴五,你就不能知难而退?” “我们吴山沈家虽与邺城沈府一脉相承,但到底是远亲,沈府做不了我的主。” 宴二哥闻言,哼了一声,一脸讥笑。 沈豫林为之一僵。 韶音也抿唇笑了,却笑得疏离,神色浅淡。 “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并不想纠缠你,也没有想过要去你口中的邺城沈府。” 她红唇一挑。 “简单来讲,就是我现在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若不信……” 她突然反手抓来身后的三哥。 她挽着三哥的臂弯,微笑说:“你不妨看看我三哥这张脸,这身材,这个头,这完美的黄金比例。然后你再看看你自己,我想你会得到答案。” 这很有说服力,不是吗? 虽说三哥脾气爆,但也十分英俊,威武霸气,至少这形象是很能唬人的。 单看外表,臭脾气的三哥完虐沈豫林。 “啊哈哈哈哈哈哈,呀,笑死我了!” 还没等沈豫林反应过来,宴二哥就已先捧着肚子笑得弯下腰,他乐不可支。 修长的指尖揩去眼角一滴清泪,他脸色红扑扑的,看得出韶音之前的骚操作是真心愉悦了他。 他哼笑一声。 “该!打脸了吧?” “我就说,你们这些人总以为自己长得跟个天仙似的,以为是个女人都得跪在你面前跪舔,呵,什么玩意儿!” 宴二哥长袖一甩,反手背在了身后。 他口中的‘你们’,其中有一个就是在指沈豫林。 沈豫林顿感难堪。 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裴五竟敢说出这种话,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他神色愕然,就差没怀疑人生。 毕竟裴五以前的画风可不是这样的。 宴二哥挑唇邪笑,他明眸湛亮,鲜衣怒马。气宇轩昂,灿烈张扬。 “上回没来得及,但现在我郑重介绍一下。我叫沈宴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宴之宴之,没有不散宴席的宴之。” 他神色诙谐,还顽劣又轻佻地,冲着韶音眨了一下眼。 韶音‘啊’了一声,心想怪不得沈豫林误会,原来这位宴二哥姓沈,大概就是邺城沈府那个沈。 所以她偶遇宴二哥,沈豫林下意识地就没往好的地方想,以为她贼心不死,以为她想借由宴二哥这条线,找上沈府,然后再让沈府出面,逼他下嫁? 韶音:“……呵呵。” 沈豫林顿感羞惭,他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恼红着一张脸。 “既然如此,那再好不过!” 18:大概人活不如狗 他冷哼一声,却不禁瞥了一眼裴家的三哥哥裴秋丰。 他盯着裴秋丰的身材长相看了看,不知怎的突然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匆匆转身:“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然而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类似恼火,更气韶音不给他面子。 沈豫林憋了一口气,脸色阴沉沉地想,最好能如她所言,最好别再过来纠缠他…… 他真是受够了那女人! 然而想起韶音笑吟吟地挽着裴三哥的手臂,还将他与裴三哥放在一起对比的模样…… 他心里又控制不住地冲上来一股火。 男为悦己者容,被人评头论足,被拿来比较,偏偏还比输了…… 他暗暗地磨了磨后牙槽,走得更快了! …… …… 沈豫林走后,宴二哥,沈宴之,他‘呵’地一声。 “什么玩意,比哥哥我丑多了,整天上蹿下跳也不嫌烦?” 宴二哥邪气肆意地挑起眉梢,他勾唇嘲笑。 “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就像……” 没等他说完,就听一名差爷喊了他一声。 宴二哥为之苦恼。 “本想偷得浮生半日闲,但看来这次休沐算是泡汤了,咱们回头再见。” 他双手背负身后,微微弯腰,躬身行了个礼,之后又看向自打他出现就脸色很臭的裴秋丰。 “你可得当心,我不管你们平时是怎么相处的,但在街上好歹注意些,否则我无雁律法可不是吃素的。” 裴秋丰便是没撞在他手上,也得撞在其他人手中。 他红唇一挑,旋即干脆利落地转身,黑发张扬,背影如削。 那柔韧的脊梁好似三尺青锋,就算他嬉戏言笑,可骨子里的凛然傲气,却好似凄绝染血,媚色妖娆…… …… …… 等宴二哥走后,韶音看向她三哥。 裴秋丰脸皮子一抽,凶神恶煞的眼神像是能吃了她。 他吼了句:“你看我干什么!” 他没好气地说:“总之你休想再害我!” 姓沈的就没一个好东西,沈豫林如此,沈宴之更是如此。 一想起上个月,裴小五突发风寒,他背着裴小五来城里看病,不就是让裴小五拿了个药材包而已,结果正好遇见在邺城官府当差的沈宴之。 先是二话不说地喊来一堆人将他五花大绑,之后又将他摁在凳子上狠狠地拍了二十大板。 裴秋丰回想当时那场皮肉痛,又想起裴小五事后幸灾乐祸的恶毒样,他浓眉紧拧。 裴韶音:“噗。” 被她三哥逗笑了,不过话说回来,这无雁国的律法还真是奇葩。 女人一点活都不能干,一是女人自己不愿意,二也是无雁国的律法规定,女人必须受男人照顾,像是豢养的金丝雀一样。 只不过,这金丝雀可不再是一只宠物,反而是男人的主子,男人得看金丝雀的脸色过日子。 她哼笑一声,“这可真惨呐!” 大概人活不如狗。 韶音慢悠悠地往前走。 裴秋丰:“……” 惨你奶奶个腿儿!谁惨了? 莫名其妙! 他瞪了她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 韶音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用的,没用的,杂七杂八。 裴秋丰从不过问,仅是臭着一张脸,像不情不愿,却乖乖地跟在她后头,帮她拎包拿重物。 韶音一派闲适,随口一问:“我记得二哥在画坊做学徒?” “你想干什么?”裴秋丰警惕地看过来。 19:他兰芝玉树,身似修竹 见他像防贼似的,韶音不禁抒发感慨。 “生活是不公平的,但没必要因此而绝望。” 她攥着小拳头振奋一下:“每日提升正能量,心中充满小太阳!” 裴秋丰看她的眼神像迷惑大赏。 韶音哼了一声,头一扭,不再理他了。 她这个三哥对她有偏见,她懒得再同他讲话,免得自己生一肚子闷气。 而她呢,通常不生闷气,因为谁让她不舒服,她就让谁不舒服,是小肚鸡肠睚眦必报的性格。 为免本就不够友好的兄妹关系雪上加霜,所以她决定了,无视他。 另一头,邺城西北角。 这里有一家画坊,名叫墨云居。 此刻,安写意堵在画坊门前,她趾高气扬。 “我听说裴夏耘是你们这里的学徒?” 安写意盛气凌人,墨云居的管事面泛难色。 她是存心找事,故意来这里找茬的。 而在二楼,画室之中。 这是一名俊秀爽朗的年轻人,他人像玉树一样,文质彬彬,秀美多姿。 “夏哥儿?” 有人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他眼神有点迷糊,等看清对方长相后,眸若星辰,弯出露出一抹好美的笑容。 “嗯?怎么了?” 这人同是墨云居的学徒,名叫玉哥儿。 他用手贴在嘴唇边,凑近了裴夏耘,压低声音道:“楼下有个女人,她来闹事啦!是奔着你来的!” 裴夏耘歪了歪头,他用手中的毛笔杆蹭了蹭雪白的额头,才一脸迷糊问:“女人?是小五吗?” “不不不,不是她。我见过小五,楼下那个没小五好看。” 裴夏耘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 他顺手挠了挠脸颊,一抹墨色涂在他雪白的面容上,模样添一抹稚气,还有些滑稽。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粗布麻衣,见有些脏,沾着不少墨汁,本想整理一下,但想了想,就又作罢了。 因为他懒。 况且,纵使男为悦己者容,但这针对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果是去见他心爱的姑娘,他肯定好好打扮打扮。 但问题是单身二十来年,即便家中小五是兄弟们的童养妻,可……那童养妻,不提也罢。 于是裴夏耘穿着这身满是墨迹的脏衣服,顶着蹭在脸上的墨痕,他迷迷糊糊地走出画室。 他步子很轻忽,但兰芝玉树,身似修竹,就算不刻意展露,也依然风度翩翩,光彩照人。 等他来到楼下。 “夏哥儿来了!” 有人喊了一声,来闹事的安写意也抬头望了过来。 她倨傲地扬起了下巴颏:“好啊,你这贼子,我总算是逮到你了!” 裴夏耘的眼神格外清澈,他真挚地问:“这位娘子,不知您是?” 脸盲属性暴露了。 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安家住在裴家正对面,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可这二十年来,裴夏耘愣是没能记住安写意到底长什么模样。 所以见了人直发懵。 安写意一哽,然后啪地一声,甩手就是一巴掌,抽在裴夏耘脸上。 “姓裴的,你偷了我家东西,还有脸在这儿给我装无辜?” 裴夏耘捂着脸后退一步,他费解地问: “这位娘子,您怎可随意冤枉夏耘?” “夏耘久读圣贤书,自然也深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而不问自取视为偷,夏耘断不会做那鸡鸣狗盗的鼠辈之事!” 20:你算什么东西 裴夏耘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像是凛然不可侵犯。 但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又像一个书呆子,就差没满口的之乎者也。 他认认真真地为自己辩解,可那样子看起来,也真是呆萌气十足。 至于之前挨得那一巴掌? 是疼的,很疼,但这年头,女人稍有个不如意就对男人拳打脚踢,这事儿是常态,常见得很,男人不能计较,也从未想过计较。 大概是没开这方面的窍。 因为这都是‘正常’的,祖祖辈辈皆如此,承受女人的暴力,就像是人活在世少不了一日三餐,都是常态待遇。 安写意胡搅蛮缠,信口胡言。 “反正就是你偷了我家的东西,这墨云居也是有趣,竟然收留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腌臜玩意当学徒?” 安写意故意大声嚷嚷道: “大家都来看一看,就是这个裴夏耘,他做了贼还狡辩不承认,他可真是好不要脸!” “墨云居自诩是文人雅士的聚集之地,但文人墨客心性清高,可再瞧瞧这个姓裴的?” “这贱人劣皮劣骨,也配当文人?可莫要脏了这个地儿!” 安写意暴露来意,其实也不过是冤枉。 裴大哥在城里的玉器坊做工,玉器名贵,那地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管严格。 就算安写意仗着自己是一个女的,也不能不管不顾地闯入进去。 所以她找不了裴大哥的麻烦,但裴二哥人在墨云居做画师学徒,没有底薪,赚的是抽成,论件计价。 只要能卖出字画,所得钱财他与墨云居四六分,而视行情好坏,运气好没准能赚多一点,运气不好,也可能颗粒无收。 至于裴夏耘卖画赚的钱,则全是用来养家的。 安写意回想裴韶音屡次三番地触她眉头,她哼了一声。 心想只要搅黄裴夏耘这份差事,裴家用不了就得断粮,毕竟裴大哥每隔半年才回来一趟。 没了二哥裴夏耘这份用来养家的工钱,以裴家的条件,再加上裴韶音败家成性,保准要不了多久就得喝上西北风,甚至没准能活活饿死。 呵呵。 这样一想,安写意幸灾乐祸,心里十分痛快。 裴夏耘神色端庄,他不禁严肃几分。 “这位娘子,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安写意冲过来,一脚踹在裴夏耘身上,裴夏耘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要不是后面有人接住他,他没准就得摔在地上出一个大丑。 “我呸!” 安写意骂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在场的可全都看着呢,这贱人竟敢吓唬我,他在咒死我啊!快来个人,帮我去报官!” 安写意在此叫嚣,墨云居的管事为之变色。 “这位娘子,您贵人先消消气,我想您对夏哥儿有误解,不如咱们坐下,从长计议?” 裴夏耘才华横溢,家里穷,没上过私塾学堂,但这人一门心思往书本上面扑。 诗词歌赋,书法字画,还有音律曲韵等等,皆是擅长,一通百通。 即便他起点低,底子薄,但天生聪慧,往往能举一反三。 甭看这只是一个画师学徒,但在墨云居的‘分量’可不轻,而这主要还是因为…… 管事护着裴夏耘,想要保下这个人。不然倘若裴夏耘出了事,他怕是不好向上面交代。 然而安写意眼色一厉。 “你算什么东西?你是谁家男人?也配与我讲话?让你家妻主滚出来!” 管事一哽,顿感招架不住。 甭看墨云居表面上光鲜亮丽,在这邺城也算是一处有头有脸的应声产业。 可须知,这无雁国,女尊男卑。 女人大过天! 21:草菅人命的,比比皆是 安写意是个女的,甭提只是损骂男人几句,就算是把男人弄死在这,也顶多是被官府收押,做一名类似‘种母’的存在,强制给官奴配种。 这地方是男生子,男多女少,繁衍后代是国家大事。 女人奇货可居,金贵的不得了。 所以就算女人做错了事情,通常也是能饶则饶,饶不了也能保住命,最惨也不过是每日灌药,催发信香,浑浑噩噩,做一名类似种马的‘种母’。 管事一脸复杂地看向裴夏耘,心想这没准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而管事担心的,主要还是‘上面’。 万一裴夏耘出事,上面那位主子问责起来,他是真不好交代,毕竟裴夏耘这人…… 人傻好忽悠,读了太多圣贤书,思路不灵通,早已成了书呆子。 在很多人看来,这叫读书读傻了。 裴夏耘一脸茫然,像是还没弄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也不过是为自己辩解两句,怎就闹上官府了? 他一脸发懵。 须臾。 有人喊来官差,来的正是黑衣墨发张扬妖媚的沈宴之。 “呦!” 沈宴之一看见裴夏耘,神色古怪地讥笑。心想今日这到底是什么运气? 裴家的,他已经连着遇上两个了,不对,还有一个……是裴家那位童养妻,得称作音姐儿。 “这怎么回事?”沈宴之轻佻地问。 安写意本来还在墨云居门前大闹,突然听见男人邪魅轻佻的嗓音。 她回头一看,目中瞬间涌出浓烈的惊艳。 这人…… 眉眼张扬,盛如烈火。 他俊美邪肆,一身妖色。 长得可真是好看! 安写意神色微动,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道: “这裴夏耘偷了我家东西,他还吓唬我,想要咒死我!你就看着办吧,这是不是得依法论处?” 沈宴之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 “我等为官做事,应当匡扶正义。这位娘子您莫急,等此事调查清楚,自会还您一个公道。” 他冲着同僚招了招手,立即有人冲向裴夏耘,一左一右地架住了裴夏耘的两只胳膊。 沈宴之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不过这位娘子您可知,我无雁律法对待男子尤为严苛,一旦此事查实,他裴夏耘要面临怎样刑罚?” 安写意眼珠子都快黏在沈宴之身上了,她闻言一愣。 沈宴之自顾自地道:“他身为男子偷盗女人财物,必须严惩,仗刑八十。我看他是一文人,这薄弱的身板未必撑住,没准一顿板子拍下来,他就活不成了。” “而就算挨了八十大板侥幸存活,他对上不敬,对上不尊,胆敢诅咒女子,咒女人去死,这可算禁忌,是冒了天下大不讳,更是杀头之罪,当秋后问斩!” 这话并非沈宴之危言耸听,他薄唇一挑,眉宇疏懒。 好整以暇地看着安写意,就见安写意的神情闪烁变换。 他意味深长。 “行了,将人绑了,带回官府,通知周大人审理此案。哦对了,顺便再派个人去通知一下他家属,好歹让人帮他收个尸……” 眼睁睁看着安写意的脸色逐渐变苍白,沈宴之哼笑一声。 世间女子草菅人命的,比比皆是。 但这安写意办事之前大概没想清楚后果。 她虽知晓,身为女子有种种特权优待,更是抖了一个小机灵,知道能以无雁国偏袒女性的律法来压人。 可她并未熟读法律,亦不知她一时任性,被她害惨的裴夏耘,将要面临怎样凄惨的处境…… 22:她真的没想害死人 沈宴之带着人押走了裴夏耘,安写意也被请去了官府。 路上,安写意急的冷汗直冒。 她攥了攥手心,心慌意乱。 她是坏,但她没坏透,她自诩还算有几分良知。 她只是想搅黄了裴夏耘的营生差事,让裴家断个粮,借此报复裴韶音而已。 她真的没想害死人。 这好歹是一条命,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呢…… 可眼下事情闹大了,惊动了官府,她收不了场,也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裴韶音。 想起裴韶音似笑非笑,想起裴韶音眸若清冷的寒霜,还有裴韶音拎着一根烧火棍的模样。 她莫名犯怂,以至于这一路上,提心吊胆,惶惑不安…… …… …… 韶音本来是想去墨云居见见她那位做画师学徒的二哥,但三哥脸色太臭,又拿她当贼一样的提防着,像是生怕她作妖捣蛋。 她也就懒了,搁下这份心思。 继续走走逛逛,来时揣在怀里的一吊钱犹如流水似的,花用了一大半。 她心想真不扛花,上辈子大手大脚,从未为金钱烦恼,哪知一朝书穿……算了,甭提了,也只好慢慢适应了。 另外她发现一件事。 这地方的物价是真低,一两银子为一吊,是一钱,也是一千文。 这一千文相当于原世界的一千rm币,买个包子只要两枚铜板,一份过水面条八枚铜板,上衣裤子两件式的,一件五十多铜板,一套一百多铜板…… 但这地方的收入也真低。 女人在吃穿用度方面消耗大,往往是几个男人一起合力供养一个女人,但也未必够女人花用。 比如裴家日子过得穷,就是因为裴母和裴小五太能败家。 四兄弟累死累活的赚钱,也赶不上娘俩大手大脚糟践钱的速度,所以日子才越过越清苦。 迎面一名官差朝这边赶来。 “敢问二位可是姓裴?” 这人是被沈宴之派来的。 裴秋丰一脸纳闷,他看了一眼裴韶音,没吭声。 凡事女人当家做主,男人唯一的用途就是包揽一切,为女人提供更好的生活,以女为尊。因此这事儿得韶音出面。 韶音问:“正是,不知您是?” 听见这个‘您’字,官差一愣。 这是敬语,同时也象征着谦逊和礼节。 通常都是发生在男人身上,在男人称呼女人时,尊称为‘您’。 可要是反过来,还真有些稀罕。 官差回过神来,态度也温和了些。 “是这样的,您家夏哥儿疑似犯了偷盗罪,且与一名娘子发生争执,犯了口角,宴二爷遣我过来通知您。” 咦? 宴二爷?‘爷’?可这真是个新奇的称呼。 但转念一想,夏哥儿?那不是她二哥吗? 韶音回头看向身后的裴三哥,就见裴秋丰先是一愣,随后神色凝重,他焦急地迈开大长腿,但马上又退回来。 像扛个沙包似的,粗莽地扛起韶音,一阵风似的冲向了官府。 这是真急坏了。 街上众人瞧见如此奇景,有人怔道:“这是谁家男人?好大胆子,竟敢这么扛着他家娘子?” “呵,我看这人回头准是得挨顿揍,让娘子们不舒服,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挨顿毒打都算是轻的。” “这可不一定,我看他家娘子性格好,就算被他这么扛着,也没见小娘子吭声叫唤,要是我家妻主也能如此……” “害!想啥呢?可少做点白日梦吧!” “…………” 23:敢问,我二哥何错之有 裴秋丰肩宽腿长,到底是武人,常年上山打猎,攒下一身好本事,肌肉也硬实。 这肩膀顶着韶音的肚子,硌得韶音不舒服。 但她乖巧地没吭声,也知道事态紧急。 …… …… 官府衙门位于邺城正东方。 当裴秋丰扛着韶音赶来东大街,就见衙门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有人交头接耳,也有人冲着公堂之上指指点点,更有人压低了嗓子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纭。 裴秋丰放下韶音,他冷着脸,拨开人群,大步流星地冲了进去。 “二哥!” 他嗓音低沉雄浑,一眼就看见被人押着跪在地上的裴夏耘。 裴夏耘回头看了裴秋丰一眼,他抿了抿唇。 这唇色好似诱人的樱粉,他清澈澄净的黑瞳本是晶莹剔透,像不染尘埃。 但此刻蒙上无声的阴霾。 官府的周大人手持惊堂木,他蹙着眉看向堂下这兄弟二人,心里忍不住欷歔。 同为男子,难免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感触。 但该办的事情还是得办,该审的案子也还是得继续审。 他翻开一份卷宗,上面详述裴夏耘生平,以及今日这场口角的经过,这是衙役之前为裴夏耘做过的笔录。 “吴山村裴氏二子裴夏耘,你可知错!” “我……” “他何错之有?” 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响起。 只见衙门外,堵在这里看热闹的男人宛若遭遇了洪水猛兽,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 这些男人麻溜地分开向两侧,让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来。 少女身着一袭浆洗发旧的粗布麻衣,一身清贫,却也清贵,灼灼如寒月,顾盼生姿,皎如霜雪。 然而那眉眼却极妖,清冷又暗藏迭丽。 韶音施施然地走进衙门,心里是越发觉得自己像猛兽出行。 人人对她退避三舍,敬畏,忌惮,疏远,恐惧。 她笑吟吟地看向高坐堂上的周大人,旋即往旁边一瞟,看见在衙门当差的捕快沈宴之。 沈宴之一看见她,扬了扬眉,朝旁处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抬了一把椅子上来。 这椅子上面甚至还铺着一个柔软的坐垫。 这是身为女人的优待。 即便是公堂之上,也免礼免跪。 韶音落座后,她雪白的胳膊搭在座椅扶手上,歪着身子,一派娇慵,闲散惬意。 “敢问大人,我这二哥,何错之有?” 周大人愣了愣,才低笑一声。 他有点摸不准该如何称呼裴韶音。 已婚的女子称之为娘子,而未婚的则称之为儿化音的‘姐儿’。 周大人往后一靠:“不妨您自己看?” 周大人拿起卷宗,让人给裴韶音送过去。 这世道,男人不值钱,反正男人多,死也就死了。 今日裴夏耘两罪并罚,盗窃罪需讲证据,这事儿可以拖上一拖,但主要是他犯了口舌。 最严重的,是他那句‘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无人保他,依无雁国针对男子定下的严苛律法,他这条命没准真要因此而枉死。 24:裴小五参上,四两拔千斤 眼下,周大人心想,女人大过天,女人的意思是天意。 这裴家好命。 如今裴家来了个女人,而且看样子还是想要保住裴夏耘,这事便好办了。 没准能逃过一死。 …… …… 韶音拿起卷宗,一目十行地看了一遍,却又倏地想起,裴小五目不识丁,不过…… 算了,懒得遮掩,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这扮猪吃虎的演技要是演上一辈子,那可太累了。 她看完之后,也有些无语。 无雁国的奇葩律法未免可笑,太过严苛,处处都是对男子的约束掣肘,反而把女人捧上神坛。 打不得,骂不得,甚至就连说上一说,也说不得,不然下场便如她二哥。 她可真是开了眼见。 韶音合上卷宗,笑吟吟地看向周大人。 “小女子信任衙门,但凡事都得讲证据。这卷宗里提及的安姓娘子,小民也是认得的。” 她这人一身气度,便只是坐在那,也能令人联想起青山秀水,是一副书香墨色的诗情画意。 她云淡风轻道:“安写意她断定我二哥偷盗,却不知此事发生于何时,她又到底丢了什么?她可敢与我对簿公堂?” “其次这所谓的‘举头三尺有神明’……她恐怕是曲解了我二哥的含义。” 她换了个姿势,左腿交叠在右腿上,一副雍容娇懒的模样,四两拔千斤。 “这卷宗上记载,我二哥原话乃是——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 “而我二哥久读圣贤书,他此言乃是在为他自己申辩。” “若解析一下,便是人在做,天在看,他头上有圣贤监督他行事,他哪能做出那等鸡鸣狗盗,有违君子所行的鼠辈之事?” “所以这并非诅咒安娘子,倒是安娘子太过心急,反过来扣了我二哥一顶大帽子。” 有人为韶音奉茶,韶音见茶汤清亮,她抿了一口,夸赞道:“这茶叶不错。” …… …… 黑衣墨发的沈宴之抱着胳膊,他背靠墙壁,从他这里正好能看见斜对面坐在一把太师椅中悠然自得的裴韶音。 他狭长的眸子精光一闪,目中好似泛起了异彩。 而裴夏耘也是怔了怔,他有点迷糊地看向自家这位童养妻妹妹,很意外她竟然帮自己出头? 以往她从总是愤世嫉俗,巴不得裴家遭殃。裴家若是出了事,她总是第一时间笑得最大声的那个。 可如今…… 裴夏耘抿了抿唇,他垂下长睫。 他是读书人,一心扑在书本上,喜欢文人墨客的那些本事和把戏,但也不代表真就傻。 只是胸襟大度,凡事不往心里进,但今日发生的这些事,就算是他,也明白,他这算是险之又险,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而他能否保命,全看小五裴韶音的意思。 至于三哥裴秋丰,也是一愣一愣的。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伶牙俐齿为二哥脱罪的裴韶音。 倏地想起他今日一直臭着脸,而且还怼了裴韶音,并且不止一句。 要是往常早把这人气跑了,也省得相看两相厌。 但今日,这人很反常,性格变好了许多,竟然全都忍下了。 也没骂过他,没和他恶言相向…… 25:这一巴掌,是替我二哥还的 这样一想,裴秋丰心里满是别扭。 就像自己干了对不起人的事,还反过来收了人家的恩惠…… …… …… 周大人欣赏地看了裴韶音一眼,他笑道:“正是此理,来人,去请安娘子过来!” 衙门后堂。 安写意这次进城是和她男人一起来的,毕竟女人都娇气,吴山村又离邺城太远。 此刻这个待客室中,糕点、茶水,一应俱全。 安写意攥着手心冷汗直冒,心中摇摆不定。 她一会儿心想,反正是裴韶音招惹她在先,她拿裴夏耘开刀,也是裴韶音的错,这不能怪她。 而且男人而已,死也就死了,男人生来就是要被女人轻贱的。 但另一边又在想,这好歹是一条人命,是一条命…… 倘若当真因自己而死,被自己的任性弄死,她怕是余生都得活在这个阴影中,一闭眼就得是裴夏耘冤屈枉死的模样。 安写意心里想了半天也没个主意。 她男人陪在一旁,抿着嘴看了安写意一眼又一眼,觉得安写意这事办的过分了。 但男人也不敢吱声,怕触了安写意的霉头。 就在这时,一名官差前来通报。 安写意一愣:“什么?” 裴家小五,裴韶音,她竟然也来了? 安写意心慌意乱,顿感头皮发麻。 …… 一杯茶的时间。 安写意姗姗来迟,她一进来就看见裴韶音。 韶音云淡风轻,安然惬意 那眼是似笑非笑的眼,那唇也是似笑非笑的唇。 当她凉薄漠然的眸子瞟向安写意,安写意心中一紧。 无端端地心生压力。 甚至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韶音单手托腮,她猫戏老鼠似的,戏谑问: “安娘子,你可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安写意脸色一白。 韶音哼笑一声,徐徐起身。 “我说,凡事有一有二不可再三再四,而我这个人,脾气不好。” 她反手就是一巴掌! 狠狠挥在安写意脸上! 众目睽睽下,她毫不留情地掌捆安写意。 “这一巴掌,是替我二哥还的。” 早在看见二哥裴夏耘时,她就发现二哥脸上有个巴掌印,不用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又是一巴掌。 “而这一巴掌,是惩罚你肆意污蔑,信口胡言,冤枉无辜。” 啪! 又是第三个巴掌。 她扬起的手狠狠甩在安写意脸上,而自始至终,她唇畔弯出一抹浅淡笑意。 她打人打得有多狠,她就笑得有多美。 “这第三个巴掌,是我看你不爽。” 连续打完了三个巴掌,看见安写意左右脸颊乌青高肿,就连唇角都已溢出血。 她这才满意,哼笑一声,转身走回自己那张椅子。 “裴——韶——音——!!” 安写意一露面就挨了三个耳光,她整个人都被打懵了。 此刻回过神来,她气得直哆嗦,身子都在颤,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更是攥成了拳头。 像是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活撕了裴韶音。 韶音模样大气地端庄落座,但她红唇一挑。 “你身为女子,仗着律法优待,险些害惨了我二哥,胡乱冤枉污蔑我家男人,我给你三掌都算轻的。” 26:最干净的,最纯粹的 韶音勾唇浅笑: “你不妨再继续作,你作的越狠,我越有理由弄死你。” “你我同为女子,无雁那套针对男子量身定做的严苛律法,在我这里可派不上用场。” “不信,你试试?” 她骄矜地扬起了雪白漂亮的下巴颏,眸色却愈发地疏凉淡泊。 眼看着安写意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却满是无所谓,像压根就没把安写意当做一回事儿。 “接下来的事情,就有劳周大人您了,我相信您定能还我二哥一个清白公道。” 她不再越庖代俎,反而是一脸气定神闲地闭目养神。 裴家兄弟惊愕地望着她。 连着三巴掌! 小五以前是这种暴脾气吗? 不是吧? 小五以前人在外头怂的一批,是个窝里横,只能在家里当个小霸王。 可一旦在家门外,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只敢冲着不能反抗的男人作威作福。 至于女人?她胆憷! 今日这三个巴掌,为裴家兄弟带来极大的震撼。 简直像不认识她一样。 看她的眼神甚至都带上了陌生。 她变得像个陌生人! 但不可讳言,这啪啪啪的三个巴掌,也是真叫人喝彩,暗爽在心! 另一边…… 沈宴之斜睨裴韶音,他眼底好似涌动着笑意。 妖艳绯红的薄唇往上一挑,笑出一副风流模样,还像是噙着几分漫不经心,有点高深莫测。 这个裴家小五,有点意思。 而接下来,周大人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逐一和安写意对峙。 全是例行公事的询问。 比如安写意冤枉裴夏耘偷了她的东西,就问是何时偷的,怎么发现的,又是如何怀疑到裴夏耘头上的? 反复十来个问题报出来,安写意起初还能满头大汗的瞎编,但逐渐漏洞百出。 她身形僵僵的,她待遇和裴韶音相同,也是坐在一把椅子上。 她两只手按着座椅扶手,却感觉众人看她的眼神充满讥笑。 尤其是沈宴之。 容颜俊美的男子满是讽刺讥嘲,这令她倍感难堪,羞耻不已。 裴韶音! 全是裴韶音害她至此! 她恨死了裴韶音! 啪地一声。 周大人手持惊堂木,盖棺定论。 “真相大白,此事子虚乌有。” 周大人点到为止。 安写意是个女的,总得给这女的留几分薄面。 即便今日开堂办案,安写意的里子面子早就已经全丢光了。 大伙明面上不说,但心里保不准如何解气呢。 毕竟像安写意这种人可不少。 …… 纤纤玉指,修长雪白。 裴韶音支着额头打瞌睡,她是被三哥给推醒的。 “喂?” 裴秋丰神色复杂地伫立她面前,她掀了掀长睫,打了个哈欠环视一圈:“完事了?” 开堂审案这种事,太枯燥了,无聊的她都睡着了。 裴秋丰神色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然后点着头,瓮声瓮气说:“完事了。” 韶音瞟了一眼旁边的二哥裴夏耘。 迄今为止,裴家四位哥哥,她已经见过三个。 这位二哥是最干净的,最纯粹的,美得似清池水仙,狭长的凤目黑润澄澈,透着几分静谧的沉静,大约是赤子之心。 一看就很没心眼。 “疼吗?” 27:他笑起来真好看 她施施然地伸了个懒腰,随意地瞟了一眼二哥的脸。 白皙俊秀的容颜印着一个巴掌印,不得不说,这副人畜无伤的样子,是真叫她有点怜香惜玉。 裴夏耘睫毛轻颤,浓密卷翘的长睫毛忽闪忽闪,像是两把羽扇。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点恍惚,然后樱粉色的嘴唇微微一瘪,一副忍着委屈的样子,违心道:“不疼。” 韶音‘哈’了一声。 旋即问:“天色不早了,你是要和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留在城里?” 提起正事,裴夏耘立即一脸端正:“我要去墨云居!” 他瞄了一眼裴韶音,又飞快地收回视线,自己低头眨眨眼,像拘谨无措。 韶音:“行吧,那你要是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情,记得托人通知家里。” “好。” 他轻轻应着,模样乖乖的,干净无害。 这人像一张白纸似的,没什么脾气,软和的不可思议。 韶音心想,这可真好欺负,这也太老实了? 温柔,温顺,依从,服从。 而且和四哥那个白切黑不同。 四哥看似温润,实则一肚子坏水。 那人活的悲哀沉重,笑容也不过假面,用温润掩饰他自己那一身伤人的刺儿。 她又忍不住仰起下巴颏,瞧了二哥两眼,发现二哥这个头和三哥差不多,但比三哥修长,也比三哥文弱,不像三哥那么魁梧壮实。 忍不住踮起脚尖,顺手在二哥头上来了一爪子,揉的二哥愣了愣。 “哈!” 她笑得有些淘气,像是恶作剧得逞。 “走啦!” 她转身,一步迈出。 裴二哥傻兮兮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望着她窈窕苗条的纤纤背影,猝不及防地脸面一烫。 竟然脸红了。 …… 从衙门出来,裴二哥茫茫然地放目四顾,看见一个卖簪子的小店,摸了摸自己怀里揣着的铜板,脸上热度高烧不退。 他红着一张脸,窘迫地走进去。 他四处踅摸,“唔……” 蹙着眉,努力回想他家小五的模样。 他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他总是记不住女人的脸,倒是男人,看见男人不脸盲,甚至能过目不忘。 可一看见女人就发懵。 比如他上个月还曾认错人,拉着一位小娘子喊娘,然后被那位小娘子当做登徒子,还找人揍了他一顿。 裴夏耘想了半天,最后指着一支玉兰簪子道:“这个,我要了!” 他看了看价格,又忍不住摸了摸怀里的铜板,心想接下来半个月没准得吃土度日。 但还是很想买,于是爽快地付了账。 …… 韶音走在前面,三哥裴秋丰跟在后头。 裴秋丰拎着大包小袋,像个搬运工似的,但他神色十分复杂。 他忍不住瞄了韶音一眼又一眼。 “三秋!” 这时有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裴秋丰回头一看,就见二哥呼哧带喘地跑过来。 裴夏耘抓着三弟的胳膊,茫茫然地来回看了半晌:“小五呢?” 裴秋丰:“…………” 指了指自己一米开外,正笑吟吟看着俩人的裴韶音。 这真的很一言难尽。 二哥迷迷糊糊的,神色懵懂地望了裴韶音一眼,然后樱花粉的薄唇抿出一个有些生涩腼腆的笑容。 他羞赧道: “音音,这个给你。” 他笑起来真好看。 群号:537360958 28:老子弄死他 裴韶音低头看了看二哥手中的木簪,她红唇一挑,眼角好似星辰绽放。 “谢谢二哥,我很喜欢。” 她拿起木簪,然后插入黑云如瀑的长发中。 “好看吗?” 她眉眼飞扬,神采奕奕地问二哥。 裴夏耘笑得文文弱弱的,他软软糯糯地回答:“好看,音音最好看!” 韶音也在笑。 裴秋丰:“…………” 忍不住瞄了两人一眼,就感觉天旋地转。 这要是搁在一个月前……不,哪怕是今日之前,他都难以想象,有朝一日他们与裴小五竟然也会有兄友妹恭的一天? 他有点想嘴贱,但忍了忍,闭上嘴,没敢再像之前那样臭脾气乱怼。 “去吧,等过几天拿了工钱,二哥就回去看你们。你好好的,回去路远,让三秋背着你,别累到自己。” 韶音‘嘻’了一声:“好的,那我们先回去了。” 裴夏耘目送三弟和妹妹,直至两人走远后。 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薄薄的两片唇瓣微微一抿,唇角向下一压,整个人显得很沉闷。 抿紧了薄唇,他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头,然后郁郁沉沉地往回走。 墨云居。 “夏哥儿你回来了?” 同样是画师学徒的玉哥儿看见他,一脸惊喜地跑过来问候。 裴夏耘礼貌地点了点头,却没吭声。 玉哥儿一脸奇怪,心想这夏哥儿怎么变成闷葫芦了? 等来到墨云居楼上的画室时,裴夏耘坐在一把木椅上。 他呆呆地看着铺在桌子上的画纸,上面摊开一副未完成的画作。 他轻抚落款处。 这副君子图出自他之手,落款叫‘流觞’。 他一脸恍惚,想了许久,才又轻轻地抿紧了自己的嘴唇…… …… “废物、废物!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出了邺城,三哥背着裴韶音上山。 他们踏着夜色回来,在抵达吴山村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一进村子,就看见安写意像个疯婆子似的,揪着她男人拳打脚踢,口中一叠声地咒骂不休。 韶音趴在三哥背上,探头一看,之后唇角一抽。 “裴——韶——音——!!” 安写意出了一顿气,陡然看见裴韶音,目眦欲裂,一副恨之成狂的模样。 “你这个贱人,害我丢了这么大的人,你给我等着,我饶不了你!” 韶音眉梢一挑,正要开口,但背着她的三哥身板一僵僵。 裴秋丰脸色一沉,陡然冲过去,一脚踹在安家男人身上。 “你再骂?” 安写意一愣。 裴秋丰冷锐的眸子像是迫人的鹰。 “你骂一句,我踹他一脚,你骂个十来句,老子弄死他!” 安写意眼睛一瞪:“你你你!” 她气得鼻孔喷粗气。 “好啊,好啊!行,你们裴家都长本事了是吧?哈!” 她气了个倒仰,霎时间,一股子酸果味道冲了出来,这是安写意身子里的信香。 汹涌又浓烈。 裴秋丰踉跄了一下,他满头大汗,几乎站立不住,却紧急地将韶音放了下来,免得万一自己栽倒,摔伤了背上的妹妹。 他摇摇欲坠,就在即将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时,一只白皙温柔的手,托住他臂弯,微微一用力,便撑住他膝盖下坠的力道。 裴秋丰侧首一看,就见韶音神色淡淡的。 但璀璨寒眸,好似溢出几分讥诮冷色。 29:迎头就是一棒子 韶音一面搀扶着三哥,一面薄唇一挑。 她睥睨着面目扭曲的安写意。 “又作?” 她笑了声。 “三哥,你先在这儿歇歇,等我回来。” 等安置好三哥,她眉眼凉薄。 二话不说地冲向安写意,一把薅住安写意的头发,粗鲁一扯。 “裴小五!裴韶音?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安写意头皮吃痛,她按着自己的发根,连打带踢的。 村旁有条河。 韶音顺手抄起一根棍子,然后手一推,将安写意推进了河里。 安写意摔在河中,河水用尽她双耳,还顺着口鼻咕嘟嘟地往里灌。 她在河水里扑腾着,这河水太深了,她踮起脚尖才勉强能露出一个脑瓜尖。 她往河上游。 啪! 韶音一棍子抽出,凶猛地削在安写意手上。 安写意疼的‘嗷’地一声惨叫,她重新摔回河里,再次灌了不少河水。 “咕嘟嘟!” “咕嘟嘟嘟嘟!” “裴、韶、音!” 等好不容易挣扎着从河水里冒出来,安写意两手胡乱扑腾着,她冲着韶音大吼一通。 人像是气疯了。 韶音抱着棍子,弯唇笑了笑,可眼底的冷漠,冷酷,简直不像个人。 安写意就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 像是蔑视生死,人命如草。 韶音弯了弯唇。 “姐姐我有得是时间,可以慢慢和你耗。” “你想怎么死?” “淹死,冻死,又或者脱力而死,再不然乱棒打死?” “说了多少遍,我这人脾气不好,你还总来惹我,我看你长个脑子但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拧下来,踢一脚,还能听个响不是?” 春寒料峭。 这春日的夜色里,河水冷冰冰的刺骨,安写意牙关直冷颤。 她抱着自己的胳膊打哆嗦,人好像清醒了一点儿,而再看河边的裴韶音,她迎着月色,好似广寒宫上的仙子谪落人间。 她唇边弯出一抹笑,却笑得满不在乎,甚至还有点玩世不恭。 “你你你……我不和你计较,你让我上去?” 安写意试探着游上岸,却见韶音眸色一冷。 她神色冷酷,一道劲风呼了过来,棒子对准安写意的头,正面来了一下子。 咣地一声! 棍子狠狠抽在安写意头上。 安写意什么都不知道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头部剧痛。 临昏迷之前,她昏昏沉沉,只感觉自己好似要死了,这是她头一回距离死亡如此之近…… 裴家小五,裴韶音,那个从前欺软怕硬的怂货。 她心中浮现韶音凉薄似水的眼眸,漆黑如子夜,却又像是点缀着春日夜幕的寒星…… 她无端端地心里一阵寒颤。 …… …… 也不知过了多久。 韶音已经走了。 是安家男人亲自下水,将安写意从河里捞出来。 “咳咳咳咳咳——!” 安写意被救上来时,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她之前呛了不少水。 此刻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她忍不住哭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也或许两者皆有。 30:是不是傻 安家男人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 “妻主,您莫哭了。” 安写意头痛欲裂,她额角还有一大片淤血乌青。 她扑进她男人怀里。 “大东,她揍我,那个裴小五她打我……” 她在男人怀里哽咽个不停,身子在发抖。 只要一想裴韶音,她就害怕的不行。 同时又暗恨,又可气,她咽不下今日的耻辱,却又真憷裴韶音。 男人叹息一声,旋即搂紧了她,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安写意的背脊。 但这一刻,想着安写意释放信香逼迫裴秋丰臣服,想着裴家那位小五的雷厉风行。 他心里一酸,忍不住升起几分羡慕。 要是…… 要是他没有嫁人结契,他想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追求裴小五…… …… 裴家。 兄妹二人回到家中,之前从旁人家借来的大黑狗冲着两人汪汪乱吼。 裴秋丰看向临出发前被他封死的门窗,还是原样儿。 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活像如释重负。 韶音活动着手腕,转而拎了一些东西走进灶房。 三哥打开上锁的房门,被关在屋里的四哥裴冬藏脸面绯红。 裴冬藏看见三哥,简直像看见了救星。 天晓得他憋了有多久…… 他因信期情潮身虚体弱,如今半靠在裴秋丰身上,让裴秋丰扶他出去。 裴冬藏:“三哥,你下回再关我,能不能给我留一个尿壶。” 三哥:??? …… 这次进城韶音买了不少东西。 她取了一些猪肉膘下锅炼油,盛出一些猪油渣,拌了点精盐,再撒上一些炒熟的芝麻当点缀,搁在一旁,准备晚饭的时候拿来当小菜。 熬炼出来的猪油装进一个土陶的罐子里,之后她又洗了洗手,干脆利落地洗菜切菜。 一道水煮白菜,里面添了蒜末,别具风味。 另外还有一盘素炒土豆丝,搭配一盆芋头汤。 她掀开农家土造的木头锅盖,盛出白米饭,又铲下糊在铁锅上的锅巴,再下油翻炒。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晚餐便已做好。 她随手抓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一回头就看见频频吞咽着口水的三哥裴秋丰。 “下次麻烦别干看着,好歹帮我烧个火。” 她神色温柔地浅笑。 裴秋丰愣愣地点了一下头,一副震惊中回不过神的表情。 半晌。 “你会做饭?”一脸费解,匪夷所思。 韶音:“……我天资聪颖,一看就会,不用羡慕,羡慕不来。” 裴秋丰:“…………” …… …… 裴家院子大,正中间的土房子连带着一个堂屋,这是裴母的住处。 堂屋也是平时用来待客吃饭的地方。 韶音做完饭就清闲下来,裴秋丰忙着来回端菜,还扶出特殊时期身体虚弱无力的四弟裴冬藏。 等兄妹三人坐好后。 韶音一脸糊涂:“怎么不吃?” 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安心食用,我没下毒。” 裴秋丰唇角一抽,他这人其实是挺嘴贱的,管不住他自己的脾气,总失控。 但今日因为方方面面的,自从出城后,他就没再怼过裴韶音。 可现在…… “你是不是傻?” 31:活像是饿死鬼投胎 裴秋丰咕哝一句,然后吞了吞口水,垂涎欲滴地望了望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他忍不住有点焦躁地催促:“你快吃!” 他们男人只能捡女人吃剩的,这是规矩。 而旁人家,就算女人性格温柔点的、仁义点的、对男人好点的,也顶多是女人先吃第一口,等女人吃完第一口,男人才可以动筷子。 女尊男卑,这根深蒂固的观念融入了大事小情,就连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碎小细节,都揉进了女人和男人地位上的尊卑差距。 韶音虽然继承裴小五的记忆,但这就像是看了一部小电影,需要时得自己回想一番,而非本能,毕竟不是自己亲身经历体验过的。 所以她呆了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地方稀奇古怪的规矩。 她唇角一抽,有些苦恼:“一起吃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咱家没那么多规矩。” 她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白菜,两位哥哥对视一眼,这才捧起了饭碗。 …… 裴冬藏正值信期,每个月的信期都好似一场大病,他本来胃口不大好,但吃了一口醋溜的素炒土豆丝,他温润的眸子微微一亮。 他忍不住看了裴韶音一眼,胃口大开。 三哥裴秋丰可比他爽直多了,捧着一碗大米饭,喝了一口芋头汤,一副馋样,然后稀里哗啦地风卷残云。 但也没忘了抽空往裴冬藏的饭碗里划拉一些菜,毕竟裴冬藏的吃相太文雅了,他怕四弟吃不饱。 裴秋丰是个痛快豪爽的急性子,言行举止总是粗莽,甚至就连吃个饭,也都像行军打仗。 总之这顿晚饭,哥俩埋头狂吃,吃的酣畅淋漓,活像是饿死鬼投胎,倒是裴韶音,她一脸的叹为观止。 这……可以的! 她捧着饭碗傻呵呵地看着两位哥哥,这俩人简直像灾民,像饿了一辈子。 像是从没吃过好东西。 最后,粗野的裴三哥甚至还抱起盘子,把盘子都舔得一干二净,这才拍着吃撑的肚子,神色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而再看裴韶音,她还剩大半碗米饭,咬着筷子头,几乎没怎么吃菜。 因为…… 哥俩吃的太快了,她、抢、不、过! 吃相文文静静的四哥裴冬藏:“……” 用胳膊肘撞了三哥一下。 “干嘛?” 三哥懵懵的,瞟了一眼裴冬藏。 裴冬藏看了看自己干干净净的碗底,又瞧了瞧呆萌的小五,他难得地红了脸。 容颜俊逸的男子,本是像个无欲无求的神仙,他温润淡泊,但此刻却倍感羞愧。 裴秋丰总算是回过神来,他瞅了瞅桌上的空盘子,拍肚子的手微微一顿,接着也紧跟家中四弟的脚步,面红耳赤。 “那那那,那个……我再去给你做一点?”他眨巴着眼睛,不知所措。 韶音笑着放下碗:“没事,别麻烦了,正好晚上吃太多不容易消化,我怕积食。” 她放下碗筷,轻飘飘地瞟了这两个饿死鬼一样的哥哥,倏地又忍不住失笑。 “捡桌子刷碗就交给你们了,我困了,回去睡觉。另外你们两个最好多走走,消消食,免得夜里胃部负担大。” 32:栗子糕,烤地瓜 裴韶音起身离席。 三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瞅了瞅桌上的空盘子,脸上依然有些羞红。 而四哥裴冬藏则是眉尖一蹙,他失神地望着她窈窕修长的背影,眸子里晃晃失神…… 半晌。 裴冬藏在院子里散步,三哥手脚麻利地擦干净桌子,然后又收拾好灶房。 等裴秋丰出来时,他和裴冬藏对视一眼,两个人沉默不语。 须臾,不约而同地看向裴韶音住的那个房间。 裴秋丰揉了揉自己的耳根子:“四冬。” “嗯。” “你说她……” 裴秋丰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感觉今日一整天下来,大概是他们兄弟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屈指可数的好日子之一。 裴冬藏神色淡淡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袍袖:“不也挺好?” “是挺好的。” 两人又对视半晌。 裴秋丰说:“走走走,你也消食消的差不多了,赶紧回去睡觉。你啊,得多养养,这几天别总动弹,等先把信期糊弄过去再说。” 裴秋丰将四弟推回屋,但他本人鬼鬼祟祟的,抓耳挠腮。 倏地跑进自家地窖,从上一年秋收囤下的过冬粮里扒拉出两只地瓜,然后像是揣着一个宝似的,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灶房。 另一头,裴冬藏在炕上坐了半晌,他玉色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抚身下草编的炕席。 半晌,他爬向炕梢那个实木的炕柜,从柜子里摸出一个小布包。 拆开包裹在外面的粗麻布手帕,里面是几块叠罗汉似码放整齐的栗子糕。 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前阵子帮村里人看过病,这是村里一个大叔送给他的,但他一直没舍得吃…… …… …… 韶音打了一盆水,她以前每天早晚必须洗澡,但现在条件简陋,她只好拿着汗巾,就着水,擦一擦身子。 她这边刚处理好自身卫生,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但等她披上衣裳推门一看,门外却没人,倒像是残留一抹冰雪似的香。 她垂首看了看门外,有一个小布包,拿起来一看,是栗子糕…… 韶音眉梢一挑,倏地抿唇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韶音爬上土炕,给自己铺好了被褥,心里一边嫌弃这被褥一股子霉味,一边心想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卟嘶卟嘶!” 好像蛇在吐出蛇信子。 她回头一看,就见老旧的木窗开了一条缝,一只大手从窗缝外面伸进来,那手上还抓着两个烤地瓜。 烤地瓜放在黄泥砌成的窗台上,那只手骨节分明,飞快地缩回去,还顺便帮她关上窗。 韶音:“哈!” 眉眼灿若骄阳,黑瞳明亮灼人。 她赤足下地,拿起窗台上两个热乎乎,甚至还有些烫手的烤地瓜。 自己琢磨了半晌,倏地挑唇一笑。 这日子,穷是穷了点,但或许也不错? 知足者常乐。 人生最重要的,永远是当下。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来,她活在当下,并且很享受这个当下。 …… 翌日天亮,春季多雨,惊雷电闪。 33:贼心不死 裴秋丰起了个大早,忙里忙外的烧火煮饭。 他厨艺算不上多好,但这地方,男人大包大揽,除了赚钱养家,还得负责家中女人的衣食住行,这算是身为男子的必修课之一。 裴秋丰蒸了一小锅玉米面的窝窝头,又弄了点煮的浓稠的白米粥,然后美滋滋地望了一眼阴沉沉的天幕。 这雨下的,有点烦,但他心情还不错。 倏地瞄见裴家院外有一抹人影,当闪电撕裂了天幕,也映照得那人脸色惨白。 像水鬼一样。 女人脸上坑坑洼洼,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在暴雨中淋的湿透,头发全糊在脸上。 她气息沉沉地望着裴家这边,盯准了裴四哥住的那个房间,而那里房门紧闭…… …… …… 韶音睡得不太好,土炕太硬了,而且雷雨声吵人,从后半夜开始下雨,她浅眠,上辈子就有失眠的毛病,她几乎是半醒半梦熬到天亮的。 她从屋里出来,一眼就看见自家院外的吴洪兰,是那个偷走四哥,害得她被三哥冤枉的女人。 她眉梢一挑,心想吴洪兰贼心不死。 但她也有点好奇。 吴洪兰家里已经有了一个夫,到底是为何,才对她四哥‘情’有独钟? 她懒洋洋地收回视线,等看向灶房那边,就见三哥脸色铁青。 裴秋丰一看见吴洪兰,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早晨发生的事情。 倘若昨天…… 没准这吴洪兰就得逞了! 他黑着脸,咣地一脚踹在门上,然后眉眼锋利地怒视吴洪兰。 但吴洪兰看都没看他一眼,仅是望着裴四哥的房间,人恍恍惚惚的,含情脉脉,又似哀愁。 “三哥?” 韶音站在滴水的屋檐下,她对吴洪兰没甚兴趣,笑吟吟地问三哥。 “我饿啦,有吃的吗?” “有!” 裴秋丰大声回答,“你站在那等着,别淋雨。你身体不好。” 他嘟嘟嚷嚷,“一淋雨准得生病,一生病准得发脾气,你等着,我给你送过去!” 韶音‘哈’地一声,感觉她口嫌体直的三哥有点傲娇。 须臾。 裴秋丰捧着一份早餐,冒着大雨跑了过来。 他淋湿了一些,但他满不在乎,一个劲地催促韶音赶紧趁热吃。 …… …… 安写意从安家屋里出来,她一宿没睡好,左侧太阳穴上一大片乌青,头痛的不得了。 这痛楚好似在提醒她昨日发生的事情,她真是恨透了裴韶音。 但心中恼恨,又有些畏惧,不敢正面刚。 她看见吴洪兰,眼底精光一闪。 “吴大姐?你怎么在这呀?快来快来!” 她冲着吴洪兰招手。 等吴洪兰回头朝她看来,她一看见吴洪兰那张因为误食野果坑坑洼洼的脸,就感觉有些反胃,很是恶心。 但还是挤出一抹笑,假惺惺招待。 “快过来,别淋着呀,万一生病可不好。” 吴洪兰犹豫一瞬,这才走向安写意。 …… …… 雷雨声正大。 等进了安家,安写意让她男人找来一件干净衣服给吴洪兰换上,之后两人坐下,男人为二人添茶倒水。 34:安写意:“祸水东引,雪上加霜” 吴山村这边虽然穷了些,但几乎家家户户都囤着一点野山茶,因为附近有一座茶山。 这炒茶的手艺是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只是茶叶品质不好,口感不佳,也卖不上价,顶多是山里人自己喝喝。 安写意叽里咕噜地转着眼睛,她清了清嗓子,长吁短叹。 “吴大姐啊,不是我说,但我真心同情你?” 她偷瞄吴洪兰脸色,信口胡扯道: “那个裴小五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一边对沈家那位林哥儿纠缠不清,另一边又死拽着冬哥儿不撒手。” “昨天啊,我跟你说……” 她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嗓音:“我昨天晚上看见,她把冬哥儿扯进怀里,竟然亲了冬哥儿呀!” “冬哥儿可看不上她,她平时对冬哥儿不好,但冬哥儿反抗不了啊。” “她是裴家的童养妻,裴大娘对她比对亲生的还好,冬哥儿也是迫不得已呀?” 安写意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她觑着吴洪兰,见吴洪兰脸色一僵僵,搭在桌子边的手攥握成拳头。 安家男人一脸愕然,他心念电转,顿时就明白了。 安写意想给裴家添堵,这是在记恨昨日之事。 但她本人又怂,被裴韶音揍怕了,就想要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吴洪兰绷紧了一张脸。 安写意说:“这依我看啊,吴大姐你这么喜欢冬哥儿,这是冬哥儿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看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冬哥儿不想被浸猪笼,就只能屈服你,至于感情,这不是可以婚后再培养吗?” “而且你这可是在拯救他脱离苦海,免得他被裴小五苛待,这可是在施恩于他啊。” 吴洪兰脸上一僵,她深深地看了安写意一眼。 这时雨势已逐渐转小。 安写意莫名心虚,感觉像是被吴洪兰看透了。 她端起野山茶喝了一口,转念一想,就算看透又如何? 昨日吴洪兰摸进裴家,偷走裴冬藏,不也是在打那个主意? 这事在村子里闹得大,毕竟吴山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东家长西家短,恨不得村头谁家放个屁,全村都得拿来当谈资。 而只要一出事,无论孰是孰非,永远都是男人的过错。 可没人会指责女人,就好比大伙表面不说,但背地里保不准如何诋毁裴冬藏呢。 那就是一个不安于室的浪蹄子,是这裴冬藏勾引了吴洪兰。 甚至就连安写意自己,提起裴冬藏都得撇撇嘴,心里骂一句贱货。 直至雨停后,吴洪兰一言不发地起身。 安写意也不知自己出的这损招是成或没成,但不论如何,只要能让裴小五不痛快,她就痛快了,她就满意了。 此前裴家哥四个养家,裴母和裴小五败家,裴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而要是没了村大夫裴冬藏,这裴家的处境肯定更得雪上加霜。 安写意呵呵一声冷笑,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左侧太阳穴上的一大片乌青。 姓裴的,我呸! 她眼底闪过一抹阴沉之色。 …… 韶音吃完早饭,去了四哥那里一趟。 35:毕竟还没成亲呢 她来时,见四哥发了一身大汗,模样有些憔悴,依然虚弱。 而且似乎昨天夜里没睡好,人看着没甚精神,但那俊逸的容颜却依旧因信期绯红。 她坐在炕边,“手伸出来。” 裴冬藏一怔。 “我给你号个脉。” 裴冬藏又是一愣。 “我……” 本意是想拒绝,想说不必,但倏地回想起昨日种种,他浅浅一笑。 脾气很好地撩起衣袖,像在陪妹妹胡闹。 “给。” 他亮出一截儿修长白皙的手腕。 韶音心想他没准是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在哄她玩儿呢。 她红唇一挑,指尖搭在他脉门,倏地拧眉道: “你气血混乱。” 她认真说:“是药三分毒,别胡乱折腾。” 裴冬藏一哽,他警觉地收回手,眉尖微微一蹙,旋即一脸费解地望着她。 韶音顶着四哥的打量,琢磨一瞬,才道:“我昨天进城买了些药材,本来是想给我自己调理身子用的。” 她一边起身一边说:“你等等,我去给你煎药。” 裴冬藏欲言又止。 半晌。 屋子里只剩下裴冬藏一人。 “她怎么会……” 懂医? 他信期混乱,确实是因为自己吃了些草药,他也给自己号过脉,并无大碍。 虽说多少有点损伤,但无伤大雅,只要后续调理一下便可恢复。 可…… 他神色莫测,隽润的眸子一派凉薄。 “突然有点看不懂她。” 而这,令他有几分苦恼。 看似温润淡泊的好脾气,人人以为他无欲无求,可他骨子里的控制欲,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现在,发生在养女妹妹身上的种种变化,令他无所适从。 他厌恶转变,这代表陌生,也代表未知,充满变数,这是不可控的。 他很不喜欢这样。 …… “你又生病了?” 韶音来到灶房,就见三哥裴秋丰紧张兮兮的。 韶音颇觉好笑,“没,就是想煎点药材。” 她从昨日买来的药材中拎出几样,处理好后便搬来一个小马扎,守着小药罐,文火慢熬。 裴秋丰瞅了她两眼,脱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地往她身上套,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多穿点。” 他抿抿嘴,撇开脸,咕哝着:“要不然病倒了,肯定又得糟践银子。” 韶音:“你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心疼钱?” 裴秋丰:“……”废话,当然是心疼钱! 但瞄她一眼,他没吭声,就算他不像四弟那样走一步看三步,循规蹈矩、温润圆滑,但也知道如果实话实说会惹人不开心。 心直口快不是坦诚,那叫缺心眼儿! 韶音感觉她三哥像头虎子,她顺手在他脑袋顶上来了一爪子,就像昨日揉二哥一样,也揉了他一下。 “你干什么!” 裴秋丰瞪着眼后退,一副要炸毛的模样。 韶音捻了捻指尖:“手感不错。” 裴秋丰僵着脸,耳根子都快红透了。 他抓了抓脸颊,心里感觉怪怪的:“你别动手动脚的!我……就算你是家里的童养妻,可毕竟还没成亲呢。” 韶音:??? 裴秋丰又凶巴巴地瞪她一眼,感觉这人怪轻浮的,昨天还夸他,说他长得好看? 36:妙呀 裴秋丰一脸纳闷。 小五怎么突然这么喜欢调戏人?害得他面红耳赤。 心想还不如从前颐指气使呢,至少当她颐指气使时,他不会像现在这么心神不宁。 怪手足无措的。 毕竟,她若是对他好,对家里好,为家中兄弟们着想,他也不是不知好歹,不是不识抬举的那种人。 所以他现在也摸不准,到底该拿出一个怎样的态度对待小五? 人敬我一分,我敬人一丈。 总之发生在裴韶音身上的这份‘变化’,不但令四冬适应不能,三秋也无所适从。 半晌。 “你昨天说真的?” “什么真的?” “就是你说,你不喜欢沈豫林了,这是真的?” 韶音:“……” 神色微妙地瞟他一眼。 “你不妨照照镜子,你看你长得怎么样,再想想那个沈豫林。我眼光正常得很。” 珠玉在前,又怎会屈就瓦砾。 裴秋丰浓眉一皱,自个儿琢磨半天,才说:“你别再打四冬的主意,反正……你要是真的稀罕沈豫林,大不了我就把他打昏了给你扛回来。” 韶音:“……你是不是虎?” 就很一言难尽。 裴秋丰:“???” “我哪虎了!你会不会说人话?本来就是,你为了那个沈豫林整天作妖,还差点就把四冬给卖了,那个姓李的老太婆都六十来岁了,你你你你……算了,我不和你讲!” 裴秋丰回想之前那些事,顿时生了一肚子闷气,他黑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韶音摇头:“就说你虎,还不承认。你把那心安在肚子里,我现在对那个姓沈的没兴趣。” 她胳膊搭在膝盖上,单手托腮,一脸认真地想了想。 “我还是比较喜欢个子高点的,比如一米八多的,而且长得要好看,声音要好听。” 裴秋丰身形一僵,他顿住步子,倏地脸色炸红了。 一米八多的? 那那那,他摸了摸自己的个头,又摸了摸自己这张脸,再清一清喉咙,听了听自己的声音。 韶音突发感慨道: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是赚钱不香吗?多赚点小钱钱,男人还不是应有尽有?” 她掰着手指头一一细数,笑得见眉不见眼。 “包养几个小鲜肉,一个给我做饭,一个给我洗衣,一个夏天热了给我扇风,一个弹琴唱曲儿给我解闷,再来一个冬天冷了给我暖床……” “妙呀!” 她说到尽兴处,还啪地拍了一下手。 “想想就开心,正是梦寐以求!” 裴秋丰:“……” 裴秋丰脸黑了。 “呵呵。” 他甩手走人:“长得不咋地,想得还挺美。” 韶音:??? “三哥你是不是眼瞎?来来来,你回来,咱俩说道说道。” “你好好看看我这张脸,盛世美颜,美绝人寰!这叫长得不咋地?” “你眼神不好使?怕不是眼珠有毛病!” 裴秋丰:“……” 裴秋丰懒得搭理她。 …… 韶音煎了一帖药,亲自端给四哥裴冬藏。 裴冬藏神色有些儿微妙,啼笑皆非的同时,甚至还有点受宠若惊。 37:调虎离山之计 毕竟这世道,从来都只有男人伺候女人的份儿,却没有女人反过来伺候男人的理儿。 韶音说:“没毒,也算是你运气好,我昨天买的药材有点多,正好能对症。” 裴冬藏不着痕迹地嗅了嗅,他神色微妙了几分,这个药方…… “我尝尝。” 他接过药碗,抿了一口:“有丹桂,星汉草,朱蔻,满红花……” 韶音笑吟吟的:“咦?你这是神之舌呀!” 裴冬藏温存微笑:“不敢当。” “只是这最后一味我没能尝出,你放的是什么?” 韶音:“古有神农尝百草,我看你尝百药也不遑多让。最后一味是洛水荷,清心净肺,主要用来沉淀心情,养气安神。” 这地方很多药名和韶音所知道的不同,她昨日买药材时也是挨个闻了一遍才确定下来。 裴冬藏沉吟着:“这药方有点奇怪,有寒性的,也有阳性的。” “听说过阴阳太极吗?阴阳两合此为正道,否则物极必反。凡事过犹不及,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这道理适用于很多方面。” 裴冬藏品味着这句话,他喝下这碗汤药,旋即趁她不备问。 “你以前把人参当萝卜,什么时候学的医?” 这是试探吗? 韶音反应极快,她眉眼弯弯:“你猜。” 裴冬藏:“………” 韶音换了个姿势,玉腿交叠,她背靠墙壁,慵懒闲适。 “我呢,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这算天赋。你若不信,随你考量。” 裴冬藏竟然还真的拿出一本缺页掉帧的厚医书。 韶音哗啦啦地翻了一遍,“行了,你问吧。” 裴冬藏见她淡然又自信,他弯了弯唇,温柔隽润地微笑:“逗你一下,怎么还当真了?” 韶音:“呵呵。” 裴冬藏:“呵呵。” 目前为止,在这个家里,大概最不好糊弄的要数这位四哥裴冬藏。 心眼忒多,要是能匀一点给二哥那个傻白甜就好了。 二哥是真缺心眼,三哥也有点缺,没准裴家的心眼全长在四哥一个人身上了。 但。 这人他厌世啊。 韶音敛了敛神,大大方方地拍拍四哥的肩膀。 “你这人心思太重,但我觉得呢,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 “很多时候限制我们的,不是周遭环境,也不是他人言行,恰恰是我们自己本身。” 裴冬藏垂了垂眸,感觉自己像是被喂了口鸡汤,但也茅塞顿开。 他思忖一瞬,才徐徐直起腰板,向她行了个礼。 “达者为师,四哥受教了。” 韶音:“……” 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正经?虽说他原来也没有不正经。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同在一个屋檐下,往后好好相处吧。” 她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出门。 裴冬藏凝视着她,等她离开后,他才抿了抿,神色复杂的,清浅一笑。 “一家人……” 一家人啊。 他挑了挑唇。 …… “裴小五?你二哥找你!” 外面来了一个人,韶音眉梢一挑:“我二哥?” “对啊,他在村口等你呢。” 38:扒开羊脂白玉皮,一身泣血荆棘骨 韶音想起裴夏耘,不禁摸了摸头上的玉兰木簪,心想二哥既然回来了,为何不直接进村? “好的,这就来!” 她施施然地往外走。 等她来到村子外,望着空荡荡的索桥,哪有二哥的身影。 感情是调虎离山,她这是被诓了呀。 “呵呵。” 她水亮的瞳眸,好似盛开的十里春桃,但此刻眉梢怕是一抹冷邪的魅色。 她弯了弯唇,露出一抹极好看的笑容。 笑得甚至有些娇慵,有点妩媚,甚至还有几分小性感,很是撩人。 可冷意却像是渗进了骨子里。 …… 韶音直奔吴家,一脚踹开吴洪兰家的大门。 她环顾四周,屋内空空,连个人影都没能瞧见。 她弯了弯唇,笑得更妩媚了。 她回到裴家大院,就见一片狼藉。 四哥没了,三哥也不见了。 泥泞的地面全是脏乱的脚印。 她心想没准得感谢今晨下过一场雷暴雨。 瞧了对门的安家一眼,安家门窗紧闭,她瞳孔深处像是溢出一抹嘲讽。 旋即顺手抄起一把锄头扛在了肩上,没再理会安家,而是顺着泥泞的足迹一路追赶。 村子西边,她蹙了一下眉。 这里紧挨着一座茶山,春季绿植茂盛,杂草密林,掩盖了对方的行踪。 她蹙眉沉吟了一瞬:“哎,这就有点烦了。” 但红唇一挑,妖妖娆娆。 沉下心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她发现吴洪兰很聪明,应该是有帮手,竟然还知道兵分两路。 可惜…… “好歹换一双鞋子,脚这么小,一看就是女人的脚。” 而且还扛着一个人,大概是扛着四哥,身体负重,脚印太深。 她循着这些痕迹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然想起昨日四哥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眸若生灵寂灭,好似苦海无痕。 那人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看似无欲无求的清隽雅润,却也有几分凉薄寡情。 这一点倒是与她相似。 且。 四哥那人,神仙似的外表不过是伪装,扒了那层娇嫩的羊脂白玉皮,怕是一身泣血的荆棘骨。 那白骨带着刺儿,而像四哥这种人,若是走上了极路,才是最不堪设想的。 韶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扛着锄头跑了起来,如似一阵风,刮进了深山老林中…… …… 人生像一场永无休止的苦役,命运是一种很玄奥缥缈的东西。 他从来抓不住任何东西,他只能尽力掌控他所能掌控的,可总是到了最后才发现,其实他依然孑然一身,依然一无所有。 而他却无法因为忧伤风情万种。 山的一角,早先那场暴雨打湿草丛,泥泞的黑土充满林木的芬芳。 女人辛辣的信香在不断肆虐,汹涌着,惊猛地冲入他口鼻,夺取他对外界的感知能力。 他这个人,就像是一颗洋葱,被人剥开一层又一层,到最后只剩下带着皮的骨。 裴冬藏极力保持着清醒,他玉色的指尖抠进自己掌心,抠出一手湿漉漉的血腥。 迷蒙又温润的眸子,呆滞无神地望着头顶那片天,是乌的,是沉的。 群号:537360958 39:寂寞如雪 他头脑的晕眩在加重,一双手落在他身上,他倏地掀了掀唇。 做男人有什么好的? 要是可以,他也不想做男人。 但其实这事无关性别,他只是痛恨这种受人摆布却无能为力的压抑。 人生从不由自己,一日日地活过来,女尊霸政的强权压榨,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生的毫无意义,也活的了无生趣。 有时想想,还不如一死了之。 而活着,就要面临永休无止,苦海无涯。 “我看你是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响起。 裴冬藏僵硬地转了转头,模糊的视野,一名少女踏着露水而来。 她身后是乌云墨雨,无尽阴翳。 可她脸面绯红,晶莹的汗水顺着那张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流淌而下。 那眸若星辰,灿亮的神光,好似这昏暗人世的一抹骄阳。 像是能驱散所有的肮脏下作,能排除苦海,驱散云雾。 吴洪兰压在裴冬藏身上,她闻言一惊。 猛然回头,但还没来得及看清。 就见裴韶音气息不稳,离老远就甩出扛在肩上的锄头,正中吴洪兰后背。 那力气大的,锄头宛若山,将吴洪兰轰飞了出去。 “裴韶音!??” 吴洪兰挨了一下,惊疑不定,刚要爬起来,便先呕出一口血,像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口淤血吐出来,甚至还掺杂着内脏的碎片。 韶音眸中满是机锋。 她薄唇一扬。 “别逼逼,给我闭上!等会我再收拾你。” 她冲向玉体横陈的四哥。 浓绿的杂草交映着洁白的躯体,似纤尘不染的如玉美肤,此刻却落下几抹肮脏泥污。 她见四哥衣衫大敞,白皙秀丽的躯干瘫平在草丛中,裤子也被扯下来一些,仅差一点就要露出那最重要的部位。 而四哥眼里没什么神采,那双黑眸好似化作深不见底的黑渊,空气中除了雨后的潮湿,还涌动着吴洪兰那辛辣的信香。 四哥冰雪般的冷香,面对这份辛辣,脆弱的好似一捧雪屑,风一吹就崩塌,不堪一击。 她手脚麻利地扒下自己身上的外套,这外套是今晨三哥臭着一张脸裹在她身上的。 但此刻却用这件衣裳盖住四哥的身体。 她垂眸浅笑,帮他整理一下鬓边散乱的长发,看见他下颚处被人掐出来的鲜红指印。 “活着有趣多了,你不信就看着。” 她喜欢的,是春意柔和,是阖家欢喜,是温馨恬淡,是随遇而安。 她讲究的,是一个心态祥和。 上辈子可能是她衰神罩顶,除了一个话痨似的小表妹,她什么也没有,似乎刑克六亲,所以她把表妹当做自个儿的闺女疼。 后来碰上这个书穿,突然像是多了一条神秘的纽带,人生有了几分活气儿,感觉像是化作一截儿百花环绕的绿藤。 她其实还满开心的。 她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虽说穷,但很有人世的烟火气,不再孤芳自赏,也不再高岭之花。 不必被人敬着畏着,惧怕难安,好似她是泰山压顶而来,甚至在她面前开个玩笑都得小心翼翼…… 40:妹妹给你上一课 说白了,她此前是寂寞如雪,是高处不胜寒,但那有违她内心期许。 所以她由衷地希望现在这种生活能继续下去,换言之,她想守住她所拥有的,至于悲的哀的、苦的痛的,能少则少,太坏她心情。 她起身看向吴洪兰那边,素手按着肩,活动着脖子,咔咔的声音传了出来。 她左手砸进右手心,笑吟吟地问了句。 “你,准备好了吗?” 吴洪兰脸色铁青。 她神色极其难看的后退了两步。 眼瞅着裴韶音朝她逼近,她瞳孔一缩,当机立断,转身就跑! 一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哈。” 韶音讥笑一声,步若疾风,一个箭步冲过去。 粗暴地薅住吴洪兰的头发,往后一扯,将人整个拽倒在地。 同时狠狠的一脚,对准了吴洪兰的腹部。 “我这个人呢,从来有仇当场就报了,不留隔夜仇,但我这个人呢,容忍度很低,燃点很低。” “我昨日就曾警告过,可你为什么不听?偏要以身犯险,偏得逼我出手你才开心?” 咣咣咣地连续十几脚,极其粗暴,便是笑着,眼尾也划上一抹凌厉狠辣。 她狠狠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弯腰薅着吴洪兰的头发,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似的,把口鼻喷血的吴洪兰,拽到她四哥面前。 “你好好看看这张脸。” “妹妹我今天给你上一课。” 她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抽在吴洪兰脸上。当着四哥的面,让四哥看得清清楚楚。 “路是人走的,办法也全是人想的。” “你们男人先天受限,但我告诉你,你今日所遭遇的这一切,以及你过往所承受的,不怪别人,怪你自己,多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而不是怨天尤人,斥世道不公。” “你擅长医药,人你救得,自然更可杀得。” “不说别的,就比如这。” 她就地取材,将带着泥的一把草拍进吴洪兰口中。 “唔唔唔!” 吴洪兰用舌尖顶着这口混合了污泥的杂草,她大概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想吐出来。 然而韶音小手轻巧地在她脖子上一掐,她喉咙不受控制地吞咽,混着一口脏泥吃下这杂草。 韶音微笑着倒数。 “十、九、八、七、六……” 数完十个数。 她松开了吴洪兰。 她笑吟吟起身,狠狠吐出一口气,调整着自己因为来时跑的太急而紊乱的呼吸。 她居高临下,睥睨地斜睨着地面上活似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甚至就连口中涎液溢出,也无法自控的吴洪兰。 她眯着眼发笑:“四哥可懂?” 她以脚尖踢了吴洪兰一下,吴洪兰却瘫着不能动,四肢麻痹,没甚反应。 她红唇一挑。 “今日我教你手握屠刀,却不为杀人,是让你学会如何自保。” “若你有本事,便不会沦为这任人宰割的鱼肉。” “人总要在逆境中生长,这人世总有百般苦,而你所遇上的,就算不是这个,也得是别的。” 41:在荒芜的人心开出一朵花 韶音说: “你若低头,你便输了,可绝境之中也有生机,就算是再荒芜的人心,也能开出一朵花来。” “就算你信香发作,正值信期,你手无缚鸡之力,女人先天上压制你。但只要一把迷药,别说是她,就算一头大象都能够昏迷。” “你已经开垦出一条路,要善用你自身的优势,把这技有所长化作一柄披荆斩棘的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又有什么好难的?” 裴冬藏一脸怔忡。 幽幽林风自此拂过,吹散了吴洪兰辛辣的信香,也像是拂过他心头,逐走心头的密雨乌云。 他怔怔地望着她,面前的少女灿若晨曦,她眸中的神采,在焕发着生机。 好似万物复苏的春季,为人带来希望,带来很多美好的东西。 倏感心悸。 他眼尾划上一抹残红,抿直了颜色瑰丽的薄唇,唇角向下压了几分,一对黑润的眸子噙上水汽,莹光闪润,烟雨濛濛。 “哎?别哭呀!” 韶音连忙蹲下,她柔嫩的指尖揩去挂在他长睫上的晶莹泪珠,她含着指尖,送入口中品尝。 是咸的,也是苦的,算不得多好的滋味。 她笑叹一声:“你别这样呀。” 他这样,让人想狠狠的欺负,能激起人内心最深处的,也最阴暗的施虐欲。 平日清冷隽逸的男子,此刻静默着无声垂泪,这模样是真叫人心碎,却偏偏想让他多哭一些,多喊一些,再多痛苦上一些。 她扶额失笑。 “算了算了,喏,肩膀借给你,我的怀抱也借给你,你先哭,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她将人搂进自己怀里,小手轻轻的,一下又一下梳理着他柔软顺滑,好似丝绸一样的乌黑长发。 她心思有些跑偏。 从前,在她那里,所有人都认为,男人流血不流泪,因为是男人,哭会显得软弱,一流泪就输了,不但被同性看不起,也被异性嫌弃。 比如娘娘腔,比如没担当,一哭就被人贬义。 但男人也是人。 她那个地方,男女差距还是有的。 比如女人可以肆意崩溃无理取闹,男人却必须坚强担当有肩膀。 有些女人呢,当危害自身利益时,就骂男人封建遗毒,老思想,男尊女卑。 可一旦对自己有利,就又说,我是女人,我应该怎样怎样,这是我的资格,我的权利。 凡事都是一把双刃剑,就像是男人也双标,自己不干不净,还想要女友是个雏儿。 所以奇葩这个东西,它有时候是不分男女的,也与老少无关,是因思想境界、为人品德的差距。 她想着想着就笑了。 而她怀里的四哥,滚烫的泪沾湿了她衣襟,半晌,他才抬起头,轻轻揉揉她的发。 “音音。” “嗯?” 他清透的黑眸是泪水洗涤过的澄澈干净。 “音音很值得。” 他吸了吸鼻子,冲着她温绻一笑。 却不似平时那种对谁都一般无二的笑容,不再是看似亲切却疏冷凉薄,给人距离感的假面。 他温润的眸子,好似乌云蔽夜,却从云层深处,渗出一抹皎洁的月光…… 42:你助纣为虐 或许并不明媚,却添上一抹浅浅温度。 娘疼她,没疼错,因为她值得。 此前也曾嫉妒,也曾不甘,也曾有诸多迷惑不解。 但这一刻的突然顿悟,仿若释怀。 他手上加重一些些力道,又轻轻地揉了揉,然后敞开双臂,稍微用力抱了她一下,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芬芳。 女人的信香平时内敛,而她身上的香,好似芳醇醉人的酒,却是清纯的馨香,芳香流溢,袭人馥郁…… 心中有感动,有慰贴,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裴冬藏鬼使神差地想起一件事。 年幼时娘亲外出,遍体鳞伤地回到家中,还带回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娘亲说:“从今天开始,音音就是你们的妹妹。” 娘亲还说,音音是他们兄弟的童养妻,看她喜欢谁,等长大了,就选谁做夫婿。 他曾不屑一顾,但如今搂紧了她,像是在从她身上汲取力量,而她身上有着能令人心安定的魅力。 他不再惶惑,因她而起,被她温暖,被她治愈…… …… “我们就这么离开?” 吴洪兰辛辣的信香已经被冲散,裴冬藏拢好他自己的衣襟。 许是韶音之前给他熬的那贴药起到了效果,他感觉还不错,至少走得动了,不必再被人搀扶。 信期带来的虚弱消减了许多。 韶音摆摆手:“放心,她死不……”了。 “咳咳咳咳咳咳!!” 她猛然掩住唇,弯下腰狠狠一通闷咳,手心里湿漉漉的,一口稀血从雪白纤细的指缝中漏了出来。 她脸面也因此而绯红。 “音音!” 裴冬藏急地一步上前,握住她手腕,为她号脉,神色忧虑又凝重。 当年本不愿学医,是娘逼的,因为家中这个童养妻身体不好。 养女妹妹似乎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多年一直是个病秧子。 她之前跑过来救人,来不及喘息,本就不适合剧烈运动的身体,此前也不舒服,但事情没处理完,她就忍着。 直至现在出现了反噬。 韶音黑了黑脸,她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又是连续几声闷咳,她抹掉唇边殷红的血迹,再看自己一手鲜红,是真有点烦这个病秧子体质。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 “没事,走吧,去找三哥。” “三哥也被人带走了,估摸着是在另一头。” 她想起村子西边兵分两路的足迹,吴洪兰大概是利用信香压迫,才擒获了哥哥,并且应该是怕她回来之后三哥传递消息,所以才一并掳走了三哥。 裴冬藏眉心轻拧,不由分说地将她拦腰抱起。 她下意识地勾住他颈项,手上的血染红了他衣领,也在他优雅雪白的天鹅颈上擦出一抹红。 从他怀里仰起头,她瞄了他一眼,心想之前那番正能量鸡汤应该还是有用的,至少,四哥身上出现一丁点微妙的变化。 就一丁点而已。 …… “你助纣为虐!” 山的另一头,这是一座破庙。 三哥裴秋丰被五花大绑,他神色阴沉狠戾,气势汹汹地怒视着那名神色忧郁的男子。 43:只要对他们一丁点好 这人是吴洪兰的夫婿,也是吴洪兰的帮手,之前和吴洪兰一起掳走了裴家的兄弟二人。 男人苦涩一笑:“秋哥儿,你不懂。” 他一脸凄楚:“阿兰是我妻主,妻主妻主,既是妻子,也是一家之主,更是契主,死生契阔,一生的契主。” 男人失落地摇摇头:“我不能反抗她,况且……阿兰是真心喜欢你四弟,如果你四弟愿意进门,我可以让他做大,我做小。” 裴秋丰气得心头一哽,他两只手被反绑在身后,此刻正在来回摩擦,粗糙的麻绳拧在一起,他心急如焚,也磨得他自己一双手腕渗出血。 他怒发冲冠,简直像是一头被人激怒的狂狮。 “同为男子,你不配做人!” 裴秋丰狠狠地咬着牙。 有一句话,叫做不患寡患不均。意思是说,不怕财富不多,却怕分配不均。 当所有人都过得苦,不曾衡量,也不曾比较,甚至都懒得为自己不平。 因为世人皆在苦海中挣扎,没谁比谁特殊,也没谁比谁过得更凄惨。 生为男子,境遇大同小异,他们从未计较过家中女人对自己不好,是因为压根就没见过好的。 所以家中的养女妹妹,只要对他们一丁点好,他们就能原谅她此前犯下的所有过错。 毕竟她此前所做的那些事,与其说‘恶行’,不如说,是女尊男卑的常态。 因为这地方的女人,像裴小五那样的比比皆是。而就算女人对男人再好,也顶多是像养上一条宠物狗。 开心了就逗一逗,不开心了就一脚踹开,若是心思狠毒些,活活被揍死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男人们守望护住,正常男子绝做不出这种事来。正因自己深受其害,所以才更能体悟对方的辛苦不容易。 可吴家这个…… 吴家男人苦笑问:“我能有什么办法?自打阿兰毁了容,她性情大变,我若不听她的,她就会休了我。” “一旦被休,我往后可怎么活?信期多难熬,你也是知道的,就像村里不少人,有人生生被信期疼死,也有人被信期逼疯,我不想那样啊。” 裴秋丰牙关紧咬,“你不想那样,所以你就帮着她害我四弟??” 他真的是恨之欲狂。 猛然一挣,一双带血的手腕皮开肉绽,几乎露出森森白骨,血在身后流了一地。 他麻利地扯开绑住双脚的麻绳,旋即大步流星地冲向吴家男人。 一把薅住对方的衣领子,铁拳对准了这张脸。 他一拳头轰下去! “你给老子等着,如果我家四冬当真被……老子就给你灌药,再找几头发.情的母猪办了你!” “让你也尝尝那种心不甘情不愿,却被畜牲糟蹋的滋味!” 他是当真不管不顾地豁出去了。 吴家的男人脸色变了变,而裴秋丰已不敢耽搁,他十万火急,箭步如梭,满心焦急地去寻四弟的踪迹…… 半路上。 “四冬!!” 裴秋丰首先看见四弟那清隽俊逸的修长身影,他瞳孔一缩,连忙狂奔而来。 紧随其后才发现四弟怀里抱着一个人。 44:唇色似妖,她惹人遐思 “她……” 她怎么了? 裴秋丰一脸费解,韶音此刻的模样实在称不上好。 唇边挂着没擦干净的血,衣襟也沾上了一些,甚至就连一双手,也是红的。 裴冬藏看见三哥,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抱着韶音走了许久,而他毕竟信期还没过,此刻有些撑不住了,便让三哥接一把。 韶音转移了阵地,她横躺在三哥臂弯中,却蹙了一下眉,因为她看见三哥手腕上的伤。 “走吧,回去再说!” 四哥喘息两声,才抿直了唇。 三哥的伤他也看见了,那伤有些惨,得赶紧处理一下。 …… 兄妹三人回到吴山村,三哥将韶音放在铺着草席的黄泥土炕上,四哥打了一盆清水,想先为韶音擦洗身上的血迹。 但韶音摇了摇头:“我这点小事,不妨碍的,先帮三哥处理吧。” 裴冬藏哑然一瞬,“三哥,来。” 裴秋丰皱着眉,心里不太自在,古怪地瞄了裴韶音一眼。 这点小伤连个屁都算不上。 以前就算上山打猎受了重伤,他也得一瘸一拐地爬起来给小五生火做饭。 小五是真变好了…… 裴秋丰抿了抿嘴,一双血淋淋的手腕递给四弟,眼神却频繁地往小五那边瞄。 韶音身体不舒服,她闭目养神。 须臾。 裴秋丰一双手腕敷上草药包扎完毕,四哥转身又打了一盆清水,用沾着水的湿帕子,一点一滴抹掉韶音唇边的血迹。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唇色似妖,这一抹红唇惹人遐思。 裴冬藏凝视着这张脸,隽润的黑眸变得乌深了几分。 他喉结稍微滚动了一下,动作越发轻柔。 半晌。 湿帕子往三哥手里一塞,裴冬藏匆匆转身:“三哥,剩下的你处理,我去给音音熬药。” 音音? 裴秋丰愣了愣,等他回过神来,裴冬藏已经推门而出。 他手里抓着湿帕子,忍不住看了裴韶音一眼:“四冬怎么管你叫音音?” 他想起二哥,昨日二哥也叫过音音。 他们兄弟平时很少提起她的名,对外是小五,对内气急了就连名带姓地吼。 但是,音音? 韶音懒懒地掀了下眼皮,她精神不济:“谁知道呢,可能是觉得这么叫好听吧?” “哦……” 裴秋丰又瞄了一眼她衣襟上沾着的血迹,从柜子里掏出一件干净衣裳塞进她怀里。 “你自己换。” 他转身往外走,倏地又一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土炕,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细节。 对了,被子褥子! 是她自己叠的? 她平时从不叠被褥,和很多女人一样,她从不干活,往往睡醒了就喊着要吃的,吃饱了就自己去缠着沈豫林。 家里卫生都是他们兄弟帮忙打扫整理的。 裴秋丰抓了抓后脑勺,心里觉得她变化真大,隐隐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但也没多想,他径直往外走…… 灶房。 裴冬藏坐在板凳上,抓着一面草编的团扇守着小药炉扇风。 裴秋丰来到这里,不知怎的就想起了稍早之前,韶音帮四冬熬药时,也是这副模样。 45:心里的坚冰,好似融化了一角 裴秋丰抓了抓耳根子,想了半天,才自己搬了个板凳坐在裴冬藏身边。 “四冬?” “嗯。” “没事吧?” 裴冬藏摇了摇头,清浅微笑:“我能有什么事。” 裴秋丰瞄他一眼:“你要是害怕,要是晚上做噩梦,哥搂着你一起睡。” 裴冬藏:“……” 有点无奈地看向他三哥:“我没那么脆弱。” 裴秋丰撇撇嘴,想怼假坚强的四弟两句,想说当初裴老爹被裴母休弃时,四冬可没少做噩梦。 比如大半夜地躲在被子里哭,再不然就是‘啊’地一声尖叫,梦见老爹,哭着从噩梦里惊醒。 不过那都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而且,裴秋丰怕提起那些伤心事让四冬难受,就闭上嘴,不再多说。 哥俩相顾无言。 裴冬藏手里拿着草编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看似一副清冷无欲的神仙外表,但很明显心不在焉。 又过了好半晌。 三哥裴秋丰拧紧了浓眉问:“四冬,你说我是在做梦吗?” 他一脸狐疑,像是在不解。 裴冬藏微微一顿,他凉凉地瞟了三哥一眼:“音音这样不好吗?” 裴秋丰摇着头:“不是不好,就是……那种感觉很奇怪,你懂的,对吧?” 裴冬藏思忖一瞬:“既来之,则安之。至少她在向好的一方面转变,而我们是受益者。” 所以她的‘变化’因何而来并不重要。 裴冬藏讨厌‘变数’,就好似从前曾以为,他们一家人会一直在一起。 可后来父亲被裴母休弃,他想要挽回那种局面,但他发现,他无力挽回,他没那份本事。 他能做的,只有认清现实,接受命运。 发生在音音身上的‘变化’,他同样不太喜欢。 因为他无法掌握。 变数代表未知,而他想将生命中的一切尽量控制在自己手中。 可是今日所发生的事,今日音音给他上的那一课,令他心里的坚冰好似融化了一角。 他弯了弯唇,垂眸浅笑,神色静谧。 …… 韶音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就比如她很讨厌自己这个病秧子体质,但既然这体质已经有了,比起怨天尤人,不如想办法彻底根治。 某方面来讲,她算得上心大,这份心大使她荣辱不惊,即便发生再大的事情,她也可以端得住,可以静得下心。 “心脏不好,是先天性心脏病,另外咳血是肺疾……” 连同一系列的并发症。 这身体是真差,身娇体弱,虚不受补,皮薄血脆,生命之火摇摇欲坠。 看来往后的日子得小心一些。至少在根治之前不易剧烈活动,否则若再度咳血…… “音音。” 裴冬藏端着一碗熬成浓稠汤汁的中药走了进来,这中药黑乎乎的。 他拿起汤匙喂韶音喝药。 韶音眉宇舒展。 纵使这汤药苦的人生无可恋,可她依旧闲情惬意,就好似在品一道甜羹。 四哥凝睇着她,瞄了一眼她颜色娇艳的红唇。 “音音真乖。” 韶音失笑,倏地想起裴小五以前对汤药很抗拒,每次生病吃药都像打了一场硬仗似的,忙得家里这些人精疲力尽,满头大汗。 46:再跑,腿打断 四哥抬手,玉色的指尖轻抚她唇角,抿掉她唇边的一点黑褐色药汁。 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捻了捻指腹,好似在回味之前的触感。 之后他弯了弯唇,笑出一副清隽温润的样子,人如美玉,柔进了骨子里,目光却柔澈。 “来,吃点糖果甜甜嘴。” 他像变戏法似的,手中出现一块牛轧糖,也不知这糖是从哪弄来的,也不知他珍藏了多久。 这块牛轧糖本是长方形的,但如今看着融化了大半,形状不大好。 “谢谢四哥。” 她笑得一脸开心,心想四哥真是体贴,她心生慰贴,红唇溢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四哥文雅地笑着。 像玉兰似的人儿,轻轻地揉揉她的头,可垂落的长睫,却掩住眸中神秘的幽光…… …… 下午。 韶音从屋里出来,三哥裴秋丰见她穿得有些少,便臭着一张脸为她披上一件衣裳。 韶音:“……” 她摸了摸这件布料粗糙的衣裳,心想大概有一种冷,叫做‘她三哥认为她冷’。 她忍俊不禁。 “咣!” 对门安家,安写意正准备出门走走,倏地看见一副娇慵姿态的韶音,她踉跄一下,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她做贼心虚,神色闪躲,不敢看韶音。 这个姓裴的,真是太出乎她意料了! 安写意咬着嘴唇,一脸怨怒地心想,本来以为吴洪兰能给裴韶音造成点麻烦,哪知那个吴洪兰竟然这么没用。 安写意抿了抿嘴,之后干巴巴地呵呵一声。 “裴五,你怎么啦?脸色不太好,又犯病了?” 安写意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珠,做出一副担忧的表情,像是很为裴韶音担心。 韶音红唇一弯。 裴家院子里有一张模样敦实的石桌,桌面是石灰色的。 她施施然地坐在石墩上,优雅地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衫,之后胳膊肘搭在石桌上,单手托腮,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是你呀,这说起来……”韶音这边才刚开腔,安写意就哆嗦一下。 她瞳孔一缩,赶忙打断了裴韶音:“那个……裴五啊,呵呵,我还有点事,哎呀!看我这脑袋,这才想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啊!” 她转身就要往家跑。 韶音:“别啊。” 她一脸戏谑:“再跑,腿打断。” 安写意身形一僵。 韶音左右两腿交叠,像她这种人,不拘何处,总能雍容大气,惬意得很。 看似言笑晏晏,似乎与人为善,但目中透着些清冷的讥诮,尤其是控场能力,凤毛麟角,是真正的万里挑一。 “过来。” 她冲着安写意扬了扬下巴颏。 “左右闲着没事,咱们可以谈谈人生,聊聊理想。” 安写意脸色黑的不行,她恼羞成怒了。 这裴五是什么意思?猫戏老鼠吗? 安写意觉得,她就像是一只被人戏弄的死耗子,哪怕韶音脸上并无鄙夷,也并无不屑,但就是让她难堪得厉害。 “裴韶音,你别太过分了!” 她振作了一下,攥着拳火冒三丈地怒视裴韶音。 “你别以为我会怕你!” 韶音:“呵呵?” 47:请开始你的表演 她好整以暇地瞧着安写意:“咱们两个之间,到底是谁比较过分,嗯?” “你是不是当我脾气太好?吴洪兰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你心里清楚,你把我当傻子?” 她凤眸一挑,风情妖娆,却也凌厉摄人。 安写意矢口否认:“你别瞎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韶音嗤了一声:“那看来你不但智商不行,还是个聋子,天生愚钝,就别再卖弄你那点儿可怜的小心思。” 她掸了掸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声细气道:“我丑话给你说在前头,虽说我没证据,但你该知道,我身为女子,恣意妄为是我的资本。” “我做事,也可以不必讲证据。” “所以呢……” 韶音每说一个字,安写意的脸色就僵硬上一分。 韶音突然停顿了一下,安写意一颗心提升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陡然一团黑影迎头砸来,咣地一声,准头十足,正中安写意面门。 安写意‘嗷’了一声,她惨嚎着摔倒在地。伸手一摸,就摸见一手湿漉漉的血。 她瞪了瞪眼睛,看向之前被韶音猝不及防甩过来的碎砖头,她心脏狂跳,又气又怕。 “裴韶音!!” 她疯了似的冲着裴韶音大吼。 韶音轻巧一笑:“哎呀,真不好意思,手滑了。” 她徐徐起身,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挨了一板砖,满头满脸全是血的安写意。 “你呢,要是嫌命活的太长了,那你就继续作。姐姐我有得是办法收拾你,你作得越狠,死得越快。” 她弯了弯唇,甚至还一脸促狭地冲着安写意眨了眨眼。 “所以,来吧。” “请开始你的表演。” …… …… 最终安写意忍气吞声地跑走了,她不敢和裴韶音硬碰硬。 正面刚?如果裴韶音是个男的,她肯定扬起尾巴耀武扬威,但奈何同为女子,她在裴韶音面前不占优势,她害怕挨揍,只能落荒而逃。 “啧。” 韶音转身,心情甚好地念了句歌谣。 “小跳蚤,真可爱,一根绳子绑起来,割完动脉割静脉,刨完胸腔刨腹腔,一动不动真好看!” 她回头冲着灶房那边吱了一声:“三哥,我先出去一下,晚饭等我回来再做。” 三哥裴秋丰拎着菜刀冲出来:“你要去哪?” 韶音红唇一挑:“自然是……去风花雪月呀,闲在家里多无趣。” 裴秋丰:??? 这人怎么没一个正形? …… 吴山村超过半数人口姓吴,村子里有吴氏宗族的祠堂,而吴山村那些姓吴的,多数都是攀亲带故的。 韶音来到村长家:“村长您在吗?” 吴山村的村长是一名年过半百的老人,也是吴氏宗族的现任族长。 他年纪大了,在村子里算是德高望重,但无雁国的男人,无论身份地位如何,对内全是妻管严。 “这不是裴小五吗?” 老村长慈眉善目,眼神有几分惊讶,连忙放下手中择了一半的青菜,笑呵呵地起身向裴韶音问好。 韶音笑眯眯的:“老人家,您现在有空吗?” 48:正夫嫡出的二少爷 老村长神色一闪。 “害,有空!就算没空也得有空。小五你咋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得不说人老活成精,村长心道韶音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韶音笑吟吟的:“是这样的,最近我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想问问村长,看您能不能给我主持个公道?” 这地方女人金贵,若只是小打小闹,衙门从来不管。但要是闹出人命,那乐子可就大了。 所以韶音看似强势,但始终留了一丝余裕,不然若摊上人命官司,多少还是有点麻烦的。 而她这个人相当讨厌麻烦,所以两害取其轻。 与此同时,邺城沈府。 …… …… “宴二爷,您回来了?” 有人一脸惊讶地看向黑衣墨发的沈宴之。 沈宴之这人长得妖,他俊美无俦,妖冶迭丽的容貌好似血妖。 他三千艳色,一身繁华,可身上却像是有着一股劲儿,玩世不恭,浪荡不羁。 他哼笑一声,摇摇晃晃地走进前厅,就见当家主母沈夫人疾言厉色道: “你这孽子,还知道回来!” 沈宴之讥诮道:“我倒是不想回,可架不住有人叫,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可不正是得遵循您的旨意。” 沈夫人一看沈宴之就来气,这逆子天生反骨,沈家乃是名门大户,是富庶之家,按理沈家的‘哥儿’只要一成年,就有无数女人来求娶。 可沈宴之是个眼高手低的,这个看不上,那个瞧不上,一晃便是这些年,到现在还是一个未嫁之身。 沈夫人看沈宴之不顺眼,也懒得和沈宴之打机锋,便挥了挥手示意下人道: “东西拿来,让他给吴山村送去。” 沈宴之‘呵’地一声。 “母亲大人,儿子怎不知我沈府何时沦落到这等境地?跑个腿而已,是沈家没人了不成?竟然还得出动正夫嫡出的二少爷?” 沈夫人脸色一厉:“孽子!” 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沈宴之脸上。 沈宴之挨了一巴掌,却依旧笑得一脸轻狂,甚至就连那双妩媚的桃花眼,神色都没变。 他揉了揉白皙的脸颊,突地嗤了一声。 沈夫人气道:“取家法来!” “这逆子不孝不悌,不敬尊长,不知尊卑,需得严惩,以正家风!” 沈宴之舌尖抵着上牙膛,他笑意如旧,唯有稍变沙哑的嗓音泄露内心阴翳烦躁的情绪。 “母亲大人,您想弄死儿子,直说便是,何须如此?这些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您不嫌可笑?” 场面一僵,沈夫人脸色铁青,沈宴之却不以为意…… 足足大半个时辰后。 沈宴之拎着一包药材,没什么表情地走出沈家,可他每迈出一步,便是一个血脚印。 他轻佻依旧,但目中却好似有着化不开的寒,而那俊美的容色,也比来时惨白了许多。 等出了沈家,转进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 “二爷!” 一名白衣儒雅的男子扶住沈宴之,一脸心疼,赶紧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想为沈宴之上药。 沈宴之喘了一声,豆大的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淌,他虚弱地摆了摆手:“不妨事,进展如何?” 群号:537360958 49:吴氏宗族 白衣人抿了抿嘴,之后才一脸惭愧地摇了摇头。 沈宴之眸中有一瞬失焦,他恍惚了一瞬,看向天边渐沉的夕阳…… “这样啊……” 他弯唇笑了一声:“那就继续查。” 他相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之事定能水落石出。 这一刻又倏然想起。 年幼时父亲曾说:“你叫宴之,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没有不散宴席的宴之。” 或许父亲是心思聪颖剔透的,早在那时就已预知了未来,所以才为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儿。 …… 沈宴之换下一身血衣,看他外表与平时无异。 他策马前往城外的吴山村,踏着晚霞而来,身后是斜阳如火。 等他进入村子时,正好赶上一件大事。 …… …… 吴洪兰早先在山里挨了一顿揍,心下正气愤难平,因为曾被韶音喂过一株毒草,她四肢麻痹,过了许久才算是缓过来。 她回到吴山村后,正琢磨着如何为自己出一口恶气,哪知村长家的女人便带着一堆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过来。 将她五花大绑,押到了吴氏宗族的祠堂。 …… 韶音和她两位哥哥站在祠堂外,她笑眯眯地瞧着被五花大绑的吴洪兰。 吴洪兰一看见韶音,登时气得不行。 之前的耻辱历历在目,纵观吴洪兰这一生,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一个亏。 而此刻她如此狼狈,被捆绑,被人围观,这姓裴的竟然还有闲情来看戏? 她登时目眦欲裂,眼神里满是不好的念头,闪动着阴沉莫测。 因为是女人的事儿,所以得女人们自个儿处理,男人是无权处置女人的。 所以今日出面的这个人,乃是村长家的老妻主。 老太太年过半百,老态龙钟,拄着一根拐杖,很有几分威严的架势。 “阿兰你可知错!” 还没等吴洪兰开口,吴洪兰她男人便已慌慌张张道:“吴奶奶,不知我家妻主做错了什么?您为何……” “住口!” 老太太重重敲了下拐杖:“我们女人的事儿,哪有你置喙的余地!” 老太太看吴洪兰她男人的眼神带着几分不满,忍不住便说了一句:“阿兰,你便是这般管教你男人的?不知分寸,以下犯上!” 吴洪兰她男人脸色丕变,咚地一声鬼在地上,诚惶诚恐。 吴洪兰深深吸了一口气。 “奶奶,不知我何错之有!您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是要置我脸面于何地?” 老太太瞟了一眼裴韶音那边,脸上带几分不喜。 于是就阴阳怪气道:“你何错之有,你来问我?你自己做过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 老太太对吴洪兰腻歪得紧。 人家苦主找上门来,裴家那个小五一状告到她男人那里,于情于理都必须得站出来表个态。 这世道便是如此。 女人若不为家中男人出头,男人就只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可一旦女人站出来,捍卫自家男人,这事儿就不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再当没有发生过。 老太太心烦吴洪兰,而对韶音也谈不上喜欢。 50:她把姓吴的全给得罪死了 老太太心想,这裴小五忒不像个女人,且还事儿唧唧的。 不就是一个爷们罢了,况且又没真被吴洪兰污了身子,这般小题大做可真是太麻烦人了。 而且真要是细究下来,同为吴山村吴氏宗族的人,老太太心里当然是偏向吴洪兰的。 她对吴洪兰的腻歪,主要是因嫌弃吴洪兰做事不干净。 要不然真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不管是为了清白名声,还是贞洁名誉,裴家都得咽下这口窝囊气。 若不想因为未婚失贞、无媒苟合,被人浸猪笼,裴家那位冬哥儿就得下嫁吴洪兰了事! 老太太一番琢磨,旋即挺直了腰板冷漠道: “你枉顾裴家小五的意愿,想求娶冬哥儿,却不曾争取过裴家大娘子和裴小五的同意,这便是你的错。” “你身为女子,宗族规矩不可套用在你身上,但今次这事,既然裴小五告上门来,就必须得拿出个章程来。” “你便在此站着,罚站两天两夜,也给村里其他女人打个样儿,让她们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老太太说完这句话,便长袖一甩,拄着拐杖往回走。 而韶音那边却是笑得前仰后合。 这老太太可真有意思,明着处置吴洪兰,却暗着给她拉了波仇恨。 她半眯着眼,像只猫儿似的慵懒娇媚。 四哥裴冬藏神色复杂。 “你这般……”怕是把姓吴的全给得罪死了。 吴在吴山村是一大姓,而姓吴的同气连枝,彼此抱团。 裴冬藏为韶音忧虑,可心里却爬上一抹酸楚的感触。他知道这事儿,是韶音专门为他做的。 是想给他讨一个公道。 可这世道对女子太过优待,根本没公道可言,这哑巴亏只能他们自己咽下了。 韶音瞄了一眼四哥:“你说,若把这吴山村,改名变成裴山村如何?” 四哥一怔。 韶音又自顾自地说:“不可不可,裴山村,听起来不大好听,回头再琢磨一个好名字。” 她眉眼锋利,噙着一抹尖锐的笑意。 “这地方,我裴韶音看上了!既然这些主事的,不能为咱们做主,对咱们如此敷衍,那咱们就占山为王!自定刑罚!” 她眸中神光璀璨,湛亮的黑眸令人不敢直视,却也透露出磅礴野心。 四哥注视着她,心口突地漏跳了两拍,只觉得她此刻太过灼目,也太耀眼了些。 好似春娇明媚,甚至能灼伤他的眼。 裴冬藏咽了咽嗓子,才倏地一笑:“你有这份心意,就够了。” 这番“狂话”,可谓狂妄。但说起来容易,实行却很难。 韶音弯了弯唇。 “我想过好日子,烂事太多败我心情,我这人太懒,只想享受,但想要享受,首先得攒够资本。” 如此方可肆无忌惮。 裴冬藏失笑,手却动了动,像是试探着,然后轻轻握住了她手腕。 她眉眼弯弯地侧首看向身边清隽温润的四哥,美玉似的人,眸子里满是文静雅气,换得她笑靥一枚。 “咳!!” 站在韶音右边的三哥裴秋丰狠狠一咳嗽。 裴冬藏触电般地松开裴韶音的手,但耳根子却爬上一层浅浅淡淡的粉色。 即便表面依旧云淡风轻,但绯红的颜色却涂满他白皙的面颊…… 51:听说她短命活不长 另一处。 黑衣墨发的沈宴之,遥遥看着这一幕,他怔了怔,又扬起眉,倏地弯唇一笑。 “打扰一下。” 他朝韶音走来,单手背在身后,扶手弯腰,微微地欠了欠身,一派风采翩翩的模样。 “敢问沈家何在?” 沈宴之的沈,是邺城沈府的沈,这还是他头一回来吴山村。 韶音回眸一瞟:“是沈大人啊。” 沈宴之:“您客气了,这一声‘大人’,宴之当不得。” 他表面上,也不过是衙门一名捕快而已。 四哥裴冬藏瞧了一眼沈宴之,见男人眉眼张扬,笑得明媚,那双邪肆的丹凤眼好似盛开的十里春桃,聚着光,凝着情,就算他风度得体,也依然能看出浪荡多情。 四哥眼底乌光一闪。 “沈家……往东直走百丈,再西拐五十丈,门前有棵老槐树的便是沈家。” 沈宴之闻言一笑,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模样。 四哥温润隽雅,眉目柔和。 两人一个笑得邪气,一个笑得文静,但不知怎的,气氛竟很诡异。 须臾。 沈宴之文质彬彬地看向裴韶音:“多谢了,音姐儿。” 裴韶音:??? ‘姐儿’这个儿化音代指未婚女性,但裴韶音书穿至今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称呼。 俊美无俦的宴二哥一身妖色。 她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觉得他这句‘音姐儿’很像是意有所指,含沙射影。 她薄唇一弯:“不客气。” 沈宴之眼底像是闪动着什么,有几分神秘的窥视。 而旁边的四哥裴冬藏静谧垂眸,唇边贴服着温润浅笑,但清灵剔透的黑眸,好似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林哥儿,快看!” 这时韶音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当她寻声看去,就见眉清目秀的沈豫林一副书生模样,他正和几个男人站在一处。 有男人打趣道:“那不是裴家小五吗?她转性了?以前一看见林哥儿就像一条哈巴狗似的,恨不得直摇尾巴。怎么这回竟然冷冷淡淡的,一点都没见她激动?” “我呸!这裴五也不看看她自己那德行,竟也敢垂涎林哥儿,她哪来的脸啊?” “可不是,她一个半只脚踩进阎王殿的病秧子,一旦嫁给她做夫,和她结了契,等她死后,要么为她殉葬,要么是鳏寡孤独,这可使不得。” “是啊是啊,她自己短命活不长,还想害林哥儿,她咋想的?我看这人心眼压根就是一黑的!” 沈豫林越听越烦! “够了,住口!” 他回想昨日之事,顿感气恼不已。心中升起一份类似耻辱的情绪。 这裴五拿他和裴家老三作对比,话里话外无不暗指,他长得不如秋哥儿,身材不如秋哥儿,总之处处比不上秋哥儿。 她就差没直接来一句,她以前看上他,全是因为她眼瞎! 沈豫林憋着一股火,心道这裴五有什么资格嫌弃自己?明明是他看不上她! 这时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人起哄道: “裴五,上,快上,林哥儿来了!” 52:沈豫林可真够能作的 “大不了就霸王硬上弓嘛,介时看他从不从!” “对了!之前林哥儿不是开出十两银子做下聘彩礼吗?裴小五你凑的咋样啦?” 大伙表面调侃裴韶音,但心里对‘十两为聘’不以为然。 无雁国的女人,从来都眼高手低,让男人们捧着供着,可唯独裴小五自甘堕落。 竟然为了一个男的要死要活? 真不知她咋想的,咋就着了沈豫林的魔? 韶音看得出,这些同村的婶子们,其实很不屑自己,甚至是鄙夷嫌弃的。 她觉得沈豫林这事必须解释清楚,既然取代了裴小五,那就尘归尘、土归土,往后的人生必须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中。 “劳婶子们费心了。” 她神色浅淡,扬起薄唇礼貌一笑:“不过十两为聘已经作罢。” “什么?” “这啥意思?” 所有人都震惊了! 须知裴小五从前对沈豫林死心塌地,这种行为在女尊人看来,不是真情可感天地,而是亲手把身为女人的尊严摔在地上,还狠狠踩两脚,裴小五也正是因此而被村民看不起。 举个例子,这就像是一个土大款,不要自己银行卡上的存款,反而跪求一名乞丐的怜悯,求乞丐施舍她一口吃的? 总之她做的这件事,简直奇葩,像是脑子有问题,不是正常人能干得出来的。 女尊女尊,身为女子,便是生而尊贵。 视心情好坏来决定是否要垂怜跪在自己脚边的低贱男人,而不是自降身份,更不是冲着一个男人卑躬屈膝,捧着自己的热脸,上赶着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此前大伙说三道四,私底下也没少拿裴小五当一个笑话,但裴小五从不管这些,反正她跪舔沈豫林,并且舔的很开心。 可如今? 一夕之间。 竟然还真就开窍了? 毫无预警,竟然就这么宣告放弃了? 大伙惊奇不已,但转瞬之后,又开始热热闹闹地众意纷纭。 “害!我就说,林哥儿也真够能作的!” “是啊,幸亏裴五想开了,我看这个林哥儿可不像是一个好样的。” “他狮子大开口,上下嘴皮子一开一碰就想要十两,他咋想的?做梦呢?真是美得他!” “咱这地方,女尊男卑、女娶男嫁,下聘的时候顶多是意思意思,倒是男人们,没个嫁妆都不敢嫁人,比的拼的,也正是一个嫁妆多寡!” “对呀!一个男人是否能干,单看他嫁妆多少就能品出一二来,哪像是林哥儿,竟然还反过来了,想赚女人的银两填补他自己……” 韶音蹙了一下眉。 她不太喜欢这种‘捧一踩一’的做法,纵使被‘捧’的人是她自己。 格局限定发展,成就取决于心胸。 她这人活的潇洒大气。 即便自我解嘲,自称锱铢必较小肚鸡肠,但其实她思想开阔,胸襟豁达。能容人容事,宽容大度,心性也一直是积极向上的。 就像唐代诗人王维在《终南别业》中所言——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53:得不到我,就想毁了我? 这份荣辱不惊,是一种近乎超然的生活态度。 世间繁华皆已看遍,曾荣登巅峰戴冠称王,也曾坠入深渊谷底品味绝望滋生。 正因这份人生阅历的洗礼和打磨,才造就她的睿智和清醒,也令她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心态平和,淡然处之。 至于现在,言归正传。 裴五一厢情愿,而女尊霸政,性别是原罪。 沈豫林相当于一名受害者。 在这个男子清白名节大过天的女尊社会,裴五心悦他,对他死缠烂打,连累他的名声受影响。 少数人为他抱不平,但更多人思想老封建,认为他不知廉耻,甚至还有一小撮人私底下认为,是沈豫林引诱裴小五在先,所以才惹得裴小五情根深种。 因此沈豫林对裴小五的嫌恶情有可原,他名节上的所有污点,几乎全是因裴小五而来。 韶音想把这事拢一拢,不提化干戈为玉帛,只想把此前那些烂账从根源上抹平,也免得日后世人提起,总把两人的名字连黏在一起。 “我……” “裴五!!” 沈豫林攥紧了拳头愤怒低吼:“你到底还想要怎样?得不到我,就想毁了我?” 韶音:??? 他看她的眼神像是恨不能吃了她。 韶音:“………” 她眉尖一蹙:“我发现你这人是真有点自作多情,我昨日便已声明,我对你是真的不感兴趣!” 什么叫做得不到就想毁了他?当她变态吗? 韶音扶额。 “诸位婶子今日在此,烦请帮我做个见证。” “我裴韶音与沈豫林并无私情,我未来也绝不会娶沈豫林为夫,此前算我行事荒唐,今日在此掀篇,还请切莫重提!” 她冲着众人礼节性地抱拳作揖,之后站累了,懒洋洋地靠在四哥裴冬藏身上,拿四哥当一根拐杖。 裴冬藏垂眸瞄她一眼,他喉结轻微滚动,才徐徐抬起手,像是试探着,小心翼翼的,轻轻环住她的腰。 韶音这人其实很懒散,一副懒骨头,逮哪靠哪。 她对四哥的小动作没什么反应,倒是她旁边的三哥一脸吃惊。 裴秋丰猛地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简直像是活见鬼了? 他瞅了一眼裴冬藏,又瞄了一眼裴韶音。 裴秋丰:“…………” 沈豫林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一时间愣在当场回不过神。 他心中感触十分复杂,既是羞惭,认为韶音这番话是当众削他颜面,衬得他自作多情。 另一方面,也有几分微妙的,不敢置信? 像是很难相信,裴小五竟然说放就放,说不喜欢了,就真的不喜欢了? 韶音无视沈豫林,她自觉已经把话说明白。此刻懒懒地掀了一下眼,她慵懒娇媚道:“走吧,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家做饭吃。” 她打了个哈欠。 四哥颜色瑰丽的薄唇微微往上一挑,像是在隐晦地笑。 下一刻,韶音身体腾空。 她反射性地勾住四哥的脖子,有点茫然地眨了眨眼,清灵剔透的眸子锁紧了她四哥。 四哥丰神俊逸,清隽雅丽,他步伐轻快地抱着她往家走,边走还边说:“音音身子弱,四哥抱你。” 54:因为她贱? 裴韶音:“……” 她心想几步路而已,真心不必。但转念一想,貌似也不错?正好不用自己走了。 力气这玩意,能省则省。 于是她发了一张好人卡:“四哥真好。” 然后笑眯眯地窝在四哥怀里,心安理得,闲着没事,还挑起四哥一绺乌黑柔丽的长发,在指尖打着转把玩儿。 裴冬藏眼底像是融化开一抹柔色,而跟在后头的三哥裴秋丰:“…………” 他望着前面的四弟五妹,唇角一抽抽,但转念一想,又咽了咽嗓子,鬼鬼祟祟地瞄了一眼,又瞄一眼。 三哥: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但是我不说。 …… 裴家兄妹离开后,沈豫林怔忡在原地。 如果说,他此前可以把裴韶音的冷漠怠慢当做欲擒故纵,当做她是改弦易辙,想要换一个招数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但是现在,他却无法再这么自欺欺人。 然而心底像是缺了一大角。 这可能就是人的劣根性,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而他,哪怕是厌烦裴五,不喜欢裴五,但是因为裴五心悦他,他心底似乎有个潜意识。 即便不喜欢,也把裴五当做自己的一部分,是他的所有物。 未必是珍视,就像是一条狗常年跟在他身后,追着他疯跑,而这跟着跟着、跑着跑着,就成了一种习惯,也成为他肆无忌惮的底气。 他知道无论怎么撵,都撵不走,甚至刻意刁难、言辞羞辱,她也不要脸。 他可以变着法的故意刁难她,她从不会生他的气。 因为她贱! 而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自己肯回头,只要自己施舍似地看上她一眼,她就会撒着欢地跑过来,冲着他摇尾乞怜。 然而这一次。 她走了,潇洒干脆,截断过往。 这还是沈豫林头一回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而以前从来都是他先走,她会含情脉脉地注视他,直至他身影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为止…… “呵呵。” 讥诮又邪魅的浅笑,很有宴二爷的个人风格。 沈宴之黑衣墨发,俊美无俦。 他身似修竹,轻佻地瞟了一眼沈豫林,突然甩出手里拎着的中药包,砸在沈豫林脸上,也打断了沈豫林的怔忡和失神。 “宴二哥?” 沈豫林平白挨了一下子,他心里很气恼,但顾忌着沈宴之的身份,又不敢发作出来,只能忍着,憋得他自己脸色青紫,险些闷出内伤来。 容颜俊美的沈宴之眉眼张扬,他盛烈如火,又好似春娇明媚。 他肆无忌惮地奚落道: “你这人也是有趣,此前对音姐儿无感,却吃她的、拿她的,你知道你这叫做什么吗?这叫吃软饭的小白脸啊!” 他哼笑一声,看沈豫林的眼神不乏轻鄙。 沈豫林是吴山村沈家二房的儿子,但沈家重女轻男,其实也不单单沈家如此,重女轻男是女尊常态。 别人都在夸,说沈豫林是如何能干、又是如何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小老板,在村子里经营了一家杂货铺子,连带着村里沈家提起他都倍感增光。 可做买卖也是需要钱财的,他本金又是从何而来的? 55:你得叫我宴二爷 沈家重女轻男,孩子又多,儿子全是赔钱货,自然不可能拿出钱财倒贴沈豫林。 所以其实沈豫林那个杂货铺子,是因为裴小五心悦他,是裴小五在裴家日天日地,作威作福,甚至还曾往房梁上甩过一根绳子假装要上吊,这才迫使裴家兄弟们就范。 裴家日子过得苦,是吴山村里出了名的贫困户,别人都说这是因为裴母和裴小五败家,花钱大手大脚。 但女人败家是常态。 所以就又有人说,这是因为裴家兄弟养不起家,是‘春夏秋冬’这哥四个太没本事。 但想当年裴家也曾富裕过。 若不是裴小五胳膊肘向外拐,像个吸血鬼蝗虫,拿她自己家的贴补外人,而裴老娘又偏心裴小五……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个烂事,裴家早就已经搬出吴山村了,更不必再守着这穷山恶水。 沈豫林脸色丕变。 “宴二哥!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你作甚如此污蔑我!?” 沈宴之又哼一声。 “是不是污蔑你自己心里清楚,除了你那个杂货铺子,你以前在外头惹了事,差一点闹上衙门,你求爷爷告奶奶,最后是裴小五逼着裴春耕拿出一大笔银子,帮你和事主私了。” “所以我就说,你这人是真怪。” “从来只有女人花咱们男人的,而你花着女人的,用着女人的,不但心安理得,还一副嫌弃人家裴五的模样,你说你又是在闹哪样?” 沈宴之哈地一声,但神色冷了下来。 像他这种人,当薄唇一弯,便是嬉笑怒骂,浪荡不羁,一股子落拓潇洒。 可若是抹平他玩世不恭的笑面,当他沉静之时,冷若冰霜,黑眸好似晕开一抹墨染,神色却锐利如刀。 一身冷邪的妖色,摄人心魂,却也美得惊心动魄! “且。” 沈宴之再次开口: “往后休再与我拉关系。什么宴二哥?便是邺城沈府也没人敢这般称呼我沈宴之。按理你是我侄甥辈的,得尊称我一句宴二爷。” “能听明白么?” “若是再叫我知道你在外面扯我大旗,顶着我的旗号在城里牟利,你也休怪我心狠。” “毕竟我沈宴之这个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何况你也不过是沈府远亲,往后再行事,你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再算算你到底有几条命可够我杀!” 说完这番话,宴二爷长袖一甩。 他柔韧又笔直的背脊,依旧美若三尺青锋,是浑然天成的傲气,却也像游弋在尘世外,像这三千红尘的过客…… 直至出了吴山村,宴二爷翻身上马。 他眉梢一挑,自言自语道:“说起来春耕上次回来还是半年前,算算时日似乎也差不多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光,好似晨曦细碎,清辉灼人。 他与裴家其他人不熟,但裴家的长子大哥裴春耕,却是他的老相识,两人私底下没少打交道。 宴二爷摸了摸下巴,他像是在自忖。又倏地想起裴韶音,心道这可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56:裴小五是傻帽吗 以前道听途说,以为这人是个蠢的,但最近这两次相处,却发现,对方气质清雅,有智慧,更有快刀斩乱麻的果敢和干脆…… 可怎的以前竟然看上沈豫林那种偷奸耍滑的腌臜玩意儿? 也真是奇了。 …… 韶音是被四哥抱回来的。 她走进灶房洗了一把手,正准备洗菜切菜,却见四哥抬起手一挡。 韶音一脸疑惑地看向清隽温润的裴冬藏:“四哥?” 裴冬藏笑道:“音音是女子,怎能做粗活?你想吃什么,四哥帮你弄。” 韶音:“你身体好点了?” 裴冬藏笑着颔首,之前韶音给他熬了一贴汤药,很是对症,他本是汹涌扩散的信香已经内敛了不少。 如不出意外,大概再过一日,等信香完全收敛,他这信期便算是过了。 得到四哥的准确答复,韶音身子一垮,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一派散漫,乐得清闲。 “行呀,那我说,你做。” 她决定负责指导。 弯腰抱起一个小马扎,自己挪到灶房外乖乖坐好。 毕竟这年头可没有抽油烟机,农家土灶生火做饭累人不说,油烟还贼大,她怕熏得慌。 裴冬藏轻笑一声,眼底渗出的柔色令他看着真实几分,不再如初见虚幻缥缈。 但韶音知道,如她四哥这种人,最擅长遮掩。 他内心真正的感触,没准只有他表现出来的十分之一。 这是典型的外温内冷,看似笑着,但心思疏凉。 …… 宴二爷毒舌炮轰沈豫林的那番话,很快就传入韶音的耳中。 毕竟古代娱乐少,东家长西家短,这些茶余饭后的谈资算是大伙为数不多的消遣。 韶音一脸意外。 “咦?” 她书穿后继承裴小五的记忆,但那些记忆不完整,就比如她弄不懂,有四位哥哥珠玉在前,怎么裴小五竟然看上沈豫林那个瓦砾? 无论姿色,气质,度量……反正沈豫林就是比不上裴家。 她一脸微妙:“原来他还花过‘我’的钱?” 韶音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向她四哥。 裴冬藏轻吟浅笑,像自说自话似的,娓娓道来。 “三年前,有一天你从外面回来,突然和娘说,你想让沈家二房的林哥儿做你未来的夫。” 韶音眉梢一挑。 裴冬藏微微一笑,一边做着手边的工作,一边继续道: “那之后,你突然就对沈豫林很上心。沈豫林那时没现在这么好看,他家重女轻男,孩子又多,他在家里不受宠,瘦的像是皮包骨。” “他没吃的,你就拿家里的粮食接济他,他衣不蔽体没穿的,你就拿大哥他们的衣裳援助他。” “两年前他突然想开一家杂货铺子,但手头无银,于是你又再次为他分忧解难。” “再之后他去城里进货,与一名娘子起冲突,被那位娘子告上官府。他挨了一顿板子,衙门本想对他判刑,但他想私了。” 裴冬藏眼色一深,像是深觉以前那些事有趣。 他薄唇一弯。 “于是,你又帮他拿出一大笔钱,他得以脱罪,你对他很是不错。” 韶音:“………” 裴小五是傻帽吗? 57: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裴韶音问: “按四哥的意思,我帮了沈豫林很多,那他呢?他可曾开口求我?是明着让我帮忙的,还是暗着引导我掏心掏肺的?” 以前的裴五几乎是任沈豫林予取予求的。 裴冬藏又笑了,这一次笑得开心些。 “你对他那么热诚,就算他不说,你也会帮他,你一心盼他过得好。” 只要沈豫林过得好,甭提是委屈裴家这些人,就算是委屈裴小五自己,令裴小五自己缺吃短穿,她也是舍得的。 韶音扬了扬眉:“那看来他还算是挺有心机的。” 她欷歔着:“我错了,之前好歹为他留几分颜面。” 但这人不配要脸。 一方面自诩君子,做出一副对竹姐儿季雨竹情根深种的模样,另一方面又吊着裴小五,让裴小五为他肝脑涂地。 韶音‘哈’地一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儿,以前不是没见过。但每见一回都反感。 像沈豫林这种人,大概就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韶音‘噫’地一声,咧了咧嘴。 裴冬藏瞧她一眼,拿起一张帕子擦干净自己沾了水的手,然后在她头上轻轻一揉。 “音音。” “嗯?” “以后离他远点。” “好的!” 四哥继续微笑:“珍惜眼前人,多看看身边的。” 韶音:??? 裴冬藏收回手,神色自然道:“我们才是一家人,别再让家里为你寒了心。” 但背对着韶音,他轻轻捻了捻自己的指腹,回想她长发柔软光滑的触感,眼底的笑意好似加深了一些。 韶音哼了一声。 “那当然,胳膊肘向外拐真心要不得,我这个人呢,不是我自夸,但我其实还满顾家的。” 裴冬藏笑:“顾家就好。” 如此一来,等时日久了,她顾着顾着,没准就…… 裴冬藏眉翼舒展,笑容越显温柔。 …… 当夜。 “四冬你怎么回事?” 裴秋丰都已经忍一天了,今日四冬怪怪的,而且他对小五的态度很不一般。 四冬这人最爱干净,大抵是洁癖的。 反倒是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二哥比较邋遢,以前便是兄弟们之间,如无必要,四冬也总是尽量避免肢体接触。 但今日他抱了小五,第一次勉强能解释,毕竟小五当时吐血,一副气若游丝的濒死之相。 可按四冬那看似温柔实则凉薄的冷血心性,裴秋丰实在是很怀疑。 如果搁在以前,恐怕小五死在他面前,他也未必能有什么反应。 而接下来。 四冬鬼鬼祟祟地牵人家的小手,小五靠在四冬身上,也没见四冬闪开,甚至后来四冬还主动抱小五回家? 裴秋丰感觉,要么是自己睡觉没睡醒,要么就是这个世界魔幻了,再不然就是他家四冬被人调包了? 正在炕上铺被褥的裴冬藏回眸一笑,却笑得有些疏淡。 “三哥。” “啊?” “我要她。” 裴秋丰:??? 活像是一副雷劈的表情。 他一副有听没懂的表情,抠了抠耳朵,才满头雾水道:“什么叫做你要她?你要小五?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58:裴冬藏:“我想做她的夫” 裴冬藏垂下长睫,神色静谧,却又像是透着点疏懒。 “我要她,她是我们兄弟的童养妻,无论她是否愿意娶我们,按照娘的意思,我们这一辈子都得和她绑定在一起,更何况……” “她很好,我想做她的夫。” 那个人让他留恋。 山林中绝望之际的一抹光,她像人世间唯一的亮色,那份温暖扣人心弦,也像是掺了罂粟的蜜糖,一旦尝过,就会上瘾,就想一尝再尝。 如不曾体会,他便不知这世间也有如此动人的温暖,有如此叫他着迷的甜蜜。 可既然已经体会过了,并且还发现自己很喜欢她那份温暖甜蜜,他就会想方设法的拼死攥住,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他从不是温润的人。 他内心里藏着的,大概是蛇蝎,是侵占,是掠夺,是任何危险的,凶恶的,具有攻击性和侵略性的雄狮虎豹。 裴秋丰一哽,对此不知说什么是好。 但试想一下小五和四冬在一起的可能性,两人一个清冷妖冶,一个温雅隽秀,竟然还满登对的? 而且这两人神韵上,似乎也有点相似。 尤其是当他们清凌凌地看人时,那眼底的漠然,淡雅,凉薄,疏冷,几乎是如出一撤的。 裴秋丰思来想去:“算了,你也是个大孩子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但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契,你自己考虑好,免得未来再后悔。” 大孩子? 裴冬藏哑然失笑,却神色幽深地说:“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便不悔。如是苦果,我也认了。” 裴秋丰欲言又止。 别人都说裴秋丰性格不好,就如他这个名儿,像是一头秋老虎,脾气是出了名的燥。 但裴秋丰却觉得,四弟看似像个温和好脾气,其实却是个狠茬儿。 不撞南墙不罢休,就算撞穿了南墙也绝不愿回头。 纵使碰出一身伤,可只要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就无人能阻。 像他四弟裴冬藏这样的人,从不缺果断,执拗又倔强,是个天生的犟种,又怎么可能真如外表温润如玉。 他唯一的弱项,是怕茫然,怕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而一旦内心有了执念,就算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就算跪着爬着,他也会坚定又执着地向着目标稳步前进…… …… 翌日。 “音姐儿,我求求您了!” 一大清早,哭夭声吵醒了睡意朦胧的裴韶音。 韶音揉了揉脖子,感觉农家土炕睡得不舒服,她打了个哈欠,这才慢吞吞的穿戴整齐。 等她推门而出时,就见吴洪兰他男人跪在自家院子外。 她三哥裴秋丰手里拎着一把木头柄的铁斧子,四哥裴冬藏面若冠玉,一派清浅,眼底却泄出几抹凉薄的寒光。 “音音?” 听见韶音这边的动静,裴冬藏循声看来,眼底的寒凉冷色瞬间融化,变成温柔似水,如月皎洁。 他迎了过来,身上清冷的信香已完全收敛,唯有凑得近一些,才能闻见这份沁凉的体香。 “那个。” 韶音冲着吴洪兰她男人扬了扬下巴颏。 她慵懒娇媚,似随口一问:“怎么回事?” 群号:537360958 59:与我何干 裴冬藏拿起一张干净的帕子,蘸了水,又拧干,然后叠成小方块。 他攥着帕子轻轻为她擦拭白皙娇嫩的脸颊:“不妨事,别多心,有三哥在呢,让他处理。” 背对两人这边,拎着一把斧头杀气腾腾的裴三哥:“………” 感觉自己像个工具人? 四冬可真会巧使唤人! “走,音音,我熬了一锅菜粥,你帮四哥尝尝味道,如果不好我再改进。” 裴冬藏神色极自然地牵起裴韶音的手。 韶音也没多想,懒洋洋地收回看向院外的视线,她被四哥领着,走进了位于裴家大院正中间的堂屋。 等四哥把早膳摆整齐,她安然落座。 因着门户大敞,她正好可以看见院外发生的情景,也能听得见声音。 她一边吃着四哥为她准备的爱心早餐,一边好整以暇,像看戏似的望着三哥那边。 “滚!” 裴秋丰出言呵斥,同时手腕一翻,手里的斧头抡了起来,咣地一声劈在不远处的木头墩子上。 吴家男人脸上一僵,脸色也在此时白了几度,似乎在因裴秋丰的暴躁脾气心惊肉跳。 但他攥了攥拳,强忍着逃跑的冲动说: “秋哥儿,我求求你了,你我同为男子,你让你家音姐儿帮一帮我。” “我妻主阿兰已在祠堂那边罚站了一整夜,天色不好,我看今日没准得下雨,若她淋了雨生病……” “秋哥儿,你与我们同在吴山村,大家平日低头不见抬头见,为何不能留一丝余裕?” 裴秋丰豪爽又霸气,但此刻他黑眸似隼,像是能钉穿了吴家男人。 “你助纣为虐,帮着她迫害我家四冬时,你怎就没想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裴秋丰又怒哼一声。 “你在这里哀求,却又可知?一旦她得逞,我四弟被她污了身子,轻则名声尽毁,重则浸猪笼,而就算侥幸逃过一死,却也结了契。等待我家四冬的,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道理全是你在说!对你不利,你就立即跑来我家门口哭夭求情,可吴洪兰欺辱我家四冬时,怎不见你为四冬求过情!” 裴秋丰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责问的吴家男人喉咙发堵,哑口无言。 吴家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一副愁情万种的模样。 他看向堂屋里的裴韶音,见韶音坐在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前,正抓着一支木汤匙舀起一勺菜粥,小嘴呼了呼,吹散上面的热气。 “音姐儿,我给您磕头了!您看可行?” 吴家男人做出一副凄楚模样,他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也没什么化解不开的恩怨,您就放过我家妻主吧,为她在宗族那边美言几句,行吗?” 一个家庭以女人为单位,女人是家中的主事者,无论男人是否能干,但在家里必须听女人的。 所以只要裴韶音肯松口,裴秋丰他们意愿如何并不重要,就算不满也得忍着,只能听从裴韶音的意思。 韶音喝了一口香香的菜粥,心道四哥厨艺进步如神。 她瞟了一眼院子外,云淡风轻,很是镇定。 她问:“求我作甚?你们男人间的事儿,与我何干?” 60:假设,韶音她没有书穿 她说完,便放下木汤匙,端出一副正襟危坐的架势,削肩如素,腰肢似柳,不盈一握。 她美背挺得笔直,但神色夹杂轻佻。 “我三哥因你一条绳子双手磨得皮开肉绽,我四哥更是那般惊险,她吴洪兰也不过是罚站,又没掉块肉,你们便坐不住了?” “这才哪到哪,这就受不了了?” 她哼地一声,像在嘲笑。 这时在旁伺候她用膳的四哥裴冬藏,拿起被她放下的小木勺,温柔但又不容置喙地塞进她手心,并且为她夹了一些咸萝卜腌制而成的小菜。 韶音眉梢一挑,冲着四哥笑一下,之前那股子讥诮似乎收了回来。 她像是漫不经心,对着跪在院外的吴家男人说: “你呢,要是闲着没事,就哪来的,回哪去。” “这依我看,我三哥到底还是仁慈些,你这么无耻不要脸,他也不过是不轻不重地损骂你几句。” “但如果换做我,我肯定一棍子抽过去,再不然一板锹拍过去,总归是先揍一顿出出气。等揍完了,气也出够了,再视我心情而定,看是否要与你言说。” 她夹了一些小咸菜,又抓着小木勺喝了一口粥,眸子里盈动着清冷的笑意。 看似娇慵,看似温柔,却又像极了深冬寒雪。 “正是此理。” 四哥裴冬藏笑着为她添了一些粥,同时还夹起一只玉米面的窝窝头搁在她面前的吃碟中。 韶音又笑了,赞赏地看了一眼她四哥。 也不过就一二日的时间,她俩之间倒是培养出几分默契。 吴家男人面如死灰,像不敢置信裴家小五竟如此冷血? 他今日来求,未必是为了吴洪兰,更大原因是为了他自己。 男人是女人的出气筒,这些事情在无雁国很普遍,所以男人为自家女人做打算,其实也是在为自己做谋划。 免得女人不开心,对着他拳打脚踢。 吴家男人攥着拳,他咬牙道:“音姐儿,只要您肯冰释前嫌,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求您了!” 韶音叹气,这人怎么脑子不大好使的样子,听不懂人话吗? 即便危机遏制在萌芽前,但她完全可以猜得到。 假设,她裴韶音没有书穿。 那一日吴洪兰偷走四哥,三哥急的团团转,却毫无四哥踪迹线索的头绪。 所以三哥找不到四哥,没准吴洪兰真就得逞了。 她对四哥的性格也算是有几分把握。 就算当真失身于吴洪兰,他也绝不可能屈就下嫁。 以四哥当时的性子,对人世没多少眷恋,甚至还是厌世的。 最终大概会一时想不开,走上一条绝路,厌恶他自己这具被玷污的身体,从心眼儿里认为他自己肮脏,从而对他自身这个存在产生痛恨。 而就算侥幸没死,以四哥心里的阴影面积,也肯定会黑化成魔鬼…… 其实很多事都是环环相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 比如四哥遭了难,三哥又岂会置之不理? 依三哥的暴脾气,保不准会直接抄起一把菜刀宰了吴洪兰。 但因信香压制,这事操作性不大。 所以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吴洪兰利用信香压制三哥,而谋杀女子,在这女尊男卑的无雁国绝对是死罪,甚至很有可能被判一个凌迟处死…… 61:听不懂人话的东西 毕竟二哥就是个例子,可视作前车之鉴。 也不过是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就差点惹上一个秋后问斩的杀头大罪。 因此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裴家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这么一想,如果裴韶音没有书穿,那后果可真是太太严重了! 毕竟裴小五和她是不一样的。 生父为救裴母而死,没了唯一的血亲,也因此怨恨裴家。 她只会在裴家遭殃的时候幸灾乐祸落井下石,却绝不会伸出手援救。 韶音食指轻叩桌面,敲出一连串‘笃笃笃’的声音。 如果熟悉她性格,就能从她这个小动作看出,她便是表面云淡风轻,但此刻已有些不耐。 她正欲起身,但…… “听不懂人话的东西,都已经说了,让你滚!” 裴三哥一脚踹在吴家男人身上,把人踹了个跟斗,同时声色俱厉道:“你少在这惹我家小五不高兴,人话你若听不懂,那就别怪我揍你!” 开什么玩笑? 就算不看在四弟裴冬藏的面子上,小五也是他们兄弟的妹妹。 即便是养女,不是亲生的,但老娘外出之前曾叮咛,让他们照顾好小五。 何况裴秋丰对目前这个小五十分满意,觉得小五挺好的。 再者,四弟裴冬藏内定小五,想让小五做他妻主,想嫁小五为夫。 总之方方面面,综合来看,无论于情于理,裴秋丰都不能容忍一个外人在这里给小五添堵。 万一小五不开心了,万一小五变回以前的小五,那…… 总之危机必须扼杀于萌芽! 还是现在的小五好,最好永远也别变,而若是小五好,他就对小五更好! 让小五舍不得变回去! 裴秋丰如此坚定地在内心里立誓。 吴家男人的脸色越来越阴。 他都已经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了,这裴家还想他怎样? 姓裴的当真就这么铁石心肠? 他越想越是不忿,越想越是屈辱,但碍于裴家有裴小五坐镇,裴秋丰又是一个厉害的,以前常年在山上干那种白刀子进血刀子出的杀生之事,他此刻是实在不敢惹裴家。 只好自己找个台阶下。 吴家男人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才一脸忧伤地爬起来。 他深深地望了裴家一眼,旋即一脸愁郁地转身走人。 裴秋丰狠啐一口,旋即咣当一下,暴力关上自家院子的大门。 “一天两天没个消停时候,好事便宜全被他们占了,都咋想的?” 裴秋丰嘀嘀咕咕,脸上就差没写上一行字——老子我不爽,十分不爽! 韶音噗地一声,心道她三哥还真是有趣。 三哥有时憨憨的,像个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但似乎又有点幼稚。 尤其是他时不时蹦出三两句吐槽,再配上那高大魁梧的体格,总是能戳中她神秘的笑点儿。 “笑个屁!” 裴秋丰翻了个白眼,本能地怼了裴韶音一句。 以前他和裴小五相看两相厌。但怼完之后又尴尬地抓抓头,心烦意乱,满脸不自在。 哎,这张嘴啊! 他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偷摸地瞄了一眼裴韶音。心道:没生气吧? 那……那要是生气了,他就帮她烤一个地瓜,能原谅他吗? 62:他,雍容大气,沉稳尊贵 裴秋丰心想,小五这样挺好的,他也有意和平相处,不是故意怼人的。 就是……习惯了。 以前一直是这个态度,小五突然变了,可他还没有适应,于是变成一个漏嘴子,下意识地想怼她,但其实他真的没恶意。 裴秋丰抿了抿嘴,心道这不行,这不好。 四冬对小五有那份心,不见得是情爱,但可能是欣赏,觉得小五特殊,对小五有好感,追求小五身上的某种‘好’。 但总之没准小五未来是他四弟的妻主,他得尽快收敛自己这个臭脾气。免得万一哪天惹小五生气…… 裴秋丰又偷偷摸摸地瞄了一眼垂眸浅笑的裴冬藏。 心想:小五生气不可怕,顶多也就张牙舞爪地吱哇乱叫,但会咬人的狗不会叫。 就比如他四弟! 这人一旦气急了,是真的啥事都能干出来! 一旦四冬真正发火,就算是当人三哥的裴秋丰也得犯怂。 …… 韶音不知,她三哥明明是个糙汉子,但居然有颗水晶似的玻璃小心肝,而且内心戏还贼多。 总之又过了一天。 被罚站两天两夜的吴洪兰被她男人背了回去,不过韶音却听说,这两日内,其实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吴洪兰就席地而坐,再不然就是躺着,吃的喝的也从没少过。 她男人按时按点地给她送饭,她这哪像是惩罚,更像是换了一个地方,天为被、地为床,依然像个祖宗似的享受男人的伺候。 韶音眼底闪过一抹清冷寒芒,她单手托腮,清浅一笑…… …… …… 因为四哥裴冬藏的信期已经结束,三哥裴秋丰就坐不住了。 他带上自制的弓箭,在腿上绑了一把短刀,然后又拿上一些工具,顺着村外的索桥往外走,他进山里打猎去了。 看运气好坏,运气好的话当天就回来,运气不好就得在山里多住几天,毕竟他算是一名猎户,主要是以打猎为生的。 而同一时间,山下的邺城十里外。 这是一辆马车。 一名英俊男子雍容大气,他五官如削,深邃立体,一袭玄衣穿出尊贵不凡的气质来,满是一副沉稳华贵的魅力。 而漆黑的眼眸宛若子夜,更是犹如古井无波,衬得男人深不可测。 “主子,东西都为您准备好了。” 马车停在官道旁边,一名小厮点头哈腰地冲着马车内的男人见礼,而后捧起一件镶着土黄补丁的粗布麻衣。 男人随意地瞟了一眼,冷淡地‘嗯’上一声。 他遥望着天色一派沉吟。 此次离家已有半年,也不知家中如何…… 男人按了按眉心,似乎这阵子遇上不少烦心事,也为这些烦心事耗了不少神。 等男人换上粗布麻衣后,他掀开马车的帘子下了车,举手投足皆是深沉稳重。 看似有些寡言,但此刻掩掉自己一身雍容华丽,也收敛了过于威慑的气势,好似璞玉蒙尘,极力地消减自身存在感。 然而英俊立体的深邃五官,高大伟岸的挺拔体格,极完美的身材比例,依然彰显着惊人的俊色…… 邺城,东三大街。 这是一家玉器坊,名叫‘朱翠阁’。 63:玉器坊,朱翠阁 从外面看,这家玉器坊像是一座高塔朱楼,而外围耸立着厚重的围墙,隔绝外界的窥探,并且还安排了不少人巡逻。 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守森严。 恁是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裴春耕走进朱翠阁,看门的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便又连忙收回视线,实则心里正在火热。 主子回来了! 可真是太好了! 简直要喜极而泣啊! 等裴春耕走进玉器坊后,一名管事连忙迎了过来。 “主子,这是本季度账本,还有这个,是最近这几个月,您家中发生的事情。” 裴春耕拿起卷宗,一目十行地看完后,他倏地蹙了一下眉。 管事觑了一眼裴春耕的脸色,也摸不准这人心情如何。 主子外出这阵子,其实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吴山村那边。 就比如裴韶音书穿那日。 韶音以为如果她没有提供线索,没有及时出面,没准吴洪兰就得逞了,没准四哥得被吴洪兰糟蹋。 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书穿了,但问题是她没看过这本书,对这本书少数几分浅显的了解,也全是从她表妹那个小话痨口中听来的。 因此她不知,即便她没有书穿,裴冬藏也不至于失贞,会被大哥裴春耕暗中安排的人手救下。可一旦要是那样,怕是有些事,就瞒不住了。 所以裴春耕曾下令,如无必要,按兵不动。他那些人只会在最后关头才出面。 人世苦海走一遭,众生皆有各自的历练。可他情愿背负所有苦,只为捍卫后方的乐园。 管事小心地清了清嗓子,才怀揣忐忑地请示。 “主子?另外就是墨云居那边,您二弟那边,咱们当真不参与?当真……不插手?” 裴春耕合上卷宗,“不必。” 他唇线锋利,看似如山川般巍然的男子,世人见他,首先要敬畏他身上那份厚重沉稳的气势,如泰山压顶,无端端地便能令人心生压力。 反而是他本身的俊色,在这份喧宾夺主的气质之下,反而不那么出众,易使人忽略。 裴春耕抿了一口茶,想起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又想起此次外出所遇见的那些腥风血雨,他不禁蹙了一下眉。 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能护得了一时,但护不了一世,当他可以掌握全况时,他可以营造一个避风港,让他下边的弟弟们继续过他们自己的日子,也省的他们和他一起以身涉险。 可…… 裴春耕攥了攥指尖,半晌无言。 良久。 “准备十两银子。” 管事一怔:“可五姑娘那边?不是已改变主意?” 管事指的是裴小五打算卖了四冬换十两银子,以及裴韶音曾当众宣告她对沈豫林无感,不再心悦沈豫林这件事。 吴山村处处布满主子的眼线,而村内的风吹草动,更是瞒不过主子的耳目。 这些年一直如此,无论大事小情,主子总能第一时间掌握,并从而做出应变的决策。 裴春耕神色漠然,仅吐出四个字:“有备无患。” 小五那人早就被娘养娇了,他曾反对,但反对无效。 64:要我老命了,玩这么狠的吗 提起他那个亲娘,就算是沉稳如裴春耕,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头疼。 至于他面前谨小慎微的朱翠阁管事,则是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再不敢多言。 …… 吴山村。 今日一大清早,一场春雨淅淅沥沥。 家里只有韶音一个人,三哥上山打猎,四哥起大早出诊。 韶音觉得,生活艰辛,世道险恶,真有点担心她那些哥哥们。 于是她抱了一大堆之前进城买回来的药材,在为自己煎了一贴滋补的方子后,就又开始忙了开来。 她时不时地笑一声,有点阴险,有点狡黠,手上的动作却飞快,几乎没多久就弄出了一大包毒粉…… 另一头。 吴山村内,一户民居。 清隽雅润的裴冬藏背起他木头做的医药箱,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 “并无大碍,但近些日子不易下地,需以静养为主。” 裴冬藏留下几句医嘱,转身出门。 倏地步履一顿,眸中好似掠过一抹冷华。 他察觉有人在暗中窥探,正在跟踪自己。 步伐一转,笔直地顺着茶山往上走…… 暗中有人跟着他。 吴洪兰愣了半晌,突然目光火热,心想这可真是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 有过之前的前车之鉴,在村子里吴洪兰不敢下手。 时至今日,就算是个傻子也得明白,裴小五那人牙尖嘴利不好相与,那是一个顶厉害的。 但眼下裴冬藏上了山,只要信香释放出来,管他愿不愿,都只能由着她,任她予取予求。 这一回吴洪兰心想,等生米煮成熟饭,裴冬藏便是不从也得从,只能下嫁她为夫。 但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啧。” 这是一名少女,身着翠色的衣裳,她梳着歪辫子,手里抓着一颗青果大口大口地啃着。 “这姓吴的烦不烦,又来?” 少女名叫翠柳,她小手往后一抛,舍弃了果核,之后足尖一点,提气跃了十来米,然后又借着地势隐匿了身形。 “主子他四弟是不是脑子有坑?这心可真大!明明前不久还曾差点被这个姓吴的玷污,他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他上山干啥?” 翠柳狠狠翻了个白眼,还撇了撇嘴,心想英明神武的主子怎有这种蠢弟弟?不但裴冬藏蠢,老二裴夏耘、老三裴秋丰,也全是蠢的。 “啧。” 翠柳心想,没准裴家的心眼全长在主子一个人身上了,这么一想陡然有点同情主子这些弟弟们。 这着实是,蠢啊,笨啊,傻啊,缺心眼啊! 同样都是人,可咋就区别这么大咧? 但想是这么想,翠柳足尖一点,远远地跟着吴洪兰。 裴冬藏走走停停,在茶山上采了些茶叶。 他垂眸笑出一副温柔静谧的模样。 等采完了春季的野山茶,他这才背着医药箱顺着另一条道往回走。 吴洪兰急匆匆地追赶裴冬藏,但就在路过一棵茶树时,她脑子突然晕乎了一下。 但也没在意。 她继续追着裴冬藏往前跑。 翠柳跟在吴洪兰后头,她足尖一点,正要跟上吴洪兰,但突然神色一变。 “我去!要我老命了,玩这么狠的吗?” 65:韶音:“我看破不说破,人艰不拆” 翠柳瞪了瞪眼,她像只兔子似的,一蹦一跳,撒丫子赶紧逃下山。 他娘的裴冬藏! 错了错了,本姑娘错了,主子那种人英明神武德高智伟,身为主子的弟弟,这裴冬藏又怎么可能真是一个蠢的? 这是狠人啊! 杀人不见血,阴死人不偿命的! 翠柳脸色发苦。 而这时‘嗷呜’一声,有猛兽顺着气息追了过来,翠柳拔腿狂奔的更快了,活像是火烧屁股,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儿。 至于山里的吴洪兰,脸上也是一慌,但是晚了。 一匹头狼狂奔而来,后方还有十几头狼群…… 不过,大抵是命不该绝。 就在吴洪兰遭遇群狼围攻时,她遇见了…… …… 韶音听见院外传来的动静,她从屋里跑出来。 看见四哥手里抓着一把野山茶从外面回来。 她眉梢一挑,然后两只小手背在身后,啧啧称奇地看着她四哥,然后原地踱着步,绕着四哥转上两圈。 她小鼻尖很可爱地一嗅一嗅的,末了,她眉眼一弯,笑得竟像是有几分开心,又或者是‘安心’? 她假装什么也没发现,故作无知说:“我刚吃完午饭,剩下的在锅子里热着呢,你忙活一上午,快去吃一口。” 裴冬藏温润一笑,清冷无欲的外表好似掺了一两抹无辜。 好似他依然干干净净的,好似之前在山上阴人的人不是他。 而韶音则是心照不宣。 看破不说破,人艰不拆呀! 当天下午,有几个茶农遍体鳞伤地扛着一个血人从茶山回来。 这血人正是吴洪兰。 她已昏迷不醒,因为在山里遇见群狼围攻,她被头狼恶狠狠地撕扯下一条手臂,伤口处血流如注,大腿,前胸、后背,也有不少伤。 要不是因为这几个茶农正好收工,回家路上遇见了被狼群包围的吴洪兰,没准吴洪兰今日就得葬身于群狼的口腹中! “快快快,冬哥儿呢?快喊他过来,吴娘子被狼咬了,人快不行了!” 裴冬藏是吴山村的村大夫,村里也只有他这么一个能给人看病治伤的。 然而等人赶到裴家时,却发现裴家门户紧闭。 裴家没人。 他们扑了一个空。 等几经打听之后才得知。 “冬哥儿?他用完午饭就背着裴小五下山了!说是要去找他二哥?” “这可如何是好?吴娘子伤的太重了,可茶山又不是猎山,茶山怎么有狼?” 大伙七嘴八舌。 吴洪兰昏迷不醒生死不知,他男人看着吴洪兰的惨样,顿时脸色一白,简直像是天塌了。 他只犹豫了一瞬,就背起吴洪兰匆匆往村外跑。 裴冬藏没在村子里,那就只能下山,去邺城找大夫! 吴洪兰他男人脸色发紧。 他对吴洪兰谈不上多爱,这世道,爱是奢侈的,是昂贵的,是无价的,也是稀奇罕见的。 可如果吴洪兰死了,吴洪兰是他的妻主,他们两个已经结了契,未来每个月必来一次的信期,他又要如何熬过去? 而若是殉葬…… 不,他还不想死,他不想死! 吴家男人心慌意乱,他背着吴洪兰跑得更快了,生怕自己走慢一些,就耽误了抢救…… —— 书友群,537360958。 66: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从山上下来。 韶音两只胳膊搂着四哥的脖子,她趴在四哥背上,悠哉悠哉地晃悠着小脚丫。 裴冬藏唇角噙着一抹笑,只感觉心里暖暖的。 他最近发现生活似乎也满不错的。 心里越来越踏实,不像以前一颗心总是悬着,就算活着,但也活的太虚无了,总有一种脚踩不着地的感觉,甚至觉得这人生特无聊,特没意思,活得很无趣。 可突然之间,好似笼罩面前的迷雾全都散开了,有阳光穿透他心底。 他眸子里的柔色微微加深了些许,同时双手微微一用力,勾着韶音的腿弯,把人背的更稳了。 “累不累?” 韶音揪了揪四哥的耳朵。 裴冬藏笑着摇摇头,“不累。” 别看他一副清隽温润的模样,看起来不如三哥壮实,可他好歹是一名大夫。 从前上山采药,翻山越岭,体力还是有的,须知一些罕见的药材生长在悬崖峭壁上,他自身本事其实不俗,这方面并不逊色于三哥。 他顶多是看着不如三哥健壮,算是内秀的类型,力量全藏在温润的皮囊下,外人不易窥出他深浅。 既然他不累,韶音也就没从他背上下去,她得承认她是娇气的。 “等往后咱们有钱了,可以买一辆马车。” 从前出入皆是豪车代步,她这人的生活心态有时候很咸鱼,咋轻松咋来,咋舒服咋来,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 反正就是一条好享受的懒鱼。 裴冬藏轻轻应了一声,“好。” 音音想买马车,那就买。 至于银子? 裴冬藏笑意加深,似胸有成竹,眼底像有一抹精光稍纵即逝…… …… …… 抵达墨云居。 兄妹两人面对面。 裴冬藏说:“我得去朱翠阁一趟。” 大哥在玉器坊做工,细数下来已经足有半年没见过大哥。 韶音本想跟着,但裴冬藏轻笑。 “这次去没准会扑空,毕竟那地方值钱的玉器实在太多,未必能见得到大哥。” 韶音哦了一声:“好吧。” 然后反手就从腰带里抓出两个叠成三角模样的小纸包。 “这两个,一个是给你的,另外一个如果见到大哥,就给他。往后若是碰上麻烦,遇见危险之类的,直接把粉末洒出来既可。” 她这次进城也正是因为这个。 韶音以为,二哥裴夏耘是个老实人,看起来就很好欺负,所以她是来送药粉的。 免得二哥在城里,她这边鞭长莫及。 真要是出了什么事,等她接到消息赶过来,怕是黄瓜菜都凉了。 所以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现在多操一点心,也好过真到了那一天再追悔莫及。 裴冬藏接过小药包,指尖一寸寸轻抚这两个三角似的小纸包,他笑得温柔又动人。 “音音。” “嗯?” “你对我们这么好,处处为我们考虑,我现在感觉,似乎无以为报。” 韶音哈了一声:“那以身相许如何?” 裴冬藏一怔。 韶音调皮地眨眨眼:“逗你呢,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快去吧。我去见二哥,哪也不走,你一会来这里接我。” 她冲着四哥摆摆手,然后转身走进了墨云居。 67:脸盲二哥:“我男为悦己者容” 她没看见,她身后四哥一副怔忡模样。 倏地笑声变低,嗓音也变得有几分沙哑。 像是噙着一种莫名的韵味。 “以身相许么?” 他望着少女窈窕的背影,瑰丽的薄唇弯出一抹有些慵懒但又隽润的笑容。 眼底似有一簇星火在燃烧。 而他的心思,也在跃跃欲试…… …… “我是裴韶音,来找裴夏耘的,他是我二哥。” 进入墨云居后,韶音拦下一人,报出自己的大名。 而墨云居二楼,这是一间画室。 裴夏耘手执画笔专心作画。 他画的是一副山河图。 他这人画技超然,但有个毛病,他从不画女人,大概是因为一看女人就脸盲,欣赏不了女人们的美。 所以哪怕他能画山画水,画景画物,甚至能画男人们的俊色君子图,可唯独女人…… 画出来的大概是个四不像? 总之一团糟。 “夏哥儿,楼下来人了,是你家小五。” “音音?” 裴夏耘一脸迷糊地眨眨眼,然后反应过来,腾地一下起身,差点带翻身后的椅子。 他第一时间往外跑,但跑了两步又刹住脚。 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脏又污,满是墨汁晕染的痕迹。 他手背蹭了下脸颊,脸上也黑了一大片。 他急的团团转。 “玉哥儿?你那有干净衣裳吗?我的衣裳今早洗了,还没干呢。” 他就两件衣裳,早上洗了一件,身上这件又脏的厉害,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模样太糟了,不能这样见音音。 玉哥儿一愣,心道书呆子似的裴夏耘怎么突然开始注重起形象了? 他以前从不在意这些的。 而且来的是裴家小五,以前裴小五一来,墨云居势必鸡飞狗跳,夏哥儿是个好脾气,不与裴小五计较,但也从不对裴小五上心。 玉哥儿愣归愣,但仍是抓起一件衣裳塞给裴夏耘。 他深知裴夏耘邋遢成性,于是不放心地叮嘱道:“你可得当心点呀,这可是我爹给我缝的新衣裳,我可一次没穿呢,别给我弄脏了弄坏了。” 裴夏耘看了看自己身上这件脏衣服沾满了墨迹,袖口还刮坏了一些,他确实是比较费衣服的。 裴夏耘神色羞赧,面对玉哥儿的殷殷叮咛,他点头如捣蒜,就差没发誓一定会原模原样地完璧归赵。 …… 墨云居楼下。 韶音坐在一把凳子上,心道大伙看她的眼神有点微妙。 可能是裴小五以前太作了,大伙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但又有点好奇。 这份好奇,可能是因之前她为二哥上公堂,帮二哥洗刷冤屈这件事? 她镇定自若,旁人的打量她当没看见,怡然自得地安坐。 但可能她是一个天生的事故体质,因为…… “她就是裴家那个小五?叫裴韶音?” 一名身着黄色衣裳的少女,一脸轻鄙。 她横眉冷目地怒视裴韶音。 韶音气定神闲,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少女名叫沈凰月,她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来一名少年。 少年跟在沈凰月后头。 他卑躬屈膝,小小声地回答道:“是的吧?刚才有人去楼上通知夏哥儿,奴曾听见有人唤过她的名……” 群号:537360958 68:你裴韶音,根本就不配 沈凰月冷笑。 “裴韶音!” 她倨傲而来,轻蔑鄙夷。 “我听说你不但是裴家养女,还是夏哥儿他们的童养妻?” “你就说吧,你到底想要多少银子,才肯离开夏哥儿?” 财大气粗的沈凰月一脸蔑视,打从心眼里看不上韶音。 韶音啼笑皆非:“来,晃晃脑子。” 沈凰月愣了下? 韶音道:“大海啊,全是水,快晃晃脑子,让我听个响儿。” 她眼地里满是讥诮。 感情这位是她二哥的桃花债? 鉴于她二哥脸盲,她有理由相信,肯定是沈凰月上赶着追求她二哥。 而她二哥,大抵是不解风情?毕竟是个书呆子。 沈凰月一恼:“你敢骂我?” 这姓裴的竟敢讽刺她脑子进水? 沈凰月怒不可遏,便想发作,但转瞬一想。 这裴韶音粗俗无礼,她真要是跟裴韶音一般计较,岂不是平白堕了她邺城沈府二小姐的身份? 沈凰月呵呵一声:“你这人可真不要脸。我听说你大字不识一个,你懂什么是书法吗?懂什么是丹青吗?夏哥儿才华横溢,你就像地底的烂泥,连给夏哥儿提鞋都不配!” “啧。” 韶音看向沈凰月。 “姑娘,人云亦云要不得,你怎就知道我文盲不识字,怎就知道我不谙书法不懂丹青?裴夏耘是我二哥,你说我不配,那你……就配了?” 韶音好整以暇。 墨云居这里,看热闹的着实不少。 大伙私底下交头接耳,冲着两人指指点点。 当然,鉴于此地的女人大多脾气暴,敢吱声的,多数都是来墨云居欣赏画作购买书法墨宝的女人们。 至于男人? 当然是能逃多远逃多远,一个个噤若寒蝉,像是生怕神仙打架殃及池鱼。 有人说:“这个裴韶音我听说过,她是裴家小五,上头有四个哥哥,听说她是裴家收养的。” “墨云居的夏哥儿虽只是一名画师学徒而已,但曾有人说他才高八斗。” “咱们邺城沈府这位二小姐,听说心悦夏哥儿已久,而这个姓裴的,算是夏哥儿他们兄弟的童养妻。” “可怜呀,这人目不识丁,她和夏哥儿压根就不是一路人,照我看她还不如趁早收手,让夏哥儿嫁进沈府二姑娘为夫,还是沈二姑娘和夏哥儿更般配。” 沈凰月本来还有点生气,但此刻听见众人的七嘴八舌,她洋洋得意。 “裴韶音,你可敢与我一比!” 她挺直了腰板,居高临下的样子像是在蔑视蝼蚁,好似裴韶音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 “我说你大字不识一个,我说你不懂书法丹青,你牙尖嘴利,满口狡辩!既然与此,你可敢我一比?” “你我当众吟诗作赋,并且绘丹青一副,以书法提字!” “倘若你赢了,正好能为你自己正个名儿,而要是你输了,你也别再死缠着夏哥儿不放!” “什么童养妻?我呸!你裴韶音,根本就不配!” 韶音笑了。 “你这人是不是太想当然了?你想比试,我就必须和你比试?那我岂不是太掉价了?” “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如何,还不需旁人去评说。” 69:我本将心向明月 沈凰月反倒更加鄙夷了。 “我看你就是不敢!” “哼,肚子里没二两墨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现在被我揭穿,你是不是很难堪?” “难堪就对了!” “像你这种人,还不如早死早超生,免得平白给人添麻烦!” 韶音‘哈’了一声,但讥诮更浓,笑意更冷。 “啧。” 她轻叹,旋即用仿佛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沈凰月。 “书法丹青什么的,我懒得和你比,咱们便不如以口言说,借此论道。” 她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这个裴韶音可真敢,她竟然还真敢应啊?” “沈二姑娘毕竟是沈府出身,自幼受名师教导,她就算不比书法丹青,可单是吟诗作赋,她也不行啊!” “这泥腿子到底是哪来的底气?” “她是不是忘了她自己是个土老帽?” “啧,她可真敢想啊!” “哈哈哈哈哈……” “那个,难道就只有我一个人发现吗?虽说这裴韶音出身不好,但人很靓啊,长得是真美……” “哼,长得美又能有什么用?她一个山里的,又不是咱们城里的,一股子穷酸味儿,一看就是小家子气……” 当众说纷纭时,沈凰月也轻蔑鄙夷地扬了扬唇。 “行!” 沈凰月说:“既你不敢比书法丹青,那便如你所愿,以言论道!” 但在沈凰月看来,裴韶音此举无异于自取其辱! 因为爱慕裴夏耘,沈凰月侧面了解了裴家很多事,其中就包括裴小五从未上过一天学堂,是个目不识丁的草包。 她今日定要让这个姓裴的出一个大丑,也好让这姓裴的知难而退! 如夏哥儿那样俊秀无双又才华横溢的美男子,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与之匹配的! 沈凰月做出一副骄傲自矜的模样,同时眼底轻蔑更浓。 她打心眼里看不上裴韶音,看不起裴韶音。 韶音轻笑一记。 她不疾不徐地开口: “既如此,我便先出一题。” “沈姑娘可知《琵琶记》?” 韶音意味深长的。 沈凰月愣了愣,而其余人则惊讶开口。 “我的天,我还以为她也就是意思意思,她还真敢开口考校人家沈二姑娘?” “不过这《琵琶记》又是什么?” 有人惊奇,有人疑惑。 韶音胳膊肘搭在座椅扶手上,依旧一派娇懒,却又显出几分漫不经心的轻佻和雍容。 像是生来优雅,天生高贵,生而便是尊不可攀的神祗。 好似九霄上的神,在嘲笑人世凡间的愚昧。 韶音眸中好似流光溢彩。 她戏谑着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这,便是《琵琶记》。” 众人一呆。 “这句子,妙啊!” “真没看出来,她竟然还真有点墨水?” “完了完了,我怎么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儿呢?” “这裴家的童养妻竟然还真有两把刷子?她不是没上过学堂吗?她不是不识字吗?” 显然是出乎意料的,众人一脸费解又新奇地看向裴韶音。 这一刻她俨然成为万众瞩目的所在。 而她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 —— 书友群,537360958。 70:我又不是你娘,我不惯着你 韶音笑问: “沈姑娘可知这句诗词的含义?” 她换了个姿势,单手托腮,漫不经心说: “这意思是指——我本好意相对,你却无动于衷,毫不领情,是形容一个人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和尊重。” 就好比今日这一出。 她怎么了? 她裴韶音是杀沈凰月她妈了,抢沈凰月她男人了,还是劫财劫色,干了对不起人的事儿? 这沈凰月一亮相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在她面前大放厥词、大肆羞辱,没事找事儿。 而她懒得与之相与,倒叫这个沈凰月变本加厉。 韶音这人对待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其实更情愿与人为善。 永远不要看轻任何一个人,花开百朵,人有百种,今日的寒酸,可成明日的权贵,今日的低劣,也能成就明日的善义。 她做人自有一套。 而今日。 就好比‘我本将心向明月’。 彼此互相尊重,你客客气气,我也客客气气,这不好吗? 可这个沈凰月偏想踩她,偏想怼她,偏不走正道,这可不正是应了‘照沟渠’。 再通俗一点讲,就是没事也想找点事儿。 围观的众人为之一哽。 “这裴家的童养妻能耐啊!” “这是在文绉绉的反讽呢!” 韶音无视那些吃瓜群众。 她红唇一挑,笑得越发戏谑,越发娇慵,但目中神色也越发清冷。 “我再出一题,沈姑娘听好。” “百炼千锤一根针,一颠一倒布上行;眼晴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此句名《咏针》,沈姑娘又可知其意?” 沈凰月一僵,她脸色发青,被韶音怼得不轻。 韶音似在吟诗论道,可这些诗词句子选取太妙。 韶音笑说: “这《咏针》是在讽刺那些以貌取人的势利眼。” 就好比这沈凰月,沈凰月看轻了她,狗眼看人低。 沈凰月的脸色越来越青。 “裴韶音,你敢!?” 这农女哪来的胆子?竟敢屡次挖苦她,讽刺她? 沈凰月是真气得不轻。 墨云居这地方门庭若市,她当众被人如此攻讦,很是挂不住脸面。 恼羞成怒的沈凰月扬手就是一巴掌。 但韶音神色一冷。 她一步踏出,后发先至! 赶在沈凰月之前,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沈凰月脸上,直接把人扇飞了四五米。 沈凰月摔倒在地! 等她脸庞高肿,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心里简直恨死了裴韶音。 而韶音却闲闲地甩了甩手。 她施施然而来,逐步渐次地行至沈凰月面前。 唇角噙着一抹蔑视的浅笑,眼底冷华好似月下的寒霜。 “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 “论嘴炮,你沈姑娘争执不过,就又想打人?” “你以为这是哪?以为我是你娘?” “以为我会惯着你?” 韶音哈地一声:“像你这样的,要是有天短寿早夭,你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因你胸无大志,草包无脑,因你言语恶毒,犯了口舌,更因你妒心太重,无故树敌。” “这人世可不是那么好混的,这人间道也不是好那么走的,多学着点,不行吗?别平白作没自己这一条小命。” “毕竟你娘……哦,不对。” 她险些忘了,这地方是男生子的。 韶音勾唇浅笑, “毕竟你爹,生你一回也不容易,不是吗?” 71:韶音:“小朋友,你知道吗” 韶音眼底戏谑简直藏都藏不住。 “裴韶音!!!” 沈凰月气疯了。 她可是邺城沈府的二小姐,自幼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养尊处优。 姓裴的哪来的底气,竟然敢在此当众和她叫板? 而且竟然还敢打她! 沈凰月捂着自己挨了一巴掌的脸,只觉得火辣辣地痛。 沈凰月带来的那名少年算是跟随,此刻也一脸惊愕,像是始料未及。 这裴家的五姑娘实在太爆裂了,太刚性,太燥了! 少年回过神来,连忙扶起沈凰月,帮沈凰月拍掉身上的灰。 沈凰月气恼,她一把推开少年。 韶音红唇挑出一抹凉薄浅笑,一对美目恰似寒星。 她手腕翻了一个花,像在活动着筋骨。 “怎么还疯了呢?” 韶音玩味地说: “小朋友,你知道吗?” “有些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是为了告诉你,你什么也不是。” “我本来还想劝劝你,别整天凸显你那可笑的优越感丢人现眼。” “可我又想了想,你蠢得像头猪,大概我说了你也听不懂,毕竟我说的是人话,而你还没学会怎么去做一个人。” “不过还是要感谢你。” “就算你生来是一场悲剧,但至少今日你算是喜剧。” “你愉悦了我,非常感谢。” 沈凰月是真气疯了。 “啊啊啊,裴韶音!你去死啊!” 韶音这边毒舌全开,王霸全场,论嘴皮子功夫她当世第一。 沈凰月气得冲过来,想找回场子,她恨不能弄死裴韶音! 然。 韶音原地转了圈,看见墨云居门口有个大石头,她笑着地走过去。 旋即攥着拳头,红唇哈出一口气,下一刻。 砰! 哗啦——! 她一拳头轰下来,巨石碎裂成一地。 韶音伸了个懒腰,这才似笑非笑地回眸看向沈凰月。 “你最好掂量掂量,是你骨头硬,还是这石头硬?” 此后,她气定神闲,重新回到方才的位置,安然落座,一派闲适。 沈凰月僵硬在原地。 她瞪圆了眼睛,眼底像喷火,心中在沸腾。 可她看了看在裴韶音一拳之下,碎的不能再碎的巨石,她又一脸懵。 怪物! 这裴韶音简直就是一个怪物!! 正这时。 “音音?” …… 有人从楼上下来,这人一脸茫然地放目四顾,眼神有点小迷糊。 韶音寻声一看,刹那间心生惊艳。 只见男人超群拔俗,风姿奇秀。 他犹似玉树兰开,身着一袭雪白的广袖长衫,搭配一件墨绿云纹的对襟长褂,鬓角的两绺长发有些湿润,像是刚刚洗过脸。 他唇是红的,不点而朱,气色是粉的,光彩照人。 这张脸无一处不在彰显着纯情的魅惑。 尤其是他清澈澄净的凤眸,好似星辰坠落,好似月辉洒落,像迷路的精灵误入人世间…… 韶音唇畔笑意加深,美好的人,美好的物,总是叫人赏心悦目的。 这时墨云居的学徒玉哥儿忽然捅了裴夏耘一下。 玉哥儿深知裴夏耘的尿性,知道这人脸盲的毛病,于是悄悄道:“左边那个,坐在凳子上那个。” 72:二哥:“我家音音身娇体弱脾气躁” 裴夏耘有些羞惭,腼腆地点了一下头,他看向玉哥儿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旋即。 就见他神情雀跃,他笔直地走向左前方,红着脸轻轻道: “音音~~~” 裴韶音:“???” 坐在裴韶音旁边,裴韶音正对面的一名老太太:“咳,这位小哥儿,老妪不叫音音。” 这老太太本在喝茶,但差点没呛死。 裴夏耘:??? 一脸迷糊地回头看向玉哥儿,就见玉哥儿啪叽一声,惨不忍睹地捂住脸。 这脸盲是真没救了! 裴夏耘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垂下头,攥着自己的指尖,微微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神色染上一抹浅浅的黯然。 “二哥?” 这时韶音轻轻开口:“我在这呢。” 她一脸好笑地站起身,抬起手,帮裴夏耘整理鬓角那两绺碎发。 这人是真美呀! 美得好似九霄云月。 她眉眼盈动着愉悦的光泽。 裴夏耘振作一下,才小心翼翼地瞄她一眼:“音音?我不是故意的。” 韶音失笑:“没关系,认错人是很正常的事儿。” 裴夏耘悬起的一颗心稍微回落。 他好似月季盛开,薄唇弯弯的,抿着嘴笑出一个小梨涡,他眼底好似住满了星光。 轻轻拉了一下韶音的衣角,他想忍住心头笑意,感觉这样太不矜持了,但他反而笑得越来越好看了。 韶音审视他,她也笑得开心。 可这时,之前在韶音手上吃了一个大憋的沈凰月骂道:“贱人!” 沈凰月一脸悲愤。 夏哥儿在她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恪守分寸礼数的生疏模样,可换成了裴韶音,他竟笑得这么好看? 沈凰月心里酸酸的,她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一刻因为屡次被裴韶音打脸,而裴夏耘亲近裴韶音,她连带着也对裴夏耘也产生了很深的意见。 裴夏耘迷迷糊糊地看向沈凰月。 “这位……您是哪位?” 因此这场争论冲突因他而起,可他对沈凰月毫无印象。 毕竟,脸盲。 连自家的童养妻妹妹都能认错的人,指望他记住沈凰月?别想了,不可能的。 韶音也不太开心,她蹙着眉看向沈凰月。 “嘴巴放干净点,不行吗?” “要是管不住这张嘴,那不如活撕了,再不然拔舌也可,总之少在这里讨人厌。” 旋即她微微一笑,气质端庄,却轻声慢气地补充。 “毕竟姐姐我脾气不好,而万一姐姐我真生气了,万一不小心起了口角,万一直接弄死你,总归是不好的,不是吗?” 沈凰月脸上又一僵。 裴夏耘呆了呆,他来来回回地看了看,然后指尖拎着裴韶音一小片衣角,他蹙了一下眉。 他只是脸盲太严重而已,又不是真傻。 他大概是想明白了,于是立即板起脸,好似私塾的先生,训诫起来。 “这位……”姐儿?还是娘子?已婚,还是未婚? 这不重要! 裴夏耘认认真真道: “我家音音身娇体弱脾气躁,她患有心疾,还有肺疾,请你不要欺负她!” 啊噗! 沈凰月气得险些喷出一口老血来。 这还叫身娇体弱? 一拳捶爆百来斤的大石头,这叫身娇体弱?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73:奶声奶气的二哥哥 沈凰月脸色黑的不行。 这一刻她不禁怀疑,这裴夏耘莫不是眼瞎? 要不然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 沈凰月屡次吃败仗,她脸色都快黑透了。 “贱人!你们一个两个,全是贱人!你们……” 她翻来覆去,论毒舌是真比不过裴韶音,就算气得要死,也只能贱人来贱人去,没个新花样儿。 裴夏耘困惑:“贱人?贱人骂谁?” 沈凰月疯了一样喊:“贱人骂你!你这个贱人,你……” 沈凰月本还想叫嚣。 但突地。 “噗。” 韶音怪笑。 “贱人?” 沈凰月一愣,‘贱人骂你’,岂不是说,她……她自称贱人? 脸上表情大写崩溃。 “等着,等着,你们统统都给我等着!!” 沈凰月气哭了,这一刻她再也受不了了。 反手以袖子遮面,红着眼眶气跑了。 而裴夏耘依然懵懂迷糊,大抵还在状况外。 像是不懂,明明骂人的是沈凰月,可沈凰月怎么还生气了?怎么还哭着跑走了? 等沈凰月离开后。 墨云居围观的人还没散,大伙看了一场热闹,一个个惊奇不已。 最初裴韶音对上沈凰月,本以为裴韶音准会是沈凰月的手下败将。 可哪成想人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却言辞犀利,一顿嘴刀子飞出来,顿时打崩沈凰月的心态。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脸盲的裴二哥听见大伙提起邺城沈府,还有沈凰月这个名字,他怔了怔。 旋即眼底神色变得清寂些。 但当侧首看向裴韶音,他眼底的清寂又染上一抹浅浅的温度。 他温温柔柔问:“音音,饿吗?二哥哥这里有小糕点哦!” 他神秘兮兮的,然后像献宝似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帕子,帕子包着两块芙蓉糕。 韶音:“哈!我不饿,二哥留着自己吃。” 他有点失落,但很快又亮起眼睛问:“那音音渴不渴?城里最近新开了一家茶楼,那里有一种甜茶,听说味道很美,姐儿娘子们都很喜欢。” 他兴冲冲地拉着韶音往外走。 “走走走,二哥哥带你去喝茶,甜甜的,你要多喝点,听说那种甜茶可以补身子。别担心,二哥哥今早刚发的工钱!” 他眉眼如神辉耀世,神色轻松,眉开眼笑。 韶音想起她四哥:“等……” “不等!” 裴夏耘回头看她一眼,认认真真说: “二哥哥以前对你不够好,但是以后,哥哥会努力赚钱,把钱给音音,让音音买好吃的,穿好穿的!” “别的女人有的,能享受的,能买得起的,我们音音也必须有!” 他像发誓一样,庄重的不能再庄重,简直神圣。 韶音扶额失笑:“不必了二哥,我真的不饿也不渴,而且我要在这儿等四哥,四哥去找大哥了,估摸一会儿就能够回来……” 裴夏耘:“……哦。” 他抿了抿嘴唇,一脸丧气地垂下头。 本来精心打理过长发,但此刻头顶翘起一撮卷卷的小呆毛。 他模样有些失落,心情复杂,又像是有点心疼她。 74:温文尔雅的四弟 裴夏耘嗫嚅着,他小小声地说:“音音,真不必帮二哥哥省钱?” 裴韶音:??? 裴夏耘落寞道:“是二哥哥没本事,给不了音音更好的生活,是二哥哥没出息,竟然还要音音反过来体恤二哥哥,二哥哥太不应该了……” 然后他越说越自闭,整个人都蔫了,无精打采。 裴韶音:??? 她俩好像不是一个脑回路的! 简直有壁,思想隔离? 要不然怎么有种鸡同鸭讲的感觉? 彼时。 裴冬藏来到朱翠阁,望着这高耸围墙、朱门深院,还有把守森严的层层重卫,他没来由地心中发沉。 看似像被这巍峨之地所震慑,但其实并不然。 裴冬藏只是在想,等下去见大哥,万一被人告知……‘抱歉了,对不住了,春哥儿出了意外,春哥儿死了,请节哀……’,他怕听见这些。 其实对裴冬藏而言,除了一份不可逆转的血缘关系,家中大哥更像陌生人。 当年裴母重女轻男,而这地方又是男人怀孕生子的。 裴父一口气连着生了四个儿子,裴母嫌裴父肚子不争气,嫌裴父生不出闺女,就借着一场小争执休弃了裴父。 那时裴冬藏还小,也就才刚满六岁而已,并且出事之时正好小病一场。 等他一觉醒来,他就发现自己成了一个没爹的孩子。 这事在他心里留下很深的痕迹。而那时候,大哥九岁,二哥八岁,三哥七岁。 他们四兄弟一人差一岁。 裴父被休后,为了家计,大哥裴春耕忙的足不点地,小小的少年,脆弱的肩膀,却拼命为家中弟弟扛起一片天。 然而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兄弟之间越发生分。 大哥回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动不动就消失好几个月,甚至最长一次,长达三年,杳无音讯! 每一次几个弟弟来朱翠阁打听,朱翠阁这边的人满口‘他很好,他就是太忙了,他被人请去外地雕刻一尊大佛,他……’ 总之,总有借口,总有无数的理由,甚至从没重过样儿。 裴冬藏立定在朱翠阁外,他沉默了一瞬,才整理好自己凌乱的心绪。 旋即浅浅一笑,他冲着朱翠阁的护卫谦逊道: “劳烦通报,在下裴冬藏,前来寻我兄长裴春耕。” …… …… “主子,门外来人,是您家的四公子。” 朱翠阁后院,这是一间古朴典雅的书房,室内熏着艾草,一名成熟男子,身材高大,深沉冷峻。 裴春耕身上穿的,是一件打着土黄色补丁的粗布麻衣。他人在老家这边,从来都是一副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模样,即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也从不镶金戴玉。 裴春耕合上手中账本,沉吟一瞬,问:“四冬可提起,他来此又是为何事?” “并未。”管事一边摇头,一边心惊胆战地觑着裴春耕的脸色。 裴春耕心想,家中二弟心思敏感,易伤春悯秋;三弟则是粗鲁易怒,过刚易折。 至于四弟…… 裴春耕起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顺手拿上一袋银子,正好是十两。 等裴春耕来到朱翠阁外,长腿跨过朱红厚重的大门,他一眼就看见了温文尔雅的四弟。 75:裴春耕:“给四弟添点嫁妆” 四弟长得清隽俊逸,一身清气,超凡脱俗,有出尘之感。 然而当他和煦浅笑,便显得温和亲切,使人如沐春风。 这是一副很具有欺骗性的外表,能很大程度降低人心防,好似他生来无害,人畜不伤。 四弟迎上来。 裴春耕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弟。 如裴春耕这种人,正如《权书·心术》中所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他遇事镇定自若,为人沉着冷静,性格稳态如山。 从不受任何影响,纵使处于变故之中,也能波澜不惊,保持稳重风范。 并且多年阅历造就他敏锐的目力,看人一针见血。 所以此刻的裴春耕,仅仅是瞟了他四弟一眼,就已在第一时间发现四弟身上的‘变化’…… 裴春耕思量一瞬,倏地想起家中那位养女妹妹。 小五曾屡次救四弟于水火之中,看来四弟身上的这份变化,来自小五,是受小五的熏陶影响。 裴春耕从袖子里取出一包碎银子:“我听说小五想娶沈豫林,这是十两白银,你拿回去,让她下聘。” “不。” 四弟笑了,依旧一副温文尔雅的态度,但温柔之中暗藏坚定,像不容置疑。 “她不想娶。” 裴春耕瞟了一眼四弟,像是明白了什么。 “那你便拿着,去给你自己多添点嫁妆。” 他没问四弟怎么对小五起了这种心思,但既然四弟已经有了想法,他便知道,此事劝不住。 能做的唯有支持。 否则若反对,四弟也只会反弹的更厉害。 在裴春耕的注视下,裴冬藏僵了一瞬,耳尖飞速染上一抹羞粉。 裴冬藏瞠目结舌地看了他大哥半晌,末了才失笑道:“大哥可真是财大气粗。” 他对‘嫁妆’二字避而不谈,仅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大哥,心想十两银子,说拿就拿。 在银钱这方面,大哥从来都是舍得的。也可能…… 在寻常人看来,这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家好几年的花销,但对大哥而言,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裴冬藏矜持地退开一步,他拉开距离,旋即才苦恼着说:“我来见你,并不是为了讨要银两,而是想问问你,过阵子便是你生辰,你打算何时回家?” 裴春耕瞟了一眼四弟,他沉默着收回手中的银两,说:“看情况,如无要事,定回。” 裴冬藏:“……” “罢了!” 裴冬藏说:“随你吧,反正我今日来,一是为了询问你今年生辰是否回去,二也是想来看看你是生是死。既然你还活着,那……便自个儿珍重吧。” “否则若你出了意外,二哥敏感,三哥重情,他们定会为你而哀恸。” 裴冬藏心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干脆利索地转身走向来时路,纵使神色温润依旧,可他眼底悄然落寞。 他天生一颗七巧玲珑心,自幼就冰雪聪慧,即便内心偏执阴翳,但他看待很多事情,都很透彻。 就比如大哥那些‘秘密’,此前从未告诉家里,从未提过只字半语。 但裴冬藏心里有数,他大致上能猜出几分。 76:长袖舞风云,只手定乾坤 因为是兄弟,他有心想帮,可大哥因为是‘大哥’,凡事都一个人去扛,扛着扛着就扛惯了。 而也因为大哥罕少露面,兄弟之间越发生分。 人生可能就是这样,不论亲人,还是朋友,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 年少时他生病,大哥曾背着他跋山涉水。 他忍饥挨饿,吃不饱肚子,大哥将自己的口粮分他一半。 凡事以弟弟们为先,凡事都让着底下的弟弟们。 可一晃经年,如今维系在他们之间的,大概除了兄弟名义,就只有这一份血缘关系。 这般一想,裴冬藏顿感索然无味。 所以他讨厌‘变数’,而人这一生变数太多。 不论是惨遭休弃的父亲,还是神神秘秘凡事总瞒着家里的大哥。 生活在一点一滴地转变,逐渐面目全非,再也寻不回当年的样子。 他讽刺一笑,笑过之后,又觉得这人生很是无趣。 他可能只是太念旧了,太长情了。 这一刻他想音音了。 想回音音身边。 只要能看见音音,听见音音,他想他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不知从何开始,音音竟变成他的灵丹妙药,专治他的心。 他不禁迈开大步,人像一阵清风,向远方席卷而去…… …… 裴冬藏走后,裴春耕屹立长街之上。 他望着灰惨惨的天色,深沉压抑,乌云密布。 似在酝酿一场凄冷伤情的春雨。 他双手合拢在一起,右手握住左手麻木的指尖,心脏在左边,顺着左肩,直达左手,他整条左臂几乎麻痹,丧失知觉。 他攥着指尖,越攥越紧,又徐徐垂落下长睫。 “看来……” “得回去看看了。” 他时日无多,倘若这便是人生的最后,他得尽量为他们安排后路。 而这最后一段日子,他也想回去,想回家看看,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多体会一些从前来不及体会的亲情。 人说树高千尺,落叶归根。 而心系所在,便是他的根。 无论他走多远,无论他是否长袖舞风云,翻手定乾坤…… 他心中牵挂的,惦记的,永远都是那个家。 裴春耕思来想去,又隐晦地弯了弯唇,也不知是以何种心情,轻不可闻地骂了句。 “臭小子。” 他以手背掩住双目,锋利的薄唇却微微一挑,挂上一抹几不可察的微弱笑痕…… …… 裴冬藏顺道去了一下回春堂。 他是吴山村的村大夫,常常上山采药。那些药材的价格有高有低。 比如便宜点的,可能也就只能卖几个铜板,但要是贵一点的,比如他曾从悬崖峭壁上采过一株灵芝,单是那株灵芝就卖了一百多两白银。 他赚钱凶,但花钱更凶。 银子总像是流水似的,而他也顶多是个过路财神,往往是揣在怀里的银子还没等捂热乎,就又经他之手花出去,换成各种名贵的药材。 学医可真是一个糟践钱的活儿。 “可惜人生没有早知道。” 音音想买马车,他如今两袖清风。 首次后悔这些年用钱大手大脚,要不然如果存下一笔积蓄,甭提就只是一辆马车而已,就算音音想在京城买个三进四进的大院子,他也买得。 77:韶音:“我二哥太可怕了” “哎……” 裴冬藏心想,钱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 经此一遭,望着街上威武雄壮的骏马,还有奢华漂亮的马车,裴冬藏陷入深深的自省当中。 等他来到回春堂时,收走寄卖药材赚取的二两白银。 “裴大夫,有空再来啊!” 裴冬藏临走时,回春堂的掌柜热情相送。 就在这时一个急火火的声音响起:“大夫,我家妻主受重伤,快帮她看看!” 来人正是吴家的。 吴家男人背着奄奄一息的吴洪兰跑来回春堂。 他看见清隽温润的裴冬藏,还愣了愣,但转瞬之后便心急如焚地催促回春堂。 男人心想,裴冬藏虽是吴山村的村大夫,但村大夫的医术肯定比不上城里的郎中高明。 平时在村里,大伙找裴冬藏,顶多也就是看个头疼脑热跌打损伤。 但这回吴洪兰伤得太重了,他信不过裴冬藏。 裴冬藏瞧了一眼吴洪兰,神色淡淡的。 吴洪兰趴在她男人背上昏迷不醒,她失去了一条胳膊,齐肩而断。 就算之前已经简单包扎,但依然出血不止,布料被血水染成殷红。 如今吴洪兰面无血色。 而且除了这断臂的伤口,吴洪兰身上也有很多其余外伤。 最严重的是腿,活生生地被恶狼咬下一大块肉。 伤口深的甚至露出森森的白骨。 看这模样,是生是死不一定,但就算侥幸活下来,日后也得变成一个瘸腿残疾的独臂侠。 裴冬藏只看了一眼就不再感兴趣。 他揣着二两银子去了墨云居,这时他的音音正乖乖坐在一张椅子上,捧着二哥贡献出来的小糕点,一脸苦闷地小口小口吃。 “四哥!!” 韶音看见她四哥,简直像是看见她的救世主。 她一脸惊喜地跳下椅子,然后蹬蹬蹬地一溜小跑冲向了四哥。 她清透黑澈的眼睛像是千言万语,就差没在脸上写下几个字——四哥,快救我!! 二哥太不好哄了。 她不吃二哥的芙蓉糕,不肯花二哥的银子,二哥就不高兴,就自闭,就可怜兮兮地一脸消沉。 她只好妥协,举双手投降。 她是真的很不擅长应付像二哥这种的。 毕竟是新时代女性,自立自强是根本,就好比她想退休养老当咸鱼,但所谓咸鱼是在当她有资本之后,因此她早就已经决定,要在那之前先囤一个小金库。 凡事靠自己,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基础概念。 但二哥太可怕了,简直像溺爱啊。 裴冬藏诧异地瞄了她一眼,旋即才轻轻抬手,为她抹去沾在唇边的糕点碎屑。 他玉色的指尖划过她软软的嘴唇,旋即将那一丁点糕点碎渣送入口中。 他含着自己的指尖,轻笑道:“很甜。” 裴韶音:??? 她四哥是不是在撩她? 没待她多想,就见四哥神色自然地看向二哥。 “我稍后要带音音去马市,二哥要不要一起?” 音音说想买大马车,那当然是必须一定要买!正好他刚从回春堂收了一笔银子。 不过,买马买车,这点儿银子肯定不够。 但不妨碍他先去询问市价,之后再准备一个完美的敛财计划,争取尽快给小音音配一辆马车。 78:为什么 裴夏耘像个小迷糊,他闻言眨眨眼,才一口回答:“要!” 于是这事拍板决定了。 裴冬藏重新看向裴韶音,垂眸低柔浅笑。 他轻轻揉揉她的头,旋即背对着她,转身半蹲她面前。 “音音上来,四哥背你。” 裴韶音眨了眨眼,看见不远处有人冲着他们这边张望,她没来由地感到几分羞耻。 四哥这样,搞得她像一个柔弱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子。 但,她还是往上一趴。 管他的,外人想法与她何干? 她懒癌晚期,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走路怪累的,四哥真棒棒! 等四哥背着她起身,她搂着四哥的脖子,两条小腿悠悠哉哉地来回晃悠,像打秋千似的。 跟在后头的二哥裴夏耘:“…………” 悄悄瞄了四弟五妹一眼,心里没来由地发酸。 他抿了抿浅浅粉润的薄唇,遂一脸失意的低下头。 他也想好背音音,想让音音多依赖他一些…… …… …… 回春堂医铺。 吴洪兰昏昏沉沉,她伤得太重,身上无一处不痛,伤口像是被一把火点燃,疼的她躺在病榻上直呻吟。 她听见回春堂的老大夫说:“这位郎君,您家娘子的伤势不容乐观。” “她断了一臂,伤得又重,且不提能否保住命,就算当真保住了,日后也得变成个残疾。” “就算不提她这断臂,她这腿伤得也不轻,往后走路,恐怕得拄着拐杖,一瘸一拐……” 吴洪兰重伤之后,保存着几分意识。 此刻一听,当下绝望的不行。 残疾,拄拐?她心头漫过一阵阵悲意,不禁在想她为何要遭受这一切? 如果没有追着裴冬藏爬上茶山,她就不会遇见那些狼,就不会……不对! 恍若醍醐灌顶,吴洪兰倏然警醒。 是裴冬藏! 她心下一惊。 想起裴冬藏是吴山村的村大夫,深谙医术,以前曾有几户人家闹鼠灾,还是从裴冬藏那里拿的驱鼠药。 她像是被人擂了一闷锤。 心中惊疑,不敢置信! 可她却清楚明白——没错了,就是他! 是冬哥儿,是裴家老四,裴冬藏! 可为什么啊? 吴洪兰又惊又痛,难过不已。 她想起从前容貌未毁时,她在吴山村里算不得美人,但长得也英气。 纵使比不上家有良田百亩的季雨竹(原书女主),比不上裴家那个病秧子小五,可好歹也算是有着几分颜色的。 然而自从误食山中毒果,身体肌肤溃烂,脸上长满了脓包毒痘,变得坑坑洼洼。 她一下子就从相貌标致的普通人变成丑陋的怪物。 在最初的那段日子里,她甚至不敢出门见人。 自从吴山村的老郎中病逝后,曾跟着老郎中做药师学徒的裴冬藏就成了村里唯一的村大夫。 吴洪兰出事后,裴冬藏经常被邀请去吴家。 他为吴洪兰问诊号脉,帮她改善药剂方子,他们相处的次数变多,一来二去的,就逐渐熟稔起来。 她也对他越来越了解。 当旁人因她容貌丑陋视她如洪水猛兽,唯有他一如既往,温润知礼,言笑晏晏地拿她当个普通人对待。 好似并不介意她美丑。 79:吴洪兰:“我一腔深情错付了” 无论国色天香,还是貌丑无言,在他眼里并无太大分别。 她就这样,逐渐地为他沦陷。 而在那之前,她分明是看不上他的,分明是嫌弃的。 女人日子过得好不好,取决于家中男人是否有本事。 女人是寄生虫,但也是男人的天,是男人的主,生来就要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 裴家以前也曾有过富裕生活,但自从裴小五看上沈豫林,为了沈家那位林哥儿胳膊肘向外拐,裴家的生活水准直线下降。 日子也过得一天不如一天。 外人因此嫌弃裴家兄弟没本事,认为是他们太废物,才连累家中女人一起过清苦日子。 而为女人提供更好更优质的富裕生活,是身为男子毕生的追求和使命。 可裴冬藏的温润,从容,一切皆那般美好。 好似人世一抹皎洁的凉月,抚平她因毁容带来的心伤。 她把他搁在心里,放在心上,她倾慕他,她迷恋他。 她为他做了很多傻事,村子里无人不知,她吴洪兰爱慕裴冬藏,她想娶他为夫。 她为了他舍下颜面,不要脸皮,没了身为女子的尊贵尊严,她上赶着示好…… 而这一切,在这个女尊男卑的世道里,是不为世所容的,是大伙提起来都要耻笑的。 就像是裴小五和沈豫林。 裴五也是一心爱慕沈豫林,大伙提起裴五全当一个乐子,当一个笑话。 爱不爱的,对她们这些人而言,太过奢侈。 无爱的奴役,才是这地方的常态,而谁若把‘喜欢’这字眼挂在嘴边上,那才是最招羞的,最叫人唾弃。 可她满腔爱意,竟然就只换来这种下场? 她不甘心。 吴洪兰越想越是愤怒,心头像是哽了一口血,突地喷出这口积血,也睁开了眼,但脸上满是狰狞。 “大郎。” 她躺在病榻上,按着自己绞痛的心口,却咬牙切齿道。 “去衙门,去给我报官!!” 裴冬藏,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 深情错付。 他敢如此待她,她要让他付出代价。 让他血债血偿! …… …… 裴家兄妹在城里走走停停,逛了一个遍。 裴二哥像个败家子,这败家成性都快赶上挥金如土的裴韶音了。 他看啥都想买。 但不是给他自己买的,而是给妹妹音音添置的。 比如姐儿们喜欢的小甜糕、头饰、首饰,甚至还有衣裙等等,全是女人家能用得上的。 他这个月刚拿到手的工钱还没等捂热乎,就大把大把的铜板洒出去,换成各种小衣服,给妹妹添置家当。 韶音失笑,感觉二哥是真够实诚。 上次二哥被安写意诬陷,她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可从那开始,二哥似乎太过感激,把她放在心尖上,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感谢。 这份真诚像个傻憨憨,但甜进人心,也让她忍俊不禁…… 等兄妹三人抵达一家小面馆,像个小挂件似的裴韶音,总算从她四哥背上挪下来。 她坐在板凳上,吃着过水面条咂摸一下嘴:“没四哥手艺好。” 80:四哥,裴冬藏被捕 她四哥可塑性很强,就比如这两天,在她的‘指点’下,四哥的厨艺进步神速,与日俱增。 裴冬藏清浅笑道:“音音喜欢,那以后四哥多下厨。” 裴韶音:??? 她咬着筷子,有点呆。 旁边,二哥裴夏耘抓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碗里已经坨了的面条。 他感觉四弟五妹之间好似笼罩着一种莫名的氛围,像是看不见的屏障,把自己摒弃在外…… 裴夏耘抿起嘴唇。 他唇色好看,是浅浅的粉,好似生在翠枝上的一抹嫩樱。 这粉润润的颜色,让韶音想起纳兰性德的《金缕曲》。 疏影临书卷,带霜华,高高下下,粉脂都遣。 别是幽静嫌妩媚,红烛啼痕休泫。趁皓月,光浮冰茧。 恰与花神供写照,任泼来,淡墨无深浅。 …… 二哥有读书人的气质,且不提眼神时而窜起来的小迷糊,单单外表,他美得清丽,俊秀,又知性,有清爽感,却也十分的文雅。 是很有韵味的,也是很有深度的儒家魅力。 韶音看了看一身书卷气的俊丽二哥,又瞄了瞄温润如玉,好似清风皎月的四哥,只觉—— 秀色可餐,太下饭了,我还能再吃一大碗! 正这时。 “衙门办事,无关者速退!” 韶音心里咯噔一声,她寻声看去…… 有些人天生吸睛。 即便身在闹市,也是天生的发光点,就算处于人潮,也依然鹤立鸡群。 只一眼就能摄人心魄,令人心生惊艳。 黑衣墨发的宴二爷依旧是副老样子。 他美得如蔷薇泣血,又如地狱幽火,俊美无俦,一身惊世的妖色,好似写尽了三千繁华。 他信步而来,人是玉树临风的,而他身后还有一列足足十余名官差。 隔着十余米,宴二爷瞧见这边的裴家三人,他冲身后打了个手势,立即有官差上前。 “吴山村裴氏四子裴冬藏!你涉嫌谋害吴姓娘子,随我等走一趟!” 官差二话不说来抓人,手持镣铐,强横地逮捕裴冬藏。 裴冬藏微微一怔,旋即深深吸气,他看向韶音,轻声道:“别担心。” 他是柔和的,是温隽雅丽的。泰山压顶而来,而他临危不乱,力持镇静。 韶音眉心一拧,她放下手中的长木筷。 宴二爷眉眼张扬,他是天生的妖孽面。 此人外热内冷,看似风流妩媚,妖娆多情,但眼底却像是聚着阴翳,凝着冰霜,满目不为人知的寒雪之色。 此刻他玩味开口:“你们裴家怕是流年不利,日前才刚抓了夏哥儿一回,如今又轮到你冬哥儿。” 说完这话,宴二爷又随意地摆了摆手。 “行了,带走,秉公处理!” 但宴二爷,沈宴之,却也不禁在想。 裴春耕家里这些弟弟,以前还算安分,也就老三裴秋丰那个莽性子言行不慎容易闯祸。 可今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怎么接二连三地挨个进衙门? 寻常人一年都未必进一次衙门,甚至有人一辈子都远离衙门。 毕竟这衙门可不是个好去处。 群号:537360958 81:出大事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81:出大事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2:凌迟处死,杀一儆百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82:凌迟处死,杀一儆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3:我说过,别逼我扇你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83:我说过,别逼我扇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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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音的房间被安排在朱翠阁后院,这地方清幽雅致,环境...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95:二哥:“音音像个小妖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6:春寒之夜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96:春寒之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7:以为我算了,以为我不计较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97:以为我算了,以为我不计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8:裴冬藏:“何为兄弟”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98:裴冬藏:“何为兄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9:他转手就把大哥给卖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99:他转手就把大哥给卖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0: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0: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1:裴韶音:“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1:裴韶音:“就感觉哪里怪怪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2:你有病,你才有病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2:你有病,你才有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3:我家哥哥如何,不必你们指手画脚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3:我家哥哥如何,不必你们指手画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4:怀疑狗男人是故意的(活动加更)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4:怀疑狗男人是故意的(活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5:生啖其肉,挫骨扬灰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5:生啖其肉,挫骨扬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6:裴三哥回来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6:裴三哥回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7:裴秋丰防贼似的盯着她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07:裴秋丰防贼似的盯着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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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57: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8:气自己没保护好小音音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58:气自己没保护好小音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59:主子真是大好人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59:主子真是大好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0:侍之一字,意为侍奉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0:侍之一字,意为侍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1:敢怒不敢言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1:敢怒不敢言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2:嫁进裴家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2:嫁进裴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3:裴冬藏:“音音,一定要等等四哥”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3:裴冬藏:“音音,一定要等等四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4:裴春耕:“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4:裴春耕:“朋友就是用来坑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5:裴三哥:“我,在线怼人” 有人连名带姓地喊了韶音一嗓子。 韶音扭头一看,就见目眦欲裂的沈豫林,一副疯魔模样,他神色恼恨,从吴山村里冲出来。 沈豫林逼近了韶音,怒吼道:“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5:裴三哥:“我,在线怼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6:能不能要点脸(活动加更)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6:能不能要点脸(活动加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7:依然是个黑心肝的小婊贝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7:依然是个黑心肝的小婊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68:书穿VS重生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168:书穿vs重生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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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5:韶音:“我馋”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05:韶音:“我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6:季雨竹,裴韶音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06:季雨竹,裴韶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7:先笑为敬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07:先笑为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8:裴冬藏回来了 而且,是气质吗? 让人看着挺舒坦的。 但等她反应过来,她又唇角一抽。 心想自己莫不是脑壳有病?竟然对裴小五产生好感?准是近墨者黑了! 季雨竹暗暗后退一步。 ...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08:裴冬藏回来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09:坏事的家伙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09:坏事的家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0:裴三哥,信香发作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0:裴三哥,信香发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1:晚上,怎么睡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1:晚上,怎么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2:裴夏耘:我赢了,我又输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2:裴夏耘:我赢了,我又输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3:裴,八爪鱼,二哥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3:裴,八爪鱼,二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4:四哥大预言家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4:四哥大预言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5:裴冬藏:“为你珍重我自己”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5:裴冬藏:“为你珍重我自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6:你烦不烦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6:你烦不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17:四冬太心机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17:四冬太心机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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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饶不了你们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2:饶不了你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3:沈姑娘可还满意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3:沈姑娘可还满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4:沈夫人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4:沈夫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5:悔不当初的吴洪兰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5:悔不当初的吴洪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6:沈凰月告状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6:沈凰月告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7:宴二爷是垃圾场里捡来的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7:宴二爷是垃圾场里捡来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8:关于“家”的感觉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8:关于“家”的感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49:三哥:“你尝尝,可甜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49:三哥:“你尝尝,可甜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0:姓裴的呢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0:姓裴的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1:大哥,喝茶 随后脸上蒙着面纱的沈凰月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这是沈凰月第二次来吴山村。 第一次,便是前些天。刚过来,还没等进村呢,就被裴韶音堵在外头,还挨了裴韶音一巴掌含怒而回。...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1:大哥,喝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2:裴母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2:裴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3:笑得冷森森的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3:笑得冷森森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4:脸都绿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4:脸都绿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5:四哥的偏见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5:四哥的偏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6:踢了四冬一脚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6:踢了四冬一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7:坟包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7:坟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8:季雨竹:“不慌,我没在怕的”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8:季雨竹:“不慌,我没在怕的”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59:撵走了三秋四冬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59:撵走了三秋四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0:游子寂寞闻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0:游子寂寞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1:本性顽固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1:本性顽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2:这一日,黄沙漫天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2:这一日,黄沙漫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3:韶音:“我,人艰不拆”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3:韶音:“我,人艰不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4:裴夏耘:“我一秃噜一大串”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4:裴夏耘:“我一秃噜一大串”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5:爱美的宴二爷 果不其然。 就见裴夏耘一副晕乎乎的样子,软软糯糯的,天真又懵懂,还很羞涩地冲着韶音眨眨眼。 “音音,二哥哥肚肚痛,音音帮二哥哥揉揉好不好……” 说着就要跑过来抓起...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5:爱美的宴二爷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6:未来女主人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6:未来女主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67:比小五好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67:比小五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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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0:腌的太入味儿了(上架了,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1:沈府兄弟(上架了,3)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1:沈府兄弟(上架了,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2:来自大公子的训诫(上架了,4)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2:来自大公子的训诫(上架了,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3:便宜娘也忒没原则了(上架了,5)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3:便宜娘也忒没原则了(上架了,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4:娘,您的小马甲呢(上架了,6)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4:娘,您的小马甲呢(上架了,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5:两只手捧着小花花(上架了,7)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5:两只手捧着小花花(上架了,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6:像是男人,不再是哥哥(上架了,8)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6:像是男人,不再是哥哥(上架了,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7:灶王庙(上架了,9)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7:灶王庙(上架了,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8:裴夏耘:“我,假正直”(上架了,10)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8:裴夏耘:“我,假正直”(上架了,1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89:音音,今天好开心(上架了,11)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89:音音,今天好开心(上架了,1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0:太戳心窝子(上架了,12)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0:太戳心窝子(上架了,1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1:然而我遇见了你(上架了,13)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1:然而我遇见了你(上架了,1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2:小锄头,撬出一丝缝隙来(上架了,14)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2:小锄头,撬出一丝缝隙来(上架了,1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3:原来你喜欢这种的(上架了,15) 等他们两个冲进灶王庙,就看见裴夏耘与一名唇红齿白的小少年,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并且身上的衣裳都有些凌乱的样子。 而且两人之间还像是笼罩着一层浅浅的粉红色暧昧。 ...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3:原来你喜欢这种的(上架了,1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4:兰焕颜:“雨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上架了,16)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4:兰焕颜:“雨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上架了,1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5:兰焕颜:“这一刻,我实名慕了”(上架了,17)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5:兰焕颜:“这一刻,我实名慕了”(上架了,1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6:裴母:“我大写的崩溃”(上架了,18)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6:裴母:“我大写的崩溃”(上架了,1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7:病了(上架了,19)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7:病了(上架了,1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8:再也离不开音音了(上架了,20)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8:再也离不开音音了(上架了,2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299:季小弟:“一定要找个壮实的”(上架了,21)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299:季小弟:“一定要找个壮实的”(上架了,2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0:能不能别叫我大春(上架了,22)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0:能不能别叫我大春(上架了,2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1:裴母:“我心疼了”(上架了,23)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1:裴母:“我心疼了”(上架了,2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2:韶音:“好太幸福了”(上架了,24)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2:韶音:“好太幸福了”(上架了,2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3:女孩子的友谊呀(上架了,25)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3:女孩子的友谊呀(上架了,2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4:吃货的友情就是这么坚不可摧(上架了,26)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4:吃货的友情就是这么坚不可摧(上架了,2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5:漂亮娘是典型的女儿控(上架了,27)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5:漂亮娘是典型的女儿控(上架了,27)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6:裴家往事,小五生父(上架了,28)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6:裴家往事,小五生父(上架了,28)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7:没出息的裴夏耘(上架了,29)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7:没出息的裴夏耘(上架了,29)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308:裴冬藏:“自我反省了”(上架了,30) 《穿进女尊文里当咸鱼》308:裴冬藏:“自我反省了”(上架了,30)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