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龙骑士传》 第一章 序幕拉开 “侦测到在途的剑阵打击!” 铅色天空下,魔族大营中,守卫在魔君之蛹旁的魔族长老发出凄厉的嘶吼。 警报未落,整座魔营便如沸腾的死海翻涌起来。魔族长老高高飞起,睁开排布在巨脸上的七只怪眼,用血色的目光,犁过大营的每一寸土地。 与此同时,刚刚还悠闲漫步的种种魔物无不变得异常暴躁,在空中漂浮的魔眼的引导下,四散搜寻,挖地三尺。 天降剑阵,人族对付魔族的最终决战武器。这一情报早已被魔族高层知晓,人类选择魔君蜕变未成的时机祭出剑阵打击,并未出乎他们意料。 根据他们的了解,人族剑阵若要有效发动,必须要有人在目标附近对剑阵进行引导,只要在剑阵降临前将这个引导者消灭,就能使行至中途的剑阵失去目标,无法构成威胁。 魔族所料不差,此刻,在危机重重的魔族大营中,正潜伏着一名人族——他就是洛亚——一名经历过无数战火洗礼、心中怀着血海深仇的精英战士。 面对着在头顶、身边、甚至地底乱窜的种种魔族战士,洛亚心中没有一丝恐惧。比这更加瘆人的场景他也见过不少,况且此时他的身上还加持着三层最高级别的隐形术,无论是声音、光线还是灵能,都不会暴露他的行踪。 洛亚所要做的,就只是小心走位,不要和魔族战士发生碰撞等身体接触,毕竟,他身上的只是隐形术而已,并不能让他真正的藏匿于虚空之中。 “咯咕咕咕……”一头魔眼游荡到洛亚头顶,不时发出诡异的叫声。 魔眼,魔族中常见的侦测单位。这种丑陋的家伙外形就是一颗巨大的眼珠,在眼珠后,摆动着一团章鱼样的触手,仿佛被生生扯断却尚未坏死的神经束。 如此面目可憎的东西却对各个频谱的能量都异常敏感,在人魔战争中,无数本可以靠躲藏逃命的生灵最终都在魔眼之下魂飞魄散。 这头魔眼好像发现了什么,徘徊在洛亚头上久久不去。终于,它承认自己一无所获,调转方向,奔着另一处可疑位置飘去。 当行至半路,它突然急转折回,在洛亚头顶飞快地盘旋,重新试图抓住一些蛛丝马迹。魔眼是种狡猾的生物,常用这种“杀回马枪”的方法来捕获戒心不强的猎物。 洛亚是经过漫长战争淬炼的老兵,对这种禽兽变诈见怪不怪,他稳住身上的隐形术,不泄露一丝气息,继续指引万里之外的剑阵飞行。 见无法通过声、光、灵能侦测到敌人,魔眼转换了战术。它颤抖着、扭曲着,从自己体内挤出一股股散发着恶臭的黄色粘液。 粘液流到地面,将地表腐蚀出阵阵白烟,发出“嗞嗞”声响。空中的魔眼一边持续分泌粘液,一边缓缓飞行,直到将全部的可疑之处都均匀的涂抹一遍。 洛亚不慌不忙,轻踮脚尖,在酸液间隙中灵活的闪转腾挪,利用一个个死角,巧妙的躲过了这场“死亡洗礼”。 经过这番折腾,魔眼彻底排除了这个位置的嫌疑,转而去别处搜寻。 而洛亚便短暂地闲了下来,此时,剑阵尚在十万里外、八千丈的高空急速飞掠,还要有一段时间才能到达这里。等到剑阵降临,这里的一切,包括洛亚在内,都将灰飞烟灭。 趁着临死前的余暇,洛亚不禁开始回忆自己的往事。 如果可以重新活一次,洛亚最想回到的一定是那个傍晚。 那时,夕阳散布的火烧云红得柔和、鲜明,不会让任何人联想到鲜血、战火或是死亡。 不过当时的洛亚可没心情欣赏这份美景,他是个孤儿,时时要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寻找食物上。与每天一样,为了晚饭,他开始挖坑,希望从底下找到些能够吃的植物根茎或者兽虫幼崽。 洛亚不太幸运,这一坑挖到小臂深却还是什么都没有。也许是赌气或是其他的什么鬼使神差,他并没有放弃这个坑,而是不断地挖,往深了挖。 终于,当他再次捧出一把泥土后,地底露出了一小块光滑拱形的物体。 洛亚大受鼓舞,加快掘土进度,终于赶在天黑前将地底的东西整个挖了出来。 这是一个光滑洁白的椭球形物体,比成年人的脑袋略大一圈。洛亚不知道这是什么,但却从此物柔和对称的外形上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美感。 “我捡到宝啦!”对着初升的夜色,洛亚高高地挥舞双手,呐喊连连。 当晚,洛亚抱着这枚椭球美美睡去,甚至忘记了饥饿和寒冷。 虽然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但总能卖出个好价钱,谁不喜欢光滑白洁的东西呢?等拿到钱,我要买两整条羊腿,全是后腿,还要买大半扇猪,八只鸡、四只鸭、两只鹅,把它们统统烤熟吃掉;刷厚厚的酱汁,吃掉;洒大把的香料,吃掉…… 睡梦中的洛亚不知不觉流了一地口水。 第二天,洛亚抱着椭球去了城里的杂货铺,却意外碰了壁。 店里的老板端详着椭球,对洛亚说道:“小伙子,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要如何给你开个好价钱?” 洛亚说:“老板,你看这个东西,又白又滑,摸起来舒服极了,一看就招人喜欢。你收了卖给那些有钱的太太,一定亏不了。” “可这又不是珠宝,她们哪会要?我看啊这就是个普通的蛋,你还是拿回去吧,本店收不了。”说着,老板把椭球推回给洛亚。 “哪有这么大的蛋,就算是大鹅的蛋也不过拳头大小。这一定是好东西,老板你就收了吧。”洛亚又把椭球推到老板面前。 “真的收不了,你要是饿了我可以给你拿点吃的,今天的早饭还剩了一些包子……” “老板,我不是来要饭的,我要和你做生意。” “真的做不了,你连自己的货是什么都不知道……” “老板你再看看,它多白,多光滑。” “再看几遍都一样……哎?你看你的东西,上面还有裂纹,这样就真不值钱了吧!” “怎么会?刚刚还好好的。”洛亚把椭球抢回手中,发现上面果真有丝丝裂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等等,这不是裂纹,一定是脏掉了。”洛亚一边争辩,一边伸手去擦,想把裂纹抹除。 “小伙子,你可看好了,这不是我碰坏的,我拿货向来是小心轻放,我这手稳得方圆百里都有名……” 老板的话让洛亚又急又委屈,两颗泪珠不禁从眼眶跌落,砸在椭球表面。 泪珠仿佛有千钧之力,让椭球表面的裂痕陡然增大。不多时,椭球上端便分崩离析,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洞。 洛亚和老板两人忘记了争吵,直愣愣地盯着洞口,想要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噗地一声,一个肉滚滚、圆乎乎的小脑袋从洞口探出,上面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第一时间盯上了洛亚。 洛亚一惊,止住哭,与手中的小家伙对视起来。 滚圆憨萌的东西果然有神奇的治愈功效,与那家伙对视一眼,洛亚便感觉胸中的郁闷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 那小东西“呀”的叫了一声,竟一下撑碎了整个蛋壳。这下,它的全身都暴露了出来。 肉乎乎的四条腿、两只翅膀、一条尾巴。 “难道……这是……龙?”老板惊讶得有些磕巴。 “按原先的价……” “老板我不卖了!”反应过来后,洛亚抱起小龙,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的营地。 “原来我真的捡到宝了!”洛亚站在山头,用更加热烈的气势向天空挥舞双手。在他脚边,那条通体发蓝的小龙也学着他的样子,用后腿支撑身体,站立起来摆动前肢。可它的后腿似乎还不够强壮,没摆两下就栽歪着跌倒,抱成一团肉球滚下山坡。 洛亚大叫不好,飞身去救,可连着饿了几顿,他脚下不稳,竟扑在小龙身上和它一起滚落山坡。 好在山坡不抖,山脚下,一龙一人都安然无恙。 见他们都没受伤,洛亚转惊为喜,高高举起小龙,把它和眼前的太阳重合,高声喊道:“命运的车轮开始转动了!任谁都拦不住了!龙骑士洛亚的篇章,就在此刻展开了!” 第二章 早夭的梦想 洛亚的的这套说辞和对龙骑士的认知来源于一名说书先生。这名说书先生云游四方,每年都会到洛亚的镇子呆上一段时间。他最喜欢讲一群佣兵的故事,在那个世界里,有剑与魔法与龙。 洛亚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个故事,尤其对里面龙骑士这个职业羡慕不已,更是对故事中的主角之一——被誉为一切人类美德拥有者的龙骑士大清山充满崇拜。 在洛亚生活的世界中,也生存着龙这一物种,于是,成为一名龙骑士便成为了他心中的梦想——一个有实现可能的梦想。 洛亚双手捧着小龙,感觉自己距离梦想从未如此之近。 先给这小东西取个名字吧,洛亚想。在佣兵故事里,大清山的坐骑龙是绿色的,叫绿儿;我这条是蓝色的,那就叫蓝儿吧。 草率的命名仪式结束后,洛亚和蓝儿正式生活在了一起。 打猎、采集,把食物倒进蓝儿嘴里;打猎、采集,从蓝儿嘴里抢救出些食物给自己吃;打猎、采集…… 在洛亚含辛茹苦的抚养下,蓝儿的脖子变长了,四肢粗壮了,两只翅膀也能够有力的扑棱几下了——这个肉球终于有了一点龙的样子。 随着蓝儿的发育,对它的飞行训练也终于提上议程。想到要教蓝儿飞,洛亚就兴奋不已,这可是他在龙骑士之路上要迈出的最重要一步。 洛亚的脑子如同过电一般,种种灵感层出不穷:食物勾引诱飞法、高处抛投强逼法、谆谆善诱劝导法、苦口婆心卖惨道德绑架法…… 想法太多,为了避免遗漏忘记,洛亚决定买个本子把这些一条条、一项项记下,到时候每完成一项就在它后面打个勾,那感觉一定爽的不得了。 听说书先生讲,过去曾有个国王,组建了一支秘密卫队。这支队伍中的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本子,本上附有秘法,一旦国王下令,本上就会出现相应的任务。当队员完成任务后,任务的状态就会从“未完成”变成“已完成”。 就是这么个简单的东西,却使得整只卫队的效率远超同僚,到后来,即使没有封赏,队员们也会拼了命的去完成本上的任务,就是为了把全部的“未完成”变成“已完成”。 想做就做,洛亚用从蓝儿嘴下抢下的半只兔子换了一个本子和几支笔。 洛亚虽然流浪荒野,没受过正规教育,但他常常躲在镇上私塾的窗外偷看偷听,因此还是会写几个字的,加上他自创的简笔图形象形文字,足够写出个他自己能看懂的任务本了。 翻开本子第一页,在页面正中,洛亚郑重的写下了“龙骑士洛亚传”几个大字。 打开第二页,在第一行,洛亚继续写道:第一卷、笨龙蓝儿的训练纲领;换行,第一章、飞行训练;再换行,第一项、起飞…… 日子一天天过去,洛亚的本子越写越厚。如果不是魔族来袭,洛亚没准真能从一个野小子逆袭成为光荣的帝国龙骑士。毕竟,仅是拥有一条龙这项,就足够完爆大多数王公贵胄。 可惜,没有如果。 当洛亚还沉浸在受封美梦中时,魔族的阴影如旋风般席卷人族大陆。 战火、鲜血、恐惧、绝望。 逃亡,逃亡,还是逃亡。 洛亚只记得和蓝儿最后一次相处是在一棵浓密的树冠上,空中全是浓烟和恶臭,地面铺满了紫黑色的魔族粘液,奇形怪状却都异常丑陋的魔物不时从树下经过,每当这时,躲在树上的一龙一人都瑟瑟发抖的抱得更紧。 “蓝儿,你说这次我们能不能逃掉……”洛亚低声哭泣,心中充满了绝望。蓝儿不会说话,只是颤抖着,把脑袋紧紧顶在洛亚胸口。 “咯咕咕咕……”远处的空中传来令人窒息怪叫。是魔眼!在逃亡中,洛亚早已记住了这种恐怖的生物,它的出现,让一切躲藏都变得没有意义。洛亚曾亲眼见识过一群躲在地底深处的人是如何被魔眼发现、屠戮的。 “咯咕”的怪叫由远及近,洛亚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在巨大的恐慌下,身体的生机竟开始提前退却。 这样也好,自己吓死总比被魔眼杀死要好…… 当洛亚意识恍惚之际,突然感觉胸口一疼,紧接着是麻木。他低头看去,刚刚还吓瘫的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胸口咬了一口,并把可以让生物沉睡假死的蓝龙毒注入了他的体内。 “蓝儿,别……”洛亚想开口阻止,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蓝儿义无反顾的冲出树冠,扑向漂浮在半空的魔眼。然后,他的视野逐渐模糊,最终变为一团漆黑。 当洛亚再度醒来时,附近的魔物已经离开,他拖着尚未恢复的身体拼了命的四处搜寻,却一无所获。 再之后的日子对洛亚来说已没有意义,他加入了人族抵抗军,无数次用自杀式的攻击方法来压抑心中的仇恨和愧疚,却又都奇迹般的死里逃生。 在这场全人类的灾难中,洛亚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尘。当战争进行到第二十个年头,人族的数量已不及战前的十分之一。但面临着灭族的危机,这个看似脆弱的物种却爆发出了史诗般的坚韧和力量。当魔族将人类压缩到大陆一个区区方圆数百里的角落时,便无法再向前推进一步。 此时的人族空前团结,灵能觉醒者的比例也达到了前所未有高度。为了打破胶着态势,彻底消灭人类,魔君不得不返回魔界后方,开始蜕变。当它进化完成后,便能以压倒性的力量重返战场,踏平人类的全部防线。 而人类从不是个坐以待毙的种族,立刻针对魔君的蜕变拟定出剑阵打击计划。 第三章 化身为剑 人族腹地,剑阵发射现场。 如果不畏守卫军的防空火力,自上而下俯视,便会发现剑阵发射阵地实际上是一座数百米见方的灵能阵列。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复杂而有序的灵能符号,在阵列最外圈,围绕着1080个圆环。当剑阵发射时,每一个圆环内都将有一位战士献祭自己坚定的灵魂。 距离计划开启还有三天,非核心人员均已撤离。此时还在阵地中的,除了守卫人员,便是这次打击计划的中坚骨干。 阵地旁的一块巨石下,洛亚与一名中年男子相对而坐。这男子一头花白,胡子拉碴,脸上一道斜贯右眼的深长疤痕让他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刀疤师父,”洛亚对那名男子叫道,“我还是想参与这次剑阵打击。” “你不是已经参与进来了吗?”叫刀疤的男子反问道。 “不,我是说我想代替您去组成剑阵。”洛亚急忙辩解。 “其实引导剑阵不比组成剑阵安全,都是一样的凶险。” “可引导剑阵终究不是必死的任务……” “哎哎,你个小鬼怎么总想着去死。”刀疤用手指戳了戳洛亚的脑袋,然后长叹口气,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说:“到了这个时候,还活着的人哪个不是肩负着血海深仇,哪个恨不得一死了之。可一旦死了,不就全完了吗,谁去怀念我们的战友?谁去祭奠我们的亲人……” 洛亚沉默了,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胸口。在那里,衣服下藏着四个明显的疤痕,正是当年蓝儿留在洛亚身上的齿印。这些年来,每当疤痕要变浅消失时,洛亚就会用烧红的匕首把它们挖深。 见洛亚不说话,刀疤又戳了戳他的脑袋,说:“洛亚,答应为师,有活下来的机会一定不要放弃。” “哦。”洛亚答应得漫不经心。“我的首要任务是保证剑阵命中魔君……” “唉,你小子啊……” 三天后,剑阵发射进入倒计时。 刀疤站在灵能阵列中属于自己的圈内,洛亚立在他旁边,准备送师父最后一程。 “小子!”刀疤的声音充满元气和豪情,丝毫不像一个临死之人所发。“你还记得剑阵打击的原理吗?背来给我听听。” “是,师父。”洛亚答道。“剑阵,由武者的灵魂构成。数名具备灵魂出窍能力的武者将自己的灵魂凝为剑核,组成剑阵。当剑阵到达目标时,剑核展开链式裂变反应,释放虚空大能,达到摧毁目标的目的……” “好好好,背得不错,那你再来说说链式裂变反应是什么。” “所谓链式裂变反应,即是剑核相互轰击,引发灵魂撕裂,靠灵魂撕裂时带来的巨大痛苦引发顿悟状态,从而沟通虚空,将虚空能量引入现实……”说到这,洛亚有些哽咽,这种攻击方式残忍得令人发指,在整个反应结束前,每一个剑核,或是说每一个灵魂,都要经历无数次的撕裂扯断之苦。 “那么丧气干什么!”见洛**绪低沉,刀疤狠狠拍了他后脑勺一下。“这次,我们这一千多号老哥们、老姐妹的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到时候,瞄准些,给魔君那老小子劈头盖脸来这么一下子,让他知道咱们可是不好惹的。” “是,师父!”洛亚挺直身躯,肃然道。而后他环视四周,其余一千多个阵圈内已都有一名战士就位,他们大多无人相送,这是因为他们的告别仪式早在三天之前完成。而洛亚身份特殊,留到了最后一刻。 呜——呜——发射阵地上空传来阵阵号角声,指挥剑阵发射进入下一个步骤。 听见指示,刀疤在圈内盘膝坐下。一番运作后,一个金色的刀疤虚影从他坐在地上的肉身中站起,缓缓飘到半空。 虚影转过身,面向洛亚,出窍后的灵魂与原来的肉体有着近乎一样的面容,只是少了脸上那道长疤。 “这就是灵魂出窍,怎么样,帅不帅?”刀疤笑着问。 “帅,而且更和蔼、更亲切了。”洛亚仰着脑袋答道。 “嘿嘿,难道为师以前很凶吗?”刀疤笑后,抬起右手,用手指在脸上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疤。“有些事,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变成什么样子,都忘不掉,也不应该忘……” “是的,师父!”洛亚也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的伤疤。 刀疤的虚影,或是说灵魂,在空中停留了片刻,待能量稳定后,他抱膝蹲下,化作一个光球,如同回归了尚在母体时的最初样子。 光球不断缩小、凝聚,光芒逐渐厚重得犹若实质。当光球变成只有一个拳头大小时,这个过程方才结束。 “看,小子,这就是剑核!”光球中传出刀疤的声音,比平时凝重、神圣、深沉,如同在圣殿穹顶回响的神之礼赞。 洛亚把脸凑近剑核,感觉仿佛有柔和细腻的阳光照在脸上。再仔细望去,却见剑核表面雷电交织,数条凌厉的剑气围绕着剑核交错游弋。 小小的一个剑核,似乎蕴含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呜——呜——号角再次响过。 “好了,时候到了,为师去了。”话毕,刀疤的剑核蓦然升上天空,向灵能阵列中心飞去。 “有活下来的机会一定别放弃!”这是刀疤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 与此同时,其他战士的剑核也纷纷升空,向中心集合。上千个闪烁着光芒的高能球体交错行进,拉开一张光幕,汇聚成了一个耀眼的星海漩涡。 “致——最高敬礼!”洛亚执礼肃立,心脏如擂鼓般与眼前的星海脉动、共鸣。 礼毕后,一小队全副武装的精英战士向洛亚走来。其中四人带着洛亚去做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剩下四人分站四角守护在刀疤的肉身边。 出窍的灵魂与肉体间仍会保持紧密的联系,在剑阵打击结束前,这些战士的身体都将得到严密的保护。 准备室内,洛亚一样样清点自己的装备:灵能剑、轻装护甲、隐形阵列、坐标传送阵列、药剂、口粮、地图…… 等到拿到剑阵的固有频率识别阵列,他就将踏上征程。 此刻,剑阵进入组装阶段,这个过程长达数十天。洛亚及其同伴将利用这段时间跨越万里,从人族腹地潜入到魔族大后方的魔君蜕变祭坛。在剑阵组装完毕的同时传输打击坐标信号。 若指引小队全军覆没,则计划失败。 若指引小队未及时发现目标,剑阵过期失效,则计划失败。 若剑阵组装失误,则计划失败。 若发射阵地沦陷,则计划失败。 …… 剑阵打击计划有着太多的疏漏和出错可能,但却又是人族此时能拿出的唯一可行方案。 第四章 天降正义 三天后,剑阵固有频率识别阵列被交到洛亚手上。有了这个装置,即使相隔万里,指引者也能和剑阵建立联系,从而引导它的飞行路线。 装备齐置,洛亚带领剑阵指引小队踏上九死一生的征程。 这段路程凶险无比,十二人的小队最终只剩下洛亚一人。或许冥冥中确实有神灵保佑,洛亚终于在剑阵失效前发现了魔君的蜕变之所。 这不是一处普通的魔族大营,比通常多出数倍的守军、坐镇中军的七眼长老以及大营中心那座高达数十米的巨大黑色祭坛,无一不在告诉洛亚他将不虚此行。 洛亚没有急着传输信号,而是将隐形术开到极致,向魔营深处摸去。 绕过了一队又一队丑陋恐怖的魔族士兵后,洛亚接近了那座深黑色的祭坛,看清了祭坛上雕刻着的条条纹路。通过这些图形和上面的能量波动,洛亚最终确认了这就是承载魔君之蛹的祭坛。 倾尽人族全力打造的剑阵只有一击,若是浪费在伪装目标上,那人族就彻底失去了存续的希望。 确认目标后,洛亚慢慢向后退去,找到一个适于隐藏的地方。在这里,他隐隐可以看见祭坛上有一个灰白色的巨大茧蛹。 茧蛹以近乎恒定的频率一胀一缩,每一次脉动后,都有一团暗红色的光晕在茧蛹上一闪而过。 “今日,你将葬身于此。”洛亚在心中默念道,“以人族之名,以全体死于魔族手下的战士、平民之名,以蓝儿之名,以洛亚之名……” 剑阵固有频率识别阵列,开启。 传输通道建立,信号良好。 魔君之蛹坐标扫描、定位中——定位完成——坐标传送开始。 坐标传送完成1%、37%、46%、78%、99%、100%,坐标传送完毕。 开始持续引导修正…… 万里之外,剑阵发射现场爆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一轮明耀过十万个太阳的能量聚合体自发射阵列中心缓缓升起,直至攀到八千丈的高空,而后一个折转,向着魔族领地的方向化作一道剑气,消失不见。 “侦测到在途的剑阵打击!” 铅色天空下,魔族大营中,守卫在魔君之蛹旁的魔族长老发出凄厉的嘶吼。 洛亚向剑阵传输信号的灵能经过特殊加密、隐匿,并不会引起魔族侦测单位的注意。但人族发射的剑阵是如此耀眼,哪怕是相隔了半个大陆,也能在第一时间惊起魔族心中的恐惧。 搜索,排查。 躲避,隐藏。 随着时间的推移,魔族长老最终放弃了猎杀剑阵引导者。 “冲击准备!”魔族长老怪叫一声,不甘的吼道。 上百条黑影应声而出,如箭一般射向半空,然后落在祭坛四周。这些生物都披着黑色斗篷,斗篷下没有实体,是一团凝聚、旋转的黑烟。在斗篷帽兜下,本应是脸面的地方,赫然挂着两颗如炭火般的橙红色怪眼。 洛亚在战争中很少见到这种神秘的生物,此时竟一下出现了上百个。 这些家伙甫一出现,便围绕着祭坛游走、起舞,在它们诡异的动作和阵型下,一个暗金色的半球形保护罩缓缓展开,最终将整个祭坛笼罩其中。 紧接着,第二层、第三层……片刻之后,祭坛上空就构筑起了十三层防护力场。 当最后一层保护罩定形时,祭坛上空阴暗的云层开始剧烈的翻滚、旋转、汇集,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暗影漩涡。在漩涡中心,云层碎裂开来,露出猩红色的天空,宛若一只悲愤到极致、哀伤到极致的泣血之目。 天眼张开,一颗银灰色的能量球体自空中缓缓下沉。这正是人族的剑阵,它外表的光辉已在万里飞掠中消耗殆尽,但这颗看似黯淡无光的球体,却依然携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 “冲击准备,倒数,十、九、八、七……” 魔族长老的七只怪眼死死盯住空中的球体,在他扭曲的巨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恐惧。 在祭坛周围施法的黑色怪异生物加快了速度,一时间,十三层防护立场竟齐齐爆射出绯红色的光芒。 光芒映射在能量球体上,把它照得有些晶莹,如同一颗剔透的泪珠。 所谓剑阵,不正是全体人族的一颗含血之泪,在这颗泪珠里,沉淀了亿万人数十年的愤怒、仇恨和悲痛。 仅从外形上看,剑阵是如此渺小,就像一颗即将滴落在烧红铁板上的水滴,除了一缕白烟和轻轻的呲啦声响,不会给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但这一切假象,都随着剑阵内部的链式裂变反应的开启而烟消云散。 剑阵内部,刀疤低沉、浑厚的声音传遍其他一千余个灵魂剑核。 “链式裂变反应,启动!” 话音落下,刀疤的剑核上陡然爆发出一道锋利无比的剑气,将与他临近的一个剑核轰击为二。 被轰击的剑核在分裂同时,又对着临近者射出三道剑气。 轰击、分裂、轰击……如此往复,链式裂变反应就此开启。 每一个灵魂剑核被轰击分裂时都会承受难以名状的痛苦,在这极端痛苦中,灵魂会寻得短暂的平静,达到顿悟的状态。在顿悟中,他们沟通了虚空,以自己的身体在现实和虚空中架起一道桥梁,将汹涌澎湃的混沌能量引入剑阵。 随着反应的进行,剑阵开始生长、变形,由一个不起眼的球体变成了一柄擎天举剑! 银色的巨剑熠熠生辉,如点水般贯穿了魔族祭坛上空的前三道防护力场。 在第四道力场处,巨剑略有停顿,而后便破壁而入,紧接着是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如同金属风暴摧残纸片、玻璃。 剑阵打击已成,势不可逆。已完成任务的洛亚从震惊中回过神后,竟一把解除了身上的隐形阵列,明晃晃的立在万千魔军当中。 “来啊,你们这帮畜生,都得死!”洛亚发了疯般怒吼道,与刚才那个沉稳冷静的潜伏刺客判若两人。他将过量的灵能注入手中的剑,激出长达十米的剑芒,探入魔军阵中翻卷、搅拌,抛起漫天的碎肉、血光。 奇怪的是,众多魔族生物竟无一理会洛亚,它们也好似疯魔般的冲向祭坛,前赴后继。 奔到祭坛脚下的魔族生物并不减速,反而运足力气一头撞向祭坛,把自己碾成一瘫肉泥。面对此种情景,后继者不管不顾,踩踏着前辈的血肉,义无反顾的继续这场自杀式冲击。 随着祭坛脚下的尸山越堆越高,祭坛上的纹路逐渐被激活,无数暗红色的光线沿着纹路向祭坛顶端汇聚,涌入魔君之蛹。 终于,当最后一只魔眼从半空俯冲撞向祭坛,献祭了自己的血肉生命后,祭坛上的魔君之蛹陡然发出一声沉重无比的脉动。 碰!远在千米之外,洛亚的心脏还是被震得跳脱了一个节拍。 巨响过后,魔君之蛹开始膨胀、扭曲、变形,刺耳的撕裂声后,人族最大的敌人——魔君破茧而出。 感受到威胁生命的危险,魔君在蜕变尚未完成时提前出世。此时的它外形如同一个巨型怪婴,通体灰白,不成比例硕大的红色双眼好似两潭血湖。在它小腹处拖着一根粗壮的暗紫色脐带,脐带直通祭坛,此时仍在不停的伸缩、蠕动。 嘶——啊—— 怪婴魔君的叫声尖利刺耳,它望向头顶的银色巨剑,然后举起双手,周身上下爆发出道道黑光,宛若割裂的空间。 在魔君的加持下,剩余的防护立场再度发出夺目的光辉。擎天巨剑与魔君的第十道防线相持起来。 第五章 陨落 见剑阵与魔君相持不下,洛亚立即收敛剑芒,将全部能量调集回自己体内。 嗡的一声,原本光华夺目、十余米高的剑光陡然收敛缩回,灵能剑重新变回一块暗淡的金属。 而洛亚本身,则展开密集的高能反应。他周身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和道道电光,肌肉、内脏、骨骼的影像依次透射出皮肤。在洛亚体内,整整十六座恒星级蓄能池瞬间达到最大输出功率,汹涌澎湃的灵能一波接一波地添满了洛亚体内每一个角落。 短短数息之间,洛亚竟将自己改造成了一颗威能无比的炮弹。 目标锁定——发射! 洛亚冲上天空,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锋芒所指,正是魔君防御力场的薄弱之处。 “大胆人类,休想!”仍守在祭坛下的魔族长老转过头来,望向洛亚。它刚刚并没有参与到那场骇人的血肉献祭中去。 被魔族长老一望,洛亚只觉自己身边的空气通通凝固,四周的空间以无比沉重的威压向自己碾来。 只是一望,洛亚就被禁锢在半空动弹不得。 紧接着,魔族长老怪眼圆张,向洛亚射出道道血线。 七只怪眼,七道血线。每一道血线都如锋利的剃刀般从洛亚身上刮过。当最后一道血线掠过洛亚的身体时,洛亚身上的光芒彻底消失。 洛亚身子一沉,翻滚着摔落地面,然后一仰脖,喷出一口黑血。 “老子真是不甘心啊!”洛亚费劲地转动脑袋,死死盯住祭坛,五根手指深深插入地面,攥起一捧紫黑色的腐土。现在他再没有力气做出什么行动,只能期望剑阵能够靠自己的力量突破魔君的防御。 洛亚没有失望,凝聚着全人族精华的剑阵岂是早产魔君所能抗衡的。 随着链式裂变反应的持续进行,剑阵所蕴含的能量和能量密度又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巨剑周边空间开始扭曲,魔君的第十道防线竟沿着巨剑螺旋吸附,最终被同化中和。 势不可挡的剑阵继续向下压去,十一、十二道防线转瞬间支离破碎。 “就是这样,只差一下了!”洛亚咬着牙,拳头攥得更紧了。 而重压下的魔君,已是七窍流血,全身青筋暴拢,似是时时有破体之危。 就在此时,异状突生。魔族长老飞到半空,惨叫着挖出自己的七只怪眼,然后把血淋林的眼珠抛向高处。 七颗眼珠飞到高空,其中一颗凭空画出一个巨大的圆圈,其余六颗在圆圈内飞出一个个复杂的轨迹,仔细看去,这些轨迹竟然是一个个意义不明的魔法符号。 最后,六颗眼珠各自停在圆圈的一处,三三相连,组成了一个六角星状的巨大法阵。起先画圆的眼珠此时飞到法阵正中心,爆发出一片浓郁的血雾。 被血雾沾染的法阵和符号立刻焕发出暗红色的光芒。紧接着,整座法阵轰然倒塌。随着法阵一起倒塌的,还有它刚刚所覆盖的空间。 一大片空间被硬生生撕开,露出这条传送通道连接的彼岸——一片漆黑。但这又不是完全的漆黑,在黑暗深处,有星星点点的亮光闪烁。 魔族长老打开的空间传送通道竟是连接着外域——远在这片大陆万里之上、孕育着无数星体的外域。 洛亚被这壮观却诡异的场面惊呆了,他牢牢盯着那片虚无之地,目光分毫无法挪开。 在那片漆黑深处,出现一个高速移动的物体,它越来越近,来到传送门边缘,而后径直飞入门这边的世界。 那是——镇魂棺!洛亚认出了从外域飞来的物体,正是魔族圣物,镇魂棺。 每当魔君遇险,魔族便会从外域召唤来镇魂棺。然后魔君舍弃肉身,将灵魂融入镇魂棺,逃入外域避险。虽然舍弃肉身会让魔君损失相当一部分力量,但只要灵魂还在,它就能再度降世,卷土重来。 在漫长的人魔之战中,人族曾不止一次地创造出击杀魔君的机会,但都因镇魂棺的存在而功亏一篑。以人族目前的力量来说,外域还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眼见这次击杀又要功亏一篑,洛亚心中大急,他点燃了体内的最后一丝生机,化作灵能。 灵魂——出窍! 洛亚的虚影从肉身中飞出,像一片暴风雨中的枯叶,飘摇着冲向镇魂棺。洛亚本已没有足够的能量来完成一次灵魂出窍,他的虚影异常单薄、模糊,连连发生不稳定的晃抖,好像随时会消散一样。 但拼着最后一口气的坚持,洛亚的灵魂终于飞到镇魂棺近前,接着义无反顾地扎入其中。 人类的灵魂进入魔族的镇魂棺会发生什么,洛亚并不知晓。他只希望自己的这一举动能换来魔君的陨灭。 接收了灵魂的镇魂棺表面浮起一层暗金色的光晕,它开始拒绝并排斥一切其他能量体的介入。 见自己的保命方舟被敌人占据,灵魂出窍到一半魔君怒吼一声,重新回归自己的肉身。 现在,它只剩下硬抗剑阵这一条路可选。 魔君怒不可遏,在对抗剑阵的同时竟分出些许能量,化作一把数百米长的黑色焰刀,恶狠狠劈在镇魂棺上。 可镇魂棺未受丝毫损伤,连它表面的光晕也未产生一丝波动。 真是讽刺,魔族的圣物竟然保护了一个人类的灵魂。 被劈中的镇魂棺保持着原来的轨迹——穿过传送门,回到外域。 在最后的时间中,洛亚又把目光投向了祭坛上张牙舞爪的魔君——他一生的仇恨和愧疚,都源自于此。 剑阵击穿了魔君最后一层防护,顺着它的天灵盖直没入体内。在这一刻,剑阵内部所有已分裂、未分裂的灵魂剑核同时爆射出全部剑气,将链式裂变反应推进到极致。 这一刻,一轮新的恒星在魔君体内冉冉诞生。 魔君惨叫通天,一线线白炽的光芒由里至外,割裂了它的体表。 突然,魔君的头颅出现一个巨大的凹陷,紧接着是胸腔、腹腔、四肢,坍塌四起,坚不可摧的魔君竟然如一个纸团般被压缩、揉捻。 这个东西终于死了……虽已没了身体,但洛亚还是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举目四望,这处魔族大营已是一片肉山血海,在祭坛脚下,那个魔族长老已化为一具死尸。它仰面朝天,七个黑洞洞的眼眶血已干涸。用不了多久,它的尸体就将在大爆炸的冲击波、光和热中化为粉屑。 在距离祭坛不远处,洛亚看到了自己的身体。既然已没了灵魂,那也应该称它为尸体吧。凛冽的气浪刮过,吹散了洛亚尸体上残存的甲片。一个又破又旧的本子从洛亚胸口落出。它随风翻页,在第一页上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龙骑士洛亚传。 要是有来世,真该把字好好练练。洛亚心里想。 要是有来世,我还想遇见你,这次,换我来保护你…… md,老子真是不甘心啊…… 洛亚失去了意识。 镇魂棺穿过传送门,消失在外域的漆黑中。在它后面,传送门倒塌,四周的空间涌过来填补了这道临时的裂缝。 祭坛上,魔君的身体已被压缩成了一个点。 小到极致带来暴涨,铺天盖地的血海从这一点中喷涌而出,接下来,是爆炸产生的光和冲击。在这番洗涤、炙烤和冲刷下,周遭的一切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