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治大明》 第一章 我竟是文臣眼里的明君 成化二十三年,太子府邸。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朱祐樘负手站在湖边看着眼前尽显诗情画意的荷塘月色,却生起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不由得喃喃自语地道。 一个浑身湿答答的小太监从荷塘中走上来,手里拿着一朵刚刚摘下的艳丽荷花献上道:“太子殿下,奴婢觉得此花最艳,不知可否?” “你以后便跟在孤身边侍候,先回去换衣物吧!”朱祐樘刚刚目睹这个小胖太监下塘摘荷花的全过程,便意识自己并非做梦地道。 黄盼暗自一喜,当即恭敬地拱手道:“奴婢遵命!” 旁边的贴身小太监覃从贵看着欢喜离开的黄盼,又扭头望向被捞起后的朱祐樘像多了一些主见,不由诧异地打量起这位遇事素来优柔寡断的太子爷。 朱祐樘低头看着手中刚刚摘下的鲜艳荷花,再抬头望向眼前浮起薄薄青雾的荷塘,还有刚刚被黄盼吓得闭嘴的夏虫已经重新鸣叫,无不证实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全新的真实世界。 今晚的空气明显透着一股清新,这里嫩艳的荷花如诗如画。 自己确实已经穿越了,新身份是大明王朝的当朝太子朱祐樘,即后世被文臣集团称颂的圣明君王——明孝宗。 明孝宗在位十八年间,为人宽厚仁慈,躬行节俭,不近女色,勤于政事,重视司法,大开言路,任用正直大臣等,却是迎合文官集团对明君的人设,故而便有了文官集团沾沾自喜的“弘治中兴”。 只是作为一个网络文学的爱好者,如何还不知道建国一百多年的大明王朝宛如百病缠身的老人,弘治对文官集团的放权加剧了地主阶级的土地兼并。 正是这个时期开始,各地的官绅阶层宛如雨后春笋般涌起,像鼎鼎有名的徐阶在苏松地区便坐拥几十万亩良田。 若看不到这些深层次的王朝恶瘤还好,但自己作为现代人自然早已经看透地主阶级丑陋的嘴脸,自己还如何能做一个被文官集团忽悠的皇帝呢? 朱祐樘抬头望着眼前这轮圆月,想到几百年后无数还在为生计而忙碌的同胞,却是感到了一种使命感。 “太子殿下,太子妃还在那边等着,你再不送过去太子妃怕是要生气了呢!”贴身小太监覃从贵看朱祐樘还杵在原地赏月,当即着急地提醒道。 朱祐樘低头看着手中摘下来的荷花,再抬头望向呆在湖中凉亭赏月的兄妹四人,不由得哑然失笑。 今晚是中秋之夜,深受自己宠爱的太子妃张玉娇压根都没有过问自己,便邀请她两位弟弟和妹妹前来太子府一起中秋赏月。 跟后世很多虚荣的女子一般,不仅准备着大量吃好的招待自己弟弟妹妹,而且还有意无意地彰显自己的家庭地位。 张玉娇对这两位弟弟可谓疼爱有加,刚刚她弟弟张延龄随口说一句想摘一朵荷花,她便直接支使朱祐樘摘荷。 朱祐樘根本没有半点太子爷的架子,对张玉娇的这个指令竟是喜上眉梢,可以说就是张玉娇的舔狗了。 他特意绕着荷塘转了一大圈,从中寻找开得最艳的荷花。 尽管朱祐樘仅仅将目标限定在池边的荷花上,但刚刚摘荷还是不慎落了水,从而给朱祐樘穿越过来的机会。 京城的八月,仍旧充斥着淡淡的热浪。 四个慵懒的身姿正躺在黄梨花木躺椅上闲聊,两边的宫女卖力地挥动着宫廷扇为四人纳凉,旁边的檀香作驱蚊虫之用。 “这个宫女好生可爱,不知叫什么名字呢?”张鹤龄已经是十五六岁的青春痘少年郎,带着几分醉意地打量前来送果盘的漂亮宫女道。 这个宫女年仅十五六岁的模样,中等身材,显得肉嘟嘟的,一张可爱的鹅蛋脸,肌肤胜雪,特别那双眼睛大而有神,穿着白色立领纱衫和兰色百褶裙。 作为太子府最卑微的宫女,特别今晚是由于人手不足才被允许到内宅送果盘,此刻显得十分的拘谨。 只是面对太子妃娘家弟弟突然询问姓名,偏偏对方语气带着几分挑逗的味道,让她既是紧张又感到气恼。 “你是哑巴了吗?我大弟问你话呢?”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张玉娇的眉头蹙起,当即便厉声呵斥这位不识抬举的宫女道。 面对着太子妃的呵斥,加上旁边年长的宫女使劲地递眼色,牛蒙蒙只好硬着头皮回答道:“奴婢叫牛蒙蒙!” “牛蒙蒙?好名字!”回到凉亭的朱祐樘听到这个宫女好听的声音和名字,便忍不住进行称赞道。 尽管太子妃张玉娇相貌和衣着都透着几分贵气,但跟眼前这位可爱的宫女相比,反倒是后者更显得赏心悦目。 特别这个宫女嘴角处有一颗淡淡的痣点,在俏皮的同时亦是透着几分美感,而这双眼睛清澈而充满着纯真。 牛蒙蒙侧身对着突然出现的太子爷,在听到对方对自己名字认可显得十分开心,但只能低着头盯着那双出现的脚。 “让你摘一朵荷花还如此磨磨蹭蹭,你是怎么做人姐夫的?”张玉娇对朱祐樘做事效率本就感到不满,此时更是怒火中烧地指责道。 咦?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不由得打量这个一度让这具身材原主人沦为舔狗的女人。 这个女人年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确实是已经长开了,五官显得十分精致,特别修长的眉毛透着几分女王的气质。 尽管这个女人的容貌确实属于上上之选,但这个脾气根本不是自己的菜,而且这般指责自己这位太子爷真的可以吗? “太子妃,太子殿下刚刚很用心挑选荷花了,方才摘荷花还不小心落了水呢!”覃从贵见状,当即站出来帮忙解释道。 张玉娇并不领情,反倒捏着自己的琼鼻嫌弃地摆手道:“只不过让你做点小事,结果还能如此毛手毛腿!你们还愣着做甚,快将太子殿下带回去洗澡,身上都臭死了!” “是!”覃从贵等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当即便尊敬地领命道。 朱祐樘发现这里说话算数的竟然是这位太子妃,而自己这位太子爷敢情已经沦为摆设,这还是自己印象中三从四德的封建社会吗? 只是自己终究刚刚穿越过来,现在还不宜做出太大的改变。 说到底,现在这些都不算什么事,权当任由家里的狗吠得凶一些便是。 朱祐樘并没有吭声,发现牛蒙蒙飞速瞟自己一眼又迅速低下头,顿时觉得这个宫女确实很可爱,便跟贴身太监覃从贵前去沐浴。 “大姐,太子姐夫刚刚看起来像不开心了呢!”张玉灵看着朱祐樘离开的背影,却是担忧地提醒道。 “下去!”张玉娇对牛蒙蒙呵斥一声,而后对自己的妹妹不以为然地道:“嬷嬷说得对,这男人就不能对他太好,你且看姐姐如何拿捏他便是了!”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她早已经将这位优柔寡断太子爷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更是知道如何能够让对方服服帖帖。 朱祐樘洗澡从浴室走出来,守在外面的覃从贵显得为难地道:“太子妃说了,不许你今晚到她屋里睡!” “那我睡哪?”朱祐樘隐隐记得那是自己房间才是,但还是脱口而出地询问道。 覃从贵显得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朱祐樘,当即便小心翼翼地道:“太子妃让你睡书房!” 朱祐樘并没有吭声,当即便举步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敢情历史上的孝成敬皇后是这般强势又不讲理的女人,但历史上的弘治帝为何还要为这种骄横的女人守身如玉呢? 当夜,书房的灯火一片敞亮。 身穿皇家服饰的朱祐樘并没有急于到里间的房间休息,而是坐在书桌前挑灯夜读,认真地翻起了《资治通鉴》。 记得某位伟人说过: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第二章 何以治国 次日上午,北京城迎来一个阴沉沉的糟糕天气,那座位于中央的金碧辉煌紫禁城亦失去了一些颜色。 鸟瞰整座紫禁城,从午门城楼而过,便是位于广场中央的五座金水桥,然后是气势恢宏的三大殿奉天殿、华盖殿和谨身殿。 乾清宫位于三大殿中轴线之后,这里是大明皇帝的指定居所。 “万妃!” 躺在龙床上的朱见深出神地望着屋顶,自万贞儿离世日渐消瘦,突然神志不清般地伸出一只手掌轻声呼唤道。 主治太医刘文泰给朱见深号了脉,那张苦瓜脸变得更苦了,面对跪在外间的大臣轻轻地摇了摇头,对陛下的病情已然是十分不乐观。 当朝内阁首辅万安顿时感到情况变得不妙,大明王朝此次恐怕是真要变天了,一时间悲从心头起。 他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后授编修,因无背景故而选择向万贵妃自称子侄,且跟万贵妃弟弟万通往来密切,从而顺利升任内阁首辅。 得益于自己听话且懂得如何趋利避害,特别赢得陛下的信任,自己在首辅这个位置已经足足干了十年之久。 只是万贵妃年初已经病逝,而今陛下一旦驾崩的话,那么自己便先后失去两座最有名的“大靠山”。 一念至此,在旁边官员还没有任何反应的时候,万安已经开始抹袖子,两行热泪已经溢满了脸颊。 礼部左侍郎李孜省暗暗惊叹万安的演技,却是轻声提醒道:“元辅,陛下现在病危,下官亦已是心如刀绞,然当传召太子殿下入宫伴驾矣!” 若是真要改朝换代的话,那么现在最明智的做法无疑是千方百计讨好新君,而不是继续在老皇帝面前卖弄演技。 “你提醒得对,当传太子殿下入宫!”万安觉得李孜省的提议在理,当即便点头道。 “此举不妥!”次辅刘吉站出来制止,却是给出自己的解释道:“今龙体有恙,忌龙气相冲!若此时将太子殿下传召入宫,恐有损陛下龙气,此乃下下之策!当传周太后,由周太后主持大局,如此便可两全!” “刘阁老之言亦在理!”万安心里其实是不愿朱见深真的一命呜呼,便带着几分侥幸的心理同意道。 作为当朝首辅且是陛下最为依重的人,自然始终要跟陛下的利益绑到一起,为了防止成化帝猜忌更要拉开跟太子的距离。 只是这种刻意的疏远,致使他跟太子朱祐樘并没有太大的交集。现在陛下正值壮年,与其临时抱佛脚,还不如再赌上一把。 正是如此,他决定将赌注押在成化帝身上,寄望成化帝能够渡过此劫,自己仍旧是那位牢不可破的常青树当朝首辅。 司礼掌印太监李荣在旁边听着几位大臣的交流,看到万安竟然同意不传召太子,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嘴角微微上扬的次辅刘吉。 一旦陛下此次真有不测,那么这个朝堂必定会卷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王府街,太子府邸。 凡亲王出阁读书,内阁官提调检讨等官讲读,拟定经书起止,所习仿字,每日送看。 成化十三年,受大臣所请,朱祐樘便被安排出阁读书。 只是那个时候上课的地点安排在紫禁城的文华殿,但今年二月朱祐樘娶了太子妃张玉娇,而成亲的太子自然要搬到宫外居住了。 朱祐樘贵为太子,学业自然更受朝臣的重视,不论是师资数量和质量都是最好的,而且每天的课程安排满满的。 第一任讲师是徐溥和刘健,只是每任讲师没有特殊原因都是九年制,而今第二任讲师是翰林修撰兼左庶长谢迁和詹事府左谕德张升。 现在已经升任翰林待读学士的刘健今天是不请自来,在替代谢迁的课程后,便开始对朱祐樘进行教学。 朱祐樘正在努力地适应这个新身份,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自然是坐在案前少说多听,甚至还得故意给对方营造一种呆板的形象。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太子殿下,何解?”刘健持书来到案前,却是突然发问道。 刘健师从理学大儒薛瑄,天顺四年进士,河南洛阳人,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而后历官翰林修编、翰林修撰和少詹事,是当朝清流核心官员之一。 今年已经五十五岁,虽然身材不高大但显得很结实,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很浓的河南口音。 朱祐樘迎着刘健希冀的目光,便十分配合地吐出四个字道:“无为而治!” “不错!圣人之言,能够无所作为而治理天下的人,大概只有舜了吧?他做了些什么呢?只是庄严端正地坐在朝廷的王位上罢了。”刘健的膀胱高涨,脸色微红地认真讲解道。 在说完的时候,他脸上洋溢着一副憧憬的模样,似乎渴望大明王朝亦能出现像舜一般无为而治的好君主。 朱祐樘面对兴奋的刘健却是笑而不语,自己在前世作为员工吃回扣亦不喜欢管事的老板,很希望领导能垂拱而治。 “太子殿下,天下何以致治?百姓何以富足?”刘健是一个口才不错的小老头,在侃侃而谈文景之治和康王卑服之后,又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绕了半天敢情是要向自己灌输治国理念,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请刘师解惑!” “如今贤臣在朝,只要除奸佞,废厂卫,重用正直官员,则可中兴也!”刘健捋着自己的胡须,显得天经地义般地给出答案道。 朱祐樘知道刘健是文官集团中所谓清流贤臣的领军人物之一,便不动声色地拱手道:“谨受教!” “太子殿下,若你将来登大宝,你可知本朝该如何用贤任能?”刘健的谈意正谈,当即便继续提问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这是要提前推举所属意的人选,显得不动声色地道:“请刘师指点迷津!” “太子殿下,今天下治理当以吏治为重,只需重用正直官员整顿官场,便可除掉朝堂的奸佞之臣和地方贪官污吏。纵观满朝文臣,当以原南京兵部尚书王恕最为刚直,可由王恕出任天官一职!”刘健很是喜欢朱祐樘虚心的态度,当即便进行举荐道。 朱祐樘虽然知道不能轻信文人的评价,但亦是结合后世的信息来审视即将面对的朝臣。 王恕,陕西人士,正统十三年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三年考满改任大理寺左评事,多次任巡抚,后任南京兵部尚书。只是进谏频繁,且言而无实,成化帝于去年勒令致仕。 朱祐樘知道此人十分喜欢谏言,但却没有听说做出过什么显赫的功绩,显得不动声色地表态道:“孤谨记之!” “太子殿下圣明!”刘健虽然早知道朱祐樘是听话的乖学生,但看到朱祐樘表现得如此乖巧,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大喜地拱手道。 刚刚皇宫已经传出一则十分确切的消息,老皇帝现在已经病重,此次很可能是真要驾崩,所以眼前这位虚心纳谏的太子即将登基。 只要事情进展顺利的话,那么朝堂必定迎来一场大洗牌。 以万安为首的媚党必定倒台,厂卫将不被陛下重用,那么整个天下将由他们这帮清流官员彻底掌握。 朱祐樘将沾沾自喜的刘分健看在眼里,却不知怎么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文人和统治阶级的盛世,老百姓依旧是盛世之下无人问津的垫脚石。 只是随着两个灵魂的融合,他觉得自己其实就是做了一个梦的朱祐樘,自己如何还能让属于自家的天下任由这帮文臣引向深渊呢? 第三章 文臣不同意啊 待到下午时分,天空仍旧还是阴沉沉的。 刘健显得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在谢迁做了一个补充性教学后,便轮到左庶子张升前来充当日讲官了。 张升是成化五年状元,江西南城人士,历任翰林修撰、詹事府左赞善、詹事府左谕德,于去年进入太子府担任日讲官。 跟已经身居要职且强势的刘健不同,张升则是一个不算太过得志且低调的官员,教学上的态度明显要谦和许多。 “攻是守之机,守是攻之策,同归乎胜而已矣。若攻不知守,守不知攻,不惟二其事,抑又二其官。” 张升并没有大讲治国之道,而是按部就班地向朱祐樘讲《武经七书》中的《李卫公问对》,正在讲解着军事中攻守关系。 相传《李卫公问对》是由唐初著名军事家李靖编写,是唐太宗李世民与李靖讨论军事问题的言论辑录,所以这一节算得是皇家的军事课程。 朱祐樘对兵事有些兴趣,特别对于古代的军事,固而听得十分的认真。 不论是要面对即将完成统一蒙古的达延汗,还是要应对全新的海战局面,这都需要他具备一定的军事才能。 朱祐樘听着听着突然感到不对劲,不知张升的军事水准不行,还是张升认为自己的军事水准拉胯,竟然一直在自己面前照本宣科。 “太子殿下,你觉得臣讲得可够详细乎?”张升敏锐地发现今日的太子有点不一样,当即便好奇地询问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这是担心自己理解不了,便索性直接询问道:“张师,你认为当今大明谁最擅于统军?” 虽然自己这个时期被定为弘治中兴,但军事其实很拉胯,亦是整个大明王朝遭受蒙古次数最多的时期之一。 仅以弘治元年为例,正月密云急报,四月辽东遭犯,五月永宁城被洗劫一空,同月鞑靼部小王子达延汗带领部众到达大同一带开始挑衅大明。 文官集团掌控的朝堂通常都是以和为贵,面对达延汗的威胁和洗劫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牺牲边地安定来换取江南的诗情画意。 朱祐樘自然不打算牺牲边地换太平,更不可能将具备重要军事价值的河套地区被蒙古占据,而是要让大明成为一个军事强国。 只是要打造一个军事强国,除了拥有足够的经济基础外,还需要培养相应的人才,特别是优秀的将领。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今培养军事人才的黄埔军校可以往后推移,但现在便要着手物色一些拥有即战力的帅才。 “太子殿下,不知你意欲何为?”张升终究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状元郎,当即便十分警惕地道。 朱祐樘知道张升是一个有血性的官员,当即便坦然地道:“强国必须强军,军强才能国安!” “太子殿下,此话是谁跟你说的?”张升的眼睛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道。 朱祐樘故意笑而不答,却是眉毛微挑地道:“张师以为不妥?” “此话精辟!若是殿下能重视强军,此乃大明百姓之福也!”张升的膀胱高涨,当即兴奋地表态道。 朱祐樘并不是要跟张升探讨强军之策,便是认真地打听道:“依张师之见,本朝何人可以委以重任?” “现在被贬谪安陆的王越是大明统军大才!只需重用此人,便可保大明边陲安定!”张升犹豫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拱手道。 朱祐樘深深地打量了一眼张升,知道张升并没有固守文官集团的利益,显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王越出生于河南浚县一个普通农户家庭,虽然出身寒微,但很小便展现神童的属性,因而被县学重点培养。 年仅二十五岁便金榜题名,在他的仕途中,却是跟文官集团渐行渐远。先是公然反对内阁罢西厂,而后因交结宦官而受文官诟病和排挤。 成化十六年鞑靼部亦思马因犯边,成化帝命朱永为平虏将军、总兵官,由汪直监军,王越提督军务,前往征讨亦思马因。 到达大同后王越获得一条情报鞑靼部达延汗巴图蒙克的王庭设在威宁海,王越和汪直亲率两万精兵出关,昼伏夜行二十八日抵达威宁海兵掩杀获大胜,达延汗巴图蒙克仅以身逃。 威宁海一战后,王越获封威宁伯,世袭,岁禄千二百石。 只是王越和汪直都被针对了,而文官最擅于挑字眼,“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并非清朝才有。 成化十九年,王越因“作诗怨望”而被下诏夺爵除名,谪居安陆。 虽然王越上疏鸣冤,但满朝文官竟无一人站出来替他说话,致使现在已经在安陆呆了将近四年之久。 “太子殿下,属下曾拜读王越的诗作,王越的诗作其实颇多,但多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其中并没有怨望和影射陛下!”张升看着朱祐樘的反应,便选择站出来替王越说话道。 朱祐樘知道张升跟王越并没有什么交集,显得似笑非笑地询问道:“张师,你这是要向孤举荐王越吗?” “是!王越虽性情孤傲,但从不结党营私,对大明亦是忠诚,对社稷更是有功!若太子殿下将来登大宝,可起复此人,九边可保安定!”张升迎着朱祐樘的目光,当即便选择将心里话说出来道。 敢情不仅王守仁视王越为偶像,眼前这位张升对王越亦是十分钦佩,否则不会在自己面前如此推崇王越。 朱祐樘至今不清楚为何朱见深要弃用王越,但王越的军事才能已然是得到后世公认的,只要此人能为自己所用,确实是总制三边的最佳人选。 安陆,结屋山岩下。 这里原先有一个被竹林环抱的小村落,自从搬来一户人家后,前些年便明显多了一些慕名而来的士子。 欲问黄花借落英,老从篱下避虚名。 可怜世态如云变,安得人心似水平。 终日遣怀唯仗酒,几年绝口不谈兵。 溪山只在衡门外,嬴得清闲了此生。 …… 一个身材高大且俊郎的老头手捧一壶茶躺在竹椅上,望着一行大雁从秋高气爽的蓝天飞过,显得有感而发地作诗道。 此人正是曾经威名赫赫的威宁伯王越,只是因被弹劾“作诗怨望”,而今已经谪居这里已经四年。 “爷爷,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到新君将你官复原职,还恢复了咱们家威宁伯的爵位!”王煜拍马过来,显得十分亢奋地道。 王越的脸色一沉,当即便认真地说教道:“你休要胡言乱语,当今圣上正值壮年,岂可枉论新君!” “这不是没有其他人,孙儿才敢跟你说的这个梦吗?”王煜再度确认周围没有人,便继续认真地道:“爷爷,你曾经跟孙儿说过:当年陛下并非是因为诗作而治罪于你,而是陛下担心太子殿下无法掌控你,所以才效仿太祖帮太孙除掉有威胁的军阀!若真是新君继位,新君会不会起复你呢?” “你爷爷起复不了!且不说太子殿下远远没有当今圣上的雄心壮志,朝中的文臣亦不会让你爷爷回去,顶多赦免你爷爷的罪责罢了!”王越喝了一口茶水,显得人间清醒地道。 王煜相信自己爷爷对时局的判断,便是失望地拍马离开了。 王越看着王煜拍马离开的身影,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不仅自己孙儿王煜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其实昨晚自己同样做了一个相似的梦,似乎真的预示着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将要发生。 第四章 一帝落百官肥? 一连数日,京城的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紫禁城,乾清宫。 四个龙纹铜炉升起袅袅青烟,致使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宫女和太监进进出出,御医和大臣往往来来,这里显得好不热闹,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淡淡的愁容。 随着一声声呕吐声音传出,宫女端着铜盆跪到床前,太监韦兴轻拍着龙背,而后御医刘文泰接过铜盆再度研究呕吐物。 身穿黄色亵衣的朱见深将喝进肚子里的汤药全部呕吐出来后,整个人无力地躺靠在床头上,却是知道自己恐怕时日不多了。 他的一生幸或不幸,虽然年仅三岁便被立为皇太子,但那时父皇已经成为了瓦剌的俘虏,次年便被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父亲和叔叔掀起了皇位之争,自己身处于漩涡的中心地带而饱受煎熬,最终还落得了一个口吃的毛病。 自继任大统后,皇父留下的是一个满目疮痍的王朝。 由于天灾不断,两广的瑶族大藤峡起义、四川湖南的苗族起义和荆襄地区流民起义等内乱层出不穷,而蒙古鞑靼进驻河套地区和不断侵扰九边,即便弱小的建州女真亦是开始滋生事端。 面对明朝内忧外患的局面,自己亦是兢兢业业地走强军路线,平定四方努力打造一个属于华夏的太平盛世。 只是文官集团不过是叶公好龙,亦或者他们想要的其实仅是士大夫的盛世,对自身的利益是锱铢必较。 虽然自己设立西厂有效地打击了官员的贪腐问题,但同时激化了自己跟文官集团的矛盾,此后便处处受到文官集团的掣肘,而自己亦开创了“视朝即退”的早朝模式。 自己为大明盛世努力过奋斗过,亦因为对文官集团感到无能为力而颓废过,二十三年宛如浮光掠影般从眼前一闪而过,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 虽然没能为大明开创盛世,但自己抵御蒙古外敌挺起了华夏的脊梁,对建州女真几近灭族,亦算是无愧于天下百姓。 罢了,就这样吧! 朱见深感到身体无比的难受,自己终究还是肉体凡胎,而失去毕生所爱更是成了孤家寡人,或许死亡亦算是一种解脱。 若说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大概便是自己朱家这个天下了,太子其实并非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继承人。 “皇儿,你真要这么去了,让娘亲如何是好啊?”周太后闻讯来到榻前,对床上的朱见深悲切地道。 周太后是明英宗朱祁镇的贵妃,北直隶顺天府昌平州人士,在朱见深登上皇位后,她母凭子贵跟原来的钱皇后并尊太后。 尽管现在眼看就要尊为太皇太后,但今年不过年仅五十七岁。由于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是五十岁的模样。 她有着北方人的体格,额头颇宽,眉毛修长,皮肤显得白皙,身上既显贵气又透着几分女强人的气息。 朱见深虽然知道皇家的亲情淡薄,但看到自己的生母如此悲切亦是于心不忍,便进行安慰道:“母后,朕已将宫中诸事安排妥当,即便朕去矣,你生活亦是无忧,无须如此难过!” “皇儿,你怎么能先母后而去啊?若是你真的去了,太子年幼,这大明的天下又当如何是好啊?”周太后的两行热泪挂在脸颊上,却是紧紧抓着朱见深的手埋怨道。 朱见深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心里所属意的继承人并非优柔寡断的太子,只是现在年纪最大的兴王才刚过十岁,还不如已经年满十八岁的太子朱祐樘。 至于母后所说的“太子年幼”,虽然朱祐樘现在确实还像是个孩子,但这话无疑透着别样的心思。 朱见深知道而今能信的人并不多了,为了让自己的娘亲更加安心,便做出一个决定道:“钱义,进来吧!” “奴婢在!”钱义从外面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跪下道。 朱见深轻叹一声,便对钱义进行交代道:“若此次朕去了,你今后便听从太后差遣,敬她如敬朕!” 守在旁边的御马监掌印太监梁芳见状,便知道陛下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对任何一个王朝而言,京军的掌握权无疑都是至关重要的,掌握京军不仅能够左右朝局,甚至还能自立为帝。 大明京军最主要的兵力便是五军营、神机营和三千营,俗称“三大营”。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本朝至今还保留着“三大营”的编制,但“三大营”早已经是名存实亡。 景泰元年,兵部尚书于谦对京营编制进行改革,从“三大营”中挑选精锐十万,设立十团营,每营设总兵官。 自此,被抽走全部青壮的“三大营”已经沦为空壳,即现在京军嘴里的“老家”。 朱见深登基后不久,先罢“十团营”,后设“十二团营”。由于跟文官集团关系逐渐恶化,他不再将十二团营交给兵部尚书或都察院左都御史提督,而是改由内宫太监来提督。 第一任十二团营的提督太监是汪直,在汪直受文官集团攻击被贬南京后,改由司礼监秉笔太监钱义接任。 朱见深现在让钱义今后听从周太后的指令,其实等同于将京营的兵权移交到周太后手里,由周太后来确保新老朝顺利交接。 周太后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虽然这是她此次想要的结果,但脸上仍旧保持着一副十分伤心的表情。 “遵命!”钱义抬头望了一眼周太后,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原以为陛下会让自己听令于太子,不想是要求自己对将太子一手带大的周太后唯命是从,但这已然不该是他考虑的事情。 傍晚时分,一个轿子从紫禁城的方向归来,在穿过长长的西长安街后,七拐八绕便来到槐树胡同前。 身穿一品官服的刘吉闭目养神地坐在轿中,虽然现在已经年过六旬,但皮肤保养得很好,留着漂亮的长胡须,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自成化十八年刘珝被他和万安联手挤走后,内阁便仅剩下他跟万安两人,而他毅然成为高高在上的内阁次辅。 跟很多年少不得志的官员不同,他年仅二十一岁便高中二甲进士,先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学习,而后历官翰林编修,于天顺四年进入太子府担任日讲官。 正是依仗这层师生关系,他在成化帝可谓如鱼得水,于成化十四年进为太子少保兼文渊阁大学士。 整整九年的时间,他从当初进入内阁的懵懂宰相,而今已经成为了整个大明王朝最为优秀的政客。 只是刚刚太医已经透露陛下活不过三日,这既是机会亦是挑战,这个像一潭死水的朝堂将迎来一场狂风暴雨。 “恭迎老爷回府!” 轿子轻轻落在前院中,在管家掀开轿帘的时候,外面便传来全家人恭迎的声音。 刘吉并不好女色,而今仅是一妻两妾,生下四儿五女,对于每日都会在这里迎接自己归来的妻儿轻轻颔首。 正室吉氏迎上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汇报道:“老爷,家里刚刚来了贵客,妾身已经安排在后院等您了!” “好!”刘吉暗自一喜,当即朝着后院走去。 由于现在已是傍晚时分,后院的荷池被淡淡的暮色所笼罩,只是那盛花的荷花反倒显得更加的圣洁。 在那一座精致的湖亭中,一个年近五旬的高大男子正在石桌旁品茶,而旁边正是刘吉的儿子刘韦相陪。 刘吉远远见到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当即如沐春风地道:“朱指挥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卑职见过刘阁老!”朱骥看到过来的刘吉,亦是站起来恭敬地拱手道。 朱骥是锦衣卫指挥使,父亲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千户,只是有幸原兵部主事吴宁说谋,娶了原兵部尚书于谦的女儿。 虽然因为岳父于谦被杀而受到诛连贬谪地方,但成化帝即位便被赦免复职,而后一步步爬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上。 刘吉递给儿子刘韦一个眼色,刘韦心领神会地朝着自家的宝库而去。 管家送来茶盏,刘吉对站立的刘吉抬手道:“朱指挥,你跟我是同乡,无须如此拘谨,快请坐!” “刘阁老,您先请入坐!”朱骥并没有落座,而是理清主次地道。 刘吉对朱骥的姿态很是满意,坐下便开门见山地道:“朱指挥,实不相瞒,今日将你邀请前来寒舍是想要你替我好好调查一个人!” “何人?”朱骥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但还是认真地询问道。 刘吉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便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随着朱见深病危,而当今太子朱祐樘是一个十分容易掌握的人,这个朝堂已然正在酿造着一场大风暴。 第五章 漩涡外的太子府 京城暗流涌动,只是太子府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身穿华服的漂亮女子直到日上三竿才起来,正是慵懒如妖地躺在塌上,用雪白的指间缠绕着黑丝,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挑选呈在眼前的金银钗。 跟天下女子一般,对漂亮的首饰是情有独钟,而今她已经成为这间京城最大金铺百信斋的大主顾。 张玉娇从盘中拿起一款漂亮的金凤钗,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地询问道:“太子睡在书房几天了呢?” “回禀太子妃,已经有五六天了!”包子脸宫女小紫知道太子妃这是要对太子开恩,当即欣喜地回答道。 张玉娇把玩着手中那支雕着金凤的钗子,显得漠不关心般地询问道:“太子这些天有没有对谁不老实?” “没有!太子殿下这些天都是很早起来晨练,然后跟往常一般到日讲堂上课,并没有对谁不老实!”小紫当即如同拨浪鼓般摇头,显得十分认真地回应道。 “这支不要,其余通通留下!”张玉娇将手中的珠宝金钗递给旁边的宫女,而后对宫女小紫吩咐道:“今晚就别让太子继续睡书房了,安排他回来睡吧!” “遵命!”小紫的眼睛顿时一亮,当即便是表态道。 太子府上空多日的阴云似乎要散去,被太子妃冷落的太子朱祐樘终于迎来恩典,今晚不需要再睡书房了。 朱祐樘已经慢慢适应这个新身份,每天都呆在太子府里,除了上课外,其他时间都是在书房中翻书,同时结合前世的记忆整理出一些有用的知识点。 在此期间,不仅徐溥时常过来给自己灌输治国理念,甚至翰林待读学士刘健亦是过来凑了热闹,更是在装作无意间提及了被贬的原司礼印掌太监怀恩。 按说文官和太监是天生敌对的群体,但其实并非绝对。 怀恩出身苏州大族戴氏,其族兄兵部侍郎戴纶被下令乱棍打死,其父戴希文时为太仆卿和叔父河南知府戴贤皆被抄家系狱,而他被阉割为宦官,赐名怀恩。 正是如此,虽然怀恩是太监没错,但其实还是属于文官集团的一员。 朱祐樘意识到有着一张无比庞大的关系网,自己所面对的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想要彻底掌握这个朝堂绝非易事。 “太子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用午膳!”覃从贵虽然不再是朱祐樘的贴身太监,但毅然已经成为太子府的膳食管事太监,正是恭敬地迎接朱祐樘道。 朱祐樘看着饭桌十分清淡的菜肴,当即困惑地询问道:“这一两天则罢,为何膳食天天如此寡淡?” 此话一出,在场的太监和宫女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当即便将目光落在负责膳食的覃从贵身上,只是覃从贵像便秘般不敢说一言。 其他太监和宫女纷纷低下头,毅然是不敢接这个话。 朱祐樘的脸色顿时更是凝重,倒不全是这没有多少油气的食物给闹的,而是感觉大家太不将自己这位太子当一回事了。 “太子殿下,我听说太子府库现在的银两已经所剩不多,所以我们所有人的膳食都要精打细算,你这个已经很好了!”牛蒙蒙看到大家都不敢说话,便忍不住站出来透露实情道。 只是此话一出,包括黄盼在内的太监和宫女都怜悯地望向牛蒙蒙。 朱祐樘看着这个宫女的眼神格外清澈,却是十分疑惑地道:“孤记得今年开府之初,父皇给太子府拨了足足一万两!” 覃从贵用力地咽了咽口水,只是发现牛蒙蒙竟然还敢继续说的样子,当即便猛地使眼色并摇头。 “太子,是这样没错!不过太子妃的花销太多了,她不仅买了很多的金银首饰,而且还给她娘家人很多……” 牛蒙蒙的脸色一正,当即便掰着手指宛如管家婆般计算起来,只是旁边覃从贵一声声的重咳,终于让她意识到这些话似乎不能乱说,这才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朱祐樘望向像得了肺痨的覃从贵,便是不满地道:“覃从贵,你真得了什么恶疾,今后就别再出现在孤眼前了?” “太……太子爷,没……没有的事!”覃从贵急忙停止咳嗽,便是连连摆手地道。 朱祐樘看着眼前八素一汤,终于知道了问题所在。 自己这个太子府的财政紧张,并不是岁赐出了问题,而是迎娶进来一个挥霍无度的太子妃。偏偏地,这位太子妃还要接济娘家人。 有鉴于汉朝外戚干政的危害,太祖在打下江山后,便通过限定皇子婚娶对象为小门小户来防止外戚做大。 张玉娇的父亲张峦以乡贡进入国子监,其堂兄张岐是原辽东巡抚,但终究不属于世家士族,故而只算得上是中等之家。 张玉娇是张家长女,跟朱祐樘刚刚成亲半年,说两人有多深的感情自然不可能。在掌握太子府的财政大权后,虽然一万两看似不少,但这银子自然经不过她如此挥霍,而今自然是要捉襟见肘了。 朱祐樘不由得苦涩地摇了摇头,自己身体前主人太过纵容对方了。 且不说普通家庭都不能如此,更何况是帝王之家。在原先历史中正是由于过于宠溺张皇后,所以留下一个胡闹的正德,更是断送了自己这一脉的江山。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清汤寡水,满桌只有那一碟羊肉水晶饺才有点荤味,便是伸出筷子夹起了一个。 咕…… 站在旁边的牛蒙蒙看着朱祐樘筷子上的羊肉水晶饺,肚子突然叫了一声,然后显得很不好意地低下了头。 朱祐樘听到这个动静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注意到一排宫女只有牛蒙蒙害羞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 覃从贵亦是听到了动静,却是严厉地瞪了一眼牛蒙蒙。 朱祐樘知道这下面的宫女日子恐怕也不好过,便指着那盘羊肉水晶饺盘道:“牛蒙蒙,你对孤十分忠心,这盆羊肉水晶饺便赏给你了!” “啊?”牛蒙蒙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难以置信的模样。 覃从贵却是不太喜欢这个性格显得大大咧咧的宫女,当即便提醒道:“你还不谢太子爷的恩赏?” “谢太子爷的赏赐!”牛蒙蒙一度怀疑自己听错,这时便急忙进行谢礼道。 一盆羊肉水晶饺,对太子爷几乎是每日能吃到的菜肴,但对她却是许多没有吃过的油腥,却是她梦寐以求的食物之一。 牛蒙蒙在接过那盆羊肉水饺,当即便将一只羊肉水饺塞进嘴里,肉墩墩的脸蛋显得更肥了。却是突然发现覃从贵恶狠狠地瞪着自己,便急忙端着那盘羊肉水饺闪出了门外。 在场的宫女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宫廷礼仪都是跟谁学的? 朱祐樘看到吃得如此开心的牛蒙蒙,直到这个时候才感受到自己是大明王朝的太子爷,是这个太子府说话有份量的主人,更是能给其他人创造幸福的储君。 哐! 饭厅所发生的事情自然逃不过太子妃的眼线,得知朱祐樘竟然不满伙食后,张玉娇当即便将手中把玩的瓷瓶摔得粉碎。 “太子妃,那个牛蒙蒙着实可恶,我看她就是想勾引太子爷!”一个年长的宫女打着小报告,当即便添油加醋地道。 只是话音刚落,旁边的宫女小紫当即训斥道:“休要乱说!有太子妃在,她丁点姿色怎么可能如此不自量力勾引太子爷!” “是,奴婢失言!”打小报告的年长宫女当即认错道。 张玉娇对这名打小报告的宫女大手一挥,等这名宫女离开,便对身旁的宫女小紫赌气地道:“你让太子殿下今晚继续呆在书房,老娘还不伺候他了,让他今后哪凉快上哪呆着去!” “是!”小紫深知张玉娇的强势,当即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道。 只是这个事情又能怪得了谁?若是太子爷今天没有问起库银的事情,且离那个叫牛蒙蒙的宫女远一些,那么今晚他就能跟太子妃重归于好了。 朱祐樘当夜杵立在院中朝着紫禁城的方向张望,按说此时应该将他这位太子召进宫里相伴了,但偏偏世人似乎已经将他这位太子遗忘了。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他这位太子是真的可有可无,亦或者是最理想的傀儡。 第六章 太子入宫 次日天刚蒙蒙亮,乾清宫再度热闹起来。 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重要朝臣被传召,隔着那一道厚厚的珠帘,他们对龙床上的朱见深行君臣之礼。 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而今陛下驾崩在即,很多官员亦是流下了眼泪,甚至还有捏着大腿不断抽泣。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面对这帮伤心欲绝般的大臣,便是轻声地传达圣意道:“陛下说了,以防天下动荡、京城突生变故,请各位大臣移步东暖阁跟太后相商防务之事!” 帝国权力的交接无疑是重中之重,而今最重要的无疑是京师的布防了,朱见深确实是一个十分清明的君主。 “臣等领命!”万安希望朱见深康愈的幻想破灭,显得十分悲切地叩首道。 此次被召进宫里的重臣是首辅万安、次辅刘吉、礼部尚书周洪谟、兵部尚书余子俊、礼部左侍郎李孜省和翰林学士徐溥等,已经代表着文官集团的中坚力量。 万安正要带着在场的官员前往东暖阁,却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地道:“太子?对,太子殿下!即刻传召太子殿下入宫伴驾!” “刚刚太后已经派人前去太子府了!万阁老,请吧!”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陈准戏谑地望了一眼万安,却是抬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刘吉看到这个后知后觉的上司,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这位首辅还当真是已经老糊涂了。 年过七旬的万安意识到自己确实冷落了太子,不由得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显得垂头丧气地前往东暖阁。 此事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么必定会惹恼新君,届时自己的位置恐怕是真的不保了。 圣意来到太子府,这座平静的太子府亦是泛起了小小的波涛。 虽然都知道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但除明太祖和明太宗外,明仁宗朱高炽的寿命是48岁,明宣宗朱瞻基的寿命是37岁,明英宗朱祁镇是37岁,明代宗朱祁钰是29岁,而当今圣上今年已经是40岁。 若按这个规律,那么当今圣上已经算得上是“高龄”了。 这里的太监和宫女都算得上是从龙之人,在意识到太子爷很可能继承大统后,终于明白谁才该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覃从贵是太子府主事太监覃吉的干儿子,得知宫里来人来,却是第一时间跑到内宅向朱祐樘通禀这则消息。 朱祐樘的脸上显得无忧无喜,便停下手中的毛笔,眼睛顿时变得坚定起来:终于来了! 自己的出现终究没有产生蝴蝶效应,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然是如期而至。 却不知是张玉娇还在睡梦中,还是府里的太监和宫女已经醒悟谁才该是这个宅子的主人,看待朱祐樘的眼神毅然变得不同了。 朱祐樘在接到圣意后,便乘轿前往紫禁城。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此刻的京城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氛围。 虽然成化帝在文官集团的眼里已经不是一个好皇帝,但对绝大多数的普通百姓而言,成化帝给他们带来了安定和人身保障。 除了边关的稳定外,由于成化帝重用宦官打击地方的贪官污吏和恶绅,从而让他们百姓有冤可伸。 若不是刘大夏一把火烧了郑和下西洋的材料和文档,致使成化帝修建宝船下西洋的计划破产,不然而今大明都可以跟西洋进行贸易了。 正是如此,得知成化帝即将驾崩,京城的百姓都不认为这是一件好事。 朱祐樘跟随传旨太监来到午门前,从午门的左腋门进入紫禁城。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宽敞的广场和中央五座汉白玉制作的金水桥,还有前方那座沐浴在朝阳中的奉天殿,顿时感受到了属于这时代皇家庄严的肃杀之气。 尽管前世参观过故宫,但此刻站在这里却是一种完全不一样的感受,特别这里显得更加崭新和时代气息。 朱祐樘跟着小黄人沿着宫道一路前行,很快穿过奉天殿、华盖殿、谨身殿,而后来到了乾清门前。 “太子爷,请跟随奴婢进去吧!”梁芳亲自来乾清门前迎接,对等候在这里的朱祐樘恭敬地说道。 朱祐樘知道眼前这位便是掌管宫廷财权的御马监掌印太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跟随对方走进乾清门。 乾清门跟乾清宫有着一条笔直的甬道相连,甬道两侧设有汉白玉石雕栏杆,两边的露台陈放铜龟、铜鹤各二,日晷、嘉量各一,宝鼎四个,东西两侧文石台上置社稷江山金殿。 这里像是一个放大版的四合院,左边算是东厢房,右边算是西厢房,而甬道的那一头正是黄琉璃瓦重檐庑殿顶的乾清宫殿。 由于乾清宫建在汉白玉石台基之上,走到甬道尽头的中央是一面丹陛,左右两侧是汉白玉台阶。 朱祐樘穿过长长的甬道,在踏上台阶后,便进入乾清宫的正门。前厅设宝座,宝座上方悬“敬天法祖”匾,是皇帝接见大臣的场所之一。 乾清宫面阔九间,进深五间,自台面至正脊高二十余米,建筑占地面积约一千四百平方米。乾清宫作为后三宫(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中的第一座宫殿,其规模远超常人的想象。 朱祐樘跟着梁芳绕过前厅,不久便来到后面一间寝室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只是此时珠帘直垂,压根看不清龙床中人的容貌。 “长子樘敬问父皇陛下圣安!”朱祐樘面对着这位至高无上的皇帝,亦是规规矩矩地跪礼道。 朱见深此时已经变得十分虚弱,却是由梁芳传话道:“圣躬安!太子殿下,陛下让你进来答话!” 朱祐樘走进里间,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成化帝。只是明明不到四十岁的年纪,但头上已经染了许多的白发,五官已经显得无比枯瘦。 朱见深已经多日没有进食,此刻嘴唇龟裂,只是在看到自己的儿子出现,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 尽管眼前的儿子不是自己理想的接班人,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以这种宽仁的性格想必能让文官集团安心帮着共治朱家的江山。 朱见深握着朱祐樘的手,显得言真意切地道:“朕疾不可为矣,今后诸事可跟皇太后相商,咱们朱家的江山便能交给你了!” 东暖阁,此时空气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太后,今勒令十二侯加强督军即可,临阵调将乃兵事大忌!” “非也!今京城人心浮沉,十二团营军心动荡,京城不安则天下乱!今更要调任可信之人,可保京师安稳!” “元辅大人,原十二团营提督汪直在军中威望甚高,传言他最近已潜回京师,谋逆之心不可不防也!” …… 由于周太后打算重新任命十二团营都指挥使,此举当即遭到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官员反对,但这项决定却得到次辅刘吉为首官员的鼎力支持。 虽然万安和刘吉是正统十三年的同年好友,在内阁更是共事多年。只是两位权臣如今是渐行渐远,特别万安投靠万贵妃成为媚党,而爱惜羽毛的刘吉已经慢慢成为清流的领袖。 现在眼看着成化帝就要崩天,双方的矛盾自然而然地激化。 周太后借着汪直潜回京城的传闻,当即一锤定音地道:“今陛下病重,防有奸人作妖,十二团营理当重新调配都指挥使!钱公公刚刚提交一份调遣名单,哀家认为没有问题,若诸位臣工没有异议,便由兵部提交陛下定夺吧!” 兵部尚书余子俊听到周太后提及到自己掌管的兵部,于是明白自己为何被叫进皇宫,敢情这朝堂步步都是棋啊! 在十二团营的具体操练中,毅然是由各营的都指挥使完成。现在十二团营提督钱义听从周太后,若是周太后再掌控十二名都指挥使,那么便彻底操控这支京军了。 只是如此任命,历来精明的陛下会同意这项调令吗? “臣谨遵大后懿旨!”刘吉扭头望了一眼万安,当即便带领自己的人表示支持地道。 第七章 帝崩 乾清宫里间寝室的炉壶升起袅袅的青烟,整个房间充斥着檀香味。 梁芳看到陛下和太子正在交谈,便轻轻地退到珠帘外面,同时将闲杂人等全部打发离开。 跟那些已经开始寻思后路的太监不同,他如今只是单纯地希望陛下能够好好跟太子道别,最好不要带着遗憾离开。 虽然这位皇帝不符合史书上的明君,但他却是知道成化帝并不是糟糕的君主,而是一个有着主见的好人皇帝。 或许正是这一个原因,哪怕成化帝明知道重用他们这些阉人会遭到史书的唾弃,但他还是坚持重用创建西厂整顿官场贪腐问题。 只是世间都是如此这般不公: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这位好人皇帝壮志未酬身先死,而今将由这位单纯的太子爷掌舵,大明王朝的前景恐怕不能乐观。 朱祐樘的情绪终究受到身体原主人的影响,对着病床上的朱见深情真意切般地道:“孩儿望父皇康愈!” “父皇已经油尽灯枯,今后朱家的江山便靠你了!只是你心志不坚,性情过于纯真,天下何以致治?朱家江山何以永昌?”朱见深显得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却是忍不住担忧地道。 在现在这个时代,哪怕是贵为一国之君,但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着实是太难了。 即便自己想要彻底掌握朝局,结果还是被迫向文官集团妥协。不仅无法效仿成宗下西洋,而且还被迫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汪直贬到南京,自己更是落得一个心灰意冷的下场。 自己这个儿子如此的单纯,压根不懂人心险恶,甚至相信文官虚构垂拱而治的那一套,必定会被那帮文臣玩得团团转。 朱祐樘看到朱见深眼睛中的那份遗憾,当即便是认真地表态道:“父皇,孩儿不会让你失望,一定会掌控这个朝堂,为朱家王朝开创一个崭新的盛世!” “掌控朝堂?你打算如何掌控?”朱见深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带着震惊地询问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是在考核自己,便结合前世阅读权谋类书籍和自己的理解道:“帝王之道,在于制衡。文强武弱不可取,外强内弱亦不可取,独信不如众信也,独疑不如众疑也。只要内外都有绝对效忠儿臣的人,儿臣再给予他们要职,便可掌控这个朝堂!”顿了顿,又是认真地表态道:“儿臣会效仿父皇走强军之路,外防北元卷土重来,内防文臣武将乱我大明,必定让大明王朝繁荣昌盛,亦会完成父亲下西洋的愿景。” 尽管不清楚成化帝下西洋的真正用意是什么,但开海是势在必行,这一点跟他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太子,你终于开窍了,但你……你行事要务必当心,刚登基之时更要懂得蛰伏!”朱见深的眼睛溢出幸福的泪花,但旋即认真地告诫道。 朱祐樘知道这是一句良言,当即便是郑重地点头道:“孩儿谨遵父皇教诲!” “好!好!朕,如此……便心安了!”朱见深拍着朱祐樘的手,便是轻声地欣慰道。 当夜,历史的轨迹并没有发生偏移。在位二十三年的成化帝朱见深没能熬过这一场疾病,崩于乾清宫,享年四十岁。 景阳钟响,向世人彰显大明皇帝驾崩。 朱见深静静地躺在棺椁中,经过这一场病痛的折磨,整个人明显消瘦了一大圈,死亡或许算得上是一种解脱。 朱祐樘自从进宫后,自然一直留在老皇帝身边。 随着朱见深离世,而今他已然成为了紫禁城的新主人,将会是大明王朝新一任皇帝。 或许很多太监和宫女都有这一层认识,所以他们不敢再忽视性情温和著称的朱祐樘,眼神间亦是平添了几分敬意。 乾清宫正殿的“敬天法祖”匾下,中央正停放着一个灵杦,四周挂满了灵幡,有宫女和太监在烛台前烧着金银纸钱哭丧。 朱祐樘已经换上一套孝服,百行孝为先,哪怕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亦是要先行操办完这一场丧事。 好在,事情早已经有预案,故而这场丧事正在有条不紊地操办着。 “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在朱祐樘来到东暖阁的时候,万安等官员纷纷进行跪拜道。 朱祐樘的心绪并不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臣,却是无法确实谁是忠是奸,亦或者全都是奸臣。 只是还不等他开口,旁边的周太后当即提醒道:“樘儿,你忘记奶奶平日怎么教导你了?快让他们平身!” “平身!”朱祐樘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周太后,敢情仍旧将自己当三岁小孩,但还是选择照做道。 由于成化帝跟文官集团的冲突加剧,致使后宫沦为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自己被养在冷宫六年之久。 在自己生母莫名其妙离世后,自己的抚养权落到周太后手里,故而自己的人生一直受到这位奶奶掌控,哪怕自己的太子妃亦是由她来挑选。 只是自己终究不再是那位乖巧听话的朱祐樘,而今的自己懂得辨善恶,亦能够看穿一些人的龌龊心思。 “太后,明日便要举行国丧,当务之急是将先帝的庙号和谥号定下来!”刘吉从地上起来后,当即向周太后提醒道。 万安扭头望了一眼刘吉,发现刘吉是越来越不将自己这位首辅放在眼里了,这事理应由自己这位首辅来提议。 朱祐樘同样打量着刘吉,敢情自己这位新君的份量比不上周太后。 “甚好,那诸位臣工就议一议吧!”周太后显得并没有丧子之痛,当即主持朝局地道。 礼部尚书周洪谟看到刘吉已经先声夺人,便当仁不让地站出来表态道:“大行皇帝敏捷、聪颖,可为宪。执党执心决断曰肃,正己摄下曰肃,威德克就曰肃,故可定为:宪宗肃皇帝!” “周尚书,咱们臣子理应实事求情!你如此浮美,而无视如今朝政之弊,新朝还如何推行新政?”翰林学士徐溥的脸色一沉,当即针锋相对地道。 周洪谟的眉头微蹙,显得据理力争地道:“太行皇帝如何当不得浮美?在位之时,内平动乱,外御北元,为何当不起一个‘肃’字?” 双方各执一词,便是在这里展开唇枪舌剑,而后万安和刘吉纷纷加入。 朱祐樘默默地注视着这帮争执的大臣,却是发现内阁确实已经分化,毅然出现了万安和刘吉为首的两派。 若是抛开善恶而言,这种局面无疑是有利于自己,万安和刘吉是一对很理想相互制衡的文臣。 至于自己的便宜老师徐溥同样不甘寂寞,从他的言谈举止而来,已然是想要在新朝中大展拳脚了。 只是争执不休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式,特别他们要在天亮前敲定先帝的庙号和谥号。 “太后,您以为宪宗纯皇帝,如何?”刘吉似乎心里早已经有定策,当即便向周太后进行请求道。 周太后深深地望了一眼刘吉,却是直接表示支持道:“大家都别争了!此事便依刘阁老所言,就用宪宗纯皇帝吧!” “是!”万安看到刘吉和周太后再度联手,当即便选择妥协地道。 朱祐樘捕捉到周太后和刘吉已然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般,两个人简直像是一唱一和,显得若有所悟地扭头望向这两个人。 跟原来的历史一样,朱见深的庙号定为:明宪宗皇帝。当然,谥号“纯”是简称,真正的称呼是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 第八章 国丧和新君 东方渐亮,整座紫禁城在晨曦中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午门前广场,文武百官奔丧而来,按参加早朝的顺序在此列队。在礼部官员那里领取犀角带斩缞服后,当即朝着乾清宫的方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不管是为了彰显自己忠君的人生理念,还是害怕虎视眈眈的科道言官逮到小辫子,这个时候都会努力挤出一滴眼泪,实在不行只好是挤大腿内肉了。 倒是有不少真哭的!像吏部尚书李裕已经得知清流派要推举王恕接替自己的位置,想到自己马上要卷被盖回家,心里像是塞了一团麻般。 尽管圣人教导“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但品尝到权力的味道后,哪可能还会有什么圣人。那些口口声声的清流,其实还不是千方百计往上爬,真正的圣人压根不会参加科举。 跪在地上的翰林院学士徐溥倒是想笑,但知道这个时候还不到开心的时候,故而是硬生生给憋住了。 啪!啪!啪! 两名身材高大的宫廷锦衣卫手持着一丈长的大长鞭出现在宫道两侧,站在文武百官前面的空地上,显得手法老练地挥舞着那根大长鞭。 这种皮鞭又粗又长,鞭梢儿用专门的软皮制作,上面还涂着一种特制的蜡,致使每一鞭抽出都能产生令人发皮发麻的响声。 在响鞭声中,那扇封尘多年的午门正门徐徐打开,一辆玉辇从御道中驶出。 坐在玉辇上面的自然是朱祐樘,朱祐樘仍旧身穿孝服,但脸色显得不苟言笑,整个人已经有了几分皇者之气。 虽然早些天便意识到自己将会独自面对满朝文武,只是独自面对三千余名官员,亦是感到了一丝压力。 若只想做一个糊涂皇帝,那么与世无争便能在这个位置衣食无忧,但想要独掌天下无疑会有很长的路要走。 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送出遗诏,内阁首辅万安宣读遗诏道:“朕以菲薄,绍承祖宗丕业二十有三年矣,宵旰忧勤,图臻至治,惟恐有孤先帝付托。今忽遘疾弥留,殆弗能兴。夫死生常理,古今人所不免,所幸继统得人,宗社生民有赖,吾虽弃世亦复奚憾焉!皇太子佑樘聪明仁孝,德器夙成,宜即皇帝位,中外文武群臣其协心辅理……钦此!” …… 这份遗诏并没有经由文官之手,而是朱见深在世的时候,由当朝首辅万安手书,朱见深亲口拟定的。 朱见深既没有夸大自己的功绩,亦没有检讨自己执政的错误,但十分明确将皇位传给太子朱祐樘。 “臣等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对于新帝的人选早已经明确,自古还没有皇帝驾崩而不能继位的太子,而今看到事情并没有变故,于是纷纷进行跪礼道。 礼部尚书周洪谟站在文武百官前面,又是高声唱道:“新君在此,还不行礼!” “臣等叩见新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面对玉辇上的朱祐樘,当即便再度行礼道。 朱祐樘看着黑压压跪在自己面前的文武百官,看着他们向自己称臣,亦是不由得感受到了权力的味道。 只是想要真正让这些人臣服,仅仅依靠这个身份自然远远不够,而是要有打一个巴掌赏一个甜枣的手腕。 朱祐樘并没有开口,跟旁边的御马司掌印太监梁芳交流了一个眼色,梁芳当即便安排玉辇返回紫禁城。 “臣等恭送新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以万安为首的文武百官看到玉辇返回紫禁城,当即又是进行跪礼道。 朱祐樘不可能先帝刚过世便登基称帝,但他们作为臣子自然要第一时间表明立场,坚定要拥立朱祐樘为帝。 文官集团之所以能成为每个王朝中的中坚力量,正是他们对正统的那份绝对维护,从而换得正统继承人的肯定。 尽管朱见深已经成为过去式,但国丧的仪式却是一点都不会马虎。 咚咚咚…… 午楼的钟声不间断地响了起来,传遍了整个北京城。 城北柏林寺的钟响了,城东隆福寺的钟响了,城西崇玄观的钟响了,全城的钟在这个时候都响了起来。 按大明的国丧制度,京城内的寺观在此期间每日都要一起击钟三万杵,代刚刚驾崩的成化帝“造福冥中”。 自今日起,整个大明王朝正式进入国丧。 通政司八百里传邮将讣告和遗诏发布全国,将从省会、府城、州县、乡镇和村落,全国都要进入国丧。 各地的衙门要朝北而拜,包括各地的藩王每日都要如此。 京城的衙门全部停止运转,同时全城还要进行严格的斋戒。整个京城禁屠宰半个月左右,故而从今日开始,很难吃到新鲜的肉。 成化帝的茂陵早已经修建完毕,只是皇帝入葬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通常都要选一个黄道吉日,而这期间的间隔往往长达数月之久。 由于敲定了成化帝的庙号和谥号,朱见深经过小殓和大殓后,便可以入梓宫里了。尽管八月的天气转凉,但太久产生尸腐味便不美了。 民间停尸的地方叫灵堂,只是皇家这里则称为几筵殿。 明朝的几筵殿通常选在别称白虎殿的仁智殿,这里处于紫禁城的外朝区域,是位于武英殿北面的一处僻静的宫殿。 这座宫殿的匾额用白布盖住,门前的树挂上灵幡、白旗等,而殿中摆放的供案上放着酒馔等祭奠物,中间则是成化帝的灵位。 文武百官来到殿中,不论是真情还是假意,此刻都要进行哭丧。除了文武百姓和勋贵外戚,在京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亦要前来。 朱祐樘尽管成为新君,但现在每日都要在灵堂中披麻守孝。 即便再如何心急,都不可能老皇帝刚死,他就要即刻登基。特别现在还属于和平时期,故而更要走一个流程。 太子府,这里同样挂起了白幔,连同院中的树木都没有落下。 虽然人人都身穿丧服,但眉宇间还是夹带着一丝兴奋。只要太子登基,那么太子府便成为历史,而他们回皇宫的身份自然水涨船高。 正堂房的檀香袅袅而起,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正对着铜镜梳理头发。 一头黑色的青丝在两名宫女的巧手下,慢慢地盘成一个精致立体的高髻发式,前插一根百鸟朝凤金钗便是插步摇,耳垂挂着圆润的珍珠,毅然便是高贵的美人形象。 虽然是要披麻戴孝,但长裙紧身,腰间整着青带,一抹白色的锦缎缠绕着胸部,这女人的本钱亦是她的武器之一。 现在老皇帝已经过世,太子继位在即,整个太子府最欢喜的人自然是即便母仪天下的太子妃张玉娇。 张玉娇今天难得早起,心情还显得很好。在梳理好发型后,便亲自动手,对着铜镜开始给自己上妆容。 跟时下明朝所盛行的浓妆不同,她一直都是淡妆绘面,追求的是淡雅素净,这亦是为何能将朱祐樘一度迷得神魂颠倒的原因之一。 “太子妃,现在国丧不许上妆容的!”旁边一个年长的宫女看到张玉娇在画眉,当即便小心地提醒道。 张玉娇差点出错,脸色顿时一敛,目光却是透过铜镜落到宫女小紫身上。 小紫当即上前,还不等那个宫女反应过来,当即便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道:“当真放肆!来人,将她关起来饿三日!” “是!”侯在外间的两名太监当即进来,不由分地将这名哭哭啼啼的宫女拖走。 半柱香后,经过一番精巧的淡妆,张玉娇毅然已经是“肤若凝脂,皎若朝霞”。 她对着镜子端详着自己,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相信此次进宫必大放异彩。至于那位多日未见的太子,必定会跪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第九章 帝位未继,亲故上门 几筵殿的正殿停放着成化帝的梓宫,而供案上的灵位已经刻好庙号和谥号。 宫女和太监跪在这里哀嚎不绝,外面突然而来的一场秋雨平添几分萧索之感。 古人认为人死后三天内要回家探望,因此子女守候在灵堂内,等待死者的灵魂归来。 朱祐樘作为人子,自然每日都要呆在几筵殿守灵,而朝堂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亦要来到几筵殿前致奠。 这场国丧既要斋戒,还要每日一大早前来这里哭丧,加之期间各种丧礼,对于身体无疑是一种考验。 朱祐樘平白无故得了这么一个皇位,现在面对这一点辛苦自然还能忍受,故而亦是老老实实跟兴王等弟弟轮番守灵堂。 跟很多人所误解的历史不同。朱见深并不是一个糊涂的皇帝,而万贵妃亦并非残暴的后宫贵妃,在朱祐樘的后面还有十个弟弟。 现年最大的弟弟是十一岁的兴王朱祐杬,最小的弟弟则是去年刚出生的申王朱祐楷,可谓是人丁兴旺。 得益于这些弟弟的存在,故而可以让其他弟弟帮着守灵,反倒分担了朱祐樘守灵堂的重担。 八月的雨透着丝丝的寒意,冷得外面的大臣瑟瑟发抖。 几筵殿的偏殿是休息之所,这里一应俱全。 朱祐樘回到这里暂作休息,这跪了一上午双腿亦是十分的困乏,黄盼显得忠心耿耿地替他捏腿和梳理血管, “新君,请用茶!”御马监掌印太监梁芳送来茶水,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接过热腾腾的茶盏吹了一大口气,正要将茶水往嘴里送,门口便有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闪了进来。 “太子殿下,节哀顺变!” 来人是周太后的弟弟庆云侯周寿,现在担任锦衣卫同知,只是脸上并不见多少悲痛,甚至眉目间带着一抹喜意。 朱祐樘将周寿的兴奋看在眼里,只是对方是自己的舅老爷,显得不动声色地抬手道:“庆云侯有心了,请坐!” “太子殿下,咱们不是外人,那本侯便直说了!宝坻有一片肥地是未税地,约莫五百顷,还请太子将那块地赐予本侯!”周寿的眼睛闪过一抹贪婪,便直接进行讨要地道。 所谓的未税地,并不是文官集团被朝廷免除赋税的田地,而是朝廷为刺激生产而给予复耕或开荒者“永不起科”的承诺。 以北直隶为例,在大明迁都之时,周围还显得十分的荒凉,但如今被开拓出来的肥田是越来越多。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水利系统的完善,这些田地的“产值”是越来越高,已然具备了相当高的经济价值。 到了如今,这些没有入册的田地毅然成为国亲国戚和勋贵所掠夺的对象,他们先向朝廷奏讨,而后将在那里耕种的百姓撵走即可。 朱祐樘知道周太后这个弟弟是以贪婪著称,只是不好直接拒绝,便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今以父皇丧期为重,孤尚末登大宝,此事后续再议!” “太子殿下,本侯并非让你即刻行赏!今跟你提及此事,待登上大宝之时,还请成全本侯!”周寿对那块地是势在必行,显得十分通情达理地道。 朱祐樘心里自然是抵触这种强抢民田的事情,便再度进行强调地道:“此事孤暂且记下,今国丧不宜行赏,到时再议!” 站在旁边的梁芳亦是看不惯这个贪婪的小老头,而今更不是讨赏的时候,不由得轻轻地咳嗽一声。 “我姐姐所言非虚,太子至孝!此事是本侯说早了,咱们不是外人,到时再议!”周寿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当即显得十分亲昵地道。 “新君,庆云侯暂时向先帝讨要那块地,但先帝不允!”梁芳看着周寿兴高采烈地离开,当即便透露道。 “嗯,孤知道了!” 朱祐樘重新端起茶盏,轻轻地点了点头,只是茶水还没送到嘴里,门口又闪进了一道身影。 来人是鸿胪寺寺卿张峦,这鸿胪寺属于闲散衙门,不过在这场国丧扮演比较重要的职能,正是提供各种丧葬之物。 不过年仅四旬的张峦身份非同一般,正是朱祐樘的岳父。 守在外面的太监原本想要拦阻,只是看到是张峦,又是给退了回去。 “太子殿下,节哀顺变!” 张峦的眉目间亦是藏着一抹喜意,亦是装模作样地安慰道。 他是北直隶人士,祖父张迪曾任夔州府知事,堂兄张岐是原辽东巡抚,自己则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可以说得上是半个官宦之家。 原本以为科举无望,但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被选为太子妃,而自己因此而被朝廷任命为鸿胪寺寺卿。 现在朱祐樘登基在即,而自己很快便成为国丈爷,到时的身份自然是要水涨船高了,将成为大明王朝最耀眼的外戚。 朱祐樘将张峦的兴奋看在眼里,仍是不动声色地抬手指着旁边的座位道:“岳父有心了,请坐!” “太子殿下,臣有个不情之请!”张峦刚刚坐下,当即便认真地道。 朱祐樘望着送到嘴边的茶,却是突然没有了喝茶的心思,便抬头望向张峦道:“请说!” “此事跟犬子,嗯,就是你的妻弟鹤龄有关!他很快便年满十六,所以臣想请你赐婚!”张峦故意将“妻弟”咬得很重,便是说明来意地道。 朱祐樘不知张峦看上哪一家的女子,想要跟谁家结为亲家,但自己并不想做包办婚礼的恶事,特别对张鹤龄的观感并不好。 只是对方终究是自己的岳父,现在还不好自己回绝。 朱祐樘却是连对象都懒得过问,又拿出刚刚的理由,便将这个请求给搪塞回去。 “此事是臣说早了,回头臣让娇儿再跟你细说,还请务必帮臣这一回!”张峦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当即便连连表态地道。 朱祐樘发现自己就像是一个中了五百万的幸运儿,而今这些亲戚都纷纷找上门来,待自己登基必定还会再来,甚至还会无休止地讨要。 原本还想着要重用自己的外戚来掌控朝堂,但看着现在这一张张贪婪的嘴脸,却是知道这些外戚只会坏事。 朱祐樘此时已经口渴难耐,决定不再理会进来的又是何人,又想要讨要一点什么,便坚定不移地将茶水送到嘴边。 “太子殿下,你安能如此坐态,有失嗣君之贤,忘臣昔日之教导乎?”从外面走进一个中气十足的小老头,却是当即指责道。 朱祐樘停下送到嘴边的茶水,却是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显得不可思议地望向直接说教的小老头。 来人的身份并不一般,正是朱祐樘资历最深的太子讲师徐溥。 徐溥是景泰五年的榜眼,初授翰林编修,于天顺元年充任东宫日讲官。成化帝即位,升任翰林侍讲,而后又充任朱祐樘的讲官。 由于双亲先后过世返乡守孝,从而失去了入阁拜相的最佳时期。只是终究是三朝元老,而今已经官至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更是成为朝堂最有声望的高官之一。 现在朱祐樘即位,徐溥的风头已经压过礼部尚书周洪谟,成为时下新朝呼声最高的入阁人选,甚至是将来的首辅。 朱祐樘愣神好几秒,只是亦是清楚跟自己一直以来的唯唯诺诺有关,便让黄盼停止替自己捏腿,挺直腰板对徐溥不动声色地道:“孤并没有忘记徐师教诲,刚刚确实有失体态,不知徐师突然进来所为何事呢?” 黄盼默默地退到一边,却是瞧了一眼这个不请自来的小老头,明明自家太子在这里歇息,而今闯进来还有理了。 “太子殿下,你可知先帝当年有废储之意?”徐溥看着这里只有梁芳和黄盼,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第十章 废储旧事,暗藏玄机 此话一出,整个偏殿顿时安静下来。 梁芳一直规规矩矩站在旁边,虽然知道徐溥素来自负,但万万没有想到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件往事,不由得认真地审视这位帝师。 且不说现在是新老交替的关键时期,而这种事情压根不该拿出来反复讨论,毕竟这是有损太子正统继位的事情。 朱祐樘知道自己早前确实给人营造一种好欺负的形象,便不动声色地道:“徐师,孤未尝听闻此事,却不知你是从何处得知呢?” “你竟是不知?”徐溥先是一愣,而后娓娓道来道:“倒亦是难怪,你一直受太后爱护,故不知其中曲折。当年先帝意欲废储,时任司礼掌印太监怀恩死谏,先帝方止,而贬怀恩于南京!” 梁芳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由得扭头望向朱祐樘。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已经意识到这位太子远没有大家所认为的那般愚钝,其实跟聪慧的先帝颇为相像。 虽然徐溥提及此事无法动摇帝位分毫,但如何处理却是考验太子的执政能力,甚至已经算得上是一场政治博弈了。 朱祐樘相信成化帝确实动过废储的念头,若是成化帝的寿命再长几年,等兴王那帮小儿子出现合适的继承人,很可能便会废长立能。 只是说怀恩站出来维护自己,倒不如说他跟文官集团是守礼派,只论立嫡立长立贤的继承制而不辨对错。 朱祐樘自然知道徐溥提及此事的用意,却故意装糊涂地道:“孤确实不知此事!待登基之后,孤会查实此事,如若属实定对怀恩进行褒赏!” “太子殿下,此事无须查证,臣岂会诓骗于你乎?先帝偏信僧道,沉湎方术,今身边内臣多是奸佞之徒,然内廷不可无贤士。臣恳求殿下即刻召回怀恩复职,以正内廷!”徐溥当即用自己的信誉作保证,便认真地提议道。 由于成化帝重用厂卫,内阁现在受制于司礼监。现在朱祐樘即将登基,当务之急是推举怀恩掌管司礼监,以防司礼监卷土重来。 凤阳离京城并不算太近,故而现在即刻下旨将怀恩召回,不仅能够防着司礼监生事,而自己亦能从中争取到更大的政治资本。 一旦事情进展顺利,万安和刘吉被驱逐,那么自己将会掌握内阁,从而将大明的朝政掌握在手中。 梁芳扭头望向徐溥很想骂人,这老货绕了半天竟然将矛头指向自己。 朱祐樘简直已经听到徐溥敲打算盘的啪啪声,便是采用拖字诀道:“徐师,今以父皇的丧事为重,召回怀恩一事,容后再议!” “太子殿下,你忘乎臣当年之教导乎?兵贵神速,事不宜迟,内廷之弊不可再拖,请即刻召回怀恩!”徐溥看到朱祐樘推诿之意,当即便教导地道。 梁芳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朱祐樘,便站出来训斥道:“徐大人,请注意你的言辞!今举国哀痛,新君守灵尽孝而心力交瘁,岂可以危言令新君神伤?” “算了,此事我找太后相商!”徐溥看到朱祐樘仍旧没有表态,加上自己确实不占理,当即便大手一挥地道。 朱祐樘看着徐溥转身离开,却是知道徐溥如此狂妄,既跟此人的性格有关,亦跟自己一直以来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相关。 在徐溥的眼里,恐怕自己还是一个傻白甜的太子。 黄盼看到朱祐樘望向自己,便心领神会地走到门口把守着偏殿。 “梁公公,废储之事实情如何,还请详尽告之!”朱祐樘隐隐觉得此事有不合理的地方,便进行询问道。 梁芳虽然是出身低微的太监,但深得成化帝器重,故而一直陪伴在成化帝身边,亦是亲眼见证了此事。 成化帝朱见深看到朱祐樘完全被文臣洗脑,已然是相信垂拱而治那一套,当即便是有感而发地道:“太子不像朕,非储君之选”。 怀恩恰好就跟在朱见深身边,当即摘下帽子跪地表态道:“陛下,若你要废太子,恳请先杀了老奴吧!” 成化帝当时彻底懵住了,哪怕他真要废,亦不可能将江山交给那些几岁的儿子,自己刚刚不过是感慨这么一句罢了。 至于怀恩被贬凤阳守陵,这自然更好理解了。 自己身边的太监如此公然跟自己叫板,却是想要跟文臣穿同一条裤子,成化帝还将怀恩留在身边嫌命长吗? 若是成化帝真要打定主意要废储,那么不可能如此草草了事,而扶正一个只有几岁的太子更像是一场儿戏。 由此可见,废储其实是怀恩借题发挥和文官有意夸大的结果,而这帮文臣借用此事拉拢蒙在鼓里的自己这个太子。 朱祐樘终于喝上凉掉的茶水,只是得知其中的前因后果,发现文官集团确实不是省油的灯,自己想要破局确实是要谋而后动。 傍晚时分,紫禁城被淡淡的暮色所笼罩。 朱祐樘结束了一天的守灵,几筵殿处于外朝区域,而想要返回乾清宫有着不短的路程,故而乘坐龙辇返回乾清宫。 虽然现在还没有登基称帝,但按照历来的规定都是提前入住乾清宫,成为这一座紫禁城的“家长”。 乾清宫的本质是一个四合院,正殿自然是皇帝的居所,而两侧是处理政务和接见朝臣的东暖阁和西暖阁,这里自然亦设有膳房。 “太子殿下,膳食已经准备好了!”时间已经来到饭点,覃从贵献媚地迎上来道。 朱祐樘的肚子已经饿了,从龙辇下来,便径直走进了膳房。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在朱祐樘入主乾清宫的时候,很多太子府的旧人亦是被安排到这里,此时正将一盆盆精美的菜肴送到饭桌上。 “太子殿下,这是妾身特意给你准备的参汤,请品尝!”张玉娇从外面款款走进来,显得十分贤惠地微笑道。 朱祐樘一眼便看出这个女人上了淡妆,不过确实是有些姿色,却是并没有点破地道:“放下吧!” “臣妾告退!”张玉娇给旁边端着参汤的小紫递了一个眼色,于是盈盈施礼告辞道。 对于男人的心思,她有着极高的天赋,而最有效的方式无疑是让他们望而不得。 现在由于国丧,太子自然是要禁欲,而她偏偏每日送到参汤,又打扮得如此精致,这个男子定然是被自然迷得神魂颠倒。 裙带飘飘,妩媚多姿,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自信的微笑,却是要继续吊足这个男人的胃口。 张玉娇正要优雅地迈过那道门槛的时候,结果眼前闪现一个冒失的身影,吓得她当即是花容失色。 “奴婢见过太子妃!”牛蒙蒙端着热汤冲过来,好在这个房门足够大,却是能够错开张玉娇便着热汤冲进去道。 张玉娇的银牙一咬,很想当场下令惩罚这不长眼的奴婢。 朱祐樘看到这个略带婴儿肥的宫女端来热汤冲进来,便是微微一笑地道:“孤今日心情不错,说吧,今天要孤赏哪一盘给你?” 牛蒙蒙正捏着自己的耳垂,闻言蛾眉微微舒张,眼睛绕了一圈后,一只手指怯怯地指向那盘腊肉炒竹笋。 斋戒是停止食用荤食和饮酒行为,但荤食并非指肉食,而是指带有重口味的香辛食料,如蒜、葱、韭菜、鱼等。 总而言之,反正你的嘴巴弄得臭烘烘前去参加祭祀,这是对神灵或死者的不敬。 跟大家所想的不一样,普通的肉食反倒不会受禁。只是现在全城禁止屠宰,所以肉食仅仅只能吃腊肉,新鲜的肉食已经无法供应了。 “拿去!”朱祐显得豪气地道。 牛蒙蒙得到朱祐樘的赏赐,看着覃从贵没有用眼睛瞪自己,便兴高采烈地端起那盆腊肉炒竹笋。 张玉娇站在门口看到了这一幕,那张脸要多难看便多难看。 成化帝的头七刚过,文武百官军民耆老等一起来到会极门前,向新君递上《劝进表》。 第十一章 新旧之交,明暗之间。 这种登基即位的游戏,到现在早已经玩得明明白白,甚至出现有关劝进的游戏攻略——《劝进仪注》。 面对如期而至的这份《劝进表》,当即便按《劝进仪注》的内容以新君朱祐樘的名义进行谕答道:“皇考大行皇帝奄弃万邦,予兹茕茕在疚,即位之事,实不忍闻,所请不允。” 大体的意思是:我爹死了,我现在心里正在悲痛,所以不能同意你们继承皇位的请求。 次日,这帮人再次来到会极门前递上新的一份《劝进表》,朱祐樘便谕答道:“卿等再笺劝进,具见诚恳。但予终天之恨,方殷岂忍遽即大位,所请不允。” 又过一日,这帮人特意盛装来到会极门前,此次郑重地递上一份《劝进表》。 事情到了这一步,惺惺作态自然完成了,朱祐樘顺理成章地谕答道:“皇考大行皇帝上宾,予哀痛悲号王内摧裂,而文武群臣军民人等以祖宗基业之重皇考遗命之严,三上笺劝进,义正词恳,不得已勉从所请。” 劝进的游戏环节到此而止,成化帝的丧事已经慢慢淡化,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则是择日登基。 钦天监选出几个良辰吉日,内阁选择最近的一个日子交由朱祐樘裁决,朱祐樘敲定九月初六这个日子。 至于年号,朱祐樘无意于影响太多的历史走向,顺理成章地选用了“弘治”。 每一次改朝换代,整个官场都会暗流涌动。 十年寒窗不易,金榜题名很难,留在京城做官更难,想要身处高位是难上加难。 而今面对这一场变局,谁都不想让前面的努力付诸东流,京城的官员纷纷涌向了各位朝廷大佬的府邸。 由于成化帝不信文臣而信宦官,致使双方的关系并不好。而今新帝是一个贤君,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媚党很可能会遭到清洗,致使很多官员都处在被清算的边缘上。 “下官光禄寺少卿杨谟前来拜会徐学士!” “下官工部员外郎李之清前来拜会徐学士!” “下官通政司右通政钟一鸣前来拜会徐学士!” …… 位于灵石胡同的徐府受到京城官员的重点光顾,这些追名逐利的官员纷纷携礼递上拜帖,却是要向投效徐溥。 若是媚党倒台,那么受益的必定是清流。 纵观整个朝堂,除了次辅刘吉外,那么最具声望的清流官员便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 徐溥不仅身居要职,而且还是两任帝师,更是主持成化十四年的会试,所以必定成为新朝的领袖人物之一。 且不说他们现在很可能面临清算,哪怕为了明年京察能顺利过关,如今都需要寻求徐溥这颗大树庇护。 时间已经来到九月,天气渐渐转凉。 徐溥身穿居家的程子衣,虽然两鬓发白,脸上多了许多皱纹,但双眼炯炯有神,整个人透着几分儒雅之气,亦是彰显出上位者的威严。 跟万安和刘吉不同,自己的荣宠不减反升,而今看到纷纷上门投效的官员,隐隐间感到至高权力唾手可得。 只要自己成功入阁拜相,等到傻白甜般的新君废掉厂卫,那么整个大明朝政都会重归内阁,将会由自己进行掌控。 “学生姜洪给老师请安!”姜洪跟着管家来到徐溥面前,当即恭恭敬敬地行跪礼道。 姜洪是成化十一年进士,初任卢氏知县,后任北直隶御史。之所以能够从知县变为御史,主要归功于他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 在官场最强的三种关系分别是师生、同乡和同年,其中又以师生的关系最为紧密,甚至可以说情同父子。 虽然文官集团没有世袭,但却是通过师生关系一代代传承。 像徐溥的仕途之所以能够如此顺畅,自然不是他的能力有多强,而是当年主持景泰五年会试的主考官是前任首辅商辂,而今徐溥的得意门生之一便是担任左庶子的谢迁。 姜洪亦是如此,正是得益于位居吏部左侍郎的老师提拔,而今才能从地方知县成为地位非可小可的御史。 徐溥看到自己门生御史姜洪出现,便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温和地道:“希范,为师明年想让你到地方任职!” “一切听凭老师的安排!”姜洪的心里顿时一惊,但还是表现得十分恭顺地道。 徐溥满意地看着这个弟子的反应,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道:“湖广虽远离京城,但亦是一个能够出成绩的地方,你到湖广出任巡按吧!” “呃,啊?谢……谢老师栽培!”姜洪初时还觉得湖广过于偏远,但听到竟然是要出任湖广巡抚,顿时感觉天上掉馅饼地地跪谢道。 虽然从御史到巡按的品阶没有变化,但地位却是千差万别。 最有名便是戏文中的八府巡按包拯,这巡按是代天子巡狩,所按藩服大臣、府州县官诸考察,举劾尤专,大事奏裁,小事立断。 正是地方巡按拥有的权力如此之大,哪怕地方从四品的知府都是陪笑相迎,州县的官员则是要跪迎。 徐溥满意地轻呷了一口茶,便淡淡地开口道:“怀恩廉洁不贪,正直忠诚,当年更是庇护太子有功,你上疏请求陛下将其召回重掌司礼监吧!” “学生回去便即刻上疏请旨!”姜洪自然不可能推诿,当即便表态地道。 徐溥看到有关怀恩回归的事情安排妥当,便是微笑地道:“回去吧!” “学生告退!”姜洪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又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仅仅上疏向陛下举荐有功的怀恩复职,便换得湖广巡按一职,这可以说是天下最好的买卖,而自己亦是跟了一个好老师。 今后只要用力向自己这位厚道的老师效力,哪怕将来不能返回京城在六部担任要职,在地方上必定亦能够为所欲为。 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接踵而来,徐府毅然成为整个京城最风光的府邸。 徐溥看到纷纷前来投效的官员是甘之若饴,这些都是自己掌握朝堂的基石,只是终究已经是六十岁的人,故而后面便感到了一丝丝的疲倦。 好在,管家帮着梳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京官,终于在黄昏时分结束了会见。 徐府的门口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里面却是另有乾坤,特别后院的景致宜人,假山、奇石、湖亭……毅然像将江南某一处景致搬到了这里。 徐溥出身于官宦之家,祖父曾经担任琼州知府,故而从小对生活品质有着比较高的追求。早些年便花费巨资重修此院,湖中那块奇石是从江南运送而来。 虽然已是入秋时分,但这里栽种耐寒的花木。 徐溥每日放衙归来都会来到后院的湖亭中,在这里品着一壶好茶,欣赏着这个后院中春夏秋冬的景致。 刚刚结束一天的会客工作,整个人亦是感到了疲倦,而今来到这里无疑是最好的放松场所。 通常而言,这个时候通常不允许别人打搅。徐府管家经过通禀后,竟然领着一行人大步走了进来,其中为首的两人是身穿员外服饰的中年男子。 徐溥看到自己学生的装束,不由得十分疑惑地道:“子元,你不是在扬州吗?怎么突然跑到京城来了?” 第十二章 登基之日,美不胜收 “老师,此事容后再说!”两淮都转运盐使李之清先是拱手施礼,而后指着跟随而来的员外介绍道:“老师,这位是山西的张谊,他是做盐买卖的!” 徐溥看到自己的得意门生竟然带来一介商贾,心里当即生起了一丝不快。 张谊给随行的两名挑夫递了一个眼色,而后恭敬地拱手道:“徐学士,这是鄙人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两个挑夫先将箱子放到地上,接着将四个箱子一并打开,却见箱子里面竟然盛放满满的金银珠宝,顿时是宝光四射。 徐府管家看到这整整四箱金银,惊得嘴巴微微张了开来。 “张员外,无功不受禄!”徐溥看到这四箱金银珠宝亦是暗暗感到心惊,只是脸上显得镇定自若地道。 李之清知道自己这个老师没少拿自己的冰儆和炭儆,如今面对这么多金银竟然如此淡定,不由得暗暗佩服自己老师的定力。 张谊突然扑通跪在地上,便是哭诉地道:“徐学士,先帝滥赏盐引,山西盐商受盐引泛滥之困久矣,今难以继业!鄙人此次赶赴京城,恳请大人能救山西盐商于水火,让新君不再重蹈先帝滥赏之举!” 《资治通鉴》有云:盐之为利厚矣……汉武之世,斡之以佐军兴……其利居天下税入之半。 由于历史的原因,而今盐利为山西盐商所据。只是到了本朝,成化帝在意识到盐引的价值后,便采用盐引对外戚、勋贵和皇亲进行恩赏。 只是大量增加赏赐盐引,首当其冲无疑是每年通过运粮或直接用粮食换盐引的山西盐商,他们手中的盐引价值被稀释。 原本属于他们的大饼,结果被人抢掉了一口,任谁都会感到心痛。 张谊虽然没能通过科举入仕,但一直关注着大明朝堂。在得知成化帝病重后,他用钱搞定李之清,然后通过李之清敲开徐溥的大门。 只要这位一呼百应的太子帝师出手,那么朝廷滥发盐引便会得到根治,而整个大明的盐利便会落到他们这帮山西盐商的口袋中。 李之清发现张谊望向自己,想到自己扬州那座金屋藏娇的新宅,便帮着说话地道:“老师,此事关系山西盐商生计,还请师尊伸以援手!” “老夫知道了,回去吧!”徐溥心里有了决断,当即淡淡地道。 张谊看到徐溥如此含糊不清的表态,不由得一阵傻眼,却不知道自己此次是不是已经肉包子打狗了。 李之清拉了一下张谊的衣服,便是恭恭敬敬地道:“弟子告退!” 登基当日,谴英国公张懋告天地,庆云侯周寿告太庙、新宁伯谭祐告社稷等。 从成化帝驾崩到新帝登基,相隔的时间仅仅只有半个月。 其实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若不赶在九月初六举行登基仪式,那么下一个吉日便要等到十月份了。 虽然时间比较仓促,但各个衙门通力合作,倒是还能赶得及。 紫禁城沐浴在朝阳中,午门前是一个“凹”字形,城门上有城楼,城楼又有钟楼,由钟鼓司掌管。 三千余名文武百官早早来到这里等候,只侍吉时一到,他们便从左右两侧的掖门进入,前往奉天门前参加登基仪式。 新老交替,明暗之间。 有的官员将会迎来光明,有的官员则会面临黑夜,故而各种的表情不一。 由于成化帝跟文官集团闹僵,致使后期的内阁只有万安和刘吉两位阁臣,而这两人组建本朝实力最强的两个派系。 只是现在成化帝已经过世,万安和刘吉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而代表清流的徐溥注定要强势崛起。 万安身穿蟒袍,在这里格外的显眼,只是终究是七十岁的人,故而腰已经驼了,但眼睛还显得很锐利。 他跟刘吉明争暗斗多年,却是知道刘吉对自己首辅的位置觊觎已久,如今新帝登基,对方必定会扳倒自己。 万安知道徐溥掌握了新帝,便主动向徐溥示好道:“徐学士,听闻你懂相术,却不知可替老朽一观!” “公豆在面上!”徐溥看着主动凑过来的万安,便微微一笑地道。 万安先是一愣,以为自己的脸上沾了豆子,当即伸手往脸上一摸。只是压根摸不到豆子,注意到徐溥戏谑的表情,如何还不知对方是在挖苦自己。 自己今年已经七十,脸上多了很多的黑斑,看起来确实像是豆子。 万安原本还想跟对方共掌朝政,只是泥人都有三分火,面对如此的羞辱,自然不可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刘吉不由得暗暗为徐溥的狂妄拍掌叫好,便是凑过来微笑地询问道:“徐学士,老朽的面相如何?” “公面似棉花!”徐溥扭头望向凑过来的刘吉,却是眉毛轻扬地道。 身后的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忍俊不禁,所谓的“棉花”自然不是指刘吉脸白,而是刘吉虽然屡番遭到弹劾但仍旧死赖在次辅的位置上。 刘吉的脸色顿时一沉,亦是不再搭理徐溥,默默记下了这个仇。 徐溥其实知道官场要和光同尘的道理,只是现在自己的目标既然是首辅,那么自然不需要再跟这两人虚与委蛇。 终究而言,新朝是属于自己的时代,自己才是百官的领袖,这两个老家伙就该给自己乖乖让路。 紫禁城,乾清宫。 虽然文武百官早早聚集在午门前,但登基的吉时是临近中午时分,故而朱祐樘并不需要早早便起床。 朱祐樘在云板声中醒过来,虽然这座乾清宫很大,但房间却显得较小,不过倒比较适合一个人居住。 从床上坐起,候在门外的一帮宫女鱼贯而入,每个宫女的职责分明。 乾清宫的宫女和太监人数有好几十号人,这些宫女和太监负责朱祐樘方方面面的衣食住行,且实行的是轮班制。 朱祐樘发现除了昨晚给自己守夜的一名宫女长得很好看外,这里的宫女亦是不少有姿色的,却是不明白为何有皇帝会奉行一夫一妻制。 “陛下,请坐下!”一个漂亮的宫女看到朱祐樘用茶水漱完口,当即便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坐在床沿边上,几个宫女显得分工明确,一个宫女先捏好沾水的丝绸毛巾,漂亮的宫女替朱祐樘擦拭,擦拭一遍将毛巾交给另一名宫女。 使用毛巾显得十分的讲究,每一条丝绸毛巾只会在朱祐樘的脸上擦拭一遍,这些毛巾都是一次性的,直到将朱祐樘的脸洗得干干净净而止。 “快服侍陛下穿衣!”梁芳仍旧负责朱祐樘的起居,又对身后负责穿衣的宫女吩咐道。 朱祐樘面对这些训练有素的宫女,显得很配合地穿上一套孝衣,而后走到乾清殿门前乘坐龙辇前往奉先殿。 奉先殿是皇室祭祀祖先的家庙,位于紫禁城内廷的东侧,这里陈放着已故帝后牌位。 朱祐樘在这里拜祭完毕后,当即从奉先殿前往位于外朝的几筵殿。 几筵殿虽然还有宫人在这里守孝,但已经慢慢由盛而衰,甚至那几案上的香火都已经停了,不过今天重新隆重地布置。 礼部尚书周守谟在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份祭文,主要是向成化帝汇报今日登基一事,表达哀痛和接受托付之类的意思。 朱祐樘从几筵殿离开,算是完成了祭告先祖的仪式,便直接前往位于三大殿最北边的谨身殿。 朝阳已经从东边冉冉升起,正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皇宫中。 朱祐樘脱去身上的孝服,换上一套刚刚赶制完工的黄色兖冕服。 兖冕服是最为繁杂的帝服,单是头上戴的冠就有二十疏玉藻,兖服上还绕着十二个图案,除内外衣外,还有蔽膝、裳大带等配件。 钦天监确实选了一个好日子,今天的晴空像是一张蓝色的纸,几片薄薄云朵点缀在天幕上。 身穿兖冕服的朱祐樘走进谨身殿,抬头看着如此湛蓝的天空,跟初见的荷塘月色般,没有受到大气污染的景致有一种美得不真实的感觉。 “陛下,时辰快到了!”梁芳看到站着不动的朱祐樘,显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祐樘轻轻点了点头,便坐上龙辇,眼睛亦是闪过一抹决然。 接下来,历史将不会是文官集团所憧憬的与士大夫共治的“弘治中兴”,而将由自己所书写一段属于华夏的大国史记。 第十三章 给你机会,你不珍惜? 紫禁城,清宁宫。 “启禀太皇太后,陛下已经前往奉天殿了!”负责关注朱祐樘龙辇动向的太监回来禀告,显得十分兴奋的模样道。 端坐在正座的是周太后,不过现在已经荣升太皇太后。 虽然儿子朱见深已经去世,但孙子朱祐樘接位,自己的地位是不降反升,特别这个孙子还是自己亲自抚养成大。 “皇祖母,人家只不过是使了一点小性子,没想到陛下真的生气了!”张玉娇的眼睛泛着泪花,显得委屈地道。 周太皇太后扭头望向这个自己亲自挑选的孙儿媳,便温和地道:“小两口争争闹闹挺正常,不过这男人嘛,亦得多哄哄!” “我一直都让着陛下,这次是陛下不讲理,昨天对我已经是避而不见了!”张玉娇一直装着淑女的形象,此时显得可怜巴巴地道。 周太皇太后选太子妃的时候,便已经将张玉娇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却是选择戳破谎言地道:“哀家可是听说了,你让太子在书房睡了好几天呢!” “我……我月信来了!”张玉娇没想到周太皇太后在太子府有眼线,当即便随口撒谎道。 周太皇太后一直都是后宫争斗的主角,一眼便已经将张玉娇看穿,只是张玉娇能够压制朱祐樘无疑更符合自己的利益,便轻轻点头地道:“等会陛下过来,我帮你跟陛下说道说道,夫妻没有隔夜仇!” “多谢皇祖母!”张玉娇心里暗喜,当即便转悲为喜地道。 自从上次中秋后,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原本被自己拿捏得死死的朱祐樘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早前她还能送汤慰问,只是前两天开始便开始撤掉人手,将那几个向着自己的太监和宫女直接撵出了乾清宫。 不过她知道朱祐樘是周太后一手带大的,朱祐樘最听周太后的话,而今借助周太后向他进行施压,相信一切都会回归如初。 吉时来,紫禁城午楼的钟鼓声在这座红墙琉璃瓦的宫殿群中回响。 两扇厚实的掖门同时打开,两支手持画戟的御林军整齐地跑出宫门,身上散着肃杀之气伫立在宫道边。 “百官进!” 待到午楼的钟鼓声刚刚停下,一名太监当即大声地唱道。 内阁首辅万安带领文官从左掖门入,英国公张懋率领勋贵和武将从右掖门进,锦衣卫设卤簿大驾。 现在是平日上朝熟悉的流程!他们到了金水桥前,所有官员停下来整理仪容,接着走过金水桥,最后全都止步于奉天门前。 鸿胪寺执事官看到奉天殿前有了动静,当即便大声地道:“跪!”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纷纷行礼,显得山呼海啸般地喊道。 身穿兖冕服的朱祐樘来到放置酒肉的香案前,已经注意到跪在下面的三千余名文武百官,却是按照流程在这座最大的宫殿前行告天地之礼,行五拜三叩。 朱祐樘没有理会观礼的文武百官,在这里祭告天地后,便再赴奉天殿谒告先祖,免去几筵殿,接着要前去谒见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了。 今天不断有太监通禀朱祐樘的行程,在朱祐樘刚刚进入院门的时候,里面的堂房便已经准备妥当了。 “孙儿拜见皇祖母!”朱祐樘知道眼前这位年近六旬的老女人颇有手腕,便保持着一贯温和的形象行礼道。 周太皇太后看着自己培养的孙儿顺利继位,显得如沐春风般地笑道:“快快起来,让皇祖母好好瞧瞧你,像你父皇一般有帝王英姿!” 朱祐樘从地上站了起来,便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张玉娇。 张玉娇今日同样精心打扮一番,在周太皇太后面前一直都是装着一副贤淑的形象,便盈盈一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周太皇太后的眼睛一扫,当即替张玉娇说和地道:“陛下,皇祖母你们两口子闹了别扭,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你们重修于好,如何?” 张玉娇闻言,当即便摆着一副颇为委屈的模样,似乎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受害者。 “好,那就向朕认个错吧!”朱祐樘知道不宜做得太绝情,当即便淡淡地表态道。 张玉娇的眼睛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俏鼻,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男人竟然要求自己当众认错。 周太皇太后诧异地望了一眼朱祐樘,但还是站在自己孙子这边道:“娇儿,给陛下倒茶认个错吧!” “本太……我没有错!”张玉娇是心高气傲的人,更是自以为将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便是脾气上来地拒绝道。 “皇祖母,登基大典还没有完毕,孙儿先行告退,夜里再前来向皇祖母问安!”朱祐樘知道这个女人仍旧还是想要掌控自己,当即便向周太皇太后施礼道。 周太皇太后知道当务之急是顺利举行登基大典,便轻轻地点头同意道:“好,陛下,你先去忙!” “孙儿告辞!”朱祐樘已经给了张玉娇机会,便是不瞧一眼张玉娇便转身离开道。 张玉娇刚刚的委屈是伪装,只是看到这个一度给自己舔脚趾头的男人竟然要求自己认错,此时眼睛更多的是愤怒。 哪怕这个男人是当今陛下,心里却还是想狠狠地踩上这个男人踩到泥里,让他继续臣服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周太皇太后看着离开的朱祐樘,却是更加清晰地感觉到朱祐樘像是换了一个人般,眉头不由得紧紧地蹙起。 这还是自己培养的那个傻白甜吗?还是那个言听计从的听话孙儿吗?亦或者真像梦里那般一直伪装,当上皇帝后便要找自己算账? 一只白头黄嘴的老鹰出现在紫禁城的上空,正鸟瞰着这一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只是随着展翅高飞,连同整个北京城都变得渺小,已然不受这片天地束缚。 朱祐樘现在宛如利刃出鞘,只是后宫还不是最紧要解决的问题,而今最棘手还是那帮有文化的流氓。 从清宁宫离开,当即马不停蹄地前往仁寿宫。 成化帝的王皇后不受宠,哪怕成化帝留下这么多子嗣,但竟然没有一个是王皇后所生。 虽然王太后已经捞得皇太后的名分,但现在后宫有周太皇太后坐镇,很快还会迎来一位执管后宫的皇后,她这位皇太后已经沦为边缘人物。 王太后年近四旬,由于没有生养加之保养得很好,故而至今还是一个美妇人形象。只是嫁在帝王家,她此生都是要守寡了。 “皇太后请安心在这里居住,儿臣今后一定会尽孝!”朱祐樘希望后宫能够和睦相处,当即便是表态道。 王太后屏退一些无关人员,便表达善意地道:“陛下,哀家有一个亲侄在北镇抚司任职,他说近期北镇抚司突然监视京城中的大臣,不知这是不是陛下的密命呢?” “朕记得太后在北镇抚司任职的亲侄叫王栏和王相,却不知是哪位呢?”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没有正面回答地道。 虽然锦衣卫是皇帝的侍卫亲军,但里面填入太多的外戚和文官子弟,像周太皇太后娘家在锦衣卫任要职的子弟有十余人之多。 锦衣卫更是不断被文官的子弟渗透,现在早已经变了质,不然成化帝亦不会重用东厂和成立西厂。 王太后意识到眼前的陛下并不愚钝,便微笑地点头道:“陛下好记性,此事是王栏相告,在北镇抚司担任锦衣百户。” “太后,若是王栏进宫的话,还请让他到乾清宫一趟,朕有事相询!”朱祐樘自然还是想要重新掌握锦衣卫,显得话中有话地道。 王太后已经别无所求,亦已经无法再争,现在仅仅只希望娘家人过得更好一些,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待朱祐樘刚刚离开,她当即便着手安排王栏以探望自己的名义进宫。 第十四章 有帝弘治,昭告天下 临近中午的太阳普照大地,这座宫殿群显得更加的光彩夺目。 朱祐樘从仁寿宫离开,便直接乘坐龙辇来到华盖殿。这是位于三大殿中部的宫殿,规模要逊于奉天殿,正殿上方摆放一张被蟠龙缠柱的御座。 教坊司的宫廷礼乐奏起,正在演奏登基大典的曲目。 朱祐樘在华盖殿的御座坐下,只是眼前并无百官。若不是外面有礼乐传来,加上周围站着御林军和太监,这里无疑会显得过于冷清。 御马监掌印太监梁芳奏请朱祐樘后,便对外面大声喊道:“百官免贺!” 跪在外面的鸿胪寺官员得知旨意,当即便口口相传,奉天殿六前的鸿胪寺官员进行传旨道:“百官免贺!” “臣等奏请陛下升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内阁首辅万安为首的文武百官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即在奉天殿这边进行跪请道。 奉天殿是三大殿之首,故而从华盖殿到奉天殿曰:升殿。 朱祐樘不知道为何要玩这一出,但还是按着礼仪道:“准百官所请!” “起驾奉天殿!”在朱祐樘坐上龙辇后,梁芳当即便唱道。 今天的仪仗队格外隆重,不仅旁边的宫乐不断,一路更是吹吹打打。 朱祐樘扭头望向一直随行且默不作声的刘瑾,刘瑾看到朱祐樘朝自己伸出一只手,当即将一直抱在怀里的《即位诏》交给朱祐樘。 即位诏,这是一份新帝宣告天下的文书,亦算是每个新皇帝的执政纲领。 朱祐樘知道在原先的历史中,弘治帝正是被那些文臣忽悠得自缚手脚,亦或者弘治帝确实已经被文官集团同化了。 历史总是有惊人的一致,一份相同的《即位诏》由内阁呈上来。 朱祐樘翻开内阁所拟定的《即位诏》,便看到开头的内容是:“惟我祖宗,圣圣相承,膺天明命,为华夷主。其创业守成,神功圣德,诚度越往古矣。暨我皇考大行皇帝嗣统……” 嗣统,这已然是没有争议的继承资格,亦算是自己登基的底气所在。 明朝的即位诏有固定的格式,通常都是向天下百姓申明自己继位的合法性,接着会宣布大赦收扰民心,再之后是一些惠民的新政条款。 值得一提的是,大赦并不是将关押的罪犯全部释放,而重罪十条不在大赦之列,所以有一个成语叫“十恶不赦”。 朱祐樘手里《即位诏》的前两条,正是有关大赦的具体内容。 一、自成化二十三年九月初六日昧爽以前,官吏军民人等有犯,除谋反叛逆:子孙谋杀祖父母、父母,妻妾杀夫,奴婢杀主,谋杀故杀,蛊毒魇魅,杀人并强盗,党恶失机不赦外,其余已发觉,未发觉,已结正,未结正,罪无大小,咸赦除之。敢有以赦前事相告言者,以其罪罪之。 二、武官吏、监生、知印、承差、旗军、匠校舍余人等,有为事问发立功,运甎、运灰、运炭、追罚马匹、做工、纳米、摆站、煎盐、炒铁、瞭哨、发充军伴仪从膳夫等项,悉皆放免,各还职役,宁家随住。其文职官吏、监生、知印、承差原犯贪淫者,发回原籍为民;武职原犯侵欺枉法并科歛害军者,仍于原卫差操,不许管军管事。 朱祐樘知道这两条大赦内容都是参照前朝,自然不好进行修改,亦不打算进行修改。 只是看到第三条例新政的时候,他一直板着的脸上不由得苦笑起来,心里感慨地道:还真是迫不及待啊! “陛下,到了!”梁芳发现朱祐樘捧着《即位诏》看得入神,当即轻声地提醒道。 朱祐樘将手里的《即位诏》交给年仅二十岁出头的刘瑾,刘瑾现在并非后世赫赫有名的权监,不过是给自己倒马桶的一个小太监,难得的是出身于司礼监。 刘瑾知道自己抱上了最粗的大腿,显得恭敬地接回《即位诏》,宛如护着自己性命般护着这份《即位诏》。 朱祐樘来到奉天殿前,在那张金漆雕龙的宝座落座,便是居高临下地望向台阶下面黑压压的文武百官。 啪!啪!啪! 锦衣卫在奉天殿门前挥动大长鞭,这大长鞭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正在警示下面的所有文武百官。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文武百官纷纷行礼,显得山呼海啸般地行五拜三叩礼道。 朱祐樘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三千余名文武百官,在这一刻确确实实感到了地位已然不同,自己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 只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帮文官是什么德行。若自己唯唯诺诺做个贤君,这帮文臣是要多忠心就会有多忠心,但自己想要彻底掌握这个天下,特别做出侵犯到他们利益的事情,这些人必定是希望自己下地狱,甚至暗里地干出弑君的事情。 此时此刻,教坊司再度奏响宫廷乐曲。 “陛下,请颁《即位诏》!”鸿胪寺官员出列,向宝座上的朱祐樘奏请道。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而今的朱祐樘才算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朱祐樘看到捧着玉玺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李荣,便轻轻点头道:“用印吧!” 刘瑾一直紧紧地抱着那份《即位诏》,待到要用印的时候,这才将那份《即位诏》交给李荣,由李荣在上面落印。 随着玉玺落下,这份弘治帝的即位诏新鲜出炉。 翰林院学士徐溥是奉诏官,从司礼监太监李荣手里接过《即位诏》,只是不知为何李荣眼神复杂地望向自己。 午门城楼的钟声响起,这是传递给百官离开的信号。 文武百官告退,却是要前往承天门奉诏。 在锦衣卫指挥使朱冀的监督下,徐溥双手持着这一份重若泰山般的《即位诏》离开奉天殿,朝着午门方向稳步走去。 离开的时候却是有讲究,却是要走左道。 身兼翰林学士的吏部左侍郎徐溥拾阶而下,却是生怕手中的《即位诏》跌落而影响仕途,故而走得格外的小心翼翼。 侍到午门,这里有锦衣卫在此侯诏,便将《即位诏》置于云舆中运送,然后一路去到奉天门。 负责读诏的礼部尚书周洪谟已经在这里等候,在接过即位诏后,当即面对所有文武百官沉声道:“有制!” “臣等奉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阁首辅万安等官员面对这份即位诏,当即便进行跪迎道。 徐溥自然要进入文武百官队伍行跪礼,只是看到周洪谟要宣读《即位诏》,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内阁那两个老家伙这一次还算懂事,却是让他参与《即位诏》的草拟,甚至整份《即位诏》都是出自自己之手。 只要这份《即位诏》昭告天下,且不说按着新政能不能打造一个“弘治中兴”,自己肯定能一举成为文官集团眼里的英雄人物。 在足足44条新例中,里面夹带了不少自己的私货。这份《即位诏》不仅通过条例来限制皇权,而且直接削掉太监的权力,更是对皇亲国戚进行了约束。 按着这一个执政思路,新朝必将是属于文官的天下,至于自己得意门生带来的大盐商张谊所请亦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周洪谟并不晓得跪在自己面前的徐溥有这么多心思,在宣读前面两条大赦的政令后,当即继续宣读道:“三,盐粮国用所资。近年以来,钦赏数多,及被内外势要之人奏讨、奏买存积常股并盘割私余盐斤,搀越支卖,夹带私贩,以致上损国课,下夺民利……” 第十五章 盐法虫害,天子挥棍 盐税,一直都是最重要的财政收入,像宋朝时期的盐税每年能达到一千二百万贯,而晚清盐税收入竟与田赋国税相当。 大明建国初期,财政还比较薄弱。明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政府募商人输粮换取盐引,从而开创了“开中法”。 朝廷根据九边的军需,陆续实行纳钞中盐法、纳马中盐法、纳铁中盐法及纳米中茶法、中茶易马法等。 正是如此,大明现在的盐政可以说是服务于九边,不过这亦是稳固北方的国防和促进山西等地的繁荣。 只是如此丰厚的利润,自然遭到各方势力的觊觎。 正如内阁所指出的问题,由于陛下的赏赐,致使外戚、勋贵和皇亲都从中分得盐利,在一定程度破坏了盐政。 “盐政,确定是要好好治一治了!” 朱祐樘回到乾清宫准备着手于政务,预感到这个时候是要宣读《即位诏》,便是若有所感地喃喃道。 从古至今,各级官员最擅于的是欺下瞒上。 盐政就像是一个大蛋糕,现在之所以很多持盐引的小商人无法拿到食盐,本质原因是各方势力都将触手伸向了这块大蛋糕。 开中法施行至今已经将近一百多年,盐利早已经不在最初的山西和陕西的小盐商手里,而是落在山西大商人手里,亦落在盐政体系官员手里,甚至京城这些充当保护伞的官员同样分得一杯羹。 之所以很多老老实实的小盐商拿不到盐,并不是盐厂真的缺盐,而是这些地位低下的小盐商关系不到位。 正是如此,盐政败坏的根源并不在于皇帝的滥赏,而是官员贪墨致使盐引提盐不畅,另外官商勾结还促使食盐的销售环节出现区域垄断。 金灿灿的阳光正落在奉天门上,礼部尚书周洪谟面对这份超大的圣旨照本宣科。 跪在这里的三千余名文武官员洗耳恭听,对于新政第一条要着手于盐政,在意料之外亦是情理之中。 毕竟盐政关乎大明的财政,这块蛋糕现在是各方争食。 若是忽悠陛下停止滥发盐引,让外戚、勋贵和皇亲都离开这块蛋糕,那么他们京官每年的炭儆和冰儆便只增不减。 只是这份功劳无疑是要归咎于徐溥手上,故而纷纷投去了赞许和拥挤的目光。 徐溥感受周围一道道灼热的目光投来,却是知道自己已经拢落了百官的心,嘴角不由得微微地上扬。 周洪谟似乎注意到跪在面前百官的异样,却是抬眼望了一眼,便是继续宣读道:“又闻山西、陕西大贾行官商勾结,持引远超规定三千,致小商无盐可提。今该巡盐、巡按御史即查盐商大贾,限三千之数,超额当予法办,亦不许盐官为难小商提盐。今后行盐各照地方,不许越境贩卖,违者巡按御史纠举。因今盐商滋恶,故本朝放宽经营限制,三代清白者可入。” “官商勾结?” 随着一个字一个字钻进耳中,不仅徐溥脸上的微笑已经消失,在场的文武百官都不可置信地望向了周洪谟。 陛下滥赏,这是文官集团为时下盐政乱象所编造的背祸侠,但最大的症结跟着他们官商勾结脱不了关系。 那些提引的盐贩之所以始终拿不到盐,正是盐引的利润过于丰厚,所以他们管盐的官员已经设置了人为障碍,甚至故意营造盐户不满压榨而逃亡的假象。 当然,仅仅是设置提盐的障碍还不够,只有跟那些大盐商联手,这样才能达成区域垄断盐业的目标。 只是现在新政的矛头指向了官商勾结,指向了为他们向百姓榨取好处的大盐商,无疑是一棍打在他们的七寸上了。 “不,我没有这样写!” 徐溥听着这一个条例,却是轻轻摇头地道。 他要的是陛下认识到滥赏的错误,要陛下限制住外戚、勋贵和皇亲那些贪婪的手,而不是要棍打他们官员和同流合污的大盐商。 周洪谟原本想要继续宣读,只是发现下面突然间变得骚动,当即便板着脸训斥道:“安静!” “周尚书,这份即位诏是不是拿错了?”徐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怀疑地询问道。 周洪谟是万安的乡党,刚刚可是亲眼看到徐溥在午门前戏弄万安,当即便呵斥道:“放肆,你这是不奉诏吗?” “本官没有不奉诏,只是本官所草拟的条例并非如此!”徐溥自然没有这个打算,却是说出自己怀疑的理由道。 在他一直以来的观念中,那位太子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 这份即位诏虽然说是他们这些重臣相商,但大部分都是出自他之手,上面不该出现如此大的改动,更没有道理将矛头指向盐政弊病最核心的官商勾结。 “徐学士,你亦知道我们臣子只是草拟,难不成让陛下全都听你的吗?”刘吉对徐溥同样感到了不满,这时便是出言警告道。 徐溥感受到周围人的敌意,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便是不再吭声了。 周洪谟其实已经知道朱祐樘对《即位诏》做了相当大的改动,只是想要昨天朱祐樘召见自己且说那些勉励的话,隐隐间察觉到一种机会。 而今修改徐溥草拟的《即位诏》,却是反映出朱祐樘并非对徐溥言听计从,这未尝不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周洪谟当即又是警告在场喧哗的官员一番,这才继续进行朗读。 朱祐樘对不少条例进行了改动,只是都没有进行大改。 文官的厉害之处并不是他们心多黑,而是明明背地里做了男盗女娼的无耻之事,但表面会塑造翩翩君子形象。 以刚刚的盐政条款为例,他们指出的陛下滥发盐引、私盐猖獗和异地买卖食盐等弊病其实是存在的,甚至确实要着手解决。 正是如此,对于文官所草拟的条例,确实不能一棍子全打死,甚至其中很多其实都是可以拿来用的。 第二十九条,近年以来,天下军民财力困竭。令减少造作,除城垣、墩台、关隘、仓廒、运河等外,其余内外衙门、修建寺塔庵观庙宇房屋墙垣等项一应不急之务,悉皆停止……在外军卫有司非奉朝廷明文,一夫不许擅役,一钱不许擅科。违者治以重罪。 朱祐樘对于这种条例,却是选择一字不改。 至于“令提督浙江市舶提举司,守珠池内官不许分守地方、兼理海道,已经颁发授权的敕书缴回”,这一条直接被删除了。 最后的五条,内容跟历朝即位诏书一样,为荐举人才、倡导礼仪之类,所以同样没有进行任何改动。 周洪诏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是继续念道:“以上恩典,诏书到日,有司即便奉行。如有延缓者,以违制论,许巡按御史察究问罪。” 整篇《即位诏》诵读完毕,在场所有官员都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直盛传,本朝天子仁厚(好忽悠),但这位新君分明是人间清醒,比先帝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现在“新君到位,概不退换”,大明王朝迎来了在《即位诏》上便已经人间清醒的少年天子:弘治。 第十六章 巧破朝局,新君新观 奉天门前,随着文武百官散去,这里又重归安静。 只是登基大典结束,但新朝拉开了序幕,而这份《即位诏》注定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即位诏》由礼部衙门分抄,经由通政司下发南、北直隶和十三省布政使司,相关衙门需要即刻执行。 这份即位诏颁布,对大明的其他方面还算温和,但对盐政无亚于一个重磅炸弹。 新君的聪慧,这已经远远超出大家的想象,更是颠覆了很多人对这位新君的观感。 除了《即位诏》中盐政的挥棍方向出乎意料外,有关内监根本没有按他们所设想的那般将太监的权力回收,而是有所选择地回收。 只是有心之人却是知道,这种手段其实很高明。 虽然撤销了一些提督大岳太和山的太监,但对各地市舶提举司的太监并没有召回,更没有收取他们辖海的权力。 正是如此,预想中宦官被新帝全面收权的时代并没有到来,这位新皇帝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好忽悠。 洗了这么多年的脑,却不知是陛下突然开窍,还是背后另有高手指点? 皇帝不受掌控,最为着急的还是文官集团。 随着成化帝的离世,万安的地位急促下降,底下很多官员早已经选择改换门庭转投徐溥门下,这亦是徐溥敢于嘲讽万安脸上黑斑像豆的原因。 只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帮身居要职的官员纷纷聚到了万府。 万安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而后一路升迁,于成化十三年接替商辂为内阁首辅,至今已经有十年之久,现在挂正一品少师衔。 “元辅,今日的即位诏如此改动,您怎么看待此事?”总督京储户部右侍郎李衍是万党的核心成员,便率先开口询问道。 周洪谟等人听到这话,亦是纷纷望向万安。 万安端起管家送来的茶盏,却是长叹一声地道:“或许咱们所有的朝臣都看走眼了,陛下其实一直都在蛰伏,他像先帝一般聪慧!” “元辅,何以见得?”李衍的眉头微蹙,当即便追问道。 万安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盏,便是抬头望向前院的蓝天道:“老夫在朝已经几十载,对盐政败破早已经了然于胸,此事《即位诏》亦是参与其中。只是若问及老夫该如何破局,老夫即便敢指出官商勾结,亦是不会想要可放宽盐商准入门槛来化解压力!” 说到这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于深奥,特别自己刚刚以翰林庶吉士入仕的孙儿万弘璧在场,便进行归纳道:“事关盐事,今即位诏已可破局,单此一点便已胜先帝!” “爷爷,此事不符常理!且不说陛下在东宫一直有贤名,然五经难通,今若爷爷都无法破解政弊,陛下何以破之?”万弘璧深受万安疼爱,亦是在这里发表看法地道。 “弘璧言之有理,此事不该是陛下所想,背后恐有高手指点!”周洪谟轻轻地点头,亦是表态赞同地道。 万安并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便是轻轻地点头道:“璧儿的推理亦是合理!只是陛下确实跟早前咱们所观察得不同,老夫在陛下身上看到了先帝的身影,不过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周洪谟听到这个结论,便是疑惑地望向万安道。 万安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这才展颜微笑地道:“若陛下真如先帝那般,便不会轻信所谓的清流,所以他还会继续重用我们制衡清流,甚至还要依仗我们帮他实行抱负!” 都说人老成精,而今这位纵横官场十年的老首辅已然不容小窥,现在似乎已经将这时局看得十分的通透。 周洪谟等人一直都以为他们要遭到以徐溥为首清流清算,而今听到万安的推断,亦是纷纷暗松了一口气。 徐府,书房中。 徐溥的脸色显得十分的难看,只是并没有叫来自己的朋党相商,而是仅仅将自己的得意门生谢迁叫来。 他在官场纵横几十年,眼看就要成为百官领袖执掌朝政,结果事到临头却是突然间出现了重大的偏差。 现在细细想到,自从陛下即将要继位后,那位一度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太子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特别眼睛和气度都不似当年唯唯诺诺的太子。 “老师,陛下倒没有什么举止古怪,只是突然跟张升倒变得密切,入主乾清宫后,前后召见张升三次之多!”谢迁亦是感到事情变得不受控,当即便透露道。 人都难免会有妒忌和攀比的心理,他跟张升同为太子府讲师,自己比张升还要更早进府,平日还显得更加亲近,但偏偏张升突然间受宠,而他竟然一次都没有被召进皇宫。 徐溥一直不将张升放在眼里,现在听着谢迁透露此事,当即若有所思地道:“若非这一切是张升所为,是他在背后为陛下出谋划策!” 只是话音刚落,当即便如同拨浪鼓般摇头否认道:“不对!张升没有这种才能,定然是另有高人!” “老师,张升是成化五年的状元郎,且此人确实聪慧!”谢迁一直都将张升视为假想敌,当即便认真地强调道。 徐溥却是断定不可能是张升,便是轻轻地抬手道:“你且先回去,此人定然是在皇宫之中,我会着人调查!” “遵命!”谢迁没有想到自己老师在皇宫竟然有眼线,显得不动声色地拱手道。 徐溥看着谢迁离开,却是想到《即位诏》的第三条例,不由得暗自头疼,当即便修书一封给那个位居两淮都转使运使的弟子李之清。 虽然自己历来都是以冰儆和炭儆的名义收钱,但保不准那位弟子咬上自己一口,而今还得让这个弟子小心行事。 不过倒亦不用太过紧张,毕竟这种政令出了京城便会失效,地方上的官员还没有谁不长眼到处咬人的。 夕阳下,紫禁城显得美轮美奂。 身穿便服的朱祐樘坐在东暖阁中,外面的阳光透着薄薄的纸窗映照进来。 这里既是处理政事的地方,亦是放着大量书籍的书房,还是一个可以直接面见朝臣的场所,甚至还能在这里传膳,却是一个多功能的办公室。 朱祐樘坐在书房前,只是已经登基就不能天天翻看《资治通鉴》,而是要翻阅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所幸,成化帝算是一个合适的父亲,早已经有意培养他处理政务的能力,故而对于如何处理政务已经有了心得。 现在结合着这一颗来自现代的脑袋,所遇到的问题便能够迎刃而解,亦是为何他此次能够巧妙修改《即位诏》。 “陛下,刚刚奴婢听到一个消息!”黄盼从外面走进来,显得神色复杂地汇报道。 朱祐樘伸了伸懒腰,便是抬头道:“何事?” “太后将怀恩召回,现在怀恩到了清宁宫!”黄盼知道一些事情的内情,便是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祐樘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当即闪过一抹厉色。 第十七章 外朝内廷,忠奸难辩 原本只是觉得一个被文官称颂的太监多少有点问题,但现在看到徐溥真的不遗余力通过周太皇太后将人弄了回来,却是知道文官的手确实早已经伸进了皇宫里面来了。 皇宫理应是皇帝的自留地,只是现在最为重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竟然受人操控,那么自己的安危还要不要呢? 朱祐樘从太子府到皇宫,一直隐隐感觉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在盯着自己,而今无疑更加清晰地证实了这一点。 “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覃从贵匆匆走进来,显得讨好地拱手道。 朱祐樘的肚子确实有点饿了,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夕阳,便将手中的奏疏放下,起身前往膳房用餐。 乾清宫的太监宫女有好几十号人,而今还是白天,可以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所经之处纷纷有人见礼。 朱祐樘不用搭理见礼的太监和宫女,只是刚走进膳房便是听到“咣”地一声,旁边摆放的一个瓷器应声而碎。 “这是谁干的?”刚刚上前迎接朱祐樘的覃吉回头看到这一幕,当即声色俱厉地质问道。 站在碎瓷边上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宫女,此时已经吓得花容失色,整个身子似乎还在颤抖的模样。 “奴婢刚刚不小心碰倒的,请陛下责罚!”牛蒙蒙看到旁边的小宫女向自己求助,便将心一横地跪下认罚道。 覃吉的脸色一沉,当即便下达指令道:“来人,将她押到慎刑司!” 两个小太监当即上前,牛蒙蒙虽然显得十分沮丧,但还是乖乖跟着两名太监离开。 “覃公公,通常会怎么样惩罚牛蒙蒙?”朱祐樘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覃吉是太子府的掌事太监,一向都是彰显着铁面无私的形象,当即便认真地道:“老奴对现在宫里慎刑司的刑法不熟!只是今日乃皇上的登基之日,这个贱婢犯下如此大错,慎刑司定会将那个贱婢扒下一层皮!” 朱祐樘原以为打碎东西不算什么大事,但意识到今天的日子确实特殊,显得若有所思地抬头望了一个眼睛噙着泪花的小宫女。 刚刚他清楚地看到是这个瘦弱的小宫女不小心碰倒瓷器,只是那个牛蒙蒙自以为头铁,竟然站出来主动代人受罚。 朱祐樘夹起一块腊肉炒竹笋,最终还是心软地道:“黄盼,你到慎刑司一趟,让他们从轻发落!” 黄盼正要应承下来,朱祐樘却是制止道:“你还是别去了!” 覃吉正想要制止,结果看到朱祐樘并没有干涉宫里司法,便将吐出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朱祐樘完全没有理会覃吉的心思,却是对旁边的刘瑾道:“你对皇宫更熟悉,你到慎刑司传令,让他们从轻发落!” “奴婢遵旨!”刘瑾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庇护那个毛手毛脚的宫女,但很是珍惜这份荣宠,当即便恭恭敬敬地道。 “慢着!”覃吉看到朱祐樘竟然干涉宫廷司法,当即便叫住刘瑾道。 刘瑾仅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覃吉,脚步却是没有停下分毫,毅然已经快步走出了膳房,心里只有朱祐樘的旨意。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对的人了。 黄盼和覃从贵看到这一幕,特别看到朱祐樘的嘴角上扬,似乎知道自己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太监了。 尽管是大典之日,但今天的祭品仅仅只有果酒,仍旧不能宰杀牲畜,故而桌面上自然不会出现新肉。 在吃过晚膳后,朱祐樘直接前往清宁宫。 紫禁城是参照南京皇宫而建,只是朱元璋和朱棣都没有“太后宫”的需求,故而并没有营造属于太后宫的宫室。 直到明宣宗朱瞻基即位,紫禁城才迎来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皇太后,而朱瞻基的做法是将自己一座便殿“仁寿宫”让出给自己母亲张太后居住。 到了明英宗,这时升格为张太皇太后自然继续居住在仁寿宫,而升格孙太后再无居所,最终安排在皇宫外东路——清宁宫。 值得一提的是,紫禁城除了分为外朝和内廷两部分区域外,还有外东路和外西部两部分区域,正是处于内廷的东西两面。 周太皇太后虽然可以选择搬回内廷的仁寿宫,但似乎已经住习惯了,毅然还是选择继续呆在清宁宫。 在朱祐樘乘坐龙辇前往外东路清宁宫的时候,一个老太监来到了司礼监衙门前。 司礼监掌印李荣带领四位秉笔太监从里面迎出来,对出现的老太监恭恭敬敬地跪下道:“孩儿恭敬干爹荣归!” 虽然太监无后,但很多太监都养了不少干儿子,而这些干儿子又会养干儿子,故而宫里得势的老太监地位都很高。 “起来吧!”怀恩从夜幕中走出,显得颇有威严地道。 李荣能够坐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正是得益于怀恩这么多年的提拔,当即指着里面道:“干爹,孩子已经准备酒席替你接风,请!” “不急!”怀恩抬了抬手,却是望向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厂厂督陈准道:“陈准,听闻你抓了户部郎中李弘海,可有此事?” 陈准在上个月就将人抓了,只是那时先皇刚巧病重,故而上报一直没有音讯,便十分老实地点头道:“确有此事,李弘海……” “不用解释!东厂罔顾朝廷法度而抓人,即便有理亦是乱政,你即刻将人放了!”怀恩当即打断他的话,却是直接命令道。 陈淮的眉头蹙起,其他官员或者很难分辨忠奸,但这个户部郎中贪墨的罪证已经铁证如山,怎么能将那个贪官给放了呢? “怎么?我离开皇宫两年,现在说的话都没人听了吗?”怀恩看到陈准犹豫的模样,当即板起脸道。 李荣自然是维护自己干爹的威严,何况他知道自己干爹并非是平白无故召回,便是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遵命!”陈准深知不能跟怀恩叫板,当即便拱手道。 怀恩看到事情办妥,便迈步走进这个透着熟悉感的地方。 虽然到凤阳守了两年陵,但从现在的结果来看,其实一点都不亏。 若不是自己当年的那个选择,又怎么可能得到足以名垂青史的护龙之功,又岂能受到世人的景仰呢? 至于权势,正是由于当年的护龙之功,而今不会面临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窘境,反而权势能够延续,而这个司礼监掌印的宝座仍旧属于自己。 “干爹,这是你喜欢喝的女儿红!”李荣拧开一个酒瓶,显得十分讨好地倒酒道。 怀恩闻到空气中那股诱人的酒香味,但还是忍着诱惑地摆手道:“小心使得万年船,将酒撤掉!” 虽然精明的先帝已经过世,而今继位的是傻白甜太子,即便犯一点小小的禁令压根不算事。只是自己能够伫立于内宫这么多年,靠的正是小心谨慎。 正是看穿当年先帝的心思,所以自己表现得比谁都忠诚,最终换得了先帝的信任。现在面对这位新皇帝,自然还是要小心行事。 “遵命!”李荣暗暗佩服怀恩的自律,当即便点头道。 同桌的四人看着酒瓶被拿走,眼睛都闪过一抹失落,只是知道怀恩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若想获得更高的权势,那么就要效仿怀恩严于律己。 第十八章 帝有谋略,润物无声 外东路,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对前来请安的乖孙显得十分的热情,将朱祐樘拉到那张熟悉的食桌前,特意为朱祐樘准备了莲子羹。 在一番嘘寒问暖后,她主动谈及了怀恩道:“陛下,当年你父皇欲要废你立兴王,所幸怀恩……” “皇祖母,先帝当年果真要废朕?”朱祐樘不清楚为何周太皇太后要推荐怀恩,但当即停止进食认真地求证道。 周太皇太后先是一愣,旋即很肯定地点头道:“不错,你父皇听信那个妖妃之言,当年确实欲行废立之事?” “皇祖母,此事关系到咱们家皇位的继承权,却不知您是听何人说起万皇妃怂恿父皇废朕呢?”朱祐樘的心里有了主意,当即持汤匙严肃地询问道。 周太皇太后没想到朱祐樘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但还是很肯定地道:“倒不晓得是谁先说!只是那个妖妃一直视你为眼中钉,当年所幸你生在冷宫才逃过一劫,此事定然不假!” “皇祖母,即便万皇妃惑言父皇,但朕记得父皇一直悉心栽培朕处理政务,却从未听闻父皇有废朕之意,废立之事究竟是从何处说起?”朱祐樘早已经意识到这里有蹊跷,便故意装傻充愣地继续深究道。 成化帝当年如此宠信万贵妃,自然会惹到一些忌恨,恐怕眼前这位皇祖母亦是视万贵妃为眼中钉。 只是说万贵妃蛊惑成化帝废掉自己,且不说万贵妃肯定知道自己不可能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其实并不符合万贵妃的利益。 即便是将自己废掉了,万贵妃既不是皇后,当时还有周太后在世,而兴王的生母同样在世。哪怕真如她所愿换上兴王继位,那她亦不可能主宰后宫。 最符合利益的做法是她绝对不能插手国本之争。且不说自己继位便会让她万劫不复,哪怕真是兴王继位,对她自然不可能喊亲妈,同样会处置她来自证清白。 正是如此,所谓万贵妃蛊惑成化帝废太子一事,很可能是文官集团上演的一场阴谋,从而成为此次事件的赢家。 周太皇太后终究没有亲眼所见,且这件事情仅是一阵风就过了,便揉了揉额头坦言道:“陛下,此事已经过了几年,皇祖母亦是记得不太清楚了!”顿了顿,便是一本正经地道:“所幸当年怀恩力谏你父皇,所以你父皇才没有听信妖妃的谗言下旨废除,你的太子之位才得以保住!” “皇祖母,朕被册封太子以来,一直都是规矩行事,并无过错,此事你亦是知晓。即便父皇要下旨废朕,亦得有理有据,何况兴王年幼并没有贤德之说,又何以取朕代之?今废储之事,朕倒可以坦然处之,然落到兴王耳中,兴王难保自此有异心矣!”朱祐樘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即挥动汤匙危言耸听地道。 既然这帮文人要玩,那么自己亦好好陪他们玩上一把,看到时该如何收场才是,谁才是那个最先掀桌子的人。 阿啾…… 已经年满十一岁的兴王还要邵太妃喂饭,正乖巧地坐在板凳上饭来张口,却突然身体一哆嗦,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十一岁的皇子,因为某处产生一个小小的蝴蝶效应,被门外吹进来的风打了一个寒颤,承受着他年纪不能承受的诬蔑。 周太皇太后发现还真得防着这一点,但很快反应过来道:“陛下,你怕是多虑了,兴王是你亲弟弟,又怎么会觊觎你的皇位呢?” “皇祖母,咱们朱家这种事情还少吗?同胞兄弟、亲侄尚且如此,何况我跟兴王是异母兄弟!若兴王真以为父皇欲废朕而立他,以为这个皇位本该属于他的,免不得又得同室操戈。依朕所见,此事要么自此不提,要么则要查清父皇当年的真实心意,好让兴王打消异心!”朱祐樘自然是揪着兴王这个威胁不放,便是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既然怀恩要揽护龙之功,那么就要好好还原当年的事情真相,好给兴王朱祐杬一个“交代”,从而避免同室操戈。 周太皇太后发现眼前这个侃侃而谈的孙子看似依旧孝顺,但确实不再像以前那般糊涂,便只好改口道:“陛下,咱们暂且不论当年你父皇是否有废储之意,然怀恩确实是因你顶撞你父皇而被贬凤阳守陵。今祖母已将他召回,怀恩有忠直之名,可重为司礼监掌印!” “司礼监掌印一职兹事体大,怀恩此人忠奸难辩,何况朕对当年废储之说有所生疑!”朱祐樘没想到周太皇太后还是执意要推怀恩,便有意拒绝地道。 周太皇太后发现这个孙子是真的变了,当即做出让步地道:“陛下,祖母知道你今长大,想要自己做主了!只是怀恩担任司礼监掌印已有十余年,然从未出现差错,今只要让他重返司礼监掌印,祖母可不在插手内廷之事!” “皇祖母,司礼监李荣如何处理呢?”朱祐樘不想跟周太皇太后闹翻,何况自己亦有自己的计划,当即便松口地道。 周太皇太后的心里一喜,当即便说出自己的计划道:“御马监掌印梁芳风评不佳,听闻当年为讨好先帝从广东老家费民力送来花草,可由李荣代替御马监掌印一职!” 这才刚说不插手了,打脸不? “皇祖母,此事恕孙子不能答应!”朱祐樘自然不会同意将自己的性命安全交出去,当即便编造理由道:“父皇临忠前交代,今尚未出孝期,朕岂可失信,朕又有何脸面到几筵殿拜祭呢?”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微微泛起泪花,作为一个立志成为优秀皇帝的人自然要有一点演技在身。 周太皇太后看着熟悉的孝顺朱祐樘便信以为真,当即妥协地道:“既然如此,李荣降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吧!” “既然皇祖母发话,那么便如此安排吧!”朱祐樘现在其实还不想对内廷大动干戈,当即便放下汤匙点头道。 事情很快传开,怀恩重回司礼监掌印的位置,司礼监掌印李荣降为司笔监秉笔太监,而御马监掌印梁芳仍旧兼任乾清宫掌事不变,太子府管事覃吉仅仅捞得一个尚膳监掌印太监。 在此次的调整中,损失最大的反倒是原司礼监掌印李荣,原本他的预期是御马监掌印兼乾清宫掌事,但现在却是降职为司笔监秉笔太监。 只是不管如何,有关内廷重要职员的调整率先完成,新朝并没有大刀阔斧,一切都显得是润物细无声。 第十九章 宵小刘瑾,帝临考验 稍晚时分,一场秋雨如期而至,冰冷的雨水在夜色的掩护下清洗着这座皇宫中。 厚实的黄色琉璃瓦和高墙将雨水挡在外面,只有落在屋顶的雨水顺着瓦道聚拢起来,形成一道道水线从屋檐落下。 时至九月,冰冷的雨水带来了丝丝的寒气,致使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好几度,站在宫廊的太监和宫女都忍不住蜷缩着身子。 乾清宫,此时灯光通明。 朱祐樘从清宁宫归来,便回到东暖阁处理政务。 登基的喜悦已经是明日黄花,现在则是要专注于振兴大明,将大明王朝带上一个华夏从未有过的高度。 在《即位诏》中,他着重指出的是盐弊问题,故而解决盐弊将会是他执政生涯的第一炮。 虽然自己已经看到盐政问题的症结,而且还指出了盐法中官商勾结的顽疾,但离真正解决却是差着十万八千里。 很多人都有一个误区:只要皇帝英明神勇,颁布一道能够切中要害的圣旨,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只是这种想法无疑是十分天真的!皇帝固然是一言九鼎,但能够将政令真正贯彻下去,则需要文官集团去执行。 以禁海为例,这是太祖时期便颁布的海禁条款。按说,没有人胆敢从事海上贸易,但实则上早已经成为东南官绅的重要财源。 陛下的政令再如何高瞻远瞩,但文官集团不去贯彻执行的话,其实就是一纸白文。 只是“天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文官集团自然不例外,这世道根本没有什么不计回报的忠诚。 若是皇帝命令地方官员向百姓加征税银,那么这些官员比谁都要忠心。只是如果让他们派钱给百姓,他们要么变成聋子,要么趁机从中克扣银两。 虽然现在盐法明显存在官商勾结问题,但地方官员早已经沆瀣一气,他们没道理将自己的饭碗砸烂。 正是如此,朱祐樘知道不能依赖地方官员替自己打击官商勾结,便盯着自己最近整理出来的正四品以上京官名单,不由得眉头紧锁。 若能找到一个肯办事的人选,自然能将那些官商勾结的贪官和奸商掀出来,从而狠狠地当头一棒。但如果任人不当,亦不过是给这个官员提供捞钱的机会,亦或者成为他们朋党交易的筹码。 别看大明朝堂的党争十分严重,但他们争的是权,却是很少会真的斗得你死我活。哪怕分属两派的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其实两人亦是同年好友。 哪怕选出敌对势力的官员前去整顿盐政,但这很可能成为另一边的政治筹码,却不太可能真正替自己解决官商勾结的顽疾。 正是如此,他需要从中找到一个有能力且不跟文官集团同流合污的官员,只是这个朝廷真的存在这号人吗? 灯火被外面窜进来的风摇曳舞动,淡黄色的暖阁里充斥着一抹淡淡的愁。 朱祐樘并不信任时时刻刻将黎民百姓挂在嘴边文官,只是偏偏一些事情上却不得不重用他们,这朝堂的博弈远比想象中要复杂。 “主子,要是你不喜欢这种檀香的味道,奴婢知道库房还有一种清淡的檀香,那种檀香或者更适合您!”刘瑾给朱祐樘送来热茶,当即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朱祐樘这才意识到现在燃烧的檀香味道确实过浓,便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刘瑾道:“没想到你还挺细心的嘛!” “主子,你就是奴婢的天,能服侍主子是奴婢修来八辈子的福分,这种小事自然是奴婢该考虑周全的!”刘瑾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言真意切地表态道。 朱祐樘意识到刘瑾能成功确实是有过人之处,便端起茶盏发出感叹道:“若是所有官员都能像你这么想,那么朕便无须如此头疼了!” “主子,虽然现在朝堂确实很多官员都追逐名利,但奴婢相信朝中还是有官员会像奴婢这般忠诚,像王忠毅便是奴婢的楷模!”刘瑾是真心将朱祐樘视为主子,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的脑海当即闪过一道亮光,发现自己前段时间还提起的人竟然给忘了,整顿盐法的人选已然是非此人莫属。 刘瑾退了出去,而后急忙前去翻找另一种清淡的檀香。 其实这个责任要归咎于梁芳,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成化帝久年檀香自然是越闻越浓才好,但新君无疑会青睐于清淡一些的檀香。 当然,如此微小的细节很容易让人忽视,只有刘瑾这种擅于钻营且带着真心的人才能快速地找到这里的破绽。 “主子,今晚天气转冷了,要不要给您暖床?”刘瑾在换过其他清淡些的檀香后,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朱祐樘嫌弃地瞥了一眼刘瑾,却不知这货哪来的底气要给自己暖床,便淡淡地反问道:“你说呢!” 刘瑾抬眼望向朱祐樘的时候,朱祐樘却已经聚精会神地持笔而书,一时间亦是不知道朱祐樘的意思是要还是不要。 不过他走出东暖阁,被迎面的风猛地一吹,身体当即打了一个冷颤,便是知道今晚肯定是要暖床了。 管事的冯公公知道现在刘瑾已经得宠,不仅不敢再欺负这个倒尿壶的小太监,而且还得表现得恭敬起来。 得知陛下今晚要暖床,当即便叫来两名负责暖床的宫女。 刘瑾看着眼前这两个胖肥的宫女,当即便进行否决道:“不行!” “刘公公,为何不行?”冯公公知道刘瑾是更懂圣意,便困惑地询问道。 刘瑾虽然已经没有了那根东西,但正常的审美能力还是有人,又是扫了周围一圈,便是认真地询问道:“咱们乾清宫好像真没有长得特别漂亮的宫女,不知尚寝局有没有既漂亮又是清白之身的宫女!” “倒是有一个挺漂亮的,大家都说是赛西施,不过年纪有点大了!”冯公公认真思索,而后一本正经地道。 刘瑾当即来了兴趣,道:“多大?” “二十七八了吧?”冯公公不太确定地道。 刘瑾心里暗自一喜,当即一锤定音地道:“今晚就她了,即刻将她领过来给主子暖床!” 夜渐深,雨水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已是拨云见月。 朱祐樘是一个勤奋且专注的人,正在制定自己接下来的工作计划。 在找到了合适的屠龙宝刀后,他便开始回忆晒盐的工艺,争取让盐政能够迸发出更大的经济价值。 此次整顿盐政既是要打击商官勾结,亦是要让盐政的税收有所提升,从而改善目前大明财政的情况。 一个王朝的兴衰,最重要是取决于财政。宋朝的败落,正是王安石的“理财”变法是适得其反,最终反而让财政变得更糟糕。 “陛下,您该就寝了!”梁芳走过来,显得很是关切地道。 或许是对朱见深过于“专情”,而今他对朱祐樘已经无法达到百分之一百的忠心,但已然还是对朱祐樘十分的关心,终究是自己主子的后代。 朱祐樘抬头看到时辰已经不早,只是想要自己将要任命整理盐政的人选,嘴角还是不由得微微上扬。 梁芳注意到朱祐樘的笑意,想到今天晚上的安排,眼神中不由得透着一丝的古怪。 乾清宫的前面算是工作区域,除了东西两边的暖阁和正殿外,后面的区域全都是皇帝的居室。 只是后面的区域着实是太大了,而且宫殿的屋顶明显过高,故而将里面的区域修成了两层,其中四间大寝室在上层,五间大寝室在下层。 周礼有曰:天子居六寝。根据四时不同,皇帝分居不同寝,春处东北、夏处东南、秋处西南、冬处西北。 只是到朱元璋这里,则是六寝合为一宫,而一宫又分成九室,反倒比“天子居六寝”还要多“三寝”。 朱祐樘第一天晚上睡的是最上层的那一间,只是没想到现在天空冷得这么快,故而选择下层居住。 朱祐樘走在居中的寝室,面对上前替自己更衣的宫女,显得十分配合地将手张开,而身上的部件一点点减少。 “陛下,今日离先帝驾崩是十四日!”梁芳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提醒道。 朱祐樘微微地点头,却是无奈地道:“我知道至今不足二十七日,不宜处理政务!只是礼部明日恐怕便上疏请朝,如今朝政积事繁重,怕还得破此戒!” “陛下,除了不宜处理政务,还有一事你忘了吗?”梁芳看着朱祐樘装糊涂,不由得硬着头皮提醒道。 朱祐樘的眼睛眨了眨,却是不知梁芳说啥,只是突然闻到空气中的一股幽香,便好奇扭头望向自己的龙床。 却见两名宫女已经上前挽起蚊帐,一条白皙的大长腿从床上的锦被中伸出,而后一个美人儿宛如大变活人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名宫女看起来已经二十多岁,身上仅穿着一件红色肚兜,但身体显得十分的傲人,特别肚兜的侧边春光乍泄,正是迅速在那里重铺床单。 她的五官精致,肌肤胜雪,黑丝凌乱而规整,一双眼睛显得妩媚而多情,身上有着一种高冷的气质。 借着淡淡的灯光看着眼前的美人儿,既然是阅片无数的过来人,朱祐樘的眼珠子竟然不会转动了,这无疑才是他心目中的古装顶级美女。 冯公公在旁边看到朱祐樘的反应,突然发现自己老了,还得刘瑾这种精明的年轻人才能揣测明白这位新帝的心意。 尔雅发现朱祐樘一直盯着自己的身子,在整理好床铺下,却是有意退开两步道:“万岁爷,奴婢已经暖好床被了,请入寝!” 朱祐樘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最终理性战胜了欲望,便轻轻地摆了摆手,这分明是要逼着自己犯错啊! 第二十章 晨起乾清,天心难测 一夜无话,次日金灿灿的朝阳洒在乾清宫上。 朱祐樘的迷迷糊糊中听到外面的云板声,隐隐间听到一个太监唱着“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声音宛转悠扬。 “陛下,该起床了!”梁芳跪在床前,显得小心翼翼地叫唤道。 朱祐樘知道已经到了自己要求的辰时四刻,只是昨晚不知为何怀念起动物世界的春季,显得无精打采地揪开被子起床。 梁芳对于服侍陛下起居的工作早已经得心应手,看到朱祐樘起床,当即招呼侯在外面的宫女进来服侍陛下洗漱。 终究是礼仪之邦,作为一国之主的穿戴讲究,而且还显得十分的繁琐。只是这些事都不用朱祐樘操心,这些宫女早已经记得清清楚楚,只剩下他伸胳膊伸腿即可。 穿戴整齐后,便是洗漱了。 朱祐樘看着用晨露冲泡的上等好茶,想着水之净和茶之韵,漱口两遍后,顿时觉得并不比自己前世所有的牙膏差。 特别自己这一世的牙齿很规整,没有受到甜食和尼古丁的侵害,只要能够坚持每日“冲龙沟”,这口牙起码能坚持到自己那场莫名其妙的暴毙。 “打帘子!”黄盼看到朱祐樘洗涮完毕,当即便命令道。 先是侯在这里的两个太监将帘子挂起,而侯在乾清宫门外的太监则纷纷将乾清宫的宫门打开,迎接新的一天。 朱祐樘来到东暖阁,当即便感觉到一股热意。 作为皇帝的寝宫,这里的地下自然是建造了良好的供热系统。由于天气已经有所转凉,故而外面的供暖口已经生火,正源源不断地为这座宫殿提供地热。 “万岁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覃从贵按时出现,显得讨好地道。 自从朱祐樘疏远覃从贵后,覃从贵做了一个深刻的反思,发现自己思想上确实出现了严重偏差。他竟然一度以为太子妃才是天,最后竟是设法去讨好太子妃而轻慢了太子。 现在细细想来,太子那时对太子妃言听计从其实是故意为之,此举是对太子府里所有奴才的一个考验。 正是如此,而今登基的朱祐樘并没有重用他们这帮从龙的旧人,已然是对他们这些人的忠诚度产生了怀疑。 朱祐樘的胃口并不太好,但还是淡淡地道:“传膳吧!” 由于早膳比较简单,加上自己的胃口并不是很好,通常都不会前往膳房,而是让人将饭菜送了过来。 “万岁爷,这是礼部一大早传来的奏疏,让您说务必要御阅!”司礼监太监郭鏞出现在这里,将一份奏疏恭敬地上呈道。 朱祐樘接过礼部这份奏疏,翻开便看到上面写道:“大行皇帝大丧礼,成服已毕。恭惟陛下初嗣大宝,万几攸系。伏望以宗庙、社稷为重,少节哀情,请御西角门视事。” 古代的规矩是很多的,虽然朱祐樘已经登基,但现在还处在二十七日的孝期,不仅要继续斋戒,而且还不能处理政务,从而塑造一个专心守孝的孝子形象。 不过很多事情,陛下只需要摆出一个姿态,下面的人便会送来台阶。 就像有着成化帝的遗诏,朱祐樘择日登基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下面的人通常都会安排人员递上《劝进表》。 现在朱祐樘已经登基完毕,但确实没有超出二十七日的孝期。现在由礼部以“宗庙、社稷为重”劝说,那么朱祐樘只需要顺水推舟,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择日开启自己的执政生涯。 朱祐樘对这个事情倒不显得着急,考虑是要早些还是要晚些,便将手中的奏疏递给站在旁边的黄盼。 “万岁爷,这份奏疏该放在哪里呢?”黄盼接过奏疏,却不知这份奏疏是归为哪类,却是显得没有主意地道。 朱祐樘发现黄盼或者是忠诚,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秘书,便喝了一口豆汤无奈地交代道:“你将奏疏放到书桌上,待会朕再进行处理!” “遵命!”黄盼知道该怎么做,当即恭敬地点头道。 朱祐樘发现眼前豆汤的油渍过重,却是不明白早膳搞着一桌肉菜则罢,连同这豆汤都放着这么多油。 “主子,您要用茶吗?”刘瑾将茶水送来,显得恭敬地道。 朱祐樘接过茶水漱口,面对这个机灵的太监,心里不免产生了几分好感。 “奴婢不察,求主子责罚!”覃从贵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当即便跪下来道。 朱祐樘将茶水交给刘瑾,亦是选择交代道:“以后早膳别将汤搞得这么油腥,菜肴以清淡为主!” “万岁爷,这是祖……”覃从贵听到这个命令,当即便要解释,但被旁边的刘瑾粗暴地打断道:“主子是天,你作为奴婢,岂能如此!” “奴婢遵旨!”覃从贵亦是反应过来,当即便恭敬地道。 朱祐樘其实宫里很多规矩,甚至有着不可更改的祖制,只是他想要的是灵活变通,更要让这些人明白谁才是这个皇宫的主人。 由于禁宰牲畜的关系,而今仍旧吃不到新鲜的肉食,而这皇宫的饭菜虽然讲究而卫生,但味道远没有大家所想象的那般美味。 朱祐樘在放下手中的碗筷后,又抬头望了一眼前来送早膻的宫女们,心里总感觉像是少了一点什么。 虽然不断有重臣和勋贵求见,只是通通都被朱祐樘守孝为由给打发了回去,直到仁寿宫那边派人过来。 仁寿宫,正堂房。 王太后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浑身亦是有几分韵味,而今身穿孝服仍旧彰显着几分母仪天下的威严。 她终究已经沦为边缘人,眉目间明显平和许多,对到来的朱祐樘带着歉意地道:“哀家只是偶感风感,竟劳烦陛下过来一趟,还请陛下恕罪!” “太后身体不适,朕自当前来探望,请太后保重凤体!”朱祐樘看着脸色红润的太后,显得关切地道。 王太后自然是装病,指着已经跪在地上的侄子道:“陛下,这位便是内侄王栏!” “卑职锦衣百户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栏是一个身材结实的年轻人,当即便叩头道。 朱祐樘没想到王太后的动作这么快,不过亦是反映王家确实是想进行一场政治投机,而这位王栏是他们王家重点扶持的人。 在将闲杂人等打发离开后,王栏便将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秘密调查朝中大臣的事情向朱祐樘进行汇报。 朱祐樘端起茶盏打量这个充满着干劲的锦衣百户,却是淡淡地说道:“你如今只是一面之词,即便朕想要处置朱骥,亦是空口无凭!” “卑职断无虚言,此事陛下可以纠查!”王栏抬头望向朱祐樘,显得十分诚恳地道。 朱祐樘将刚刚端起的茶盏又放了下去,对着王太后道:“太后,你今无大恙,朕便安心了!只是朕刚刚继任大统,朝中诸多大员要做调整,先行告退了!” “陛下今日理万机,亦要当心身体,你去忙吧!”王太后并没有因为朱祐樘刚来就要走而生气,显得十分体贴地道。 王栏看到朱祐樘茶都不喝一口就直接离开,当即傻眼地道:“姑妈,万岁爷这是不信我?” 第二十一章 忠路难行,后宫暗涌 王太后之所以能够被选为皇后,自然不会是一个蠢女人,端起茶盏瞥了一眼自己的亲侄道:“你悟不出陛下的意思吗?” “请姑妈指点!”王栏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朱祐樘离去的方向,却是向自己的姑妈请教道。 王太后已经意识到这位皇帝已经开窍,便捏着茶盖子轻泼滚烫的茶水道:“陛下的意思很明显,若是你想要上进的话,那么你就要拿朱骥的罪证过来!” “姑妈,朱骥是锦衣卫指挥使!”王栏的脸上当即露出难色,显得心存畏惧地强调道。 王太后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呵呵……那就要看你是要效忠陛下还是要效忠朱骥了!若是连朱骥都不敢得罪,陛下凭什么要信任你,又凭什么要重用你?” 在目睹这么多年的后宫争斗后,她早已经不再是政治小白,而是早已经将如今的朝局看得一清二楚。 刚刚朱祐樘连茶都没有喝一口便离开,她心里却是一点都不介意,相反对这位性格转变很大的皇帝透着几分欣赏。 “侄儿自然是要效忠陛下,但……但陛下刚刚也没有明说让我去调查朱骥啊!”王栏发现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便是苦恼地说道。 朱骥并不是普通的指挥使,背后有着文官集团支持。且不说自己能否成功,哪怕他真将朱骥扳倒,亦得面临整个文官集团的反扑。 他们王家跟周太皇太后的周家还不同,人家周太皇太后是陛下的亲生奶奶,而自己这个姑母仅是嫡母,故而受到的庇护力定然要小上很多。 王太后端起茶盏,显得一本正经地说教道:“若陛下表明态度的话,那是他作为陛下命令你办差!若是在没有他命令的前提下,你将能扳倒锦衣卫指挥使的罪证带来,这才是对他的投名状!陛下刚刚没有接你的话,便已经表现了他的态度!” “姑妈,陛下真有这么多心眼吗?”王栏发现跟自己所了解到的万岁爷形象完全不相符,不由产生怀疑地道。 王太后已经没了喝茶的心思,便索性将手中的茶盏放下道:“虽然咱们王家不会显贵,但只要哀家在,你们一辈子吃喝不愁!至于要不要搜罗朱骥的罪证,你回去好好考虑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她亦是不愿意解释太多,更不想替王家做出这个选择。现在自己已经牵桥搭线,至于何去何从便看自己娘家了。 朝阳渐渐高起,金灿灿的阳光落在承禧宫上。 张玉娇先是打了一个哈欠,显得慵懒地伸了伸手,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娘娘醒了,快进来服侍娘娘起居!”侯在床前的宫女小紫急忙跪在床前,同时招呼侯在外面的宫女道。 由于张玉娇没有设置叫起床服务,故而这里的宫女只能一直侯着,而今听到张玉娇已经醒过来,当即便得有些慌乱。 张玉娇坐到床前,享受着朱祐樘一般的起床服务,对这一些显得理所当然般。想到刚刚自己母仪天下的美梦,她的脸上不由得洋溢着一抹骄傲劲。 天下的女子以千万计,只有自己从小便被算命先生断言是金凤,而今离那个皇后的位置仅是一步之遥。 按说,太子继位,那么她这位太子妃自然要升格为皇后。只是按照大明的礼法,先帝皇后和太后是即刻册封,但皇后则要次年改元才能册封。 张玉娇在洗漱后,便配合着宫女替自己穿衣,却是进行询问道:“乾清宫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回禀主子,万岁爷今日除了前去几筵殿祭奠先帝和探望王太后外,便一直呆在乾清宫!”一位尚仪局女官站在旁边,显得老老实实地汇报道。 张玉娇对朱祐樘前往几筵殿并不感到意外,却是微微蹙起眉头道:“陛下为何要到仁寿宫?” “听说王太后感染风寒,所以万岁爷才过去探望!”尚仪局的女官显得不太确定地道。 张玉娇其实只是随口一问,坐到铜镜面前又是询问道:“陛下可有盯上乾清宫哪个宫女没有?” 朱祐樘恐怕连自己都没有想到,仅是因为他那天对那位守夜的漂亮宫女多瞧了一眼,结果便已经被这边悄悄撤换了。 哪有什么乾清宫无美人,这有人替他负重前行罢了。 虽然张玉娇的身份仍旧是太子妃,但周太皇太后居在外东路,而今内廷的张太后并不管事,故而内宫掌管六局的大权已经落到她的手里。 “倒是没有多瞧乾清宫哪个宫女,只是昨晚天气转凉,乾清宫的管事太监冯公公从尚寝局调了一名漂亮的宫女过去暖床!”尚仪局的女官已经摸清张玉娇的性子,便是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张玉娇正要给自己亲自上淡妆,闻言当即浮起怒容地道:“陛下是什么反应?” “万岁爷确实是多瞧了两眼那个宫女,但直接将那个宫女打发离开,并没有留下来侍寝!”尚仪局女官仿佛亲眼所见一般,显得认真地汇报道。 张玉娇心生警惕,便认真地描着眉毛追问道:“那名暖床宫女什么来头?” “那个尚寝局的宫女叫尔雅,乃犯官之女,听说性情孤傲,不过生得着实挺……挺耐看的!”尚仪局女官当即将了解到的情况进行汇报道。 张玉娇继续描着柳眉,显得漫不经心地道:“你亲自去警告她两句,若是不懂事的话,便找个借口将她带到慎戒司!” “遵命!”尚仪司女官当即恭敬地道。 新老交替之际,其实动荡的不仅仅是朝堂,还有这个暗潮汹涌的后宫。 午时,日居乾清宫正中,阳光正暖。 朱祐樘从仁寿宫归来后,面对前来求见的徐溥仍旧没有搭理,只是对礼部的奏请进行谕答道:“朕哀疚弥深,视朝岂忍,但政务繁重,不宜久旷。以十四日视朝,其具仪以闻。” 虽然知道整个文官集团都憋着坏心思,但自己既然已经要挑起这副担子,自然还是要召开早朝进行较量。 午膳,仍旧还是寻常的菜肴,但明显变得清淡不少。 覃从贵无疑是一个有上进心的年轻太监,在看到朱祐樘动筷的时候,便是默默地开始观察着朱祐樘的喜好。 朱祐樘对吃的其实并不是十分的挑剔,只是终究是没有新鲜的肉食,加上昨晚睡得并不好,便是伸筷子夹起一块腊肉放在嘴里。 朱祐樘认真咀嚼,发现味道着实是很好,却是打量侯在旁边的宫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地道:“牛蒙蒙呢?” 覃从贵听到这个问话,亦是望向那边并排的宫女,发现那个大大咧咧的宫女牛蒙蒙确实并不在这里。 “万岁爷,牛蒙蒙被慎戒司打了五十仗,要关小黑屋绝食三日,还请开恩!”那个真正犯错的小宫女再也忍不住,当即跪下来哭诉道。 朱祐樘的脸色当即一正,便是瞥向旁边的刘瑾。 刘瑾吓得腿软跪在地,显得十分惊慌地解释道:“主子,奴婢已经将话传到慎戒司,奴婢不知道他们会处罚如此之重!” “你当真将朕的话带到慎戒司了?”朱祐樘将手中的筷子放下,显得认真地求证道。 刘瑾十分珍惜现在的荣辱,连忙进行叩头并解释道:“主子,您是奴婢的天,我岂敢阳奉阴违!此事确确实实已经带到,当时慎戒司的管事还说知道怎么做了,奴婢这才放心地回来的。若是知道他如此胆大包天,对牛蒙蒙竟敢动用重罚,奴婢怎么都不会让他们这样做,就算不要命亦会护住牛蒙蒙!” “摆驾慎戒司!”朱祐樘看着正在猛叩头的刘瑾不像是撒谎,当即便沉声地吩咐道。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却已经不仅仅是牛蒙蒙一个宫女的事情,而是关系到自己作为皇帝的威望。 第二十二章 糊涂有福,帝王不庸 覃吉看到朱祐樘竟然要为一个宫女要停止用膳,不由得着急地劝阻道:“陛下,现在用午膳要紧,这种小事交给下面的人传令便可!” “覃吉,你这是在教朕做事吗?”朱祐樘看到覃吉至今还没有摆正好位置,不由得厉声呵斥道。 覃从贵看到朱祐樘已经动了肝火,不由得担忧地望向自己这个干爹。 尽管不知道万岁爷的性情为何产生如此大的转变,但万岁爷本就是他们的主子,自己和干爹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这层关系。 覃吉感受到朱祐樘犀利的目光,终于意识到眼前不再是那位温顺和宽仁的太子,却是吓得摇头道:“奴婢不敢!” 朱祐樘没有跟覃吉计较,发现这个皇宫的风气当真要好好整治一番。 虽然昨天自己的指令不够明确,但从现在对牛蒙蒙惩罚的反馈来看,简直是对自己皇帝威望的赤裸裸挑衅。 一片乌云被正午的阳光遮挡,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都丧失了一些色彩。 慎刑司,这是一个专职于惩罚宫人的衙门。 皇宫最多的便是规矩,哪怕是野虎进到这里,这里的人亦能够将野虎训成小狗。 只是皇宫内的这种近乎灭绝人性的折磨,致使很多宫女无法忍受而选择投井自尽,致使现在紫禁城内的井口都很狭小。 在各种处罚中,肉体受到的折磨还算是小事,像关在小黑屋里面对人的精神无疑是一种很严重的摧残。 一个肉墩墩脸蛋的宫女趴在小黑屋的草堆中,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显得迷离,正盯着屋顶唯一的亮光处,只是亮光处突然变暗了不少。 自从昨天傍晚被打了板子丢进这里后,却不知现在过去了多久? 她现在感到又饿又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那段时间。 那时家里很穷,自己原本还有一个姐姐,只是后来吃不到东西便去世了。自己比较贪吃,总惦记娘亲说爹爹从战场回来会带回肉包子,反倒稀里糊涂地活了下去。 现在好像没有那时饿! 牛蒙蒙回想小时候的那段时间饥饿的日子,不由得跟现在做了一个简单的对比,却很快便有了一个结论。 只是她想到了自己的姐姐,脸颊还是忍不住落了热泪。 她对姐姐的记忆已经逐渐模糊,只是始终有着这么一个遗憾:若是当年自己给姐姐分多一点粥,那么姐姐可能就会活下来,甚至还能一起被选进这里做宫女。 正当她的眼睛被泪水所淹的时候,一直紧紧关闭的门突然闪现一片亮光,站在门口的身影透着几分熟悉。 朱祐樘看着趴在草堆上的牛蒙蒙,看到牛蒙蒙此刻的眼睛满是泪水,心里亦是不由得感到一阵揪心。 这个出于善良代人受过的少女竟然落得如此的惨况,自己一国之君明明有心庇护,结果却是毫无效果。 在这一刻,他知道皇帝仅仅是上天给自己一个高贵的身份,而想要成为一言九鼎的帝王还得自己争取。 “牛蒙蒙,见到陛下还不见礼?”黄盼看到牛蒙蒙仍旧趴在草堆中,当即便站出来训斥地道。 牛蒙蒙这才如梦初醒,敢情陛下到了这里,当即便准备起身跪礼道:“万岁爷?” “免礼,你现在没事吧?”朱祐樘注意到牛蒙蒙屁股上的衣服有不少血迹,便进行制止并关心地道。 牛蒙蒙迎着朱祐樘关切的眼神,显得十分很委屈地抗议道:“我……饿,这里竟然都不给我送饭!” 不论是打板子还是关小黑屋,她其实都可以接受。只是皇宫明明都不缺食物,慎刑司的人竟然不给她送食,这着实是让她接受不了。 这…… 跟进来的一名慎刑司太监不由得打量着这个大大咧咧的宫女,却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连慎刑司从来不管饭都不清楚? “你跟朕回乾清宫,朕给你赏赐吃的!”朱祐樘看到这个女人最在意的事情还是吃的,显得无奈地许诺道。 昨天他其实就想要直接免去这个活泼宫女的责罚,只是想着牛蒙蒙受到一点小小的惩戒未尝是一件好事,但没有想到竟是遭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所以心里不由得生起一些愧疚。 “万岁爷,我不用关上三天?现在还能得到御赐?”牛蒙蒙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兴奋地求证地道。 刘瑾比黄盼明显更擅于察言观色,已经上前将牛蒙蒙搀扶起来,同时替朱祐樘说话道:“陛下岂会骗你!刚刚陛下正在用午膳,得知这里的狗奴才竟然对你动了重刑,陛下是连饭都不吃就赶过来了!” 牛蒙蒙得知朱祐樘丢下饭菜特意跑来,心里头不由得感到一暖。 朱祐樘听到刘瑾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算账的,便愤怒地转身离开小黑屋,直接来到慎刑司的庭院中。 慎刑司是一个奇特的机构,虽然这里最高管事的人是太监,但亦设置着女官编制,此时跪在这里的太监和女官人数有十几号人之多。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慎刑司掌事太监张忠身上,当即便质问道:“你是将朕带过来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张忠瞥了一眼旁边年长的女官,当即进行解释道:“陛下,奴婢不敢!只是牛蒙蒙所犯之罪太大,小人已经按着您的指令,已经对她从轻发落了!” 刘瑾看到跪在地上的张忠竟然如此狡辩,想到自己差点失去荣宠,当即上前狠狠地踹了一脚,对着张忠怒骂道:“你休要胡扯!老子昨日跟你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陛下要慎刑司对牛蒙蒙从轻发落,你竟敢施行如此重罚,分明就是无视陛下。” 哎呀…… 慎刑司掌事太监张忠不敢反抗,便结实地挨下了这一踢,但还是进行辩解道:“陛下明察!奴婢真的是按章程办差!昨日乃登基大典的日子,牛蒙蒙竟出现如此大的过错,奴婢确实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咦? 朱祐樘虽然知道对方其实是在推诿,只是这“从轻发落”还真的没有标准,而张忠毅然是要钻这个空子。 不得不承认,这时代没有谁比谁的智商高多少,能够在皇宫爬到高位的人已然都是十分精明的人。 “你还敢在陛下面前胡编乱造!五十大板和绝食三日,十个有五个都挺不过,你这种刑罚分明想要牛蒙蒙的命,从何而来的从轻发落?”刘瑾又朝张忠的身上踹上一脚,恶狠狠地指出破绽道。 朱祐樘发现刘瑾还真是一个能做事的人,亦无怪能得到正德的重用。 张忠没想到糊弄不过去,当即朝朱祐樘重重地叩头道:“陛下,奴婢知道错了,这是奴婢疏忽,请陛下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你还不打算向朕说出全部实事吗?”朱祐樘初时觉得是这位太监无视皇威所致,但现在已经察觉背后很可能有人指使。 张忠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咬着牙继续叩头道:“陛下,此事是奴婢没能领会圣意所致,还请陛下开恩啊!” “你此次违背朕的旨意当真跟别人无关?”朱祐樘给最后一个机会道。 张忠犹豫了一下,然后狠心地点头道:“是!” “既然如此!杖打五十大板,绝食三日,发配浣衣局!”朱祐樘看到张忠要扛下罪名,当即便进行处罚地道。 虽然这个事情亦可能是自己多想,确实跟其他人无关,而是张忠狂妄的结果。只是自己现在要的是威望,不论对方是背锅还是罪有应得,自己都有理由进行惩治。 张忠听到这个严厉的处罚,整个人不由得傻眼了,这还是那位宽仁的太子爷吗?还是那个喜欢派好人卡的太子吗? 只是现在事情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将从高高在上的慎刑司掌事太监跌到浣衣局,成为每天搓衣服的太监。 事情亦算是巧合,在朱祐樘处理完事情返回乾清宫的时候,藏在乌云中的太阳重新出现,致使金碧辉煌的乾清宫显得光彩夺目。 以黑脸阎罗著称的慎刑司掌事太监张忠被新皇帝处置,对整个内廷而言,算得上是一件轰动性大事了。 在这一刻,宫外的人或许还会一如既往地忽视乾清宫里的大明皇帝,但宫里的人却意识到住在乾清宫里的是有魄力和手腕的大明帝王。 第二十三章 怀恩似忠,礼部求恩 早朝的日期定在九月十四日,只是那天算得君臣正式交锋的日子,但双方预热工作已经悄然展开了。 最先出招的还是文官集团,在内阁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递上辞呈后,六部等重要官员当即纷纷跟进。 此举自然不是真要集体辞官,他们寒窗苦读十年加上多年苦心钻营才得到现在的高位,又岂能轻易放弃呢? 文官集团的厉害之处是他们足够的团结,明明都是一帮贪图权势的人,却是总能够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高姿态。 按惯例,每当新帝登基,朝中的重臣和地方督抚都会纷纷找个自己能力不足等借口递上辞呈,向世人表明自己并非贪婪权势的人,亦算是将自己去留的决定权交给陛下。 当然,这其实是文官集团自导自演的游戏。 且不说刚刚继位的皇帝不可能接受所有官员的辞呈,那样做会导致朝廷无法运转,损害的还是自家王朝的利益。 若是新君同意文官集团某位领袖人物的辞呈,那么这位领袖人物的无数小弟就会疯狂上疏挽留,甚至会对新君直接开喷。 正是如此,虽然满朝的重臣都是以自身能力不足等原因上疏请辞,但你真可以对他们生死予夺,那么你就真的输了。 朱祐樘看到吏部尚书李裕、户部尚书李敏、礼部尚书周洪谟、兵部尚书余子俊、刑部尚书杜铭和工部尚书贾俊、都察院右都御史刘敷等官员,这些正二品的官员是一个都不差,全都向自己递交了辞呈。 只是自己是清清楚楚知道这些官员的德行,其实可以趁机拿下几个官员,但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朱祐樘对清洗六部官员还没有具体的执行方案,更没有合适的替代人选,固而进行谕答道:“朕初嗣位,方用人分理庶务,不允所辞”。 本以为这样就算完成了,但户部尚书李敏、礼部尚书周洪谟、兵部尚书余子俊和都察院右都御史刘敷竟然进行第二轮上疏请辞,似乎真的料定自己这个皇帝不敢同意一般。 朱祐樘面对第二次上疏请辞的几位重臣,亦是选择进行忍让,当即便再次进行挽留道:“尔乃国之栋梁,所请不允”。 若第三轮上疏的话,那么便证明这个官员的去意很强烈,这个时候倒是可以准其所请,而其他官员亦不好上疏挽留了。 只是这些朝廷官员都是老油条,自然不可能再上第三道奏疏了。 朱祐樘其实是希望有朝廷大员连续上三轮请辞疏“送死”,但到第三轮全都变成了缩头乌龟,亦是不由暗骂一声:“一帮伪君子!” 眨眼间,已经到了十三日,而明天便是第一次早朝了。 “陛下,这是明日早朝各衙门议事的奏疏,还请过目!”司礼监怀恩亲自将奏疏送过来,显得恭敬地道。 明朝的早朝并不像电视剧上演的那般,金銮殿上有一个官员突然出列抛出一个议题,然后殿中所有官员纷纷各抒己见,最后达成一个定论。 真正的早朝远比大家所想的要“无趣”,自年仅八岁的英宗即位,大明的早期便已经转为了“案牍主义”。 当时阁臣杨荣等“虑圣体易倦”,简化早朝程序,规定“每早朝,止许言事八件,前一日先以副封诣阁下,豫以各事处分陈上”。 各个衙门的官员提前一日将明日要议的奏疏副本送到内阁,由内阁进行票拟,再由陛下令司礼监批红,而早朝时进行“应答”即可。 正是如此,早朝实际上已经丧失了处理政事意义,都是前一日已经将事情处理完毕,然后在早朝上进行宣读罢了。 “先放在一边吧!”朱祐樘对这个出任司礼监掌印的怀恩是眼不见心为净,却是头亦不抬地吩咐道。 怀恩看到朱祐樘正在纸上画着井田一类的怪画,正想要上前看个究竟,结果一个年轻的太监挡在自己面前。 “怀公公,主子让放在一边,你将奏疏给我就行了!”刘瑾知道怀恩是宫里的权监,但还是坚定地站在朱祐樘这边道。 怀恩对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小太监十分不喜,却是轻咳一声道:“陛下,若是你当下想要练习丹青无暇御览,先由司礼监批红再送过来,如何?” 朱祐樘的脸色骤然一变,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太监竟然胆敢如此造次,这是要自己做傀儡皇帝不成? 怀恩却是有着自己的一套说辞,显得替朱祐樘着想道:“陛下,今朝中都是忠直老臣,奴婢亦是替你把关,定然不会出现差错!今初登大宝,不宜过早做表态,免被科道纠错滋事,便不美矣!” 刘瑾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听着这番话确实像是替陛下着想,但其实是想要陛下不管事,这个老太监当真不是好人。 “朕知道该怎么做,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即可,将奏疏放在一边,下去吧!”朱祐樘不好现在就强行将怀恩罢官免职,便强忍心中的怒火道。 怀恩打量仍旧不瞧自己的朱祐樘,隐隐觉得这个看着长大的太子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便微微拱手道:“遵命!” 刘瑾从怀恩手里接过奏疏,看到怀恩离开便忍不住吐糟道:“主子,这个老太监明明长得一张尖嘴猴腮的嘴脸,偏偏整天知乎者也,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丢尽了我们宦官的脸面!” 朱祐樘发现被文官集团捧上天的怀恩确实长得尖嘴猴腮,却是并不接话,正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刚完成的盐法的规划。 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那么就先要打造一个健康的财政系统,这样才能拥有足够的银子去解决王朝所遇到的问题。 现在一时半会想要从官绅阶层那里拿到更多的粮税并不现实,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是乾清宫失火亦或者自己落水,故而解决盐弊才是上上之策。 有人做过推测,清朝最高食盐产量达到20亿公斤,而明朝万历末年的产量是3亿公斤,故而这里有着很大的产量空间可以挖掘。 在这些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渐渐完善自己整顿政盐的计划。即便盐税收入不能达到宣统三年的四千九百万两,那亦不能像停留在一百万两的规模,这盐税收入将成为自己打造大明盛世重要的一环。 “主子,请御阅!”在朱祐樘瞟向这边的时候,刘瑾当即将奏疏送到朱祐樘的面前道。 朱祐樘看到仅仅只有十余份奏疏,最先翻开的是礼部送上来的奏疏,但看到竟然是要自己向文武群臣及军民颁赏,便不由得笑了。 “公、候、驸马、伯,人赐银二十两;文官一品、二品,银十五两;三品,银十两;四品,银八两……军官一品、二品,银六两;三品,银四两;四品、五品,银三两;六品至九品,银二两;杂职、纪录幼军,银一两……故侯、伯子孙未承袭者,及无子孙承袭而有母或妻存者,人各五两优餋。办事官、监生及天文生、乐舞生、医士、顺天府学生,各绢一匹;在京吏典、知印、承差、坊厢里老及民匠、厨子、乐工,各布一匹。此曰:即位恩,遂为永制!” 朱祐樘看着这帮文官是真打得如意算盘,且不说文官和武官的恩赏差距甚大,现在从自己这里掏银子还不满足,竟然还想要“遂为永制”,要自己子子孙孙继位都要给他们派钱。 “主子,张庶子到了!”梁芳走了过来,向朱祐樘恭敬地禀告道。 朱祐樘将礼部的奏疏轻轻放下,却是好奇地询问道:“梁芳,我父皇登基之时,可有即位恩赐银?” “奴婢记得先帝继位并无即位恩,大明一朝仅太宗登基之时向军民赐即位恩,只是那时赏的是宝钞!”梁芳若作思索,便认真地解答道。 朱祐樘让刘瑾前去将张升领进来,却是发现这帮文官集团是真以为自己好欺负,不仅要从自己身上搜刮银子,而且还要制定有利于文官集团的“祖制”。 不得不说,大明的灭亡可能有着各种各样的原因,但最大的弊病是这种日益壮大的文官集团吸光了大明的运数。 张升从外面进来,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却是苦涩地道:“陛下,即位恩的事情已经传开了!若是陛下现在不同意礼部所请的话,很多底层的官员恐生怨念,此举怕是对陛下的声名不利!” “呵呵……礼部这是要逼着朕行赏啊!”朱祐樘得知事情竟然已经在京城传开,不由得怒极反笑地道。 第二十四章 文有徐溥,弘治可兴 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太祖朱元璋对贪官污吏可谓是深恶痛绝。 只是架不住朱家子孙不争气,皇权是一代不如一代,不管外戚集团还是勋贵集团统统都败给了精于算计的文官集团。 明太祖规定了官员们的工资标准:“正一品月俸米八十七石,从一品月俸米七十四石,正二品月俸米六十一石,从二品月俸米四十八石,正三品月俸米三十五石,从三品月俸米二十六石……正九品月俸米五石五斗,从九品月俸米五石。”,所以文官借此像模像样地抱怨“自古官俸之薄,未有若此者”。 据估算,一石米能供一个成年男子吃一个月,所以明朝这种傣禄确实无法让官员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只是精于算计的文官集团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早已经拥有改变这一切的能力。 特别土木堡之变后,文官集团从勋贵集团手里抢过了京营的兵权,此后便完全压制住了勋贵集团。 由于朱元璋对明朝的官俸定为永制,文官集团不好废掉这个祖制给自己涨工资,加之涨薪不符合他们所营造的清廉忠直的人设。 不过文官集团在争夺文官集团话语权的同时,亦是不断给自己捞取好处,努力弥补自己在收入上跟往朝的差距。 像以“直堂银”的名义从自家衙门公然掏钱,亦可以打着“自皂隶、马夫等折银”的方式向朝廷要银,甚至京官吃盐亦会派人到扬州调回等。 除此之外,对举人以上功名的读书人和官员制定数量不等的免税田,致使官绅群体冠冕堂皇地逃役和窃取国家的粮税收入。 至此,工资还是洪武年间所制定的工资,但各种补贴已经是应有尽有,而最重要的收入还是“炭儆、冰儆和别儆”。 在灰色收入这一块,明朝早已经是冠绝往朝,文官集团已然成为一个贪婪的团体。 现在看到刚刚登基的朱祐樘老实好欺负,毅然增设“即位恩”,还特意增加“遂为永制”,当真是想要将国家的财政都变成文官集团的私库。 身穿着五品官服的张升感觉到朱祐樘的气愤,亦觉得礼部此事做得着实不地道,但偏偏又显得比较棘手。 他的老师刘珝是被万安和刘吉联手逼走,加上他性情孤傲,故而一直不属于任何阵营。在看到朱祐樘竟然是一直蛰伏的英主后,亦是决定好好辅助朱祐堂。 经过一番思考后,张升提出自己的见解道:“陛下,今太仓丰盈,臣以为可采纳礼部的建议赐即位恩,但要删除遂为永制!” “张师,这不是你的银两当心不心疼啊?”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沐浴在阳光中的门堂,显得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张升错以为朱祐樘不满这个提议,只是思索无果,最后还是轻轻地摇头道:“陛下,恕臣愚钝!若是陛下以为赏赐的数额太多,可进行削减,但事到如今已是不得不赐矣!” “张师,赐钞如何?”朱祐樘并不想让那帮文官集团太过愉快,便认真地询问道。 张升不由得苦涩一笑,便轻轻地摇头地道:“不妥!今宝钞越来越贱,若陛下用宝钞恩赐,满朝文武难免还是背后说陛下的不是,倒还不如不赏了!” “宝钞不行的话!咦?朕倒是想到了一个不错的主意!”朱祐樘亦是在认真地思索,脑海突然闪过一抹灵机道。 张升看到朱祐樘的模样,不由得想起早前修改《即位诏》的情形,当即意识到这个皇帝学生又有了鬼点子。 夜幕降临,北京城亮起万家灯火。 坐落在槐树胡同的徐府书房敞亮,书房前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徐溥坐在主座之上招待一个身材魁梧的访客。 自从成化帝过世后,登门造访的官员明显与日俱增,而今徐溥即便位居三品亦已经要盖过了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 “呵呵……徐学士,今日有幸得知宫里的一则消息,陛下已经同意添增阁臣!”礼部左侍郎倪岳的腰杆挺直,却是主动透露道。 他跟徐溥是南直隶的同乡,不过徐溥比他早上九年进入官场,仕途走得比他要顺畅,故而亦是主动加入了徐溥的派系中 徐溥端起管家刚刚送过来的热茶,两根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道:“舜咨兄,不知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张升!”倪岳望了一眼门口,显得高深莫测地给出答案道。 徐溥这个消息源头十分可靠,当即便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得意地道:“万安媚上欺下,刘吉乃棉絮也。若老夫此次顺利入阁,定要推动朝廷革新,方不枉老夫的毕生所学!” “朝廷有徐学士,明之幸矣,弘治中兴可成!”倪岳知道徐溥是一个十分自骄的人,便进行恭维地道。 徐溥倒没有被这则消息冲昏头脑,轻呷一口茶水道:“陛下下旨对内阁填补,接着便会举行廷推,如此老夫要提前部署了!” 廷推原本一直是由皇帝主持,但自从英宗开始,由于皇帝深居简出,若遇到大臣出缺,便由九卿举行会推。 亦是如此,徐溥想要拿到内阁的入场券,那么便要拉拢到足够的票数,届时才能顺利以廷推的方式入阁。 “以公今之声望,满朝百官又有谁能比肩?入阁非公莫属!”倪岳认定徐溥入阁没有丝毫的悬念,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徐溥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发现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和声望,满朝大臣无一人能跟他比肩,而进入内阁可以说是板上钉板的事情。 在入阁后,若是他要将万安和刘吉踢出朝堂,那么他便坐上那个梦寐以求的内阁首辅宝座,届时才能名正言顺地统领百官。 “徐学士,此次将即位恩遂为永制,此事是否不太妥当呢?”倪岳想到自己正在推动的事情,不由得有所担忧地劝阻道。 徐溥才是即位恩的幕后推动者,显得不动声色地轻呷一口茶水道:“有何不妥?” “除太宗赐即位恩外,本朝历代皇帝都没有此规,今厚赏且倡为永制恐引陛下不满!”倪岳犹豫了一下,便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道。 徐溥十分了解自己那个学生,却是不以为然地放下茶盏道:“此事木已成舟!不说陛下同不同意,今已将消息散布出去,满朝文臣没有反对之理,陛下定是采纳此策!” 倪岳不由得苦涩一笑,敢情徐溥是将自己推出去挡枪,亦不管陛下会不会怨恨自己。 徐溥注意到倪岳的反应,便进行安慰道:“老夫看着陛下长大的,陛下素来仁厚,亦是能够听得进我们大臣的建言!赐即位恩有利于陛下收扰人心,此乃忠君之策,而今定为永制,不仅本朝称颂于你,后人亦会念你之功!” “但愿如此吧!”倪岳亦是知道这确实是件能够吹上一辈子的事情,脸色当即缓和下来道。 徐溥刚将同乡倪岳送走,结果自己的同年好友户部尚书李敏和户部左侍郎李嗣纷纷登门,当即便热情地进行招待。 尽管他的地位无法跟万安和刘吉相提并论,但自己这么多年通过同乡和同年早已经编织出一张牢靠的关系网,更是主持了成化十一年和成化十七年的会试。 以他现如今在大明朝堂的地位和影响力,已经算得上是百官领袖,将会在新朝的早朝上大放异彩。 由于明日便是新君的第一次早朝,今晚的京城显得暗流涌动,各方势力纷纷聚到一起密谋着一些事情。 第二十五章 大奸似忠,早朝西角 九月十四日,新帝的第一次早朝。 这是一个星月渐沉的卯时天,九月里天光较晚,随着那一星一月消失在苍穹之上,天空变成一片漆黑。 都说大明皇帝懒政罢朝,殊不知想要偷懒不上朝的官员比比皆是,打着“睡过头”、“堵路上”和“患病”等旗号失朝。 据史料记载,成化九年五月的某天,竟然有将近一千人失朝。本来失朝是要受到责罚,但法不责众,成化帝最后选择没有追究。 只是今天是弘治帝第一次早朝,倒是没有哪个官员敢于缺席。 新朝新气象,都知道这位新君仁厚,这让很多官员对新朝充满着期待,致使他们大清早起床完全没负担。 午楼的第一通钟鼓已经响了,半个京城的灯火都逐渐亮了起来。 槐树胡同,徐府。 徐溥在鸡人的叫唤声中醒过来,脚丫觉得不舍地离开那片温润,两个暖床丫环像接收到信号服侍徐溥起床。 虽然整天教导君主“文王卑服”,但作为这个时代的顶级统治阶层,生活必定是奢靡的。不论是地位还是财力,都足以让他过上优渥的生活。 徐溥用学生孝敬的西湖龙井漱口,里面渗着李之清送来的顶级细盐,尽管没有皇帝般讲究采用朝露,但其费用亦是不少。 官服同样繁杂,几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服侍穿衣。由于还在孝期,外面还要加穿丧服和一条系于腰上的带子。 虽然吏部左侍郎是正三品,只是他在教导太子之时便被授予太子少师的虚职,故而已经跻身正二品官员。 徐溥摸了摸自己的花犀带,却是知道用不着多久,自己便可以用上玉带了,便拿着牙牌便直接出门。 天气已经转冷,庭院明显透着一股寒意。 都说官员上早朝辛苦,但在徐溥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徐府的数十号仆人都已经起床,正是围绕着徐溥而转。 轿子已经从轿厅抬出,正侯在前院中,几个身体魁梧的护卫则站在门口处。 徐溥信步来到前院,虽然两个妾室已经出现在这里恭送自己,但自己轿子后面的小轿并没有人在。 “孩子给爹爹请安!”一个身穿七品官服的年轻人扶着帽子匆匆赶来,显得慌张地向徐溥见礼道。 在明朝,父子同朝已经是屡见不鲜。 倒不是虎父无犬子,而是明代的官荫制度所致。起初受荫者一般是官职身故或致仕以后,但后来则是“正三品以上京官考满著绩,得荫一子,曰官生”。 徐溥是成化十五年才升任正三品礼部右侍郎,原本没有达到官荫的资格,但他乞求让嫡子徐元概入国子监,成化帝以徐溥侍奉太子的旧劳,特任命徐元概为从七品中书舍人。 据统计,景泰朝以前得荫叙者仅五十余人,且“皆属特恩荫职”,多是“通过乞恩获得”,但现在朝廷大员的官荫隐隐有泛滥的趋势,且出现“文臣荫武”的现象,像原兵部尚书程信长孙程埙得锦衣卫世袭百户。 徐溥对儿子历来十分严厉,上下打量气喘吁吁的徐元概便沉着脸道:“牙牌呢?” “呃,对了,我的牙牌呢?”徐元概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两手空空,不由得困惑地道。 牙牌,这是前往早朝的通行证,算是京官专有的物件,以致有俗语“我爱外官有排衙,我爱京官有牙牌”。 好在这时,发现遗漏的美婢拿起牙牌匆匆送了过来。 徐元概接过了牙牌,看到父亲仍旧不满地盯着自己,便陪着笑地恭敬道:“父亲大人,请上轿!” “老爷,时辰不早了!”管家的心向着徐元概,亦是帮着解围地道。 徐溥看着自己儿子如此丢三落四,那位媚臣首辅的儿子和孙子都是科举入仕,不由得感到一阵悲哀。 自己乃经世之才,结果生出的东西竟比不上那个草包首辅。 “起轿!”管家看到徐溥入轿,便是大声地唱道。 徐家的中门大开,两个轿子一前一后出门,前面有人打着灯笼,两侧是身强力壮的护卫,便是朝着紫禁城方向而去。 待到了西长安街,这里已经变得热闹起来,除了许许多多同样乘轿上早朝的官员外,街道边上有着不少食摊。 徐溥坐在轿中闭目养神,却是知道当务之急并不是要扳倒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而是要给皇权上枷锁,不能让弘治帝像成化朝那般重用厂卫。 东方渐亮,午门前广场已经是人头攒动。 “下官拜见徐学士!” “下官恭请徐学士钧安!” “下官敬请徐学士勋安!” …… 这里已经聚集近千名官员,在看到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从广场外围走过来,当即便是纷纷见礼道。 首辅万安是媚臣,次辅刘吉是庸辈,而今满朝文官只有徐溥有声望和谋略,特别新朝还推动即位恩,故而徐溥已经赢得大家的一致拥戴。 徐溥的嘴角微微上扬,仅仅微微地点头,便朝着前面而去。 刘吉仿佛忘记早前的不快,对着过来的徐溥道:“徐学士,早安!” “刘阁老,早安!”徐溥知道现在还不宜跟刘吉撕破脸,亦是进行回礼地道。 刘吉何尝不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对着徐溥主动示好地道:“老夫跟元辅大人都认为即位恩可行,昨日便已经票拟呈于陛下,想必今日早朝便能通过。即位恩施行,百官和军民必感激陛下,陛下新政必可通畅无阻,徐学士乃经世之才,望早日能入阁跟君同佐陛下!” “刘阁老过奖了!”徐溥发现刘吉此人便是不错,亦是有些自鸣得意地道。 刘吉将徐溥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主动伸出橄榄枝道:“先帝在世之时,老夫便向先帝请增阁臣,只是奈何先帝沉迷僧道!今陛下已经开始处理政务,老夫今日便请求增补阁臣,徐学士以为如何?” “一切旦凭刘阁老作主!”徐溥的心中暗喜,便对刘吉拱手道。 正是这时,后面出现了一阵骚动,身穿蟒袍的万安被他的孙子万弘璧搀扶着过来。 万安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脸上确实长得像豆子的老人斑,对见礼的刘吉摆手道:“这年纪大了,身子骨可比不上你们,连上个早朝都差点起不来!即便新君要让老夫干下去,亦是干不动喽!” 徐溥没有说话,认真地打量着这个草包首辅。 “元辅大人说笑了,你老诚持重,今新君刚登大宝,朝中诸事还得依仗您呢!”刘吉却是恭维着道。 万安便摆着手,却是长叹一声道:“不了,不了,干不动喽!只是陛下至今没召回镇守太监,老夫得看陛下拨乱反正才得以安心!” “徐学士,老夫认为元辅大人言之有理!”刘吉心里微微一动,便扭头望向一边的徐溥道。 徐溥心里亦是有了计较,当即进行表态道:“新朝若得中兴,自当要重贤任能,岂容阉坚继续祸乱朝政!” 从寒窗苦读到身居高位,自然都是聪慧之人!现在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三位朝廷重臣仅是相视一眼,便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东方的天空已经破晓,气势宏伟的紫禁城已经显露出来。 “上朝喽!” 时辰刚到,城楼上的太监便大声地唱道。 随着城门打开,里面的御林军整齐地跑了出来,显得虎视眈眈地望着在场的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手持牙牌从左右掖门鱼贯而入,穿过幽深的门洞,便窥得晨曦中的气势恢宏的奉天门,此时的奉天门楼宛如一头孤傲的巨兽。 在来到金水桥前的时候,所有官员都停下整理衣冠,而后踏过金水桥朝着奉天门右侧的西角门而去。 第二十六章 千官听政,新帝敕谕 西角门,面阔三间,进深二间,单檐歇山顶,屋顶覆黄色琉璃瓦。 它跟奉天门和东角门相连,位居于云台之上,是横亘在奉天门前广场和奉天殿前广场的三座门楼之一。 虽然西角门在气势上不如奉天门,但铺着琉璃瓦的单檐歇山屋顶和三面汉白玉阶梯,同样透着皇帝的威严。 一千多名文武百官手持牙牌,显得整齐有序地来到西角门前东西相对站立,静静地等待弘治帝驾临。 东方的天空已经变得敞亮,晨曦中的奉天门前广场晨露未干。 九月的清晨明显透着几分寒意,很多官员站在这广阔的奉天门前广场被东边的风一吹,顿时冷得直打哆嗦。 这里便是大明官员早朝的环境,若是有得选择的话,他们其实并不喜欢天天上早朝,而是希望跟着暖床丫环躲在被窝里。 当然,这是底层官员不思进取的心理,拥有雄心壮志的官员已然希冀地望向门楼,只是视线受到门楼中央的御塌和本案所阻。 御榻,这其实是背面和左右两边设有矮屏风围床式的宝座,此时正立于金台之上。 举伞盖的锦衣卫力士和举华盖的太监已经就位,正护在宝座旁,另有一位太监手持夹武备二扇立于御座后面正中。 徐溥作为吏部左侍郎立于东侧吏部官员一列,万安和刘吉作为阁臣则从东边汉白玉阶梯登上云台,显得恭恭敬敬地站在宝座的西边,而旁边则是起居注。 没过多久,门楼后面便有了动静,龙辇从内廷的方向过来。由于是丧期,故而此次早朝并无宫乐。 朱祐樘昨晚特意睡了早觉,今天的精神状态显得不错,身穿衰服易素翼善冠麻布袍腰绖从西角门走出,直接绕到御榻中的宝座坐下。 跟文武百官从京城各处赶过来不同,他可以说是从自家的“正堂房”来到“二门”,只是这个家有点大便是了。 天子立于门楼的御榻宝座之上,百官立于广场两侧,这便是始于大明的“御门听政仪”。 明太祖朱元璋并没有信奉宋朝“与士大夫与天子共治天下”那套政治理念,不仅废除了宰相制度,而且大改殿阁朝会之法,扩百官议政为千官听政。 毕竟每日参加早朝的官员一千多人,即便最大的奉天殿亦无法容纳这么多官员,故而大明的早朝并不在奉天殿,而是设在奉天门前广场。 明朝规定,文武官员每天拂晓到奉天门早朝,皇帝亲自接受朝拜、处理政事。 除了常朝御门仪外,亦是存在电视上的常朝御殿仪,朝御殿仪的地点则是在奉门殿和华盖殿,亦可以选在外朝的文华殿和武英殿。 常朝御殿仪针对的是大朝,只在正旦,冬至,万寿节举行,百官向皇帝朝贺而不议政。地点一般定在奉天殿,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进殿,其余官员仅是在殿外行礼。 朱祐樘坐在宝座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广场中黑压压的官员,终于是迎来自己执政生涯的第一次早朝。 刘瑾手捧着一尊香炉,香炉上刻着青山寿山海纹图案,此时已经有香在燃烧,显得小心翼翼地放在前面的宝案上,向朱祐樘汇报道:“安定了!” 这个仪式源于永乐朝,预示着江山安定。 礼仪早已经渗透进这个王朝的骨髓中,锦衣卫的力士站在南面玉白石台阶梯边上,朝着文武百官挥动响鞭。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万安为首的文武百官纷纷转身朝向北边,向坐在宝座上的朱祐樘行一跪三叩道礼。 朱祐樘看着朝自己跪拜的文武官员,待到礼毕,便淡淡地说道:“平身!” “臣等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等官员又行谢恩礼道。 由于这里的官员实在太多了,低品阶的官员只能远远望向御榻上的朱祐樘,正所谓“顶着芝麻绿豆大的官衔今日得以远窥圣颜”。 只是隔的距离过远,他们已经看不清这位大明天子的脸,一些眼神不好的官员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今日是朱祐樘第一次朝会,故而流程还有所不同。 梁芳抬头望了一眼宝座上的朱祐樘,在得到反驳后,便高举手中的圣旨道:“陛下敕谕文武群臣,请听旨!” “臣等听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带领文武百官迎旨道。 梁芳打开手中那一道明黄的圣旨,当即用太监特有的声线宣读道:“朕惟君国莫大于奉天,守成莫重于法祖;为臣之道,莫切于忠君而爱民。朕嗣承鸿业,惟天惟祖宗付畀,夙夜祇敬……今朕亲政,与朝堂一新,尔文武群臣,皆先帝所简任,以遗朕者,其必有以副朕之望……仰惟皇考大行皇帝,聦明冠古,圣智自天,纯诚格于高厚,临终赠朕以治国良策一卷,朕读之受益良多……弗是之率,而倍德慢礼,纵欲徇私,祖宗赏罚之典具在,朕不敢私!钦哉毋忽,故谕!” 朱祐樘听着自己炮制的敕谕,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既然这些文武百官喜欢动用祖制,那么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自己现在先趁机给他们先上点眼药,这样便于自己接下来借题发挥。 “治国良策一卷?” 万安等官员对朱祐樘前面的说辞并不感冒,只是在听到成化帝竟然给朱祐樘留下治国策,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如此!呵呵……我说呢,这个太子不可能变得如此至圣至明!”徐溥看着明显变得不太一样的学生,显得恍然大悟地道。 自从先帝驾崩后,这个历来性情乖巧的太子像是换了一个人般,不仅疏远他们这帮东宫旧人,而且还修改了自己草拟的《即位诏》。 特别是在盐法的修改上,并没有采纳自己整治盐引滥发的主张,反而将矛头指向了最核心的官商勾结。 出于对这位太子爷能力的了解,所以他认定是背后有高人指导,但几番调查无果,而今这个谜团终于解开了。 并不是这位愚钝的太子爷开了窍,而是已经驾崩的成化帝指点,恐怕只有成化帝才可能拥有如此毒辣的眼力。 东方的天空已经大白,整个西角门都变得十分敞亮,坐在宝座上的弘治帝已经显得不是那般神秘了。 受人指导和自己领悟完全是两码事,只要这位新君信奉“垂拱而治”那一套,那么弘治帝将由他们文官主导。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梁芳将圣旨收起来,对广场中的文武百官唱道。 千官议政,早已经有着固定的奏事排序。 宗人府有事最先启奏,其次礼、户、兵、工四部轮流启奏,刑部及三法司随后,翰林院、詹事府、科、道及九卿跟上,吏部排在最尾。 宗人府的官员出列奏事道:“求赐楚王府镇国将军朱均錎嫡第四子名曰:朱荣涎;晋王府永和王朱奇淯第五子曰:朱表梅;靖江王府辅国中尉朱规侗嫡长子曰:朱约荟。” “准奏!”朱祐樘对着这种小事显得无力吐槽,但还是按着昨天内阁票拟进行答复道。 宗人府奏事完毕,礼部左侍郎倪岳出列上前道:“臣礼部左侍郎倪岳有本启奏!” 来了,当倪岳出列的时候,已经提前知道奏事内容的官员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经由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推动的即位恩,现在要当面向陛下奏报了。 第二十七章 臣有野望,君芒初现 朝阳初升,整个广场被染上一层淡金。 朱祐樘坐在御榻是风雨不侵,手里拿着今日各部早朝奏事的副本,看到礼部左侍郎倪岳出列便知道此人要说什么了。 倪岳身材魁梧,表情冷峻严肃,给人一种忠臣良相的模样。 其实大明官场存在着“以貌取人”的陋习,且不论你个人才能如何,往往都是面相越好越容易得到提拔,故而不太可能出现“宰相刘罗锅”。 倪岳现在正值壮年,毅然是大明官场的未来领袖之一,预先咳嗽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然后跪奏道:“臣礼部左侍郎倪岳与礼部同僚共奏:陛下初登大宝,大赦行恩于天下,即位恩赐可与京师朝堂一心。今请赐于在京文武群臣及军民人等:公、候、驸马、伯,人赐银二十两;文官一品、二品,银十五两;三品,银十两;四品,银八两……军官一品、二品,银六两;三品,银四两;四品、五品,银三两;六品至九品,银二两;杂职、纪录幼军,银一两……” 虽然君臣早已经知道奏疏的内容,但该有的流程却是一点都不马虎,何况明朝早朝的本质是“千官听政”。 参加早朝的官员不仅不能发出声音,而且不能吐痰,上茅房更是别想了。为了避免失仪,朝臣通常都不会吃早餐前来,而是嘴里含着一片人参。 除了到御前奏事的官员,绝大多数的官员只需要带着耳朵过来即可,甚至一些离得远且听力差的官员其实就是过来凑个热闹。 明朝早朝的意义是“听政”,而非“议政”,所以当舒服的阳光从东边晒过来的时候,很多底层官员都不愿意听倪岳念经,已经开始开小差了。 岁月静好,那个老货竟如此唠叨。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大概是听得最认真的一个高级官员,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他知道想要成为真正的文官领袖,仅是地位和声望其实还是远远不够,还需要拥有一定的“政绩”。 成化朝的万安、刘珝和刘吉为何被称为“纸糊三阁老”,正是这三个人简直就是尸位素餐,面对厂卫的倾轧竟然毫无作为,压根没有替文官集团“谋利”。 既然你都不为大家着想,那么大家又凭什么拥护于你呢? 倪岳照着奏疏读了一大串后,便向朱祐樘请旨道:“请陛下效太宗之举,准行即位恩,以开创中兴之局也!” “请陛下效太宗之举,准行即位恩,以开创中兴之局也!”礼部尚书周洪谟当即率领礼部所有官员附和道。 万安和刘吉作为阁臣能够在云台之上,此时看到倪岳和礼部官员一起请愿,不由得好奇地望向朱祐樘。 只要朱祐樘采纳他们昨天的票拟意见,那么即位恩便会颁行。 其实他们两人亦是后知后觉,若是能够想到即位恩替文官集团谋利,他们两人必定加分不少。只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溥,而陛下都不会轻松让满朝文武空欢喜,他们两位阁臣更不可能阻止即位恩。 “倪爱卿,可有统计,礼部这个方案费银几何?”朱祐樘望向奏事完毕的倪岳,便淡淡地询问道。 倪岳似乎是没有想到朱祐樘关心钱的事,便含糊地给出一个数额道:“臣粗略所计,所耗不会超过三十万两!” 在场的官员听到竟然是要动用国帑三十万两赐即位恩,而且还是遂为永制,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现在成化帝治下的国帑充盈,但银子恐怕还得精打细算,如此没有节制花销定然持续不了多年便捉襟见肘了。 当然,他们心里是希望朱祐樘同意招待礼部的即位恩方案,毕竟哪怕八九品不入流的官员都能拿到四两银子,而四亩银子都能够买上一亩上等好田了。 “朕惟君国莫大于奉天,守成莫重于法祖。太祖在世,兴宝钞而禁金银,故而今日金银行赏乃有违祖法!”朱祐樘面对在场所有官员希冀的目光,便是淡淡地指出其中的弊病道。 大明王朝目前所存在的问题并不少,而今的官方货币虽然仍是大明宝钞,但大明宝钞早已经是名存实亡,民间主要的流通货币是金银,甚至铜钱都已经被碎银所取代。 只是朱祐樘打算好好整治好这个国家,自然不能如此草率承认金银的地位,甚至将来还要推出新的官方纸钞。 咦? 众官员这才后知后觉地望向朱祐樘,敢情刚刚的敕谕早已经埋下了伏笔,如今打着祖宗之法的话茬直接冠冕堂皇地否决了金银行赏。 万安和刘吉则是暗暗震惊,若是这两件事情不是巧合的话,那么这位新君的心思着实是太过深沉,比先帝恐怕都是有过之而犹无不及。 徐溥震惊地望向门楼中央的弟子,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朱祐樘会用这个理由便直接否决自己蓄谋已久的举措。 “陛下,宝钞今早已经泛滥,二百贯都值不得一两,还请收回成命!”户部尚书李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徐溥,当即站出来反对道。 “李尚书,朕可没说要以宝钞行赏!”朱祐樘看到户部尚书这么快便跳出来公然反对,心里有几分不喜地道。 咦? 李敏对宝钞的情况是了如指掌,正想要申明滥发宝钞的危害,结果发现竟然不是这么一回事,在看到梁芳严厉的目光后,便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朱祐樘面对着众官员疑惑的目光,便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梁芳。 梁芳对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拿出一份圣旨宣读道:“今朕初登大宝,颁赐在京文武群臣及军民人等:公、候、驸马、伯,人赐引盐三引;在职文臣武将,赐盐引二引;幼官及鳏寡老疾、监生、医士、在京吏典、知印、承差、坊厢里老及民匠、厨子、乐工,赐盐引一引;另特赐,天下在册灶户一引!恩引不受三千引所限,可转卖盐商,亦可官价转售皇店,钦此!” 既然无法否决即位恩这项提案,那么朱祐樘亦不打算被文官集团牵着鼻子走,而是决定借用这个机会整治盐政。 都说现在盐政是由盐引滥发所引起的,而今便让所有京官都拿着盐引,且看他们手中的盐引是一文不值还是遭人哄抢? “陛下,今盐引已经泛滥成灾,以致盐法不畅,现盐商不肯再往边仓运粮,请陛下收回成命!”户部尚书李敏得知朱祐樘要以盐引行赏,便再次站了出来请愿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户部的一众官员纷纷以李敏马首是瞻,当即便进行附和道。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是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下面的徐溥,便是选择了隔岸观火。 “盐引一事,乃先帝之所遗愿!先帝临终有言,非其滥赏,乃地方官商勾结窃取盐利!今朕既已亲政,当敬先帝遗愿,此事无须再议!今当选派能臣前往淮北总理盐政,诸位爱卿以为王越如何?”朱祐樘当即搬出成化帝否决这些反对的声音,然后直接抛出自己的计划道。 纵观满朝上下,只有被成化帝谪居安陆的王越最为合适。 王越跟太监交好而自绝于文官集团,身上早已经泛上军人刚直的脾气。一旦重新启用王越,那么他很大可能会替自己切中盐政的要害,将那帮官商勾引的蛆清进行清理。 第二十八章 狼人君主,以退为进 “此事无须再议!”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朱祐樘便给这个事情定了性。 只是朱祐樘这番话落在众官员的耳里,大家的反应显得十分的微妙。 在他们的构想中,这位性情宽厚的新君是要听从他们的。新朝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这位新君都会擅于纳谏,从而成为一位贤明的好君主。 但现在的情况并不是大家所预想的模样,这位新君显得颇具主见。 若如今就已经这么刚了,再等上几年的话,这位新君岂不是得上天?恐怕又会变成第二位成化帝? 偏偏地,朱祐樘声称这个事情是先帝的临终遗言,还真不好强硬反对,起码现在不好跟朱祐樘直接产生正面冲突。 正是如此,大家都意识到这位新君变得不一样,甚至可能会脱离他们的掌控。 刘吉和万安是正统十三年的二甲进士,当年一起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而后一路从翰林院到礼部再入阁,在京城共事时间已经长达四十年之久。 两个人敏锐地察觉到朱祐樘很可能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君主,显得十分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便扭头望向台下广场中的徐溥。 “陛下,王越当年作诗怨望被先帝谪居安陆,今乃戴罪之身,此人不宜重用!若陛下执意要派人总理盐政,可交九卿廷推!”徐溥深知王越的性情,当即亲自站出来阻止道。 一旦由王越那个老匹夫前去整理盐政,不说自己弟子李之清难以保全,整个盐政体系的官员恐怕都要被斩尽杀绝。 正是如此,哪怕是让万安或刘吉的派系官员前去总理盐政,亦不能让王越这种不懂和光同尘的官员前往。 “徐师,你怕是有所不知!先帝说王越乃大明第一军事奇才,然越性情孤傲,故而当年以作诗怨望之罪进行惩治,好消其锐气。然王越在早前的陈情疏中说得明白,其本意并无怨望,先帝并无怪罪之意。今刑部可平反王越之罪,然诗句终有不妥,暂改免爵降职,可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前往淮北总理盐政!”朱祐樘知道想要解决盐弊非用王越不可,当即再度搬出成化帝道。 梁芳忍不住扭头望向满脸认真的朱祐樘,若不是自己一直侍奉在成化帝榻前,自己恐怕是真要信了这番鬼话。 万安想到王越做事从来不讲人情世故,心里不免生起几分顾虑,当即递向吏部尚书李裕一个眼神。 李裕心领神会地出列,对朱祐樘行礼道:“陛下,平反王越一事关乎大明法度,请下旨廷议。任王越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事关朝廷重臣去留,请行廷推!” 尽管朱元璋将文官集团视为打工人,但大明王朝迎来一个年仅八岁皇帝的时候,文官集团终于夺得了梦寐以求的人事任命权——廷推制度。 廷推,又称会推,由三品以上京官和九卿一起推选官员填补出缺的文武大臣,候选人名额不等,由陛下最终定夺。 自明英宗开始,廷推便走上了历史舞台,成为时下大明任命大臣最重要的方式。虽然决定权仍旧在陛下手里,但他们已经牢牢地掌握了推荐权。 “那就这么办吧!” 朱祐樘通过历史网络小说的权术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加之自己性情确实十分沉稳,故而并不打算操之过急。 即便这帮文臣最终不同意廷推王越,那亦得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但王越的罪名已经被自己巧妙地抹除了,任用此人无疑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万安等官员看到朱祐樘并不是独断专行的君主,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同时已经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应对此事。 终究而言,盐政系统是他们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若是盐政系统真被清理了,那么他们冰儆和炭儆恐怕要打上五折。 朝阳慢慢升起,金灿灿的阳光落在文武百官的身上,此时让人显得十分的舒服。 张升作为不入流的左庶子,而今前来早朝自然只能是个听众,但看到朱祐樘今日的表现,发现这位简直是天生的帝王。 早朝有着固定的汇报顺序,各个衙门轮流启奏。 户部尚书李敏汇报的是山东灾情,向朱祐樘请旨派十万石太仓粮赈灾。 “准奏!”朱祐樘面对区区十万石的赈灾,便眼睛都不眨地大手一挥道。 今通州粮仓的储粮超过二千万石,谁能想到后世很多人眼里的昏君成化帝,竟然能给儿子留下这么一个充盈的国库。 正所谓“家有存粮,心里不慌”,面对这种小额度的赈灾,压根都不算事。 在刑部汇报完后,便轮到翰林院和詹事府,而后到了六科。 明太祖朱元璋按六部建制,设立吏、户、礼、兵、刑、工六大科,分别置左右给事中等官,其中共五十余人,专门负责监督六部,在运作的过程中相对独立,是明朝独立于都察院之外的相对独立的监察系统。 虽然六科都给事中是正七品,而六科左右给事中和给事中均为从七品,但是大明职轻言重的典范。 吏科左给事中王质被推举出来,代表六科上疏道:“臣吏科左给事中王质上陈四事!一曰:斥异端。欲将僧道衙门额外官员,并真人禅师之类,尽黜罢之……。二曰:罢进献。欲将近年以来,进献宝石玩器诸物之徒通行,察究追夺……。三曰:汰冗官。欲将近年传奉官员,文职不由铨选;武职不由军功者,通行裁革……。四曰:礼大臣。欲乞朝参之后,不时召见文武大臣,咨询治道……五曰:告老疾。年老有疾恋职不去者,许令自陈休致,不尔许科道官,指名劾奏。” 这…… 万安一直秉承着隔岸观火的态度看戏,只是突然注意到王质在说到第五条的时候瞧了自己一眼,不由得愣了一下。 看着这个后辈眼神的意思,这是分明是要剑指自己这位老首辅啊,你礼貌吗? 只是这些年轻人就喜欢做白日梦,自己怎么可能会主动请辞,这首辅位置占着不香吗? “异端、进献、冗官,着令各衙门查处,但不可一而概之!年老无为者,许令自陈。召见文武大臣,朕自有决断!”朱祐樘已经摸清这个早朝的流程,便将昨晚已经敲定的答案进行回复道。 按说,朱祐樘对他的奏疏进行了回复,那么王质便可以回班了,但王质仍旧跪着道:“陛下,臣有补充!” 咦?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大家都纷纷望向了王质和朱祐樘。 按着一贯早朝的传统,都是按着昨天呈交的奏疏副本进行汇报,而今这种行为无疑是要进行加戏了。 当然,能不能进行加奏完全取决于朱祐樘了。 “准奏!”朱祐樘倒没有多想,便直接允许道。 终究还是低估了世道人心,王质显得正义凛然地道:“六曰:慎政令。陛下初登大宝,政务多有不通,今贤臣在朝,遇事可交廷议,用人当由廷推,若是独断专行,防隋朝之训也!” 以史为鉴,这是历朝历代的习惯。 明朝正是吸取了汉朝外戚乱政的教训,所以一直提防外戚做大。又吸取隋朝君王独断专行二代而亡的教训,故而明朝亦提倡君王纳谏,朝中大事要跟大臣相商。 王质现在补充这一条,无疑是针对朱祐樘早前在盐政和王越事情上的一个指责,强调了本朝廷推和廷议的地位。 徐溥对刚刚的事情一直心存芥蒂,此时不由得默默地向王质竖起了大拇指,还真是科道言官的榜样,就是应该让陛下摆正好自己的位置。 “此事朕自有决断,退下吧!”朱祐樘没想到被这么一个小小的吏科左给事中警告,但还是忍着脾气挥手道。 倒不是他不想快意泯恩仇,只是自己既然在这个位置上,而且所面对的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一帮人,自然亦是要进退有度。 人家勾践都能卧薪尝胆十年,自己现在最聪明的做法是适当的蛰伏,而不是早早地亮出自己狼人底牌。 王质原本计划是挑衅朱祐樘博得好声名,甚至已经准备好据理力争,只是看到朱祐樘朝自己挥手便只能乖乖退下。 随着六科代表吏科左给事中王质奏事完毕,便轮到最后的吏部启奏,今天的早朝似乎即将画上圆满的句号。 第二十九章 君君臣臣,好梦易醒 吏部尚书李裕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虽然跟徐溥是同年,但并没有跟徐溥结党,而是早已经投到万安的麾下。 其实在吏部尚书这个人选上,但凡有能耐的首辅都会力求推荐自己人,而万安跟李裕则是“同年、同乡和师生”外的志同道合之人。 现在轮到吏部奏事,李裕并没有推让给徐溥,而是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跪奏道:“陛下,工部尚书谢一夔于本月得痰疾随先帝而去,户部左侍郎孙仁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敷已经告老还乡,请陛下准许廷推三职填补空缺!” 由于没有完善的退休制度,很多官员都愿意为大明发光发热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以致明朝不少官员都是病逝于任上。 另外,在新老交替的时候,还是有一些朝廷大员选择离开。 倒不是他们不想留下,而是这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无奈之举。在这个位置上呆久了,谁的手脚能保证干干净净,即便是清流官员亦远没有表面那般清廉。 若是吃得太胖的官员,这个时候能够主动请辞,再花得银两打点一下,通常都是人走罪销。文官集团内部没有那么多的打打杀杀,有的是人情世故。 随着工部尚书谢一夔病逝和户部左侍郎孙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刘敷告老还乡,自然就要通过廷推填补空缺了。 “准奏!” 朱祐樘知道这些官员基本都是一丘之貉,除了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属意的人选是王越外,其他位置受谁坐便由谁坐,故而十分痛快地道。 早朝已经临近结束,阳光已经渐渐高起。 虽然阳光让人感到很暖和,但站在这里晒久亦会感到难受,特别一些穿得厚实的官员已经开始抹汗了。 在这个时候,地位的好处便已经体现出来。 阁臣能够在西角门的屋檐下遮阳,陛下更是舒舒服服地坐在宝座上,三面的屏风还能挡风,而他们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只能在这里风吹日晒。 现在看到吏部尚书李裕奏事完毕,大家都准备恭迎陛下退朝,然后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陛下,臣还有补充!”吏部尚书李裕并没有退下去,而是仍旧跪在地上道。 此言一出,很多官员不免大失所望,但亦有官员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便纷纷扭头望向了宝座上的朱祐樘。 “准奏!”朱祐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同意加奏道。 虽然有吏科左给事中王质的前车之鉴,但越是高位的官员反而越爱惜自己的羽毛,所以李裕这种高级官员更加不敢乱来才对。 李裕组织好语言,便进行奏事道:“陛下,内阁缺员已久,朝中诸事一直劳烦万阁老和刘阁老,想必两位阁臣亦是心力交瘁。今新朝新气象,请下令增补阁员,一则凭两位阁老分担事务,二则好辅助陛下开创盛世。” 增加阁员? 大家听到吏部尚书李裕的奏事,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了徐溥。 徐溥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着一抹野心。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大家所拥护的新领袖,只是终究是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可谓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是能够早一日入阁,那么他早能早一日以内阁阁臣的身份统率百官,从而成为真正的文官领袖。 万安的脸上仍旧是皱巴巴的,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着事情。 刘吉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万安,敢情万安这个小弟是要造反啊! “万阁老、刘阁老,你们两人真的已经心力交瘁无法履行内阁的职责了吗?”朱祐樘并不急于答复,而是望向左边的两老阁老询问道。 “没有!廉颇八十尚能上阵杀敌,臣今不及七旬,愿为陛下再效力十年!”万安当即一激灵,急忙进行表态地道。 刘吉听到万安的如意算盘,真的想捶死这个死货,但还是急忙表态道:“臣跟万阁老能履行内阁的职责!” 朱祐樘对两人的表态并不感到意外,当即便是拒绝道:“王给事中刚刚说得对!朕初登大宝,于政务多有不通,而阁臣人选事关重大,故不宜过早表态!今内阁二位阁臣老诚持重,可保内阁平稳,所请不允,退朝!” “退朝……百官跪送!”梁芳手持佛尘,当即便唱起道。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等官员顾不得心中的惊讶,当即纷纷进行跪礼道。 想要入阁?没门啊! 朱祐樘特意瞧了一眼下面愣在当场的徐溥,便从宝座上离开,然后从西角门走向已经等候在后面的龙辇。 文官集团自然不是铁板一块,虽然自己现在还没有培养出心腹官员,但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徐溥的势力壮大。 徐溥的脑袋嗡嗡作响,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离开的朱祐樘,对这个曾经言听计从的学生是越来越陌生了。 一直以为,自己入阁的最大障碍是万安和刘吉的联手排挤,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来自自己的乖学生。 今日在出门外还志得意满,本该是自己大展拳脚的早朝,结果简直像是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自己所力推的即位恩被改得面目全非,而今入阁之路更是被斩了一刀。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了眼色,一直以为徐溥作为帝师定能凭此而贵,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在场的官员都不是傻子,隐隐嗅到了一丝风向的变化。 若是徐溥真如想象中那般得到荣宠,此次定然是允许廷推阁臣,好让自己的老师徐溥能够入阁辅政。 现在如此态度,虽然陛下并没有指名道姓不允许徐溥入阁,但徐溥入阁之路已经蒙上一层阴影,甚至已经跟入阁无缘了。 “先帝留下的《治国良策》真的这么厉害?”翰林检讨杨廷和站在原处,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已经离开的新君喃喃自语道。 对他们底层翰林官而言,自然最为关心君王的性情和喜好。毕竟自己能否受到重用,能否在新朝发光发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新君的信任。 经过他此次早朝的认真观察,发现新君确确实实不像传言那般愚钝,反而更像一个深不可测的帝王。 “介夫,过来一下!”刘吉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台下面,对着站在原地的杨廷和招手道。 杨廷和顿时一激灵,当即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礼道:“弟子给师相请安!” “跟为师过来,为师有些事想要跟你说!”刘吉很满意地望着自己这个得意门生,便朝着东边迈步道。 “遵命!”杨廷和虽然不知道老师要跟他说什么,但在这个师者如父的时代,当即应了一声便急忙跟上。 他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而当年会试的主考官正是刘吉,所以打进入官场第一天起,身上便被烙上刘吉党的印记。 文武百官如潮水般退去,但这里亦出现一些特殊的情况,而刘瑾主动找上了张升。 张升听到刘瑾的传话后,先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准备前往翰林院。 “张谕德,恭喜了!”谢迁刚刚瞧见刘瑾找上张升,对经过自己身旁的张升祝贺道。 张升不由得愣了一下,显得困惑地询问道:“谢大人,不知喜从何来呢?” 虽然自己是成化五年的状元,对方是成化十一年的状元,但谢迁的老师是徐溥,致使现在官职处于谢迁之下。 “张谕德,你今荣辱有加,高升在即啊!”谢迁的眼睛闪过一抹妒忌,显得话里有话地道。 张升的脸色顿时一沉,显得有些生气地反问道:“谢大人,你我二人寒窗苦读到翰林院继续学治国之道,莫不是仅是谋取高位?” “张大人,高风亮节!”谢迁顿时是哑口无言,只好拱手应付道。 张升并没有搭理阴阳怪气的谢迁,当即转身离开。 现在他只想好好地辅助朱祐樘,至于其他人怎么看和怎么想,他并不打算理会。跟升迁相比,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帮到这位有改革魄力的新君,特别能在盐政上有所突破。 由于一直作为京官,每年内阁都会安排衙门前往扬州带回最好的淮盐回京分派,故而并不需要理会盐价高低。 只是经过近期对京城盐价的了解,他才发现现行的盐法确实是国失盐税而民不得利。 谢迁看着远去的张升,心里的嫉妒之火更浓了。 他比张升更年轻,比张升的官职更高,比张升更早进入太子府讲学,比寒门出身的张升不知富贵多少倍,但现在陛下频频将这个人召进宫里,对同是太子府旧人的自己竟然不闻不问。 徐溥远远地望了一眼自己同样失意的门生谢迁,却不知哪怕出了差错,犹豫了一下,便大步朝文渊阁的方向而去。 这一个跟预期不一样的早朝,注定是要掀起一场波澜。 第三十章 人生如棋,掌局者赢 乾清宫,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中。 第一次视朝的结果不好不坏,只是除掉吏科左给事中王质和吏部尚书李裕的加奏,这种早朝其实是流于形式。 现在已经要求控制奏疏数量还好,一旦早朝要上奏几十份,那么自己坐在那里辛苦,而站在广场上的文武百官同样难受。 以这种早朝的形式,千官听政的意义并不大,所以罢朝才是双赢。 铜炉中已经生起檀香,一缕缕清淡的青烟袅袅而起。 一个鹅蛋脸的宫女正在研墨,跟那些战战兢兢的宫女手法不同,她的动作显得粗犷而平稳,甚至嘴里还吃着一个蜜饯。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 朱祐樘闻着空气飘散的墨香,用毛笔沾了墨,便捻袖泼墨挥毫在洁白的宣纸上书写。 由于在成化十三年便出阁读书,书法的功底已经具备,结合前世对书法的独特见解,故而现在的书法已经能够登大雅之堂。 自从发现自己这项技艺突飞猛进后,朱祐樘在闲时便喜欢练字和作画,甚至还抄写了几首清朝的诗。 “陛下,你写的是什么呢?人生如……什么嘛,这后面的字不认得!”牛蒙蒙已经停止研墨,正眯着包子脸好奇地道。 自从上次慎刑司后,牛蒙蒙养伤几日,便毅然升格为朱祐樘的贴身宫女。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易”,平日的牛蒙蒙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对什么事情都显得特别的好奇。 “人生如棋,识局者生,破局者存,掌局者赢。”朱祐樘将最后一个字写完,便指着上面的字念道。 牛蒙蒙认真地听着,脑袋像鸡啄米缓缓点头,而后扭头望向朱祐樘一本正经地吐出两个字:“不懂!” “朕果真是对牛弹琴!”朱祐樘便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笔架,却是进行打趣道。 正是这时,刘瑾从外面匆匆地走进来汇报道:“主子,徐溥在散朝后,他一个人到了内阁和六科廊!” “我让你盯着内阁,内阁那边可有什么异常?”朱祐樘发现事情真如自己所料,便认真地询问道。 刘瑾翻开一本自己的小本本,当即便汇报道:“万阁老让人将前阵子带回家里的古董椅又搬了回来,这个算不算?” “呵呵……这是要搞联盟了啊!”朱祐樘拿起牛蒙蒙递过来的毛巾擦手,眼睛闪过一抹无奈地道。 刘瑾将小本本放回袖口,却是认真地道:“主子,徐溥肯定又是憋着坏水,现在该如何是好呢?”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你将这个条幅挂到朕的房间里!”朱祐樘不愿意多说,便指着刚刚写好的字道。 黄盼进来通禀,而后将邵太妃领了进来。 邵太妃是普通的宫女出身,因家贫卖给了杭州镇守太监,于天顺四年被采选入宫。在朱见深继位后,所幸被朱见深看上,后因生下兴王朱祐杬被封为宸妃。 现在一共生得三子分别是:兴王朱祐杬、岐王朱祐棆和雍王朱祐枟,最大的兴王朱祐杬已经十一周岁,最小的雍王朱祐枟年仅六岁。 邵太妃比王皇后还要年轻一些,不过她的一生注定是要在紫禁城终老,这便是作为妃子的一种悲哀。 朱祐樘发现邵太妃确实有几分姿色,亦难怪能从这么多宫女中脱颖而出,显得不动声色地将这位太妃招呼入座。 “陛下,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送给你的那双绣花鞋吗?”邵太妃刚刚落座,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朱祐樘没想到邵太妃刚上来便打感情牌,但还是配合地虚情假意道:“朕记得此事!那时刚到清宁宫不久,你便给朕送来了一双绣花鞋,还说是你亲手缝制的!” 过来送茶的牛蒙蒙没想到邵太妃会亲自给朱祐樘缝制绣花鞋,当即便觉得这个邵太妃是好人。 “陛下,那双绣花鞋其实并非哀家所绣!当年你在昭德宫住的日子短,万贵妃还没来得及绣好鞋,你便已经被送到清宁宫了!”邵太妃并没有碰茶,而是望向朱祐樘认真地道。 “邵太妃,朕分明记得皇祖母说那双绣花鞋是你所赠!”朱祐樘将送到嘴边的茶停下,不由得蹙起眉头道。 在自己五岁的那年,从西冷宫中被接出来。最初自己的抚养权其实是落在万贵妃那里,但仅仅一个月,万贵妃的父亲万贵过世。 由于万贵妃要替自己父亲守孝,故而算是一个不吉之人,自然就不能继续抚养自己这位大明太子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自己年仅二十四岁的生母纪氏病逝,故而自己不能回到生母身边,而是被带到了清宁宫。 在清宁宫住了几天,邵太妃便送过来一双由她亲手所绣的绣花鞋,为此邵太妃还得到周太皇太后的夸赞。 邵太妃不由得惨然一笑,显得十分认真地望着朱祐樘的眼睛道:“若当年不是说是哀家所绣,那双绣花鞋到不了陛下的手里,您可知道其中的缘由?” 朱祐樘不是蠢人,否则前世小学二年级不可能拿到数字满分的成绩。 一双明明是万贵妃新手缝制的绣花鞋,结果要打着邵太妃的旗号才能送达,可想而知昭德宫和清宁宫的关系是多么和睦了。 “陛下,哀家跟万贵妃都是宫女出身,所以对规矩都是格外重视。后宫干预政事已是犯天条,何况妄议国本乎?虽然万贵妃当年得先帝独宠,但她并没有向先帝建言废储,亦没有缘由向陛下提出废储,还请陛下明察!”邵太妃不再绕弯子,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朱祐樘终于知晓邵太妃的来意,便轻呷一口茶水道:“邵太妃,你当真觉得万贵妃当年没有提及废储之事?可有实据?” “陛下,当年废储一说同样没有实据!哀家乃朱祐杬的生母,若是先帝真有此心思,哀家亦能看出来,但先帝从来没有提及如此想法!万贵妃对杬儿都没有怎么搭理,唯有给您亲手裁制绣花鞋,所以妖言废储乃有人故意抹黑万贵妃!”邵太妃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如此说来,此事确有蹊跷!” 朱祐樘捏着茶盏子轻泼着茶水,想到万贵妃当年亲手给自己绣鞋,加上作为当事人之一的邵太妃没有收到任何风声,心里亦是偏向邵太妃的说法道。 邵太妃犹豫了一下,便认真地发出请求道:“杬儿他们三个还小,从小便跟在哀家身边,还望陛下能再让他们陪伴我几年再让他们前往封国!” “好,朕答应你!”朱祐樘从邵太妃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光辉,便爽快地点头道。 早前在周太皇太后那里故意危言耸听,自然不是真认为兴王朱祐杬会造反,当时只是想要阻止怀恩重返司礼监罢了。 现在邵太妃站出来直接推翻万贵妃谗言废储的说法,这更加证实自己早前的猜测,废储要么是被编造要么则是有人夸大其词。 哪怕是后世的史书,只是一些充斥猜测成分的记录,史书上根本没有护礼派和成化帝冲突的任何记录。 “哀家谢陛下成全,哀家先行告退了!”邵太妃看到事情已经算是得到解决,当即便进行告退道。 刘瑾看到邵太妃离开,当即说出自己的看法道:“陛下,我觉得邵太妃说的是真的,当年废储一事定然是有人在无中生有!” “别乱说话!皇祖母跟朕说的便是万贵妃谗言废储,而且大家都说怀恩是冒死劝阻才被父皇贬回凤阳守陵的!”朱祐樘蹙着眉头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有几分头疼地道。 刘瑾听到涉及周太皇太后亦是不敢多嘴,但对怀恩再度吐槽道:“怀恩重掌司礼监后,现在勒令东厂查我们宦官的贪墨问题,搞得现在宫里都是人心惶惶!” “你之前不过是给朕倒尿壶的,有钱贪亦轮不着你,你有啥好怕的呢?”朱祐樘将茶盏放下,却是带着几分嘲笑道。 刘瑾连忙否认,显得十分认真地道:“奴婢自然不用害怕,只是觉得怀恩这个人很虚伪!我都怀疑他是向着文官了,听说他回来当晚还勒令东厂释放了一个户部郎中,而今对咱们宦官反倒是逐一严查!” “朕现在还不想动他,你给朕好好盯着便是!”朱祐樘知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却是认真地交代道。 刘瑾现在正是最有干劲的年纪,自然对朱祐樘是言听计从,争取早日成为朱祐樘的第一爪牙。 第三十一章 王越在野,知晓苍生 安陆,结屋山岩下。 时至金秋九月,稻谷已经熟了。 一个俊郎高大的老头正弯着腰争分夺秒地收割稻谷,割稻的手法显得十分利落,毅然像是一个勤劳的老农夫。 只是这个老头的双手虽然满是老茧,亦是穿着一套寻常的灰色布衣,但皮肤白皙,身上透着几分读书人的儒雅。 即便是体验农夫劳作的艰难,但割稻能有如此表现,亦是不多见,更体现出这个老汉的不同凡响。 另一边,同样是一个老头子。 这个老汉的脸比黄土地还要沧桑还要深沉,常年风吹雨打的皮肤早已经失去光润,只是割稻的手法简直让人无法捕捉到他完整的一套动作。 “时间到了,爷爷你输了!” 站在田梗上的华服少年王煜看到手中的香已经燃尽,再看着两人的战果,当即对自己的爷爷宣布胜负道。 王越抬头看到对方的稻谷数量确实越过自己一截,却是激发好胜心道:“咱们再来,老夫偏不信赢不得你了!” “来便来!别的比不上,但这干农活,我胡大牛是十里八乡的第一把好手!”胡大牛有着自己的要捍卫的东西,便爽快地接下这个来自大人物的挑战道。 “要不咱们劝一劝吧?”胡军扭头望向这个新交的朋友,显得为难地提议道。 “没事!”王煜知道自己爷爷是一个有赌品的人,当即重新燃起一炷香,然后宣布比试重新开始。 王越终究是这一带的名人,而今来到胡军帮忙收割稻谷,亦是吸引不少村民过来,甚至张里正都是闻讯而来。 重新开始比试没多久,原本一路领选的胡大牛突然想要直起腰,结果整个人一头栽进脚下的泥地里。 这个意外,当即吓得周围的人尖叫连连。 胡老汉在树荫中醒过来,看着周围关切的脸孔,最后对救治自己的张里正道:“老了,身体已经不如当年了!” “你脖子都这么粗了,干活还像头牛,你这次算是命大了!”张里正看到胡老汉已经没事,当即没好气地告诫道。 王越原本猜测是胡大牛得了病,而今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便好奇地打听道:“张里正,这终究是怎么回事?” “王公,他……他们都是缺盐了!”张里正原本只是想说胡老汉,但瞥见围观的人群,便是苦涩地说道。 王越经张里正这般提醒,发现围过来的数十名村民的脸色确实不对劲,特别有几个已经出现大脖子病,可谓是触目惊人。 一些村民被王越这么观察,想到自己现在家里的窘境,不由得纷纷羞愧地低下了头,看着脚下这片自己生长的黄土地。 他们确实病了——穷病。 王越知道自己迁居的这一带很贫穷,但一直都没有太深的概念,而今看到这些村民终于意识到他们生活的不易,只是十分困惑地询问道:“张里正,为何他们会缺盐这么厉害呢?” “咱们安陆吃的是淮盐,只是此地离扬州几千里,所以盐价比其他地方要贵些,但亦能勉强还能负担得起。只是这些年的盐价被一个来自山西的商人垄断,一斤盐日常的要价便已经是四百文了!”张里正比出三个手指头,显得满腹委屈地道。 王煜看着张里正煞费其事地比着三根手指,再看着手里的蜜饯,便十分疑惑地道:“张里正,四百文钱一斤盐亦不算贵吧?我的蜜饯!” 只是话音未落,结果遭到自己爷爷一道凌厉的目光,吓得他直接将嘴里的果核吞进了肚子里。 “王公子,这四百文够我们买多少粮食、吃多少个肉包子了?且不说咱们没有现在手里没钱,哪怕有钱亦是舍不得,都是买一些便宜的盐布反复使用,但一块盐布上面能多少盐呢?”张里正眼睛复杂地望着这个贵公子,便苦涩地解释道。 王越是知道民间疾苦的人,当即便板起脸道:“太祖开中法让利于民,盐价一引才二贯,淮盐一引亦不过二贯五钱,而如今淮盐到了安陆竟然卖到了四百文一斤,当真是该杀!” “王公,一斤四百文钱如此天价,哪怕放到京城亦让人心疼,怕只有你们当官的才能天天吃得起了吧!”张里正想到那个没天理的盐价,亦是忍不住进行假设道。 王煜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便体恤民意地道:“京城的官收入五花八门的,自然是吃得起的,只是盐价如此之高,你们这里的衙门不管一管吗?”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州衙里的老爷有钱孝敬,哪怕吏员都有人送盐,这高价盐苦的只有咱们这些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张里正想到州衙的情况,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王越得知了其中的缘由,抬头看着一个个因为无法食盐而低头羞愧的百姓,心里却宛如刀割一般。 自己当年带着弟兄在北边浴血奋战抵御外敌入侵,结果国内的百姓仍旧无法过上平稳的日子,反而处处要遭受官员的盘剥。 若是有得选择,他当真想要将这些官商通通抓起来,然后将他们推到断头台上挨个砍下脑袋。 圆月高悬于空,这里的贫穷似乎无人知晓。 虽然村庄已经沉沉睡去,但整个天地都被洁净的月光轻轻地抚摸着心灵,安抚叫声充斥着悲凉的秋虫。 王越想到白天的一幕,转辗难以入眠,最后忍不住来到了窗外的书桌前,然后拿出仅剩的一份空白奏疏。 这份奏疏原本打算用于自陈疏,向陛下自辩“作诗怨望”一罪,但现在先帝都已经驾崩了,留着这份空白奏疏亦是没有什么作用了。 他出身于农家,由于从小做事专注和头脑灵活,故而很顺利便考取功名,成为了大明王朝的一名官员。 由于自己并没有官场资源,所以并不能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而是被吏部外派地方出任监察御史一职。 尽管受到官场的排挤,一度遭到都御史弹劾,但最终还是熬到大同巡抚,然后在鞑靼入侵的战事中崭露头角。 由于自己秉行不结党的理念,故而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文官集团的阵营,而是勤勤恳恳地替陛下镇守边关,最终因战功被封为“威宁伯”。 只是奈何,这朝堂净是一帮酒囊饭袋。 却不知是谁出的馊主意,看到自己统率的大同军屡建军功,突然廷议将自己从大同调到延绥,而由延缓的总兵官许宁调到大同镇守。 结果呢?镇守大同的许宁因轻敌冒进被鞑子大败,那帮人知道是他们换防惹的祸,而许宁更不是领军之才,竟然跟科道一起瞒下此次兵败。 自己当时确实是“作诗怨望”,但并非是怨恨陛下,而是这朝堂的酒囊饭袋,那帮只懂得瞎指挥还包庇罪人的高官们。 至于兵部尚书的位置,自己确实认为比余子俊更有军事才能,但这个祸分明就是一帮朝臣廷推余子俊的结果,怎么又能让陛下来背? 终究是百口莫辩,朝堂的高官给自己扣下这一顶莫须有的帽子,却是要将自己逐离由他们所掌握的朝堂。 “备陈安陆盐事疏!” 王越的脸色刚毅,捻袖泼墨挥毫在奏疏写下了这个名字。 经过白天的事情,他决定向新天子弘治帝讲述这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亦算是对《即位诏》中提及盐弊的响应。 不得不承认,新天子弘治帝并不像传闻中性情温和,起码《即位诏》中透着一种深谋远虑。 “罪臣王越谨奏:盐价贵如金,安陆如此,大府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大臣持禄而外为谀,小臣畏罪而面为顺,陛下有不得知而改之行之者,臣每恨焉。天下之治与不治,民物之安与不安决焉,伏惟陛下留神,宗社幸甚,天下幸甚。臣不胜战栗恐惧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 洋洋洒洒几百字,王越秉承心中那一份为民请命的心愿,这份奏疏可谓是一气呵成。 次日清晨,王煜刚推开房门便见到站在房门前的爷爷,当看到爷爷郑重地递过来奏疏,便带着奏疏即刻拍马前往安陆州城。 第三十二章 文臣一心,杀器终现 紫禁城,乾清宫。 有太监在坑口处不断添加柴木供暖,有漂亮宫女往东暖阁奉茶,亦有太监按时更换檀香等,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围绕着一个人运转。 按说受到几十名太监和宫女轮番无微不至照顾的人,他应该是快乐而幸福的,但此刻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 在第一次视朝后,属于他的执政时代已经正式到来。 只是作为大明皇帝不仅要面对每天的早朝,而且还要处理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管理着这辽阔的大明疆土。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仅朝堂的派系间相互轧压,地方上的官员亦已经展开了十分激烈的厮杀。 成化朝能够维持原状的地方势力,随着自己正式登基执政,仿佛成为了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 现在地方官员相互弹劾,有关贪墨、党附、鱼肉百姓和草菅人命等问题都纷纷暴露出来,这里竟然涉事的官员竟然高达几十号人。 朱祐樘此时此刻并不感到快乐,甚至还感到了烦躁,仿佛看到地方上一张张丑陋且贪婪的官员嘴脸。 偏偏地,大明王朝想要牢牢地掌握这辽阔的疆土,却不得不是将地方上的管理职能交给这些官员。 朱祐樘参考内阁递交上来的票拟意见,仿佛都忘记大祖“只要贪污超过八十贯,或者监守自盗达到四十贯,统统绞刑处死”,对贪墨的官员最高的处罚仅是削职为民。 尽管心里很想痛痛快快砍这些贪官的脑袋,但现在的形势还不能让他如此强硬,不然很容易激起“官变”。 所幸,万安和刘吉现在都还知道收敛,并没有向自己提出“纳银赎罪”的荒唐票拟。 “陛下,出事了!”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郭镛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汇报道。 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这位经梁芳举荐的司礼秉笔太监郭镛,显得十分平静地端起茶盏道:“什么事?” “陛下,前几天颁发的即位恩诏书并没有分发到礼部和户部,刚刚已经被户科都给事中陈寿正式封驳了!”郭镛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为了防止皇权没有受到丝毫的约制,故而大明沿用前朝的制度,同样设置了封驳制度。 诏旨必由六科,诸司始得奉行,若有未当,许封还执奏。 皇宫发往六部的政令都必须经过六科廊的审核,若是没有问题的政令才会存档交转达相关的衙门,但六科廊面对失宜政令或诰书机有权封存驳回。 朱祐樘吹了吹浮在热茶上面的茶梗子,似乎早已经预料到一般道:“陈寿给出的封驳理由呢?” “陈寿给出的封驳理由是此举破坏盐法。据他所说,户部声称滥发盐引是今盐法不畅的主因,所以他恳请陛下收回成命,采纳礼部‘以银代引’之策!”郭镛注意到朱祐樘并没有勃然大怒,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热茶,仍旧十分平静地推理道:“如此说来,问题的症结其实是在户部身上了!” “确是如此!”郭镛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后知后觉般点头道。 朱祐樘将茶盏放下,便做出决定地道:“你马上派人前往户部衙门,让所有主事以上的户部官员即刻前来华盖殿面圣!” “遵旨!”郭镛不明白朱祐樘的用意,但还是无条件服从命令道。 朱祐樘看着领命而去的郭镛,虽然对今天这个结果已经有所预料,但还是没有料到这帮文臣这么早动用封驳权这个大杀器。 只是从文官的反应来看,他们无疑不会轻易放弃盐政这一块大蛋糕,却是不打算向自己这位新君妥协。 时至中午,京城的天空仍旧灰蒙蒙的。 户部衙门坐落在东江米巷的一条巷道中,右边是掌握百官升迁的吏部衙门,而左边则是培育储相的礼部衙门。 “传陛下口谕!户部上至尚书、下至主事,一干官员即刻前往华盖殿面圣,不得延误,钦此!”宣旨太监刘公公面对跪在院中的众官员,便传达旨意地道。 “臣等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户部尚书李敏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率领众属官进行领旨谢恩道。 面对刘公公的催促,户部左侍郎李嗣上前给刘公公塞银两道:“刘公公,您辛苦了,还请先到里厅用茶,我们等等便随你入宫面圣!” “好说!”刘公公掂了掂手中的银两,便进行通容地道。 户部衙门刚刚进行人员填补,原户部右侍郎李嗣升任户部左侍郎,而空出来的位置则由叶淇进行填补。 事情倒亦算是十分的凑巧,如今户部三位长官都是景泰五年的进士。 他们的老师是原首辅商輅,跟同年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关系都很好。特别叶淇,此次能够顺利升任户部右侍郎,正是徐溥在背后运作的结果。 户部三位长官正好出自同一科,这件看似巧合的事情,里面其实暗藏玄机。 文官集团不仅存在着“亲兄弟”般的关系,亦有着“师生间的传承”,万安和刘吉的老师是原首辅高谷。 正是这一条来自高谷的纽带,不仅将他们三人串连在一起,而且还牵扯到朝堂大佬徐溥身上,以致有人调侃现在的户部衙门姓徐。 叶淇跟着李敏走到一边,当即认真地推测道:“正堂大人,陛下突然召我们户部官员入宫,恐怕是要问讯封驳之事了!” “除了封驳之事,陛下何须如此大动干戈,此次定是要对我们户部兴师问罪了!”李嗣安排一位郎中照料刘公公,走回来便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李敏是三人中最为年长的,伸手轻捋着胡须道:“此次封驳,咱们户部占理!等会见到陛下,咱们所有人必须统一口径,同进退!” “同进退!”李嗣和叶淇相视一眼,当即便坚定地表明立场道。 且不说他们三人是同一阵营,哪怕身处于不同阵营,面对“陛下乱政”亦有义务团结起来。 他们文官集团之所以能够在锦衣卫和太监的轧压下伫立不倒,更是将一度显耀的勋贵集团踩在脚下,正是因为他们内部足够的团结。 既然现在的陛下似乎不打算老老实实垂拱而治,那么他们自然是要团结起来,看这位新君是否拥有成化帝那样的手腕了。 李敏跟李嗣和叶淇达成统一战线,接着在户部衙门的正院做了一个简短的演讲,然后跟随刘公公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紫禁城。 “发生什么事了?” “看这个情况事情不小啊!” “这有什么难猜的,户科封驳之举引陛下不满了!” “不满又能如何?今盐法败坏皆因滥发盐引之过也!” …… 由于户部是全员出动,当即引起同处一个巷道衙门的广泛关注,很多官员纷纷跑出衙门门口热烈地议论起来道。 李敏等三人乘坐轿子来到午门前广场,在小黄人的带领下,便从午门进入紫禁城,然后一起前往华盖殿。 虽然周礼有脱鞋上殿以示敬重的说法,但朱元璋并不喜欢这种既不华丽又遭罪的行为,故而特意下旨要求所有官员都要穿靴上殿。 华盖殿内,铜炉中飘起袅袅的檀香。 自第一次视朝后,朱祐樘便不需要再穿孝服,而今日常都是龙袍加身,毅然是一个充满干劲的少年天子。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户部尚书李敏看到朱祐樘出现,当即率领户部官员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第三十三章 有司十三,帝曰赏罚 殿中宝座,帝威降临。 朱祐樘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三十余多号人,脸色透着几分冷峻地道:“汝等可知朕因何将你们召入宫中?” “臣惶恐,臣等不知!”户部尚书李敏的嘴角微微上扬,但表面装出十分忐忑不安的模样道。 哪怕用脚趾头去想,亦知道朱祐樘此次大动干戈将他们召进宫里,正是因为他们户部以滥发盐引为由支持封驳,从而招惹这位新君兴师问罪了。 只是这又能如何,而今的户部可谓是万众一心。即便你是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现在亦不过是在这里无能狂怒,压根拿户部无可奈何。 朱祐樘感受到李敏等人的圆滑,所幸自己一直对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臣没有多少期望值,便淡淡地道:“朕一直以为:六部的官员当数户部的官最难得,既要做到为官清廉,亦得拥有算术专业,汝等乃大明之栋梁!” “此乃臣等本分,愿为陛下效死!”李敏的嘴角咧到耳根处般,当即进行表忠道。 既然这位皇帝知道他们户部尚书专业的重要性,只要户部上下官员同进退,那么这位皇帝便会投鼠忌器。 毕竟户部这一大摊子的事,若是没有足够数量的理财方面能手,还真的很难让户部平稳运转,故而他们其实是不可或缺的。 朱祐樘没有理会沾沾自喜的李敏,目光落到新任的户部右侍郎叶淇身上道:“叶爱卿!” “臣在!”叶淇微微一愣,当即进行响应道。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养尊处优的白净小老子,显得袒露心扉地道:“户部右侍郎廷推二人,朕虽不喜孙嘉谟年迈,但亦不属意于你!户部掌管大明的钱袋子,理当兼备术算专业,而汝之履历并不涉户部!”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能够揣摩到天子的喜好,这无疑有利于自己的仕途。 现在听到朱祐樘的这一番说话,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而今的新天子分明是对他们理财技能的一种肯定。 “陛下,臣虽未尝在户部任事,然平日喜好读书,对算术、理财多有涉及,臣的术业并不比同僚差,臣定能胜任此职!”叶淇深知这个位置的油水,当即便自卖自夸道。 在场的郎中、员外郎和主事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陛下如此抬举他们户部官员,结果这个新来的老货又将他们贬了下来,当真是令人感到不爽。 户部的事务涉及术算方面的知识,更是蕴含着理财大道,这是你这个老货翻几本破书就能弥补的吗?当真是笑话! 朱祐樘并不想现在就四处撸人,显得通情达理地道:“既然九卿廷推举荐于你,想必你确实能胜任此职!只是户部掌管大明的钱袋子,今后廷推户部侍郎,便不再由外官票选,当由十三位郎中超迁选任。自今日试制,汝等户部十三司郎中莫令朕失望!”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户部十三司官员膀胱高涨,已然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便激动地表忠道。 此次户部十三司官员,除了一部分离京办事的官员,全都奉旨前来这里,一共有着三十二人之多。 跟下辖四司的六部衙门不同,户部下辖足足有十三司之多,很多户部郎中外放都捞不到正四品的知府。 现在陛下打开从正五品郎中一举超迁正三品户部侍郎的机会,简直就是天大的喜讯,让他们如何不感到激动呢? 本以为此次进来是要遭到陛下的训话,但谁都没有想到陛下对他们户部如此抬举,更是打通从郎中到侍郎的升迁通道,简直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陛下,从十三司郎中选取户部侍郎不符本朝常规,此事当以旧制为上!”李敏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站出来劝谏道。 这…… 在场的十三司官员纷纷抬头望向前面的户部尚书李敏,虽然对方位高权重,但这一刻很想上前将这老货锤死。 梁芳一直默默站在龙椅旁边,很敏锐地观察到这帮户部官员的微妙变化,不由得眼神复杂地望向朱祐樘。 或许是被皇祖母带大的缘故,朱祐樘一直都缺乏帝王的那份果决和霸道,反而沾上女人的优柔寡断。 正是这么一个原因,哪怕一度十分疼爱朱祐樘的成化帝,亦是不由得发出太子并非是上上之选之类的感慨。 原本他亦是这般认为,但自从朱祐樘继承大统后,这位少年天子的表现远超想象。在亲自执政后,并没有急于大刀阔斧,而是采用进退有度的方式,正在一步步地掌控着朝局。 刚刚还像铁板一块的户部,仅是几句话的工夫,现在便已经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朱祐樘的智慧自然是来自于前世,虽然前世受到出身的压制,整个人生并不算成功,但作为中考全校第一的选手,其中的聪慧已经足可以碾压很多人。 咳…… 户部右侍郎叶淇意识到李敏这番言论会失去“群众基础”,便是轻咳一声,对自己这位同年好友进行善意提醒。 朱祐樘没想到这位户部尚书似乎仍旧不将自己这个陛下当一回事,当即不容置疑地道:“此乃试制,李尚书无须多言!今日将汝等全部召集此处,想必大家都已经有心中有数,朕要对你们业术进行考试!” “我们早就猜到了,啊……考试?” 在场所有户部官员都自以为已经看透朱祐樘,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考试,致使所有人始料不及地傻眼了。 朱祐樘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继续宣布道:“朕今日在华盖殿特设户部殿试,你们户部一干官员皆在此处作答,不可舞弊,成绩末尾者免官!” 免官? 听到这场考试竟然还要淘汰成绩最差一人,大家不由得惊恐地四目相对,这个事情着实是太过突然了。 李敏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当即便给自己的心腹递了一个眼色。 江浙司郎中陈桧第一个跳出来劝谏道:“陛下,此等做法不合常规,考试乃是从未有过之事,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要的是替大明管好钱袋子的人才,而不是尸位素餐之人!朕不管你们此前如何,又是通过什么关系进的户部,但现在朕的户部必须由有才之人担任要职!”朱祐樘知道户部十三司不可能一条心,当即便抛出自己的用人理念道。 有才之人担任要职? 云南司郎中高魁听到这话,眼睛当即便泛起了泪光。 “陛下,臣愿考!” “陛下,臣亦愿考!” “陛下,臣愿考,请出题!” …… 十三司自视甚高的官员看到了人生的希望,亦看到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当即便是纷纷站出来表态道。 跟户部尚书李敏这种不靠谱的大腿相比,他们更愿意选择相信眼前的天子,何况李敏亦不可能给得了他们户部侍郎的人生。 一时之间,刚刚想要一起对抗皇权的情绪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今只想要好好地把握这一个难得的机会。 这…… 李敏看到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自己的掌控,不由得傻眼了。 朱祐樘在这些人的眼里看到了野心,当即淡淡地道:“很好!树木易得良才难求,朕希望你们全力以赴面对本场考试,而此次成绩对你们今后升迁将至关重要!” “臣等定全力以赴,以报君恩!”十三司的官员现在反倒担心朱祐樘能不能出一些有水准的题目,当即便齐声表态道。 第三十四章 考场多汗,良材两棵 “主子,考场已经布置妥当好了!”刘瑾来到宝座边上,显得恭恭敬敬地汇报道。 朱祐樘看着已经跪了许久的户部官员,这才抬手让他们通通起来,接着对户部三位首脑道:“李尚书、李侍郎和叶侍郎,你们免试!” “臣谢主隆恩!”李敏发现朱祐樘还是给自己留几分颜面,当即便谢礼道。 华盖殿外的天空仍旧灰蒙蒙的,但没有丝毫下雨的征兆。 这里的广场已经摆放三十一张桌椅,桌面上放着纸笔墨砚,而桌椅间拉出足够的距离,已然是一个临时考场。 “本场户部十三司考试最长一个时辰,开考!”梁芳看到准备就绪的十三司官员,显得面无表情地宣布道。 在场十三司的官员都不敢马虎,除了本场考试采用末位淘汰外,考试成绩亦将关系到他们的仕途。 若是能够从郎中超迁至侍郎,那么人生便算是完美了。 主事想着升迁员外郎,员外郎又想升迁郎中,而十三位郎中亦是想要努力表现,从而完成最疯狂的一个跳跃。 “起驾!” 朱祐樘并不想在这里监考浪费自己富贵的时间,在安排刘瑾在这里监考后,便直接摆驾返回乾清宫。 事态的发展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既然自己的即位恩都能被封驳,那么王越的任命恐怕很可能不顺畅了。 原本自己已经交代将都察院副都御史的位置留给王越,但王越终究是戴罪之身,而今重新启起便要通过刑部平反。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不知王越的事情是要卡在刑部,还是最终被九卿廷推摆上一道。 朱祐樘不由得暗叹一声,自己将王越推出来总理盐政,可能是有些操之过急,以致他们三方很可能合力应付自己。 “正堂大人,咱们回去吧!”叶淇恭送着陛下离开,便对李敏提议道。 李敏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这位少年天子,但还是轻轻点头道:“好,咱们走!” 在经过考场边上的时候,他忍不住瞧了一眼,只是所站的地方比较远,故而看不清上面的试题内容。 李嗣亦是朝那边望了一眼,但心里感到惋惜。 跟旁边两位不同,他有着户部担任主事的经历,故而算术方面远超这两位。若是自己此次参加考试的话,恐怕陛下便知道谁才是最合适的户部话事人了。 华盖殿前的广场很大,考场仅占一小块地方。 由于这里是皇权之地,故而只有“皇土”,并不见树木,而他们所有人的举动都暴露在监考官的视线中。 在考试开始之时,一股竞争的气息弥漫全场。 十三司官员原本还能勉强聚拢在李敏的麾下,只是陛下画的饼太大了,所有人都想要赢得这份荣宠。 十三位郎中是最有机会得到荣宠的人,一种竞争的情绪悄然展开。 其实朱祐樘说得很对,户部确实需要一定的专业技能,故而户部侍郎一般都是从户部主事升迁上来的。 现在的十三位郎中,在排除二名关系户外,其余十一位郎中都是实打实的干吏,都是有能力管理好一省财政。 “一个古董商以五贯的价钱购入一件古玩,后以十贯的价格卖给顾客,顾客拿出一张百贯宝钞,古董商到隔壁米行换得十张十贯宝钞,找零九十贯,事后米行掌柜上门言百贯假钞,古董商损失几何?” 本来很多人都担心陛下的题目过于简单反映不出水平,但看到第一道算术题目的时候,顿时不由得傻眼了。 这都是哪跟哪,世间竟然有如此要人命的题目,还让不让人活了? 刘瑾站在前面观察,发现陛下出的题目似乎真的难倒这帮自视甚高的户部官员,心里不免是沾沾自喜。 跟自己的主子相比,这些菜鸡简直就是弱爆了,竟然还胆敢跟自己主子作对。 广东司郎中陈坤在几经计算后,便是得出了答案,顿时笑得跟弥勒佛般。虽然不知道这般精妙的题目出自何处,但已然足够淘汰一批人。 在将正确的答案写下后,他得意地吹干笔迹,只是突然瞥见左侧的死对头司广西司员外郎刘忠动笔,心里顿时便不美了。 刘忠人如其名,奉行一个“忠”字,却是唯一不参加户部小动作的五品官,面对着这道刁钻的题目,亦是按部就班地作答。 只是在看到接下来题目的时候,亦是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意识到此次的考试比想象中要复杂。 “北宋神宗时期盐税年收入多少贯?本朝盐税全部折银几何?论两朝盐税的利弊!” 陈坤同样开始翻看第二道题目,脸上同样露出凝重的神色,但很快转为释然,当即动笔进行作答。 有关宋朝的盐税情况,只需要翻开相关的记载,便能看到准确的数据,而最高记录是6000万贯,神宗时期保持在1200贯。 本朝的盐税收入在早前或许很难计算,毕竟朝廷“开中法”并不用银两结算,但自从朝廷允许余盐折银后,便已经可以进行计算了。 由于朝廷定下的余盐折银价格是“正盐一引折银七钱”,故而用这个价格乘以产量,便得到大明盐税收入的数额。 “约一百二十万两?” 刘忠通过计算得出了结果,看到仅是宋朝的十分之一,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所幸,这仅仅只是一个假设,大祖制定的开中法不至于这么愚蠢。 开中法的本质是以运力换盐引,即盐商将十石米粮等物运到九边的粮仓,大明朝廷便给予一张盐引。 只是现在的事实上,你花七钱银根本无法让商人帮你将十石粮运到九边的粮仓,但你用一张盐引便可以。 究其原因,一张盐引的价值是在七钱银之上,而今开中法下的盐税收到的“运力”远超一百二十万两。 虽然不知道为钱将正盐的盐引价格定得这么低,但从大明朝廷的利益出发,自然还得沿用太祖所制定的开中法,以盐引折银只会便宜那帮奸商。 陈坤每答完一道题,脸上都会洋溢弥勒佛般的笑容,只是抬头看到刘忠作答完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很快地,考试来到了最后一道题目:“京城的盐价今几何?” 这无疑是此次考试最简单的题目,并不需要复杂的计算,亦不需要丰富的知识储备,仅仅只要了解时下生活中食盐的价格即可。 只是面对这么一道如此简单的题目,刚刚势如破竹的几个人,但现在都是纷纷抓耳挠腮起来,一个个显得满头大汗。 若是到外面随便逮住一个贩夫走卒,必定能够知道盐价多少,但现在却已经难倒在场学富五车的官老爷们。 大明官员俸禄低,主要是指在洪武年间,但经过文官集团的不懈努力,他们的收入早已经是水涨船高。 由于太祖朱元璋对官俸加上“遂为永制”,所以历代的皇帝和官员都不敢动基本工资,但他们在津贴和福利上大做文章。 以柴薪银皂隶银为例,每名月办柴薪银一两,皂隶人数的名额从两名到十二名不等,即高级官员可以每个月拿到十二两白银,闰年加一两,不经户部而由兵部和地方布政司筹集。 除了津贴外,还有来自地方的“冰儆”、“炭儆”和“别儆”,更是封妻荫子不绝,可谓是好处多多。 至于盐和茶,早已经由京城的衙门发放,很多官员更是趁机从中大捞好处。“自古百官俸禄之薄,未有如此者”,此话已经不适用当下的大明了。 且不说他们压根不需要为食盐担忧,哪怕真要花钱去买盐,以他们现在的收入压根不需要当一回事。 “交卷!” 正当其他户部官员还在抓耳挠腮的时候,广东司郎中陈坤和广西司员外郎刘忠几乎在同一时刻举手示意交卷。 刘瑾很是意外地望向刘忠和陈坤,便走上前查看,发现两人果然已经完成答卷。 他先将刘忠的试卷收下,只是在他收取陈坤试卷的时候,一锭银子像变戏法般跑到了他的袖口中。 第三十五章 忽明忽暗,静候杀机 密云下的北京城充斥着千年沧桑,秋季的青砖街道透着几分萧索,被风吹落的枯叶仿佛诉说着故事。 随着新帝执政,致使权力的争斗越发激烈,而今的北京城仍旧暗流涌动。 一顶官轿子从东江米巷方向归来,轿里坐着一位身穿二品官服的小老头,整个人透着一种上位者的威严。 只是轿子突然受阻,随行的人员正要对拦路之人呵斥,结果来人镇定自若地道:“杜大人,我家主人让我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杜铭隐隐感觉对方并不是普通的门客,当即便睁开眼睛询问道。 来人望了一下左右,便稍稍压低声音地道:“人言可畏!既是犯臣,岂容轻易洗之,当以国法为重!唯有直臣,方可伫立朝堂而不倒!”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老夫还不至于糊涂到不知吃哪家的饭!”杜铭当即冷哼一声,便示意开道离开。 他是正统十年的进士,由于没有官场资源,所以只能一步步往上爬。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官员爬到六部尚书的高位,除了需要拥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外,便是要跟到对的人。 由于同乡的关系,他抱上了万安的粗大腿,在成化八年重返京城,而后坐上了工部尚书的位置,如今转任刑部尚书。 虽然不太清楚是谁派人给他传话,但无疑是想让自己咬定王越“作诗怨望”的罪名,从而阻止王越起复。 只是他并不打算这样做,虽然他确实能够以直臣的形象来阻止陛下起复王越,但此举无疑会得罪于陛下。 既然自己选择留下,还想在这个弘治朝继续发火发热,若是现在得罪了陛下,那么自己如何还混得下去呢? 来人似乎仅仅只是一个传话筒,先是保证将杜铭的话带到,而后便将道路让开了。 杜府坐落在小时雍坊的黄金地段,虽然这里的门庭显得中规中矩,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甚至后宅还建了两座阁楼。 “爹,这是今天有人放到孩儿值房书桌上的东西,还请您过目!”身穿七品官服的杜晓等候多时,拿着一个册子递给杜铭道。 杜铭疑惑地接过册子,只是仅仅翻开两页,整个人当即便愣住。 “爹,怎么了?难道上面是真的?”杜晓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震惊地道。 杜铭在翻到一半的时候,最后一丝侥幸荡然无存,显得追悔莫及地道:“我该坚持请辞的,不该留恋这个位置!” 就在本月,他亦是跟众多朝廷高官一般,上疏向陛下提出辞呈。 这可以说是他们文官集团的固有把戏,既借机向天下万民表明自己不贪婪权势,同时还捞得史书浓重的一笔“以年至乞休,优诏不允”,最妙自然是官职无恙了。 只是他终究是媚党的一员,不仅曾经官拜户部侍郎,而且担任过工部尚书,身上哪里还可能干净呢? 此时此刻,杜铭的心情像极后世的炒房客。在高位的时候不舍得套现离场,而现在面临大跌又追悔莫及。 若他真能做到急流勇退,像工部尚书谢一夔那般挂靴离京,那么今天这个事情便不会找上他了。 杜晓深知自己老爹屁股不干净,当即便提议道:“爹,要不你上疏请辞?” “晚了!现在只有改易门庭放手一博,这样才能保下这顶乌纱帽,才能保下咱们家的富贵!”杜铭终于明白拦轿人话中的深意,显得喜忧参半地道。 傍晚时分,一场秋雨如期而至。 冰冷的雨水从漆黑的天空洒在灯火通明的乾清宫中,这座寝宫的门墙已经紧闭,东暖阁只有一个处理着奏疏的身影。 朱祐樘已经融入皇帝这个角色,除了每日查看次日早朝的内容外,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这些奏疏涉及到王朝的方方面面,所幸朱祐樘的前世是一个信息大爆炸时代,又是一个天天喜欢看新闻联播的爱国青年,所以处理这些奏疏并没有多大的压力。 由于有内阁票拟,很多奏疏只需要转交给司礼监批红即可,真正要他这位皇帝重新拿主意的奏疏其实并不多。 “陛下,奴婢已经将人从慎戒司带回来了!”梁芳拍掉肩上不小心落下的水珠,向朱祐樘恭恭敬敬地复命道。 朱祐樘不由得黯然一叹,便停下手中的笔关切地道:“她没事吧?” “没事,慎戒司一直在奴婢的掌握中,有什么事情都会第一时间前来汇报!虽然此次是太子妃的女官下令,但奴婢早已经打过招呼,所以慎戒司并不敢对尔雅毁容!”梁芳答道。 朱祐樘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能做出这种举动,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梁公公,以前万皇妃是不是亦是这样的女人呢?” “万皇妃脾气亦是不好,只是终究是宫女出身,做事倒还算有分寸,不然先帝亦不会如此宠爱!”梁芳思索一下,便认真地说道。 朱祐樘对万贵妃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心里突然又生起一些兴趣地道:“先帝当年是因何废后来着?” “当年明面上是因吴氏跟万皇妃发生争端,但实质是先帝不相信跟宫外势力牵涉过多的吴氏,故而改任万皇妃来执管后宫!”梁芳宛如百事通般地答道。 朱祐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发现这后宫同样处处都是学问,而成化帝的“废后”可能是要斩断后宫跟宫外势力的联系。 “陛下,今太子妃虽跟宫外势力有瓜葛,但终究没有诞下皇子,事情不宜操之过急!”梁芳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劝道。 朱祐樘知道现在还不是考虑动太子妃的时候,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进行询问道:“怀恩这两天有什么动静?” “陛下,今天怀恩又出宫秘密见了一些人,具体的人员名单都记录在上面,还有他的所有言行!”梁芳从袖中掏出秘本,当即恭敬地递过来道。 朱祐樘接过秘本打开一瞧,只是上面仍旧没有大鱼,便放到书桌暗格道:“原本不需要这么麻烦了,如今倒是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只是怀恩今天准备鼓动官员上疏为他请建生祠,此事当如何应付?”梁芳道。 朱祐樘听到怀恩竟然打这个主意,不由得哑然失笑地道:“朕近期是不是太低调了?他是认为朕仍是当年的蠢太子,还是至今都看不出朕疏远于他?” “怀恩应该是不知道天变了,现在他同样没有将奴婢放在眼里,竟然以为奴婢还得像当年那般对他言听计从。殊不知奴婢蒙先帝宠信,今又得陛下让奴婢荣宠不断,又岂会不如他呢?”梁芳推测道。 朱祐樘知道怀恩只是一个跳梁小丑,仍是选择按兵不动地道:“欲令其毁灭,必先让其疯狂!除了他跟宫外联络的官员名单外,朕其实还有一事不明,为何皇祖母会执意出面保举于他?” “陛下,奴婢认为现在不可深究此事,而今不宜节外生枝。且事涉周太皇太后,真要揪出来的话,恐怕亦不会是小事!”梁芳认真劝阻道。 朱祐樘知道梁芳更懂得宫廷,便轻轻地点头道:“此事是朕思虑不周,怀恩的事情便辛苦你了!” “奴婢一切听凭陛下指令,先行告退了!”梁芳道。 刘瑾刚刚前去将户部十三司的试卷带过来,跟打照面的梁芳点了点头,只是到朱祐樘这边却打起小报告道:“主子,梁公公为何至今还称呼您为陛下,这样多生份啊?” “你不懂!”朱祐樘接过今天户部十三司的试卷,却是淡淡瞥刘瑾了一眼道。 刘瑾对称呼一事显得很上心,当即便认真地道:“主子,奴婢天天嘴里称你是主子,心里亦叫你是主子,这样奴婢对主子才会死心塌地效忠!哪像梁公公现在还称呼你为陛下,总感觉是怪怪的!” “少计较这些细枝末节,只要你们对朕忠心,朕不会亏待你们!等皇宫里的事情处理完毕,梁公公就会离开紫禁城了,你现在抓紧机会多向他学习,给朕做一个忠心的奴婢!”朱祐樘并不以为然,而是认真地告诫道。 第三十六章 床暖有香,尔雅事君 “主子,梁公公为什么要离开……奴婢多嘴,奴婢一定多向梁公公学习!”刘瑾对梁芳离宫的事情感到十分震惊,但很快双手捂住嘴巴表忠道。 朱祐樘自然没必要向刘瑾透露太多东西,而今想要掌控一切,既要信任这些忠诚于自己的人,但亦需要有所提防。 自己之所以能够很轻易得到忠诚,从来都不是自己的人格魅力有多强,而是自己这位皇帝能够给予他们梦寐以求的利益。 财富、权力和女人,自己随便能赋予于人。 文官集团之所以拥立自己为帝,正是他们的利益跟自己已经绑定,只有大明王朝不倒才有他们保住铁饭碗。 只是如果自己无法保障到他们根本利益的时候,他们很可能即刻打开城门迎接新君了。 朱祐樘是经过社会毒打的人,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所有的忠诚都是无条件的,哪怕刘瑾未尝不是用忠诚来换明天。 所幸,从目前所反馈的情况来看,刘瑾和黄盼对自己都算是绝对的忠诚,更是全力以赴凭自己办差。 “主子,没有其他事的话,奴婢先行告辞了!”刘瑾看着朱祐樘已经开始翻阅户部十三司的考卷,便选择离开道。 外面的雨势明显变小,隐隐有停歇的征兆。 身穿宫廷服饰的牛蒙蒙哼着小调从外面走进来,先是眯起包子脸望向坐在书桌前的朱祐樘,旋即挺直腰板恢复端庄的模样。 自从升任东暖阁管事宫女后,她的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现在已经算得上是整个紫禁城的大宫女了。 牛蒙蒙的漂亮大眼睛观察朱祐樘的反应,当看到朱祐樘似乎是要写字,当即急忙冲上前帮着研墨。 朱祐樘此时正全神贯注地阅卷,原以为没有人能够回答自己的全部题目,但竟然还是出现了几个,而户部广东司员外郎刘忠和户部广东司郎中陈坤直接进入视线之中。 此次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其实还是想要推动大明的盐政改革,亦是想要趁机从户部中找出一些人才。 朱祐樘仿佛在沙子中找到金子般,便拿起毛笔沾了点墨汁,却是头亦不抬地询问道:“刚刚跑哪去了?” “没跑哪呀,奴婢只是到处逛了逛,还有去喂了我的小花!不过尔雅姐姐只是不小心撞翻承禧宫宫女端着的甜点,但慎戒司竟然要划破尔雅姐姐的脸,这也太不讲理了。”牛蒙蒙对自己的行踪显得轻松带过,而后满脸认真地控诉道。 她的声音很是悦耳动听,还带着一点小鼻音,肉墩墩脸蛋像是写着“诚恳”两个字。由于性格的缘故,她对紫禁城里面的动静很是关注。 朱祐樘用笔写下户部几个官员的名字道:“现在不是人没事吗?你可当心点,别整天到处乱跑,真被人抓到慎戒司,朕可没工夫理你了!” “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陛下身边的小红人,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将我抓到慎刑司呢?太子妃今天下午请我到承禧宫,她还说以后谁若欺负奴婢,她帮替奴婢撑腰!”牛蒙蒙继续研磨着墨,下巴微微上扬地得意道。 朱祐樘盯了一会刘忠的名字,便翻出广西郎中宋朝伟的答卷道:“你们都说啥了?” “聊了还多呀!问我家里和村里的一些情况,还有问陛下是不是喜欢尔雅姐姐!”牛蒙蒙看到朱祐樘似乎不需要再写字,便将墨条放下脆声道。 朱祐樘看到宋朝伟的答卷显得一塌糊涂,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怎么说!” “奴婢自然不敢欺骗太子妃,肯定是要照实说呀!尔雅姐姐这么漂亮,陛下指定只要她给你暖床,所以你肯定喜欢尔雅姐姐对不对?等今晚过了孝期,陛下定然是要宠幸她了,以后尔雅姐姐也是我们的主子!”牛蒙蒙是直肠子的人,当即理所当然地仰着脸道。 朱祐樘已经顾不得考虑该如何处理户部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当即抬起头进行求证道:“你真这么说了?” “陛下,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你不喜欢尔雅姐姐?”牛蒙蒙漂亮的大眼睛一瞪,便试探性地询问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少女天真无邪的脸庞,若不是对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的性情有所了解,定然会认为这是她故意将尔雅往火坑里推了。 自己是否要宠幸尔雅并不重要,重要是这个推论落到张玉娇耳中,亦难怪张玉娇要慎戒司对尔雅毁容了。 朱祐樘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尔雅今日的祸事竟然是因为这个没心机的少女引起,而这个罪魁祸首的少女似乎到现在还不自知。 “陛下,我做错啥了吗?”牛蒙蒙被朱祐樘盯着,心里一阵发毛地询问道。 朱祐樘深吸一口气,当即直接挑明道:“你今天才跟太子妃说朕要宠幸尔雅的推测,尔雅便因为一点小错被抓到慎戒司毁容,你认为这两个事情没有任何关联吗?” 牛蒙蒙的嘴巴当即张得大大的,亦是想通了这两个事情的因果关系,只是这张肉墩墩的脸蛋似乎是要哭的模样。 “你亦无须自责!今天的事情并没有酿出大错,而今尔雅的脸蛋好好的,但你从今以后说话要三思了!”朱祐樘知道这个少女确实是无心之举,便认真地教导道。 牛蒙蒙的眼睛涌起了泪花,便是扁着嘴认真地点头。 今天下午被太子妃叫过去,她那时心里很是兴奋,特别当时太子妃还给了她一大把瓜子。她便一边嗑瓜子,一边回答太子妃的所有问题,有关尔雅的猜测却是跟其他姐妹的观点一致。 外面的雨停了,被雨水洗过的空气格外清新。 朱祐樘处理完手里的事务,抬头望向窗外已经跑了来的一轮圆月,发现这个时代当真处处都是美景。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 朱祐樘结束一天的工作,看着服侍自己起居的宫女将珠帘放下,不由得想到了出自李白的《玉阶怨》。 由于今晚下了一场秋雨,天气再度骤然转凉,而刚停歇几日的暖床宫女尔雅重新营业,那一对洁白的大长腿从被窝中伸了出来。 朱祐樘即便是阅片无数之人,但看着这个五官精致且身体顶级的白肌美人,眼睛还是忍不住停留在她的身上。 单论美貌和身材跟后世的修图技术艺术品难分伯仲,但论到古装风美女比试的话,这个女人可以甩后世那帮伪古风美女几条街。 两名宫女上前,显得很熟练地帮着朱祐樘更衣。由于朱祐樘在临睡前有漱口的习惯,宫女亦是送来了茶水。 咳! 冯公公一直观察着朱祐樘,注意到朱祐樘的目光重新落到尔雅身上,便很有眼色地领着其他宫女和小太监退出外厅。 随着所有人退出外厅,里间的男女便多了一丝暧昧。 “你今天没被吓到吧?”朱祐樘眼前看着衣着单薄的美人,终究还是进行关心地道。 尔雅的娇躯微颤,但很快调整情绪低头答道:“谢陛下关心,奴婢没事!” “没事便好!今后再遇到这样事情,你直接说你是乾清宫的,犯不着跟她们客气!”朱祐樘发现这个女人确实远比牛蒙蒙要成熟和镇定,但还是认真地叮嘱道。 尔雅的贝齿一咬,却是突然鼓起勇气地询问道:“陛下,你……你是想要奴婢侍寝对吗?” 宫女的命运便是如此!一旦被陛下看上的话,她们都要乖乖地侍寝,这亦是她们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 朱祐樘虽然是热血年轻人,但还是拥有一定的自制力,却是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道:“不对,只是关心一下你而已!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真被刮花岂不惜哉?” “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妾不敢奢望妃嫔,愿以乾清宫管事宫女事君!”尔雅终究不是不谙世事的宫女,显得大胆地迎着朱祐樘道。 朱祐樘看着她这双充满妩媚的眼睛,最终选择信任道:“朕允了!” “谢陛下隆恩!”尔雅心里暗自一喜,当即便施礼感谢道。 朱祐樘看到施礼的尔雅春光乍现,显得无奈地摆手将这个女人打发离开,便钻进已经暖好的被窝中,准备养精蓄锐迎接明天的战事。 第三十七章 早朝奉天,君臣陌路 天刚蒙蒙亮,紫禁城便已经热闹了起来。 一千多名文武百官按时来到奉天门广场,只是不再前往西边的西角门,而是来到了气势如虹的奉天门前。 奉天门居于汉白石基座之上,这是一座“阔九进五”的重檐歇山顶门楼,左右两边各设一尊高大的铜狮。 站在这里的官员感受到更强烈的皇威,却不论他们有多大的野心,确实很难抹掉对皇权的那份敬畏。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从乾清宫乘坐龙辇过来,随着他从后面绕过矮屏风坐在宝座上,下面便响起山呼海啸的声音。 只是每日的早朝已经不再新鲜,总是固定的一套仪式,连同各个衙门奏事的顺序都没有一点更改。 朱祐樘看到宗人府又是请自己给宗人敲定名字,而礼部又文绉绉念上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亦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他终于知道为何嘉靖和万历要罢朝,连同自己的老爹对早朝亦是十分敷衍,这个早朝确实是形式大于实效。 这些衙门奏事的奏疏在昨天便已经以副本的形式送到内阁,经过内阁票拟后,自己亦是做了最后的批示,只需要将自己的批示发回各个衙门即可。 偏偏地,今天还得一大朝召集这么多官员过来,由上疏的官员神神叨叨地念上一遍,而自己这边又得派人再念一遍。 至于一千多名官员说是地“千官听政”,但后排的官员必定是听不到这里说什么,而前排的官员都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朱祐樘看到此情此景,亦是不由得感慨一句:朝堂一坐,亦何益? 轮到刑部奏事,宛如平静的湖面落下了一颗小石子。 刑部尚书杜铭在常规奏事完毕后,突然提出请求道:“陛下,老臣请求再加一奏,还请恩准!” 此话一出,大家若有所思地望向杜铭,但这似乎不算太过出格的请求,故而又是纷纷扭头望向朱祐樘。 今日梁芳不在,相随太监是郭镛,此时亦是不好给朱祐樘拿主意。 朱祐樘隐隐感到杜铭是来者不善,但还是选择不动声色地迎战道:“允奏!” “陛下,王越作侍怨望事实俱在,其诗句皆记录在刑部的案册之中!王越当以国法论罪,陛下对此罪人可赦,但不可再行重用!我朝能臣辈出,未有重用罪臣之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刑部尚书杜铭跪奏道。 这……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请求,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重新起用王越是出自陛下的金口,只是这个刑部尚书似乎是犯了老糊涂,竟然还是要揪着王越“作诗怨望”的罪名。 朱祐樘知道杜铭是万安的同党,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万安。 万安的老脸露出一个凝重的表情,显得十分不解地望向跪在下方的杜铭,自己明明制定的基调是隔岸观火。 徐溥看到杜铭跳出来阻止陛下复起王越,脸上浮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祐樘从万安脸上捕抓不到有用的东西,便对跪在下方的杜铭道:“杜尚书,作诗怨望可在大明律典之中?” “大明律典虽未见,然臣子心有反意,明君自是处之!王越怨望甚重,老臣今日纵是万死,亦恳求陛下收回成命!”杜铭演技上身,当即飙泪地道。 朱祐樘心想不是要逼我玩明朝版文字狱吗?只是不想跟此人多费嘴舌,便淡淡地道:“朕今日方知临时加奏易乱君心,不利每日早朝章程,故自今日起不得加奏,有事明日再论,退下吧!” 这…… 在场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这分明像是耍无赖了。 “大家都看走眼了,这位新君当真不得了啊!”万安看到朱佑樘如此应付杜铭,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地道。 此次朱祐樘突然被杜铭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现在采用这种看似无赖的方式,既化解了杜铭的攻势,而且还能趁机堵死加奏的非常规通道。 如此的智慧和权术,哪里是传闻中傻白甜的仁厚太子,分明就是比先帝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腹黑帝王。 “臣遵旨!”杜铭已经做好跟这位新君如何据理力争,不想被如此化解,却是只好行礼退了下去。 今天仍旧是一个阴天,随着东边的风不断吹来,站在奉天门广场的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冷得瑟瑟发抖。 终于是轮到了最后的吏部,让大家看到下朝的曙光。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代表吏部出列,上前跪奏道:“臣有本奉!” “徐爱卿,请奏!”朱祐樘对徐溥谈不上有多大的好感,便是淡淡地道。 徐溥当即露出杀机道:“臣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谨奏:广东提举市舶市太监韦眷纵贾人通番,又诬奏布政使陈选致被捕并死于押解途中,请陛下降旨将其押京侯审!” 站在广场中听政的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现在新帝登基,他们自然是要清理那些在成化朝受到重用的死太监。 若不是现在情况有变,陛下竟然意图整理盐政,他们恐怕还得清理媚党了。 朱祐樘知道市舶司关系到大明的开海大计,而广东商人下南洋于国有利,对旁边的司礼监太监郭镛轻轻地点了点头。 郭镛已经早作准备,当即便宣读道:“谕答:广东市舶司提举太监韦眷纵贾人通番当查以实证,上呈人证与物证,不可道听途说!布政使陈选致被捕乃先帝下旨,押解途中病故乃事故,所请不允,钦此!” “陛下,如此处置实乃有失公……”徐溥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是要包庇广东市舶司提举太监韦眷,当即发生质疑地道。 郭镛面对着这位清流领袖,却是捍卫皇权地道:“徐侍郎,今奏事完毕,请回列班!” 徐溥气得咬牙切齿,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郭镛,而后望向龙座上陌生的学生,最后忍着怒火退了回去。 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这个学生是越来越陌生,却是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成化帝会给朱祐樘留下《治国策》。 在场的官员看到吏部奏事完毕,终于不需要在这里挨冻,便纷纷抬头望向龙座上的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自己不想一直被这帮群臣牵着鼻子走,当即便淡淡地道:“户部全体出列!” “臣在!”户部尚书李敏带着二位郎中和十三司官员出列,来到下方跪礼道。 朱祐樘拿起宝案上的试卷,显得有所不满地道:“昨日十三司官员考试成绩已经出来,诸位想必已经十分清楚!” 十三司的官员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唾沫,昨天或许还能保持从容淡定,但经过一夜的胡思乱想后,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 由于不知道其他人的考试情况,加上他们都答错京城盐价那道题目,以致很多官员误以为自己是成绩最后一位。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都怀疑自己要丢官了,此时自然是十分的害怕,只希望陛下对他们法外开恩。 “朕昨晚于东暖阁挑灯,亲自御览汝等试卷,甚是失望!”朱祐樘知道拿捏的好处,便是上眼药地道。 十三司官员心里一阵紧张,当即进行表态道:“臣惶恐,臣愿听凭陛下处置!” “此次末位淘汰二人,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免职,福建司员外郎李彬免职!”朱祐樘不再绕圈子,当即进行公布道。 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和福建司员外郎李彬听到这话,顿时是面如死灰。 呼…… 十三司的官员听到这个答案,当即便是暗吐一口浊气。 这个结果是意料之外,但亦是情理之中,虽然广西司郎中宋朝伟和福建司员外郎李彬都是有后台的官员,但确确实实是大草包。 “带走!” 由于朱祐樘已经亲口要免两个人的官,锦衣卫头领牟斌当即下去收走这两个官员的牙牌和戴了乌纱帽,当场便将这两人拖出午门。 “吏部听令!”朱祐樘扭头望向吏部的队伍,当即便沉声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暗暗咽了咽唾沫,当即出列道:“臣等听旨!” “广西司员外郎刘忠晋升广西司郎中,广西司主事海文亮晋升广西司主事,补缺一广西司主事……”朱祐樘对此次的人事权并没有含糊,当即进行人事任命道。 在场十三司的官员听到这个调令,眼睛纷纷闪过一抹亮光。 从此次的调职来看,陛下并不是仅仅说说而已,而是真的重用他们户部的官员,刚刚出缺的官职都是从户部底层官员提拔上去的。 李裕面对这个调令,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遵旨!” “户科都给事中陈寿出列!”朱祐樘的目光落到科道的队伍中,当即便沉声命令道。 此话一出,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三十八章 臣非良臣,君拒恩君 “臣在!”户科都给事中陈寿是一个矮小的中年男子,当即从队伍中走到御道前面道。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派系的狗腿子,当即沉声质问道:“你因何要封驳朕的《即位恩》,给朕讲明缘由?” 此话一出,大家当即面面相觑起来。 朱祐樘终究不是传言中仁厚的太子,而是一个有着锋芒的少年天子。李寿的封驳触怒了这位少年天子,而今朱祐樘要在这场朝会深究封驳的缘由,注定是要掀起一场惊涛骇浪了。 时下盐政其实出现极大的分歧,清流派一直以为盐政败破是因泛发盐引而起的,但陛下抛出的观点则是官商勾结。 在一定程度上来看,户科都给事中陈寿阻止陛下用盐引代银行赏即位恩,正是清流派在挑战皇威。 奉天门广场本就冷飒飒的,顿时只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 “回禀陛下,臣从户部得知:大明每年常例大小引不足二百万引,先帝今年已滥发超过近百万引之多,致使今盐法败破,地方多引而少盐,恐毁大明盐政基业。今陛下即位恩再滥发三十万引,势必让大明盐法不再通畅,臣以为户部言之在理,固臣行封驳之权!”陈寿似乎并不害怕朱祐樘兴师问罪,而是有理有据地回应道。 当然,这个事情可以说全都推给了户部,。 朱祐樘的目光重新落在户部官员身上,当即便淡淡地询问道:“户部?不知是哪位户部官员这般认为的,现在便站出来说一说吧!” 十三司的官员自然没有这个胆,故而目光复杂地望向前面的三巨头。 由于这三位巨头是同年好友关系,所以他们深知三个人是同一山头,故而一直都是充满着敬畏之情。 只是经过陛下这般兴师问罪,加之陛下对户部官员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他们不由得考虑重新站队的问题。 “臣等皆如此认为,故请陛下收回成命!”户部尚书李敏望了一眼李嗣和叶淇,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经没有了退路。 只能逼使陛下对泛赏盐引的事情做出退让,公开承认盐政的病症是在滥发,这样才能确保盐政不偏离原来的方向。 不说滥发盐引会侵害到他们的利害,一旦陛下真的对“官商勾结”下手,这其中的损伤确实太大了。 别说他们的收入锐减,恐怕还要面临人头滚滚,毕竟他们很多官员都是通过盐政体系捞钱的。 朱祐樘望向户部这个铁三角,当即寒着脸接连发问道:“北宋神宗时期盐税年收入多少贯?本朝盐税全部折银几何?京城现今一斤盐多少文钱?你们今日便跟朕和满朝文武说个清楚!” 在场的文武百官看到陛下并不打算退让,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纷纷扭头望向站在中央的户部铁三角。 由于触碰不到盐政核心利益的缘故,很多官员并不清楚其中的玄机,更多还是站在这里看个热闹。 李嗣和叶淇意识到这个少年天子并非糊涂君王,户部尚书李敏则圆滑地道:“陛下,如今咱们论的是滥发盐引一事,你怎么论至宋朝乎?今本朝引多盐少,此乃天下共知之事,还请停止滥发盐引!” “你少在朕面前耍小聪明,若别动不动便天下,天下乃朕之天下!大明盐弊并非朝廷拿多了,若停止加发盐引能让盐政畅通,朕和先帝都不会揪着盐事不放!”朱祐樘决心要推动盐政改革,故而不再含糊心意地道。 李嗣和叶淇感受到了朱祐樘的决心,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李敏意识到朱祐樘根本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若朝廷能停止滥发盐引,臣保证盐事畅通,百姓亦不会为无盐而困!” 十三司的官员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如果没有经历昨天的考试或许会相信这番鬼话,但现在对于这种说法已经是有所怀疑了。 刘忠犹豫了一下,突然目光坚定地道:“李尚书,停止加发盐引并非解决盐弊良方!按时下盐引折色,宋时盐税一千二百贯,本朝折银不过一百余万两,竟不及宋时十一,国损利甚巨也!” “浅薄!本朝盐政奉行轻赋于民,岂可与恶宋比肩!”李敏没想到刘忠敢挑战自己的权威,当即寒着脸反驳道。 陈坤的小眼珠子一转,便是跳出来挖苦道:“太祖确实是想轻赋于民,然官商勾结,民深受其命!宋朝盐价一斤五十文,本朝京城之地便已经一斤三百文,今盐政是国不得利而民受盐困也!” 十三司的官员看到刘忠和陈坤先后跳出来,心里不由得蠢蠢欲动,这似乎真是一个不错的政治投机良机。 “你们二个给本官闭嘴!不说大明盐政事涉极广,尔等引用数据可信几何,莫要在此胡言乱语!”叶淇看到户部出了叛徒,当即便以势压人地道。 陈坤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便针锋相对地道:“下官在户部履职十年有余,所用的数据自是有文献可查,倒是叶侍郎初来乍到,对盐事不宜发表见解!” 叶淇被这么一通挖苦,顿时气得面红耳赤。 “朕那日便已经说过,先帝以为盐政罪非滥发,而是地方上的官商勾结!只是朕想不到堂堂的户部尚书认知竟如此浅薄,你既负先帝恩泽,亦非朕之良臣!李尚书带冠闲住,户部诸事暂由户部左侍郎李嗣代理!”朱祐樘看到内部已经松动,当即便将李敏直接拿下道。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当即便震惊了。 所谓的“带冠闲住”,其实就是停职反省。 李嗣确实一直都是跟李敏同一战线,哪怕在上一秒都是如此。只是现在听到陛下如此贬低李敏,却是要由自己代理户部事务,心脏当即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从侍郎到尚书,看似只有一小步,但迈过这一步便已经是非翰林官的天花板了,成为人人敬仰的户部尚书。 这…… 万安和刘吉等高级官员顿时惊到了,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天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堂堂的户部尚书竟然直接拿下了。 徐溥先是惊得张大了嘴唇,而后疯狂地给李嗣和叶淇使眼色。 李嗣和叶淇知道现在是要孤注一掷来拯救李敏了,当即便跪下来准备跟李敏同进退道:“陛下,今新老朝交替,户部诸事离不开李尚书……” “你们别逼朕将你们都撤了!即便你们三位不干,朕手里还有十三位能干的户部郎中,十三位郎中不干,朕还有十三位户部员外郎和二十六名户部主事!”朱祐樘知道此刻不能退让分毫,当即便打断他们的话道。 十三司的官员听到一番话,却是纷纷希冀地望向前面的铁三角,此时此刻很想鼓动他们三个同进退,好将三个让人梦寐以求的位置空出来。 户部左侍郎李嗣面对态度坚定的朱祐樘,便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户部右侍郎叶淇好不容易爬到这一步,亦是选择了沉默。若是户部尚书李敏最终被罢官免职,按朱祐樘现在的用人章程,自己很可能趁机更进一步。 “陛下,李尚书老成谋国,乃大明不可多得的理财大家,还请收回成命!”徐溥看到前面两个同科竟然退缩了,当即站出来求情地道。 朱祐樘看到站出来的徐溥,却是当场宣布道:“今朕始登大宝,本欲以盐引普恩官民,然朝中户部尚书令朕失望万分,汝等竟还要替他求情,朕甚是心寒!即位恩一事无须再议,官不替君忧,故恩泽不允,退朝!”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顿时彻底傻眼了。 第三十九章 徐溥迷途,谢迁转身 虽然最好的结果是按礼部方案拿出三十万两真金白银和丝绢分给他们,但如果派盐引亦不算太差,但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取消即位恩不给了。 这眼看到嘴的肥肉就这样没有了,这搁谁心里都不好受,而今这种事情偏偏就发生在他们身上。 只是这事又不能全怨陛下,毕竟即位恩并非本朝定例,陛下此前同意是陛下仁厚。只是现在清流派竟然玩起了封驳,对陛下和先帝都已经有所不敬,亦不怪陛下突然掀桌子了。 不过他们很无辜啊! 他们由此至终都是隔岸观火,在旁边嗑瓜子看戏,结果即位恩的赏赐就这样没有了,当真是无妄之灾。 “陛下,此举不妥,即位恩乃明君之仁政,不可不行也!”徐溥的脸色骤然一变,当即便指明利害关系道。 仁政? 朱祐樘心里十分的不屑,这些人恐怕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好忽悠的傻瓜,压根不搭理徐溥等人的请求,便面无表情地离开宝座朝后面的龙辇而去。 原本还想好好跟你们玩一玩,哪怕损公肥私的即位恩都可以有条件通过,毕竟自己执政的首要目标是清理盐弊。 只是这些人都以为自己这个皇帝是傻子好欺负,既然妄想将盐政的大蛋糕护着,那么便休怪自己这个皇帝挥棍打人和掀桌子了。 郭镛手持佛尘蔑视徐溥等人,便对奉天门前的文武百官唱道:“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阁首辅万安等官员纷纷跪礼,恭送着这位大明皇帝离开。 此时此刻,很多官员都不敢再轻视这位少年天子,谁都不想步户部尚书李敏的后尘。 “完了!” 李敏跌坐在地,双目无神地望向奉天门。 带冠闲住,虽然是保着官位停职,但朱祐樘对他的定义却是“你既负先帝恩泽,亦非朕之良臣”,又怎么可能还会允许自己重回户部呢? 朱祐樘之所以让自己“带冠”,恐怕是这位少年帝王的权术,仅仅是免官的一个过渡方式,从而避免他们清流势力的强烈反弹。 一念至此,他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才爬到如今的高位,结果现在通通变成了泡影。 “元辅大人,陛下此次怕是当真不颁行即位恩了,现在该怎么办?”刘吉从地上起来,对身旁的万安询问道。 万安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徐溥那边道:“有人玩砸了,此事与我们两人有何干系?” 即位恩无疑是一步很高明的棋,若是徐溥真将此事办成了,那么满朝文武都会念徐溥的好,自然顺理成章成为文官集团当之无愧的领袖。 只是现在却玩砸了,陛下原本都已经点头同意颁布即位恩,结果徐溥为达目标竟然敢于封驳旨意,亦不怪新君掀桌子了。 虽然徐溥确实成功阻止陛下超发三十万盐引,但到头来却一点好处都没替文官集团捞到,可谓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早前即位恩能给徐溥带来多少文臣的拥戴,那么现在便遭到双倍数量文臣的记恨,甚至已经有人在背后骂祖宗了。 刘吉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此事终究是陛下跟徐溥的纷争,他们压根不需要掺和到里面。不论是哪一方败阵,对他们都是利大于弊。 “咱们回去吧!”万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广场中的刑部尚书杜铭,便对刘吉邀请地道。 刘吉敏锐地捕抓到这一点,终于知道万安对徐溥是有怨念的,显得不动声色地拱手道:“遵命!” 或许是徐溥步步紧逼的缘故,内阁的两位阁臣的关系似乎有所修复。 礼部左侍郎倪岳看到事态已经完全不受控,不由得对徐溥担忧地道:“徐学士,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即刻前往乾清宫面圣!”徐溥的脸色一沉,当即便做出决定道。 到了这一刻,若是想要事情得到平息,那么只有让朱祐樘改变立场。除了让朱祐樘继续推行即位恩外,亦要朱祐樘取消对李敏的带冠闲住。 礼部左侍郎倪岳显得目光复杂地望向徐溥,原以为这位太子旧师是恩宠有加,但此次恐怕亦乾清宫的门都进不去。 新君登基其实已经有些时日了,但能够被召到乾清宫的官员却是屈指可数,而徐溥从未有幸踏足,此次更是不可能被陛下接见。 北京城的天空仍旧阴沉沉的,只是这片天地明显更加的敞亮。 眼前这座奉天门更显金碧辉煌,门前的石狮表情更显狰狞,而居住在这座皇宫的主人更让人生畏。 由于早朝已经结束,一千多名文武官员慢慢散场,正三五成群地朝着午门走去,而今天朝会给他们提供了不少谈资。 户部十三司看到陛下竟然将户部尚书李敏拿下,而接任者必定是户部左侍郎李嗣,致使他们隐隐间看到了一条光彩夺目的升迁之路。 若说以前还可能对户部的铁三角马首是瞻,但从现在的朝局来看,他们最符合利益的做法却是在背后捅刀子。 至于盐政的争端,他们自然不会再信奉停止滥发盐引便可以解决一切,而是深刻地意识到地方官商勾结的危害。 “司直兄,恭喜高升广西司郎中!”陈坤主动凑了过来,对着冷若冰霜般的刘忠进行祝贺道。 刘忠一直不喜欢这个左右逢源的同科陈坤,却是直接翻了一个白眼,便大步朝着午门方向走了过去。 陈坤倒亦不生气,脸上仍旧是一张弥勒佛般的笑脸。 他知道整个户部仅仅只有刘忠最为清廉,而今陛下明显排挤结党的文臣,而刘忠这种忠心又能干事的孤臣很容易受到陛下的重用。 “这便是天威吧!” 谢迁看着那把宝座,不由得喃喃自语地道。 他目睹今日朝会的全过程,对那个唯唯诺诺且优柔寡断的太子记忆越来越模糊,而一个英明果敢的帝王形象越来越鲜明。 不论以前他是怎么想的,若是现在仍旧将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当傻子,那么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若想要在新朝中出人头地,仅仅依靠自己的东宫旧人身份和官场资源已经不够了,最重要的却是圣眷。 今天的风有点冰凉,他的心情很是失落。 谢迁知道自己昔日在太子府的表现恐怕不能让陛下满意,加上自己还是徐溥的门生,自然更不可能受到重用了。 正准备离开之时,却是看到刘瑾再度匆匆走向张升,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五味杂陈。同样是东宫旧人,但待遇已经是差若天壤了。 谢迁心中的嫉妒宛如疯狂滋长的野草,却是眼不见心不烦,正想要迈步离开之时,结果张升对着刘瑾点了点头后,竟然带着刘瑾朝着他这边走来。 搞什么飞机啊?现在得到陛下的荣宠就不能低调些吗?还带着人过来向自己摆显,你张升还是人吗? 张升并不知道谢迁此时的内心所想,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谢兄,我记得你精通诗作,可是如此?” “这个自然!”谢迁鄙视地望了一眼张升,显得十分骄傲地道。 跟着出身贫寒只懂得埋头苦读圣贤书的张升不同,自己从小家境优渥,在十四岁的那年便知道青楼朝哪面开,更是用一首诗俘获了老鸨的身子。 张升的眼睛微亮,当即便邀请道:“谢兄,可愿随我一起面圣?” 谢迁捕抓到对方是有事求自己的模样,当即便准备拒绝,只是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般。 张升以为谢迁是在犹豫不决,当即便有所不满地道:“谢兄,你我都是大明的臣子,莫是不愿替君分忧?” “我愿意!”谢迁的喉咙干涩,却是好不容易吐出三个字道。 第四十章 美人迎归,君问何人 他如何不愿意呢? 寒窗苦读十几年,入仕为官又过十余载,为的不正是得到陛下的重用吗?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张升不仅没有借机排挤自己,反而要将自己引荐给陛下,着实让人不得不怀疑此人的动机。 张升看到谢迁答应下来,像是解决了一个问题般,便转身对刘瑾道:“刘公公,请带我们两人前去面圣吧!” “两位大人,这边请!”刘瑾知道陛下十分看重张升,当即指向西角门那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这一幕暴露在很多官员的眼里,只是恩宠从来都属于少数人的,他们除了羡慕还能怎么样?只能是羡慕再羡慕。 荣宠轮流获,何时到我家! 乾清宫,此时早已经忙碌起来,里里外外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朱祐樘乘坐龙辇慢悠悠地归来,想到临走前那些官员脸上失望的表情,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舒畅。 这些官员真以为自己这位帝王就得任由他们摆布,为一个贤君头衔就会对他们言听计从,却不知何时才能清醒一些。 若帝王十分理性而清醒的人,底下的臣子都是一帮做白日梦的蠢猪,那么同样是一个让人头痛的事。 “陛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是在东暖阁传膳吗?”一袭蓝裙的高挑女子突然迎上来,对朱祐樘盈盈见礼道。 这个女子的骤然出现,宛如乾清宫多了一位女主人般,致使整个乾清宫都变得不一样了。 “这个女人为何如何面熟?”朱祐樘上下审视这位突然出现的绝世美人,却是不由得暗暗困惑地道。 事情便是如此的古怪,一个自己明明见过的人,但愣是想不起对方姓甚名谁,甚至都已经不知道在哪里见过,对此人的记忆竟然是一片空白。 牛蒙蒙从里面匆匆走出,正是大声地询问道:“尔雅姐姐,陛下是不是快要……”在说到这话的时候,她突然见到龙辇上的朱祐樘,当即便匆匆见礼道:“奴婢恭迎陛下!” “尔雅?”朱祐樘听到牛蒙蒙这么一嚷嚷,顿时是如梦初醒。 早前他所见到的尔雅都是半光着身子,给自己印象最深的则是她雪白的好身段,而今突然穿得如此整齐的尔雅反倒显得十分的陌生。 按说,少穿衣服更诱人才对,只是这个女人似乎恰恰相反。 原本就已经长得花容月貌,现在穿着一套简单得体的蓝色长裙,却是彰显出一种女王般的气质,似乎都足以冠绝后宫。 尔雅今日算是第一天正式就任乾清宫管事宫女,面对突然沉默的朱祐樘不免忐忑不安,但强大的心理素质让她十分镇定地抛出第二套方案道:“陛下,若是食欲不振,奴婢建言请太医号诊,龙体不容差池!” “朕无恙!传膳东暖阁,让人到内阁将王越的卷宗给朕取来!”朱祐樘很快便恢复过来,同时下达指令道。 “奴婢遵旨!”尔雅施予一礼,当即便进行安排道。 尔雅现在不再是衣不蔽体的暖床丫环,而今一跃成为乾清宫的管事宫女,身份和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现在自然能够指挥乾清宫里的宫女。 一些人确实是天生的领导者,尔雅不论是身材和气质都透着一种主母的气质,而安排起事情更是得心应手。 在她的操办之下,不仅东暖阁打扫得干干净净,而且做事的效率明显有所提升,起码上菜的速度和安排明显更合理了。 朱祐樘看到终于出现在桌面上的鲜肉,即便早上不宜吃过于油腥的食物,但还是将筷子伸向了羊肉盘,便开始大块地朵颐起来了。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凭借自己不错的洞察力,当即便发现了一些异样。原本负责给东暖阁维护白天檀香的一名宫女,毅然是换了人。 “主子,负责檀香的那名宫女跟外面往来过密,奴婢已经擅作主张将她暂时看管起来了,不知陛下是要审问还是直接调查即可呢?”尔雅注意到朱祐樘的目光,当即便站出来解释道。 朱祐樘夹起一块孜然羊肉放进嘴里,知道自己身边很难避免眼线,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既然忠诚度不够,亦无须为难于她,将她调出乾清宫即可!” “奴婢这便去操办!”尔雅得到朱祐樘的同意,当即便转身离开道。 朱祐樘看到尔雅雷厉风行的模样,发现自己似乎找到了不错的帮手,清理眼线却是连梁芳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牛蒙蒙拿着最后的汤过来,却是忍不住对朱祐樘道:“陛下,我问过尔雅姐姐了,她并不怪我!” “啥?呃……人家那是大度!”朱祐樘被这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搞糊涂了,但很快便反应过来道。 牛蒙蒙当即摇头,而后认真地辩解道:“才不是!尔雅姐姐说陛下本就应该三宫六院,想要纳谁就纳谁!太子妃想要害她,那是太子妃的心胸不够宽广,所以她并不怪我!” “好了,昨天的事算你没做错!只是说话要小心点,像今天这话传到承禧宫,当心人家给你穿小鞋!”朱祐樘很欣赏牛蒙蒙直爽的性子,但还是认真地告诫道。 牛蒙蒙可爱地吐了吐舌头,又是望向左右的宫女和太监,却是警告地道:“你们不许将这话传出去!” 覃吉看着这里有着十余号人,顿时感觉有些困难。 “奴婢知道了,保证不会再乱说这种话了!”牛蒙蒙看到事情算是解决了,便向朱祐樘认真地保证道。 “你的小花是一只狗对吧?”朱祐樘喝了一口粥,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才不是,小花是一只猫!”牛蒙蒙的眼睛一瞪,当即宛如拨浪鼓般地纠正道。 “猫?这样吧,你将那只猫带到朕这里喂养,省得今后你天天往外跑!”朱祐樘发现自己猜错了,当即便善意地准备收容那只流氓猫道。 牛蒙蒙的眼睛当即微微一亮,便认真地求证道:“陛下,真的可以吗?” “君无戏言!”朱祐樘当即便是表态道。 “好,我去将小花带回来!”牛蒙蒙是一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当即便急匆匆地离开道。 在早膳刚刚吃到一半的时候,刘瑾从外面进来复命了。 “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升和谢迁一起来到这里,当即恭恭敬敬地进行跪礼道。 朱祐樘没想到张升竟然将谢迁都带了过来,显得不动声色地抬手道:“平身!” “谢陛下!”张升和谢迁便是谢礼道。 朱祐樘递给覃吉一个眼色,便是进行吩咐道:“赐食!” 谢迁原本想要推辞,但看到丰盛的桌面,特别上面摆放着一道道新鲜的肉食,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张升倒是不客气,在接过覃吉送来的碗筷后,便是站在旁边,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谢迁看到张升吃饭的模样便认定张升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看到送过来的饭菜,心里却是诚惶诚恐。 饭罢,两人又得到了赐了茶。 朱祐樘喝过一口茶后,便开门见山地道:“张师、谢师,刑部尚书杜铭已经表明态度认定王越有罪,朕想要从案情着手替王越解罪,却不知两位有何见解呢?” 虽然今天的早朝出了一口恶气,但却是生了波澜,刑部成为了自己起用王越的拦路虎。 第四十一章 诗中带桃,庭中半苔 这…… 谢迁在听到朱祐樘这番话的时候,终于知道张升为何要找上自己了。 王越“作诗怨望”的罪名无疑涉及到一场文字游戏,而自己对诗作最为精通,确实是可以提供一些参考性意见。 只是……这潭水很深啊! 王越,那个文官集团的叛徒,满朝重臣都想要弄死的人啊! “谢大人,不知你对此事怎么看呢?”张升并不急于表态,而是扭头望向谢迁道。 谢迁心里不由得一阵泛苦,却是知道现在是到了做出选择的时候,若是没能提供帮助的话,这里必定不会再有自己站立的位置了。 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知道谢迁是一个有才能的人物,但就看此人能不能为自己所用了。 其实能够通过科举入仕的官员都不是泛泛之辈,而自己只要找出最忠心可靠之人,而不需要过度看重能力。 “陛下,恕臣直言,王越的诗确实有怨望,很难替他抹除罪名!”谢迁犹豫了一下,却是十分认真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看着飘浮在茶水上的茶梗,这可不是他想要得到的答案,亦不是他所需要的臣子。 “陛下,不知你可还记得臣跟你提及的唐代诗人刘禹锡?”谢迁感受到了朱祐樘的冷漠,却是又抛出一个问题道。 张升的眼睛复杂地望向谢迁,这货办事如此敷衍,莫不是以为当年在东宫的旧情能换得重用,那就太过天真了吧? 朱祐樘知道谢迁上课确实喜欢夹带一些私货,显得不动声色地准备品茶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刘禹锡的诗确实是好!” “陛下,因诗获罪的官员并非仅此王越,刘禹锡的经历其实更加波折,甚至更加冤屈!”谢迁自然不是打感情牌,显得煞费苦心地道。 张升顿时来了一些兴趣,而朱祐樘停下喝茶的动作道:“谢师,朕愿为其详!” “陛下,‘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此诗乃刘禹锡游玩长安玄都观之作,可有不敬乎?”谢迁问道。 朱祐樘跟张升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认真地摇头道:“并无不敬!”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此诗可有不敬乎?”谢迁再问。 张升是一个急性子,当即便埋怨道:“谢大人,这两首诗皆是游园的兴致之作,你扯这两首诗做甚?” 朱祐樘知道谢迁不可能平白无故抛出这两首诗,只是无论怎么看,这两首诗都跟不敬都扯不上丝毫关系。 “刘禹锡十九岁游学洛阳、长安,在士林中获得很高声誉,于贞元九年中进士得以进入仕途,贞元二十一年出任屯田员外郎,成为革新集团的核心人物,然而永贞革新失败,刘禹锡等八人被贬远州司马。十年后,刘禹锡奉召回京,只是受到武元衡等人的仇视,第一首诗正是此时之作,而诗句‘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因桃花有谄媚取宠的小人之意,故而认为刘易锡在暗讽现在新上位的朝臣都是谄媚取宠的小人,故而又被贬至地方!”谢迁侃侃而谈地道。 朱祐樘的嘴巴微微张开,还真是无处不是学问,这个解读也……太厉害了吧? 张升咽了咽唾沫,却是好奇地询问道:“第二首诗已无桃花,又怎么跟不敬扯上关系呢?” “刘禹锡被贬十四年后归来长安,那时已是唐文宗大和二年三月,他重游玄都观写下第二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陛下,若将玄都观比作朝堂,陛下以为百亩庭中半是苔,此诗可敬?”谢迁的目光落到朱祐樘身上,显得苦涩地询问道。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抽搐,亦是不得不苦笑道:“若是如此解读的话,刘禹锡确实是大大的不敬!” “王越的罪首有两首,分别是《过红石山》:冬来正气正严凝,红石山高策马登;风向眼中吹出泪,霜沾须上冻成冰。平胡岂止如擒虎,用将何须似养鹰;记得去年经此地,铁衣流汗苦炎蒸。《次韵答马大理天禄》:几经破虏战场中,回首微劳总是空。乐水我常惭智者,移山谁不笑愚公。闲来爱饮三分酒,老去羞谈两石弓。虚负圣恩无以报,葛衣何敢怨凄风。第一首的不妥之处是‘用将何须似养鹰’,这是对先帝的不敬;第二首则是更加不敬,怨念显得更直白!”谢迁言归正转道。 张升不由得黯然一叹,刘禹锡的两首游园诗都能被当时的朝廷贬谪,王越被定罪似乎亦算是不冤了。 “陛下,据臣所知,当年王越被定罪,真正的原因并非此两首诗!”谢迁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便透露道。 朱祐樘不由得一愣,当即便困惑地道:“不知是哪一首?” “真正激怒先帝的的诗是《骊山怀古》:寂寂骊山锁夕辉,我来不觉泪沾衣。幽王烽火娱褒姒,唐帝温泉浴贵妃。芳草有恨空自老,落花无语为谁飞。春来绣岭多啼鸟,似对行人说是非。”谢迁道。 张升听到这首诗,显得若有所悟地道:“此诗引用了周幽王和褒姒、唐玄宗跟杨贵妃,所以这是暗喻成化帝和万贵妃,可是如此?” “不错,正是因为这首诗借古讽今的诗作触怒了先帝,加上当时旁人煽风点火,先帝一怒之下便将王越谪居安陆!”谢迁还原当年的真相道。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发现这些读书人真的太会玩文字游戏了。 张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还是愁眉不展地道:“虽然咱们知道当年王越获罪的真相,但这诗作太能牵强附会了,刑部那边必定不会同意免除王越的罪名!” “凡是诗作,真要挑的话,总能挑出一些毛病!王越的诗作怨念过重,所以他的诗作的毛病更加突显,固而此罪更加难以洗除!若是想要解决这个问题,恐怕只有……”谢迁点到而止,显得若有深意地望向朱祐樘,有一些话却是犹豫着要不要全部说出来。 朱祐樘的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放下手中的茶盏道:“谢师,你的意思是彻底将水搅浑对吧?朕即刻下令北镇抚司收集所有在朝官员的诗作,由你帮他们都找一找毛病,刑部尚书杜铭可为重点照顾!” “啊?”张升听到朱祐樘已经着手解决问题,这才后知后觉地张开了嘴巴。 谢迁发现自己早前真的是大大轻视朱祐樘的智慧了,都不需要自己建言便已经洞悉其中的玄机,当即便恭敬地拱手道:“臣领旨!” “事情便这么定了,你们先退下吧!”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找到解决的方法,亦是暗松一口气道。 此事之所以闹到这一步,王越被刑部咬着不放,实质跟自己操之过急有关。 文官集团跟王越未必真的不死不休,只是得知自己要起用王越总理盐政,这些人才咬着王越的罪名不放,只肯让王越赦罪而不是除罪。 若是自己事先不动声色帮王越除罪,再起用王越总理盐政,那么第一步便不会有这么大的阻力,而第二步便是水到渠成。 只是事情便是如此,不可能推倒重新来过,终究是低估了文官集团的斗争智慧。 吃一堑,长一智。 哪怕是来自于后世,智商和眼界都有天生的压制,但亦得事事谋而后动,同时要加紧招揽更多有智谋的人为自己所用。 下午时分,尔雅显得担忧地走进来道:“陛下,太皇太后让你到清宁宫一趟,听闻庆云侯在那里!” 第四十二章 皇家外戚,虎饱鸱咽 朱祐樘听到庆云侯在清宁宫,当即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在几筵殿守孝的时候,庆云侯就已经向自己公然索要赐地,此人的贪婪可见一斑。 只是这倒亦算是明朝外戚的一大特色,这些出身普通的外戚压根不是文官集团的对手,所以他们通常都不卷入朝堂的斗争,但对土地和财富是情有独钟。 庆云侯作为周太皇太后的弟弟,即成化帝的亲舅舅,亦是自己的亲舅公,可以说是血缘关系最近的外戚了。 现在看着自己年纪小好说话,自然是想借机狮子大开口,好填满他那充满食欲的财富沟壑,只是五百顷地着实有点疯狂。 “主子,奴婢认为太皇太后此次传召跟庆云侯有关!”尔雅看到陷入沉思的朱祐樘,便说出自己的看法道。 朱祐樘没有想到这个暖床的宫女还是挺聪慧的,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在父皇刚驾崩之时,庆云侯便已经请求要朕赐给他一块地,想必现在是为此事而来!” “既然主子已经猜到,此次是奴婢多嘴了!”尔雅看到朱祐樘早已经心知肚明,当即便认错地道。 朱祐樘知道旁边人不能全都是忠仆,打量这个穿衣让人心猿意马的女人鼓励道:“下次接着多加警示,你现在可比给朕暖床有用多了!” 尔雅的脸色微微羞红,不过心里亦是暗自窃喜。 即便是底层宫女,她亦不想仅仅以色娱人,亦是想要自己发挥其他价值。何况她自认智慧和办事能力强,故而亦是想要让朱祐樘能看到她身上的其他闪光点。 外东路,清宁宫。 自从这里升格为太皇太后宫邸,这座寝宫的热闹是有增无减,特别今日庆云侯家眷前来,致使这里更显热闹。 周太皇太后虽然年近六十,但皮肤保持得很好,加上浓密的秀发很少白丝,故而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 她不仅有很多的孙子,娘家人那边同样是开枝散叶。由于皇家的情分比较薄,特别她并不受英宗所喜,故而对娘家人更显亲切。 周太皇太后看到周家嫡子周瑛生了小孩被带了过来,显得十分开心地伸手道:“来,让姑奶奶抱一抱!” 周瑛的媳妇李氏显得比较拘谨,看到周太皇太后要抱自己的儿子,亦是小心翼翼地将儿子递了过去。 哇…… 小婴孩遇到陌生人,当即便是嚎啕大哭起来。 周太皇太后朝着门口一瞥,当即便哄着小婴孩道:“乖,别哭,姑婆婆疼你!”说着,又对旁边的一众人感慨地道:“哀家将先帝带大,陛下亦是哀家带大的,但最听话还是陛下,真的一点都不会哭闹!” “所幸您护着,不然怕是给那个妖妃给害了!”周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当即附和着大声地道。 朱祐樘从外面走进来自然听到这个对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发苦。 且不说万贵妃有没有史书所写的那般歹毒和善妒,这番话无疑是说给自己听的,彰显着她们的功劳。 只是在自己的记忆中,当年自己从冷宫被接出来后,有关自己的抚养权亦生起了一场不小的波澜。 成化帝无疑是宠爱万贵妃的,所以自己最初便被迫离开生母,被安排住进德昭宫。 由于自己的生母纪氏突然患病,内阁当即便有阁臣站出来提议自己到清宁宫居住,这才能离生母近一些,但遭到了成化帝的拒绝。 事情原本到此为止了,但没多久万贵妃的生父万贵身死,加上自己的生母亦是患病过世,故而自己的抚养权仅到了周太皇太后这里。 周太皇太后在争夺抚养权中胜出,对自己倒是有抚养之恩,但说庇护自己脱离万贵妃的魔爪却言过其实了。 作为皇贵妃要千方百计谋害当朝太子,特别还是一位颇得成化帝宠爱的皇贵妃,这事怎么听着都不太靠谱。 当然,现在亦不能去争辩这些事情,毕竟万贵妃已经是死无对证,但自己如今活着并坐上皇位就得对他们感激涕零,只能说周太皇太后和怀恩都打着好算盘。 “奴婢拜见陛下!”站在这里的太监和宫女看到朱祐樘进来,当即纷纷见礼道。 庆云侯一家亦是急忙起身见礼,庆云侯脸上明显带着几分不快地道:“小侯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朱祐樘来到周太皇太后的面前,亦是带着自己的随行太监和宫女见礼道。 周太皇太后看到朱祐樘出现,显得十分亲切地道:“陛下免礼!你快上前瞧一瞧,跟你小时候还有几分相似呢!” 朱祐樘便是凑上前瞧了一眼,只是发现这个小婴孩还没有长开,又怎么可能跟自己相像呢?这无疑是在打感情牌。 “臣妾给陛下请安!”张玉娇今日亦是受邀来到了这里,此时亦是上前施礼道。 在施礼的同时,她亦是打量了一眼这个男人,事情已经越来越脱离她的掌控。自从继承大统后,眼前的皇帝都像换个人一般,别说对自己言听计从了,现在连自己的承禧宫都未尝踏足一步。 “咱们都不是外人,大家都起来吧!”朱祐樘知道没有必要跟周太皇太后闹僵,便装着亲近地抬手道。 周寿听“咱们都不是外人”来形容彼此间的关系,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下来,这个皇帝总算还有一些人情味,知道他们是一家人。 周太皇太后将怀中的婴孩还了回去,指着旁边的座位道:“陛下,请坐吧!” 由于清宁宫不需要接见臣子,加上受邀通常都是女眷,故而这个客厅并不太,但椅子倒显得挺多的。 朱祐樘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跟着周太皇太后寒暄几句,端起宫女送上来的热茶。虽然他已经知道这帮人打什么主意,但自己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陛下,宝坻有一片肥地可以开拓成农田,约莫五百顷,今荒之惜哉,还请陛下将那块地赐予本侯!”周寿显得有些心急,当即开门见山地道。 周太皇太后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不喜欢这个弟弟做事如此心急,但脸上还是如沐春风般望向旁边的朱祐樘。 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只是天下都是朱家的,而今自己娘家讨要五百顷地,自己自然是要全力支持了。 “据朕所知,迁都至今已经超过一百年,京畿之地的肥地早已经被流民开拓完毕,那里恐怕已经有很多流民在耕种了吧?”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直接戳穿谎言地道。 周寿倒亦不尴尬,显得不以为然地摆手道:“陛下,那块肥地确实已经开拓出十几亩地,上面有几家百姓在耕种,但几家人占着那片地岂不惜哉?只要你将那块地划归小侯,小侯自会将那几家人撵走,然后好好将那里开拓成农田!” “你将那块地给朕标注出来,朕今日便派人调查!若真的如你所说,上面只有几家百姓耕作,朕划拨给你亦是无妨!”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便做出让步地道。 周寿顿时感到一阵心虚,却是直接打起感情牌地道:“陛下,咱们都是自家人,你难道还不信任本侯吗?” “不错,咱们都是自家人,此事想必庆云侯亦不会说谎,陛下将那块田赐给庆云侯便是!”周大皇太后的心向着娘家人,便是帮着讨要地道。 “皇祖母,正是因为自家人,所以朕才要调查清楚,不然庆云侯可是犯下欺君的大罪!”朱祐樘根本不想做强夺民田的事,便是一本正经地道。 成化帝将蒙古那边打得哭爹喊娘,而今京畿之地十分太平,哪里还有什么肥地。按着华夏勤劳的光荣传统,肥地必定早已经开拓成为农田。 若自己同意将那块田划归庆云侯,那里的百姓必定会遭到驱逐,其实等同于允许庆云侯强夺百姓的田产。 “陛下,你如此言辞当真令人心寒,不过是区区五百顷之地,因何不允本侯?”周寿看到遭到拒绝,当即怒恼成怒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却是没有想到周寿竟然敢跟自己撕破脸。 “庆云侯你放肆,你怎么能如此跟陛下说话,这是大不敬!”守在朱祐樘身旁的牛蒙蒙瞪起眼睛,当即站出来维护陛下的威严道。 周太皇太后心里亦是憋着火气,对跳出来指责自己弟弟的牛蒙蒙进行教训道:“哪来的小宫女如此不懂规矩,竟敢在哀家这里大呼小叫、搬弄是非?来人,拖出来,掌嘴三十!” 第四十三章 小我蒙蒙,大我帝王 朱祐樘的心里不由得一沉,默默地品着手中的茶水。 牛蒙蒙看到走向自己的女官,眉头微微一蹙,但并不反抗,对庆云侯又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乖乖跟着出去受罚。 “哪来的奴婢,当真是无法无天了!”庆云侯看着这个宫女宛如小老虎般,又是一阵生气地指责道。 自从成化帝继承大统,他们周氏便是第一国戚。由于当今陛下的生母已经不可考,所以他们周氏仍旧是第一国戚。 谁曾想到,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小宫女竟然如此顶撞自己,当真是无法无天,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 咦? 张玉娇一直关注着朱祐樘,却是发现朱祐樘的眼神显得很冷。 “陛下,刚刚是小侯失言,言语上有些冒犯,还请恕罪!只是那块地上的百姓并不多,且那些恶民并不交税,所以恳求陛下将那块地赐予小侯!”周寿意识到刚刚的口气不妥,当即便陪着笑脸道歉并再度请求道。 朱祐樘不免生起一份倦意,自己明明登基都已经半个月了,结果有些人仍旧不肯将皇帝当一回事。 只是一个是自己的舅老爷,一个则是自己的皇祖母,在这个受儒学统治的时代,孝道又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坑。 朱祐樘并不打算直接拍桌子,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的怒发冲冠,真正的脸面是自己坐在这里而无人敢咳嗽。 周寿看到朱祐樘并不搭理自己,却是只能对着自己姐姐轻轻咳嗽一声。 此时此刻,朱祐樘突然间冷得跟一块冰般,致使这里都不由得冷了几度,这里的气氛显得十分的压抑。 特别刚刚喜笑颜开的周家人意识到周寿惹恼了当今陛下,此时此刻亦是大气不敢粗喘,很希望这个事情能够翻篇。 周太皇太后倒不觉得有多大的问题,却是再度发出请求地道:“陛下,此事算皇祖母求你了,你便允了庆云侯所请吧!” 对朱祐樘的性子,她实在是太了解了。只需要好声好气地说话,这个皇帝必定不会拒绝,而且也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 啪!啪!啪! 正是这时,外面传来了抽打嘴巴的声音。 朱祐樘正想要开口,结果听到这个声音,便不由得闭上了嘴巴。 他原本还想持续着表面的和睦,只是这个太皇太后既然护着自家人连自己堂堂陛下的颜面都不顾,那么自己如何还跟着虚以委蛇呢? 虽然他完全可以站出来护着牛蒙蒙,亦可以借机向庆云侯发难,但自己除了解气外,又能得到什么呢? 终究而言,自己要做的是一个坐在这里便能令人生畏的皇帝,而不是踩着一点尾巴便跳起来哭爹喊娘。 周太皇太后本以为自己能够掌控一切,但看到朱祐樘的注意力放到外面正在行刑的宫女身上,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 她亦不是蠢女人,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她有意偏袒自己弟弟,对那名站出来维护朱祐樘的宫女快刀斩乱麻处罚,只是想要给事情平息事端。 不过现在事情似乎脱离了控制,自己固然是处罚了那名宫女,但亦是已经将自己的声誉搭了进去。 这件事情一旦宣扬起来的话,自己弟弟固然犯了不敬之罪,那么自己如此偏袒处罚了那名宫女又是什么罪呢? 朱祐樘默数到十下后,外面出现了停顿,便扭头对站着旁边的黄盼道:“已经十下了!你出去瞧一瞧,杖刑完毕,即刻安排人将牛蒙蒙直接送回乾清宫!” “遵命!”黄盼心知陛下在意牛蒙蒙,当即便领命走出去。 在场周家人终于知道问题所在,敢情周太皇太后的举动已经触怒到了这位皇帝,但不是说周太皇太后能随便拿捏这位一手带大的皇帝吗? “陛下,你这是在怨皇祖母教训你的人吗?”周太皇太后意识到身旁的皇帝确实变得不一样了,当即便试探性地询问道。 “朕岂敢怨皇祖母!虽然刚刚庆云侯对朕不敬,她亦算是忠心护主,但毕竟是在清宁宫,声音不该这般大,皇祖母此次教训得是!”朱祐樘端着茶盏,显得云淡风轻地给事情定性道。 不敬?忠心护主?声音不该这么大? 在场的周家人听到陛下如此定性,顿时便是傻眼了。 牛蒙蒙在清宁宫大呼小叫是罪,但忠心护主这是功啊!而庆云侯不敬,这简直就是要人命的罪了。 哐! 周太皇太后手中的茶盏落地,本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一切,但万万没有想到被这个一手带大的皇帝反将一军,但这还是自己一手调教的乖孙吗? “陛下,小侯刚刚并无不敬啊!”周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当即便是站出来解释地道。 朱祐樘将周太皇太后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借机惩治周寿并不符合自己的利益,当即一本正经地道:“皇祖母,五百顷并非小数目,朕可以答应赐给庆云侯,但请皇祖母答应朕两个请求!” 在场的周家人听到这话,敢情这是要做交易啊! 周太皇太后发现眼前的朱祐樘很陌生,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什么请求?” “钱义受父皇临终所托,所以一直都效忠于您!今朕已登上大宝,钱义虽遵循君臣之礼,但始终不够尽心。朕借其才故不愿裁撤,故请皇祖母令钱义效忠于朕,只说此句即可!”朱祐樘看到夺取军权的时机,当即便进行索要道。 撤换十二营提督太监自然是一件动动嘴皮的事,但现在手上并没有适合的太监,而自己又不想将军权交给文官集团,所以保留钱义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钱义确实过于忠诚,对自己倒不是说不忠,但很多事情像是在敷衍,接触几次都没有摸不清十二团营的真正情况。 不过他亦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钱义一直不肯为自己所用,那么他自然不会将钱义留在十二团营提督的位置上。 周太皇太后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朱祐樘,亦是爽快地点头道:“好,哀家答应你,会跟他这般说!” “朕想到皇祖母发懿旨召汪直回清宁宫!”朱祐樘看到周太皇太后同意,便是抛出第二个条件道。 现在自己并不打算采用牺牲边地来换取内陆太平的军事策略,而是继续向北边投入人力和物力,所以需要像成化帝那般培养军事人才。 汪直无疑是一个已经证明过自己军事才能的人选,以其在太监堆中刮彩票,还不如先用一个现成的。 有鉴于王越的教训,若是自己直接将汪直召回,无疑会受到文官集团的阻挠。只是通过周太皇太后召回,那么事情会简单很多。 周太皇太后隐隐猜到朱祐樘是要重用汪直,但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关系,亦是十分爽快地同意道:“这个可以!” “庆云侯,一个月后,朕会将那块地赐给你!”朱祐樘得知了满意的答案,便扭头对周寿许诺道。 周寿心里一阵狂笑,却是咽了咽唾沫道:“陛下,那块地上其实有几千百姓耕作,陛下可不许反悔!” 周太皇太后眉头微微蹙起,只是她知道能让自己弟弟看中的土地,自然不可能真是什么贫瘠无人耕种之地。 “君无戏言!”朱祐樘发现人数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多,这无疑是一个难题,但还是选择答应下来道。 第四十四章 帝有雄志,但求安眠 灰蒙蒙的天空下,清宁宫庭院中的行刑终于结束。 “快,快将牛蒙蒙带回去上药!”黄盼看到牛蒙蒙肉墩墩的脸被打肿,当即急忙支使一名宫女和小太监道。 牛蒙蒙的屁股刚好不久,如今嘴巴又遭了罪,对一名要好的小宫女询问道:“我咀巴四……四不四肿……哎呀!” 在说话的时候,由于扯到了脸部神经,痛得她当即止住了说话,但眼泪还是从那漂亮的大眼睛飙了出来。 “蒙蒙姐,你别再说话了,你嘴巴是肿了,我们赶紧回乾清宫上药吧!”小娟看着吃痛的牛蒙蒙,伸手拉着牛蒙蒙朝乾清宫的方向走去道。 牛蒙蒙还想要说话,结果疼得她的脸部不敢动,只是眼睛充满担忧地望向清宁宫。 哪怕庆云侯是陛下的舅老爷,但陛下可是真命天子,他庆云侯怎么敢跟陛下这般说话,也不怕自家祖坟被雷劈。 清宁宫的正堂房,此时紧张的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庆云侯刚刚的不敬吓坏了不少周家人,只是终究有太皇太后在这里,倒不至于真会遭到灭门之灾。 只是从陛下和太皇太后的交谈来看,陛下并没有他们所想象那般事事听从于太皇太后,而他们周家的荣宠恐怕是不如成化朝了。 不过得到足足五百顷的土地,这个喜讯还是冲淡了很多人的担心,毕竟那是一笔可以传承子孙万代的财富啊! “对,君无戏言!”周寿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便连连点头称是道。 “陛下,娇儿说你变了,哀家一直还不太相信,只是你如今确实不像是哀家一手带大的樘儿了啊!”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平息心情,却是认真地审量道。 从六岁她便开始负责抚养朱祐樘,所有的举动基本都在自己眼皮底下,哪怕朱祐樘一个眼神都能猜测他是想要吃还是想要玩。 只是现在的朱祐樘在自己的面前,却已经变得像是一团迷雾一般,已经是彻彻底底看不穿朱祐樘的心思。 让她最是感到生寒的是,自己弟弟冒失说了一句不敬,对自己处置那位宫女忍而不发,最后才开始给事情定情,致使自己亦是不得不同意这一场交易。 “父皇在临终前要朕做一个合格的皇帝,撑起朱家的江山,守护列祖列宗打下的江山。朕不愿辜负父皇心愿,亦不敢愧对列祖列宗,朕如今只是成长了一些,但离一个合格的陛下还远呢?”朱祐樘知道身旁人定然有所怀疑,显得动了真情般地道。 张玉娇听到这个解释,心里顿时是有了明悟,只是嘴角却是微微上扬,却是知道朱祐樘现在压根只是努力疏远自己罢了。 “陛下能有此想法乃朱家之幸也!”周太皇太后自然不可能全信,但亦是挑不出毛病,只好违心地道。 一个人的性情可以发生很大的变化,但头脑哪可能说变就变的,而今坐在自己面前的简直就像一头狡猾的狐狸,这事还是透着不合理。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解决,便放下手中的茶盏准备离开。 “陛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大弟张鹤龄已经是婚娶的年纪,想求陛下赐婚驸马都尉王增的女儿!”张玉娇看到周寿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当即便说出自己的请求道。 “赐婚一事不允,无须再言!”朱祐樘不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表明态度道。 张玉娇的父亲张峦与堂兄张岐同求学于时任交城教谕的伯父张缙,后张峦和张岐以乡贡的名义进入国子监,只是张峦屡试不第。 反观张岐可以说是天赋异禀,于景泰五年高中进士,累官至辽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师从原首辅商辂,儿子张邦祥娶了徐溥女儿徐元秀,可以说是妥妥的文官集团中人。 张峦的张家跟文官集团可以说已经走得很近,现在如果张峦的长子张鹤龄迎娶原兵部尚书王骥之孙王增的女儿,无疑会大大加深张家跟文官集团的联系。 张家怎么搞自己可以视而不见,但想要自己给他们这些官宦世家穿针引线,这个要求本身就已经过分了。 张玉娇看到朱祐樘竟然如此无情地拒绝,当即咬着下唇妥协地道:“若是陛下非要臣妾当众道歉才肯同意,臣妾现在便向陛下道歉!” “你不必再道歉!你家想要迎娶王增的女儿,正常三书六聘即可。只是祖训有云,天子慎选庶民良家女而聘焉,你家过于显贵会影响到你的位置!”朱祐樘淡淡地制止,而后认真地告诫道。 为何成化帝会独宠万贵妃,虽然受文官集团所阻无法册封万贵妃为皇后,但亦没有碰年轻貌美的王皇后。 这是因为万贵妃是普通的宫女出身,而王皇后所在有王家跟文官集团有着比较深的瓜葛,成化帝将自己的后宫交给万贵妃能够睡安稳觉,但交给王皇后却未必了。 现在自己登位要推动改革,单是盐政便跟文官集团就已经出现了很大的矛盾,接下来的改革势必会触碰到文官集团更大的蛋糕。 一旦自己后宫跟文官集团牵扯过深,文官很可能通过后宫乱政,甚至自己儿子出生之日便是自己入殡之时。 虽然张玉娇不见得是坏女人,历史上还被文官唱了贤名,但自己理想的后宫还是得交给跟自己一条心的女人,哪怕这个女人蠢一些亦不重要。 从自己现在的角度来看,即便张玉娇在历史上并没有恶名,但如果张家跟文官集团那边越走越近,自己还是得选择提防。 “既然你不同意就算了,我家明天便下聘择良日,无须你赐婚亦能风风光光!”张玉娇自然是听不进去,当即愤愤地说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傲骄的女人,亦是暗暗地叹息一声,敢情亦是一个蠢女人,便向周太皇太后道:“皇祖母,朕需要返回乾清宫处理政务,先行告辞了!” “陛下日理万机,当以身体为重,晚上我让人给你送一碗参汤!”周太皇太后是真正经历后宫斗争的女人,显得十分和蔼地道。 “有劳皇祖母了,孙儿告辞!”朱祐樘总感觉周太皇太后送过来的参汤味道怪怪的,亦是显得孝顺地拱手道。 周寿看着朱祐樘要离开,却是还掂记着那块地道:“陛下,可不要忘了小侯的事!” “奴婢恭送陛下!”在场的宫女和太监看到朱祐樘要离开,当即便是纷纷跪礼道。 朱祐樘走出清宁宫,却是不由得暗叹一声。 虽然京军兵权的事情有了进展,但足足五百顷的良田关乎着几千人的生计,这个事情无疑还得想办法妥善处置。 其实自己完全可以装糊涂,只要将那块地赐给周寿,周寿带着自家的恶奴便可以将那里的百姓打跑,再不济便动用顺天府衙的力量将人驱逐离开。 只是自己在前世亦是普通底层的一员,虽然看到社会太多的不公,但哪怕自家地被看上了,人家亦是…… 朱祐樘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生起了一个主意。 第四十五章 尔雅训人,忠坤受教 夕阳西下,乾清宫宛如一头金色的巨兽。 刘忠和陈坤被传召到这里,作为小小的正五品户部郎中能够面圣,无疑已经算是一种天大的殊荣。 两人一路低着头跟随小黄人来到乾清门外,经乾清门前的太监通禀,然后跟随从里面出来的刘瑾一道朝着乾清宫而去。 乾清门到乾清宫的宫道干净且笔直,只是两个人走得小心翼翼,但还是忍不住偷偷观察这位皇帝的寝宫。 啪!啪!啪! 乾清宫的庭院中,几个宫女和太监正遭受被抽打嘴巴的刑罚。 一袭蓝裙的尔雅精致的脸蛋透着寒霜,对正在被抽打的太监和宫女训话道:“此次只是让你们长长记性,若是有下次,这乾清宫便容不得你!皇城太监宫女超过两万,你们的位置大把人盯着,若是你们只是嘴里忠于陛下而不懂得行动,陛下要你们留在身边有何用?” 这…… 刘忠和陈坤听到这个美艳管事宫女的训话,不由得对视了一眼,怎么听着这番话好像是说给他们听的呢? 都说宋朝冗官,但殊不知明朝的官员比宋朝要多得多。别说数量恐怖的地方官员,单是京官就早已经超过一千,而能够踏入乾清宫的官员是屈指可数。 若是他们不珍惜现在的效忠机会,如果他们不是比其他官员更加忠诚,陛下又有什么理由重用他们呢? 陈坤看到那些被打得脸肿起来的宫女和太监,却是知道陛下不可能用身边宫女和太监遭罪来警告他们这两个芝麻小官,便对刘忠安慰道:“别多想,肯定不是说我们两个!” “本官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此番话本就言之在理!”刘忠白了一眼这个奸诈小人,显得十分傲然地道。 陈坤想了一下,发现自己确实不用过于紧张。 凭他对陛下的观察,陛下确实是一个厚道的人。若是自己真的忠心办事,而不是有其他心思的话,必定能够得到重用。 至于会不会因此遭到朝堂的排挤,这根本不需要考虑的问题。若自己没有圣恩眷顾,那么他必定会被那些关系户挤到偏远的地方做一个小知府,此生对户部侍郎宛如水中月、镜中花。 只是刚刚那个管事宫女训得很对,若仅仅只是嘴里忠于陛下,而没有实际行动的话,那么陛下凭什么还要将自己召到乾清宫呢? 既然想要赢得圣眷,那么就要拿出实际行动,仅仅靠一张嘴巴喊着忠心有个屁用,陛下又怎么可能重用这样的人。 “这是庆云侯指要朕赏赐的一块地,你们先看看吧!”朱祐樘正在批阅奏疏,对进来的两个人淡淡地道。 刘瑾早已经有所准备,便将已经做出标记的地图送到两人的面前。 陈坤看到地图的时候,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却是习惯性地斟酌要不要开口,亦或者该如何开口。 机会可谓是稍纵即逝,刘忠当即站出来道:“陛下,此地不可恩赐!此处最初由百姓开垦,后又有天津卫军民加入,乃是军民和百姓安家之所也!” “天津卫的军民?此事你是如何得知?”朱祐樘停下手中的笔,显得惊讶地询问道。 陈坤知道不能再有其他杂念,当即便抢答道:“陛下,由于朝廷在宝坻开挖新河,此处刚好能引来水源灌溉,故而能够用于耕作之扩增。天津卫前年请求朝廷将此处划为军屯,但那片地是朝廷早些年特设的免税地,早已经已有百姓在上面耕种,天津卫的部分军民是后来者,故而朝廷不允所求,而我跟刘大人因此得以知晓此处!” “朕可以相信你们吗?”朱祐樘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棘手一些,便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刘忠和陈坤当即再度跪地,向朱祐樘表态道:“臣愿为陛下效死!” “起来吧!”朱祐樘知道这种表态没有太多的意义,但无疑还是能加强他们对自己的忠心,便是轻轻抬手道。 刘忠和陈坤意识到眼前的陛下看重忠诚,又进行谢礼站了起来。 “朕已经同意将此地赏赐给庆云侯,所以打算以市价对耕民进行补偿,但朕担心有人冒领,亦害补偿不能到田主手里,你们可能替朕解忧?”朱祐樘看着这两位户部真正的骨干,便是说出自己难题道。 有鉴于前世的拆迁政策,他亦打算对在那块地上耕作的百姓进行经济补偿。 只是那里的田产本就是一笔糊涂账,若自己拿银子进行补偿的消息传出去,那么补偿银必定落不到弱势群体手中。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的银子白白花了出去,结果还遭到了百姓的怨言,而天津卫的怨言更会动摇军心。 刘忠没想到朱祐樘竟然能如此替百姓着想,当即便朗声表态道:“陛下能如此替百姓着想,乃百姓之神也!臣不才,愿前去统计,定然不会给奸诈之人得逞,势必将朝廷的补偿银发到苦主的手里!” 朱祐樘观察着刘忠的言行举止,隐隐觉得此人的忠诚是没有任何问题,但这种做法其实太过莽撞。 “陛下,臣有一策!”陈坤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便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满脸喜相的陈坤,却是没抱多大希望道:“何策?” “今工部正在清理三岔河道,朝廷可以着令工部以加派人员挖渠为名,在当地再招徭役。今天下视徭役如洪水猛兽,那些奸狡之人定是避之不及,此举便可将苦主登记在册,由……由刘郎中负责发放补偿银,如此可防奸人作祟!”陈坤进行献策道。 刘忠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提出破绽道:“据我所知,今京畿多佃户,若朝廷招徭役用工必是佃户来领,又当如何是好?” “那里本是无主之地,朕的补偿银是给在上面耕作的百姓,而不是占田夺利之人!”朱祐樘知道事情不可能尽善尽美,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刘忠发现眼前的皇帝比自己想象还要英明,当即便是拱手道:“陛下贤明!” “陈郎中、刘郎中听旨!”朱祐樘心里有了决断,当即沉声地道。 陈坤和刘忠急忙下跪道:“臣在!” “朕着令你们两人即刻前往天津督办三岔河道!”朱祐樘当即任命道。 陈坤和刘忠知道这道旨意的真正意图,亦是郑重地道:“臣遵旨!” “此事关系几千名百姓的生计,朕希望你们莫让朕失望,退下吧!”朱祐樘知道只能寄托这两个人能将事情办妥,便做最后的叮嘱道。 陈坤和刘忠再度表态,亦是更深切地感受到这位帝王心存百姓,不然完全可以将那里的百姓赶走便是,而不是需要如此的面面俱到。 朱祐樘看着两个人离开,却是不由得暗叹一声,发现真不容小窥古人的智慧。 自己固然有着前世的眼光,亦知道用补偿银的方式来解决这种迁离问题,但补偿银如何才能到底层百姓手里才是一个大学问。 自己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既要手腕亦得靠智慧,想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已经不是容易的事,想要做最杰出的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亮起盏盏灯火。 一个身材丰满的美妇人领着丫环来到书房门前,伸手轻轻敲响房门道:“相公,该用晚膳了!” “放在门口,不许打搅!”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 美妇人低头看到午膳还留在地上,不由得轻叹一声,便让丫环将午膳取走,然后将晚膳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谢迁从翰林院回来后,便一直将自己锁在书房中,当晚的灯火一直亮着,只见纸窗时不时映现一道人影。 次日美妇人再度前来敲门通知他上早朝,这才见谢迁从里面推门而出,不小心踢翻昨晚放下的晚膳,便急匆匆乘坐官轿出门。 只是他并没有前去上早朝,而是一头扎进了翰林院。 待到中午时分,谢迁这才从翰林院出来,而后直接前往乾清宫。 “谢师,咱们似乎只隔一日未见吧?”朱祐樘正在为经筵一事头疼,结果抬头看到谢迁不由得惊讶地道。 谢迁的眼睛夹带着泪光,显得十分兴奋地道:“陛下,幸不辱使命!” 第四十六章 满朝滑臣,治之不易 西江米巷,刑部衙门。 跟坐东朝西的吏部、礼部和户部等六部衙门不同,居于紫禁城中轴线西侧的刑部衙门坐西朝东,跟都察院和大理寺相邻。 京城官员是一个庞大的关系网,彼此间的走动十分的频繁。 由于工部侍郎又要廷推填补,所以接下来又得进行九卿廷推。 虽然九卿廷推说是要大家一起投票推选,但文官集团内部一直都是由几个首脑话事,几乎每次廷推都是私底下便解决了。 当然,他们都会遵循着大明的权力游戏规则,很多时候都会交给皇帝两个名单以上,让皇帝做出最后的裁决。 若皇帝没有选用他们的首选而是选用备选,那么他们各派都不会出现纷争,亦是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结束,他们文官集团总归还得给陛下一点人事权。 礼部左侍郎倪岳传达工部侍郎人选后,又是认真地道:“大司寇,今妖人李孜省已被朝廷定罪,科道言官已是纷纷上疏弹劾由李孜省所推荐的李裕。一旦吏部尚书出缺,当有德者居高位,咱们便一起力推王恕。” “此事自当如此,王恕乃我大明第一谏臣,可当此重任!”杜铭知道清流需要树立一个不畏皇权的榜样人物,便轻轻地点头道。 倪岳看到正事已经谈完,显得神秘兮兮地道:“下官刚刚听到宫里传出的消息,虽匪夷所思,但怕是八九不离十!” “愿闻其详!”杜铭知道倪岳跟怀恩有交情,加之南直隶的乡党确实有皇宫方面的人脉,便端起茶盏感兴趣地道。 倪岳摆手让自己的仆人到外面望风,这才一本正经地透露道:“昨日在清宁宫,陛下已经答应将宝坻那块宝地赐给庆云侯,那可是一片沃土啊!” “呵呵……陛下的性子太软了,竟然真的应允庆云侯的请赏!”杜铭喝了一口茶水,不由得对朱祐樘看轻几分道。 倪岳因朱祐樘取消即位恩一事耿耿于怀,便是添油加醋地贬低道:“何止是软,简直就是糊涂!谁人不知那是一块肥地,连英国公和定国公都已经掂记上了,只是没想到给庆云侯捷足先登。今陛下将那块地赐给庆云侯,百姓定是怨声载道,即便他们嘴里不敢说,心里还能认为他是个明君吗?” “早前听闻庆云侯是要以无税地的名义请赐,恐怕陛下亦是蒙在鼓里,并不晓得那是一片肥地!”杜铭想到生在长在皇宫的少年帝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地道。 何不食肉糜,这可不仅仅是晋惠帝才有的笑话。 朱祐樘生在皇宫之中,而将他养育长大之人又是有心计的周太皇太后,即便成婚入住太子府亦不敢踏出太子府到外面游玩。 倒是礼和孝学得十足,对周太皇太后十分尊重,对成化帝亦是孝顺,对几位老师同样是听话的好学生。 虽然朱祐樘登上大宝暴露了专权的本性,但眼界已经摆在这里,定然是折腾不出多大的风浪,还得被他们这帮饱读圣贤书且经历官场斗争的老油条随意拿捏。 倪岳作为词臣没少接触朱祐樘,仍是进行贬低地道:“大司寇说得亦是在理,陛下自小生活在皇宫,又如何得知人心险恶和贪婪。只是此等事情若由先帝处置,定然不会如此糊涂!” “倒亦是如此,先帝遇事有明断!”杜铭想到成化帝在位时的种种作为,特别通过宦官将眼睛和耳朵都伸出皇宫,亦是放下茶盏点头认同道。 倪岳看到杜铭频频认可自己,像是找到知音般道:“此事其实还得怪陛下自己!若是他们重视我们重臣,遇事多跟我们大臣商议,而不是天天呆在乾清宫不见重臣,又岂能被应云侯如此糊弄呢?现在倒好了,庆云侯得了好处,陛下得了百姓骂名,这天下非我们士大夫不可治!” “今贤臣满朝,陛下非要重用一罪臣,竟还妄图替王越除罪,着实让人看不懂,亦是不可理喻!”杜铭想到王越案子上的纷争,亦是愤愤地表态道。 倪岳闻弦知雅,当即便恭维地道:“所幸大司寇执管刑宪,方止奸人复起!今大明守得正法,京城官民莫不称大司寇刚直,青史亦要留杜公贤名!” “本官非重名利之人!只要本官还执管刑部,定不容许陛下替那个罪臣除罪,只是陛下如今恐怕是要视本官为眼中钉了吧!”杜铭自然知道自己的好评正在直线飙升,但还是有所担忧地道。 倪岳如何不知杜铭所想,便微微一笑地道:“今满朝重臣都不同意陛下起复王越,即便陛下想要裁撤大司寇,那亦得有个缘由,不然群臣必上疏纠诏!退一万步说,即便真不顾满朝大臣所阻执意大司寇,大司寇便是我大明继王恕之后的直臣,退回地方受乡绅拥戴,而他日还朝亦当以天官礼之!” 杜铭听到“天官”两个字,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这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指染的高位,但此刻天门的大门似乎正向自己敞开。 “呵呵……下官还得上疏请陛下重开经筵,便先行告退了!”倪岳望向外面已是午后,便是微笑着告辞道。 “好,本官送你!”杜铭知道接下来定然是接周洪谟的位置,亦是起身亲自相送地道。 倪岳的身材高大,站起来比杜铭足足高出一个头,很是享受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不过在二门的时候谢绝杜铭相送。 杜铭想到自己舍弃万安而抱上徐溥的大腿,从目前的局面来看,当初真的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正是这时,外面的庭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某人似乎跟自己的护卫产生了冲突,当即不满地走了出去。 身穿二品官服的杜铭居高临下看到来势汹汹的番子,当即厉声呵斥道:“你们东厂的人想要做甚?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谁给你的胆闯刑部衙门的?” “杜尚书,别在这里大喊大叫了,请跟杂家走一趟吧!”郭镛手持佛尘出现在这里,显得细声细语地道。 杜铭的眉头微微一蹙,当即便不屑地道:“你们的厂督李荣呢?你们如此无法无天,我得问问你们厂督管还是不管了!” “刚刚陛下降旨让李荣去凤阳守陵了,现在应该出了正阳门吧!”郭镛回想李荣刚刚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嘴角噙着一丝不屑地道。 杜铭没想到李荣竟然被皇帝撤了,当即想到内廷的头领道:“怀恩公公呢?此事若是怀恩公公知晓,定不许你们如此胡作非为!” “怀公公是司礼监的掌印,他现在可管不着东厂的事情!”郭镛知道怀恩跟这帮官员关系匪浅,却是淡淡地道。 或许李荣还能听从怀恩的指令,但自己这阵子一直跟在朱祐樘身旁,如何还不知那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蚂蚱。 杜铭意识到内廷出现了重大变化,却是仍旧硬气地道:“你们想要做甚,本官做事历来光明磊落,何罪之有?” “这一首诗可是你所作?”郭镛从怀中亮出一张纸,便淡淡地询问道。 杜铭看到眼前不过是当年自己为显孝名替亡母所作的诗,当即冷哼一声地道:“呵呵……今满朝谁人不知陛下要复起王越,只是王越作诗怨望天下皆知,今陛下如此构陷忠臣,岂不会令天下有识之士寒心乎?” “那你拿着好好瞧上一瞧,这上面的诗句罪名可不轻,免得最后落得抄家灭族而不自知了!”郭镛将诗递过去,显得善意地提醒道。 杜铭经郭镛这么一说,便是接过诗作认真重读,当念到“元月北楼杯交欢”,但下一句却念不下去了,整个人感到一阵透心凉。 “带走!”郭镛的脸色一正,便大手一挥地道。 杜铭已经吓得跌坐在地,在被两名番子拖走的时候,便慌忙进行哀求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第四十七章 诗起诗终,臣子如棋 北京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天。 东厂抓捕刑部尚书杜铭的消息很快传开,宛如落在平静湖中的石子般,当即在官场荡起一道道涟漪。 任谁都知道,陛下此时拿人其实是一个报复之举。 由于杜铭抓着王越的罪名不除,此举触怒了那位少年天子,致使那位少年天子愤而下令东厂拿人。 只是此等做法,代表正义的文官如何岂能坐视不管,这分明就是皇权挑衅官权。 “天子岂能如此挟私报复!” “吾辈当以公义为先,一齐上疏营救!” “不错,咱们不能让直臣遭难,当一齐上疏营救!” …… 在得知朱祐樘通过东厂抓拿刑部尚书杜铭的消息后,京城衙门的官员便站到了刑部尚书杜铭这边,纷纷表示要上疏进行营救道。 这种做法可以说是惯例,只要是为公义挺身而出的官员,那么他们都会一起上疏,从而向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施压。 终究而言,天下的治理离不开他们这帮官员,而陛下做了出格的事情,那么他们便会团结一起对抗皇权。 这场风波并不算小,此事很快便传到了内阁。 虽然明太祖朱元璋废除宰相制度,但自出任二十一年首辅的杨士奇起,内阁已经成为文官集团的首脑。 “元辅、次辅,咱们三人一起到乾清宫面圣,此次不能让陛下如此咨意妄为!”徐溥找上万安和刘吉,当即便说明来意道。 刘吉看到冲动的徐溥,显得十分冷静地道:“我们三人前去亦没用,陛下以哀父为由谢门闭客,因此事更不会见我们三人!” “不错,陛下跟先帝一般,乃很少召见大臣,还说这是先帝对他的教导!”万安最近身体不佳,声音有些沙哑地道。 徐溥没想到自己的乖学生变得如此模样,当即便生起主意道:“既然如此,咱们便一起上疏,要求陛下释放杜铭!” “好,那便这样办吧!”万安望了一眼刘吉,亦是做出决定地道。 文官集团虽然经常分成若干个团体,但在涉及到大义面前,特别事关文官集团整体利益时,他们都会联合起来进行捍卫。 紫禁城,乾清宫。 朱祐樘看着摆放在自己面前数十份奏疏,发现最近的党争似乎来到高潮,此次竟然将矛头指向了吏部尚书李裕。 李裕原本已经在南京都察院养老,但得到同乡李孜省帮助成功留京出任工部尚书,后抱上万安的大腿,加上跟徐溥和刘吉是旧交,故而顺利担任吏部尚书。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而今科道言官纠着李裕这一件不光荣的往事,却是要借此将李裕从吏部尚书宝座踹下来。 有意思的是,这科道言官弹劾的奏疏是上午刚送到自己这里,结果李裕下午便已经送来了《辩诬录》。 朱祐樘一直是坐山观虎斗,对这个朝堂的势力发布已经摸得七七八八了,满朝文臣当真没有几个不站队的。 “陛下,这是臣为家母所作,断没有通北元之心啊!”杜铭被带到了这里,当即便扑通在地解释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老泪纵横的刑部尚书,显得云淡风轻地道:“通与不通,自有朝廷法度裁决,朕会将你的案子交由大理寺裁决!若大理寺那边认为你是无罪,跟朕作保你所写的那句诗没有任何问题,那么朕亦不会追究!” “大理寺?作保?”杜铭意识到这位少年天子似乎知晓他们官场的恩怨情仇,当即便是惊讶地喃喃道。 朱祐樘将杜铭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只是王越的诗都能定作诗怨望,若是判你一个悖逆之罪似乎很合理吧?” “陛下,臣为王越除罪,臣回去便替王越除罪,还请陛下开恩啊!”杜铭浑身一阵发凉,当即进行叩头道。 王越作诗怨望可以削爵罢官,但他如果被扣上悖逆之罪,那么他的人头不保,妻女进教坊司,儿子则要充军了。 虽然纠着王越的罪不放可以赢得声名,更是提升自己在文官集团的影响力,但这里的风险着实是太大了。 刘瑾看到杜铭已经松口,不由得佩服地望向朱祐樘,这复起王越的门槛终于迈过去了。 朱祐樘面对杜铭的表态,却是不为所动地道:“现在已经不是谈论王越,而是在谈你,谈论你这一首反诗!杜尚书,你自己好好再念一念,此诗能让朕宽恕吗?” “陛下,臣断没有思北元之诗,更没有在影射大明衰败啊!”杜铭想着自己诗句的另一重解读,当即便满脸泪水叫屈道。 朱祐樘自然不会同情此人,显得十分冷漠地道:“王越的诗都能够解为对先帝的怨恨,你这诗为何就得听你的解释,仅仅只是哀母之作呢?” “陛下,臣……臣知错了,王越之罪确是当年有小人强行冠之,臣此次阻止王越除罪,实受奸人挟迫!”杜铭终于体会到王越那种冤屈,当即便是决定袒露一切地道。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便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何人?” “臣以为是徐溥!”杜铭看到已经勾起朱祐樘的兴致,当即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显得失望地道:“无凭无证?” “朝廷大员都是修行百年的老狐狸,哪能轻易给人落下把柄?臣居工部尚书有不当之举,他便以此事相要挟,逼臣咬王越的罪名不放,还请陛下明察!”杜铭脸带苦色,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朱祐樘自然不是非要置杜铭于死地,便是表明立场道:“你们谁忠谁奸,其实在朕眼里都差不了多少,不过是图名还是图利,亦或者胃口大还胃口小罢了!今朕初登大宝,需要的是能替朕分忧的臣子,而不是像你这等逆臣!” “陛下,请再给臣一次机会,一定全力报答圣恩!”杜铭看到绝境求生的希望,当即便再次叩头地道。 朱祐樘看着正在叩头的杜铭并没有见到忠诚,只是看到他对权力的执念,便是淡淡地道:“朕可以再给你机会,但有且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你工部的旧事被捅了出来,除开人命大案,朕许你退还赃银赎命,但能抵多少罪便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什么忠臣和奸臣,不过全都是伪君子。即便自己将内阁和六部尚书的人选全换了,必定还是一样的德行,倒还不如留下这些知根知底的人。 自己只需要平衡各方势力,而不是让任何一方一家独大。至于忠诚,只要背叛的利益最够诱人,哪怕儿子都可以将自己卖掉。 “臣愿为陛下效死!”杜铭抹掉脸上的眼泪,再度向眼前这位英主叩头道。 朱祐樘望了一眼刘瑛,而后进行安排道:“你会被朕收监一日,只是你明日出去后,你该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臣知道了,一定不负圣恩!”杜铭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当即便表态地道。 时隔一日,经过文官集团的纷纷上疏营救,朱祐樘顶不住压力下令东厂新任厂督郭镛将杜铭给放了。 只是看到这位少年天子竟然这么软蛋,很多老油条不由得兴奋起来,更是有科道言官趁热打铁上疏教天子如何做贤君。 第四十八章 西苑初驾,有监二十 紫禁城,右顺门。 坐落在西南方向有一排垣舍,正是六科廊的所有地,而相邻的千步廓用于储存大量朝廷文书和奏章。 这里跟对面左顺门文渊阁阁臣职低权高的情况相类似,虽然最高的品阶仅仅只是正七品,但可以剑指六部尚书,甚至可以上疏弹劾首辅。 像最近李孜省已经定罪,因吏部尚书李裕由李孜省所荐,故而遭到了他们纷纷上疏弹劾,势必扳倒这位“不干净”的吏部尚书。 “杜公得保,幸得吾辈同心齐力!” “天子初登大宝,科道当直谏君上行贤!” “东厂祸我大明久矣,今日当建言行裁撤之事!” …… 大明的官员都是懂得见风使舵的变色龙,现在看到朱祐樘只是一头纸老虎,当即纷纷打着正义的旗号上疏直谏,更是想要趁机裁撤东厂。 虽然锦衣卫已经被他们文官集团的子弟渗透进去了,但东厂从锦衣卫调过去充当番子的人员都是出身卑微的锦衣卫,那是一块他们文官集团无法指染的特务机构。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倒不是十分痛恨锦衣卫,而是痛恨充当陛下爪牙的东厂,更痛恨曾经由汪直统领的西厂。 所幸,而今的新君远没有成化帝那种大刀阔斧的魄力,却是连一个刑部尚书都不敢轻易拿下,如同传言那般的孝顺而贤明。 秋高气爽,不染纤尘。 太祖朱元璋分拆中书省总揽收受奏疏的职能,允许官员的奏疏不经通政司,可以通过左顺门值房的宦官送到司礼监的文书房。 六科廊的官员纷纷走出右顺门,来到对面的左顺门,将自己直谏君主行为规范的奏谏和裁撤东厂的奏疏上交。 吏科都给事中宋琮同样来到左顺门前,只是并没有找宦官,而是找上负责通禀和传达的阁吏,将六科明日早朝奏章的副本交上。 现在早朝规定每个衙门只能奏一事,虽然他很想直奏裁撤东厂,但最终选择将矛头直指吏部尚书李裕。 当满朝官员都想着如何教朱祐樘做人的时候,朱祐樘很罕见地离开了紫禁城,来到了位于紫禁城西边的西苑。 西苑,这是一座皇家园林,是帝王游玩狩猎的场所。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有一种才出紫禁城便已经到了郊外的错觉,眼前的山林、湖泊和鸟兽充斥着大自然的味道。 “先帝身体康健的时候,时常会到这里骑马!”钱义小心翼翼地扶着朱祐樘上马,显得追忆美好时光般地泪目道。 得知朱祐樘要骑马,这里的太监显得十分重视,不仅找来一匹性情最温顺的宝马,而且仔仔细细检查马鞍是否合适、马镫是否稳固,缰绳、缰头、以及其他装备是否齐全等。 驾! 朱祐樘轻轻挥动马鞭,宝马便朝着前面而去,而那种熟悉的感觉当即便回来了。 他六岁便被册封为太子,骑射是一项基本功,虽然早前显露出来的天赋平平,但现在自然已经得心应手。 当骑在马上起伏不定地奔驰时,一种属于男人的快乐直涌心头,此刻更是生起一种仗剑走天涯的冲动。 “主子,慢点,慢点!”刘瑾跟在后面,显得十分担心地劝道。 朱祐樘看到这货竟然要追上自己,由于脸上使然,当即便挥下马鞭加快了速度,骑着马朝前面狂奔。 这里其实就是一个遛马的地方,一道道护栏挡着根本进不了北边的山林驰骋,便只好又拐着原地返回。 在回到隆福宫前,朱祐樘勒紧马僵翻身下马,结束了自己在这个时代的初驾体验。 呕…… 刘瑾其实是一个骑马初学者,刚刚从马上下来,便忍不住趴在地上呕吐起来,将今天吃的全吐了出来。 “万岁爷,人员都已经召集过来了!”钱义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朱祐樘下马,当即便认真地提醒道。 “奴婢郑国忠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郑国忠上前,当即便跪拜道。 “奴婢叩见主子,吾主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近二十名年轻的太监单膝跪地,向朱祐樘齐声道。 朱祐樘看着这帮太监所表露出来的精气神,若不是从他们的声线判断,还真的会错以为是军旅出身的军人。 纵观整个大明朝历史,成化帝算是最重用太监的皇帝了。 其实远不止西厂,在地方上更是任命大量的太监,甚至让汪直曾经亲自带兵打仗,这是大明王朝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是大量的工作依仗于太监,那么必然需要提升太监的数量,而忠心又有能力的太监变得尤为重要。 正是如此,成化帝对西苑的太监有着更高的要求,而后世鼎鼎大名的汪直便是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 郑国忠向朱祐樘谢礼,转身便对身后的二十名年轻的太监大手一挥。 这些太监很快便走进了马场,在朱祐樘的眼皮底下进行操纵起来,虽然不能说骑射精湛,但绝对是太监群体的佼佼者了。 “万岁爷恐是有所不知,在先帝驾崩当日,太皇太后已经将周家人及姻亲勋贵安排进入十二营担任都指挥使!”钱义知道朱祐樘是想要拿回京军的掌控权,却是显得眼睛复杂地道。 朱祐樘其实是知道的,不然自己不会大费周章要回钱义,却是望向旁边的郑国忠道:“他们够忠诚吗?” “他们都是出身清白且从小带进宫里,近十年来每日朝乾清宫跪安,每年都要经过筛选,忠诚肯定没有问题!”郑国忠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骑射演艺,发现确实是要费一番心思才有些成效。 二十名太监在箭无虚发射在靶上的时候,在前面的空地进行一场徒手博斗,最终由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太监获胜。 朱祐樘将获胜者叫到眼前,打量这个身材结实的太监道:“你叫十分名字?” “奴婢叫张永?”张永面对朱祐樘显得有点激动,眼睛带着泪光地回应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认真地询问道:“张永这个名字并不是很好,你可想得到朕赐姓!” “奴婢求之不得!”张永的眼睛微亮,当即便表态道。 朱祐樘知道有些殊荣是太监梦寐以求的,却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进行鼓励道:“那你就得好好表现了!” 当天下午,刑部的判决文书上呈内阁。 “王越的诗作虽有不妥之处,但作诗怨望乃恶意臆测,不可定下此罪!先帝惩治王越是磨其心志,今王越谪居安陆多年,而新朝当是用人之际,故于国于情可除其罪……” 万安和刘吉看到这份结案文书的时候,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上当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中的曲折无须猜测,今刑部既然已经认定无罪,那么便上呈陛下吧!”万安失神良久,便拿出老大哥的口吻道。 刘吉虽然很想知道其中的缘由,但现在木已成舟,他们内阁并没有理由出面阻止,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内阁不敢进行阻拦,亦没有理由进行阻拦,所以刑部的判决文官即刻送进了乾清宫。 “假的,绝对是假的,不可能是这样子!” 当这个消息传到外界,所有人都是震惊不已,而大多数官员都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真相。 第四十九章 六宫粉黛多姿色 京城今天是一片艳阳天,只是眨眼间被一团乌云所笼罩,预示着一场雷雨随时降临。 在杜铭上午被东厂放出来的时候,他们结合对陛下性情的判断,都一致认定陛下此次向他们服软了。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杜铭忍受不了东厂的酷刑和贪恋权势,最终向陛下进行妥协了。 从胜利到完败,这是一场巨大的心理落差。 从六科廊到六部再到京城的各个衙门,很多官员都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事实,都认为是有人在造谣。 当消息来源的渠道越来越多,特别一条是由刑部左侍郎程宗亲口证实,大家仅存的那一丝幻想破灭。 “如此贪恋权势之人,简直是我们读书人之耻!” “今跟杜铭同朝为官,实乃吾辈毕生之污点也!” “大丈夫岂能为高位而折腰,杜铭此人当劾之、诛之!” …… 很多官员纷纷恼羞成怒,早前为杜铭叫好的声音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纷纷将矛头直指杜铭这个“叛徒”。 若杜铭是敢于抗争皇权的勇士,那么他们不介意去舔对方的脚趾头,甚至还会为他们青史留名。但面对这种屈服于皇权的“叛徒”,他们自然是要对方下地狱了。 正是如此,大明朝廷出现了一道奇观:昨天还在为杜铭歌功颂德的官员,今天则已经对杜铭进行上疏弹劾了。 “当真该死!”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在得知消息后,亦是气得咬牙切齿,却是知道刑部衙门阻止王越起复失败了。 一旦王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真到扬州清查盐政官商勾结一事,加上那个人必定积怨已久,当真是要人头滚滚了。 夜幕降临,一场冰冷的秋雨如期而至。 乾清宫东暖阁的灯火通明,外面的雨水像是一首交响曲,丝毫影响不到这里的人。 朱祐樘特意加了一件衣服,只是看到有关弹劾杜铭的奏本,嘴角不由地噙着一丝嘲讽。 敢情官员要跟自己这位皇帝唱反调才算得上是好官,而跟自己同心的官员通通都是奸佞,当真是将皇帝不当爷啊。 只是这便是大明的官场,明明是一帮替自家打工的人,但却一心想要反客为主,恨不得将自己给绑起来。 身穿一袭蓝裙的尔雅款款走来,即便是在美女如云的紫禁城,单凭着这张脸便已经冠绝后宫,何况还拥有傲人的身段和孤傲的气息。 由于现在已经成为乾清宫的管事宫女,负责照顾朱祐樘的生活起居,在举手投足间有着更浓的女强人气息。 尔雅很珍惜现在来之不易的好日子,一双纤纤玉手从食箱中取出鸡汤,眼睛闪着一丝温柔和爱慕。 灯光之下,女的妩媚,男的俊朗。 朱祐樘虽然仅是十七岁的年纪,但行事越发的稳重,眼睛亦是深邃而坚定,毅然像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帝王。 结合早前作为太子时期学到处理奏本的章程,加上自己从前世带来的知识储备,而今已经得心应手地处理两京十三省的事务。 两京十三省的奏本有实有务,实的像今天御史弹劾歙县知县通过找人诬告富户从而逼迫富户花钱消灾一事,虚的则是一些祭祀活动和所谓的祥瑞。 朱祐樘正想要翻阅下一份奏本,眼前便多了一个汤匙,而尔雅含情脉脉地道:“主子,汤容易凉,我喂你吧!” 朱祐樘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鸡汤,便微微张开了嘴巴,汤匙中的汤便送了过来,还夹带着女人似兰似麝的体香。 万恶的封建社会,终究还是让人深陷进去了。 朱祐樘很享受这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今晚的鸡汤味道不错,下次胡椒少放一点,味道就更好了!” “主子,奴婢会跟御厨那边打招呼的!”尔雅跪在矮凳上,显得温柔而可人地继续送来汤匙地道。 朱祐樘张嘴又喝了一口,便是关心地道:“牛蒙蒙的嘴巴好了没,现在可以正常用餐了吧?” “她其实就消停一天,这些天都已经没有将自己当伤者了,看样子现在是没事了!刚刚听说西暖阁那边出现了耗子,她抱着她的小花说要去抓耗子了!”尔雅想到牛蒙蒙活泼的性子,显得无奈地浅笑道。 朱祐樘知道牛蒙蒙并不是大众喜欢的典型,但想到当天为自己挺身而出,还是格外关照地道:“今后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都可以由着她性子来,你没必要对她制定条条框框!” “奴婢记下了!那天那么多人在场,亦是只有她才知道忠心护主,奴婢一定不会让这种情况再出现,定然替主子好好调教乾清宫这帮太监和宫女!”尔雅轻轻地点头,而后认真地保证道。 朱祐樘已经见识到尔雅女强人的一面,便是进行奖励道:“今天到西苑那边骑马,感觉风景不错,下回跟朕一起到那里走走吧!” “奴婢不会骑马!”尔雅心里微微一动,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朱祐樘看着正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就像匹马,却是体贴地道:“倒亦不用非得骑马,像那个湖这么大,里面的鱼定然不少,你亦可以在那里钓鱼。朕其实挺喜欢钓鱼,若不是现在天冷,湖里的鱼很难开口,朕今天都想试一试了!” “若是主子不弃,奴婢愿意陪你过去,为你挂蚓!”尔雅看到朱祐樘的兴致很浓,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朱祐樘发现在烛光下的尔雅显得格外的迷人,嘴里的汤不经觉用力地咽了下去,而汤似乎仍旧不解渴。 尔雅看到自己手中的汤匙被拦住了,面对这一双炽热的目光,如何还不知眼前这个男人的心意,便含羞地将剩下的汤送到嘴里。 却是这时,郭镛从外面走进来汇报道:“万岁爷,宫外刚刚送来一份情报,徐溥拜会了万阁老和刘阁老!” “如此说来,明天廷推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还是不顺利啊!”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不由得苦涩地道。 其实想要解决好京城的事情十分容易,毕竟自己是大明王朝的皇帝,随时都能将万安、刘吉和徐溥直接拿下。 哪怕真闹到最后无法收拾,亦可以像嘉靖那般,直接动用锦衣卫掀起左顺门血案,这底下的官员都会变得老实起来,甚至都会成为自己的应声虫。 但,然后呢? 大明王朝有超过1100个县,徐溥、万安和刘吉这些人不过是文官集团推举出来的领军人,将这些头领揍一顿很容易,但下面的地方官员全都要收拾一遍吗? 终究而言,他朱祐樘不是仅仅做北京城的主人,而是整个大明王朝真正的帝王,从而实现国强民富的目标。 想要真正掌控这个王朝,单单通过太监的控制还是不够的,其实还是需要这个庞大的文官集团为自己驱使。 得益于后世所接触的网络小说和电视剧等媒体,加上自己处事确实足够冷静,所以还是决定走上一条不同的帝王治理之路。 “万岁爷,现在该如何处理呢?”郭镛深知三人联手所产生很大的阻力,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朱祐樘自然是意识到这一点,但现在并不想谈论这些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去吧!” 咕! 尔雅终于忍不住伸手捂嘴,将含在嘴里半天的汤吞进肚子里。 “遵命!”郭镛发现这个管事宫女竟然趁他跟万岁爷谈话偷喝了汤,显得有所不满地瞥了一眼那边,而后恭敬地拱手道。 尔雅像是做错了事一般,拿着空汤碗急匆匆地逃离。 朱祐樘看着这个显得有几分狼狈的倩影,显得猥琐地舔了舔下唇。 不论是为了打破原来历史轨迹,还是为了避免自己这一脉绝嗣,他都断然不可能为了一朵花而放弃整座森林,要让六宫粉黛多姿色。 夜渐深,美人已经宽衣解带爬进龙榻中的被窝里,致使被子弥漫着一丝淡淡的体香,而外面很快传来了脚步声。 第五十章 官场的世态炎凉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 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 一夜无尽的梦乡过后,北京城在盏盏灯火中醒过来。 虽然天气已经转冷,昨晚的秋雨让寒意更甚。只是今天的早朝并没有终止,所以官员还得踢开被子,从暖洋洋的被窝中钻出来。 在这一刻无疑是痛苦的,只是他们知道最难受还在后面,待他们上早朝还得规规矩矩地站在奉天门广场前忍受寒风肆虐。 人的惰性使然,所以很多官员都不愿意遭这份罪。特别那帮勋贵仗自己是世袭闲职,故而时常缺朝,到了冬天这种情况尤为普遍。 “别喊了,今早太冷不早朝了!”英国公张懋感受到被子外面寒意逼人,便翻了一个身子继续进入梦乡。 这并非特例,而是一种比较普遍的情况。 新君的性情宽仁,东宫时期对自己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不加约束,所以新朝前几天大家还有所收敛,但如今已经有人开始戏称早朝为“鸦朝”——“鸦朝早朝晨钟一响,午门广场前万余乌鸦飞起”。 倒亦有例外的情况,吏部尚书李裕今天早早醒过来,竟然自己一件件穿上官服,正坐在灯下微微发呆。 一个美妇人带着侍女推门进来,结果看到已经穿戴整齐的李裕,亦是捂着波涛胸前吓一跳道:“老爷,你……” 李裕对同样显得十分吃惊的侍女招了招手,便自己动手开始洗涮,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云娘,你今天带大家收拾收拾吧,咱们不日就得回江西老家了!” 朝堂的斗争从未停歇,自己屁股上的吏部尚书宝座更是让人垂涎不已。 就在近期,那些蓄谋已久的人终于行动了。他们先是悄然声息地将李孜省定罪,接着以自己经李孜省举荐为由,以此将自己从吏部尚书的宝座拉下。 前些天还只是个别官员在行动,昨日科道言官发起总攻,刘吉的门生吏部都给事中刘琮代表六科廊在今天早朝请奏此事。 早朝的票拟意见并不算什么秘密,在早朝奏疏票拟意见转送乾清宫的过程中,经手的太监都可以趁机偷瞧一两份。 怀恩虽然不贪财物,但却是极度贪名,是一个虚荣心极强的老太监。为了彰显他的地位非凡,在成化帝时期便时常故意向外面泄露情报。 昨天内阁的票拟经由怀恩传到了自己的耳中,万安和刘吉都没有替自己说情,而是证实弹劾的内容为真。 现在自己的命运已经掌握在天子的手中,只是自己跟当今天子并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还在起复王越的事上产生的摩擦,此次自己必定是凶多吉少了。 特别有小道消息传来,怀恩在昨晚关宫门前向徐溥递了一张纸条,上面仅仅只有三个字:拟旨了。 景泰五年入仕,至今已经三十三载,有过春风得意马疾蹄的意气风华,亦有过夕贬潮州路八千的黯然神伤,宛如是做了一场大梦,而今日终于到了曲终人散之时。 “老爷,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云娘看着垂头丧气的夫君,显得十分关切地道。 “人没事!”李裕不愿跟自己的妾室说这些朝堂斗争的事情,将手里的毛巾丢回铜盘中,拿起桌面上的牙牌便出门了。 “老爷,早餐已经准备妥当了!” “没胃口!” 李裕并没有半点食欲,借着刚刚亮起的灯火,穿过长廊来到前院,直接乘坐轿子便朝紫禁城的方向而去。 午门前广场,此时已经来了很多官员。 虽然不少官员缺朝,但身居高位的官员通常都不会缺席,除了爱惜自己的前程外,则因为他们是朝堂党争的重要参与者。 不论是决策还是用人,他们都需要随时发出自己的声音,既可以防止自己丢城失地,亦有机会夺城掠地。 权力游戏是这个时代最有趣的游戏,一旦享受到其中的快乐,那么就不是区区寒风所能阻挡了。 “听说了吗?简直是胡闹,户部郎中陈坤竟到宝坻征徭役!” “这不是要清查三岔口河道的淤泥吗?在宝坻征徭役有何不妥?” “呵呵……本来确实并无不妥,但宝坻那块地不是已经赐给庆云侯了吗?” “呃……夺人田产还要人帮着清理淤泥,此举……当真是,咳,史书是要记下了!” …… 先一步到来的官员都会聚到一起闲聊,由兵部左侍郎何琮最先挑的头,这帮官员正在议论宝坻征徭役一事。 “李大人,早啊!”工部右侍郎刘璋扭头看到李裕出现,当即便打了一声招呼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似乎才注意到李裕出现,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向眼前这位吏部尚书打招呼道:“李大人,早安!” 李裕敏捷地感觉到这帮人正在疏远自己,虽然仍旧向自己主动打招呼,但无论人数和热情都已经降了一大截。 特别在跟自己见过礼后,这帮官员直接将自己晾到一边,显得十分热情地继续议论起户部郎中陈珅在宝坻征徭役一事。 李裕虽然同样不理解户部这种伤口撒盐的做法,但看着这些官员的表情,尽管他们嘴里啥都没有说,但无疑是在幸灾乐祸了。 自从陛下执意要整顿盐政,加上陛下并没有如预期那般重用清流,致使这些伪廉伪直的官员都等看陛下闹出大笑话。 李裕突然理解陛下坚持复起王越的做法,如此圆滑的官员真派到了地方,不过是给他们借机敛财的契机罢了。 这帮都是和光同尘的官员,又怎么可能跟送上来的钱财过不去,而选择得罪同僚和开罪朝堂大佬的愚蠢做法呢? “下官拜见徐学士!” “下官敬请徐学士勋安!” “下官恭请徐学士钧安!” …… 刚刚还在激烈讨论的众官员,当看到一个还落在数丈外的官员出现,却是纷纷主动迎上前见礼道。 李裕扭头看到来人正是徐溥,亦是知晓这些人刚刚并不是没有看到自己出现,而是认为自己这位即将被免官的吏部尚书已经不值得他们恭迎了。 至于徐溥受到如此热情的礼侍,除了他作为清流的领军人外,便是徐溥作为吏部左侍郎很大可能接任自己吏部尚书的位置。 清流领袖加吏部尚书一职,其实可以跟当朝首辅万安真正平起平坐了。 随着钟鼓声响起,午门的左右两掖门同时打开。 由于里面的地方更开阔,反倒晨风更猛,让衣着单薄的官员不由得冷得瑟瑟发抖。 今天前往奉天门参加早朝的人数明显差了一大截,除了那些懒散的勋贵外,其实更多还是那些锦衣玉食的官荫子弟,即便扣掉俸禄亦是没几个钱。 在响鞭和宫廷乐声中,身穿龙袍的朱祐樘从奉天门后面出现。 李裕知道自己是最后一次站在这里,却是不由得认真地审视这位少年天子,发现这位少年天子并不像传闻那般愚钝和天真胆怯,那双眼睛反而显得坚韧而睿智。 在这一刻,虽然仍旧不明白为何被庆云侯讹骗六百顷肥地,但从这面相怎么说都不像是好糊弄的君主。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以万安和刘吉为首的文武百官纷纷跪礼道。 不管他们心里如何希望看这位新君的笑话,但这位终究是大明的天子,掌握着他们在场所有人的仕途。 你可以不替他卖命,亦可以不真心实意替他做事,甚至可以一昧地设想从中捞取好处,但却不得不跪拜于他。 朱祐樘知道今天又是一场新的斗争,看着这一帮心怀鬼胎的文武百官,便是淡淡地道:“平身!” 千官听政,其实是枯燥而无聊的。 各个衙门的官员轮番奏事,偏偏每一个都喜欢长篇大论,而且河南口音、陕西口音和广东口音是应有尽有。 早朝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朗诵奏疏,基本上是以一问一答的形式出现,让大家听着不由得昏昏欲睡。 所幸,今天难得出了朝阳,或者是经历昨晚风雨的缘故,朝阳显得格外的娇艳,让李敏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只是朝堂的斗争终究是残酷的,梁芳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圣旨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李裕受李孜省举荐,方得先帝任天官,此事已得内阁证实,确不利再掌铨法。今科道言官共计三十二人上疏请免,朕知裕有识人之能、任职期间有伟绩,然上位终亏,故准众科道言官所奏,勒令吏部尚书李裕闲住,钦此!” 第五十一章 意料之中的廷推 “臣李裕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裕虽然已经猜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但真从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宝座摔下来的时候,大脑还是变得一片空白,显得行尸走肉般进行接旨道。 跟户部尚书李敏带冠闲住不同,现在的圣旨仅仅只是闲住的话,其实是直接免去吏部尚书的官职。 至于是不是还能复起,那就要看个人造化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便体现出抱团的好处,像王越遭到整个官场所厌恶,而王恕赢到满朝清流的一致举荐。 “终归是一个妄念,自己在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呆得太久呢?”李裕看着交到自己手里的圣旨,嘴角不由得一阵泛苦地暗道。 他出身于寒门,虽然有幸走上科举一途,但在官场中并无人脉。却不像徐溥这般进入翰林院,自己老师原首辅商辂压根都没有正眼瞧自己。 既然是苦熬了三十三年,四年前才升至正二品的都察院右都御史。即便是都察院的第二把手,但还是遭到了排挤,不到一年便被踢到南京都察院养老了。 或许是心中那份不甘作祟,或许是自己人生的一次机遇,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原礼部左侍郎李孜省才得以返京出任工部尚书,最后更是侥幸出任吏部尚书。 只是自己并非万安真正心仪之人,而徐溥亦是看在同年的交情上并没有反对,上任还不足一年,而今再度遭到这个朝堂的排挤。 终究而言,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融入这个高端圈层,自己不过是足够听话才被他们临时推到这个高位罢了。 “退下吧!”梁芳看着眼前这个失神落魄的吏部尚书,便是淡淡地开口道。 “是!”李裕嘴里挤出一个字,便捧着圣旨回班。 朱祐樘发现跟自己所料的一般,昨晚的那场雨致使气温再降,人数果然又比昨天少了一截,便对出列吏部右侍郎刘宣道:“暂停奏事,清点今日早朝到朝官员名单!” 啊? 在场的官员纷纷难以置信地望向朱祐樘,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玩了这么一手,在他们放松警惕之时挥下这一棒。 吏部右侍郎刘宣愣了一下,但只能硬着头皮领命道:“臣遵旨!” 由于没有到场的人数实在太多了,这么清点起来亦是让人暗自头疼,只是好在身居高位的官员基本上都在场。 肉眼可见的最高勋贵是英国公张懋没有来,而正三品的文官是鸿胪寺的张峦,后者却让人耐人寻味了。 朝阳渐渐高起,只是这个广场仍旧是寒风不绝。 朱祐樘在拿到吏部右侍郎刘定呈上来的缺席官员名单后,便不动声色地交由郭镛让人核对,便是让早朝重新进行奏事。 他乡之路谁悲失路之人。 李裕对于接下来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好不容易熬到散朝,显得失魂落魄地朝着午门的方向走去。 “李大人,一路保重了,回江西的路不好走啊!” “李大人,若当初帮我安排我家子侄,咱们便该多些香火情,可惜啊!” “可不是吗?自己怎么上来没点逼数,求你安排是给你脸面,你摆官架子给谁看呢?” …… 工部右侍郎刘璋等官员看到李裕真倒台了,想到早前这位吏部尚书拒绝自己走后门的往事,当即纷纷进行挖苦道。 李裕看着这些嘲笑的声音,亦是感受到官场的世态炎凉。 以前无论走在哪里都会有一堆官员簇拥自己,结果现在才刚刚倒台,这些昔日跪舔自己的官员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其实这些人并不知道,自己并没有亏待他们任何一人,反而尽心尽力地满足他们的请求。只是吏部衙门从来都不是他说得算,且不说自己得听从万安的安排,却是连徐溥都不敢忤逆。 只是现在呢?自己虽然不是每次都能帮,但亦是帮了一两次,结果换来的都是嘲讽和落井下石。 李裕看着这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孔,当真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哪怕不能弄死这些人,亦要将他们那些眼高手低的关系户通通处理掉。 “李大人,请留步!” 李裕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只是根本不需要回头,便已经知道是刑部尚书杜铭。 想到刑部尚书杜铭的日子并不好过,却是知道对方并非要落井下石,反倒有一种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被排挤出文官集团确实不好受。 “都别乱走,咱们到东阁廷推啰!” 在李裕和杜铭组成难兄难弟的时候,一众高级官员正簇拥着徐溥朝着午门而去,便是要举行决定都察院左都御史归属的廷推。 位于午门和奉天门间,还在一座奉天门一般规模的端门,端门左侧是东阁,而廷推和廷议都在此处举行。 按惯例,廷推由吏部尚书主持,但李裕刚刚已经被弘治帝勒令闲住,所以现在由吏部左侍郎徐溥主持。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看着面前九卿等一众官员,显得志得意满地坐在头把交椅上。 尽管不知是因为何种原因被拒在内阁门外,但此次若能够成功升任吏部尚书,无疑亦是一个十分不错的结果。 吏部尚书虽然比不上首辅,但终究是掌握百官升迁的天官,加上自己门生故吏已经遍布朝堂。若是能够将这些忠于自己的人安排到要职中,不仅可以掌控朝堂,而且还要掌控天下。 远的不说,像应天巡抚是自己的人,而常州知府更是自己的门生,故而自己家里人可以说是高枕无忧了。 “徐学士,刑部尚书杜铭还没有到!”礼部左侍郎倪岳清点到场的官员后,便向徐溥进行汇报道。 “羞与之同伍!” 礼部尚书周洪谟得知杜铭没有到场,当即便纷纷冷言冷语地道。 若不是杜铭的突然倒戈,他们此次完全可以将王越给钉死在羞辱柱上,而不是现在有机会重返朝堂。 徐溥的面沉似水,对杜铭同样是恨之入骨。 若王越真成功到扬州整治盐政,那么自己的门生故吏必定要被扒皮,甚至自己都会受到这件事情的波及。 只是终究是堂堂的正二品刑部尚书,徐溥端起茶盏道:“咱们等他一盏茶的时间,若是不来的话,视作他缺席处置!” 在场的官员自然没有意见,虽然杜铭来不来都是一个样,但杜铭没有来自然是更让人舒服。 一盏茶工夫过后,徐博便淡淡地开口道:“咱们开推吧!” “今北边鞑子有卷土重来之势,朝事当以国防为重。虽陛下欲任王越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然北疆安定才是今大明头等大事,越乃是军旅奇才,当以兵部侍郎出任九边督巡,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当别择他人!”兵部尚书余子俊望了一眼徐溥,当即便打下基调地道。 礼部左侍郎倪岳等官员对此早已经心知肚明,当即便纷纷表示赞同。 “若是如此的话,本官推举延绥、宁夏、甘肃三边巡抚徐廷章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由王越接替徐廷章的职位!”礼部尚书周洪谟的嘴边微微上扬,当即便提出自己的方案道。 “此举甚妙,下官赞同!若是如此的话,下官提议备选可填选宣府巡抚张锦!”户部右侍郎叶淇当即附和地道。 随着这三个人的一唱一和,廷推的事情便得到大场所有人一致赞同。 徐溥早已经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便是一锤定音般地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的话,那么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由徐廷章充当主选,而张锦充当备选!” 所谓的廷推,其实还是少数人的权利。 这些事情早在昨日便已经敲定了,现在之所以煞费其事拿出来说,不过是演戏给乾清宫那一位看罢了。 正是这时,一道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正准备散场,只是扭头望向走进来的人,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讶然。 第五十二章 黑化就会变强? “李尚书,你怎么来了?”礼部左侍郎倪岳看到李裕出现在这里,不由得困惑地询问道。 官场历来都是人走茶凉,而李裕打一开始便不是文官集团核心圈层的人,在场的朝廷高官现在自然不将此人当一盘菜。 即便李裕还在吏部尚书任上,其实很多人都不将这位吏部尚书当一回事。毕竟李裕在京城任职的时间太短,根基过于薄弱,而他之所以能出任吏部尚书是各方博弈的结果。 在场的官员纷纷投去疑惑的目光,不明白一个已经被勒令闲住的吏部尚书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了,难道是过来自取其辱? 东阁坐东朝西,此刻的朝阳没能照进来,致使这里显得阴森森的。 李裕入仕三十三载,今已是年满六旬,生得一张十分和善的脸,平日行事亦是一副老好人形象,但此刻敛着脸扫过在场的人。 虽然所有人都向他投来了关注的目光,但这些人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甚至有的人目光透着鄙夷。 李裕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便淡淡地表态道:“廷推徐廷章和张锦可以入推,但本官另外要举荐一人!” “呵呵……你已经被免职,莫不是忘了?” “李大人,现在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份了!” “闲住,这是让你乖乖回家呆着,而不是让你到这里捣乱的!” …… 听到李裕竟然要在这场廷推上推荐人选,特别很多人隐隐猜测到所推荐的那个人会是谁,兵部右侍郎何琮等人纷纷出言嘲讽道。 徐溥和周洪谟交换了一个眼色,却不明白这个已经被他们联手撸下来的原吏部尚书跑到这里自取其辱,难道这个老好人吏部尚书得了失心疯不成? “传陛下旨意!”刑部尚书杜铭手持一道圣旨从外面走进来,显得面无表情地高举着圣旨朗声道。 “臣等接旨!” 刚刚还在嘲讽的官员不由得暗自一惊,一些官员当即放下翘起的二郎腿,纷纷来到阁中跪下迎旨道。 圣旨在前,所有高官莫敢不跪。 刑部尚书杜铭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九卿等官员心里十分舒坦,展开圣旨便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李裕虽由奸人李孜省举荐,然先帝裁决授印,实乃先帝所选才也。李裕在职期间,选才用人有度,并无徇私之举,乃本朝掌铨法不二之选。今朝臣对李孜省举荐微词颇多,朕从官意裁之,然朕惜其才,故今再任之。李裕由奸人举荐一事,今后诸臣不得再议,李裕改由朕举荐任命,望李裕秉持公心用贤任能不负朕望,钦此!” 啊?又任李裕为吏部尚书,玩呢? 跪在地上的徐溥等人彻底傻眼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杜铭手中的圣旨。 虽然朝堂有过被罢官后复原职的情况,但都是经历一段争斗和时间的结果,哪有早朝刚将人罢官,结果太阳都没上三竿便复职的道理? 刑部尚书杜铭的眉头微蹙,对愣神的众官员沉声道:“还不谢恩?” “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周洪谟等官员心里黯然一叹,只能规规矩矩地谢恩道。 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们所有人都给陛下耍了。在他们文官集团内部展开内斗之时,这才刚将李裕踢出局,结果却给陛下捞了回来。 此次他们的弹劾的举动无疑遭到了李裕的记恨,而给予李裕新生的陛下自然是大恩人,今后李裕如何还会跟他们狼狈为奸呢? 这……这还真是传闻愚钝且天真的太子爷吗?确定不是老狐狸转世? 只是让人费解的是,这种事情又不像是陛下所为。毕竟庆云侯那种猪脑袋都能从陛下那里骗得五百顷肥地,他们可都是最精明的读书人,自然是能够将陛下玩得团团转才合理。 “承蒙陛下隆恩浩荡,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李裕想到刚刚在乾清宫的境遇,亦是由衷地朝乾清宫方向表忠道。 本以为此次是真要返回江西老家,但所幸当今陛下并非迂腐之人,而今对自己寄以厚望,自然是要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了。 李裕却是走向了阁中央,径直来到了徐溥面前。 徐溥的目光呆滞,原以为自己离掌控天下仅差一步,但还不等他有所行动,李裕竟然已经官复原职了。 入阁梦断,而吏部尚书又无望,自己这位帝师别说在新朝发光发热,如今的情况竟然比成化朝还不如。 徐溥看到李裕朝着自己走过来,其实他跟李裕是同年关系,只是此刻发现这个历来对自己恭敬有加的李裕变了。 此人每每见到自己都是笑脸相迎,以致自己心里其实十分瞧不起这个老好人,但眼前的李裕竟然敛着脸居高临下打量自己。 咳! 坐在旁边的礼部尚书周洪谟望向徐溥,却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什么啊? 徐溥不由得困惑地蹙起眉头,突然发现不仅仅周洪谟对自己咳嗽,周围的官员同样纷纷欲言而止地望向自己。 “徐大人,该让座了!”刑部尚书杜铭看到徐溥向来是霸道惯了,便是淡淡地提醒道。 礼部尚书周洪谟等官员亦是暗叹一声,显得目光复杂地望向坐在主座位上的徐溥,这个事情竟然还需要其他人出言提醒。 若吏部尚书缺失,自然是由吏部左侍郎徐溥主持廷推,只是现在吏部尚书已经归位,那么徐溥这位副手自然要乖乖让座了。 徐溥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坐了不该坐的位置,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李裕让座,心里当即感到十分的不爽。 他跟李裕是同榜进士,只是他是清贵的词臣,而今更是清流的领袖。反观李裕,不过是从地方爬上来的土鳖,依靠攀附奸人才得以在京城出任要职。 徐溥尽管心里十分的不甘,但官场的规矩容不得他胡来,便默默地忍受这一口恶气,便板着脸让出了座位。 李裕看到黑着脸的徐溥反倒感到一阵畅快,当仁不让地坐在首座上,对刚刚奚落自己的兵部右侍郎何琮等人道:“何侍郎、贾侍郎还有诸位,今承蒙隆恩,本官已经官复原职,却不知可有在这里说话的份呢?” “李大人自然可以,刚刚是下官失言了!”兵部右侍郎何琮是一个油滑的官员,当即像是换了一眼嘴脸地道。 李裕已经看穿了这般同僚的嘴脸,便直接表态道:“陛下早前便已经说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可由王越出任!今新朝重启廷推,咱们不可辜负陛下的信任,当替陛下物色可担重任之人,故而本官推举王越!” 在场的官员看到李裕如此表态,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隐隐感觉到他们今天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李大人,今北边鞑子有卷土重来之势,朝事当以国防为重。虽陛下欲任王越出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然北疆安定才是今大明头等大事,越乃是军旅奇才,当以兵部侍郎出任九边督巡为上!”兵部尚书余子俊抛出刚刚的理由,当即站出来阻止道。 刑部尚书杜铭却是冷笑一声,便进行质问道:“余大人,不知今天是议边患之事呢?还是在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人选呢?” “自然是议廷推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事,但北边的安定亦得进行考量!”余子俊心里暗自不喜,却是大义凛然地答道。 杜铭自然知道这是这些人想阻止这个任命而找出来的理由,便是淡淡地道:“余大人,若非要王越才能安定北边,那么本官现在便跑一趟皇宫,向陛下禀明这个紧急的情况,如此可好? 李裕领会到杜铭的心思,当即再添一把柴火道:“不错!若九边已是无人可用,边防岌岌可危,那么咱们现在便向陛下汇报!” 这…… 兵部右侍郎何琮深知若是如此上报的话,定然会招致整个兵部的人员动荡,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余子俊。 在这里打着国防的旗号阻止王越的任命可以,但如果真向陛下进行汇报的话,那么就是上纲上线的军国大事,陛下恐怕需要考虑更换兵部尚书的人选了。 “这两个人怎么都变聪明了?难道黑化真会变强?” 工部尚书贾俊一直在旁边坐山观虎斗,而今看到李裕和杜铭两个叛徒明显变得不同,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两个人暗道。 第五十三章 这块地不好拿啊(求月票) 余子俊面对杜铭和李裕的联手进攻,便做出让步地道:“此事是本官考虑不周,今日只议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但本官始终认为王越调任北边任职最为合适!” 工部尚书贾俊不由得暗叹一声,虽然余子俊后面还补充了一句,但明显是虚张声势了。 李裕看到余子俊已经松口,便对在场的所有官员道:“若是没有异议的话,本次廷推由徐廷章充当主选,而张锦、王越充当备选!” 众官员听到这个廷推的人员名单,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徐溥,此次廷推的结果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虽然只添加一个人,但结果必定是要差若天壤了。 徐溥面沉似水地盯着李裕手里的那份圣旨,却是一声不吭。 事情至此,其实已经木已成舟。吏部尚书李裕已经沦为皇党,内阁选择拟旨重新任命李裕无疑仍旧选择逢迎圣意,自己一个清流领袖根本是独木难支。 李裕看徐溥没有跳出来阻止,便一锤定音地道:“好,此次廷推到此为止,本官即刻将此次廷推的结果上呈陛下!” 众官员不由得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无法逆帝意而行。 若没有意外的话,陛下恐怕是坚持选用王越,而以王越的性情总理盐政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那些官商恐怕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随着廷推人员名单敲定,大家便纷纷散去。 李敏和杜铭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拿着名单一起朝着午门而去。 户部左侍郎叶淇对这个结果十分不满,却是将矛头指向文渊阁方向道:“徐学士,那两个纸糊阁老又不干人事了!” 文官集团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因成化朝内阁三阁老刘珝、万安和刘吉都没有表现出跟皇权抗争的勇气,故而被文官集团戏称“纸糊三阁老”。 本以为万安和刘吉到了新朝会变得有文臣魄力,结果现在依旧成为了皇帝的应声虫,此次还是选择帮皇帝草拟圣旨。 若不是此次情况确实有点特殊,加上如今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人选仍旧通过廷推,他们当真怀疑传奉官又要重出江湖了。 “若是他们硬气一点,何至于先帝用传奉官命官一百多人!”礼部右侍郎倪岳对着两位纸糊阁老进行嘲讽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犹豫了一下,却是认真地透露道:“据本官所知,刘阁老早朝便回了家,此事恐怕是万安一人所为!” “这个老匹夫,当真是咱们文臣之耻!”户部左侍郎叶淇得知是万安一人所为,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骂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显得成熟而稳重,便扭头望向徐溥询问道:“徐学士,事已至此,接下来咱们该如何是好呢?” “徐学士,万安不可再留,咱们得……”户部左侍郎叶淇看着四下无人,当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道。 徐溥知道自己晋升吏部尚书的路断,而今确实是时候对万安出手,便是摆了摆手制止继续议论道:“此事老夫自有安排,大家都散了吧!” 余子俊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徐溥还有什么样的后手,但还是纷纷选择返回各自的衙门。 “阿福,准备一辆马车,我要秘密前往城北!”徐溥钻进轿子便闭目养神,思索良久便是淡淡地吩咐道。 正当徐溥秘密前往城北之时,刚刚参加廷推归来的众官员走入西江米巷,却是看到照壁贴着一张新公示。 叶淇排开人群走了进来,当看到是有名宝坻那块土的公告之时,脸上不由得浮起幸灾乐祸的笑容,但看清内容便彻底傻眼了。 时值正午,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对着铜镜看到自己日渐色衰,亦是不由得暗自神伤,正想要询问有关乾清宫的情况,结果刚吐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原本太子府的宫女和太监大多数都是她安排的人,甚至覃贵本是她清宁宫最忠心的太监,所以一直以来对朱祐樘的一举一动可谓是一清二楚。 只是不知因何缘故,朱祐樘在继承帝位后,不仅没有像以往帝王那般重用东宫旧人,而且摒弃太子府绝大多数的宫女和太监。 自从乾清宫换了一个掌事宫女后,自己安插在乾清宫最后的眼线亦被摘除了,自然亦是失去对朱祐樘的监视。 现在的乾清宫就像一团雾,宛如她如今观望朱祐樘一般。明明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结果现在却变得如此的陌生,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太皇太后,庆云伯求见!”一个宫女从外面轻步走进来,对正在梳理头发的周太皇太后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却是黯然一叹,但还是让人安排他前来。 按说,自己弟弟过来该高兴才是,但这个弟弟眼里压根没有多少亲情,一心只想着如何变着法子讨要赏赐。 当看到满脸堆笑的亲弟弟之时,她便是知道对方是因何而来。 来到前殿入座的周太皇太后端起茶盏,显得云淡风轻地道:“你放心好了,君无戏言,那块地肯定是跑不掉,你无须日日过来催促!” “姐,那块地好像出了点麻烦,陛下刚刚已经下了旨意!”周寿听到提及那块地的事情,当即变得愁容满面地道。 周太皇太后停下喝茶的动作,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什么旨意?” “陛下已经着令户部对宝坻那块地的田产进行丈量,说是要以市价对苦主进行经济补偿!”周寿眼神复杂地透露道。 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茶水,却是不以为然地道:“虽然这般便宜了那些百姓,但亦能让百姓不闹事,这样做对你不是挺好的吗?” “按说是这样的,但那里的百姓不闹,京城的百姓对我开始指指点点了。早前大家都说陛下被我欺骗而嘲笑陛下,只是陛下现在这么一搞,大家反倒开始指责我太贪了!”周寿当即大倒苦水道。 若是朱祐樘悄无声息赐地的话,六百顷地并不会招人注意,毕竟很多山林压根不值钱。像是一些海岛,哪怕给大明都瞧不上,在这个时代只有耕种才有经济价值。 只是现在朱祐樘突然对宝坻那块地的耕田进行清丈,而且还高价对苦主进行经济补偿,如此一来那块地便有了经济数据。 你讨要六百顷地,即便大家都知道那是一块肥地,但终究是一笔糊涂账。只是大家知道你讨要的六百顷地有一万亩良田,那么此次讨赏的性质就变了。 “怎么会这样?”周太皇太后端着茶盏,显得十分困惑地道。 在讲清其中的利害关系后,周寿宛如吃着黄连地道:“姐,陛下给的这块地真不好拿啊!” 随着有关宝坻那块地的告示张贴出来,京城的舆论彻底发生了改变。 “造孽啊,宝坻那可是一片肥地,不知有多少百姓靠着那里的地过活呢!” “可不是吗?大家都说新君贤明,但根本不问民间疾苦,我看就是一个糊涂皇帝!” “现在都还没有正式改元,新君便已经做出夺人田役人清道河道之事,天理何在啊?” …… 这是大家得知皇帝要将宝坻那一块六百顷的地赐给庆云侯的反应,那时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朱祐樘,已然对这位新君的好感降到了冰点。 “赐地的事哪是陛下糊涂,庆云侯终究是舅老爷、太皇太后的亲弟弟,这事无法拒绝啊!” “要说这事只能怪庆云侯太贪了,这都敢开得了口,老夫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陛下仁德,奈何外戚如此之贪,现行的补偿方案亦是权宜之策,这证明陛下装着我们百姓啊!” …… 随着公告张贴而出,在得知事情的处理方案后,大家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庆云侯周寿,很多老者更是为朱祐樘的做法感动得老泪纵横。 北京城的天很蓝很低,以致很多百姓觉得天子正在亲切地注视着他们,而一行秋雁正往南飞。 第五十四章 京山风波1 京山县,由汉初云杜县而来,于隋大业三年始称“京山”,因城东京源山而得此名。 京山城虽然是垒土城墙,但高一丈有余,城中青石砖道贯穿四门,主街道的商铺颇为兴盛,而城南更是热闹非凡。 “都别挤,一个个好好排队!” “大家别急,咱家的盐还多着呢?” “放心好了,只要咱家的店门还开着,绝不胡乱涨价!” …… 一间位于城南的盐行门前聚满前来买盐的百姓,两个长相机灵的店小二正在售盐,同时对迫切的人群吆喝着道。 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衣衫破旧,虽然显得心急但亦是规规矩矩地排队,正眼巴巴地瞧着店里面堆着的白盐。 此时的白盐落在他们的眼里,简直就像是散着金光的黄金。 食盐,这是他们很多人所面临的窘迫局面,而今秋收换得钱银后,便都想要买上盐好过上安稳的日子。 一个老汉买到盐后,显得十分激动地道:“安陆州城一斤盐都要奔五百文钱去了,今京山县的盐价一斤才二百五十文钱,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这个自然,我们家掌柜心善,哪怕赚得少,亦要让大伙吃上低价盐!”正在干活的小二望着排队的百姓,便替自己的掌柜邀名道。 躺在竹椅悠哉悠哉喝着茶的赵掌柜不由得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八字胡,整个人显得十分得意的模样。 两个店小二干活很是利落,在将盐装进布袋后,还特意绑了一个好看的绳结,这样便能让顾客不容易出现撒盐的情况。 时下的盐,可谓是堪比黄金。 虽然京山县位于湖广的偏远处,只是因为这里的盐价比周边要低,从而吸引不少外县之人前来购盐,亦是帮着整个京山城增加了不少的人气。 李四看到眼前一个气度不凡的布衣老头子前来买盐,显得十分热情地招呼道:“这位爷,你是要多少斤盐呢?” “你可还记得此人,他可曾到你们这里买盐?”布衣老头身材高大而俊朗,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进行询问道。 李四看着画像中人,不由得啧啧称奇地道:“奇了怪,虽然你用墨很少,但你比官府的画师画得还要传神!小人记得这个老头,他是前些天来咱家店里买的盐,当时拿着二百四十文钱想要买一斤来着!” “你卖给他了吗?”布衣老头不动声色地收回画像,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李四显得心虚地扭头望了一眼掌柜,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咳,掌柜心善,让我卖给他了!” “这位爷,你是不是来买盐的,不买便请离开,别拦着后面的人!”正在喝茶的掌柜注意到这边,当即便沉着脸道。 现在他卖的盐价低,别说整个京山县,哪怕整个安陆州都没有对手,所以手里的盐压根不用担心卖不掉,故而对这个布衣老头亦不需要好脸色。 “买!”布衣老头掏出银子,当即便痛快地道。 李四本以为遇上了阔客,但看到递过来仅是二百五十文钱,不由得露出一阵苦笑,便收起银钱开始称盐。 时间已经降临十月,虽然头顶是一轮烈日,但气温仍旧很低。 “爷爷,我们现在要不要前去面见京山知县?”王煜看到自己的爷爷拿着盐走过来,便从茶馆迎上前道。 胡军亦是在这里,整个人显得忧心忡忡的模样。 王越将刚刚买到的盐交给同来的胡军保管,抬头望向前面的县衙道:“咱们先不要惊动肖知县,到大牢探望胡大牛吧!” 一行人来到京山县衙,王煜给衙役塞了几枚铜钱,便很顺利地进到县狱见到被关在牢房里面的胡大牛。 胡大牛此时已经不再是十里八乡的割稻第一能手,额头处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整个人显得病恹恹的模样,这些时日显得吃了不少苦头。 “爷爷!”胡军看到胡大牛的模样,顿时便十分心疼地泪流满面地道。 胡大牛看到胡军亦是老泪纵横,只是看到前来的王越,顿时羞愧万分地道:“老汉何德何能竟劳烦王公至此,只是王公无须为老汉费心,老汉此次乃咎由自取!” 一个在安陆州老实本分的村民按说是不会跑到京山县来的,只是这件事情还得从盐价说起。 在安陆州的盐价仍旧居高不下的时候,京山县的盐价仅仅只需要二百五十文钱,少了足足一百五十文钱。 胡大牛和村民都是吃过苦的人,在收了稻子换了一些银钱后,几个人便结伴风餐露宿前来京山县城买盐。 虽然路途只能吃干粮充饥,渴了只能喝路边不干净的水,甚至还得睡在野外,但一行人经过两日的跋涉终于顺利来到了京山县城。 胡大牛在买到盐后,便到旁边的茶馆讨了一碗粗茶,准备喝完茶便踏上回程。 只是就在喝茶的工夫,他刚刚放在桌面上的那包盐竟然不翼而飞,周围只见一个拿着盐袋准备离开的读书人。 胡大牛坐在牢房中,显得满脸后悔地道:“老汉当时亦是猪肉蒙了心,只认为是那个读书人拿了老汉的盐,竟是不听对方的解释,气得当场打伤了人!如果当时再冷静一点,便是知晓是个误会,这读书人怎么会偷老汉的盐呢?” 王煜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发现这个事情很棘手的样子,不由得扭头望向自己这个十分聪明的爷爷。 王越并没有多说,从县狱出来后,便见了京山知县。 京山知县叫肖璋,成化二十年的进士,初任便是京山知县,而今已经年近五旬,仕途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的指望了。 “年叔,此案我刚刚已经查实,那个读书人叫刘家谟,乃本县的童生。他那日到盐行买了盐,然后到旁边的茶馆喝茶,此事皆有人证。当日正要离开茶馆之时,结果被胡大牛公然抢盐,更遭到胡大牛的拳殴。本县没有想到这个外乡人竟如此的目无王法,明日升堂自当严惩!”肖知县见到王越的时候,便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道。 官场的关系网远超想象,动不动便能“沾亲带故”。 王越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而肖知县是成化二十年的进士,看似两个人毫无交集,但主持成化二十年会试的主考官彭华是景泰五年的会试第一。 即便彭华跟其他朝廷高官同样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其族兄彭时是正统十三年的状元郎,故而彭时跟万安、刘吉是同年好友。 文官集团内部不管斗得再怎么死去活来,但有着“师生、同乡和同年”这些血脉交汇线,始终是一个割舍不掉的整体。 王越喝了一口茶,显得快言快语地询问道:“老夫有一事不解,因何这里的盐要比安陆州便宜这么多?” “年叔,你可知安陆知州是谁的人吗?”肖知县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十分认真地反问道。 王越虽然不屑于同流合污,但亦是知道官场的派系林立,而万安得势亦是安排着大量的党羽主政地方。 面对这个问题,他亦是若有所悟地点头道:“万知州是当朝首辅万安族中子侄,他自然是万安的人了。” “万安只懂溜须拍马、逢迎上意,身居高位而不谋其事,对下更是贪婪无度,每年通过底下的人不知捞了多少民脂民膏。万知州到任,收取盐商的好处,故而任由盐商坐地起价。非我京山盐贱,实为安陆州盐贵,本县今只是尽自己本分矣!”肖知县痛批万知州道。 王越知道万知州的风评确实不好,便端着茶盏开门见山地道:“不瞒肖知县!胡大牛跟老夫有点交情,今断其抢盐伤人言之过早,你又如何断定此事并非刘家谟诬妄不实呢?” “王公,别来无恙!” 正是这时,一个华服老者从外面走进来,对着王越主动打招呼道。 第五十五章 京山风波2(求月票) 肖知县看到来人,当即急忙站起来行礼道:“下官见过黎大人!” 王越看到出现黎光明,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在大明的地方上,真正话事的已经不再是百里侯,地方上的知县终究是刚进入官场的三甲进士或者是熬资历上去的举人,压根很难真正掌控一县之地。 黎光明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前些年以顺德知府致仕,享受朝廷四品官员的退休待遇。虽然他的仕途并不亮眼,但终究在官场打拼了三十载,已经编织了一张人脉关系网。 现在回到京山县,当仁不让地成为了整个京山县乡绅的带头人,自然能够拿捏住没有背影的肖知县了。 肖知县看着黎光明一声不吭的模样,又是堆着笑脸道:“黎大人,请坐!”说着,对旁边师爷催促道:“上茶,快上好茶!” “王公,你刚刚便不该发此一问!刘家谟乃本县的童生,亦是老夫的门生,虽说今功名不显,但亦学得礼孝仁义,又岂会做出此等蝇营狗苟之事,分明是那奸民目无王法!”黎光明瞥了一眼王越,便给这个案件定调道。 王越对案子经过了调查,自然不会认同这个说法道:“据胡大牛所说,仅是喝了一碗茶的工夫,放在桌面上的盐便已经不翼而飞。当时周围只有刘家谟拿着一包盐离开,不是他偷窃还能是何人所为呢?” “王公,你此次是错信了人!”黎光明心里并没有将这个被朝廷谪居安陆之人放在眼里,便十分肯定地道。 黎光明看着王越板着脸不答话,便陪着笑脸讨好地道:“黎大人,此话怎讲?” “不瞒王公,那间盐行乃老夫家里的产业!老夫亲自询问掌柜得知,那日掌柜并没有见到胡大牛前来买盐,倒是看到刘家谟买盐后到了隔壁的茶馆,随后便发生了刘家谟遭恶民抢盐伤人之事!” “呵呵……既然如此的话,那么这个案情便明了,胡大牛抢盐伤人明日本县便可定其罪!”肖知县当即附和地道。 王越深深地望了一眼颠倒是非的黎光明,便压着火气进行询问道:“胡大牛若不是前来京山县购盐,因何至此?” 这…… 肖知县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人家风餐露宿跑来京山县自然不是为了观光,而胡大牛买盐的动机显得十分充足。 反倒是刘家谟的买盐行为更值得商榷,且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买盐,而且亦是这么巧只买上一斤。 黎光明接过侍女送来的茶盏,嘴角微微上扬地道:“王公恐怕有所不知,近期京山县多有山贼出没,胡大牛所携的钱财被人劫夺亦是不足为奇!” “王公,此事本县可以作证,近期京山境内确实有山贼出没!”肖知县当即连忙进行表态地道。 黎光明轻呷一口茶水,又是进行推敲地道:“或者胡大牛见利忘义,看到刘家谟身子单薄,便行了抢夺的贪念!” 王越发现这地方的事情还真是有理都说不通,便望向眼前这位颠倒是非的退休官员质问道:“黎大人,真相究竟如何,恐怕你已经心知肚明,当真要如此冤枉于人吗?” “王公,那你认为老夫教出的学生能是盗贼不成?”黎光明一拍桌面,当即针锋相对地望向王越道。 肖知县看到两尊大佛此刻隔空对视,两个人目光交集处似乎激发电光火花,不由得缩了缩自己的脑袋。 现在明显已经不是胡大牛和刘家谟的事情了,而是王越和黎光明的一场角力。前者是想要替胡大牛讨要公道,而后者则是捍卫个人的声誉,他教的学生都是道德君子。 次日,天空显得灰蒙蒙的。 京山县衙公堂,身穿七品官服的肖知县坐在堂上主审,身穿华服的黎光明和身穿布衣的王越旁听。 黎光明手里捧着茶盏,坐在左边的大师椅旁听,脸上的笑容渐浓。 “县尊大人,小人是盐行的掌柜,并没有见过胡大牛到店里买盐!” “错了,错了,我去你们店里买盐,你还给我便宜了十文钱呢!” “县尊大人,或许可能是有来过,但店里来来往往的人着实太多,小人记不得了。只是刘家谟那日确实到小人店里来买盐,他是咱们县的生员,小人记得真真切切!” …… “县尊大人,小人是茶馆的掌柜,当时胡大牛进店里讨要免费的粗茶水,但当时并没有见到他携带盐包!” “错了,错了,你当时还指着我拿的盐袋,说这盐袋绳结一看便知道是李四绑的!” “县尊大人,此事小人当真没有印象,倒是见到刘家谟带着盐包进来喝茶,喝完茶付了银钱便带着盐包离开,后面便是他跟这个外乡人起争执了!” …… “老父母,学生刘家谟乃本县童生,那日购盐之时便被此人尾随,喝完茶见他在店中,所以便匆匆离开!” “错了,错了,童生老爷,老汉没有尾随你,我只是听人说有免费粗茶,所以才过去讨茶解渴!” “老父母,学生乃读圣人书、行圣人道之人,今竟遭如此污蔑,学生名节受损,还望严惩这个刁民!” …… 肖知县在传召证人和当事人刘家谟上堂后,又是望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黎光明,当即重重地一拍惊堂木宣判道:“经本县查明,本县童生刘家谟购盐到茶馆离开之时,遭胡大牛抢盐伤人,依大明律当处徒期三年,特杖三十大板以儆效尤,退堂!” “冤枉啊!老汉真的是来京山县买盐的,此次真是误会啊!”胡大牛听到这个判决,当即跌坐在地道。 王越一直是默不作声地坐在一边旁听,当看到胡大牛被打完板子拖下去的时候,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即便是在军旅之中,那亦得将对与错讲得清清楚楚,哪像现在如此颠倒是非黑白。 一个辛辛苦苦耕作一年用粮食换点银钱风餐露宿过来买盐,结果买的盐被人偷了不说,而今还要遭受此等冤枉。 “徐大人,王公,下官刚刚让下人备了薄席,还请两位赏脸到后宅用餐?”肖知县从堂上走下来,显得十分讨好地道。 黎光明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端着胜利者的姿态望向王越。 跟王越光彩的履历相比,自己的仕途简直不值一提,只是能笑到最后才是最开心的。 尽管自己因参与党争而一度被治罪,但最终还是以顺德知府致仕,反观王越现在谪居安陆,而且在朝野上下都没有半点人脉资源。 作诗怨望,这种罪名原本就很牵强,结果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替他说话,而今新君登基亦没有对他进行赦免。 虽然自己的境遇远远不如王越,但若是论到做官的话,自己比王越要强上一百倍。 “不必了,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王越自然不可能跟这种人坐到一起,当即起身告辞道。 黎光明看到王越如此不识抬举,便是冷哼一声道:“咱们两人同朝为官,为了区区一草民而伤了咱们两人的和气,这般当真值得吗?” “老夫为的是公义!”王越有着自己的原则,当即便表明立场道。 肖知县看到两人又产生了摩擦,不由得又缩了缩自己的脑袋。 黎光明的心里同样不愤,便为自己鸣不平地道:“公义?若这个世道当真有这么多公义的话,为何老夫才情明明不弱于你,结果你封爵拜将军,而老夫最后才捞得区区一知府?” “老夫心中有朝廷有百姓,你今如此戕害百姓,可真不怕报应吗?”王越自然不认同黎光明的逻辑,便是进行质问道。 黎光明望着被自己激怒的王越,显得十分轻蔑地道:“报应?就凭你吗?你而今不过一白身,拿什么来负责公义!” 正是这时,一个牢头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道:“不好了,胡……胡大牛!” “胡大牛怎么了?”王越看到牢头慌张的模样,不由得紧张地询问道。 牢头咽了咽吐沫,指着县狱的方向道:“他……他刚刚不愿意接受输粟赎罪,结果一头撞死了!” 撞死了? 肖知县听到这个结果,当即便是傻眼了。 第五十六章 京山风波3 《独治大明》第五十六章 京山风波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京山风波4 《独治大明》第五十七章 京山风波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京山风波5 《独治大明》第五十八章 京山风波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京山风波6 《独治大明》第五十九章 京山风波6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血灾降临 《独治大明》第六十章 血灾降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臣为刀殂,君为鱼肉。 虽然是一个已经临近黄昏的雨天,但万安被陛下撵出紫禁城的消息不胫而走。 “这个纸糊阁老终于被撵了,大明当兴!” “如此媚臣实属咱们文官之耻,当漂一大白!” “不说了,今晚我要跟我的两个小妾打马吊到天亮!” …… 在得知高高在上的首辅万安被陛下撵出紫禁城,很多文官的反应并不是上疏向陛下求情,而是纷纷拍手称快道。 尽管万安在首辅的位置上已经有十年之久,只是作为先帝的应声虫,这让很多官员对此十分的不屑。 且不说他们文官集团是以限制皇权为己任,万安这种靠献媚上位的首辅注定要受到主流文官的批判,他们理想的领军人要像徐溥这种道德君子,秉行圣人贤者宜居高位的教导。 现在内阁首辅万安倒台,跟随万安的媚臣自然是树倒猢狲散,而这个朝堂将会迎来万象更新的新时代。 夜幕降临,京城的雨停了。 徐府的灯火通明,门庭若市。 京城的官员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般,纷纷携礼从四面八方涌向徐府,毅然是想要抱上这根粗大腿。 现在作为媚党党魁的万安倒台,且不论刘吉的处境如何,而今内阁已经处于严重缺员状态,那么增加阁臣便是势在必行。 虽然礼部尚书周洪谟是站在内阁门槛最近的人,而后才轮到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但徐溥无论能力还是声望都远在周洪谟之上。 最为重要的是,礼部尚书周洪谟跟万安是同乡,而他之所以能够到达这个位置是得益于万安的提携。 正是如此,礼部尚书周洪谟将会受到万安事件的连累,而徐溥将会毫无悬念地入阁拜相,成为当之无愧的清流旗帜。 徐府是一个奢靡的宅子,在后宅专门修建一座暖阁,而今晚这里备了一顿丰盛的酒席,众宾客依序而坐。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居主座而坐,跟众宾客在这里吃菜喝酒,心里亦是生起一种扬眉吐气的畅快感。 自从新君继位接连碰壁之后,而今一切终于是回到正轨之上,那个最碍事的老家伙离开,自己的前途重新变得璀璨夺目。 “若不是这个老家伙,李裕现在已经滚回到江西了。”礼部右侍郎倪岳喝了一口酒,当即恨恨地道。 户部右侍郎叶淇放下筷子,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好在,今万安去矣,大明将得大治!” “来,咱们同饮此杯,共谋盛世!”兵部尚书余子俊举起手中的酒杯,显得豪气万丈地劝酒道。 余子俊是四川人士,跟万安是乡党,只是新朝之后,他跟着徐溥是渐行渐近,今晚更是直接来到徐溥的府上共谋大事,毅然已经成为徐党的核心人员。 水无常势,人无常态,这便是大明的官场。 虽然早前余子俊追随万安,但除了情如父子的师生关系外,同年和同乡从来都没有绝对的忠诚可言,很多官员历来都是谁能扛起文官集团领袖的大旗便跟谁混。 徐溥今晚可谓是春风得意,此刻的心情显得十分舒畅,便举起手中的酒杯进行响应道:“来,同饮,共谋盛世!” 在交杯错盏间,几杯酒纷纷下肚,众人的关系悄然上升。 徐溥望着到场的兵部尚书余子俊、户部右侍郎叶淇、礼部右侍郎倪岳和翰林侍读学士刘健等人,知道这都是自己接下来掌控朝堂的重要成员。 若说此时心中有什么遗憾,便是明明自己一手调教的宽仁太子,结果登上帝位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徐溥原本想要用刚硬的方式吓破朱祐樘本性怯弱、没主见的纸老虎,但其中的政治风险过大,突然对同是帝师的刘健举杯道:“刘学士,咱们共饮一杯!” “徐学士,不敢,下官敬您!”刘健看到徐溥向自己隔空举杯,显得受宠若惊地道。 今天他的心情同样很好,其实内阁没有增补成员阻的何止是徐溥的道。若是徐溥顺利入阁,那么便空出翰林学士的位置,将会由他进行递补。 只是徐溥入阁失败,连带他这位翰林侍读学士不能更进一步,望着翰林院学士的位置是求而不得。 至于后面的词臣同样如此,若他将翰林侍读学士的位置空出来,后面的翰林官都能层层递进皆大欢喜。 所幸,现在内阁首辅万安终于倒台,徐溥谋得内阁首辅的位置,而自己将成为新任翰林学士,自己身后的词臣亦能层层递进。 “咱们两人都是东宫旧人,今同朝为官当共进退!”徐溥知道刘健是一个有野心的官员,亦是有意加深关系地道。 虽然太祖朱元璋废除了宰相,导致文官集团失去天然的领袖。只是在这么多年的摸索中,他们其实已经找到合适的领袖人物,便是拥有“帝师”身份的清流词臣。 以后面的历史来看,不管是隆庆朝的帝师高拱,还是万历朝的帝师张居正,都是具备这一种属性。 户部右侍郎叶淇看着这两位帝师共饮,心里亦是十分的羡慕。 “徐学士,今万安已去,接下来咱们当如何是好?”礼部右侍郎倪岳喝得微醺,便进行打听地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纷纷停下筷子,便好奇地扭头望向徐溥。 现在万安已经被他们成功扳倒,接下来的朝堂将会面临一场大洗牌,而他们的下一场同样显得十分重要。 徐溥早已经有了谋算,夹起一个蚕豆放进嘴里咀嚼道:“今陛下登基已近满月,然不开日讲,不举经筵,非明君之举也!尔等皆为人臣,自当上疏劝谏陛下举经筵开日讲!” 日讲和经筵制度并非起于太祖朱元璋,而是那位八岁登基的皇帝,三杨柄政时期,始制定日讲、经筵仪注。每日一小讲,每旬一大讲,为帝王接受儒家教育的主要方式,《四书》、《五经》及《帝鉴图说》为主要的教材。 其实日讲还是其次,主要是经筵制度,即便是天子亦要受到经筵上的礼法约束,让天子像经历着一场又一场严格的军训般。 只是朱祐樘登基眼看就要满月,但日讲和经筵都一直拖着。而今要求朱祐樘重开日讲和经筵,哪怕不能对朱祐樘进行二次洗脑,在经筵上训一训这个孙子亦好。 “不错!咱们臣子不可对陛下的不当行径视而不见,明日早朝便一起上疏请奏!”礼部右侍郎倪岳当即响应道。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知道徐溥是不想加大文官集团的内耗,而是将矛头指向新君,当即便是纷纷点头赞同这个方案。 其实这个做法显得更加的高明,万党是树倒猢狲散,若是他们竖起文官集团反帝的旗帜,自然会让其他官员纷纷加入进来,从而成为新朝当之无愧的第一势力。 “咱们明日一起奏请陛下重设起居注,如何?”户部右侍郎叶淇心里微微一动,便认真地提议道。 起居注是一个史官类的官职,记录除了皇帝宫中私生活外的种种言行,可以说是跟随着皇帝的记录仪。 明太祖初期受到明太祖朱元璋的重视,但很快意识到起居注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遂而决定废除。 “这不太好吧?”翰林侍读学士刘健知道这是要合理合法地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显得眼神复杂地道。 “有何不好,陛下本就该以身作则、言行典范,做一个名留青史的贤君!”户部右侍郎叶淇坚持己见地道。 徐溥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终于还是站出来劝阻道:“叶侍郎,此事当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 “徐学士深谋远虑!”户部侍郎叶淇看到徐溥发话,便是暂时放弃这个念头道。 接下来,大家围绕明日早朝的行动开始进行布置,针对可能出现的变数进行交流,以期达到一蹴而就的战略目标。 今晚的徐府暖阁的灯很亮,杯中的酒很醇,大家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已经有人开始憧憬将由他们开创的太平盛世。 第六十二章 朕的首辅呢? 夜渐深,乾清宫东暖阁灯火璀璨。 跟外面官员府邸的欢声笑语相比,这座雄伟的宫殿显得十分安静,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人正在灯下处理政务。 任命王越总理盐政的圣旨已经下发,盐政的冰算是破了一道小口,但最终清除盐弊的成效只能看王越了。 即便他是大明的皇帝,但中枢跟地方终究有着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掌控地方的力量处于天然的劣势。 现在盐政的事情只能暂且放到一边,毕竟这个王朝存在的弊政着实不少,而他最新的目光落到漕运之上。 朝廷每年都要从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河南和山东六省征得几百万石漕粮运至京师,但漕粮每年的人力和物力的成本已经去到八成。 如此之大的损耗,致使这一条被当朝津津乐道的京杭大运河成为大明最高昂的玩具,而改海运无疑才是最有效的出路。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天真的人,在前世亦算是经历了社会的毒打,每年几百万石漕粮八成的开支额度,这里滋生的蛆虫比盐政只多不少。 现在自己若是贸然动手,且不说现在京军的军权还没进行掌控,哪怕掌控京军亦得找个由头先杀人才好办事。 “陛下,你最近怎么老去西苑那边呀?今天不是下雨了吗?你过去也不能骑马射箭吧?”在旁边认真研墨的牛蒙蒙终究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听地道。 朱祐樘正在思索着该如此切入漕弊,闻言便是淡淡地道:“怎么?朕做什么事情还要向你汇报不成?” “奴婢哪可能如此没有规矩,只是好奇你去西苑做了什么嘛!今天你离开乾清宫没多会,怀公公来乾清门说要复命,奴婢说您不在,他竟然想要进来看一看,这个怀公公太不懂规矩了,奴婢都不知他怎么能坐上来的!”牛蒙蒙当即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话道。 朱祐樘知道很多人不喜欢牛蒙蒙这个小话唠,但心里反倒十分轻松地道:“朕以前住在清宁宫的时候,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衣柜里面,他是打心里没有将朕这个衣柜太子放在眼里吧!” “啊?这事竟然是真的啊?”牛蒙蒙瞪直了眼睛,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朱祐樘道。 朱祐樘看到牛蒙蒙如此吃惊的表情,亦是不由得暗叹一声,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漆黑的天空,却是知道想要改变一些人的固有认知恐怕是要见血才行了。 衣柜太子杀了人后,这些人会不会真正意识到自己是皇帝呢? 天刚蒙蒙亮,午门前的文武百官越来越多。 由于昨天下雨的缘故,今天的天气明显变得更冷,但很多官员的眼睛都放着光,毅然是期待着今日的早朝。 “徐学士,早安!”身穿一品官服的刘吉看到姗姗来迟的徐溥,当即便主动打招呼地道。 徐溥有着北方的人好酒量,而昨晚还做了一个好梦,此刻嘴里还噙着笑意,走起路来都带风,便是进行回应道:“刘阁老,早安!” “徐学士,既然你提议要奏请陛下重开经筵,老夫自当跟随!”刘吉看了看周围,便稍微压下声音道。 徐溥不由得暗自一惊,没想到自己昨晚在酒席的谈话竟然能传到刘吉的耳中,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今幸得刘阁老相助,事可成矣”。 在扳倒万安后,挡在自己前面的人便是刘吉。 只是现在还不到对刘吉动手的时候,且不说自己能不能扳倒刘吉,若费了半天的劲最后自己仍旧被挡在内阁外,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正是如此,现在选择跟刘吉和平相处,一起联手向陛下施压才是上上之选。 双方在达到默契,听到晨钟响起和午门打开,便率领文武百官穿过午门的城洞,朝着前面气势如虹的奉天门走去。 工部尚书杜铭和吏部尚书李裕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发现今天文官的队伍更整齐,隐隐间觉得他们已经汇聚成一个强有力的整体。 晨曦之中,奉天门前,千官观政开始。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已经不在这里,而今是在刘吉和徐溥的带领下,向着这位少年天子跪礼道。 朱祐樘扭头望了一眼左侧,发现果然只有刘吉一个阁臣孤零零跪在这里。 熟悉的流程,相似的配方,由宗人府开始奏事。今日宗人府倒不再是让朱祐樘给宗藩成员敲定名字,而是周王请出城拜祭先祖。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在轮到礼部之时,广场中的气氛瞬间变得不一样。 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亦是感到了异样,便是警惕地望向礼部的队伍。 朱祐樘看到手中的副本,礼部昨日所呈交的是遣驸马都尉周景祭景皇帝陵寝,这无疑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才对。 礼部右侍郎倪岳出列,显得自信满满地慷慨激昂地道:“陛下,英宗制经筵仪注,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三次进讲,帝御文华殿,遇寒暑则暂免。经筵一日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日之进;一月不废,则圣学圣德加一月之进。盖人之心思精神有所繁属,则自然强敏。经筵讲学,正人主开广心思,耸励精神之所也。今皇上登大宝已满月,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请陛下莫违祖制,请开经筵、举日讲!” “臣等附议!”礼部尚书周洪谟等一众官员在听完倪岳所请后,当即便纷纷跪下附和道。 此时参加早朝的官员竟然绝大多数的官员都跪下,声势浩大直击九霄般,毅然是要一起联手逼迫朱祐樘重开经筵和日讲。 坐在宝座上的朱祐樘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在地上的官员,听着这比高呼万岁还要洪亮的声音,终于感受到文官集团的真正力量。 若是这帮官员真的做到共进退,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想要掌控整个文官集团无疑是一件极度艰难的事情。 大明的科举制度已经奠定文官为基石,自己这位皇帝可以控制得了内阁,亦可以控制六部,但却根本无法掌握整个天下。 在这一刻,他知道想要打散这股力量,那么就要拆除这个科举选官体制,不然文官集团终有一日会吞噬皇权。 朱祐樘自然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显得脸色如常地望向刘吉道:“刘阁老,内阁究竟是如何办事的?昨日内阁所呈交的礼部奏疏,所拟并非此事,不知是谁出了差错?” “陛下,兴许是万阁老搞错了!只是帝王大节莫先于讲学,讲学莫要于经筵,臣亦请圣上重开经筵!”刘吉并不打算做朱祐樘的媚臣,先是将责任直接推给已经回家的万安,同时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道。 “陛下,臣等请圣上重开经筵,向天下读书人以身作则!”徐溥的嘴角微微上扬,带领剩下的官员向朱祐樘进行施压道。 此时广场上绝大多数的官员已经表明立场,毅然是要逼得朱祐樘低头,乖乖重启经筵,好好进行一场思想上的大改造。 朱祐樘并没有搭理刘溥等人的请奏,却是继续盯着刘阁老质问道:“万阁老搞错了?呵呵……朕记得早前便三令五申,朝廷要员不得以任何理由缺朝,他万安今日早朝因何不至?他这个首辅难道是不想干了吗?” 啊? 此话一出,广场中跪着的千官顿时傻眼了。 万安那个老匹夫不是因为向先帝献房中术书被你发现,你昨天已经夺人牙牌将人撵出紫禁城,人家还能来得了吗? 第六十三章 这顶帽子臣顶不住啊! “陛下,万阁老昨日不是被您勒令致仕了吗?”礼部右侍郎倪岳犹豫了一下,便打破沉默地道。 在场跪着的官员纷纷不解地抬头望向朱祐樘,却是不明白朱祐樘这是唱哪一出,明明是他将人撵走,现在怎么还找起人来了呢? 再说了,万安那个纸糊阁老有啥好找的,丢了就丢了呗,我其实也可以胜任。 朱祐樘的脸色一沉,当即对倪岳训斥道:“放肆,倪侍郎莫要在此妖言惑众,朕何时说过要勒令万阁老致仕了?” 这……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纷纷傻眼,却是不明白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陛下,万阁老当年进房中术给先帝已被你知悉,你勒令他致仕乃理所应当!”户部右侍郎叶淇看到情况不对劲,但还是进行来声援道。 朱祐樘的脸色越发的难看,显得更加生气地道:“为何满朝只有朕一人蒙在鼓里?万阁老何时向先帝进房中术,朕又何时要勒令万阁老致仕了?” “陛下,你当真不知情?”刘吉意识自己刚刚到手的首辅宝座就要飞走,亦是捂着隐隐作疼的胸口求证道。 其实不说刘吉等人,哪怕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同样充满困惑地望向朱祐樘,这个事情突然就变得诡异起来。 朱祐樘深吸一口气,毅然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道:“朕昨日在一小篓中确实发现一本由万安向先帝进献的书,然此书实为一本册子,里面记录朝臣的风月之事,上面有诸位朝臣前往教坊司的次数和喜好的女子姓名。此事虽可柄证朝臣谁是真伪君子,便于先帝任用贤臣,然终非正道,故朕遣怀恩前往文渊阁训导,同时转交昨日科道言官弹劾的奏疏,警示万阁老专于政务!” 啊? 在场的官员听到其中的原委,敢情不是昨天盛会的房中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陛下,怀恩矫诏,昨日已夺万阁老牙牌将万阁老驱出宫门,那时可是下雨天啊!”礼部尚书周洪谟见状,当即便站出来哭诉实情道。 矫诏?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可是要砍脑袋的大罪,甚至怀恩的家族还得面临第二次株连。 “怀恩竟敢矫诏?当斩之!”朱祐樘看到火候已经到了,当即便沉着脸下达决定道。 徐溥暗自一惊,急忙给礼部右侍郎倪岳使眼色。 礼部右侍郎倪岳知道怀恩是他们最重要的盟友,当即便站出来阻止道:“陛下,不可!” “倪侍郎,因何不可?”朱祐樘看到怀恩果然跟这帮文臣早已经勾搭在一起,便是压着火气反问道。 礼部右侍郎倪岳咽了咽唾沫,当即抛出营救的理由道:“陛下,矫诏之事可能仅仅是一个误会!何况先帝当年欲废储改立兴王,幸得怀恩阻止,先帝这才打消废储之念。若陛下今日斩了怀恩,天下人定说陛下忘恩负义,乃无义之君也!” 徐溥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怀恩此次又得前往凤阳守陵,但总算是能够借此事保下一命,自己算还了怀恩这么多年的人情。 “先帝欲废储改立兴王之事,又是谁在此造谣?”朱祐樘刚刚因为千官逼宫的事情积着怒火,此时便是宣泄而出地怒声道。 不是吧…… 在场的官员再度傻眼,这个事情不早已经传遍了吗? “如此荒谬之事究竟是谁在造谣?你们百官竟无一质疑,莫是以为朕无德兴王当立吗?”朱祐樘看着傻眼的百官,又是进行发问道。 如他所料,事情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个争议点上。 在场的很多官员原本是相信的,毕竟相信这个废储之事有好处,但听着朱祐樘如此发问,亦是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传闻。 废储从来都不是一件儿戏的事情,英明的成化帝真要将一个孝顺的太子废掉而改立当时还不足十岁的兴王吗? 礼部右侍郎倪岳的眉头微蹙,急忙进行解释道:“陛下,当年废储之事殊为复杂,然确是真事!所幸怀恩庇护,陛下才得以保住太子之位,故怀恩不可杀也!” 咦? 吏部尚书李裕扭头望向倪岳,虽然知道倪岳是想要借当年废储的事情保下怀恩的性命,但这个说法未必过于夸大其辞了。 且不说当年的事情是真是假,哪怕陛下真的已经动了废储这个念头,他们满朝大臣亦会站出来护礼。 若是硬说怀恩保住了朱祐樘的太子之位,这分明就是想要往怀恩脸上疯狂贴金,何况怀恩本质上是成化帝身边一条狗而已。 “朕敬先帝君父,先帝对朕关怀备至,六岁便册封朕为东宫,此后悉心教导朕帝王之术,这废储之事究竟从何而来?今日不再早朝议事,先将这个废储之事论个明白!”朱祐樘看到破绽已现,便揪着此事准备借题发挥地道。 跪在地上的千官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好不容易达成的默契一起逼宫,结果竟然给这位少年天子轻松化解了。 都说新君在储君之时,性情胆小懦弱,一度躲在柜中不敢示人,且头脑愚钝,但这分明就是一头有心计的小狐狸啊! 徐溥和刘吉不由得暗自一叹,发现都早早轻视了这位少年天子的手腕,主导权一下子便被朱祐樘夺了过去。 倪岳早前抛出的即位恩被取消,而今好不容易再出风头又遭到朱祐樘轻松化解,不由得心里一急地道:“陛下,方才所议开经筵之事尚无定论,当先行定论再议其他!” 叶淇等人看到倪岳想要纠着经筵的事情不放,不由得暗暗观察朱祐樘的反应。 虽然怀恩的事情出了意外,但如果此次能逼得朱祐樘重开经筵和日讲,亦算得上是他们文官集团的一场大胜利。 “倪侍郎,若朕现在不给定论,不同意开经筵,你又当如何?”朱祐樘竟然还敢逼自己,当即便沉声质问道。 倪岳知道自己退让便真的输了,当即硬气地回应道:“若是如此,臣等皆错矣,陛下并非贤君!” “来人,摘了倪侍郎的乌纱帽,他不敬朕这位君,朕亦不需要他这样的臣子!”朱祐樘不再客气,当即露出自己的獠牙道。 一直以来的隐忍,倒不是他没有半点脾气,而是他知道动不动就大开杀戒那是小学生的做法,真正成熟的政客要追求目的而非单纯的爽感。 现在已经确定倪岳这种人一心求名求利,还想着处处跟自己这位皇帝作对,自己还留着他做什么呢?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看到朱祐樘对倪岳直接免官,终于意识到这位传闻喜欢躲在衣柜里面的太子并非那般人畜无害,而是一个手段果决的狠厉少年帝王。 晨雾已经不经觉间散去,上方的少年帝王的形象显得更加的清晰。 倪岳看着带着两名锦衣卫走向自己的郭镛,心里终于感到了害怕。 功名利禄谁人能不喜,而他走了二十余年才到达礼部右侍郎的位置,只是如今眼看着就要化成泡影。 虽然他今日之举能够换得在士林上很大的声名,但跟居于朝堂上的权势相比,无疑是要损失得太多太多。 徐溥不由得暗叹一声,发现倪岳做事还是过于冲动,毕竟朱祐樘确实有理由优先论当年立储的旧事。 倪岳看到自己的乌纱帽被摘,像是最钟爱的玩具被抢了般,终于对朱祐樘暴怒道:“陛下,你对怀恩不知感恩,对臣子不懂礼侍,今罢日讲黜经筵,大明有你如此天子,焉有不衰之理!” 这…… 在场千官听到倪岳如此公然指责朱祐樘,虽然心里感到很爽,但亦是觉得倪岳这番话骂得太过了。 大明有你如此天子,焉有不衰之理,这罪名重一点便是目无君父了。 “朕明白了,并非是先帝要废储,而是你们今是欲立兴王啊!朕今日便坐在奉天门,你们怕已经内外勾结了吧?现在上来夺门便是!”朱祐樘的身子往后一靠,便是语出惊人地道。 此话一出,群臣震惧,这“夺门”可不是能够随便说的,而且这个罪名千官都扛不住啊!即便你再贪玩,也不能玩这么大吧? 第六十四章 果真有刁臣要谋害朕 夺门,这自然是指当年朝臣助英宗复辟的夺门之变,而夺的正是眼前这座奉天门。 朝臣趁代宗病倒之时,由都察院副都御史徐有贞出面,在太监曹吉祥和石亨的协助后,最终完成了一场没有流血的政变。 现在朱祐樘公然抛出来,自然是指朝臣要效仿当年徐有贞、石亨和曹吉祥等人的里应外合,将他朱祐樘这位皇帝给幽禁起来,改而拥立兴王朱祐杬。 虽然兴王朱祐杬不具备英宗的皇位合法性,但确确实实是朱祐樘之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结合怀恩等人所鼓吹的废储之事,这里还真的存在可操作的空间。 朱祐樘现在对群臣抛出“夺门”指控,可以说直接亮出了王炸,给自己这个皇帝直接上了黄色四级警报。 都说衣柜太子没有政治头脑,但此刻朝臣的大脑是嗡嗡作响。 “陛下,臣等断无夺门之念,还请陛下明察!”刘吉看到事情已经彻底失控,当即急忙跪下来道。 倪岳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场政治演出,不管是为了名声还是肚子里所积的怨气,仍是不肯服软地道:“兴王天资聪慧、谦恭好学,陛下今初登帝位便罢日讲黜经筵,不及兴王远矣!” 这个时候,你就别再说话了吧! 正准备要劝住朱祐樘别乱扣帽子的朝臣们听到倪岳还在指责,偏偏又提及兴王,顿时眼睛复杂地望向这个二百五。 “兴王贤明,朕乃昏君,你们有些文臣大概都是喜欢兴王这般的皇帝吧?只是你们操之过急了,朕还没有病倒,今日朕还坐在奉天门,朕的忠臣良将何在?”朱祐樘想的便是将事情闹起来,当即便借题发挥地道。 “臣在此!” 话音刚落,在场的文武百官纷纷有人进行回应道。 “谁人敢夺门,先过本国公这一关!” “对!谁里外勾结行谋逆之事,过了本侯这关再说!” “你们文臣通通当诛,兴王再如何贤明,今陛下乃天子也!” …… 刚刚不久被罚俸的英国公张懋最先跳出来,其他的勋贵们看到政治投机的希望,当即便纷纷进行响应道。 虽然他们不太相信文臣敢夺门,但如果文臣的气焰能够被打压下去,那么便是他们武勋的出头之日。 至于真相,这个重要吗? 这帮文臣一直都在玩阴谋诡计,他们要皇上防外戚防勋贵和皇亲,甚至一直推崇内官不得干政,无非是想要自己把柄朝政罢了。 “有人意图夺门,护驾!”刘瑾亦是丢下倪岳,显得惊慌地跑回奉天门这边下令道。 一众锦衣卫和力士宦官纷纷登场,亦是如临大敌般护在朱祐樘身前,毅然将场下的文武百官视为假想敌了。 这…… 倪岳看到这个架势,终于意识到事情变得有些不一样,但这分明就是朱祐樘在小题大做,更是想要借机化解他们文臣联手逼宫。 “臣等并断无夺门之念,还请陛下明察!” 徐溥对倪岳的言论十分的头脑,而今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不是经筵,而是要解释清楚夺门的指控,便是向朱祐樘服软地道。 “倪岳,谁是你的同党?”朱祐樘自然是要趁机闹大,当即质问倪岳道。 倪岳已经被两名锦衣卫抓住,闻言便理所当然地道:“若是开经筵一事,满朝文武都是臣的同党!” “陛下,臣非倪岳同党!” “陛下,倪岳含血喷人,臣并非其同党!” “陛下,经筵之事乃臣独念,跟倪岳绝非同谋,请陛下明察!” …… 在场的文武百官即便“经筵同党”都不敢接,而今的倪岳简直是一个得了瘟疫的人般,却是纷纷划清界限地道。 “满朝同党吗?若朕今日不同意重开经筵,朕便是德不配位的君王,这张龙椅该由兴王来坐,对吧?”朱祐樘将这帮官员的明哲保身看在眼里,显得戏谑地询问道。 刘吉知道重开经筵是不可以再进行逼迫了,当即明确地表态道:“臣等绝无此念!” “当真没有吗?你们以先帝废储为由,而朕今日不同意重开经筵是昏庸无道,汝等便能名正言顺地拥立兴王,行夺门之举!”朱祐樘像是已经看破他们的阴谋,便将夺门的谋划过程说出来道。 一些官员听着朱祐樘这么一说,发现“先帝废储”和“拥立兴王”真的能够联系到一起,不由得暗道:莫非真有人想要夺门? “陛下,废储之事定有奸人作崇,臣当年从来听闻先帝有此念!” “陛下,臣亦不曾听闻,陛下当年至孝宽仁,先帝又岂会动此心思!” “陛下,废储之事定是小人胡编乱造,臣恳求交由刑部查明,以碎奸人之阴谋!” …… 在场的文官有人发现问题的症结是在“先帝废储”上,若能澄清这笔糊涂帐便能消除朱祐樘扣下夺门的帽子,故而纷纷站出来表态道。 终究而言,他们并不能从“护储”中捞得好处,而当年的“废储”确确实实只闻其声不见其豹,甚至有可能真是有人造谣。 英国公张懋等勋贵知道火烧不到自己身上,便默默站在一旁看好戏。 “此事倒奇哉怪也。既然废储之事是空穴来风,为何倪岳还言之凿凿?倪岳,你说先帝当年欲要废储,幸得庇护怀恩方保诸君之位,当年你可亲眼所见?”朱祐樘看到事情绕了回来,便是望向倪岳询问道。 求你别再乱说话了啊! 在场的官员刚刚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波折,而这夺门指挥皆拜这个二百五所赐,便纷纷扭头望向这个猪队友哀求道。 倪岳此次倒没有乱说话,却是昂首挺胸地回答道:“臣并非亲眼所见!” “那此事便是听闻了,不知你又是听谁说起?别跟朕说是坊间听闻,若敢如此糊弄于朕,朕现在便斩了你!”朱祐樘自然知道倪岳不可能亲眼所见,便进行警告道。 在场的官员亦是开始进行回忆,很多官员发现这废储的事情竟然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整个事情根本没有真正的出处。 倪岳思索片刻,便吐露实情道:“此事臣听礼部左侍郎黄景说起!”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话,不由得纷纷怜悯地望向历来行事十分低调的礼部左侍郎黄景,不想被卷进了这场风波中。 “黄侍郎,你说先帝要废朕,可是亲眼所见?”朱祐樘自然要继续追根溯源,便望向礼部官员的队伍询问道。 黄景的心里对倪岳的娘亲进行问候,当即出列奏事道:“陛下,臣并非亲眼所见,亦是听他人说起,所以当日才顺嘴跟倪岳提了这么一句!” “此人是谁?”朱祐樘发现百官都显得十分惊恐,便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在场跟黄景没有交集的官员知道礼部左侍郎黄景已经要完蛋了,却是纷纷好奇下一个倒霉蛋会是谁? 礼部尚书周洪谟发现黄景望向自己,心里对黄景的娘亲强烈问候,便主动出列地道:“陛下,臣并非亲眼所见,只是那日喝酒之时跟黄景说了一句,不承想他竟然会将此话当真?” 在场的官员发现不愧是礼部尚书,说话的水准比黄景明显要高上一筹,但似乎改变不了要倒霉的命运。 徐溥暗暗地望向周洪谟,却是给了一个严厉的眼神。 周洪谟面对朱祐樘的追问,却是硬着头皮回应道:“回禀陛下,此人是工部尚书谢一夔!” 众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工部的队伍,只是看到领头的人并不是谢一夔而是贾俊,这才想起谢一夔已经致仕。 一个致仕的人自然不可能在这里进行回答,而今传播的链条已经中断,这场狗咬狗的游戏到此而止。 只是夺门一说已经被抛出,而当年先帝废储的谣言被定性为政治错误,这一场政治大清算将如期而至。 第六十五章 武勋点火,帝防夺门 真的这么巧吗? 在看到周洪谟将责任推给已经致仕的谢一夔,大家不由得暗自怀疑地道。 只是现在谢一夔人都不在这里,哪怕他们对此有所怀疑,亦是无法进行对质。真要想查清这个谣言的源头,却是要派人前往江西进行核对,无疑要花费一番工夫了。 “工部尚书、礼部三堂官,你们都是先帝和朕所依重的重臣,但你们竟然散播先帝要废朕,当真是兴王的好臣子啊?”朱祐樘对现在的战果已经感到满意,便锁定战果地道。 “陛下,臣等断无此念!”礼部尚书周洪谟和礼部左侍郎黄景知道这是逆臣的帽子,当即便急忙否认道。 礼部右侍郎倪岳发现朱祐樘望向自己,便是进行表态道:“若是陛下今日不同意重开经筵,臣便以为陛下确是不及兴王!” 求你别说了啊! 在场的文臣看到倪岳竟然还要继续拱火,却是很想将这个人塞回娘胎里面,这不是又得被陛下借题发挥吗? 只是所有人都猜错了,英国公张懋跳出来语出惊人地道:“陛下,臣请罢经筵!老夫倒想要瞧一瞧,谁敢因这种事便行夺门之举,本国公第一个斩了他!” 说着,他将所有文官都当成了假想敌,对东边的文臣怒目而视。 由于在木土堡之变中,张辅阵亡,张懋年仅十岁便继承了爵位,而今数十年过去了,而他被成化帝授掌中军都督府事,更是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政客。 “不错,陛下,臣愿护陛下周全!” “若是不开经筵便要夺门,本侯愿披甲为陛下守得此门!” “本侯先祖当年随太宗杀尽南京奸佞,今愿效仿先祖替陛下诛逆臣!” …… 在看到英国公跳出来表态后,抚宁侯朱永等勋贵当即心领神会,便纷纷跳出来跟文官集团唱对台戏道。 身处于朝堂之中,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文臣的专利。 虽然武勋在政治斗争上确实有所欠缺,不然英宗之后武勋亦不会被文官一度夺去了京军的兵权,但见得多自然亦知道怎么玩了。 大明开国至今,得到封爵的人数不算少,虽然有像王越和石亨被削爵的勋贵,但很多勋贵的爵位都顺利地世袭下来了。 虽然有一部分勋贵的世袭之地在南京和云贵等偏远之地,但京城的勋贵亦有三十多人,世袭的勋贵超过二十多人。 现在京城公爵只有英国公、成国公和定国公三家。只是定国公徐永宁已经疯掉了,你并没有看错,堂堂的国公竟然疯掉了,至于成国公朱仪到南京出任南京守备,故而仅有英国公张懋坐镇北京城。 侯爵有抚宁侯朱永等十二家世袭,伯爵有武进伯、保定伯、宁晋伯等世袭,这些勋贵都还是处在当打之年,正是热血刚方之时。 重开经筵对文臣或许很重要,但跟他们武勋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现在文臣既然要做逆臣,那么他们自然是要扮演忠臣,成为皇帝最忠诚的一把刀。 “陛下,此乃倪岳一人之言,臣等断无此念!”刘溥看到事态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掌控,当即进行表态道。 英国公张懋并不想鸣金收兵,便是进行扣帽子道:“刘学士,我看你们文臣就是这般打算!刚刚本国公便觉得你们文臣如此逼迫陛下甚是不妥,而今你们的人露出了狐狸尾巴,以为还能收回去不成?” 此话一出,当即得到一众武勋的附和,纷纷将尿盆子往文臣的头上扣过去。 “英国公,休要带头在此挑事生非,我等文臣并没有此念,此次请陛下重开经筵是按祖制而行!”刘溥一眼便看穿这帮武勋的心思,便是进行反驳道。 朱祐樘本以为夺门的帽子威力很快被会被削减下来,但看到武勋跳出来政治投机,便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争端。 虽然武勋亦存在着问题,但若是能够利用好他们制衡文臣,对自己掌握这个大明王朝无疑是极大的益处。 英国公张懋冷哼一声道:“经筵是祖制,这是英宗八岁之时所制,你们文臣的心思当真认为要瞒得了天下人不成?” “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本官不与你做无谓争辩!”刘溥深知在此事上有所理亏,当即想要结束争端地道。 刘吉将下面的争议看到眼里,便向朱祐樘表态道:“陛下,重开经筵一事暂且不议,当务之急是处置怀恩矫诏,对扰乱朝纲之人严惩不贻!” 在场的文官知道不能被武勋牵着鼻子走,便发挥人数优势齐声请命道:“处置怀恩矫诏,对扰乱朝纲之人严惩不贻!” 礼部右侍郎倪岳目睹文武双方的激烈争执,再看到文臣这边一致将矛头指向怀恩,终于意识到自己亦很可能沦为弃子。 英国公张懋看到刘吉将话题引向了怀恩,当即选择偃旗息鼓,但“意图夺门”的帽子一定是要不停地扣到文臣的头上。 朱祐樘知道这帮文臣是打算抛弃怀恩平息争端,便对百官进行询问道:“你们可有谁见到先帝扬言要废储,亦或者你们从何处听何人提及先帝废储之事,这个事情还得先论个明白!” “陛下,臣并没有所见所闻!” “陛下,臣不仅没有所见所闻,听之必不信此等荒诞之说!” “陛下,臣当年倒是在坊间听闻,但已骂之,今悔当年未能撕碎其口!” …… 在场的文官都是官场的老油条,现在自然不可能再惹祸上身,当即纷纷进行否认,亦有官员趁机进行表忠心道。 事情至此,可以说是盖棺定论。虽然暂时查不清楚最初的谣言从谁人最开始散播,但怀恩矫诏已经是盖棺定论了,一个小小的太监摘掉首辅的牙牌无疑是自寻死路。 “陛下,夺门之事虽是猜测,但不得不防石亨之流。臣于上月被革去敢字营提督一职,今请许臣重掌敢字营,定如祖辈那般忠心庇护陛下周全!”武进伯朱霖看准时机,亦是进行政治投机道。 在周太皇太后掌控十二京营后,他被抢去了位置,而原本属于他的敢字营提督一职,故而现在想要趁机索要回来。 兵部尚书余子俊一眼便看穿朱霖的心思,当即站出来指责道:“武进伯,今断然没有夺门之危,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 “余尚书,你是担心本伯重掌敢字营妨着你们夺门计划了吗?”武进伯朱霖看到余子俊要挡自己的路,当即便针锋相对地道。 余子俊的脸色一沉道:“你休要血口喷人,本官从未策划夺门之事!” “我看你们便是怀揣如此心思,当年的夺门之变便是你们文臣策划的!”武进伯朱霖当即提及旧事道。 余子俊的脸色更难看地道:“你休要在这此胡言乱语,当年明明便是石亨、曹吉祥和奸人徐有贞三人联手所为,与我们文臣何干?”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有贞是你们推出来承担恶名的,你们的心思骗不了英明神勇的陛下,你们文臣就是想要夺门!”武进伯朱霖寸步不让地指责道。 余子俊意识到这个伯爵就是一头疯狗,当即便服软地道:“本官懒得与你做无谓争辩!” 朱祐樘自然看穿武进伯的心思,却是对一旁的刘吉淡淡地命令道:“内阁拟旨,遣内监十二人分往十二团营督军,接管营中一切军务!” 此言一出,群臣俱震。 第六十六章 陛下,臣没教啊! 朱祐樘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一些人的敏感神经,只是夺取军权的事情就是得快刀砍乱麻,便进行补充道:“十二名指挥使归家闲住,营中人员一律由督军裁撤,违令者格杀毋论!” “陛下,请收回成命!”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原本就抵触朱祐樘指染十二营,而今听到后面的决定,当即纷纷进行阻拦道。 虽然成化帝同样派遣过太监监军,只是监军和掌军是完全两码事。 前者仅仅只是到十二营中监督,虽然亦能够指手画脚,但很应该便应付过去。只是现在派遣督军,还将指挥使撤下来,简直就是要由太监直接掌军了。 若说成化帝是掏了掏他们的口袋,那么朱祐樘这一手简直就是触碰到他们灵魂深处。 咳! 刘吉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要独掌军权,当即便递给英国公一个严厉的眼色。 英国公张懋稍作犹豫,亦是带领勋贵表态道:“陛下,请收回成命!” 这…… 张升等官员看到此情此景,不由得微微一愣,刚刚一副水火不容的文臣和武勋此刻竟然迅速组成同盟。 虽说“水无定形,人无定势”,但这个变化着实让人目瞪口呆,敢情他们原本便是一伙的啊? 一些早已经看清实情的官员却是不以为异,这一切都是利益给闹的。 在明初,军营确实是由武勋掌控。只是自从文官集团出了一个于谦后,加上土木堡葬送了一帮有勇有谋的勋贵,文官集团对京营的渗透便悄然开始了。 不论是官场还是军队,底层的人最看重的是个人升迁和封妻荫子,而这些东西早已经脱离武勋的掌控。 以英国公张懋为例,虽然年仅十岁便袭爵,但直到三十三岁才被廷推任职,担任掌中军都督府事兼管五军营。 堂堂的国公是到三十三岁才经文臣廷推出任掌中军都督府事兼管五军营,掌中军都督府事已经沦为兵部附属衙门,而五军营早已经成为京兵嘴里的“老家”。 试想一下,堂堂英国公的命运都由文臣掌控,底层的将领还可能跟英国公混吗? 石亨原是宽河卫一个小小的指挥佥事,累积军功升任大同参将,伙同西宁侯宋瑛和武进伯朱冕跟也先部队大战于阳和口,宋瑛和朱冕阵亡,而石亨单骑逃回。 虽然石亨被降了职,但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人生的大贵人于谦,得到时任兵部侍郎的于谦赏识。 正是在于谦的动作下,石亨到京城掌五军大营,晋升为右都督。因守德胜门有功,被封为武清伯。 景泰元年,于谦在建团营之时,命石亨任提督,充总兵。 从英国公张懋和石亨的履历不难看出,前者连自己的前途都决定不了,后者抱上文臣的大腿便官路亨通。 正是如此,朱祐樘撤掉军营的十二指挥使,简直就是在裁撤文官集团的人,亦会损害到他们近几十年所树立起的威信。 英国公张懋为何还要站出来反对呢? 虽然英国公本人并不在十二营中担任提督,但提督的位置历来都是交由武勋担任,所以他们武勋同样会丧失军权。 朱祐樘自然知道会遇到文臣和武勋的阻力,便沉着脸责问道:“你们是不是要朕重用你们才做忠臣良将,朕现在想要防夺门收兵权了,你们便想要做乱臣贼子了吗?” “臣等不敢!”兵部尚书余子俊自然不敢接下这顶帽子,当即便是低头道。 却是不等英国公张懋开口,抚宁侯朱永进行表态道:“陛下,臣等武勋谨遵圣命!” 虽然他们武勋的军权同样被削减,一直以来所维持的“三足顶立”军政生态被破坏,但他们终究是世袭的勋贵。 即便现在陛下收回兵权,但只要他们或后代能够赢得陛下的信任,那么将来他们得到的军权只多不少。 要怪只能怪文官集团做得太狠了,以其端着破碗乞讨,还不如摔破碗跟着这位有手腕的新君一起混。 英国公张懋的眉头微微蹙起,但最终并没有吭声。 “陛下,臣等的意思当以后汉为鉴,请防宦官乱政,此中利弊臣在东宫之时便已向陛下言明了啊!”翰林侍读学士刘健出列,显得满脸悲切地道。 “陛下,请以后汉宦官乱政为鉴,收回成命!”徐溥等官员看到其中的破绽,当即纷纷附和地道。 朱祐樘知道此刻更加不能向文臣妥协,显得气极反笑地质问道:“外戚要防,宦官要防,兄弟要防,武将要防,但你们可不能忘了,前汉篡位者便是文臣!” 这……我没教啊,陛下你……课后还翻书啊? 刘健不由得傻眼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历来听话乖巧的好学生,前阵子自己提议重用王恕还点头来着呢。 朱祐樘知道其实哪一方都不能信,只是跟这些奸狡的文臣相比,却是宁愿相信那些现在心思单纯且忠心的小太监。 或许这些太监有的人没有军事才能,或许他们并不像表面那般的英勇,但既然宪宗都能培养出一个汪直,他还是相信会有第二个汪直出现。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只是勾践能够卧薪尝胆十年,自己忍耐一个月其实还是值得的,起码可以看清很多人和事。 他看清这个国家的治理还真的要靠自己,而不是这些人人都打着小算盘的文臣,后面站着的那帮官员亦是想着如何才能离自己更近罢了。 上午的风渐起,偌大的奉天门中央是身穿常服的朱祐樘。 他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态度异常坚决,仅仅只有四个字随风传遍了整个奉天门广场——朕意已决。 朕意已决? 刘溥看着上方坐着的朱祐樘,心里暗暗地叹息一声,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看了自己的学生,轻视了这位比成化帝还要有心计和手腕的帝王。 登基之初并没有清算媚党,没有重用他们这帮东宫旧臣,甚至连军政都没有伸手,反而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更造成了他们文官集团内部的混乱。 文官集团其实不怕皇帝正直,亦不怕皇帝狠厉,偏偏就怕皇帝啥事都不做,搞得一帮官员根本不知该抱谁的大腿。 最为精妙还是此次借夺门猜忌来破局,朱祐樘不仅化解了他们文臣联手逼宫开经筵,而且一举理所应当地选择独裁,更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通过太监直接掌控京军。 在没有夺门这场论战之前,朱祐樘想要让太监直接掌管十二营,不说文武百官不可能同样,如此重用宦官已经被科道官员的口水淹了,甚至圣旨根本发不出去。 只是呢?夺门啊?陛下怕了,要抓军权防止有人夺门篡位,谁敢跳出来阻拦呢? 若说推动王越总理政盐只能说朱祐樘擅于利用好皇帝的身份,那么朱祐樘此次利用夺门猜想来巩固皇权,无疑已经算是一个懂得帝王心术的君主了。 朱祐樘自然不需要再顾及这帮文臣的反应和阻拦,对还愣在原地的刘吉沉声道:“刘阁老,朕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刘吉,很希望刘吉能拿出文臣的骨气拒绝,毕竟他算是文官集团的领袖之一。 喂,拿点文人的风骨出来嘛! “臣领旨!”刘吉犹豫了一下,便是十分干脆地表态道。 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肯拟旨,等会被请回来的万安那个老东西定然屁颠颠地拟旨,甚至下面翰林院的一帮词臣眼巴巴想要拟旨。 尽管而言,他是纸糊三阁老之一,既然这根本不是好欺负的明君,自然只能为了权势像当初向成化帝那般低头了。 朱祐樘看到刘吉没有违抗自己,但还有些不放心地道:“周师、张师,刘阁老身体不太好,你们二人陪他到拟旨吧!” 第六十七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臣遵旨!”周经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跟张升一起出列施礼道。 周经是山西太原人士,天顺四年二甲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历任侍读、中允等官职,侍奉东宫太子朱祐樘,现任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兼翰林侍讲学士。 现在礼部三堂官已经是前途堪忧,加上徐溥明显并不受陛下重用,顿时感到自己现在的前程一片光明。 刘吉看着两个帝师一起走上来,却是知道这两个人其实是上来监视自己的,心里显得无奈地叹息一声。 只是他清楚自己确确实实并非无法取代,今后一旦惹恼了陛下,那么他这位次辅就会被下面的人所取代。 刘吉消除了所有的杂念,在找来空白的圣旨后,借助这么多年的文学功底,便窒息凝神开始进行拟旨。 周经和张升看到刘吉的字体和用词,毅然像是一个学生一般,不由得佩服这位伫立在朝堂十年的纸糊阁老。 朱祐樘并没有急于退朝,先派郭镛领人去将怀恩抓到北镇抚司,同时派人前去将自己的老首辅请回来。 对文官集团而言,“纸糊”和“泥塑”自然是贬义词,但偏偏这些纸糊官员才能让自己政通令达,故而并不打算辜负宪宗留下的政治财产。 风已经起了,而文官集团内阁亦是开始乱了。 礼科都给事中韩重在一番权衡后,便是选择站出来弹劾礼部右侍郎倪岳。 礼部右侍郎倪岳看到礼科都给事中韩重站出来弹劾自己“大不敬”等罪名,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当即便选择求饶道:“臣刚刚是无心之失,经筵之事乃关乎社稷才言语失当,请陛下恕罪啊!” “王越的诗都能削爵谪居,你刚刚那番话还能恕罪,罪名怎么都该比王越要重?将他押到刑部大牢,交由三法司审理!”朱祐樘对这个跟自己唱反调的清流急先锋心存厌恶,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徐溥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只是发现朱祐樘正朝着自己望过来,顿时预感到自己恐怕是自身难保,哪还有能耐救下犯了大不敬的倪岳。 “陛下,你竟如此昏庸无道,三年内必被夺门!”倪岳意识到自己难逃此劫,愤而破罐子破摔地道。 这…… 在场的官员的嘴巴不由得张开,显得无比震惊地扭头望向被拖走的倪岳,这是嫌陛下还不够独裁啊? “诸位臣工都听到了吧!三年,朕便要看一看,你们中会是谁站出来夺门!”朱祐樘望向眼前黑压压的官员,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 徐溥等官员暗叹一声,当即便再度跪下道:“臣等忠于陛下,为陛下赴汤蹈火,并无不臣之念!” 此时,刘吉等三人已经草拟圣旨完毕,便将圣旨送了过来。 “用印吧!”朱祐樘看到刘吉所拟的圣旨内容,不愧是几十年的词臣,跟自己的意图是分毫不差,便淡淡地下达指令道。 由内阁草拟,交由朱祐樘过目后,便由司礼监用印,这个圣旨很快便发往西苑。 驾! 十二监单骑出西苑,策马奔走在街道上,京城的百姓见状纷纷避让,隐隐感觉到今天朝廷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京城茶馆的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讲到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吞吴的高潮部分,结果看到一个年轻太监拍马匆匆而过,显得若有所感地望向那个年轻太监离开的方向。 今日的天空并没有出太阳,只是天地间早已经敞亮起来了。 怀恩的病原本眼看着康愈,只是昨天临近黄昏那场突如其来的雨水淋湿了身子,偏偏还在乾清门顶着风等了一阵子,以致回来后身体突然变得不适起来。 或许是今天早晨的被子太暖和,亦或者今天的气温确实降低了不少,怀恩仍旧还躺在床上大气进小气出,显得有规律地发出梦呓声。 小太监魏彬来到床前,先是敲了敲床板,而后压低声音由小到大地道:“老祖宗,老祖宗,该……该起床了,该起床了!” “你叫这么大声做甚,杂家还没有耳聋!”怀恩从梦中醒过来,看着魏彬讨好的脸孔当即怒目道。 魏彬无法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便是陪着笑脸又是轻声道:“老祖宗,该起床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怀恩发现自己的脑袋还有些肿疼,便扶着自己的额头询问道。 魏彬对此早有准备,便认真地回答道:“老祖宗,已经巳时正刻了!” “时辰倒是刚刚好!陛下快下朝了,叫人进来给杂家更衣!”怀恩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便进行吩咐道。 昨日在文渊阁办完事后,按说是该回乾清宫复命,特别自己擅自夺了万安的牙牌。只是事不凑巧,陛下竟然到了西苑。 对陛下近期喜欢到西苑骑马的事情自然是有所耳闻,不过他知道文臣很快就会逼陛下开日读和经筵,到时陛下再贪玩亦没有什么时间了。 魏彬正要解释叫他起床的原因,而手持拂尘的郭镛已经走了进来道:“怀公公,现在都已经不会自己穿衣了吗?” “郭镛?你倒是好本事,竟然抱上了陛下的大腿,不过杂家有一句话要送给你!”怀恩定睛一瞧,当即皮笑脸不笑地道。 郭镛知道此人早已经染上文人的通病,仍是将双手藏在袖管中道:“洗耳恭听!” “即便咱们是阉人,亦该知晓大义,做到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义士不食嗟来之食,好汉不受无义之财,咱们亦有替陛下纠正之责!”怀恩躺在被窝中,当即文邹邹地说教道。 郭镛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淡淡地道:“怀公公,这便是你对陛下不忠的理由吗?” “杂家不是不忠,杂家是以朝廷为重,你有空多翻翻书,别整个只懂得逢迎夺别人的位置!”怀恩的脸色顿时一沉,便进行指责道。 郭镛听到怀恩的这番说辞,亦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杂家跟你不同,你是生在官宦之家,从小根本没有饿过!只是杂家家境贫寒,上面有两个哥哥早早饿死,当年杂家亦是饿得命悬一线。所幸,同村的人将我带进了宫里,这才得到了一条活路!你的文人气节,杂家确实不懂,只是你亦别以为文官那一套有多高尚。”顿了顿,便继续侃侃而谈地道:“杂家的村子有水源有肥田,离北京城并不算太远,但仍是没有百姓的活路,盐价高粮税高,前几天又有一个同村的人为了活路将孩子送到了宫里。义士不食嗟来之食,那是义士干的事,但杂家知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是个大贪官。今天下若真要大治,只须将那帮文臣通通杀干净,将你们这种不知民间疾苦之人的嘴巴通通缝起来,天下必定会慢慢好起来!” “不知何谓,满口污言,有辱斯文,粗陋至极!”怀恩下意识地护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旋即意识到自己地位比他高一级,便愤而指责地道。 郭镛早前在司礼监还佩服这个人的学识,但慢慢便穿这其实是一个伪君子,便对着还躲在被窝中的怀恩道:“下雨天有屋顶避雨,天寒有舒服的蚕丝被盖着,哪怕起床都有宫女伺候你穿衣,只是你怕已经忘记这些是谁给你的了吧?” “这是冤家应得的,你该不会不知道杂家直谏先帝护储之事吧?”怀恩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洋洋自得地道。 郭镛将他的得意劲看在眼里,显得戏谑地道:“护储?怀公公,你莫不是真的贵人多忘事,杂家当时可是在场,只能说你是好演技真好!”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当心祸从口出!”怀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掀开身上的蚕丝被愤怒地威胁道。 郭镛便是主动退了一步,而身后的两个身材高大的锦衣卫当即上前准备抓人。 “郭镛,你这是要做甚?我乃司礼监掌印,你难道是疯了吗?”怀恩看到郭镛竟然指使两名锦衣卫抓自己,当即愤怒地指责道。 郭镛正色地道:“怀恩,你当真好胆!不经皇上允许,竟敢行矫诏之事,将堂堂的首辅夺牙牌驱出宫门,将人投入北镇抚司大牢!” “放开,我要面见陛下,他不能这般对杂家!”怀恩看到两个锦衣卫抓住自己的胳膊,便是奋力挣扎地道。 郭镛看到怀恩仍旧还在大喊大叫,不由得蹙起眉头道:“怀恩,你还不懂吗?” “懂什么?”怀恩恶恨恨地质问道。 郭镛盯着怀恩的眼睛,显得无比认真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跟文臣勾连则罢,昨日还敢擅自主张将帝王首辅驱离,你不死谁死呢?” 怀恩听到这番话,整个人当即瘫软下去,终于意识到自己跟文臣的勾连早已经被陛下察觉,而昨日甚至都是一个圈套。 第六十八章 君相和,门党生。 在怀恩被解押前往北镇抚司和倪岳被解押前往刑部大牢的时候,万安终于重新走进紫禁城,那双眼睛充满眷恋。 虽然仅仅时隔半日,但穿过这个幽深的午门城洞,抬头看到金水桥对面那座雄伟的奉天门,顿时有种宛若隔世的感觉。 若不是弘治帝朱祐樘判定怀恩昨日的是一道矫诏,那么他此生将再无机会进得此门,更是不可能再重返内阁首辅的宝座之上。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只是谁都想要成为帝国高高在上的首辅,而不是做一个被贬回家中养老的乡野村夫。 整个上午不见踪迹的太阳终于出现,随着东边天空的阴云散去,一道道光芒万丈的秋光落在那条笔直的宫道之上。 “陛下,陛下,老臣在此!老臣在此!” 万安已是七旬老人,脸上已经长满老人斑,头上的青丝“暮成雪”,但此刻像是焕发第二春般,提起官袍的蔽膝沿着宫道奔跑并大声喊道。 朱祐樘原本已经准备宣布退朝,只是听着这个急切中带着悲切和欣喜的声音,原本挪动的屁股便坐了回来。 虽然历史上的万安臭名昭著,但从其所做所行来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罪孽,主要还是这位首辅贯彻忠君的思想和行为,故而得到了“纸糊阁老”的名头。 朱祐樘知道这个首辅并非纸糊草包,反而是一个能勤勤勉勉协助自己处理政务的能臣,便饶有兴致地看着朝自己奔来的这道身影。 七十岁的老人在狂奔,这是一幅很罕见的画面,亦是在彰显着一种体育精神。 一千余名文武官员分居两侧,听到万安的声音亦是纷纷扭头张望,但总觉得万安的献媚行径丢他们清流的脸面,故而很多清流官员纷纷翻起了大白眼。 刘吉此时仍是呆在奉天门的左侧高台上,扭头看到朝着这边狂奔而来的万安,心里不免感到怅然若失。 昨天看到万安被撵走后,自己这位次辅自然是毫无争议地成为内阁首辅,而昨晚便有大量的官员携礼上门道贺。 即便是今天早上,他都是从美梦中醒来,早朝前更是毫无争议地站在了千官的最前列,毅然已经是统领千官的内阁首辅。 只是好梦易醒,原本一切都是一个美丽的误会,而今万安重返首辅宝座,自己仍旧是别人眼里的“千年老二”。 “陛下,陛下,陛下圣安!!”万安来到圣前,显得十分激动地跪礼道。 或许是经历失去才更懂得珍惜,自从昨日传出他因曾经向先帝进献房中术书被革职,便体会到了官场上的世态炎凉。 原本昨天是自己新正室夫人的寿辰,本已经准备热闹地操办一场,但随着自己被革职的消息传开,那些原本前来献礼的官员扭头便去了徐溥和刘吉家里。 他跟徐溥的家里离得并不远,听到徐家那头的鞭炮不断响起,心里有种被刀割的感觉。而今来到御前,他此刻的心里确实是激动万分,只希望眼前的皇帝永远不要抛弃他。 朱祐樘并不清楚万安短短半天时间所经历的遭遇,但明显感觉到这种老阁老表现出来的忠诚:“圣躬安!” “陛下安好,老臣虽死无憾,请陛下降罪老臣!”万安当即便老泪纵横起来,而后更是主动请罪道。 朱祐樘看着这老货的眼泪是说来便来,亦是暗暗佩服他的演技,显得十分疑惑地道:“万阁老何罪之有?”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纷纷疑惑地望向万安,亦是不知道这个老首辅究竟唱哪一出,莫非这个老货真要向陛下坦白偷鸡摸狗的罪行不成? “老臣昨日不该被怀恩矫诏所蒙骗,若……若是今日真有奸人夺了门,老……老臣纵是殉国,亦无以报君恩,泉下无脸再见先帝啊!”万安悲恸地道。 这…… 兵部尚书余子俊等官员面面相觑,这夺门的事情连影都没有,怎么到万安这里像是真有其事一般呢? 朱祐樘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环视在场的文武百官故意放高音调道:“夺门!国还在,只是朕不在而已,老首辅倒亦无需殉国!” “老臣自知忠臣不事二主,岂能因荣华富贵而再事兴王,老臣不殉国便殉君!”万安当即表忠道。 朱祐樘自然不会认为万安能忠心到这个程度,但亦是进行褒奖道:“纵观满朝,亦得万阁老忠于朕,朕甚慰!” “陛下,只要老臣在一日,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许奸人夺门!”万安大受鼓舞,当即信誓旦旦地保证道。 “臣等纵是粉身碎骨,亦不许奸人夺门!”一帮政治投机客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便一起跪下来道。 户部郎中陈坤的眼睛亦是突然一亮,当即便是跪了下来,同时伸手扯了一下旁边刘忠的官袍。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夺门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但陛下无疑是需要这么一个由头,从而借助这个由头理所应当地巩固皇权。 现在什么是忠臣,自然是要跟万安这般替皇上“守门”才是忠臣。至于今后有没有人来夺门,有没有人敢夺门,这事重要吗?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刘忠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奥妙,但骨子里便是弥漫着忠君的思想,若是有人夺门定然不事二主,亦是会誓死反抗,故而亦是选择跟着跪下来表态。 这…… 徐溥等官员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官员跪下,而今再站着明显是格格不入,犹豫了一下,最后竟然是不得不跪下去。 朱祐樘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官员,却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可以打造“护门派”,对卖力卖忠的万安进行嘉奖道:“万阁老在位,朕可安矣!万阁老忠心有加,故加封少师,赐金五十两!” 明朝阁臣的官职其实都是华盖殿大学士、谨身殿大学士和文渊阁大学士,仅仅只有正五品,但为何能穿一品官服?正是因为加了“三孤”和“三师”的虚衔。 万安现在是华盖殿大学士,而本朝并没有设置奉天殿大学士,故而只能从虚衔做文章,所以将万安从少傅兼太子太师晋升少师是最优选择。 其实虚衔还有另一个妙处,大家都知道大明的俸禄不高,阁臣拿正五品官员的俸禄是不合适的,故而阁臣配置虚衔是标配。 “陛下,臣不敢领赏!”万安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便拒绝道。 此话一出,连刘吉地诧异地望向这个老家伙,他可是知道这个老家伙最在意的便是这种三孤三师虚衔。 哪怕明朝开国以来没有活着的三公,但陛下若真将三公衔赐给这个老家伙的话,这个老家伙必定会不要脸地接受下来。 朱祐樘知道万安已经是人老成精,便饶有兴致地询问道:“因何?” “对陛下尽忠乃臣之本分,亦是臣之所幸,故而并非图恩赏!”万安义正词严地道。 这…… 户部广西司郎中陈坤远远地看着万安的这番表演,感觉自己被万安上了精彩的一课。 “有万阁老在朝,朕便可安寝,行赏!”朱祐樘自然不会吝啬这种赏赐,当即便给旁边的梁芳一个眼色道。 梁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亦是安排行赏之事。 “臣谢主隆恩!”万安自是不会再推辞,便恭恭敬敬地谢恩道。 在场的官员看到万安已经晋升为少师,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很多官员纷纷将目光落到徐溥身上。 随着成化帝驾崩,所有人都预期新朝的文武百官将由徐溥统领,而万安所统领的媚党必将是树倒猢狲散。 只是谁能想到,明明已经七老八十的纸糊阁老万安,在新朝不仅没有被弘治收拾,反而迎来了仕途的第二春。 此时此刻,最后悔的莫过于原属于媚党的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原本他们是站在对的队伍上,结果傻傻地跑到徐溥这边。 “退朝!” 随着梁芳的一个唱音,加上鞭声响起,文武百官当即纷纷跪送朱祐樘离开。 这一场早朝终于结束了,只是乾清宫在金灿灿的阳光中显得光彩夺目,而十二骑此刻已经闯进了十二营,原本死气沉沉的帝国仿佛突然间焕发了生机。 第六十九章 余波1 内廷外西路,咸熙宫。 邵太妃正是急着给两个儿子整理衣服,虽然自己的孩子还小,但每日都会将他们送到文华殿那边读书。 明太祖朱元璋有训“亲王受封,未之国者,当出阁读书”,成化帝很注重皇儿教育这块,所以早早便安排邵太妃所生的两个儿子出阁读书。 “母妃,皇儿不想去上课!” “对,到那里上课一点都不好玩!” 兴王朱祐杬和岐王朱祐棆都已经换好衣服,只是暴露出小孩贪玩的性子,显现出厌学的情绪哀求道。 邵太妃是贤淑中带着泼辣的性子,却是希望两个儿子能读书成才,当即沉着脸催促道:“你们两个快点出门,再继续磨磨蹭蹭的,当心娘亲打你们的屁股!” 兴王朱祐杬和岐王朱祐棆当即伸手护住自己的屁股,似乎对此记忆犹新,便只好乖乖地转身准备出门。 “不好了!不好了!”太监李芳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显得十分慌张地道。 邵太妃正嫌两个儿子走路太慢要推一把,对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李芳不满地道:“何事要如此惊慌?” “奴婢方才得知怀恩公公被抓,便过去打听具体的消息!谁知竟是群臣逼陛下退位让给兴王,现在陛下和朝臣一直在那里吵着夺门的事,陛下刚下早朝便朝着咸熙宫过来了!太妃娘娘,要不你带着兴王和岐王快逃吧?”李芳刚刚探听到的情况汇报,显得十分惊慌地提议道。 逃?这里可是皇宫,还能逃去哪? 邵太妃的嘴巴一哆嗦,当即吓得瘫软在地,整个人已是六神无主。 她对皇位并不是完全没有念想,毕竟她的儿子仅仅是第二顺位继承人。 一旦朱祐樘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么皇位便由自己大儿子继承,自己不仅不需要经历母子分离的痛苦,而且还能像周太皇太后那般执掌后宫。 只是自从朱祐樘登上大宝后,她看到朱祐樘是一个身体健康的小伙子,却是慢慢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虽然已经没有了这个想法,但那帮群臣竟然还不肯放过自己的儿子。 尽管不清楚群臣为什么要拥立自己的大儿子,但现在朱祐樘下早朝便朝自己这边过来,这无疑是要兴师问罪,甚至可能杀掉自己的儿子以绝后患。 “儿啊,你的命好苦啊!”邵太妃一时间悲从中来,便是抱住兴王朱祐杬痛哭地道。 呜! 岐王朱祐棆的年纪最小,原本便因为被撵去读书而伤心,而今看到自己娘亲痛哭,便不明所以地跟着痛哭起来。 哇…… 兴王朱祐杬一直觉得朱祐樘是一个和善的哥哥,只是看到母妃仅仅是听到朱祐樘要来便吓哭,亦是不由得害怕地跟着哭了起来。 一时间,母子三人已是哭作一团,旁边看着的李芳亦是受到感染而不断抹眼泪。 啊啾…… 坐在龙辇上的朱祐樘正在前往内廷外西路的路上,却是想要亲自过来安慰一下明事理的邵太妃,毕竟这个事情其实是自己利用了兴王,但突然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王太后想请你到仁寿宫!”一个宫女突然挡在宫道前,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朱祐樘不明白王太后因何找自己,现在不用急于前往咸熙宫,便让龙辇改道前往离得更近的仁寿宫。 承禧宫,正堂房。 张玉娇坐在铜镜前,正在轻描着自己的妆容,却是打算等朱祐樘下早朝后,自己亲自前去拜访朱祐樘。 虽然她仍旧不想主动向朱祐樘服软,只是现在的情况有所变化,自己的大弟张鹤龄要迎娶原兵部尚书王骥之孙王增的女儿。 这桩婚事没能得到朱祐樘的赐婚倒是有些可惜,但朱祐樘作为人家的姐夫,自己大弟结婚怎么都要随几万两的礼钱。 她知道内库不比太子府,太子府只能眼巴巴等着岁赐,但内库有着御马监管理的皇庄、皇店等产业,拿几万两给自己大弟不过是九牛一毛,实在不行赐一万张盐引亦可。 “太子妃,陛下下朝后到了外西路那边,可能是到王太后那里了!”一个宫女气喘吁吁地进来汇报道。 张玉娇刚刚描好自己的秀眉,对旁边侍候的宫女道:“好看吗?” “太子妃画得真好看,呆会到了乾清宫,陛下一定被迷得神魂颠倒!”小紫深知张玉娇的性子,便是进行恭维地道。 张玉娇的下巴微微扬起,鼻间似乎还带着哼音,只是看到进来汇报的宫女还站在,整张俏脸顿时布满寒霜。 “你还愣着在这里做甚,还不再去盯着!”小紫注意到张玉娇的异样,便对着坐立不安的小宫女训斥道。 小宫女如蒙大赦,当即便急匆匆跑去再探。 “太子妃,张寺卿求见!”那个小宫女刚刚离开,一个小太监便进行汇报道。 张玉娇不明白自己的老爹为何会突然造访,但自然没有拒之门外之理,便让人将自己老爹领过来。 “女儿啊!奇耻大辱!简直奇耻大辱!”张峦见到张玉娇后,便对这个最聪慧的女儿愤愤地叫屈道。 张玉娇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镇定,却是捏着茶盖子慢悠悠地轻泼茶水道:“爹爹,今咱们张家马上就要替大弟操办大喜事,待会女儿便亲自到陛下那里讨要赏赐,你何须为一些小事置气呢?” “女儿啊,这门喜事办不了了,刚……刚刚王增那孙子要跟咱们张家退婚了!”张峦显得更是委屈,当即大吐苦水地道。 张玉娇顿时怒火中烧,便是停下泼茶的动作道:“他王增为何要这么做?” “还不是因为你!”张峦犹豫了一下,眼神显得十分复杂地道。 张玉娇顿时一愣,显得不解地抬头道:“我?” “虽然这里是皇宫大内,但一些事情其实瞒不了外面的眼睛,人家对这里已经是一清二楚!自从陛下登基后,可有一晚临幸于你?”张蛮犹豫了一下,顿时便决定挑破窗户纸道。 张玉娇没想到外面的人如此神通,却是强压怒火地道:“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他们便认为陛下不再宠爱于我,甚至是要废后对吧?”说到这里,她突然轻轻地摇头道:“此事亦是不对,虽说王增的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受各家公子哥追捧,但这门亲家可是徐家牵线做的媒,他王增不敢得罪徐溥吧?” “王增那个孙子正是看到徐溥失了势,所以才说要跟我们张家退婚!何况,给这门亲事牵线的是你堂哥的老婆徐元秀,她是徐溥最疼爱的女儿不假,但还谈不上代表徐家!”张峦的脑子还是够用,便指出事情的原委道。 在刚刚的早朝上,他是亲眼见证了一场围绕着夺门的闹剧。 大家之前一直十分看好的徐溥,且不说明显遭到陛下的排挤,而今内阁首辅万安顺利归来,徐溥焉能有好日子。 或许其他人不清楚,但徐溥跟怀恩的密切关系是他们都清楚的事情,万安受怀恩驱逐定然是受徐溥指使。 且不说怀恩在北镇抚司大牢会不会咬出徐溥,单是万安的报复必是狂风暴雨,而徐溥倒台完全是可以预见的。 张玉娇再度一愣,更是不明所以地道:“徐溥因何失势?他不是清流的领袖吗?陛下前些天想要选秀还是他带头阻止的!” “女儿,听爹一句劝,别再耍你的小聪明了。你好好向陛下认错,不然不要说废后的事,皇后的位置都坐不上去的!”张峦眼睛复杂地望向这个聪慧的女儿,显得语重心长地道。 张玉娇的脸色顿时一变,却是当即放下手中的茶盏道:“本宫乏了,送张寺卿出宫!” 第七十章 余波2 外东路,清宁宫。 周太皇太后过着几十年如一日的养尊处优生活,由于闲暇的时间着实太多,故而将心思花在这饮食之上。 御膳房按时送来一份份精致的早点,而每一道都极为讲究。 周太皇太后正在慢条斯理地品尝一道御膳房送来的春山雪莲,看着便已经显得十分诱人,放进嘴里更是鲜香四溢。 只是还没等她咽下去,便看到自己的心腹女官何尚宫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相处久了,自然知道何尚官这般着急,定然是发生了一些紧要的事情。只是这大早上的,而今自己掌握着后宫,还能出什么事呢? 至于外朝,虽然自己的弟弟确实贪婪了一些,但宝坻那块地已经划了过去,想必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好意思过来再向自己讨赏了。 “太皇太后,怀恩因矫诏刚刚被抓到北镇抚司大牢了!”何尚宫忍着心中的慌张,来到身前努力压低声音道。 周太皇太后顿时感到嘴里的食物不香了,脸上显得不快地道:“此事可真?怀恩因何竟敢行矫诏之举?” “昨日陛下派怀恩前去文渊阁责备万阁老,岂知怀恩竟将万安的牙牌夺了,还将万安撵出了皇宫。陛下因此事刚刚在早朝龙颜大怒,还跟群臣吵了起来!”何尚宫将自己所探听到的消息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虽然知道怀恩越老越猖狂,但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不由得愤怒地道:“这个狗东西,死不足惜!” “怀恩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他知道的东西着实太多,会不会在北镇抚司说了不该说的话?”何尚宫自然不关心怀恩的死活,显得十分担忧地道。 周太皇太后喝了一口汤,却是十分自信地道:“怀恩固然猖狂,但他肯定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这个倒可以放心!” “太皇太后,还有一事!下官不清楚陛下因何跟群臣吵得如何激烈,但陛下刚刚已经在早朝上颁旨,派遣十二个太监前往十二营总理军务!”何尚宫看到怀恩的事情似乎并不需要过度重视,便吐露出另一个消息地道。 周太皇正想要喝一口鲜汤,突然震惊地抬头道:“若是陛下想要总理军务,还要派十二个太监直接接手十二营,文武百官岂能不阻止?” 终究是历经三朝,却是知道而今十二营其实是由三方共管。 若朱祐樘通过太监直管,且不说朱祐樘并不是宠信太监的人,此举必定会遭到文武百官的阻拦,而朱祐樘根本没有魄力做成这个事情。 别看皇帝高高在上,但很多事情其实是身不由己。远的不说,像自己的儿子朱见深对那个妖妃疼爱得无以复加,但根本谋不得皇后之位。 “下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此事确实已经发生了,十二道圣旨现在已经发了出去!”何尚宫不明白周太皇太后因何如此紧张,便如实汇报道。 周太皇太后手中的汤匙落回汤碗中,像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嘴角一阵哆嗦着道:“快,快派人到早朝那边截住庆云侯!” “庆云侯怕是不来上早朝,下官这便派人过去!”何尚宫知道庆云侯自从俸禄被扣已经多日没有参加早朝,但还是听从命令派人去寻找道。 周太皇太后意识到自己的弟弟确实不太可能前来上早朝,当即喃喃地道:“完了,要出祸事了!” 皇宫大内,这里的宫殿固然是富丽堂皇,但外西路和外东路明显少了生活的光。 自从英宗废除殉葬制度后,英宗和宪宗的后宫妃嫔都安排到这里居住,很多年轻貌美的妃嫔提前进入养老模式。 像邵太妃这种诞下三个皇子的妃嫔处境会好很多,但如果连公主都没有的妃嫔,生活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了念头。 王太后是幸与不幸,不幸自然是得不到成化帝的宠爱,亦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幸运自然她是当朝太后。 仁寿宫,正堂房。 朱祐樘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王太后一副母仪天下的贤后形象,只是看到站在王太后身旁的王栏不由得微微一愣。 王栏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右臂明显负伤,眼睛还瞎了一只,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 各自见礼后,朱祐樘在王太后的左侧落座,对王栏好奇地询问道:“王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前几天卑职前往宝坻执行公务,在回途被盗贼伏击!”王栏的眼神飘忽,显得心有余悸地道。 “京畿之地哪会有如此猖狂的盗贼,定是朱骥派人干的!”站在一旁的年轻人当即插话,而后对朱祐樘施礼道:“陛下,此次卑职恰好有事去寻我二哥撞上那伙刺客,只是可惜没能留下一个活口,但定然是朱骥想除掉我二哥或警告我二哥!” “王相,没有证据的事情,你休要在此胡言!”王太后对年轻人训斥了一句,而后向朱祐樘解释道:“陛下,这是我最小的侄子,他便是王相!王相从小就十分顽劣,又不懂得说话,还请陛下恕罪!” 王相跟王栏的年纪相仿,五官有几分相似,只是眉梢有一颗肉痣,但眉宇间多了一抹英气,身材显得更加的高大,而性子显得十分直率和坚毅。 “太后,你这是哪里的话,朕岂会因此生气呢!只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即便咱们是自家人,亦是不好处置朱骥!”朱祐樘看得出王相比王栏更有锐气,但仍旧打算置身事外地道。 虽然不明白王太后为何又将自己叫到仁寿宫,但自己由始至终的态度都十分明确,自己需要朱驥的犯罪证据,自然不可能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而处置朱骥。 王太后看到朱祐樘如此的态度,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特别“自家人”让她倍感暖心。 王相刚刚已经知道朱祐樘下令抓拿怀恩的事,更是已经知道眼前这位并非从不苛责下人的衣柜太子,便一本正经地道:“陛下,卑职有一策,可以利用怀恩一事做文章,或可替陛下名正言顺除掉朱骥!” “除掉?”朱祐樘的眉头一挑,顿时生起兴致地道。 王相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坚定地道:“先帝在位之时,一些文官到北镇抚司必定受到好生优待,只是此举让先帝担了恶名,而他朱骥反倒做了好人,简直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朱骥跟大臣往来密切,哪怕免职都是便宜他,自然是要将他除掉!” “何策?”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亦是生起兴趣地询问道。 王太后好奇地扭头望向这个最顽劣的子侄,只是心里并不认为他能想出多好的计谋,王相有时做事确实过于冲动。 王相意识到自己的话戳到了皇帝的心坎,显得大胆地道:“请陛下现在便将卑职升任锦衣卫千户,卑职必将此事办妥!” “王相,休得如此放肆,你岂能跟陛下谈条件!”王大后顿时一惊,便严厉地指责道。 王相犹豫了一下,便是认真地解释道:“卑职现在只是小小的百户,在北镇抚司受到的肘制,所以需要升任千户才好办事!再说了,卑职如此卖力替陛下办事,陛下当赏罚分明!” “太后,说起来朕登基之后,倒还未曾对瑞安伯一家有所赏赐,今日便让王栏和王相同升锦衣卫千户吧!”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扭头望向王太后微笑地道。 所谓的忠心,无非是想要从自己得到利益罢了。 满朝文臣想的是权势,武勋想图的是军权,而外戚想要的是赏赐,即便自己身边的太监不过是想要借助自己的恩宠骑在其他人头上罢了。 不过自己并不在意这些,自己要的是能够替自己做事的人,想要能受自己控制协助自己完全治理大业的人才。 万安亦好,徐溥也罢,甘当自己的棋子可以得到恩赏,但想要拿自己不该拿的,亦或者图谋不该图谋的,那么通通都得出局。 王太后知道朱祐樘是同意了王相的条件,甚至还多赠送了一份,便扭头望向王栏和王相道:“还不谢过陛下!” “卑职谢陛下隆恩!”王相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便是野心勃勃地道。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王相,发现这种人更符合自己的胃口,甚至可以成为自己清理锦衣卫的一把刀。 只是事情永远都不可能顺风顺水,一个随行小太监从军营方向骑马归来,而后显得十分惊慌地跑进了午门喊道:“反了,反了!” 第七十一章 余波3 宪宗将十团营扩充为十二营,其名为奋、耀、练、显四武营,敢、果、效、鼓四勇营,立、伸、扬、振四威营。 十二团营分由十二武勋提督,佐以都指挥使,兵源全部来自京军三大营,总兵力达到十四万。 奋武营坐落在北京城外,营地四周立栅栏,每两百米建有哨塔,哨塔上有床弩,只是上面并没有见到哨兵。 由于京军军备废驰,即便是拱卫帝都的京军亦敌不过时间的腐蚀,而今天天气寒冷,偌大的校武场只有寥寥几人在操练。 虽然奋武营的提督是永康侯徐錡,但武勋子弟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一旦到了冬天,压根不会到军营中来。 尽管武勋亦有能战的将才,只是在比例上来讲占比并不高,更多还是英国公张懋这种挂着名继续在北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草包勋贵。 正是如此,而今十二团营真正掌军的反倒是背后有大人物撑腰的指挥使,他们每日都会呆在军营中处理事务。 中军帐中,肉香扑鼻而来。 陈叔林坐在一张虎皮坐椅上,前面矮桌放着铜炉,正在这里愉快地涮着羊肉,旁边还有小兵帮着温酒。 自从升任奋武营指挥使后,他的日子便是过得十分滋润,现在每日都能喝酒吃肉,对底下的将士随便进行打骂。 陈叔林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吃着小酒,突然听到外面响起军号,对进来的亲兵便是训斥道:“谁在乱吹军号扰了本将军的雅兴?” 自己在这里吃着肉哼着小曲,竟然想要自己到外面挨冻,这不是打揍吗? “指挥使大人,宫里刚刚来人说陛下已经任命督军太监总揽奋武营的军务!”从外面进来的亲兵鼻子冻得通红,显得着急地指着外面道。 “督军太监?这不是要骑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了吗?走,老子得瞧瞧去!”陈叔林当即丢下手中筷子,显得十分抗拒地起身道。 北京城的郊外已经是天寒地冻,此时校武场高台刮起阵阵寒风。 张永扶刀站在高台中央,看着慢吞吞集结过来的将士,看到如此散漫的军纪,终于知道为何陛下要亲自教他们治军了。 若是再不好好治军的话,这些人不仅没能完成保家卫国的使命,而且还会成为一条条吸附在大明王朝身上的吸血虫。 “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过太监统军的,我等不服!” “对,我等不服,凭什么咱们奋武营的精锐要听一个没卵的死太监!” “不错!我等热血男儿岂能听从阉人,请朝廷收回成命,当继续沿用旧制!” …… 面对朝廷突然降下来的这道旨意,在场的高级军官在看到从大帐中走出的陈叔林使了一个眼色后,当即纷纷进行反对道。 倒不全都是因为陈叔林的原因,很多将士对太监领军确实感到脸上无光,故而亦是跟大家一起表示反对。 张永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群情激愤的将士,却是知道会出现这种情况,更准备是陛下早已经预料到这样情况,眼里却是充满着鄙夷。 若这些将士真是精锐之师则罢,自己确实少了一些阳刚之气,不宜成为精锐之师的统领。只是从这散漫的军营来看,简直都是一帮酒囊饭袋。 既然陛下已经将奋武营交给了他,那么他就不会让陛下失望,一定要将这支军纪散漫打造成铁血之师。 狗吠得再太声又如何,终究会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人。 “这位公公好面生啊!”陈叔林领着自己的亲兵走上高台,原本心里就不满皇帝派太监接管军营,而今看到这个如此年轻的太监更是不屑地道。 嘘! 在感受到陈叔林的火气味后,下面将士口哨声顿时四起,却是纷纷替陈叔林打气助威,同时用这种方式宣泄着他们的不满。 若朝廷派汪直那种大太监下来,他们或许还可能会接受,但让一个毛都没有长的小太监来统领他们,确实是一件什么丢面子的事。 现在有陈叔林出头,那么他们自然是要助威,最好是将这个年轻人太监撵回皇宫。 “陈指挥使,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陈指挥使,咱们奋武营可不能屈从于一个阉人!” “陈指挥使,咱们兄弟都是你的兵,你可不能软啊!” …… 台下的众将士都知道陈叔林是个刚烈的性子,现在看到陈叔林已经上台,便是纷纷进行起哄地道。 陈叔林对着台下的近万将士抬了一下手,下面当即变得鸦雀无声,心里不由得一阵暗自得意,便用充满挑衅的目光望向张永。 这里是他陈叔林的地盘,你个小太监给老子滚到一边去。 张永自然感受到对方的傲慢和轻视,便是淡淡地道:“奋武营指挥使陈叔林?” “正是本将军,不知公公有何吩咐呢?”陈叔林不屑地打量着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年轻太监,显得玩世不恭地道。 张永并没有搭理陈叔林,微微侧目对随行太监道:“宣!” “奋武营指挥使陈叔林,今奋武营诸多事务交由张永公公接管,你暂归家闲住!”随行太监当即便宣布圣谕道。 “你这肯定是矫诏!”陈叔林跪着听完圣谕,却是突然愤愤地质疑道。 张永的眉头微蹙,便是望向陈叔林道:“你是要不从吗?” “呵呵……如此荒谬的圣谕定然是伪诏,即便本将军同意,本将军底下的上万兄弟……!”陈叔林知道闲住是等同于革职,便指着台下的部下威胁道。 只是一道寒光闪过,陈叔林的话是戛然而止,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却见陈叔林的脑袋已经被斩下,头颅从台上滚了下来,而陈叔林那双眼睛显得死不瞑目。 “死了?” “他……他杀了陈扒皮?” “怎么可能,这个太监也太凶悍了吧?” …… 台下的将士看到张永竟然当众斩杀陈叔林,从拔刀到挥出竟然没有一丁点的拖泥带水,不由得纷纷目瞪口呆地喃喃道。 张永将带血的刀归鞘,傲然地望着下方的将士道:“杂家乃奉旨督军,凡是违令者,格杀勿论!尔等谁敢不从,便是抗旨不遵,必杀之!” “末将拜见督军大人!” 众将士纷纷交换眼色,很快意识到这个年轻的太监是一个敢于不要命的狠角色,当即选择进行屈服地跪下道。 张永知道已经杀人立威的目的达到,当即便宣布第一条命令道:“陛下要的是能护家卫国的铁血之师,而不是一帮酒囊饭袋,自今日起改为五日一操!” “末将遵命!”众将士顿时感到菊花一紧,却是知道这次朝廷是动了真格,便是纷纷选择屈从地道。 虽然在张永的铁腕手段之下,顺利地接手了奋武营,但其他十一营的接管难免会出现一些状况,毕竟不可能个个太监都能像张永这般杀伐果断。 练武营中,太监谷开源被指挥使罗立反制;果勇营中,太监高进被指挥使吓得落荒而逃;扬威营中,太监马全被指挥使周烈反杀。 “周指挥威武!” 扬威营的将士看到周烈将前来统领他们的太监马全斩杀,先是微微错愕,而后爆发山呼般的声音道。 朱祐樘接管十二团营的做法无疑是激进的,毕竟在现行十二团营的体制中,文臣、武勋和皇家是形成了三方共管的模式。 他可以像成化帝那般先派十二名太监监军,跟文臣和武勋分管十二团营,而后再叙叙图谋。只是朱祐樘现在却是直接让武勋和文官集团出局,却是想要太监来替自己掌军。 登基的时候压根不管十二团营,而今突然要十二位实质掌控军队的指挥使出局,特别这些指挥使在军队中作威作福惯了,必定会让一些指挥使接受不了。 毕竟现在都是大明都是文帝,他们爬到这个位置可不是皇帝给的,而是抱着武勋或文臣的大腿得来的,凭什么皇帝说撤便撤了呢? “传朕口谕,全城戒备,清查叛党!”朱祐樘要的便是用这种急火来找出滑将,当即便下达指令道。 第七十二章 余波4 东江米巷,各个衙门已经乱成一锅粥般。 历朝历代,文官最害怕的便是兵变。如果遇到文官策划兵变还好,自己人终归是讲道理的,但遇上那么一根筋的军头或农民,那很可能就要被下锅煮了。 “谁带头造反的?” “听说是奋武营,反正营中已经见了血!” “本官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练武营,他们好像是要助兴王夺门!” “这帮孙子脑子被门夹了不成?当年先帝真要废储,一个奴才就能阻止?” “这消息不对,兴王哪有资格夺门,听说是敢勇营造反,现在已经在街上杀人了!” …… 由于消息来源多种多样,自然难免有夸大其词和臆想的谣言出现,致使原本听到“反了”便面无血色的官员吓得瑟瑟发抖。 造反,杀人,兵祸,烧杀抢掠,屠城…… 一个个不好的词不断闪过,正在折磨着这些想象力丰富的文臣。 别看他们平日耀武扬威,因读过几本兵书便常常以兵家自居,但得知北京城出了兵祸,第一时间便想着如何跑路了。 “别听风就是雨,给本部堂都回衙署呆着!”好在各个衙门的部堂高官还算镇定,却是纷纷站出来主持大局道。 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故而亲自站出来约束自己衙门的官吏,毅然是要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只是面对出来阻止谣言的部堂高官,一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官员嘀咕道:“礼部已经跑光了!” 礼部右侍郎倪岳被打入刑部大牢,而礼部左侍郎黄景和礼部尚书周洪谟由于参与散布废储谣言已经归家闲住,失去约束的礼部的官员纷纷逃回了家里避祸。 随着北京城和皇城纷纷关闭城门,加上确确实实没有见到叛兵当街杀人的情况,反倒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在西长安街上维持秩序,很多官员慢慢冷静了下来。 虽然叛军十分可怕,但这里终究是帝都。即便有人真要领兵造反,这里北京城和皇城都算得上是铜墙铁壁,而京军将士的忠诚度又是最高的。 只要处理得当,就像当年曹钦兵变一般,根本不会掀起什么风浪。 “谣言止于智者,此次是三座京营的指挥使不服陛下派太监接管而闹事罢了!” “闹事?据本官所知,有人已经将派去掌军的太监斩了,这不是造反又是什么?” “若圣旨都不遵了,我看军中有人早已经生了反意,这京军是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若要整治的话,本官认为当整治那十二个酒囊饭袋,他们十二个下早朝竟然全都回家补觉了!” …… 很多官员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在确定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兵锅后,当即便纷纷将矛头指向闹事的京营指挥使和十二名武勋提督。 紫禁城,乾清宫。 “卑职恭请圣安!”朱骥和牟斌一起进来面圣,向朱祐樘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祐樘很少跟锦衣卫接触,便开门见山地道:“圣躬安!今练武营、果敢营和扬威营抗旨,小小的指挥使不至于如此猖狂,你们北镇抚司即刻清查跟这三位指挥使密切往来之人,定然要将幕后黑手给朕通通揪出来!” 这…… 朱骥和牟斌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知道若是从这三位指挥使身上着手的话,那么这把火很可能会烧到文官集团内部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纵观大明,只有得罪文臣而被降职或砍头的总兵,还从来没有听过哪位总兵因得罪武勋而因此丧命的。 现在京军的将领都不傻,自然是要抱最粗的大腿,而自身难保的武勋压根不可能给他们带来升官封爵。 朱骥已经年过五旬,终究是经历过多年的风风雨雨,这些打头阵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年轻人来办了,便递给牟斌一个眼色。 牟斌是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男子,亦是窥得朱祐樘的小心思,便进行劝阻道:“陛下,依卑职拙见,十二团营一直都是亲卫军,对陛下有着绝对的忠诚!此次应该是个别营中高级将领因心里抗拒太监统军而闹情绪,此事恐怕并无幕后黑手!” 梁芳的眉头蹙起,却是默默地打量起这个面生的锦衣卫佥事。 “牟佥事,你是何时入的锦衣卫?”朱祐樘看着这张像是正派的浓眉大眼脸,显得十分平静地询问道。 牟斌的眼睛闪过一抹得意,便如实回应道:“回禀陛下,卑职是成化二十一年加入锦衣卫,世袭百户!” “三年的时间便从锦衣百户升迁到正四品的佥事,这到御前的路太顺、走得太急,反倒已经不懂得跪人了!你回到百户的位置上,再好好地走一遍,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你的头再低些,朕不喜!”朱祐樘并没有感到生气,而是认真地忠告道。 梁芳扭头望向朱祐樘,眼睛不由得涌起了泪花,发现而今的新君正在慢慢蜕变成一个真正的帝王。 到御前的路太顺? 再好好地走一遍? 记得你的头再低些,朕不喜? 朱骥的额头渗出冷汗,显得小心翼翼地咽了咽吐沫,同时默默地将自己的头再低一些。 在早前的情报中,这位衣柜太子是一个十分宽容的人,不仅从不责罚身边的人,反而会认真听取他人的建议。 只是早前的情报在这一刻通通失效,即便早前独断专行的成化帝亦有着宽容的一面,但这位新君仅仅因为牟斌的一句话便毁了牟斌的钻营和背后人物的努力。 堂堂正四品的锦衣卫佥事,大家公认接班自己的最有实力人选,而今被新君的一句话便打回了原形。 若刚刚自己开口会是什么结果呢? 一念至此,他已经不敢再想下去,知道那同样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后果,而眼前的新君简直就是一头猛禽。 牟斌的嘴角微微张开,但很快鼓足勇气地道:“陛下,微臣不服,微臣这一路是……是累积军功晋升,并非是偷奸耍滑所得,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他刚刚升任锦衣卫佥事确实是因功晋升,怀恩亲自为他请功!”梁芳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当即便微笑着提醒道。 牟斌的眼睛顿时一亮,当即便急忙点头道:“不错,微臣清查怀公公宅子失……窃!” 朱骥的头更低,这次不是因为朱祐樘刚刚的话,而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身旁跪着的是一头猪,亏那帮人一直还力推此人接班自己。 “朱指挥,你的头太低了!”朱祐樘对牟斌怎么上来的并没有兴趣,对将头都快贴到地面的朱骥提醒道。 朱骥想到这位新君昔日竟然隐藏得如此之深,感情那些轻慢新君的官员都是给自己的情报害了,便是不免汗毛炸立地道:“臣惶恐,臣在!” “朕对你的考察耐性是有限的!若是这种小事都办不好,锦衣卫有数十万人,朕不信找不到一个能办事的!”朱祐樘虽然还不打算撤掉朱骥,但选择进行敲打地道。 朱骥知道这位新君恐怕要比先帝要难伺候十倍,便硬着头皮表态地道:“臣遵命,这便去查此次叛乱的幕后主使!” “退下吧!”朱祐樘不想在这两个人身上浪费太多时候,当即便连连地挥手道。 紫禁城已经处于警戒状态,故而出入宫门显得十分的复杂。 牟斌身上的意气风华消失不见了,刚刚朱祐樘的话不停在脑海中回荡。当回首望向自己走过的宫首,明明刚刚还走过的,但这条宫道变得那般的遥远。 “走吧!”朱骥看到宫门已经打开,对着已经被贬回锦衣百户的牟斌提醒道。 牟斌充满眷恋地回首望了一眼通往奉天门的宫道,明明这条宫道离自己已经那般的遥远,但自己心里很想再走一遍——因为这条宫道确实是世间最漂亮的宫道。 正是响午,整个午门广场被阳光所笼罩。 “尚德兄,陛下刚刚怎么说?”兵部尚书余子俊一直守在这里等消息,看到面圣出来的朱骥便拉到一旁打听道。 朱骥深知一位兵部尚书的价值,当即便选择拯救道:“陛下要调查跟三营指挥使有密切往来的官员,你最好注意一些,别再跟这三人有任何牵扯!” “此事我即刻处理,大恩不言谢!”余子俊的心里当即有了决断,便感激地拍了拍朱骥的胳膊以示亲昵地道。 朱骥知道余子俊定然可以完成自救,便微笑地邀约道:“现在陛下盯着,等此事过后,咱们再好好聚一聚!” “届时我在家里作东,定会让兄弟尽欢!”余子俊知道自己能够逃过这一劫,又是拍了拍朱驥的肩膀开心地道。 正是这时,一匹快马远来,马上的人显得十分欣喜地道:“徐大人,救我!” 徐子俊正为自己找到成功躲过这场劫数的方法而兴奋,结果在看清来人的时候,心里顿时有一百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第七十五章 余波5 朱骥知道余子俊是一个做事有魄力的人,要不然不会如此果决地弃万安而转投徐溥,所以定然能迅速斩断跟京营方面的关系网。 正为自己通过此举加深跟余子俊关系而洋洋自得之时,突然听到有人在呼喊余子俊,便好奇地扭头望过来。 朱骥初时只觉得这个来人有些面善,侍记起这个人具体身份的时候,不由得脱口而出地道:“喔靠!” “来者何人,速速下马!”城头有御林军统领严守午门,对突然出现的单骑当即进行呵止道。 “本将军乃练武营指挥使罗立!余大人,请替卑职主持公道!”罗立对城头自报家门,而后翻身下马并走向余子俊道。 罗立? 垂头丧气的牟斌初时还觉得此人面善,在听到罗立自报家门后,当即震惊地望向朝余子俊跑过去的罗立。 这货不就是“造反”的三位指挥使之一,他这哪是过来求余子俊主持公道,分明是要拉余子俊一起死啊! 别过来啊! 余子俊自然清楚罗立的身份,刚刚还盘算该如何迅速撇清跟罗立的关系,不承想正主竟然找上了门。 “余大人,是那个阉竖先拔刀,卑职只是被迫反制,还请大人替卑职主持公道!”罗立来到余子俊面前,当即单膝跪地恳求道。 他所遇到的情况跟奋武营相似,由于心里十分抵抗朝廷派下来的太监掌军,加上对方还想要自己闲住,故而并不打算屈从。 面对太监谷开源拔刀的时候,他却是早有提防,当即便反制。若不是顾及对方的身份,他是真想当场斩杀这个不知死活的太监。 在台下将士的起哄中,他便将谷开源给绑在高台上,打算给谷开源扣上一项试图行刺指挥使的罪名。 为了将自己塑造成受害者的形象,他还特意割伤了自己的脸。当他做完这一切刚刚进入城门,便得知北京城和皇城要戒严,更是打听到自己竟然成了反贼。 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他避过层层的排查,终于找上了自己背后的大靠山,想要这位靠山还自己一个“公道”。 牟斌看着罗立果然是来寻余子俊,先是犹豫了一下,而后便对随行的锦衣卫挥了挥手。 “你们锦衣卫想要做甚?”罗立看到两名锦衣卫已经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当即愤愤地询问道。 朱骥苦涩地望向余子俊,找的人倒是知道谁是主人,但无疑是害了自己。 余子俊的嘴角动了动,虽然很想撇清跟罗立的关系,但这个关系如何能说得清,又怎么还可能说得清呢? 牟斌意识到余子俊和朱骥关系密切,特意望了一眼朱骥的反应,而后显得公事公办地道:“罗立,你竟敢抗旨不遵,跟我们回北镇抚司吧!带走!” “末将不服!凭什么朝廷派一个太监掌军,而且是那个死太监先拔的刀!”罗立倒是一条血性汉子,当即恨恨地自我辩解道。 两个锦衣卫自然不听罗立解释,便是一把将他擒住,一个锦衣卫上前缴了械,却是知道这个人已经是在劫难逃。 牟斌知道事情还没有完,便扭头望了一眼朱骥。 即便朱骥想要庇护余子俊,但刚刚罗立这么一吼,上面皇城上的御林军都瞧得清清楚楚。若是朱骥还想要包庇的话,恐怕真的说不过去,且乾清宫那一位恐怕是要换新的锦衣卫指挥使了。 咳! 朱骥抬头望了一望站在午门城楼上瞧着这里的太监,便是轻轻地咳嗽一声,同时递给了牟斌一个眼色。 牟斌知道这种得罪人的活终究还是要落在自己身上,刚刚在乾清宫其实是做了相同的事情,这便是他晋升的代价。 只是现在继续替朱骥做着这种得罪人的活,真的还有机会往上爬,真的还能重新走上那一条宫道吗? 牟斌知道自己的前途迷茫,但如果不屈从朱骥的指令的处境只会更加糟糕,当即便上前道:“余大人,请跟卑职回北镇抚司吧!” 余子俊的眼睛复杂地望向朱骥,刚刚明明一起称兄道弟,还约着一起喝酒玩女人来着,怎么眨眼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余大人,这是陛下的旨意!”朱骥心里暗叹一声,便是无奈地表态道。 他亦是有苦难言,虽然想要给这位兵部尚书开个小门,但叛贼之一的罗立都主动找上你余子俊,若是自己还不动手便真的不要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官职了。 要怪只能怪你余子俊养的狗太听话了,这闯了大祸便跑回来找主人,你这主人又怎么可能还脱得了干系呢? 牟斌看到朱骥已经明确表态,当即便上前拿人,只是在远离午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多瞧了一眼。 在这边轻松将“叛贼”之一罗立擒下的时候,扬威营出现了严重的流血事件。 虽然三个团营都抗旨不遵,但练武营是将掌军太监绑了,而果勇营则将掌军太监高进被吓跑,只有扬威营周烈将掌军太监马全斩杀,故而扬威营的情节是最为恶劣的叛营。 “凡是胆敢反抗者,杀无赦!”钱义亲自带禁卫军前往扬威营平叛,对聚在周烈周围的将士警告道。 面对提督十二营多年的钱义,很多将士终究是心存畏惧,便纷纷丢下自己手中的武器,并不敢向钱义开战。 “放屁!凭什么只有你们阉人可以杀人,老子就不能反抗了?这事闹到陛下和太皇太后那里,亦是老子占理!你们都别做怂包,给老子狠狠教训这帮阉竖,有什么后果老子一力全担!”周烈面对领军前来问罪的钱义,显得底气十足地回击道。 “杀!”钱义的脸色顿时一沉,当即便下达指令道。 他知道现在压根不是讲道理的时候,如果违抗圣旨都要先辩个对错,那么皇威何在?何况这一场“平叛”,本就需要鲜血来渲染。 噗!噗!噗! 禁卫军有着极高的军事素养,何况现在明显是以多欺少,面对仅仅只有上百号围在周烈身边的将士,当即进行无情地挥刀收割。 或许是太久没有见过鲜血了,在听到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战友死在禁卫军的刀下,一些人吓得尿了裤子。 哐!哐!哐! 一些将士看到钱义动了真格,而且自己死了还得累及家人,却是不敢再围在周烈身旁,当即纷纷丢下武器跪地投降。 周烈对着投降的部下恨得咬牙切齿,只是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现在明知道是一条错路亦得硬着头皮走下去,便是咬着牙发狠地道:“别给老子做怂包,抓下这个阉竖!” 周烈养的家丁倒是忠心护主,即便明知道不敌,仍旧护卫在周烈的身边,更是紧紧地跟随周烈冲锋馅阵。 钱义看到周烈冲着自己而来,当即便提刀迎了上去,不仅是为了捍卫皇威,而且是要让世人知晓他们太监同样可以上阵杀敌。 若是这帮将士腐败无能,那么他们不介意挑起保家卫国的重担。 噗!噗!噗! 亲卫军没有想到这扬威营竟然有人敢于反叛,只是他们牢牢地占据着上风,而今这边拥有压倒性的优势,便是收割着这些不自量力的生命。 周烈看到自己的亲兵或死或降,心里终于是慌了,便是大喝一声道:“我仍庆云……” 噗! 钱义拍马冲了过来,狠狠地挥下自己手上的刀,一道鲜血当即高高溅起,而周烈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滚落在地。 偌大的校武场围着上万的营兵,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第七十四章 余波6 “反贼已诛,百户及百户以上军官到北镇抚司受审!”钱义瞥了一眼周烈的无头尸体,对扬威营的将士淡淡地宣布道。 扬威营的将士知道此次确实是闯了大祸,由于此次受审的是百户以上的将领,在场的兵卒自然不可能有异议。 何况,他们早已经看这些关系户不顺眼,若是朝廷能够将这些酒囊饭袋通通革职,那才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至于扬威营的高级将领看到周烈的遭遇后,且不说他根本没有反抗的胆子,而反抗无疑是步周烈后尘罢了。 或许他们背后都有各位大人物做靠山,但如果真以为可以挑战皇权,只能说是不将自己全家性命当回事了。 由于练武营和果勇营的两位指挥使都跑去找他们的靠山,随着扬威营这场叛乱被钱义带领禁卫军平定,三营混乱的局面便被控制住了。 这一场叛乱其实谈不上真正的叛乱,毕竟牵涉的人员并不算多,而且没有哪个叛贼是以推翻明王朝为目标。 只是朝堂的斗争永远都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单是三位营指挥使抗旨一事,便注定会有不少人要掉脑袋。 不仅是锦衣卫在办差,东厂亦是纷纷出动,对“乱党”进行紧急逮捕。 朱祐樘在得知三营的叛乱被平定后,却是再度发出了十二道旨意,对十二营的武勋提督勒令闲住。 在最初的军事改革中,他只是想要将文官集团踢出局,而十二位武勋仍旧提督京营,甚至有可能获得重用。 只是在这一场风波中,除了三位武勋提督受到牵连外,其余九位武勋提督明显严重失职,根本没能有效地约束好团营。 朱祐樘对武勋谈不上恶意,但并没有好感。 大明从立国之初,便一直推行户籍制度,对将门虎子更是寄以厚望,但早已经证明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从基数上来讲,从十四万将士中选出最优秀的一个人领兵,怎么都要比原本优秀将领生下的儿子要强。 朱允炆之所以丢掉帝位的原因有很多,但无疑是迷信血统论的最大牺牲品,他将大军交给曹国公李景隆,结果手握王炸牌的李景隆最终输了。 土木堡之变的武勋固然是败于天时地利人和,但从他们被团灭来看,这足可以说明武勋制的问题。 历史早已经证明,能够拯大厦于将倾的英雄从来不是这些拿着世券的武勋,反而是那些刺着精忠报国的草根将领。 以李景隆一脉为例,先是帮着朱棣打开了南京城的城门,而后又帮建奴打开南京城的城门,这些武勋其实不过是蛆虫罢了。 或许这么多武勋中,确实有几个勉强能用的,但相较于京营的十四万人,他更想要从中挑选,而且这些人会更加珍惜来到御前的路。 北镇抚司,大牢中。 怀恩早上起床还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便被押到了这里,呆在这潮湿阴暗的地牢中,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 即便已经落到这恶名昭著的大牢中,但心里还是充满着出去的希望。 哪怕他真不小心行了矫诏,凭他这么多年在官场的人脉,那些官员必定会帮自己说话,定然会助自己从这里走出去。 只是慢慢地,看着这间地牢的人数越来越多,顿时感到了事态的不对劲,看到兵部尚书余子俊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请吧!”牢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牢头对着兵部尚书余子俊道。 余子俊发现自己跟怀恩做邻居,只是跟这个太监并没有什么瓜葛,便是选择在牢房那张干净的床板坐下。 这个牢房被朱骥派人特意进行收拾,虽然空气中的臭味无法清除,但胜在这个牢房有个干净的地方可坐可躺。 像罗立等人便没有这般好处了,不说是要住进多人牢房,而且显得又脏又臭,甚至连个立脚的干净地方都没有。 “泰宁侯陈桓?” “镇远侯顾溥?” “崇安侯谭裕?” …… 怀恩还没有从余子俊被关进来的震惊中回过神,又看到三位侯爷被关了进来,不由得震惊地瞪直了眼睛。 虽然他隐隐猜到朝堂出现了重大变故,但看着进来的是高官和武勋,加上自己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简直像是一场来自皇帝的“斩首行动”。 朱骥突然间出现,领着一个人进来,打开怀恩的牢房微笑着说道:“怀公公,劳烦这间牢房得挤一挤了!” 怀恩此次被关进来占了一个先机,却是得到了整个北镇抚司大狱最好的牢房,只是看清楚进来的人后,显得无比震惊地道:“英……英国公?” 堂堂国公被押进北镇抚司的大牢,这是有明一朝从未有过之事,但现在竟然发生在眼前。 英国公张懋像是霜打的茄子,此次可谓是无妄之灾。 在事发后,英国公府压根不清楚外界所发生的事情,而他下早朝回家便跟往常一般在后宅听三国剧。 得知果勇营指挥使林国栋求见,他想都没想便热情地招待这位主动登门的指挥使一起看戏剧,还一度关心起果勇营的操练情况。 直到东厂的人找上门,他这才知道林国栋是违旨的叛贼,而他窝藏朝廷叛贼亦是被扭送到北镇抚司大狱。 “余尚书,你怎么也进来了?”张懋自然早知道怀恩被关在这里,显得十分意外地望向隔壁的余子俊道。 徐子俊不想将自己的事情放大,故而选择撒谎道:“受奸人诬告,但本官无罪,陛下必定还下官清白!英国公,你怎么也进来了?” “本国公亦是受奸人诬告,但本国公无罪,陛下必定还本国公清白!”张懋想着林国栋的行径,亦很肯定地道。 怀恩看着这两个人竟然指望那位皇帝,便是阴阳怪气地道:“凡事还得多靠自己!你们真是受奸人所累,揪出那个人暴打一顿,那人自然便老实了!” “闭嘴!”张懋的心情正是不好,便是直接呵斥道。 怀恩打心里瞧不上张懋这个草包国公,便进行挖苦道:“堂堂国公混成你这般模样,有明以来怕是独一份了!” “你个阉竖,若不是因你矫诏,我等何以至此!”张懋瞧不上这个生得尖嘴猴腮的太监,当即便怒声指责道。 咦? 隔壁牢房的泰宁侯陈桓等人后知后觉地望过来,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当即便咬牙切齿地怒视怀恩。 若是要究本溯源的话,事情的起因便是这个死太监。 若不是怀恩行了矫诏,那么便不会有礼部右侍郎倪岳重提废储之事,便不会在后面的夺门一说,陛下自然就不会无缘无故下旨由太监掌军了。 如果没有掌军这档子的事,自然就不会有三营闹事,而自己现在不该呆在这里,而是在侯府继续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崇安侯谭裕看准机会,一下子伸手揪住了怀恩的衣领,便狠狠地将怀恩拽到牢房的边沿。 “你们做什么?” “住手,别打脸!” “救命!救命啊!” …… 这些武勋虽然不是统兵的好材料,但终究是从小习武的武勋,对付起一个老太监自然是绰绰有余,便是陪着牢房对怀恩进行拳打脚踢。 事情还没有完,就在当夜,怀恩发现自己被绳子死死地勒住,只是压根无法攻击到后面的握绳之人,双手和双脚的力量越来越小…… 第七十五章 余波7 次日,罢朝。 近期出现的纷争确实很多,而今天子亦是身心疲倦另外没有安全感,自然有足够的理由叫停这种其实是流于形式的早朝。 各个衙门的奏疏已经提前上呈,皇帝这边早已经批复,若是能够绕过早朝这个千官听政的仪式,不仅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所有官员都能以良好精神面貌处理接下来一天的工作。 正是如此,如果能够取消早朝,对整个王朝的运转无损反有益。 朱祐樘已经养成早起的习惯,倒不需要鸡人刻意在外面唱剧,到了时点便准时醒过来,面对新一天的政务和斗争。 或许是昨日处置了怀恩及怀恩的一帮亲密之人的缘故,侍候的宫女和太监显得更加的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正眼瞧朱祐樘。 畏惧,很多时候都不是某人所身处的位置,而是那个位置坐着的是什么样的人。 “打帘子!”黄盼看到朱祐樘洗涮完毕,当即便对外面的太监喊道。 朱祐樘穿戴整齐便前往东暖阁,打算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陛下,庆云侯和长宁伯一大早便在宫门外面求见!”刘瑾看到朱祐樘来到东暖阁,当即便恭敬地汇报道。 此时檀香已经生好,由于乾清宫的供暖系统已经开始动作,故而这里并不需要刻意添衣便已经很暖和。 朱祐樘对于庆云侯和长宁伯兄弟想要见自己并不意外,便淡淡地询问道:“还有谁想要见朕的?” 隐忍了足足一个月,这一波可谓是连杀,各方都必定再也坐不住,甚至有人想要过来抱自己的大腿。 “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徐溥、侍读学士刘健、侍讲学士程敏政、户部左侍郎李嗣、……”刘谨当即掏出一个小册子,便挨个开始念道。 “停!”朱祐樘当即便是制止道。 刘谨是闻声而止,一副恭候差遣的模样道。 “这些人通通不见!着令内阁拟旨,擢升户部左侍郎李嗣为户部尚书,擢升户部右侍郎叶淇为户部左侍郎,超升户部广东司郎中陈坤为户部右侍郎。着令工部所有人员辰午时三刻到华盖殿前,让他们准备考加部考!”朱祐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淡淡地吩咐道。 户部尚书李敏在得知昨日的朝廷风波后,便放弃了复起的最后一丝幻想,便主动向朱祐樘递交了辞呈。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挽留这位敢跟自己唱对台戏的户部尚书,当即便同意了李敏的辞呈。 既然户部尚书的位置已经彻底空出来,那么便不适合继续空着,故而选择层层递进的方式进行填补,同时超升办事稳妥的广东司陈坤为户部右侍郎。 户部右侍郎这个位置看起来很普通,但这个官职历来兼任通州粮仓总督,所以含金量可以说是六部右侍郎一列最高的。 现在将这个位置给予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这既是对陈坤个人用心办事的奖赏,亦算是一次千金买骨的举动。 刘谨的忠心已经融入了骸骨般,先是恭敬施予一礼,这才急匆匆赶往内阁传达圣意。 内阁的万安在重新归来后,亦是迅速地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毅然像成化朝那般继续做一个令文官集团咬牙切齿的“纸糊阁老”。 天气渐寒,今天又是一个晴朗的阴天。 虽然有些人被拒之门外,但随着周太皇太后亲自前来,这乾清宫的大门终究还得为这位皇祖母敞开。 “陛下,请法外开恩啊!”跟随周太皇太后一起前来的周寿和周彧见到朱祐樘,当即便跪下来哀求地道。 在昨天的风波中,受波及最大的并不是兵部尚书余子俊和英国公张懋,而是本朝第一外戚庆外侯府。 由于大明皇帝的寿命通常都不长,虽然外戚没能进入政坛跟文官集团抢饭碗,但早已经慢慢指染军政。 像孙太后的兄长孙继宗,在英宗重归帝位以会昌侯的爵位提督五军营,而明宪宗即位后,兼督十二团营。 周寿作为周太皇太后的弟弟,所得到的荣宠并不弱,封庆云侯,今已位列三公,被授虚衔太保,掌右军都督府事。 跟着孙家人一般,加上周寿本就是北直隶人士,同样将自己的子弟塞进军政体系中,甚至表现得更加的贪婪。 单是某一日,周寿将七名族中子弟塞进锦衣卫,而其弟长宁伯周彧更是出任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在周太后通过钱义执掌十二团营的时候,周寿同样没有放过这个机会,便将族中子弟周烈等人送到十二团营的高位。 这原本是加强掌控十二团营的妙棋,特别周烈是公认最有血性的周家男儿,但而今却是要葬送他们整个周氏一族。 逆反,这在任何朝代都是头等大罪。 庆云侯府现在之所以没有被抓进去,主要还是他的身份超然,但留给他们死里逃生的时候并不多了。 朱祐樘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周寿和周彧兄弟,却是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便是板着脸道:“周烈抗旨不尊则罢,竟然还当众斩杀朕派去的掌军太监,更是聚众造反。朕若是如此都法外开恩的话,那么皇家的威严何在,我朱家的江山还要不要了?” 且不说他对周家并无好感,哪怕真有什么好感,那亦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网开一面。即便势力再大的文官集团亦不敢公然对抗皇家,而今周烈拿着刀能跟他对抗,周烈不灭族谁灭族? 周寿得受到朱祐樘的坚定态度,此刻吓得脸都白了,便向自己的姐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周太皇太后自然是心向周家,便语重心长地道:“陛下,周烈的性情鲁莽,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周烈昨日抗旨不遵,他亦是已经被当场诛杀,但说周烈谋反怕是您都不信吧?” “太皇太后,周烈是不是谋反,朕可以交由群臣定夺!”朱祐樘知道周太皇太后是想要大事化小,当即便淡淡地回应道。 这…… 周寿和周彧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所有人都清楚周烈不可能是冲着皇位去的,但所作所为完全对得住造反这个罪名。 若是单单抗旨不遵,这个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将朝廷派去的掌军太监斩了,而且还公然武装对抗朝廷的平叛军,周烈不死便得凌迟。 周太皇太后自然知道交给群臣定罪,周烈所犯仍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便是语重心长地道:“陛下,那些臣子自然是想要陛下失去臂力,定然借着这个由头置我周家于死地。但你是大明天子,咱们是一家子人,你要护我周家周全才是啊!” “若是自家人言语不敬,朕可以看在皇祖母的面子上不予追究,上次便是如此!皇祖母,周烈此次是造反,想必您对此已经是心知肚明,若这般都不用重典震慑天下万民,朕当真可以将朱家江山交给兴王来打理了!”朱祐樘并不为所动,而是态度坚定地道。 “陛下,臣错了,臣早前不敬对你不敬,臣今后一定为你做牛做马,还请恕过我们周氏一族吧!”周寿意识到自己确确实实轻慢了这位帝王,当即便连连求饶地道。 周太皇太后知道不可能忽悠得了这位帝王,便是打起感情牌地道:“陛下,若是真要如此处置哀家的娘家人,你当真忍心看到哀家今后再无一亲眷吗?你便看在哀家将你一手带大的份上,算哀家求你,你便饶恕周氏一族吧?” 朱祐樘看着老泪纵横的周太皇太后,却是深知确实不宜赶尽杀绝。 正是这时,刘瑾从外面急匆匆地走进来,只是看到此情此景,话到嘴边便咽了回去。 朱祐樘一时间还不知该如此决断,便对刘瑾道:“什么事?” “怀恩说昨晚有人要对他灭口,他现在想要即刻见您,说有极为隐秘的事情向陛下揭发,但陛下得保他平安!”刘瑾显得认真地汇报道。 此话一出,周太皇太后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七十六章 绳套颈时,终是鼠辈 “我要面圣!我要面圣!” 怀恩摸着至今还隐隐作痛的脖子勒痕,对牢房外不断地喊道。 昨晚在夜里,他差点便被人勒死在这牢房中。若不是最终的时刻,那一根绳子被勒断,现在他已经成为孤魂野鬼了。 每每想到昨晚的惊险,仅是差一点自己便彻底断气,他至今都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虽然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即便看清恐怕亦是杀手所为,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定然是那个人要对他杀人灭口了。 只有真正面临过死亡的人才能体会到生之可贵,才能领悟这人世间的美好,所以他是真的不想死。 “吵什么吵,都督已经派人到宫里禀告了,你老实等着!别说是你,今天不知多少大官前去面圣,结果陛下谁都不见!”一个锦衣百户闻声而来,显得十分不耐烦地训斥道。 怀恩像是溺在水中的人抓到一根稻草般,急忙进行强调道:“杂家知晓一桩天大的宫闱秘事,还可以供出指使杂家设法逐走万安的人,请陛下务必相见!” “等着,我再替你上报,别再喊了!”锦衣百户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件极重大的事件,便丢下一句话道。 英国公张懋一直盯着怀恩,这时伸手揉了揉自己肿痛的额头,便想要好好地补个觉。 昨晚由于不适应这个牢房固而辗转反侧,在下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结果被这个人的鬼哭狼嚎所惊醒。 今天的怀恩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却是一直在这里大呼小叫,毅然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印象中的怀恩是个有原则的人,但现在看来其实就是一个怕死鬼。 “这个死太监总算消停了!”泰宁侯陈桓看到吵了一早上的怀恩终于安静下来,不由得发出感慨地道。 镇远侯顾溥伸手揉了揉耳朵,显得十分无奈地道:“可不是吗?我的耳朵都要起茧了,出去定要好好掏一掏才行!” “出去?你的扬威营搞出这么大动静,你的指挥使连掌军太监都敢杀了,你丫还想出去?”泰宁侯陈桓听到镇远侯如此乐观,不由得讥笑道。 镇远侯顾溥的年纪比张懋还要老,显得倚老卖老地道:“谁人不知本侯现在马都骑不得,这扬威营提督不过是挂个名,他周烈造反跟老夫有何干系,陛下总得公正处置此事!” “这世道哪有公正可言!”崇安侯谭裕忍不住插嘴道。 镇远侯顾溥听出崇安侯是话里有话,便继续用小拇指挖着耳屎道:“此话怎么说?” “周烈什么来历,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但咱们跟英国公都被关在这里快一天了,你们在这里可见着庆云侯?”崇安侯谭裕灵魂发问道。 此话一出,镇远侯顾溥和泰宁侯陈桓像是后知后觉般,环视了一圈这座大牢,发现还真没有庆云侯的身影。 “依我看,庆云侯凭着太皇太后的关系,人家连牢都不用坐便已经被陛下免罪了!”崇安侯谭裕直击王朝痛点道。 外人都羡慕他们武勋,但殊不知被文官集团欺负则罢,而今却是连外戚都不如,当真是活得比狗贱。 镇远侯顾溥和泰宁侯陈桓面面相觑,顿时感到了一种不公。 庆云侯即便不被抄家灭族,但叛贼周烈终归是他们的周氏子弟,他庆云侯怎么都要进来呆上一呆。 “若真是如此的话,对咱们没准是好事!若庆云侯都能够免罪,那么你们三位提督顶多是免职,而本官跟英国公的罪名会轻很多!”余子俊早已经意识到庆云侯不在,便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英国公张懋自知他们武勋的脑子远远不及这些寒窗十年的文官精英,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便对牢房外面大喊一声道:“来人,本国公饿了!” 这个声音和语气,毅然是不将这里当牢房,而是英国公府般。 “国公爷,现在还没有到午饭时间呢?”一个牢头从外面走进来,却是陪着笑脸解释道。 英国公张懋的脸色骤变,便破口大骂地道:“你真将本国公当罪犯了啊?狗才吃你们的牢饭,速速差人到四季酒馆,让他们给本国公送吃的,他们知道该送什么饭菜过来了,快去!” “国公爷,你便不要为难小的了,小的能有这么能耐啊?”牢头听到这个无理要求,当即便挎着脸道。 英国公张懋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便大手一挥地道:“翰林侍讲学士德程敏政的儿子程壎负责大狱这边对吧?本国公跟他爷爷和父亲都有交情,你跟他只消一说,他便知道……算了,你让他直接过来一趟!” 随着文强武弱越来越严重,而今“文臣荫武”的情况便越来越普遍。 以前高官子弟都是“文臣萌文”,只是文官体系并不是看重血统,而是看功名出身,看出师徒传承。 即便你是首辅的儿子,但凭生员或监生的功名想要拿到六部尚书的官职,那么一大帮文武百官非要将你活活喷死不可。 能够混得“封妻荫子”的朝廷大佬都是人精,在看到“文武萌文”的惨淡前途后,便想到将自己的儿子塞进晋升空间更宽阔的锦衣卫系统中。 像原辽东巡抚都御史陈钺的儿子陈澍,初以父荫进国子监,后恩荫升锦衣百户,后以军功递升正千户。 像原内阁大学士李贤次子李玠初以军功授总旗,而自陈其父旧劳乞恩补荫,授锦衣百户,后进千户。 正是如此,锦衣卫不仅仅是外戚、功勋和太监塞子弟的地方,甚至很多高干子弟都被塞进了这里。 “小侄这便去操办!” 程壎的世袭锦衣卫百户是来自于曾经担任兵部尚书的爷爷,只是由于父亲程敏政取功名进入官场,故而由他这位长孙继承世袭锦衣百户,显得恭恭敬敬地来到牢房前拱手道。 镇远侯顾溥等人见状,不由纷纷朝张懋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他们众武勋跟文官集团搞得关系最融洽的国公爷。 在一帮囚犯吃着难以下咽的饭菜之时,英国公毅然是要吃外面的大餐。 怀恩的身子蜷缩在牢房的角落,由于担心镇远侯顾溥那几个莽夫再揍他一顿,故而有意拉开距离,但对送来的牢饭并不吃。 没过多久,还冒着热气的酒菜送了进来,然后牢头将一道道菜肴摆上桌面,满满的桌面显得香气扑鼻。 张懋想着庆云侯得到特赦,自己理应很快释放,便坐在桌前大快朵颐起来。 镇远侯顾溥三位侯爷沾了张懋的光,亦是拿过四季酒楼送来的饭菜,同样在隔壁的牢房开始动筷子。 “怀公公,要不过来吃一点?”张懋瞥见蹲在角落的怀恩,便发出邀请道。 怀恩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小心使得万年船!” “呵呵……这里有哪道菜是本国公没有碰过的,若这菜真要有毒的话,本国公现在便倒下了!”张懋没想到怀恩如此小心谨慎,便指着桌面的菜肴询问道。 怀恩其实早就注意这一点,看到桌面都是可口的饭菜,便是猛地冲过来道:“却之不恭了!” “怀公公,你慢点,没有人跟你抢!”张懋看着怀恩端起一个盘子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便好意地劝道。 怀恩昨天是由于吃不惯而没有进食,今天完全是提防饭菜被人下毒,而今肚子饿得咕咕叫,仅是敷衍地点了点头。 隔壁的镇远侯顾溥看到怀恩这般吃相,眼睛中充满鄙夷之色。 “怀公公,你跟徐溥的关系不是秘密,但这宫闱究竟是什么密事呢?”张懋其实是有私心,当即便压低声音进行打听道。 怀恩抓起旁边的酒壶,当即便咕咕咕地一阵痛饮,似乎是被张懋说到了伤心处。 张懋舔了舔嘴唇,便是眼巴巴地看着怀恩,很希望怀恩能够透露一点八卦事来满足自己这一份好奇心。 怀恩喝得直呼过瘾,便用袖子一抹嘴角,只是整个人突然停滞了一下,而后用手捂住自己的喉咙,倒是一头栽倒在地不停抽搐。 “死……死人了!”英国公张懋吓得跳了起来,看到躺在地上的怀恩已经七窍流血,当即便哆嗦着大声喊道。 第七十七章 案情扑朔,工部择才 乱了! 都乱了! 全都乱了!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被毒杀在北镇抚司大牢,承担重大责任的自然是掌管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指挥使朱骥,而最大的嫌疑人竟然是英国公张懋。 若是从动机来讲,跟怀恩关系密切的徐溥拥有重大的作案动机。 至此,文官、内监、武勋和锦衣卫都牵涉其中,这将会成为一起轰动全国的大案。 朱骥看到怀恩的死状,顿时亦是面如土色,当即望着那一桌丰盛的饭菜愤怒地道:“这些饭菜从何而来?” “这……这桌饭菜是程百户安排小人派人到四季酒楼要过来的!”牢头深知自己在劫难逃,便如实汇报道。 朱骥的眉头微微蹙起,便进行确认道:“程壎?” “卑职失职,请都督责罚!”程壎知道是藏不住了,便硬着头皮站出来承认错误道。 朱骥看着这个官二代闯出如此大的祸事,很想上前狠狠地踹一脚,但想到自己位置都可能要不保,便压着胸中的火气道:“牟斌,你即刻带人前去查封四季酒楼!” “朱骥,四季酒楼怕是不好查封啊!”泰宁侯陈桓一直在隔壁瞧着,这时用小拇指挖着耳屎开口道。 朱骥知道这些土生土长的武勋消息灵通,便疑惑地道:“为何?” “那是张家的产业!”镇远侯顾溥抢着回答道。 朱骥从内阁到六部迅速筛查了一遍姓张的官员,当即困惑地道:“哪个张家?” “张寺卿!”泰宁侯陈桓吹掉指甲缝中的耳屎,便是直接给出答案道。 朱骥显得十分不屑地轻哼一声,但很快后知后觉般地惊讶道:“哼!一个小小的寺卿,本指挥使有何不敢……张峦?” “正是!”泰宁侯陈桓的笑容很灿烂。 鸿胪寺寺卿自然是不值一提,但这位张寺卿是太子妃的父亲,明年正式改元便会被册封为皇后,即将成为大明的国丈爷。 旁边围观的人看着事态的发展,不由得暗暗吐槽起来道:这都叫什么事嘛,一起案件将当时的权贵通通都绕进来了。 牟斌现在已经被降为锦衣百户,却是扭头望向朱骥询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自然要查封四季酒楼,不过你们对人客气一些!”朱骥略一沉思,便是做出决定道。 他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虽然此案是程敏政的儿子失职所引发,但真正要担责任还是自己,而这起案件必须要尽快揪出幕后的凶徒。 特别昨晚怀恩差点被人勒死在牢房还没有查清,而今又被人设计毒杀,这事怎么都要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朱大人,请将怀恩移交给杂家,陛下要见怀恩!”一个东厂的太监前来寻到朱骥,显得十分倨傲地道。 朱骥原本想着先瞒上一瞒,侍掀出凶手再向上汇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派人过来要人,顿时是一个头两个大。 “朱大人,莫名你也学周烈那般抗旨不成?”东厂太监看到朱骥无动于衷,当即便是不满地质问道。 朱骥看到事情已经无法瞒下去,只能是据实上奏。 怀恩没有死在昨晚凶徒的绞绳上,而是遭到奸人下毒,而嫌疑最大的人员是英国公张懋和鸿胪寺卿张峦。 紫禁城,华盖殿前广场。 自从上次通过考试选才取得显著成效后,朱祐樘便将这种选才方式推广到其他五部,而工部是最后的一个衙门。 倒不是工部衙门不重要,事实恰恰相反,而是工部被朱祐樘所看重,故而出题是慎之又慎,拖到今日才开始考试。 工部设尚书一人,侍郎两人,下设营缮、虞衡、都水、屯田四清吏司,每司置郎中、员外郎各一人,主事二人。 尚书掌天下百官、山泽之政令。营缮司掌经营兴作之事;虞衡司掌山泽采捕、陶冶之事;都水司掌川泽、波池、桥道、舟车、织造、券契、量衡之事;屯田司掌屯种、抽分、薪炭、夫役、坟墓之事。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工部尚书贾俊领一众工部官员进殿,显得毕恭毕敬地跪礼道。 若说早前由于听到新君在储君时的种种传闻,心里可能对这位有恩无威的新君有轻慢之心,只是经过夺门风波后,对这种雷厉风行的新君只有打心底的敬畏。 特别昨日的那漂亮的一波连杀,现在京营的军权已经被这位新君牢牢掌握,所有的牛鬼蛇神恐怕都得夹起尾巴做人了。 坐在宝座上的朱祐樘很满意地望着这帮恭恭敬敬的工部官员,对为首的工部尚书贾俊淡淡地询问道:“贾大人,你可曾治河?” “臣虽未曾治河,但若陛下有令,臣必将赴汤蹈火!”贾俊的老脸一正,当即显得正气凛然地表态道。 虽然他今年已经年过六旬,但他就是大明王朝的一块老砖。只要这位帝王有需要,那么他亦是不得不挑起这项工作,负责起治河的工作。 工部右侍郎陈政等官员不由得纷纷翻起白眼,这个老货天天咳嗽不停,像是得了痨病一般。刚刚好像是偷偷吃了百年人参才没有在这里咳嗽,亏他还有脸在这里打肿脸充胖子。 朱祐樘自然不会用一个没有治河经验的老头去负责治河,便望向在场的官员询问道:“诸位爱卿,汝等可有如贾大人明此般,愿替朕治河而赴汤蹈火之人!” “臣等愿为陛下治河赴汤蹈火!”工部右侍郎陈政等官员眼睛微微亮起,当即便急忙表忠心地道。 朱祐樘知道自然不缺为了职位而效忠于自己的人,便扭头望向贾俊道:“贾大人,你本是举人出身,可知在九卿廷推两人之中,朕仍是选你为工部尚书吗?” 众官员先是微微一愣,而后震惊地抬头望向弘治帝。 原以为贾俊能够出任工部尚书,这是因为抱上次辅刘吉大腿的缘故,但没有想到竟然是陛下选了贾俊。 上次九卿廷推工部尚书交上去两个名单,首推自然便是举人出身的贾俊,但次辅京工部尚书胡拱辰虽然是正统四年的进士,但年纪都已经七十二了。 虽然陛下看似没有太多的选择,但从现在陛下所表现出来的魄力来看,陛下在用人上并不可能完全受九卿廷推主导,而是一直都有自己的用人思路。 现在贾俊能够坐在这个工部尚书位置上,固然是在次辅刘吉在背后运作,加之贾俊在国子监跟张峦一起读书结下了交情,但最重要还是幸得陛下钦点。 贾俊一直以为全都是刘吉的功劳,不由得暗暗害怕地道:“臣不知,但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朕之所以钦点你为工部尚书,这是朕想要告诉工部和天下人:朕用人一不看出身,二不看职微,只看此人的德行和能力!”朱祐樘自然不需要收扰贾俊,却是对在场的工部官员画饼道。 他对贾俊为何能够成为工部尚书的第一人选并不关心,由于对这个人并不熟悉,自然不会轻易去否则一个人。 只是他接下来需要力推改革。不论贾俊是因为德行还是钻营上位,由于这个人从来都没有用过功绩证明过自己,更是没有治河的经验,那么自然不可能被自己真正重用。 不过贾俊终究是大明以举人功名问鼎六部尚书的第一人,既然九卿廷推将贾俊推了上来,那么他便索性用这个人来千金买骨。 每个王朝的末期,下面的官员突然集体“烂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官场的上升通道已经堵塞所致。 打个比方,一旦一个清廉的知县知道自己干几十年仍旧还是一个知县,那么他就不可能再克己奉公,而是用手里的权力寻法寻租了。 工部右侍郎陈政等官员像是吃了兴奋剂,当即便纷纷表态道:“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今日考核你们工部官员,朕需要从你们中找出一个真正懂治水的官员担任工部侍郎。此人不论功名出身、官职高低贵贱,但朕需要他能替大明治河。只是朕的话放在这里,朕的工部不会养庸才,若是你们考核的成绩让朕失望,那么休怪朕摘了你们的顶上乌纱!”朱祐樘已经不需要再“扮猪”,显得铿锵有力地发表言论道。 第七十八章 治水求禹,风起南湘 “臣等任凭陛下处置!”工部众官员当即一起表达地道。 工部侍郎的位置无疑是诱人的,毕竟那可是实打实的三品京官,九年考满便能封妻荫子。只是一旦考得不好或才学不济的话,那么便丢掉好不容易得到的官职。 这事无疑造成两极分化,一些有才能的工部官员看到的是机会,而一些草包工部尚书此刻是瑟瑟发抖了。 终究而言,这个事情是怨不得朱祐樘,一切都是他们自找的,毕竟在其位谋其政是最基本的官员操守。 华盖殿外的天空仍旧阴沉沉的,但并没有下雨的征兆。 跟早前户部的考试一般,虽然人员远远没有户部十三司那么多,但工部四司的官员满员,故而摆放着十六张桌椅。 由于朱祐樘亲自监考,故而所有工部官员连大气都不敢粗喘,显得端端正正地坐在考桌前并不敢有什么不合礼仪的举止。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特别还是在陛下的眼皮底下,自然是不敢做作弊的事情,何况此刻亦无法作弊。 工部尚书贾俊和工部右侍郎陈政看到朱祐樘亲自坐镇临考,自然是不敢离开,而是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监考。 经过了夺门风波,而今所有官员都意识到他们早前所探知的天子是错误的,故而都是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少年天子。 工部右侍郎陈政是军户子弟,得益于从小勤苦好学,而今亦是跻身到工部右侍郎的位置上,忍不住暗暗地观察这位跟传闻大相径庭的少年帝王。 所有朝臣都以为这位新君缺少魄力,压根斗不过上面的那个老油条,但谁想要竟然来了一手王炸。 现在十二团营不仅被这位少年天子握在手里,而今以万安为首的门党迅速成型,反观早前被看好的清流已经溃不成军,甚至外戚和勋贵深陷牢笼之中。 仅仅一个月的隐忍,在怀恩逼走万安的事情上突然发难,利用废储谣言打得清流抱头鼠窜,而今庆云侯府的生死都已经被这位少年天子握在手里。 都说这位少年天子是得到了老皇帝的临终授计,但如此的隐忍和计谋,怕是老皇帝都做不到,又怎么可能是教导这位少年天子的老师呢? “陈政!”朱祐樘注意到陈政似乎观察自己,却是突然沉着脸道。 陈政知道自己已经惹了天怒,想到原户部尚书李敏等人的遭遇,吓得抖如筛糠上前道:“臣在!” “你的工部右侍郎的位置得空出来,晋升工部左侍郎吧!”朱祐樘不明白这人怎么怕成这样,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 陈政并不是自己理想的工部左侍郎人选,但能够爬在这个位置都有一定的过人之处,而出身于广州对自己将来的布局没准有大用。 陈政听到前面半句心已经凉了半截,但听到后面半句当即心花怒放,而后饱含热泪地表态道:“陛下大恩,臣愿为陛下效死!” “朕不需要死人,用心替朕办事即可!”朱祐樘明显感受到面前的忠臣突然多了,便淡淡地表态道。 贾俊扭头望着陈政,记得这货早前还口口声声要一起逼迫陛下以廷推择官,怎么到了自己头上便不懂得拒绝了呢? 在这边进行提拔的时候,十六份试卷已经下发完毕,众工部官员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翻开了考试。 “第一题:论修建都江堰的经济效益及飞沙堰在水利中的作用?” “第二题:论修建灵渠的意义及大天平和小天平设计的高度较低是出于何种目的?” “第三题:论修建郑国渠的原因及水流不能入渠迫使不断改变河水入渠处的真正原因?” …… 十六位工部官员看着这上面题目,除了那些懂得水利知识的官员外,其他官员都不由得纷纷傻眼了。 且不说这些题目是闻所未闻,而且显得那般的刁钻,甚至一些官员压根都不知道题中的灵渠在哪里。 只是这个事情又怪得了谁?书到用时方恨少,这还是跟他们自己勤于应酬而疏于学习有关,此刻不少官员压根不知从何处下笔。 虽然有人欲哭无泪,但亦有人心花怒放,一些有才学的官员压根不害怕这种题目,当即便捻袖泼墨挥毫。 此次考试就像是一场大浪淘沙,一些真正具备治水才能的官员会浮现,而弘治王朝将会迎来治水能臣。 “刘柊禹,你做甚?”陈政看到屯田司主事刘柊禹突然猛地夹着屁股站起身,当即便厉声呵斥道。 刘柊禹操着一口河南口音,仍是紧紧地夹着股屁道:“陛下,臣只剩下最后一道,但臣实在……实在憋不住,恐在此唐突陛下,请许臣出恭!” “领他前去!”朱祐樘知道对方并不是有意不敬,便轻轻地摆手道。 刘柊禹如蒙大赦,当即便是夹着屁股跟随太监离开。 “陛下,此人是屯田司主事刘柊禹,这个年轻人历来没有规矩,臣定会严加惩处!”工部尚书贾俊不喜欢刘柊禹这种缺少礼处的年轻官员,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 朱祐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得知此人竟然只剩下最后一道,便让人去将此人的试卷送了上来。 看着上面工工整整的答案,虽然没有后世那般系统的理论结构知识,但每一道都已经抓到了题目的核心。 为何一个小小的沛县能出刘邦、萧何、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王陵、周昌等一大帮人才,其实华夏从来都不缺少人才,而是人才缺少一个舞台罢了。 朱祐樘虽然不知道其他工部官员的答案会是怎么样,但从此人的行文和逻辑上,这确确实实是一个懂得治水的人才。 “臣昨日吃的鱼不新鲜,故昨夜已坏腹,方才确是不能忍,请陛下治罪!”刘柊禹归来,主动向朱祐樘请罪道。 朱祐樘已经将试卷看完,便是淡淡地询问道:“你是河南哪里的?” “臣是河南开封府人士,家中以打鱼为业!”刘柊禹当即如实答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人的黝黑且粗糙的皮肤便断定确实是来自于底层,便是淡淡地道:“若想朕不追责倒亦是可以。朕这里有一问,若是你能想出令朕满意的答案,朕可以饶你这一回!” “请陛下出题!”刘柊宇的眼睛微亮,当即便自信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还在考试上抓耳挠腮的十五人,便出题道:“黄河自古多少,致开封之北的黄河已成天上河,故早前便有官员提议迁城。今朕有此一问,黄河当如何治沙?” 这…… 贾俊和陈政不由得面面相觑,这道题目如此之刁钻,简直就是在强人所难。 朱祐樘看着刘柊禹要勉强开口作答,便是制止道:“你无须即刻答朕!若是三日内有了答案,那么便到皇宫求见,若不然便到午门领二十廷杖吧!” “臣遵旨!”刘柊禹的额头冒汗,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一炷香后,工部的考试已经结束。 朱祐樘乘坐龙辇回到乾清宫,只是从郭镛的口中得知怀恩竟然被毒杀在大牢之中,不由得微微感到一阵寒意。 怀恩昨晚被人“勒死”牢房中可以说是在计划之内的事情,但自己刚刚同意跟怀恩相见,结果怀恩便被毒害,这事恐怕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巧合了。 当初自己之所以同意怀恩归来,正是因为怀恩的“能量太大”,加上对废储的疑云,所以才想着让他回来好破局,但没有想到给人抢先灭口了。 “陛下,不知可还有什么吩咐呢?”郭镛将事情汇报完毕后,显得恭敬地询问道。 朱祐樘知道怀恩和庆云侯都要处置,便是淡淡地吩咐道:“传召刑部尚书杜铭!” “遵旨!”郭镛当即便是表态道。 尔雅亲自送来茶水,那双羊脂玉般的手将茶盏放到桌面上,像做了错事一般,却是不敢正眼瞧朱祐樘。 牛蒙蒙还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看到朱祐樘要处理奏疏,当即便将自己的小花猫丢到一边,然后乖巧地站在书桌前替朱祐樘研墨。 朱祐樘正要将精力放回到两京十三省的政务上,这才刚刚翻起湖广方面的奏疏,结果不由得傻眼道:“王越欲反?” 第七十九章 盐事邻私,官却无恐 湖广行省,京山县衙公堂。 堂下大量百姓围观,身穿囚服的黎光明被衙役带上公堂,公堂上端坐的是身穿三品官服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 王越戎马半生,虽沾着文人的儒气,但身上亦不乏军人的铁血,而今已经六旬但双眼仍旧炯炯有神。 经过安陆的谪居生活和重新复起,他宛如宝剑出鞘般一拍惊堂木沉声道:“犯官黎文光,你可知罪?” “钦差大人,你不是都已经查到了吗?”黎光明虽然被收监但消息仍旧灵通,显得十分不屑地反问道。 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京山县的盐价之所以比安陆州还要便宜一百五十文钱,自然不是黎光明这种贪婪之徒大发慈悲所致。 在王越的追查之下,事情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黎光明所售的并不是淮官盐,而是粤官盐,由于“盐与引离,即以私盐论”,故而亦算是私盐的一类。 在这个时期,私盐可分为五大类:场私、商私、官私、枭私和邻私。 场私,指灶户绕过官府管控私行买卖的行为。 商私,指商人凭借官方承包食盐销售的身份进行一种走私行为,是规模最大、数量最多的走私模式。 官私,指官方人员借助职务之便的走私食盐行为,这是缉私官役压根不敢管的走私行为。 枭私,指民间的团伙走私,通常有自己的武装小部队。 邻私,是指相邻引地的食盐违法跨境销售。 由于朝廷划分固定的食盐销售区域,即便你从广州拿到廉价的官盐,若是想要销往京城,这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广东盐只能在广东境内及广西邻近的两三个府出售。 反观淮盐,盐商从扬州拿到官盐后,则可以运送到京山县销售,毅然垄断了全国的大部分经济重镇。 虽然淮盐的销售区域广,但腐败十分的严重,早已经成为蛆虫的聚集地。 淮盐商架不住盐官的狮子大开口,加之销往京山县还要承担高昂的运输成本,均摊下来每斤盐的成本便上去了。 反观广东有广州盐课提举司和海北盐课提举司,这里的官盐成本低廉,而运输费用更是少了一大截,故而广东官盐拥有绝对的价格优势。 别说是一斤盐售价二百五十文,哪怕二百文都能够赚上一笔,而黎光明名下的盐行所售正是广东盐,亦是他低价售盐的奥秘所在。 “我一直以为盐行是赵掌柜的,没想到只是替黎光明打理!” “此事大家早已经心知肚明了,不过黎光明怎么突然承认盐行是他的呢?” “还不是因为早前胡大牛的案子?只是黎光明亦是倒霉,偏巧广东那边送私盐过来给钦差当场抓了!” “对啊!现在哪怕黎光明想要狡辩都不成了,这贩卖私盐已经是人赃并获的事,听说是要砍头对吧?” …… 堂下的百姓看到审讯的进展,却是知道黎光明贩卖私盐的事情已经无法抵赖,不由得窃窃私语地道。 王越看到黎光明满脸嚣张,却是没想到完全没有一丝悔改之心,当即一拍惊堂木道:“传盐枭黄霸天!” “小人从广东将盐送过来,赚的无非是一点辛苦钱。以前京山的交易人叫陈老六,有一次来到京山便被肖知县抓了,而后黎光明亲自出面将我们从县狱中带了出来,所以小人一直知道新的合作对象是黎光明,所以此次……”黄霸天被押上公堂,便进行招供道。 “所以此次你才大摇大摆进城,正好给钦差大人人赃并获,对吧?”旁边听审的湖广按察使杨继宗轻捋着胡须,帮着进行补充道。 “正是如此!”黄霸天十分懊悔地道。 王越望向跪在堂上的肖知县,显得气不打一处地道:“肖知县,本钦差从你后宅查抄三万多两白银,这些年你是没少拿从中分得好处啊!” “犯官知罪!”肖知县知道已经无法辩解,当即便认罪地道。 王越并不同情这个跟黎光明沆瀣一气的肖知县,扭头望向另一边的黎光明道:“黎光明,你可认罪?” “一名相师说老夫今年有一劫,还真是所言不虚!即是上天定数,老夫便没有什么好辩的,拿供状过来便是!”黎光明自然无法抵赖,显得十分洒脱地道。 “他说的算命先生是谁,我也想去算一卦!” “应该是京源村那个瞎眼婆,不过听说已经被调到安陆州开铺子了!” “倒亦是可惜!不过此次黎光明是真倒霉,他不说谁知道盐行是他开的呢?” …… 堂下的百姓对玄学之事十分的感兴趣,结合着黎光明的此次遭遇,都是认为黎光明确实是走了霉运,不由得纷纷议论起那位神婆道。 王越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书吏,书吏已经将三份供状准备妥当,便起身将供状送到三个人的面前。 黎光明和肖知县都是识字之人,自然知道自己要供状上面的内容是什么,而黄霸天则是赌王越不要坑自己了。 黄霸天是地地道道的广府人士,由于出身贫苦,家里早已经没了田地,这是迫于无奈才走上这条路。 其实他早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便是他所选的路,亦是痛快地签字画押,承认了这一桩罪行。 王越确认三份供状无误,对黄霸天进行宣判道:“按大明律法:夹带越境者,判充军。今犯人黄霸天及所属从广东夹带粤盐到湖广属实,且所夹私盐数量甚巨,故判处充军广西象州,押下去!” 随着宣判完毕,两个衙差当即上前,一把将犯人黄霸天带了下去。 “咦?怎么才判流放?” “对呀,不应该是砍头吗?” “砍头是有人故意危言耸听,一般情节不严重都是流放!” “如果这个黄霸天只是被判流放,那么黎光明是不会被砍头,对吧?” …… 堂下的百姓看到第一份判决出炉,只是情况跟很多人所想的不太一样,当即便是纷纷望向堂上跪着的黎光明道。 “钦差大人,不知要怎么样判下官呢?”黎光明抬头望着王越,却是主动开口询问道。 王越对于这个有恃无恐的黎光明十分的不爽,便压着火气反问道:“黎光明,你觉得本钦差该如何判你呢?” “按大明律!凡贩私盐者,杖一百,徒三年;若有军器者,加一等,拒捕者斩。下官确确实实参与贩私盐,但一无军器,二无拒捕,自然便是杖一百、徒三年。”黎光明的嘴角微微一扬,显得理由应当地道。 “大人,大明律确实是如此!”杨继宗的刑名师爷便站在旁边,看到王越的眉头紧锁,便好意地提醒道。 “下官不才,这些年倒是积了一点家资,下官愿输粟赎罪!”黎光明为自己熟读大明律而自鸣得意,又是进行补充道。 “这样就没事了?” “不然呢?这都是大明律法所规定的!” “哀仔,让你好好读书,你偏偏不信!” …… 堂下的百姓原以为黎光明是在劫难逃,结果发现人家压根不会有事,而一个老父亲更是气得扇自己儿子的后脑勺道。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轻捋着胡须,发现黎光明的做法并没有什么不妥,当即便扭头望向堂上端坐的王越。 王越的脸色阴沉,想到这输粟赎罪的制度,想到胡大牛便是因此而死,而这人竟然是要因此而“生”,不由得一阵咬牙切齿。 “钦差大人,还请快些宣判,下官还得回去洗澡换衫去去晦气呢!”黎光明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进行催促地道。 第八十章 光明有底,王越难斩 这…… 堂下的百姓看到黎光明如此嚣张,不由得面面相觑。 嚣张的人见多了,但在钦差面前还敢如此嚣张的,还真是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今天当真是开了眼界。 王越自信谪居这些年已经养好了脾气,但看着堂中黎光明的嘴脸,发现此人比那些鞑子还要面目可憎。 直至如今,此人不仅没有丝毫的悔改之意,反而想仗着自己钱多要借大明律的赎罪制度来逃脱罪罚。 “黎光明,即便你想要输粟赎罪,但今天下并无灾祸,故而不能输粟赎罪!”站在旁边的王煜忍不住开口道。 黎光明轻轻地瞥了一眼王煜,显得得意地开口道:“且不说今秋山东洪灾,除输粟赎罪外,朝廷不是还有纳马赎罪吗?老夫跟马贩子往来甚密,弄来一百几十匹马并不在话下,以此足可赎罪矣!” 王煜的眉头紧蹙,发现自己确实不如黎光明对律法理解通透,甚至并不晓得山东是否真有灾害。只是想到如此奸狡之人最后一点事都没有,不由得焦急地扭头望向自己爷爷。 王越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堂下嚣张的黎光明道:“你可知陛下让本钦差总理盐政,理的是什么吗?” “朝廷无非是想要增加税收,理的不过是财罢了,其实亦是人知常情!”黎光明知道朝廷同样是一张贪婪的嘴,当即显得不屑地道。 王越将黎光明嘴脸看在眼里,却是无比认真地道:“错了!陛下传话:治盐当治官商,盐贵当除弊结,仅此而已!” 咦?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隐隐觉得这话有深意,便是疑惑地望向公堂端坐的王越。 “治官商?除弊结?此话何意?”黎光明始终认为朝廷终究还是想要搞钱,当即便是十分不解地道。 堂下的百姓更是理解不透其中的意思,但隐隐觉得陛下传给王越的话似乎别有深意,而王越却是能够理解这一份深意。 啪! 正是这时,王越握起桌面上的惊堂木,往案上重重一拍。 威——武! 公堂两侧的皂班衙役握着手中的水火木长棍往身前的青砖重重地捣去,嘴里整齐地发出了威武之声。 公堂上下的人被这种人为噪音所影响,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犯官原顺德知府黎光明、京山知县肖璋勾连,由京山知县庇护,黎光明开店售盐,于京山县境内贩卖私盐谋利,一犯贩卖私盐,二犯官商勾连,三犯知法犯法,四犯垄断盐事,今判两人斩立决!”王越朗声宣判道。 斩立决?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判决,不由得彻底愣住了。 黎光明原以为王越只是给自己加大量刑,从而迫使自己缴纳更多的财物赎罪,但听到判决亦是傻眼了。 赎罪制度是针对死刑以下的罪罚,但如果判了死刑便不许输粟赎罪,何况王越现在判的还是斩立决。 黎光明不知道王越为何要如此置自己于死地,当即便是暴怒道:“王世昌,你休要滥用法典,本官罪不至死!” “钦差大人,请饶命啊!本县……本县不想死啊!”肖知县此时已经害怕到极点,当即便求饶道。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觉得黎光明是要处置,但亦不明白怎么会判了一个斩立决。 “若普通的商贩出售私盐,杖一百、徒三年,确实是罪责应当,输粟赎罪并无不可!只是你跟肖知县联手垄断京山县盐市,上损盐课,下侵民利,本钦差因何不能斩你?”王越自然知道量刑确实重,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地解释道。 黎光明算是上是官场上的滑头,当即为自己辩解道:“下官不服!且不说明律并无此规定,你说上损盐课则罢,但这下侵民利从何说起?若不是下官出售广东盐,京山的盐价必跟安陆持平,京山百姓焉有便宜盐可食?” 堂下的百姓不由得面面相觑,最终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按淮官盐这些年的涨势,若不食广东盐的话,他们还真的只能天天吃高价盐,接受那些官商的联手压榨。 “休要在这里混淆视听!若不是下侵民利,你黎光明焉能天天大鱼大肉,还有钱想要款待于本钦差?你贩卖广东盐所图无非是盐利,至于京山百姓食高价盐,此事本钦差自会设法解决!”王越早已经看穿黎光明贪婪的嘴角,便实事求是地反驳道。 黎光明感受到王越身上的杀意,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道:“钦差大人,咱们本是同朝为官,得饶人处且饶人!不瞒你说,我跟当朝徐学士是同年旧交,官场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你当真还要像以前那般,将整个朝廷的官员都得罪光才罢休吗?” 杨继宗知道黎光明听说的徐学士便是帝师徐溥,而今恐怕已经是入阁拜相,甚至成为当朝的次辅,不由得扭头望向王越。 这官场确实不是打打杀杀,讲究的还是人情世故。若王越还是像以前那般,恐怕被人再用诗作文章,整个朝堂仍旧无人替他说一句公道话。 “道不同,不相为谋!本钦差不管你的靠山是谁,但本钦差的后台是英明的陛下,哪怕徐学士犯了罪,本钦差照斩不误,为何今日不敢斩你!”王越自然知道自己这般行事仍是孤臣,但还是坚定信念地道。 黎光明发现眼前这个简直是官场疯子,只是自己终究还是有底牌,当即便皮笑肉不笑地道:“钦差大人,你似乎忘记一件事!” “何事?”王越的眉头微蹙起道。 咦?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觉察到黎光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不由疑惑地扭头望向黎光明。 黎光明迎着周围人困惑的目光,嘴角微微上扬地道:“下官在职顺德知府虽是四品官,但却是九年考满致仕,无过,故递升一等。若是下官记得无误的话,即便你是要斩下官,你王命旗牌亦得奏请,而不能行斩立决!” 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先混一个秋后处斩,到时再借用京城的关系为自己脱罪了。 咦? 堂下的百姓没有想到王命旗牌还有这般讲究,不由得面面相觑。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发现王越望向自己,当即便轻轻地点头道:“钦差大人,确是如此,黎光明是从三品官致仕官员!” “既然如此!来人,将两人押赴刑场,本钦差亲自监斩!”王越掏出令签往地面一丢,便下达指令地道。 “王世昌,你这是乱命,本官乃朝廷的三品官员!”黎光明看到落在自己面前的令签,当即便惊恐地咆哮道。 “啊?还斩?钦差大人饶命啊!”肖知县吓得小便失禁,当即又是求饶地道。 四个锦衣卫当即上前,便将堂上的两位犯官一并押下去,而有人已经前去准备囚车了。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的眉头蹙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钦差大人,你没有上奏朝廷便立斩一位三品至仕官员,此举怕是不妥吧?” “杨大人,既然如此,请随本钦差一起请王命吧!”王越自然知道自己不经奏请便斩一个退休的三品官确实不妥,但还是坚定立场地道。 “钦差大人要问斩黎黑心了!” “走,快去瞧一瞧,咱们京山终于有指望了!” “陈老六死得蹊跷,黎光明还占了人家的老婆,这种人不死天理难容!” …… 京山县城并不大,得知钦差大人要问斩黎光明后,百姓当即从四面八方纷纷赶赴刑场,都想要目睹黎光明被斩的情景。 砍头原来就是一件大事,何况还是有名的狗官肖知县和黎光明,故而引来了整个县城的百姓前来刑场围观。 东市,这里已经搭好刑台。 黎光明和肖知县站在囚车中被押过来,毅然从风光的官员沦为了死囚。 “老天总算是开眼了!” “若不是你这个狗官,我父亲并不会死,报应来了!” “黎黑心,你作恶多端,以为当真不知你做了多少恶事!” …… 京山县城的百姓以前是敢怒不敢言,而今看到这两个京山害虫伏法,当即便纷纷朝两人砸去烂菜叶和臭鸡蛋并骂道。 黎光明原本还一直骂骂咧咧为自己叫屈,只是一个臭鸡蛋恰好砸在他的脸上糊了一脸,难闻的气味和恶心的流体总算让他消停了下来。 陆松带领一顶轿子排开围观人群来到法场中央,显得十分威严地唱道:“王命至,官民跪!” 现在不经奏请便要斩一个退休的三品官员,即便王越是钦差都无法直斩,故而需要将王命请出来。 旗牌象征皇命,请用时有一定的仪式,故称恭请王命。 “臣等恭请王命!”王越带领杨继宗等官员来到轿子前面,当即便恭恭敬敬地跪迎道。 “王世昌,既然你请出王命旗牌亦无权直斩本官,你这是乱……”黎光明被押上刑台仍旧叫嚣着,只是眼睛瞥向轿中突然愣住了。 第八十一章 王越承重,内臣有害 两边的锦衣卫将轿帘两面同时掀开,便露出轿内的真容。 陆松站在轿前,对跪礼的官民传达圣意道:“治盐如治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宝剑尚方,可上斩王侯,下斩黎庶。凡有碍盐事者,便宜行事、先斩后奏,钦此!” 啊?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一直以为王越要请的是王命旗牌,但听到竟然是传闻中的尚方斩马剑,不由得愣住了。 只是定睛一瞧,放在轿中的哪里是王命旗牌,而是一把造工精巧的宝剑。 宝剑长约三尺有余,剑身花纹细凿,图纹清晰,剑身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剑身上还纹饰着北斗七星,毅然是一种造工精致的宝剑。 尚方宝剑? 跪在周围的数万百姓听到竟然是戏文中包拯的尚方宝剑,宛如遇上了大明星般,当即便纷纷抬头望向轿中。 尚方,这是皇室专门监管御用刀剑等器物的地方。 尚书宝剑最早的记载是《前汉书-朱云传》,朱云上书:“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臣愿赐尚方斩马剑,断佞臣一人以厉其余。”只是汉成帝得知是要斩安昌侯张禹,便差点斩了朱云,而这把尚方斩马剑并没有授出。 到宋朝,大将率军出征时,为强调其权威和皇家的信任,皇帝都会赏赐给他尚方宝剑,给他们“如朕亲临”的权力,但对宝剑的权限都有明确定义,像宋太宗赐手下大将曹彬尚方宝剑便特意吩咐:“副将以下,不听命者可斩”。 明朝的尚方宝剑仍是停留在军事领域,而今朱祐樘将尚书剑赐给王越总理盐政,这无疑是给予尚书宝剑新的职能,具有划时代意义。 陆松手持密旨来到王越面前,又是郑重地问了一句道:“王大人,你可想好了?” 王命旗牌是明棋,而尚方宝剑才是朱祐樘的一步暗棋。 只是这一步暗棋是有条件的,若是王越想要动用这把大杀器,那么明面上便要跟整个文官集团为敌,更要肩负起朱祐樘的这份信任。 总不能你拿了这么一件大杀器痛痛快快杀了人,结果啥事都没有办成,你将堂堂的大明天子弘治置于何地? 正如朱祐樘所言“欲取尚方,先承其重。宝剑一出,血流盐河。虫不过百,休言还朝”,这便是王越选择尚方宝剑的责任。 “臣既要尚方宝剑,便是要跟盐虫不共戴天!”王越知道陆松其实代陛下询问的,便决然地回应道。 早在边关之时,他便已经数次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而今竟然是要接下这个军令,那么他同样有死的觉悟,亦是知道只有杀戮才能解决现在的盐弊。 胡松看到王越已经有了觉悟,便不再阻拦王越取剑。 王越手持尚方宝剑,对台上的黎光明质问道:“陛下御赐尚方宝剑,上斩王侯,下斩黎庶!黎光明,你贩卖私盐,勾连肖知县垄断盐事,祸及京山百姓,本钦差今日可斩汝否?” 台下的百姓想到早前黎光明的那份嚣张,这时便纷纷望向刑台上的黎光明。 “不,钦差大人,请饶命,请饶命,下官愿献万金,请饶命!”黎光明顿时慌了,当即便是求饶地道。 湖广按察使杨继宗看着黎光明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而裤裆明显是湿了,知道这个终究是一个怕死鬼。 只是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若对这位被贬谪的王越恭敬一些,对经营盐行的事情保密一些,大概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当然,陛下打破常规给王越赐予尚方宝剑,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只是这跟传闻中的衣柜太子形象有些不相符。 王越从来都不是一个贪财之人,平生所追求的便是公义两字,想到胡大牛之死,想到黎光明在职期间必定是恶行累累,当即便厉声命令道:“斩!” 噗! 噗! 两名刽子手的大刀狠狠地挥下,两道鲜血当即飞溅而起,而黎光明和肖知县的脑袋落到刑台上,毅然双双殒命。 “死了!” “狗官真的死了!” “哈哈……善恶到头终有报!爹,你看到了吗?” …… 台下的几万百姓看到黎光明和肖知县伏法,看到这两个作恶多端的两大害虫被斩,初时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但很快便是欢呼而起。 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随着黎光明官运亨通后,黎家子弟便开始鱼肉乡里,特别这个肖知县更是黎家的应声虫,致使京山百姓饱受欺凌。 现在看到两大害虫双双伏法,焉能不让他们感到高兴呢? 京山的天空,仍旧阴沉沉的。 胡家人原本是想要将胡大牛的尸体就近掩埋,但得到王越的支助后,还是选择用马车将尸体运回去安葬。 杨继宗负责对黎光明和肖知县进行抄家,肖知县前后抄得五万两白银及一些珠宝字画,而黎光明的几座宅子抄得十五万两白银及一箱珠宝字画。 王越并没有在京山县久留,在将黎光明和肖知县的罪行上奏后,便率领钦差卫队离开这里前往安陆州,那里的盐价每斤盐足足四百文钱呢。 仅是三日后,安陆州搭了一座刑台。 安州知州及奸商钱掌柜被推到上面,随着两道刀光闪过,又是两道鲜血飞溅而起,两大害虫再度双双殒命。 在看到王越的行径后,百姓纷纷称颂,不少好事之徒给予王越“王青天”的美誉,亦是有人称之为“尚方清天”。 虽然王越的行径得到百姓的称颂,但自然不受文官集团的待见。 在得知王越要前往长沙府的时候,整个湖广体系的官员都慌了,在湖广按察使姜洪的带领下纷纷上疏弹劾王越。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端坐在桌前,看到从湖广递上来弹劾王越的奏疏越来越多,明显感觉到有一些官员是真的慌了。 “今日皇恩突然至,老迈持刀再少年?” 朱祐樘看到有官员再度炮轰王越的诗,初时并不觉得有问题,但架不住底下这么多官员反复强调,以致自己都觉得王越似乎有了反意。 “陛下,这是刚刚内阁送来的票拟疏!”郭镛抱着一大叠奏疏进来,轻轻地放在旁边的书桌上道。 梁芳已经功成身退离开了乾清宫,而今新任的乾清宫掌事太监是郭镛。 郭镛四岁便入宫,而今已经在紫禁城生活了三十多年。原宪宗时期乾清宫的一名普通太监,后升任司礼监秉笔太监,而今又重掌乾清宫。 跟其他有智谋的太监不同,郭镛做事谨小慎微,几乎从不犯错,永远都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上,又要干些什么事。 朱祐樘对这位新任乾清宫掌事十分满意,突然疑惑地询问道:“湖广按察使姜洪?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回禀陛下,这是徐溥的高徒,早前上疏请怀恩回朝的那位御史!”郭镛稍作回忆,当即便汇报道。 朱祐樘这才恍然大悟,旋即带着几分戏谑地道:“他这是替徐溥办事有功,所以升任湖广按察使了?” “徐溥主持两届会试,又担任吏部左侍郎多年,地方上的故生故吏其实并不少!”郭镛对朝廷的情况十分了解,当即便说明情况道。 话下之意,其实还是徐溥完全不差这么一个担任地方要职的门生。 朱祐樘知道掌握这眼皮底下的朝堂容易,但地方仍是鞭长莫及,不由得苦涩地道:“地方官员怕是只知他徐溥而不知天子了!” 郭镛不好接这个话,其实成化帝同样有着相似的困扰,所以才派遣大量的总镇太监。只是此举无疑加大陛下跟文官集团的矛盾,而且不好由他这位太监提出这个举措。 朱祐樘看到刚刚送来的一份奏疏,不由得感慨地道:“现在出有明以来内臣第一贪陈准,文臣今借题发挥让朕不可再重用汝等内臣,早知朕还不如不抄了!” 第八十二章 明现首贪,破局不易 随着怀恩倒台,一场大清算悄然在内廷中展开。 由于梁芳早已经派人盯上怀恩,怀恩归来后跟哪些人接触,又得到哪些人的贿赂,这些事情早已经记录在册。 其实在怀恩被关进北镇抚司之时,梁芳便已经下令将怀恩的同党尽数收监。 虽然怀恩图名很是克服自己那双贪婪的手,但他手底下并不乏贪婪之徒,尤其是受怀恩所倚重的干儿子陈准。 成化帝在位之时,派遣大量太监到地方负责督造工事和出任苏杭织造司等要职,以致京城有权的太监拥有很大的寻租空间。 这些太监并不需要自己动手,派遣到地方的徒子徒孙便已经替他们捞取钱南街,故而养肥了不少大太监。 陈准便是其中的代表性人物,他先依着怀恩的宠信,而后又位居司礼监秉笔兼东厂厂督多年,毅然是内廷中的佼佼者。 朱祐樘得知陈准在这么多年敛财甚巨,当即便下令对陈准在京城置办的宅子进行查抄,结果从陈准的家中抄得足足五十万两金银和玉盘、珍玩无数。 在陈准之前,大明的第一大贪太监是王振。 王振被查抄之时,从其宅中抄得六十库金银,每库达六千多两,共计金银有四十余万两,高六七尺的珊瑚树二十余株,玉盘过百,而珍玩不计其数。 要知道,现在成化朝九边重镇一年的军费开支仅是四十万两,结果这一个太监的贪污金额便已经超过了九边重镇的军费开支。 “内宦之害亘古未闻,陛下若重用内宦,则国帑不厚矣!” “内宦取一分,则民损一分,民损一分便无以生计,国将祸乱无穷也!” “太祖有训,内宦不可干政!今天子重内宦而轻文臣,此乃寒天下士子而壮奸佞小人之悲哉!” …… 随着陈准被查抄五十万两金银刷新大明太监的贪污新纪录后,这些文官像是集体打了鸡血般,纷纷拿着这个事情大做文章直谏道。 面对着宛如雪片般飞来的奏疏,即便朱祐樘亦是吃不消了。 虽然谁都知道这些文臣是什么心思,不过是想要朱祐樘疏远内官,从而重用他们这帮“廉洁”的文臣。 偏偏地,朱祐樘还不能说他们错了。 毕竟太监贪墨还是要防,一旦过于放纵的话,哪怕眼皮子底下的太监十分清廉,但放出去的太监难免会继续横行无忌。 朱祐樘看到奏疏已经从京城传到周围的府县官员,即便心里早已经做了准备,但亦是感到一阵头大如麻。 “陛下,若是不查抄陈准等太监,内帑何以进账五十万两和如此多珍玩呢?”郭镛知道朱祐樘定然不会跟足足五十万两过不去,便是微笑地道。 朱祐樘想到五十万两进账不由得好受一些,但还是惆怅地道:“陈准的事情一出,这帮文臣今后怕是反反复复拿此事做文章,当如何是好?” 在他的计划之中,重用太监仍旧是重要的一环。 毕竟地方上的贪官污吏太多,而文官集团又拥有天然的结党属性,若是不通过太监来监督和制约,那么地方上的贪腐定然是斩之不尽。 “陛下智谋冠绝天下,奴婢认为定能难不倒陛下!”郭镛想到朱祐樘早前的精妙布局,当即便是恭维地道。 外面的北风吹得很厉害,以致有呜咽之声传来。 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轻轻摇晃的檀香烟气,便认真地询问道:“郭镛,你以为是你们内监贪还是文臣更贪呢?” “陛下,奴婢不好回答,恐有偏袒之嫌!”郭镛抓了一下自己的裤裆,显得苦涩地道。 朱祐樘瞥了他一眼,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朕不见得能全信你,真真假假朕自会辨别,你且说便是了!” “王振掌权之时,每次收取地方大员和京官的孝敬都是几百两,后来有人送了他三千两欲谋尚书一职,他便问‘先生何厚我?’,只是那时地方大员给杨学士的冰儆炭儆银便早已经在这个数了。咱们太监都是贫苦出身,哪怕奴婢都像是没见过钱之人,以前几百两便已经足可以养老,但殊不知根本不值一提。咱们太监即便再贪财,那亦不见得便要金山银山,这金山银山到最后除了招祸又能传给谁?奴婢不知文臣如何,但依奴婢拙见,他们怎么都要比太监等要更贪,听闻李敏正在千金求马和招展懂武艺的好手!”郭镛侃侃而谈地道。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当即认真地询问道:“朕记得李敏好像是从漕运总督直升至户部尚书,他是如何挤掉原户部左侍郎潘荣的呢?” “此事倒是不知,但潘荣担任户部侍郎多年,确实是他更合适接任户部尚书,但却被挤到了南京!”郭镛显得若有所思地道。 朱祐樘不好判断李敏是走了徐溥的门路,还是私底下使了银子,但隐隐觉得李敏有问题,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李敏离京了吗?” “应该今日还没有起身,昨日还到万阁老的府上道贺,似乎是要跟大家一一作别才会启程返回河河南!”郭镛轻轻地摇头道。 朱祐樘心里有了想法,当即便吩咐道:“其他人办事朕不放心,你亲自再摸摸李敏的底,特别是他任职漕运总督期间的情况!” “奴婢遵旨!”郭镛意识到朱祐樘是要拿李敏破题,当即便是恭敬地道。 朱祐樘看着郭镛离开,不由得轻轻地叹息一声。 原本他不愿意从抄家着手,毕竟这种做法会打击天下臣民对财产保障权的信心,但现在事急从权,亦是顾不得这么多了。 陈准的贪墨偏偏超过了王振,而今这个事情被文官集团揪着不放,若是不设法进行破局的话,那么自己继续重用太监便会受到更大的阻力。 尽管自己作为大明天子可以独断专行,但真让徐溥这些大臣丧失了希望,那么他们很可能便不会再替自己节制地方了。 正是如此,最好的解决办法还是将文官集团的底裤扯下来,从而击碎他们引以为豪的“廉洁奉公”。 只是官滑如油,哪怕自己对李敏有所怀疑,但想要掀出李敏的贪墨证据仍旧很难,偏偏自己又不能无凭无据查抄李敏的家。 刘瑾从外面进来,显得恭敬地禀告道:“陛下,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求见,他说已经破解陛下刚刚下发刑部的案题了!” “好像才刚到刑部吧!既然如此,那么让他进来吧!”朱祐樘微微感到意外,当即便让人进来道。 由于北镇抚司调查怀恩死因多日仍旧没有线索,故而今日他用案题来考核刑部官员,想要让有能耐的官员来查这个案子。 案题是:洪武十六年,苏州一李姓商人打算到外地做买卖,雇好船夫的小船,约定次日在城外寒山寺上船出行。次日天未亮,李员外便离家,然至日光照在东窗,李妻听到船夫敲门喊道:“李大嫂,李大嫂,快开门!”李妻开门后,船夫便焦急询问:“李大嫂,天已不早,李员外因何未至?”李妻顿慌,一路寻人未果。问:此案报至县衙,汝为县官,当如何处置? “臣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恭敬请圣安!”宋澄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显得恭敬地跪礼道。 “圣躬安!你已破题?”朱祐樘在早前的刑部考核中对这个宋澄倒有几分印象,便认真地询问道。 刘瑾虽然亦是看过那道题目,而李员外失踪的时间不算长,真要调查起来恐怕不会太难,主要还是要有一个逻辑严谨的章程,不由得好奇地望向宋澄想知晓答案。 第八十三章 帝指怀恩,臣有异心 乾清宫温暖如春,空气充斥着淡淡的檀香。 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青年男子身上还残余着些许的寒意,面对圣上问话,显得目光如炬地点头道:“回禀陛下,臣确实已经破解!问题出在船夫身上!若遇东家失约,船夫到家中寻找李员外合情合理,但他既是寻李员外而来,为何喊门叫的是李大嫂?由此可断定,船夫已经知悉李员外并不在家中,而且不可能在家中,故而船夫要么将李员外囚禁要么已经杀害,故当将船夫即刻缉拿!” 声音洪亮,但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毅然是令人信服的分析。 啊? 刘瑾听到宋澄的分析后,不由得一阵目瞪口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简单到让人失望的答案。 “不错,这正是朕想要的答案,那你应该知晓朕找你来的用意了吧?”朱祐樘倒没有轻视眼前的人,便决定将怀恩的案子交给眼前这个黑脸青年道。 宋澄的目光坚定,显得十分肯定地道:“陛下是要臣查出一起贪污大案!今陛下查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准查得数额骇人听闻,百官纷纷以此上疏要求陛下慎用宦官,这跟陛下的用人理念不符,故急需找出一起文官的贪污案来填朝臣的悠悠众口!” 在说到“悠悠众口”,明显是拉长了语气,毅然是看破了朱祐樘一般。 这…… 刘瑾不由得愣了一个,记得陛下好像是要刑部查怀恩的案子吧? “咳,你猜得……嗯,那你可敢接此任?”朱祐樘没想到宋澄猜到这上面,还心里微微一动地道。 宋澄目光清澈,下巴微微上扬道:“臣敢!” “你不怕此举会遭至诸臣攻讦?”朱祐樘对这个宛如黑木头般的官员来了几分兴趣,当即进行询问道。 宋澄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显得理所当然地道:“臣不管朝廷争斗,只管事理!今朝堂本多蛆虫,若陛下委任,臣照查不误!” “好,那此事便交给你了!”朱祐樘略加思索,便作出决定地道。 虽然他很想查出毒杀怀恩的凶手,但怀恩的案情极其复杂,而且并不需要急于查清。反倒现在若能迅速掀出文官集团中的蛆虫,自己的压力无疑化解不少。 另外,世人都说文人有骨气,那帮清流口口声声称自己入仕是为天下苍生,但在某朝喊奴才最响亮的便是这帮人。 若是能够扯下这帮人的底裤,那么他们便不能在自己面前扮圣人,从而老老实实地替自己办差,做一些真正有益于苍生的实事。 宋澄却是杵在原地,并没有什么表态。 刘瑾竟然没有呵斥宋澄,反而扭头望向了朱祐樘。 朱祐樘这才反应过来,一个小小的刑部浙江司员外郎想要办高官的贪污大案自然要特权,便递给刘瑾一个眼色道:“你持朕的令牌可便宜行走,另外朕会让锦衣卫千户王相协助你办差!” 宋澄的脸色仍是没有喜色,显得公事公办地拱手道:“臣领旨!” “退下吧!”朱祐樘觉得这个青年官员行事过于古板,倒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当即便抬了抬手道。 刘瑾倒是发现这个青年官员有些与众不同,面对荣辱仍旧古井无波,简直像是一块黑木头。 宋澄领到令牌,确认令牌无误后,便规规矩矩地施礼离开。 他是第一次来到乾清宫,但只管看着脚下的路,从长长的汉白玉宫道走向乾清门,而眼睛并不敢向两侧张望。 领路的小太监看到宋澄如此守规矩,亦是不由得暗自称奇。 只是刚刚走出乾清门,宋澄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万安,急忙退后一步施礼道:“下官刑部浙江司员外郎宋澄拜见元辅大人!” “刑部?你来乾清宫做甚?”万安刚刚正想着心事,结果差点被这个结实的后生撞到,显得心有余悸地打量着这个面脸青年官员道。 宋澄做了一个思索的表情,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下官不能透露陛下有关的事情,此乃不忠也!” “查……查案?”万安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般,当即便紧张地猜测道。 宋澄犹豫了一下,发现似乎并不需要刻意保守这个事情,便轻轻地点头道:“是!” “查……查贪污案?”万安的脸色顿时大变,当即便颤颤巍巍地继续大胆猜测道。 世人都说他是靠言听计从得宠,却不知圣心难测,而他更是依靠着揣测圣心办好皇差,这才赢得了成化帝的恩宠,从而稳坐内阁首辅宝座长达十年之久。 而今面对新君,他亦是发挥着这项技能,毅然隐隐猜到了陛下的下一步举措。 宋澄发现不能再透露相关的信息,但撒谎并不是他的风格,当即便急忙拱手道:“下官有皇命在身,先行告辞了!” 猜中了啊! 万安看着宋潜匆匆离开的背影,顿时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刚刚焕发的第二春像是瞬间凋谢般,身子骨当即感到腰酸背疼,一种寒意直袭心头。 虽然他知道文官那般闹腾,陛下定然不会就范,但没有想到屠刀来得如此迅猛,这很可能是要斩到自己的头上啊! 贪污,抄家,自己真能跑得了吗? 宫墙内是一个隐秘的大世界,但宫墙外有着无数双眼睛盯着紫禁城的大门。 宋澄入宫面圣,这自然逃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只是宋澄属于不合群却业务能力极强的官员,即便想要接触他都比较难,何况还是要从他嘴里套东西呢? 刑部尚书杜铭将宋澄叫到了值房中,或许是跟万安的交谈中意识到自己的答案不妥,宋澄这次的嘴巴更加的严,只是答了一个“无可奉告”。 “既然你接了皇差,那么你在浙江司的公务暂时放一放,今后亦不需要到刑部报到,专心办好皇差即可!”刑部尚书杜铭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当即便显得通情达理地道。 宋澄在点头的时候,终究意识到自己还是着了这头老狐狸的道,但似乎自己办皇差确实无法瞒住杜铭。 由于得到杜铭的许可,他到刑部档案室翻阅一些资料,而后便直接离开刑部,却是选择前往户部和工部。 虽然宋澄的举动引人注目,但近期频频召见六部中底层官员是常有的时候,像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和工部屯田司新任员外郎刘柊禹都时常入宫,而宋潜之后亦是有几个刑部官员前去面圣。 傍晚时分,寒风萧索。 位于城西城墙边上有一所宅子,这里有一座自元代留下来的破旧四合院,而今已经被分租出去了。 宋澄跟着往日那般,从东江米巷那边步行归来,进到四合院便走向了西厢。这是他从进入仕途便租下的房子,一直延租到现在。 “夫君,你回来了,饭菜已经做好了!”一个美妇人从房间里面迎出来,对进来的宋澄微笑着说道。 宋澄的脸上明显多了一抹暖意,只是仍一本正经地道:“陛下派了皇恩,所以今日回来晚了一些!” “陛下是让你查案?”美妇人略一沉思,便是猜测道。 宋澄坐到饭桌前,却是板着脸道:“不可打听!” 美妇人可爱地吐了吐舌头,从里面端菜出来的丫环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告状道:“姑爷,那个徐公子今天又来骚扰小姐了!” 正是说话之时,外面走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道:“宋大人,我家老爷有请,说是跟你已是许久没聚了!” 宋澄看到是自己的老师的管家亲至,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放下碗筷决定受邀前去。 第八十四章 群臣如鱼,帝起色念 小时雍坊,万府。 这原是门庭若市的首辅之家,但今晚却是大门紧闭,谢绝了一切的访客。 在院墙里面,一大帮仆人正在不停地搬运着物件,毅然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情形,里面的呵斥声音不断。 “这个谁送的,马上还回去!” “明日?现在即刻还,一个时辰都耽搁不得!” “人不在京师?看有没有亲眷在,不然给老夫砸了!” …… 万安坐在院中看着从库房里面搬出的物件,毅然一副通通处理掉的架势,对自己的仆人不断地指挥道。 万弘璧在旁边看着亦是一阵心疼,但知道现在不处理掉的话,很可能会给自己万家带来一场天大的祸事。 虽然他爷爷在朝堂伫立十多年,但早已经被清流官员站到对立面,一旦被这些人抓到把握,那么他们万家将会万劫不复。 管家在物件贴上名称,而后让人送到停在后门的马车,便是将一个个原本视若珍贵的东西运上去,而后马车便消失在夜幕中。 正当万府忙得鸡飞狗跳之时,徐府却是另一番景象。 徐溥虽然在新朝中失意,但这么多年的经营让他拥有很强的资本,而这份资本便是遍布朝野的门生故吏。 在得知自己的门生宋澄被陛下召见的时候,特别他从其他渠道得知宋澄是被叫进了乾清宫,故而今晚特意设宴款侍这个进入陛下眼线的门生。 徐溥对这个黑脸门生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便抓起酒壶准备倒酒道:“玄安,为师记得你是庐州人士,对吧?” 这自然不是他记忆力强,而是他对自己的六百多名门生的资料早已经存档,而宋澄的相关资料刚刚从档案库中调了出来。 “正是!老师,学生从不饮酒!”宋澄先是点头回应,而后一本正经地拒绝道。 徐溥看到拦住的手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微笑地吟一句劝酒诗道:“劝君金屈卮,满酌不须辞!” “老师,学生真不饮酒!”宋澄并不为所动,而是面无表情地拒绝道。 旁边侍候的管家见状,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却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不上道的门生。 要知道,多少门生来到徐府都是千方百计要巴结他老爷,而今自己老爷亲自倒酒竟然还不肯饮酒。 徐溥终究是一个有城府的政客,便将酒壶放下聊及正事道:“为师听闻你替陛下办皇恩,可是要查朝中大臣贪污的案子?” “老师,此事无可奉告!”宋澄面对自己的老师,显得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徐溥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与众不同的弟子,但还是压下心中的火气道:“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陈准贪墨五十万两骇人听闻,今群臣以此直谏,陛下此番寻你自是要你查文臣的贪污案子来堵朝臣的悠悠众口!只是有明以来,郭桓案后便无人敢贪,可有过贪墨数目超过十万两的贪污案子?” “未有!”宋澄犹豫了一下,便一本正经地摇头道。 徐溥看到效果已经达到,便继续上眼药地道:“陛下让你查贪污案子不过是泄愤,且不说本朝并不用有如此大的贪墨大案,你如此做法可知会有何种后果?” “学生不管朝争,只管事实!”宋澄的腰板挺直,望着徐溥一本正经地道。 徐溥的眉头微蹙,便端起酒杯询问道:“你的事实是什么?” “若是学生找到朝臣贪污证据或嫌疑便会奏报陛下,若是没有亦会如实奏报陛下!”宋澄的目光如炬,显得理所当然地答道。 徐溥看着这个宛如一根筋般的门生,便是饮下一口酒道:“如实?陛下恐怕是要你不许查万阁老吧?” “陛下并无此要求!”宋澄的眼睛定定望着徐溥,仍是面无表情地道。 徐溥将酒杯放下,当即便困惑地道:“当真没有?” “确实没有!学生今负皇恩,恐言多有失,若老师再无他事,学生便先行告退,云娘还在家等学生回去共餐!”宋澄由始至终都没有动筷子,对徐溥施予一礼道。 徐溥发现自己原本有一个如此另类的学生,便是轻轻地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为师便不留你了!” “学生告退!”宋澄起身,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管家看到宋澄离开,便是上前给徐溥倒酒道:“老爷,要不要将陛下找宋澄调查官员贪污的事情传出去?” “都是官场老狐狸,如何不猜到陛下那点小心思?原本我还以为陛下要找东厂调查,再不济也找锦衣卫,却是没有想到竟然妄想一个小小的浙江司员外郎来帮他破案,当真是异想天开!”徐溥倒起酒杯,显得满脸不屑地道。 管家将酒壶放下,当即便是满脸讨好地道:“这个倒是!即便真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想要动堂堂的当朝大员,那亦得有证据才能抄家!” “只是该防还得防,将相关的东西通通处理掉!”徐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当即又进行叮嘱道。 这一夜人人自危,像是提前得知上面派人检查般,都纷纷开始粉刷自己的墙面,毅然都成了清官之家。 夜深人静,乾清宫的灯光通明。 朱祐樘看到湖广方面又有奏疏送过来,此次是弹劾王越擅滥杀。 他已经懒得看王越此次又杀了谁,心里早已经清楚地方官员的嘴脸,而只有杀戮才能震慑住这些贪婪的官员。 若说朝堂的京官还可能会顾及一些脸面,那么地方官员早已经是没脸没皮的老油条,要么图权要么图财罢了。 “陛下,该歇息了!”一股幽香钻入鼻间,身穿一袭蓝裙的尔雅来到近前施礼道。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在这个时代或许算是老了,但从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却是刚刚好,特别臀和胸显得丰腴而弹性。 虽然是宫女出身,但身上毅然是有着后世女强人的气质,特别那双媚眼多情,而五官是罕见的花容月貌。 朱祐樘并不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看着这个性感高挑的美人每日在眼前走动,心里不免有点蠢蠢欲动。 寝室狭窄而透着一丝暧昧,被子已经暖好,里面幽香尚存。 在宫女除去衣物之时,朱祐樘显得心血来潮地道:“你去将万阁老献的那本书给朕拿过来!” “陛下,要不要奴婢安排太子妃过来侍寝呢?”尔雅将那本书送了过来后,显得俏脸微红地询问道。 “不用,你先别离开!”朱祐樘躺在温暖的被窝中,心里已然是有一个决定地道。 尔雅显得满脸羞红地盯着自己的脚尖,却是知道即将会面临着什么。 刘瑾很懂得营造气氛,当即帮着吹熄一个烛台,同时让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退到外间。 朱祐樘很享受这种帝王的权势,打开书本饶有兴趣地欣赏里面不堪入目的插图,同时欣赏床前这个女人傲人的身材,只是翻到最后一页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 十月中旬的京城已经寒意袭人,早朝改为两日一次。 “哈哈……听说了吗?陛下要派那个黑木头来查贪污案!” “咱们文臣清廉如水,陛下此举当真是寒了天下士子的报国之心!” “重用阉竖和奸佞小人则罢,历朝历代只有贤臣相辅才能开盛世,陛下是舍本逐末也!” …… 今日早朝散去,宋澄被弘治委以查朝廷重臣贪腐案子的事情已经传来,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有意拉开跟宋澄的距离,显得指指点点地道。 待到中午时分,郭镛将自己的调查所得汇报道:“陛下,简直都是一帮狐狸,连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都是连夜处理库房的物件!” “李敏那边可是什么异动?”朱祐樘知道想要查贪污案确实是操之过急,便是抱起最后一丝希望道。 郭镛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苦涩地道:“李敏似乎是收到了什么风声,连夜便出城避祸了!” 朱祐樘发现自己是下了一步臭棋,原本仅仅是想将错就错由一个刑部员外郎办理贪污案,结果反倒是一个打草惊蛇之举。 只是这其实是无可避免的事情,毕竟现在各方都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手里能用的人才着实是少了一些。 说曹操曹操到,刘瑾从外面进来汇报道:“陛下,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求见!” 朱祐樘不明白这个黑脸青年为何这么快便来找自己,隐隐间觉得是这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已经顶不住文官集团的压力,便是将人叫了进来。 郭镛却是第一次见到脸这么黑的官员,不免上下打量一番。 朱祐樘端起手中的茶盏,显得通情达理地道:“此事是朕强人所难,你将令牌交回来便是!” “陛下,臣前来复旨!”宋澄的眼睛直直望着朱祐樘,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三江感言和上架感言! 通告一下,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在此求个首订! 在开书之初,我便已经意识到这本书的成绩不会太好。因为弘治中兴的声名太响亮了,弘治为张皇后守身如玉的爱情让人太向往了,所以我在书写弘治并不算是真正的明君,说他们夫妻关系并不是相敬如宾的爱情故事,这注定是不会被很多读者所接受的。 关于这点,我已经预料到,所以开篇便被大家狂喷,让很多读者都是在直接扬言弃书。只是我为什么还要写这样的故事呢? 历史的是是非非总得从多个维度去观察,像很多人都喜欢将明亡归于崇祯,归于魏忠贤,归于万历、嘉靖,却是始终坚持东林党是爱国爱民,其实我亦想要去相信美好的事情。相信朱祐樘是给天下百姓带来生活质量的明君,相信有帝王对一个女子一见倾心相守一人的爱情,相信张皇后是一个母仪天下的贤后,相信朱祐樘在张皇后三次怀胎都能守身如玉。 只是我所看到确确实实并不是这样的,朱祐樘的所做所为配不上明君,而张皇后的史书记载都用活泼一词,说他们夫妇患难之交奠定感情基础但一个即将登基的太子带来的是富贵荣华又何来磨难? 虽然明知道被很多读者不理解,不明白被史书吹捧的弘治中兴为什么不是想象中的模样,为什么被史书认定昏君成化并不昏庸,但我还是想要从另一个维度来讲好这个故事。 所幸,这本书固然不能被一部分读者所理解,但亦是得到了一部分读者的肯定。正是在后面这部分读者的努力下,使这本书顺利上了三江。 在此十分感谢众书友的支持,亦感谢四组编辑青舟大大的关照。 既然上了三江,那么本书的立意和质量都已经得到验证,亦算是有一点读者基础,所以会好好地讲好这个故事。 只是写这本书自然还是要回归到书的成绩上,亦还需要订阅来证明这本书的价值,所以在此恳求大家支持一波订阅。 上架后还会两更,但每章的更新字数会努力往三四五千提升。 第八十六章 科道营救,王相独支 小时雍坊,人心惶惶。正当大家都认为陛下要查的贪墨案将会毫无进展之时,谁承想竟然出现了大动静,锦衣卫新任千户王相带着一大帮随从浩浩荡荡地走过来。 王相现在已经升任锦衣卫千户,背后有太后和皇帝撑腰,走起路显得是虎虎生威,压根不将这里居住的大臣放在眼里。 到了如今,他发现自己此生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便是抱上陛下的大腿,这一根一度被人瞧不起的大腿着实是太粗了。 “快!快关门!”万府管家守胡同口,在看到王相领着人朝着这边过来的时候,吓得当即便往家里跑,刚跑进大门便急忙吩咐道。 虽然他一度十分镇定,每一笔银两都是仔仔细细的,再怎么都不该轮到他们的头上,但架上不住心虚。 作为堂堂十年首辅之家,哪怕他们万府清廉如水,下面的冰儆、炭儆和别儆都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即便他们万府没有任何贪墨行为,但想到库房里面那一箱箱金银珠宝压根讲不清,毕竟没有哪个清官能有这么多家财。 陈准那五十万两,真的只能拿来糊弄天下人,那个阉竖配不上大明第一贪的称号。 “呜呜……” “怎么办?该怎么办?” “早让老爷别拿太多,现在抄家了,呜呜……”……锦衣卫朝着这边而来的消息传到万府的后宅,一大帮女眷预感到要大难临头,不由得抱头痛哭起来。 万家今年亦算是一个多事之秋,由于老夫人过世,长媳跟随长子万翼扶灵柩回了四川老家,而今后宅可谓是群龙无首。 现在祸难降临,整个后宅显得乱成一锅粥般,在那里不断地相互埋怨起来。 “难道不是我们家?”管家看到外面久久没有动静,透过门缝看到外面并没有来人,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小门溜出去查看究竟。 事实上,他确实是想多了,王相虽然经过这里的胡同口,但并没有带着人马拐进来,而是继续朝西而去。 “呜呜……” “早知不嫁你们李家了!” “造孽啊!老娘都四十了,还要到教坊司!”……相似的情况陆续传来,只要是锦衣卫所经之处,前面宅子的后宅无不是一场场女眷的哭声传出来。 由于这里离午门的距离最近,故而这是一个寸金寸土之地,而这一带府邸几乎都是属于当朝大员之家。 现在都不清楚陛下是要抄谁的家,王相带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一路向西,结果女人的哭声不绝于耳。 只是路终究有尽头,而王相带人拐进了鲤鱼胡同。 “不,不可能,陛下不可能有罪证!”原户部尚书李敏得知锦衣卫从胡同口拐了进来,顿时面如死灰般地道。 自从上次顶撞陛下而被勒令闲住后,他并不甘心自此跟权势彻底无缘,故而还是选择苦苦挣扎和等待。 只是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料,陛下经过夺门风波彻底掌控了军队和朝局,而他亦是不得不递上辞呈。 原本他都已经将回乡放上了日程,但哪里知道陈准的案子引发了连锁反应,在那帮可恶的文臣煽风点火之下,陛下竟然想要在朝堂找肥羊下刀。 或许其他人并不知道他有多肥,但想着那个地面都被压下去一尺的库房,却是知道自己便是陛下急需的肥羊。 “别愣在这里,即刻拿着我的书信去……去找李嗣!”李敏扭头望着旁边的心腹,当即便支使道。 到了这一刻,他是恨透了徐溥那个老匹夫。自己为他挨刀不说,当初真不知道他在东宫是怎么样教导学生,陛下竟然已经意识到他们文臣才是天下第一大贪。 一个从小生活在深宫中的小屁孩都教不好,简直就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自己的心腹刚刚离开,管家则从前院火急火燎地跑来道:“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上门了?完了!”李敏的眼睛顿时变得空洞,最后的一丝侥幸消失,自己终究还是无法避过这一劫,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家财就要给陛下填充内库了。 “老爷,你怎么流泪了?”管家来到近前,当即困惑地询问道。李敏用袖子抹干眼泪,却是迅速振作起来道:“你将中门打开!我倒要瞧一瞧,陛下凭什么要查抄我的家,这是要搞暴政了吗?” “老爷,错了,锦衣卫抄的不是咱们李府!”管家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认真地解释道。 李敏刚刚爆发而起的斗志瞬间消散,不由得困惑地道:“陛下不是前来抄我家,还能抄谁的家?” “老爷,此次要抄的恐怕是咱们隔壁的谢家,已经停在谢家门前了!”管家指了指隔壁,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此时,隔壁的动静明显越来越多,锦衣卫敲门要进宅,但谢家人意识到来者不善,正在负隅顽抗。 李敏扭头望向隔壁,显得后知后觉地道:“谢一夔?”在这个胡同中,除了他这位原户部尚书外,其实原工部尚书谢一夔同样住在这里。 谢一夔出身于官宦之家,早年便拜于原翰林学士尹直门下,进翰林院又拜大学士李贤为师,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出身。 若论前程的话,自己其实是比不上谢一夔。只是谢一夔早年便已经短视,近些年更是患了眼疾,出任工部尚书后更是时常因眼疾而频频告假。 虽然谢家人请遍了京城及周边的名医,但眼睛仍不见好转,前阵子的眼疾是拖无可拖,这才选择上疏请归。 刚刚的消息传来,人还没有回到江西地界,便已经在路上身故了。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遭殃的竟然是这位因眼疾而自毁仕途的谢一夔,但这个人不该露出马脚才是。 “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夫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吾等宁得罪陛下,不欲陛下失礼于天下后世。图财而无故查抄重臣之家,陛下此乃失礼于天下,吾等科道直臣当阻之、谏之、死谏之!”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和吏科都给事中宋琮带领科道等官员浩浩荡荡而来,却是要阻止陛下查抄重臣之家。 面对着朱佑樘的抄家行为,文官集团终究还是亮出了他们最锋利的武器——拥有规谏皇帝职责的科道。 乾清宫,檀香袅袅而起。时间拨回到下旨抄家之前,在宋澄声称回来交旨的时候,朱佑樘和郭镛都愣住了。 郭镛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甚至怀疑这个黑脸青年在撒谎。自己身处朝堂已经数十年之久,更是拥有东厂这个情报衙门,一件自己都办不成的事情,这个小小的浙江司员外郎怎么可能办得成? “宋澄,你可知欺君该当何罪?”朱佑樘亦是不太相信这个小小的浙江司员外郎有如此能耐,当即便认真地提醒道。 宋澄的眼睛都不眨一眼,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臣并未欺君,亦不敢欺君!” “如此说来你是当真有所获,不知你查到谁身上了?”朱佑樘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 纵观整个朝堂,万安的贪墨嫌疑无疑是最大的,但自己并未打算朝万安动刀子。 郭镛虽然仍旧感到难以置信,但看宋澄这般模样并不像是无的放矢,故而亦是投去了关注的目光。 宋澄的回答出乎所料,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臣并未查到谁!” “大胆,你竟敢戏弄君上,可知该当何罪?”郭镛正是好奇宋澄咬到了谁,结果听到这个答案便气愤地道。 宋澄并没有受到郭镛的影响,眼睛直直地望着朱佑樘补充道:“臣查到白鹤河堤工程造假!那道河堤至今都并没有修,但工部已向户部报支完毕,这是一起由下到上的贪污窝案!” “此事你是从何处得知,可不许胡乱造谣!”朱佑樘知道工程贪污是最常见的贪污方式,但知道这种地方上的事情很难取证,当即便认真地告诫道。 宋澄的眼睛坚定,便是掏出一份卷宗道:“回禀陛下,臣并没有造谣!这是臣早前经手的一个案子,杭州府白鹤村和下里村争水斗殴致死案。这份卷宗的事因讲得十分清楚,因白鹤河堤溃堤致使村中良田被淹,村民在溃坝上耕种,今秋收之时再起纷争致李四被殴打致死。其实臣已经清查,不止白鹤河堤工程谎报,还有白鹤水闸同样进行虚报!” “即便你所说的是真的,那亦是河道官员谎报和欺瞒,跟朝廷大员又有何干系?”郭镛相信地方的谎报工程来骗款,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朱佑樘接过那份卷宗简单地看了一眼,但眉头微微蹙起。虽然他对眼前这个小小的刑部员外郎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现在交出这么一份答卷,却不能让自己感到满意。 “陛下昨日委派臣查贪污案,从各个大员的反映便可知,他们已是人人作贼心虚,而臣在京任职多年,早知官场贪腐甚重。京官贪墨是积小成多为主,一取地方官员进京孝敬银,二取盐事、漕事银。然朝臣在京中任职,既不经钱财,亦不经事务,都是底下官员跑腿办差。此次白鹤河堤被谎报冒领,工部有失察之过,户部有失职之错,两个衙门的主官都难逃其咎。不管是原户部尚书李敏,还是原工部尚书谢一夔,此二人近年都是乔迁新居买宅于京师,此二人定是陛下想要的贪墨大虫。至于他们这些年具体贪墨多少数额,一抄便可知!”宋澄显得侃侃而谈地道。 郭镛看到这个简直是榆木脑袋,当即便进行怪责道:“你是真的异想天开,当朝大员的家是说抄就能抄的吗?”qqxsnew “等等!”朱佑樘举起一根手指,显得认真地思索道。郭镛虽然很想抄家,但不得不认真地提醒道:“陛下,若是抄不出大额财物的话,此事恐怕不好收场!”虽然皇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但一些事情其实不能为所欲为。 查抄一个太监的家,这自然不会有什么阻力,毕竟太监只是陛下的家奴。 但如果要强行查抄某个大臣,那么势必会遭到整个文官集团的强烈反对。 “拟旨!”朱佑樘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不错的主意,当即便微笑地道。小时雍坊,谢府。 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和吏科都给事中宋琮带领着其他衙门共计几十号人过来,这些人的到来给这位的重臣家眷和家奴壮了胆,万家管家等人都来到了鲤鱼胡同外。 王相看着迎面而来的张吉善和宋琮等一大帮官员,当即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张科长、宋科长,你们这是做甚呢?” “你还问我们做甚?王相,你若敢乱命行事,吾等今日便让你血溅当场!”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是个身材高大的北方汉子,当即便是威胁地道。 “对,让这个狗腿子血溅当场!” “为替阉竖掩罪而查抄重臣之家,亘古未闻!” “前有直臣于左顺门殴杀马顺,今有吾辈鲤鱼胡同效之!”……站在后面的官员似乎并不嫌事大,有人似乎是故意在背后煽风点火,众官员纷纷激愤地进行威胁道。 谢家的门终于被打开,刚刚因守孝停职在家的中书舍人谢轲十分愤怒地站出来道:“王相,你眼里还有什么王法?即便你们锦衣卫想要查抄我谢家,那亦得有个罪名,而不是强盗进家!” “咳,王相,你虽得恩宠,但我们重臣乃国之栋才,若是你这般助陛下胡闹,你这是在祸乱大明,人人得而诛之!”李敏看到科道官员已经前来救场,当即亦是打开门走过来道。 王相面对众官员的声讨,便从袖间取出圣旨并高高举起道:“既然如此,那么便一起跪听旨意吧!”李敏等官员不由得微微一愣,只是面对突然亮出来的圣旨,虽然断定谢一夔不可能犯下要抄家的贪墨重案,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第八十七章 库房大开,官清似水?(求首订) 小时雍坊,鲤鱼胡同。 刚刚还群情激愤的官员看到王相亮出那一道明黄的圣旨,顿时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般,便纷纷主动上前迎跪圣旨。 其实一些事情彼此早已经是心知肚明,陛下是想要抄查一个重臣树立典型,而他们无非是要求陛下做事要合规矩。 即便他们官员真的贪墨,那么陛下亦得拿出罪证,而不能将他们当奴才直接说抄就抄,他们文官集团可不是吃素的。 王相将明黄的圣旨展开,当即便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少保谢一夔伙同贼人怀恩造谣先帝废储,致国本不稳……今查实,朕愤不能平,琢赐连坐家族,籍没家私,念一夔修《英宗实录》有功,特赐子辈免充军、娼籍,钦此!” 造谣先帝废储? 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等官员听到这个罪名,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啊? 李敏的嘴角微微张开,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那道圣旨。 他一直以为陛下派锦衣卫前来抄家定然是找到贪墨的罪证,但万万没有想到,陛下竟然玩了这么一手。 在上次的夺门风波中,礼部右侍郎倪岳将责任推给了礼部左侍郎黄景,而礼部左侍郎黄景又将责任推给礼部尚书周洪谟,最终礼部尚书周洪谟则将责任推给已经离京的谢一夔。 只是据他所知,有关先帝废储一说的源头并不在谢一夔这里,而周洪谟当时必定是要保住某人才推到谢一夔身上。 却是谁能想到,在所有人几乎都忘记此事的时候,陛下竟然以此为由破掉这个僵局,显得理直气壮地查抄谢家。 “陛下,家父冤啊!臣一家冤啊!”谢轲听到竟然是因先帝废储谣言的罪责落到自家头上,不由地大喊冤枉道。 跟着出现接旨的谢家人听到朝廷是真要查抄他们谢家,而且这个罪名根本无法辩驳,当即便是哭作一团。 王相已经收起圣旨,显得面无表情地道:“此事是由原礼部尚书周洪谟指认,你休要替你父喊冤了!”说着,便大手一挥地道:“来人,将里面的人通通撵出来,即刻查封这座宅子!” 其实说到底,不管谢一夔是不是先帝废储谣言的源头,凭谢一夔置办的宅子和所拥有的金银数目,都已经对不住他这个下场。 跟着这些手握大权的重臣相比,陈准之流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江南多少名园无不是出自他们官员之手。 “周洪谟,我谢家跟你不死不休!”谢柯那日早朝其实在场,只是那时隔着着实是太远,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地道。 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父亲那时虽然在礼部任职,却是一直受眼疾困扰。且不说不会介入储君之争,甚至都不理会朝堂的斗争,自然不可能是制造先帝废储的谣言。 此事定然是周洪谟看到他父亲已经离京,所以在朝会上公然污蔑自己父亲,以致陛下现在有理由查抄自己家。 这一份仇,这一份怨,定然是要周洪谟血债血偿。 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和吏科都给事中宋琮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他们是科道言官不假,但以这个罪名查抄谢家还真挑不出毛病来。 造谣先帝废储,这个罪名不搞株连都是陛下仁慈了,何况仅仅只是抄家而已。 万家管家远远瞧着,在确定谢家真的要被抄家后,当即便急匆匆往家里赶,心里还有一种小小的窃喜。 倒不是他跟谢家人有仇,而是这个小时雍坊平日实在太清静了,而今拥有了一份不错的谈资。 “赶紧离开,不然休怪本百户无情!” “通通放下,一件东西都不许带走!” “谁敢烧册子,休怪老子的刀剑无情!” …… 锦衣卫办差历来粗鲁,而他们此次得到上头的特别叮嘱,故而进到谢家宅子对一些有异动的人员进行威慑道。 谢家的家眷并不算少,特别谢柯可谓是妻妾成群,但如今全都被如狼似虎的锦衣卫通通撵了出来。 “好好守着大门,本千户倒要好好清点一番,瞧一瞧伱们口口声声清廉如水的文臣究竟有多少家资!” 王相看着自己手下将谢家的全部家眷都撵了出来,当即便让几名手下严守在这里,而自己则迈步朝里面走去。 这…… 兵科都给事中张吉善等官员听到这句明显是说给他们听的话,顿时感觉脸部一阵火辣辣的,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谢柯。 现在谢一夔是不是制造先帝废储谣言的源头已经不再重要,只要王相将谢家的库房打开,那么事情将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如今只希望谢一夔能够节制一些,亦或者早已经将钱财运回江西老家,不然他们文臣的底裤是真要被扯下来了。 “徐溥,一定是徐溥那个老匹夫!”谢柯此刻心里已经被仇恨所填满,却是突然显得脸色狰狞地道。 李敏若有所悟地望了一眼谢柯,发现徐溥那个老匹夫还真是害人不浅。 这里造成如此大的动静,特别那些原本想要阻拦的官员纷纷返回各自衙门,故而谢家被抄家的事情很快便传遍整个京城官场。 “本以为陛下仁厚宽恕了谢家,没想到还是要行清算之举!” “说到底,此事还不是因某些人而起,若不是逼得太甚,陛下会拿谢家开刀吗?” “陛下此次其实还是留了情,不然谢一夔的子孙都要充军,而今只是削籍为民而已!” …… 虽然很多官员都已经看穿陛下的真正用意,但朱祐樘打的这个旗号让人无法挑出毛病,甚至还维护起朱祐樘道。 毕竟礼部尚书周洪谟指认谢一夔是谣言的源头,而这个罪名不可谓不大,陛下完全有充分的理由行清算之举。 只是最让人关心的还是谢家的库房,这位得了眼疾的原工部尚书毅然给子孙攒下了多少家财,是否能够打破陈准的记录呢? 紫禁城,乾清宫。 其实关心这个事情的何尝只有他们,哪怕朱祐樘此刻亦是显得心绪不宁,频频停下笔朝门口望上一眼。 朱祐樘在下令王相前去抄家的时候,亦像是一个等待开骰盅的赌徒般,对接下来的结果既期待又紧张。 一些人与事,其实不能从史书上来进行判定,毕竟史书从来都不是客观的产物。 若是李绅没有被查出来,那么写出“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李绅便是文臣典范,清廉的代表了。 位居江西的严嵩被抄家所以成了文人笔下的第一大贪,而在松江府坐拥二十四万亩良田的徐阶没有被抄,最后混得一个“文贞”的谥号。 现在下旨揭开谢一夔的库房,若是金山银山自然是自己赌对了,但若是虫吃鼠咬破棉烂祅,则是自己赌错了。 只是这些在寸金寸土的京城之地盖着豪宅,真能做到清廉如水吗? 当然,整个官场更是人心惶惶,在得知科道言官没能阻拦下来的时候,徐溥等人便知道已经输了半场。 谢宅,一个颇有江南风格的大宅子。 “砸了!” 王相带人来到库房,指着库房的那把锁当即下令道。 两个锦衣卫当即上前,一个抡起近十斤的铜锤重重地砸了下去,另一个锦衣卫便豪气地将门砸开来。 王相倒是没有急于进去,却是转身朝后面望了一眼。 宋澄刚刚接到新的皇差,而今来到谢宅的库房前,只是脸上仍旧是古井无波的模样,显得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库房。 “宋大人,咱们进去吧!”王相隐隐猜到宋澄受陛下的器重,当即便彬彬有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宋澄望着眼前的库房大门,亦像是要揭开缠绕在心头的一个谜团般,同样想要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是真的清廉如水还是全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其实很多人并不知晓,他跟谢一夔同样有着渊源,在自己参加会试之时,谢一夔正是自己的房师。 不过他的认知中并不认为师生关系重于天,而他一直所追求的是公理,一个一切都要合乎法度的国度。 王相和宋澄走进库房中,只是两人的反应不一,宋澄那张黑脸仍旧无动于衷,而王相则是咽了咽唾沫。 (本章完) 第八十八章 惴惴不安,眼疾玄机 秋日的黄昏下,人心惶惶不安。事实证明,他们所依仗的科道在皇权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谢宅被锦衣卫查抄,这是他们文官集团的又一次失利,此次很可能真的被扯掉他们遮羞的底裤。 谢一夔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出身,自然算是清流的一员,而他的名声自然亦是极好的。 只是谁都不敢轻易去低估人性的贪婪,即便是南宋名将吕文焕,最终还是选择投降了北元。 现在谢一夔是不是清廉如水,同朝为官的官员自然早已经是心知肚明,而今只能寄望于谢一夔能够将事情做得漂亮。 随着下衙时分来临,京城的官员三三两两从自己的衙门离开,甚至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和工部新任屯田司员外郎都在议论着这个事情。 按说,遇上皇帝抄家这种事情最该害怕的媚党,但此刻惴惴不安的反倒是那般自谬清廉如水的清流官员。 在萧索的秋风中,一顶轿子从吏部衙门方向归来。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正襟危坐在轿中,眼睛微微闭着,听着外面时隐时现的交谈声,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烦躁。 自己当年明明将年纪尚幼的衣柜太子教得 “知书达礼”,远小人亲贤臣、除奸佞清吏治、轻税赋施仁政等都教得明明白白,结果登基后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十年的悉心教导,结果教出了这么一个玩意儿。此次面对群臣借陈准的贪墨大案发难,不承想并没有让这位皇帝退让,这位皇帝反而将反贪的大棒狠狠地砸向他们这帮清廉的文臣。 在走街穿巷后,轿子回到了徐宅前院。轿子刚刚落后,管家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掀起轿帘道:“老爷,到家了!”徐溥看着眼前的雕花青砖,不由得暗自一叹。 原本他一直觉得自己所建的豪宅是明智之举,毕竟一处还得住上十余年的地方,自然是越舒服越好。 只是想要这座宅子的花费,想到谢一夔的遭遇,心里头不由得涌起不安,亦是不由得暗自头疼起来。 按说,他现在是时候急流勇退了,但自己辛辛苦苦才达到如今的地位,真要放弃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便不为自己的前途,下面有多少人依仗着自己这座靠山,自己终究是六百多号人的老师和上千官员的领袖。 “妾身恭迎老爷归来!”徐夫人带领着家眷已经先一步等在这里,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徐溥看到儿子徐元概竟然还没有归来,对这个喜欢拈花惹草的儿子十分无奈,宛如往常般问了一句:“家中可安好!” “家中一切安妥,有劳夫君挂心!”徐夫人如往常般答道。管家将徐溥扶出轿子,便向徐溥汇报道:“老爷,李裕刚刚从后门造访,老奴已经将他安排在暖阁中等您了!”徐溥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若李裕早前便离开京城对谁都好,而今简直就是一坨牛粪,偏偏还往自己家里凑。 “时用兄,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李敏看到徐溥进来后,当即上前紧紧地抱着徐溥冰冷的双手道。 徐溥其实比李敏还要小上三岁,但性子显得十分沉稳。先是安慰李敏在位置坐下,而后吩咐仆人送来茶水,这才在主座落座。 “时用兄,这是存在城北信义钱肆的存票,已经打过招呼无需本人认领,请您笑纳!”李敏从袖中掏出存票,当即讨好地递给徐溥道。 徐溥的眉头微蹙,却是板起脸道:“李大人,你这是何意?今陛下正在盯着咱们,你这不是自乱阵脚吗?” “时用兄,今天锦衣卫从谢府足足搬走了五大车东西,事情定是瞒不住了啊!”李敏看到徐溥不肯收自己的钱,当即苦着脸道。 虽然搬走的东西都是要黑布盖得严严实实,但这么大的动静即使没有五十万两,那亦是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要知道,他们二品官员的年薪才732石,即便谢一夔加了太子太师领了双薪,那亦不过是1462石。 哪怕加上各种各样的隐性福利,谢家压根无法解释那么一大笔钱的来历,他们一直引以为傲的清廉如水贞节坊是要轰然倒下了。 “那又能如何,陛下亦不能平白无故乱抄家,你的钱财怕是不在库房吧?”徐溥意识到谢一夔是真的栽了,却是端起茶盏淡定地道。 李敏看到徐溥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机临近,当即便压低声音道:“谢一夔有眼疾!” “这个事情谁人不晓?”徐溥喝了一口茶,显得没好气地望了一眼紧张兮兮的李敏道。 李敏知道徐溥还是没能领悟自己的意思,便索性直接挑明道:“谢一夔的眼疾越来越严重后,他便有了记账的习惯,这个并不算多么隐秘之事!”此话一出,徐溥的眼睛瞪得滚圆,显得惊恐地望向谢宅的方向。 紫禁城,乾清宫东暖阁。朱佑樘正在翻阅今日查抄的成果,尽管已经有了心理预期,但更加确信这帮清廉如水的清流本身就是一个大笑话。 或许在初入官场之时,他们很多人都是抱着大抱负,但数十年的官场生涯后,就像是放久的鸡蛋早已经变了质。 “回禀陛下,臣已经仔仔细细搜查谢宅,并没有找到可疑的账本!”王相现在是全心全意替朱佑樘办差,显得沮丧地汇报道。 “陛下,若是消息属实的话,那么账本理当在谢宅!据臣所知,谢一夔离京之时已经不能视物,如此紧要的东西恐是留给谢柯或其他人来保管,亦或许是暂时藏在谢宅某处不为人所知!”宋澄的脸上仍旧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显得一本正经地推理道。 王相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十分肯定地说道:“只是我今天已经仔细搜遍整个宅子,且对谢家人经过仔细搜查才放行,并没有见到账册之类的物品!”没有? 朱佑樘将手中的册子放下,心里不免失望地道。他今日亦是听到谢迁的提醒,这才知道有账册的存在。 只是账册的变数太大,不论是谢一夔带回江西,还是早已经烧毁,都会让他再追查下去是做无用功。 既然现在仔仔细细搜过谢宅没有找到账册,那么这一份账册便大概率不在宅子中,甚至早已经被毁掉了。 “陛下,此次抄家事先并没有征兆,且谢柯并没有大难来临时销毁账册的道理,所以臣以为账册藏在谢宅的可能性最高,只是我们并没有发现而已!”宋澄却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当即很肯定地道。 王相扭头望向宋澄,却是微微蹙起眉头道:“谢宅书房的书并不多,我带着我的弟兄已经仔仔细细找上三遍,若真账册真在谢宅里,定然已经找出来了!” “陛下,请给臣三日时间,臣定能找到账册的踪迹!”宋澄选择自信自己的直觉和判定,显得干劲十足地道。 王相知道现在的事情已经惊扰到李敏,却是不乐意地道:“三日?李敏早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好,朕便给你三日时间!”朱佑樘犹豫了一下,当即便答应下来道。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尽快抓住李敏那条真正的大鱼,只是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只有找到足够的证据才能将李敏等人一网打尽。 虽然有了白鹤河堤的案子,但这些事情李敏完全可以推给下面的官员,而下面的官员原本就是干顶锅的活。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有人干脏活和累活,有人则是扮演着向阳而生的参天大树。 “臣领旨!”宋澄很享受现在真真切切做事的为官状态,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佑樘翻了一下谢宅的查抄清单,便对王相吩咐道:“谢宅的石头多的话,你便再运几车到东厂,得让他们先乱起来!对了,你再派人时刻盯着谢柯,没准他会知道账册的下落!” “遵命!”王相亦是施礼地道。朱佑樘看着宋澄和王相离开,却是注意到那个正在拨弄檀香的宫女似乎有意偷听他们的谈话,显得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个背影。 终究而言,自己真正在这个紫禁城当家作主也就一个余月的时候,但有的人已经指染这里数十年之久。 第八十九章 改制乾清,瞪退瑾众 晚霞灿灿,整个乾清宫显得金光闪耀。扎着一个可爱双尾发髻的牛蒙蒙抱着小花猫沿着甬道从乾清门方向慢吞吞走来,突然间停在原地,若有所觉地眯着包子脸望向晚霞,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身穿常服的朱佑樘从东暖阁出来准备用膳,看到傻站在甬道上的牛蒙蒙,顿时发现自己是真养了一个傻宫女在身边。 “陛下,你快过来瞧瞧晚霞,今天真的很好看哦!”牛蒙蒙突然注意到出现的朱佑樘,当即便是兴奋地指着西边道。 郭镛看到牛蒙蒙这个模样,当即便沉声训斥道:“牛蒙蒙,你岂可如此没有规矩,快向陛下跪礼!” “奴婢向陛下跪安!”牛蒙蒙知道郭镛远要比梁芳严厉,当即速速跪礼道。 仟仟尛哾朱佑樘知道对宫女和太监确实要严厉一些,却是没有理会一惊一乍的牛蒙蒙,甚至都没有往西边晚霞瞧一眼,径直从牛蒙蒙的身旁走过。 “陛下,将乾清宫划区倒是好办。这寝房和东暖阁自然是重中之重,其次则是膳房和浴室,再之则是这外面的区域,但该如何赏罚呢?”郭镛认真地记下朱佑樘的话,便又是提问道。 朱佑樘看着周围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太监,显得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懂规矩的赏多一些,不懂规矩的赏少一些,有功的加赏,朕得给他们实惠才能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主人!” “陛下,如此一来,乾清宫的开支便要增加不少!”郭镛知道这是朱佑樘这是施恩给身边人,却是认真提醒道。 朱佑樘想到查抄的陈准和谢一夔的赃银,以及还有路上的李敏等人的赃银,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道:“咱们乾清宫才几个人,增加点赏钱不碍事!只是朕得要给他们压力,若连续两个月都不合格,便上报给朕来定夺去留!” “好,奴婢今晚便将章程拿出来!若她们如此都不懂珍惜,那么便让她们到其他地方受罪去!”郭镛认真记下,显得雷厉风行地表态道。 朱佑樘看着周围宫女和太监都将头低下去,却是知道引用前世更科学的管理章程确实是更有效果。 原本他不想将精力浪费在管理乾清宫的人员事务上,只是谢一夔的事情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即便天生效忠自己的宫女和太监都可能受物质所诱。 为了防止宫内或宫外势力渗透到乾清宫中,那么他最好的做法是加大金钱资历,同时进行恩威并施。 很多宫女或太监叛变的最大动因是明廷给的薪水太低,只有自己给予的金钱能满足人家的养老需求,这样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忠诚。 朱佑樘在想通这一点后,除了打造乾清宫人事上的金字塔制度,同时亦是决定打造工薪上的金字塔。 夜幕降临,东暖阁的灯火亮起。生活在乾清宫的几十号人通通都是围绕朱佑樘而转,随着乾清宫试行倍薪制度,当即大大激发了宫女和太监干活的积极性。 即便是以圣人自居的清流官员都贪财,何况还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宫女和太监,自然对于涨薪的事情十分的兴奋和期待。 牛蒙蒙已经成为研墨小能手,已经能够一边说话一边研墨,却是忍不住打听道:“陛下,奴婢今天跑到外面找小花是不是要被扣分了呀?” “扣分制度是今晚才刚刚安排,但要明天才开始施行!对了,今天进来送檀香的宫女好像未曾见过?”朱佑樘处理手里的奏疏,旋即想到那个负责檀香的宫女道。 牛蒙蒙认真地想了一下,当即便回答道:“尔雅姐姐安排的,好像是从其他宫刚刚调过来,她叫秋香!” “秋香?”朱佑樘不由得想到唐伯虎道。牛蒙蒙扭头望向朱佑樘,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对呀,奴婢记得就是这个名字,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倒没怎么注意,不过朕今天在这里谈要事,她进来得并不是时候!”朱佑樘阅览下一份奏疏,显得十分随意地说道。 牛蒙蒙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十分惊讶地道:“啊?她怎么比奴婢还不懂规矩呀?” “朕看你也好不到哪去!”朱佑樘瞥了她一眼,当即便贬低道。牛蒙蒙的眉头蹙起,显得十分认真地辩解道:“若是陛下召见臣子,奴婢都是退下去的,这一点奴婢便比她要强!” “那你帮朕盯着这个秋香,朕觉得她有点问题!”朱佑樘看着又是地方官员弹劾王越杀人的奏疏,便直接放到一边道。 牛蒙蒙拥有着绝对的忠心,当即痛快地点头道:“好,奴婢最讨厌吃里扒外的坏人!奴婢听说乾清宫以前就有其他人的眼线,先帝为此还龙颜大怒,但最后找不到是谁!” “你是不是其他人安插进来的?”朱佑樘心里微微一动,却是突然发问道。 牛蒙蒙指着自己的鼻子,显得无比震惊地道:“我?” “说笑的!以后帮我看好东暖阁,闲杂人等不许进入!”朱佑樘将这个少女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便微笑地道。 牛蒙蒙这才放下指着鼻子的手,显得一本正经地保证道:“嗯,上次尔雅姐姐进来奴婢都说她了,奴婢要帮陛下守在这里!” “好好干,这个月的五薪是你的了?”朱佑樘知道牛蒙蒙虽然缺心眼但胜在有极高的忠诚度,当即便许诺道。 牛蒙蒙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是开始掰手指头。 “别掰了,你的手指头不够用!”朱佑樘知道这个女人的算术并不好,便直接进行打击地道。 夜渐深,东暖阁的蜡台换了一个又一个。朱佑樘是一个生活自律的人,面对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亦是勤勤恳恳地处理,争取让这个王朝能够更高效地运转起来。 “陛下,时辰已经不早了,您该歇息了!”刘瑾轻步走过来,显得轻声提醒道。 朱佑樘伸了伸懒腰,抬头望了一眼窗外。由于明天不用上早朝,所以可以起得晚一些。 只是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他心里对早朝亦是越来越抗拒,而缺勤的官员明显越来越多。 其实千官听政的早朝真的是流于形式,明明已经敲定下来的事情直接执行便是,结果非要起个大早走个仪式,除了消耗掉自己的精力一点用处都没有。 由于天色渐寒,而今住的房间反而是最狭窄的一间。尔雅仍旧负责着暖床的工作,只是今晚整个人显得十分沉默,那张绝美的天使脸孔散着一丝我见犹怜的愁容。 朱佑樘张开双手让宫女将自己的衣服除去,得益于这里房间的布局和地暖,在这里倒不会感觉到冷意,反倒觉得现在的天气是刚刚好。 刘瑾看着朱佑樘走向龙床,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便准备退下去休息。 “你明日回尚膳局做领事宫女吧!”朱佑樘看着准备离开的尔雅,便是突然做出一个决定地道。 尔雅的娇躯一颤,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向朱佑樘乞求地道:“奴婢想留在陛下身边!” “呵,你让朕如何再信你?”朱佑樘突然发现这个女人的精明已经不复存在,便迎着她这双水汪汪的眼睛反问道。 尔雅伸手将胸前的绳索一拉,套在外面的紫纱衣从双臂两边滑落下去,顿时是春光乍现,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朱佑樘。 刘瑾见状,当即便是赶紧挥手让想要看热闹的宫女和太监离开,却是小心翼翼地观察里间的动静。 却见尔雅被推倒在床上,而陛下朝着他这边望过来,吓得他连忙招呼负责记录陛下起居的女官一同离开。 负责记录陛下起居的女官奋笔疾书:“亥时三刻,夜微凉,尔雅暖床欲退,帝窥其衣薄,推雅于龙床,瞪退太监刘瑾及众,下龙帷,于帷内行幸宠之事,姿体不详!” 第九十章 礼部人事,廷推之争 恍恍惚惚间,像做了一个美梦。朦朦胧胧间,朱佑樘只觉得身边多了一个温润的人儿。 外面似乎是下雨了,隐隐间像听到雨滴打在黄色琉璃瓦的声响,还有狂风中的呜咽声。 仟仟尛哾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这一夜显得很是漫长,他不知多少回。 终究,十七岁的少年郎,一具精力旺盛的少年躯体。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时间停滞或拉长终究是一种人为错觉,黎明终将到来,不同的是今天的秋日宛如红彤彤的大苹果般。 朱佑樘像往常一般起床,跟往日无异。持笔女官记录着朱佑樘的内宫生活,大胆地端详朱佑樘片刻,而后写下:帝容如常,神有不悦。 尔雅已经先一步穿衣离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诺大的皇宫,宫女有一千多号人,只有一个带把的在这里,宠幸对绝大多数宫女都算得上是一份恩赐。 对尔雅这种都快要离宫的宫女,更是一种天大的福分,当然亦包含朱佑樘对尔雅身体上的一种惩罚。 昨晚有雨或无雨都已经不重要,今日的朝阳显得璀璨夺目。王相一大早便前来,跟随刘瑾进来禀告道:“陛下,方才吏部左侍郎徐溥在上衙途中遭谢柯拦轿欲刺,今已被微臣的手下抓回北镇抚司,当如何处置?” “谢柯因何要行刺徐溥,徐溥可有伤到要害?”朱佑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当即便进行询问道。 王相抬头望了一眼朱佑樘,便如实回答道:“据微臣所知,谢柯似乎认为谢家被抄家是徐博的过错,徐溥只是伤到手臂并无大碍!” “既然已经将谢柯收监,且谢柯行刺大臣不宜释放,那你便好好审一审账册的事吧!”朱佑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当即做出决定地道。 虽然自己可以强行除掉徐溥,但徐溥的影响力太大,强行撤掉徐溥会造成地方有所失控。 若徐溥此次被行刺致死或致伤残,反倒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但运气明显不站在自己这一边,不仅徐溥没有伤到要害,而今谢柯亦是不得不选择将他收监审讯。 “微臣这便去办!”王相看到陛下已经有了决断,当即便领命而去道。 朱佑樘看着王相匆匆离开的背影,却是无奈地叹息一声。其实他对审讯谢柯并不敢抱什么希望,谢柯恐怕不会自绝于文官集团,而且亦不太可能给谢一夔主动再添污名。 现在想到揪出这朝堂上的蛀虫,其实还得寄望于宋澄,希望宋澄能找到账册从而砍掉一批蛀虫的脑袋。 秋日渐渐高起,乾清宫的汉白玉甬道沐浴在金灿灿的朝阳中。乾清宫最近明显要热闹不少,特别人事权已经被朱佑樘牢牢地攥在手里,致使吏部尚书李裕前来的次数明显有所增加。 “回禀陛下,礼部尚书的人选有两位!”李裕而今是紧紧地抱上朱佑樘的大腿,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每个衙门缺少的人员都要进行调整,而礼部这块明显要复杂不少。词臣原本是一个最熬资历的地方,故而每个位置都有着相应的备选,像张升明明是成化五年的状元,结果现在仍是停留在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修撰。 只是朱佑樘早前一下子便撸掉足足三位部堂,特别是在礼部尚书的位置上,给人一种 “后继无人”的感觉。朱佑樘翻看李裕草拟礼部尚书名单,便是淡淡地道:“刑部尚书杜铭和吏部左侍郎徐溥?你是觉得朕不喜徐溥,所以才将他放到后面,可是如此?” “陛下圣明烛照,臣确实是这么想!若要论出身、资历和声望,首选其实还是徐溥!”李裕当即苦涩地道。 徐溥是景泰五年的进士,成化十一年便已经主持会试,而后历职礼部右侍郎、礼部左侍郎和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 现在礼部尚书出缺,可以说是本朝当之无愧的第一人选。若不是因为不被朱佑樘所喜,而今徐溥恐怕早已经是入阁拜相,甚至都已经将媚党万安和刘吉都双双挤走自己成为首辅了。 只是时也,命也,现在礼部尚书空缺,而他竟然被迫成为备选。朱佑樘犹豫了一下,便做出决定道:“既然如此,那么便由徐溥出任礼部尚书,杜铭还是留在刑部比较好!” “遵命!”李裕现在捉摸不透朱佑樘对徐溥的态度,但还是认真地拱手道。 朱佑樘并不想打破词臣层层递进的熬资历晋升模式,便直接进行选择地道:“由南京祭酒陈琼太常寺卿兼南京祭酒陈琼出任礼部右侍郎,翰林侍读学士刘健接任礼部历侍郎,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接任翰林学士!”在这里中,不论是刘健还是程敏政都不被自己所喜,但自己并没有心仪的人选。 至于陈琼,权当是一个小白鼠,一个被排挤到南京的词臣孝忠度通常都会高一些,没准还是接班万安的好人选。 “陛下,不知翰林侍读学士和翰林侍讲学士可有属意的人选?”李裕轻轻地点头,便又是继续询问道。 朱佑樘对这两个位置已经有属意的人选,便直接进行安排道:“由张升出任翰林院侍讲学士、谢迁出任翰林院侍读学士!” “陛下圣明!”李裕知道这两个都是门党中人,当即会心一笑地道。朱佑樘看到人员调整得差不多,又是进行安排道:“廷推不宜彻底废掉,朕心里并没有吏部左侍郎的属意人选,这个位置便交由九卿廷推吧!” “陛下圣明!”李裕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是折服地施礼道。这一收一放,简直已经将权术玩得炉火纯青,既牢牢地掌握了人事大权,又能让那些九卿品尝到一点甜头。 随着人员名单敲定,便是由于吏部递交内阁,内阁交给翰林院草拟圣旨,而后便由司礼监用印下发。 朱佑樘对这次人员变故显得十分的平静,这些词臣的调查看似很重要,但亦可以说是一点都不重要。 他知道这里有不少赫赫有名的名人,像回乡守制的翰林院侍讲学士李东阳和时任正八品的翰林检讨杨廷和等,只是终究离得有些远。 词臣最大的作用是行使相权,用他们的智慧来管理这个王朝。只是现在自己当政,这些词臣若不能服从自己,而是想要玩他们和光同尘那一套,十个杨廷和都不如一个万安。 “臣叩感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翰林侍读学士刘健接出旨意并没有显得多开兴奋,原本一度企望是由自己接任礼部左侍郎,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谢礼道。 “臣叩感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升算是一次超迁提拔,在得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当即便十分兴奋地接旨道。 只是事情终究还是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是让人始料不及。由于徐溥告假在家养伤,圣旨直接降至徐宅,结果徐溥一番权衡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显得正义凛然地回绝道:“廷推乃祖宗成例,贤士众望所归。今陛下轻众议重专独,以中旨指定微臣,实乃与君臣相恃,非圣君所为,故不受!” “拒旨不接,吾辈楷模也!” “徐学士无个人荣辱,真大夫也!” “吾辈当效仿徐学士,祖宗成例岂可改之!”……在得知徐溥拒绝陛下的升迁中旨后,唯恐天下不乱的清流官员纷纷称赞徐溥的做法,甚至有官员呼吁大家联合起来逼迫陛下将人事权还给九卿,廷用英宗朝定下的廷推人事制度。 第九十一章 终是陌途,波云诡谲 乾清宫,檀香袅袅而起。李裕在徐宅碰到软钉子后,便第一时间回来复命。 或许是担心朱佑樘会暴怒,原本是打算前来谢恩的张升亦跟随一起进来。 事情倒是凑巧,锦衣卫千户王相在审讯完谢柯过来汇报,亦跟着李裕和张升规规矩矩地跪到这里。 自从昨日秋香事件后,今天呆在东暖阁的宫女明显更加懂规矩了,在三个官员进来的时候,都是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刘瑾现在被重点培养,正手持佛尘规规矩矩地站在朱佑樘身旁,从窗户映射进来的光线落在他华丽的太监服饰上。 在这里的四人显得大气不敢粗喘,明显已经感受到帝王的怒意。手握京军十二营,大明正统皇帝,拥有智谋和手腕的少年天子,而今竟然还有臣子敢公然唱起反调触怒这位帝王。 “拒恩?很好,当真是好极了!”朱佑樘原本正要翻看湖广巡按御史姜洪弹劾王越的奏疏,此时听到李裕的回报,亦是气得青筋直冒地道。 或许是感受到了帝王的怒气,李裕和张升将头埋得更低。 “你们都起来议一议吧!徐溥拒绝皇恩授职,此事该如何应对?”朱佑樘压下熊熊燃烧的怒火,便淡淡地开口询问道。 李裕和张升发现弘治比想象中要稳重,不由得暗暗吐了一口浊气,便起身谢恩。 王相是典型的年轻人心态,当即忍不住表态道:“陛下,既然徐溥如此不识抬举,这简直公然跟陛下作对,微臣以为当将其撤职处置!” “李大人、张师,你们觉得当如何呢?”朱佑樘其实并不是要问王相的建议,便直接锁定李裕和张升道。 刚刚升任翰林侍讲学士的张升看着李裕似乎没有想好,便率先开口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宜动静过大,可由刑部尚书杜铭接任礼部尚书,迅速平息由此事所引起的非议!杜铭承蒙隆恩,定不敢行拒旨之事!” “若是不处置徐溥,朝臣怕是以为朕怕他徐时用了!”朱佑樘将手中的奏疏重重放下,显得咽不下这口气道。 其实现在不仅仅是生了恶气,徐溥现在摆明是要求他废掉 “皇命提拔”,而是改为英宗时期的九卿廷推制。这帮文臣口口声声都在说忠君,结果千方百计从朱家这里偷钱偷权,如今还有脸亮出一个八岁皇帝时期立下的九卿廷推制度。 在这一刻,他发现周烈造反的案子还真得尽快落实,没有人头滚滚来震慑这些宵小,还真以为自己是善男信女。 王相对朱佑樘的反应是感同身受,当即便再度表态道:“陛下,徐溥这种忤逆的臣子用不得,微臣以为当勒令致仕,微臣亦请求清查徐溥查其贪墨之举!” “陛下,臣以为现今不宜即刻处置徐溥!徐溥此次挑起的是皇命授职和九卿廷推之争,然皇命授职在前,九卿廷推在后。若陛下即刻处置徐溥,反倒会让世人认为陛下心虚,倒不如辩上一辩,如此才好重归大祖定制!”李裕深吸了一口气,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 朱佑樘自然意识到其中的玄机,但心里始终还有着一口恶气道:“朕要的是反制手断!” “陛下,臣以为可暂让礼部尚书位置空悬,一则自然是留白用于皇命授职和九卿廷推之争,二则臣以为陛下其实早已挖好坑了!”李裕瞟了一眼朱佑樘,显得话中有话地道。 咦?张升和王相都不明白李裕打什么哑迷,不由得纷纷疑惑地望向弘治。 “朕挖了什么坑?”朱佑樘显得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若徐溥今日接受皇恩受职,那么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接任翰林学士、谢迁超迁翰林院侍读学士、吏部左侍郎举行廷推。然徐溥今日不受职,后面两人的授职则无法进行,徐溥已经挡了这两个人的道!官场有云:挡人升迁者,宛如杀人父母!”李裕进行剖析道。 王相的眼睛微微一亮,不由得脱口而出地道:“果真是如此!若让礼部尚书位置空悬,程敏政和谢迁等人岂不是恨透徐溥了!” “若是进行廷推吏部左侍郎的话,现任吏部右侍郎刘宣是景泰二年的庶吉士,定然是可以递进。今徐溥不肯受职,同样挡了刘宣的道!陛下,现在即刻下旨勒令徐溥致仕,反倒成就徐溥史名,亦有损皇命授职之正法,故请曾时忍让,让礼部尚书一职空悬!”李裕观察着朱佑樘的反应,当即便趁热打铁地提议道。 这……张升突然意识到由自己接了刘健的翰林侍讲学士而由谢迁接程敏政的翰林侍读学士确实有点反常,似乎真像是早就算好的一般,不由得震惊地望向这个深不可测的学生。 “李大人,你以为徐溥拒受皇恩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朱佑樘的脸色微缓,却是想要听取李裕的看法道。 李裕略作沉思,便缓缓地摇头道:“臣亦说不准!只是徐溥现在的处境,一个礼部尚书确实比不上吏部左侍郎!” “朕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今徐溥既然以一己私心拒皇恩,朕为大局可以不惩治,然朕望三位今后助朕除奸佞,还大明以大治!”朱佑樘不再深究徐溥的真正动机,当即进行决断道。 李裕、张升和王相当即一起表态道:“臣誓死为陛下效忠!”刘瑾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朱佑樘,隐隐感觉这位帝王已经生了杀心。 徐溥此次恐怕是真的犯了糊涂,即便贪恋权势想要留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那么选择婉拒便是,偏偏还整这么一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王相,你怎么走了?”朱佑樘看到李裕等人告退,对转身准备跟着离开的王相忍不住出言道。 “啊?瞧微臣这个记性!”王相显得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当即进行汇报道:“微臣方才亲审谢柯,谢柯并未透露账本的下落!只是他说陛下如果能停止查抄他们谢家老宅,便愿意将账本默写出来,其中便有徐溥的贪墨罪证!” “默写?这能有可信度吗?徐溥亦不可能行贿谢一夔,更不可能行事如此不小心!”朱佑樘发现这位谢公子蠢得有些可爱,当即便讥笑地道。 “臣亦是这般觉得!”王相其实亦是看出这点,不过如实汇报是他的职责,却是认真地道:“臣今日已经用了刑,但不知谢柯是嘴巴硬还是确不知情,却是始终不肯开口,只是……” “只是什么?”朱佑樘已经重新拿起奏疏,显得不动声色地道。王相稍作犹豫,便如实汇报道:“他倒是招了一事:他说谢一夔让他记下一个数字,说是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 “这是什么意思?”朱佑樘显得一头雾水地道。王相看着聪慧的朱佑樘都不知晓,便是苦涩地摇头道:“微臣亦是百思不得其解,微臣无能,还请陛下责罚!” “谢柯大概亦不是知情人,你替朕再办一件事!”朱佑樘顺手写下这个数字,却是突然生起一个念头道。 王相的脸色顿时一正,当即便拱手道:“请陛下明示!” “听闻徐家四公子徐元概深得徐溥宠爱,时常流连于烟花之地,查一查他银两的来处!”朱佑樘心里有了一个决断,便淡淡地命令道。 王相知道朱佑樘是在泄愤亦是考察于他,当即便是拱手道:“遵命!”北镇抚司,大狱之中。 “开饭了!”谢柯迷迷糊糊醒过来,此时肚子已经是饥肠辘辘,看到原先不屑一顾的狗食就在栅栏边上,当即便两眼放光地扑上去,然后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只是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腹中一阵绞痛。 第九十二章 践行共谋,宋澄负恩 夜幕降临,小时雍坊的灯火璀璨。随着近期朝堂的人事变动和纷争越来越多,官员间的往来频频,而作为清流领袖的徐溥成为了众官员串门的对象。 今晚的主角却是属于原户部尚书李裕,这位户部的原尚书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心结,此时眉头已经舒展开来。 这里整整三个大圆桌,除了户部尚书李嗣等部堂级高官外,主要是六部各个要紧部门的郎中或员外郎,之后则是位卑权重的几位给事中。 官职最低的其实是正八品的翰林检讨杨廷和,杨廷和的父亲杨春是徐溥的门生,而他跟年纪相仿的徐元概很玩得来,故而此次是受徐元概的邀请前来蹭饭。 李裕显得红光满面地举起手中的酒杯,对在场的官员道:“今晚借徐宅宴请诸位!诸位肯赏脸前来参加本官这场饯行宴,本官感激不尽,同饮此杯!” “祝李尚书一路顺风、衣锦还乡!”众官员纷纷端起酒杯,亦是一起回应道。 尽管李裕是不被皇帝所喜而辞官,但在他们文官集团的共同努力下,他们文官的退休待遇同样十分优渥,毅然是回去做土皇帝。 李裕喝了一口酒后,整张脸显得红彤彤抬手道:“这些都是京城各家酒楼的头牌菜,还有江南而来的鲥鱼,今晚大家一定要吃好喝好!”众官员早已经注意到今晚这一顿花费可不小,每道菜都显得颇为讲究。 杨廷和出身于四川官宦之家,在国子监读书时得到时任国子监丞黄明善引为婿,这些年在京城可谓是见多识广,但看着这一桌才意识到这位原户部尚书是真的内藏万金。 尽管美食在前,但有人仍是食不知味。谢迁昔日受李裕的关照,至今还欠着李裕的银两,此次受邀参加这场饯行宴自然不好拒绝。 只是看着鲥鱼,只恨刺太多。从左庶子超迁到翰林侍读学士,这将是多么值得庆贺的事情,但偏偏被桌上的某人给毁了,而自己还得陪着笑脸。 跟谢迁有相似遭遇的是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原本都已经眼看着翰林学士的位置就要到时,哪想到徐溥这个老匹夫竟然玩了这么一出。 只是他跟徐溥是同乡,这一路又得到徐溥的提携和照拂,自然是不好摆脸色给徐溥瞧了,故而同样得陪着一张假笑脸。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徐溥从来都不是一个只图享乐之人,在看到气氛差不多之时,便是朝着户部左侍郎叶淇轻轻地咳嗽一声。 叶淇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对同桌的李敏道:“李尚书,你便住在谢一夔隔壁,据说朝廷从谢宅查抄搜出了不少财物,此事可真?”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纷纷放下酒杯,好奇地朝着这边望过来。 “这完全就是有人故意造谣污蔑我们清流,别人我还不知道,但谢一夔是清廉如水的好官,焉能有贪墨之举?虽然锦衣卫是运了十余车重物到东厂,但老夫在锦衣卫有人,里面全都是从后院湖中挖的石头!”李敏当即不屑地朗声道。 湖石?在场的官员听到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在感到震惊之余,眼睛亦是夹带着一丝兴奋。 “真是假的,运的全是湖石?” “李尚书历来神通广大,此事还能有假?” “若是如此的话,咱们便一道上疏好好说道说道!”……众官员初时有人还有些不敢置信,但李裕的消息历来靠谱,且亦符合朝廷这些天的反应,心思当即便重新活跃起来了。 他们早前便揪着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准贪墨五十万两的案子大做文章,只是弘治帝突然查抄谢一夔才迫不得已偃旗息鼓,而今得知陛下玩了一出空城计,那么他们自然是喇特别在谢一夔的案子上没有抄出大量贪墨银,那么他们完全可以继续标榜自己是清廉如水的文臣,从而迫使皇帝弃宦官而重用他们文臣。 户部左侍郎叶淇看到时机已经成熟,当即便再添一把火道:“我可是听说了,陛下已经有意培养十三位宦官出京总镇十三省!” “如此重用宦官当真是亘古未闻,大明别说开创盛世,怕是要百年基业要废于一旦!咱们作为大明的臣子,断然不能让陛下如此胡来!”兵部左侍郎何琮当即便强烈表态道。 在场的官员纷纷附和,在得知锦衣卫从谢宅运出来都是湖石外,底气亦是瞬间变强,当即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谢迁和杨廷和都是聪明人,谢迁是了解自己老师是无利不早起,而杨廷和是一个颇有慧根的政客,却是纷纷若有所思地望向端坐在首座却一言不吭的徐溥。 最聪明的政客无疑是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但下面的人早已经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都给办了,而他徐溥想要正式扛起对抗皇权的大旗。 “明日便一道上疏直谏陛下!”大家一经商议后,当即便纷纷达成共识,明日便一道上疏向这位新君秀一秀他们文臣的肌肉,让他明白这个朝堂还得依仗他们文臣。 “来,同饮此杯!”李敏今晚的心情显得很不错,当即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兴奋地道。 尽管他受到新君的排挤而不得不离开朝堂,但在临走前导演了这么一出,亦算是一件值得吹牛的事情了。 “莫道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同饮!”吏部文选司郎中显得文绉绉地说了一句,而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李敏自然知道 “天涯知己”的重要性。正是因为有着这帮 “知己”,自己族中子侄入朝为官必有照应。至于地方上更是不愁无人巴结,且不说许州知州和襄城知县对自己这位致仕的二品京官只有点头哈腰的份,这两个其实都是自己提拔的人。 日落日起,又是新的一天。紫禁城被阴云笼罩,只是这座雄宏的宫殿风采不减。 身穿五品官员的宋澄脸容透着几分憔悴,只是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却是从谢宅的方向过来,跟随小黄门来到了乾清门求见。 世上有很多事情确实不是努力就可以,账册仍旧没有踪迹。宋澄在东暖阁汇报情况后,亦是深感惭愧地道:“臣有负圣恩,还请陛下责罚!” “这本就是大海捞针之事,宋爱卿在谢宅三日不出,此番亦是辛苦,你今日便先归家休息吧!”朱佑樘虽然感到失望,但亦是体恤地道。 宋澄感受到了朱佑偿的关怀,心里顿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突然像是想要什么一般,当即从袖中取出一个存票道:“陛下,这是臣在谢家宅中书本中发现的一张存票,亦算得上是谢一夔的赃银,今交由陛下处置!” “存票?呈上来吧!”朱佑樘倒是来了一点兴趣,当即便吩咐道。虽然他已经了解过这时代的金融业,但都是以放贷为主的钱庄和当铺,单纯进行存取义务的钱肆只有数间,而从事票汇之类业务则一间都没有。 其实这个时代的钱肆信用还没有起来,特别在没有强大商帮背书的情况,现在通常都是一万两以下的存票。 毕竟现在的钱肆只有存取这个功效,谁又愿意将自己的财产轻易交给钱肆呢? 宋澄将存票送给了刘瑾,刘瑾便将存票转交给朱佑樘。 “呵呵……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这已经是不少了!宋爱卿,此物藏匿便利,你没想过要据为己有吗?”朱佑樘看到上面的金额已经足够让人心动了,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 宋澄抬脸望向弘治,显得天理地义地道:“臣是奉旨办差,不义之财,断然不取!”朱佑樘很满意宋澄这种能够坚守原则的作派,只要将存票交给刘瑾前去兑付,结果瞥见上面的金额心里突然微微一动。 第九十三章 崇文清官,刑牢有请 秋高气爽,崇文门。虽然这座并非北京城的正南门,但这座偏东的南门却是普通百姓和士子入城的首选,故而历来都是熙熙攘攘显得十分热闹。 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是这座城门往来最热闹的时段。一个身穿布衣、皮肤白净的老者头戴一顶斗笠,手里牵着一头毛驴出城,正随着人流朝城外走去。 每个人都在为着生活奔波,故而行迹匆匆,所以并不会去特意关注旁边的人。 即便是朱佑樘出现在这里,若是没有亮明身份的话,他们恐怕都不会多瞧一眼。 却是这时,一个青年书生突然冲出崇文门内大街中央,还猛地推倒一个过往的行人,致使那个行人惊叫生,不由得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 “李大人,李大人,您今日悄悄离京,要离我们归隐于野,您一定要保重啊!”青年书生的眼眶湿润,对前面那个牵着毛驴的老者声情并茂地喊道。 咦?周围的百姓纷纷寻着青年书生的目光望过去,亦是注意到在前面那个顿足的布衣老者,敢情这个布衣老者还是一个当官的。 一个好事之徒看着对方竟然是身穿布衣,不由得困惑地道:“这是哪个官员啊?看着也不是什么大官!” “李尚书,你主持户部数年,请先帝厉行节俭,令大仓支用有度,天下万民赋税不加一文,减无益费用过百万钱,今辞官而去,仅一驴一包袱返乡,如此清廉如水,请受学生一拜!”青年书生的眼泪从脸颊滑下,然后朝着地上跪拜道。 “这位户部尚书是清官?” “对呀,不是听说住大宅子吗?” “你们知道个屁,那个宅子是李尚书租的!” “李尚书太不容易了!为了朝廷官员的体面,亦为了上朝方便,所有官俸都花在租宅子上了!”……在场的百姓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个身穿布衣、头戴斗笠,手牵毛驴的小老头竟然是原户部尚书李敏,一个被他们忽略的大清官。 “李尚书,您怎么就走了呢?” “大明失之李尚书,宛如蜀失孔明也!” “李尚书为官几十载不取一钱,当得起咱们大明的大清官也!”……几个书生从人群突然冒出来,对那个手牵毛驴的李敏又是进行赞颂起来,在这宽阔的青砖街道上演动情的一幕。 “这位李尚书真是好官?” “当然是好官了,李尚书刚直廉明!” “可不是吗?今天子重太监,反而轻贤君,当真让人痛心!” “若是陛下能够重用李尚书这等好官的话,何愁盛世不来呢?”……在某些有心人的鼓吹下,李敏毅然成为了大明的第一清官,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那位远离贤臣的昏君弘治帝。 废掉清官的皇帝,自然就是天下第一昏君了。李敏翻身上驴,背对送行的士子挥手作别道:“诸君,我李敏为官数十载,只求报国尽忠!今虽未能全施鸿志,但亦无愧于天地,此番一去,有缘再续!” “李青天,一路顺风!”几个书生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朝着骑坐在毛驴上的李敏一同跪拜道。 如此众士子送李青天的一幕,不由得令旁边的百姓潸然泪下。出于阶级观念的根深蒂固,普通百姓对于读书人存在天然的敬畏和信任,一个被读书人歌颂的官员自然就是好官了。 “李尚书一路顺风!” “如此好官,惜哉!” “朝廷无道,今日竟让如此清廉的官员挂靴离开!”……在场的百姓看着如此感人的一幕,虽然早前对李敏这位大清官并不知晓,但不少纯朴的百姓亦是纷纷跪送道。 阶层的不同,注定普通民众是看不穿上层的真相。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只知有钱的富豪提倡省吃俭用戴二百块的手表,殊不知人家住几十亿的豪宅,更是收藏上亿的名表。 现在的李敏是两手空空的骑驴清官,但十里之外早已经是香车美人在等候,甚至家里还准备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给他填充妾室。 看书喇李敏听到后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却是知道越来越多的百姓是在跪送自己,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愚民,愚味无知之人也。崇文门的守城将士早已经注意到这一边的动静,看到这位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要骑驴离开,当即清扫所有障碍开绿灯放行。 正当李敏骑着毛驴要穿过崇文门离开这座天下第一城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跪在这里送行的士子和民众见状,初时为首的青年书生还想进行阻拦,但看到对方来势汹汹,却是只好将路让开。 “李大人,请留步!”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显得面无表情地叫住李敏道。 李敏自然是听到后面的动静,看到来人是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青年男子,敢情是想要巴结自己之人,当即便倨傲地道:“你是哪个衙门的?” “下官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宋澄,特来请李大人回刑部大牢!”宋澄看着这位一度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便直接说明来意道。 李敏初时只觉得一个刑部员外郎根本上不得台面,只是听到对方竟然是要请自己回刑部大牢,当即便瞪起眼睛道:“你是来抓本官?” “正是,现在请大人跟下官回刑部大牢!”宋澄迎着李敏惊讶的目光,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啊?这位大清官是要被抓了吗?” “哪是什么大清官,你见过要蹲大牢的大清官吗?” “呵呵……依我看,这根本就是一个大贪官,而今是东窗事发了!”……围观的百姓看到刑部官员是要抓拿李敏,终于意识到眼前很可能并不是大清官,显得后知后觉般地议论起来。 李敏将周围评头论足的声音听在眼里,顿感到脸上无光地愤怒道:“你一个小小的从五品刑部员外郎凭什么抓老夫,老夫是正二品的官员!” “凭的是国法!来人,将李大人押回刑部衙门!”宋澄自然知道自己在大人物眼里不值一提,但还是十分强硬地下令道。 随行的人员有两名是锦衣卫,显得十分不客气地道:“李大人,请吧!”李敏如何都想不明白事情出在哪里,当即便愤怒地询问道:“本官何罪之有?本官一生清廉,你们分明是滥用职权,定是陛下刻意针对老夫!” “别再装清官了,我们刚刚已经将账册找到了!”宋澄看着对方如此不老实,当即便淡淡地透露道。 就在早前,朱佑樘在拿到那张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存票的时候,突然跟谢柯早前透露的数字 “一万三千二百溂当他们拿着存票前去信义钱肆的时候,不仅得到了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的银子,而且还得到了寻求多日未果的账本。啊?李敏听到这个结果,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宋澄,旋即猛地摇头道:“不可能!若是从谢宅找到账本,你们早就照单抓人了!” “谢一夔将账本藏得深,这不是刚刚找到便来照单抓人了吗?这漕运的人水当真不浅,李大人跟我们回去吧!”宋澄看着李敏一副不死心的模样,当即便透露道。 漕运?李敏听到这番话当即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讹自己,当即便是跌坐在地上,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次确确实实是要栽了。 周围的百姓意识到这位户部尚书其实是假扮清官,当即便是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古往今来,求名的官员不少,而能够玩得这么花的确实不多。另一方面,那些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清流官员再遭重创,谢一夔账册被找到的消息宛如利剑般直插他们的胸膛。 第九十四章 天意冥冥,谁生谁死? 京城,这是一个多事之秋。早前周烈造反的案子还没有彻底落实下来,结果现在贪墨案子又起。 初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准被查抄五十万两,一举刷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贪墨记录,从而成为文官集团攻击宦官的有力武器。 只是接下来的事态越演越烈,原工部尚书谢一夔被朝廷抄家,据说从谢宅里面足足运出十几车财物。 就在刚刚,原户部尚书李敏被刑部官员在崇文门抓捕。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公开原户部尚书李敏是因何被捕,但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这位特意跑到崇文门前上演布衣牵驴离京的清官正是嫌疑贪墨。 “李敏被捕了,这怎么可能?”坐在吏部衙门办公的徐溥得知李敏被捕的消息,当即显得震惊无比地道。 如果其他人对李敏的贪婪还有所疑惑的话,那么他对李敏可谓是知根知底,却是意识到这将会是一起惊天大案。 若是一旦查抄李敏的家,那么他们文臣一直塑造的清廉形象将会毁于一旦,陛下和世人将会看清他们文臣的真正嘴脸。 偏偏地,事情竟然朝最坏的方向发展,李敏最终还是无法顺利地离开北京城。 “徐大人,你看在咱家两家的交情份上,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啊!”李敏的管家得知李敏在崇文门被抓后,亦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这里求援道。 徐溥深知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耐,却是认真地提醒道:“你现在不该到老夫这里求援,而是趁着朝廷还没有下旨抄家前,即刻赶回老家将你们的窑银换个地方藏起来,或许这样你家老爷才能有一线生机!” “对,对,我这便派人回去通禀!”李管家想到老家那恐怖的窑银数量,当即便急忙转身道。 只是他才刚刚走出值房的门口,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搬救兵救老爷的,正想要转身回去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做恐怕是浪费时间。 李管家便将心一横,急匆匆离开准备派人回去通告老家。他家老爷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几十年财富,那银窖中数之不尽的银两,可不能真便宜了弘治帝朱佑樘。 文官集团早已经渗透到锦衣卫中,很快便知道李敏之所以突然被捕,正是弘治找到了谢一夔的账本。 此事要怪只能怪谢一夔,咱们正经清流怎么能写账本呢?清流在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便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谢一夔。 现在弘治帝有了谢一夔的账本,恐怕是拿着账本挨个点名字砍脑袋,一直将上面所记录的所有贪官砍掉为止。 紫禁城,乾清宫。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白银,折合现代标准重要是八百余斤,此时正整整齐齐地放在地面上,上面散着淡淡的银光。 谁能想到,谢一夔竟然选择将账册跟银两一起藏到钱肆中。若不是天意使然,自己从谢柯的嘴里审到 “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这个数字,而宋澄恰好翻到那本夹着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白银存票的书,此次恐怕真要跟账本失之交臂了。 朱佑樘看到静静躺在自己面前的账本,似乎此次将账本找到用光了所有的运气,而今找到的账本竟然是残缺的,仅仅只有一半。 不止如此,由于这份账本受了潮,除了李敏、户部郎中福建司李弘海、户部江浙司郎中陈桧、户部云南司郎中高魁等名字和金额十分清晰外,后面涉案的漕运官员名单受潮十分严重。 “陛下,信义钱肆的掌柜说并不清楚里面夹带着账本,所以便将这批银两藏于地窖中,没想到账本因此受了潮!”陈瑾刚刚亲自前去兑付,显得苦涩地解释道。 朱佑樘看着残缺且受潮的账本,不由得暗叹一声。虽然他很想这是一份完整且清晰的账本,但冥冥之中上天早已经有了定数。 既然上苍让自己只能一个个慢慢砍,那么自己亦不需要操之过急,多花点时间总能将这些蛆虫全都揪出来。 所幸,现在有了李敏的行贿证据,那么他便可以下旨查抄李敏的家宅,翻看李敏这位清流中人的银窑。 “臣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恭请圣安!”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从外面进来,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圣躬安!刘忠,朕令你即刻赶赴李敏的河南老家,查抄李敏这么多年所贪墨的银两,你可不许令朕失望!”朱佑樘看到刘忠到来,当即便认真地告诫道。 刘忠是一个对贪官疾恶如仇的正直官员,当即便表态道:“臣领旨!若是办好陛下的差事,请陛下砍了臣的脑袋便是!”看书溂 “去吧!务必在消息传开前赶到李家老宅,将所有的窑银通通查抄!”朱佑樘给刘瑾一个眼色,当即便叮嘱道。 刘忠从刘瑾手里拿过圣旨和令牌,当即便急匆匆地告辞离开,亦是知晓现在便得速速离京赶往河南。 不论是出于自己的那份忠心,还是想要步陈坤的足迹升上户部侍郎,他都要将此刻查抄工作办得漂漂亮亮。 运气这东西是玄之又玄,坏消息是接踵而来。朱佑樘听到王相的禀告,显得难以置信地道:“谢柯在牢里被毒死?” “正是如此,刚刚卑职已经查验完毕,北镇抚司牢房的饭菜确实有毒!”王相感受到弘治的怒意,便硬着头皮汇报道。 朱佑樘想到怀恩同样是被毒死在北镇抚司的大狱中,不由得气极反笑地道:“今北镇抚司还是朕的北镇抚司吗?” “陛下,微臣知罪!”王相亦是没有想到北镇抚司早已经被渗透,当即便叩首道。 若是一次则罢,而今连接两次出现犯人在牢房中毒身亡的案子,无不证明北镇抚司已经被人在暗中操控,当真是想要哪个犯人死便能让哪个犯人死了。 朱佑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是知道罪不在王相,而是这文官集团确实是神通广大。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继续任由这些文官将自家子弟塞进锦衣卫这个体系中,此类事件永远都是防不胜防,而文官集团只会越来越强大。 这刚打发王相离开,负责缉拿李敏的宋澄回来便交差了。有着皇帝的手谕,抓要一个已经致仕的二品官员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佑樘发现这个不苟言笑的黑脸青年确实可用,原本是想将怀恩和谢柯的案子一并交给他调查,只是突然暼到周烈的案子,却是改变主意道:“宋爱卿,不管事涉何人,你可能秉公决断?” “臣能!”宋澄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天理地义地答道。朱佑樘知道这个或许是最好的人选,当即便进行任命道:“朕擢升你为大理寺少卿,即刻负责查处庆云侯相关案件!” “臣领旨谢恩!”宋澄面对升官仍旧是面色不改,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由从五品的刑部浙江司员外郎直接升任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这是连升三级,普通官员恐怕得兴奋得疯掉。 “退下吧!”朱佑樘看到事情安排完毕,便轻轻地挥手道。他隐隐感觉怀恩毒杀案和谢柯毒杀案有牵连,但两起案子都不着急,特别谢柯的生死压根变得不重要。 反倒是周烈逆反的卷宗上,此案确实不宜再拖,而是尽快敲定赦免哪些人,又得将谁推上断头台。 庆云侯周寿无疑是名单的关键,这是周太皇太后点名要保的人,但若不杀又难以彰显自己的皇威。 正是如此,他需要能够公正断案的宋澄好好地查一查跟周寿相关的案子,看这位外戚是传闻中的乐善好施的庆云侯,还是一个贪婪的小人。 正当朱佑樘磨刀霍霍杀牛羊的时候,远在上万里外的湖广同样是波云诡谲。 第九十五章 荆楚美人,兵不厌诈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湖广的省会武昌城坐拥着诗仙笔下的黄鹤楼等人文古迹,这里是全国性水陆交通枢纽,享有 “九省通衢”的美誉。明洪武四年,江夏侯周德兴因城旧增筑武昌府城,城周围三千九十八丈,城垣东南高一丈阔二丈五尺,西北高三丈九尺阔九尺,他处墙高两至三丈不等,墙体为陶砖砌就,城铺九十三座,城楼十三座,环城挖护城河一道,水深一丈多。 新城共设九门,东有大东门,东南有新南门,南有保安门、望泽门,西南有竹欸门,西有平湖门,西北有汉阳门,北有草埠门,东北则有小东门。 正是因为武昌水运发达,由汉水入长江便可直通扬州、松江和苏州等繁华之地,故而这里一直都是楚中第一繁华处。 时至十月下旬,武昌的秋意浓郁。十里青石铺路,两旁店铺林立,五层高的诗仙酒楼坐落在黄金地带,据说当年诗仙李白便在此饮酒。 诗仙酒楼,用现在的经济学来说便是大ip。这座酒楼在几经转手后,新的主人花费巨资重建了这座楼,致使这间酒楼成为时下武昌城当之无愧的第一楼。 “三百两!” “五百两!” “六百两!”……在一楼的大厅处,一帮身穿绫罗绸缎的人正面对高台不断地出价,其中两人更是得了斗鸡眼般不断地抬价。 若有好事之人在此,定是好奇他们正在争夺何物?此时此刻正在乾清宫处理奏疏的朱佑樘亦是不会想到,在他主政的这片土地上,一大帮官员或乡绅正在竞买人口。 不错,而今遭到哄抬的并不是物品,而是一个娇滴滴的舞娘。舞台中央的女子身材窈窕,正在那里翩翩起舞,宛如是一只彩蝶般。 虽然大明王朝禁止人口买卖,但律法历来是禁民不禁权,而敢于买人口从来都不是普通人,正是那些有权有钱的官绅阶层。 特别这个时代的女人,本来就没有人权可言。有利益的地方自然有江湖,当这个江湖的利益达到一定程度,自然就会出现一批趋之若鹜的人,铤而走险自然不在话下。 随着扬州等地的青楼兴盛,一些名妓和花魁赎身的费用动辄过万两,而扬州的盐商为了红颜更是不惜一掷千金。 正是有着如此庞大的需求市场,那么貌美如花的年轻女子价钱自然是水涨船高。 一些人口贩子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只需花费几两银子便能从穷苦人家挑选五官精致的幼女买来培养,侍到成年后,将这些女子卖给富商和青楼便能得到巨额回报。 虽然在培养的过程中需要投入金钱和精力,待到成年未必能卖上好的价钱,但这无疑是一种很划算的投资。 其实最成功的是某位镇守太监,从一个邵姓人家买得一个幼女,后经培养,而今已然是当朝的太妃,则后来的孝惠邵太后。 湖广可谓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致使这个非法的灰色产业巧然成型,而诗仙楼成为一个出售美貌少女的大平台。 咚……一个琴音从两楼响起,当即吸引到众人的目光。却见在那珠帘之后,一个身穿窈窕的白衣女子悄然坐在那里,那双羊脂般的玉手轻拨着琴弦,美妙的音符便从上面传了下来。 刚刚还在吵吵闹闹的宾客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初时仅仅只是好奇,但慢慢地张开了嘴巴,诺大的大厅愣是落针可闻。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是静止了一般。待一曲弹罢,上面的珠帘沙沙地被掀起,却见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抱琴走出。 “小女子绮兰献丑了!”声音温婉而动听,少女抱琴朝众宾客盈盈一礼。 少女的脸庞被一方纱巾所挡,却是无法看清女子的容貌,但如此身段和琴艺,却已经足够让人蠢蠢欲动。 “我……我八百,不,愿出一千两!” “二千两,老夫竟然出二千两购之!” “本官虽清廉如水,但亦愿为绮兰出三千两!”……在看到这个名叫绮兰姑娘的演出后,尽管没能看清芳容,但这下面的老色胚当即纷纷进行出价地道。 一个本地的员外看到那些人的反应,便进行讥笑地道:“你们这帮外地来的,别在这里贻笑大方!绮兰乃我们荆楚第一美人,别说区区三千两,即便是三万两都未必买得到,据说楚王不日便要将绮兰姑娘迎进楚王府了!”荆楚第一美人? 刚刚叫价的富商们听到绮兰竟然有如此响亮的名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便是面面相觑起来。 这荆楚历来出绝世美人,而今敢冠以如此的名头,对方的相貌定然不俗。 今配着这一手大师级的琴技,若是将人送到扬州那边,必定又是花魁级的人物。 这里的掌柜自然亦是不傻,不管是不是已经被楚王预定,定然是要寻得高价再售出,自然不可能几千两便能将人带走。 在这里说话间,那位荆楚第一美人绮兰已经消失在二楼,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别傻看了,正事要紧!”王煜看到同伴胡军还盯着绮兰消失的方向,当即便一把拍向胡军的后脑勺道。 胡军一个吃疼,便急忙扭头望向不远处的那张桌子,这才发现一直盯着的人已经起身离开了。 “此音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从诗仙酒楼离开,似乎是在回味无穷的模样,正是摇头晃脑地文邹邹地念道。 王煜和胡军尾随着那个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这个中年男子毅然是一个闲官,正慢悠悠地朝着码头的方向而去。 王煜跟踪对方已经有几天时间,故而早已经摸清对方的习惯,便是一直远远地尾随。 城外的码头显得很热闹,一大帮码头工人正在装卸着货物。王煜看着那个中年官员转身走回来的时候,正以为此次又是白忙一场,结果发现他的身旁多了一个肥胖的员外。 这个胖员外刚刚从船上下来的模样,正是跟着中年官员不断地说着事,到了最后还将一个账本交给了中年官员。 “咱们分头行事!”王煜看到自己等待的大鱼终于来了,当即便跟胡军分开道。 胡军知道成败便在此一举,亦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便带着一个人悄悄地尾随那个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 此时已经临近黄昏,整座武昌城都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中。阿啾!叶富贵突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便警惕地望了望后面,只是人已经来到湖广巡按衙门前,当即带着两个手下走进了里面。 “叶员外,咱们可不算外人,何须如此客气呢!”姜洪看到叶富贵前来,脸上亦是堆满笑容地道。 叶富贵自然知道这其实是客套话,当即微笑着道:“这都是一些不值钱的土特产,还请巡按大人笑纳!鄙人在湖广行盐,还得依仗巡按大人照拂,若巡按大人这点薄礼都不肯收的话,那么我只好修书一封让叔父帮着说说情了!” “此等小事又岂可劳烦叶侍郎,如此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姜洪自然不会有意推辞,亦是顺水推舟笑纳道。 叶富贵送礼自然是有所图谋,便微微一笑地道:“明日午时左右,盐船便到达码头,还请大人护个周全!” “一定!”姜洪早已经知道这其中的道道,现在行个方便则有银两进账,自然是懂得怎么做,当即满口答应下来道。 虽然他已经升任湖广巡按,但远远没有表面这般风光。且不说他今后的晋升要花银子,单是每年都得往老师那里送冰儆和炭儆,若靠朝廷这点俸禄连自己一家都养不饱。 正是如此,哪怕他想要官廉如水,亦得爬到上头才有这种资格。叶富贵在看到事情已经打点完毕,便起身告辞离开。 由于湖广巡抚吴檟遇上丁忧回家守孝,而新任湖广巡抚梁璟并没有到任,所以搞定姜洪基本上已经是万事大吉。 至于湖广左布政使李清,这其实都已经是老熟人了,且这布政使压根没剩下多少权力,给他一点好处其实是赏给他钱。 从巡按衙门出来,叶富贵亦是懒得挨个衙门跑一趟,便让手下将礼送过去即可。 叶富贵在武昌城有宅子,而且还从诗仙楼买了一个美人儿养在宅中,便哼着小调走在巷道中。 虽然十月的风透着冷意,但他此刻的心却是暖的。只要想到明日盐船到来,那么他又能够从中稳稳地赚上一大笔,当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商业天才。 虽然现在日子顺风顺水,但他始终觉得这赚的还是小钱。原本借着他的背景,打通所有官面上的关节并不在话下,只是自己能够掌控的盐引还是太少了,最让他痛恨的还是那些边商。 看书喇即便他的叔父是堂堂户部左侍郎,但朝廷现行的盐法是开中法,需要从东南将粮食运到边仓才能换得盐引。 且不说他并不熟悉运输的路途和运输的成本过高,哪怕真将粮食运到了边仓,换得的盐引亦不见多么划算。 毕竟现在想要在盐场提到盐,还得额外花上一笔钱。反观那些轻车熟路的边商运粮早已经有了章法,甚至他们已经在边地开辟商屯,直接将商屯产出的粮送进边仓便能拿到盐引,致使他们拿盐引的成本反倒越来越低。 正是如此,在这种该死的开中法制度之下,自己只能想其他办法赚点小钱,真正的大头仍旧在那帮边商手里。 从目前来看,而今最好的做法是废除这种坑爹的开中法,只有这样自己才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大盐商。 正当叶富贵痛恨着那些挡自己财道边商的时候,猛地撞到了一个人。站在巷道中央的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面对摔倒在地上的叶富贵,却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你是何人,竟敢挡老子的道?”叶富贵看到眼前挡道之人,当即便愤怒地质问道。 陆松居高临下打量着这个两百斤的中年胖子,便自报家门道:“锦衣百户陆松!” “锦衣卫?你找上本员外做甚?给老子让开!”叶富贵终究是有背景的人,拍着屁股站起来便厉声道。 陆松并没有让开,而是淡淡地道:“钦差大人有请!” “钦差大人?哪个钦差?”叶富贵的眉头蹙起,顿时犯起糊涂地道。陆松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狡黠地道:“自然是新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你莫非还没有听到安陆州人头滚滚之事?” “他……他不是已经绕过武昌前去扬州了吗?”叶富贵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当即惊恐地询问道。 陆松脸上的笑意更浓,索性宣布答案地道:“若不是如此,你们怎么会露出破绽,这叫兵不厌诈!”其实在几天之前,王越确实故意放出了烟幕弹,选择从其他水路进入长江。 正当武昌城所有人都认为王越绕道乘船前往扬州整顿盐政之时,结果王越却从长江来到了武昌城,见识了这武昌城最真实的一面。 虽然这里的盐价远没有安陆州那般离谱,但这里的水系发达,哪怕从扬州过来的成本都不会太高,故而这里的盐利同样十分的可观。 至于之所以在这里等着叶富贵,其实是在等着一桩大案子。叶富贵被带到一处民舍中,果真见到一身布衣的王越,在看到这个传闻中大魔头的时候,当即被吓得尿湿了裤子。 “叶富贵,老夫已经等你几天了,你是招还是不招?”王越知道眼前这个人是关键的突破口,便是沉着脸质问道。 叶富贵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却是涌起几分底气地告诫道:“钦差大人,此事关联甚大,你莫以为此事是我一介商贾能为之?” “事情不是已经明摆着吗?真正操持这一切的,自然是楚王!”王越似乎早已经知晓这一切,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第九十六章 天命楚王,硬刚尚方? 次日中午,一支运盐船队从长江西来,经汉水口来到武昌城外码头。由于事先已经打过招呼,此时偌大的码头停止作业,空荡荡的码头迎接着这一支从扬州归来满载而归的盐船。 楚王府左长史沈元祯是成化八年的进士,从踏入仕途那一刻便像是终止了般,却是一直呆在这座王府中。 今年已经将近五旬的他,对前途早已经失去了希望,正带领着王府的属官和太监注视着正在靠岸的盐船。 这一批盐是楚王府的生活保障,更是一船船闪着光芒的黄金。王府食盐最初出现在太祖前期,只是太祖朱元璋很快意识到为诸王岁供盐有损盐政,故而后期废止 “例不给盐”。宣德年间,韩王奏讨食盐,户部训拟 “祖训无给盐之例,果王国不产盐,且听遣人于他处市易”,户部的意见被宣宗采纳。 到了正统年间,周王奏请支盐于附近水路盐场,此次终于得到英宗的允许。 正是开了这个口子,藩王出现大量奏讨食盐的现象。到了成化十六年,各王府食盐成为了常例,每年给本色食盐三百引,一些人数多的王府趁机讨要一千引。 像英宗为感念襄王在景泰年间为己说情之恩,应襄王所请,赐予其每年三百引,而后又增至一千引。 楚王一脉是朱元璋第六子朱桢之后,虽然跟大宗血脉离得越来越远,但经过这么多代人的繁衍,人口已经是藩宗数一数二的存在,故而成功讨要了一千引。 足足一千引,每引四百斤,那么便是四十万斤盐,这么多盐根本不是一个小小楚王室能够消化掉的。 其实两代楚王自然知道这一点,但盐毕竟是赏赐而来的,这不要白不要。 另外,现在的盐可谓是堪比白银的硬通货,有盐压根不愁换不到银两。 十艘盐船陆续靠近码头,随着一声令下,工人趁着天气尚好,急忙将船上的盐卸到码头旁边的粮仓中。 正当这边挥汗如雨正在卸盐的时候,整个武昌城像是炸锅了般。 “王越那个老匹夫不是去扬州了吗?” “他在武昌城做什么?这不是瞎胡闹吗?” “到……到码头了?这……这是真不给人活路啊!”……所有人原本都以为钦差王越已经急匆匆赶往扬州整顿盐政,结果得知王越的钦差仪仗队突然出现在武昌城朝着码头而去,这无亚于一个惊雷突然炸响。 最先得到消息的左布政使李清正跟从诗仙楼买回来的小妾切磋,结果得知王越出现并朝码头而去的消息,吓得整个人都萎了。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其他衙门,在得知王越玩了这么一手后,大家都是又气又怒,却是恨不得生吃啖了王越。 这个官场原本是太平无事,结果新君继续宠信太监则罢,而今还放出了王越这么一头疯狗,搞得他们湖广官场又是风雨欲来。 看书喇湖广巡按姜洪和湖广按察使杨继宗得知消息后,却不论他们此刻是多恨王越,于情于理都要前去面见钦差。 摇曳帆在空,清流顺归风。诗因鼓吹发,酒为剑歌雄。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 行云且莫去,留醉楚王宫。……武昌城地位最崇高的并不是巡抚或左布政使,而是世居于此的楚王,朱元璋的老六儿子朱桢一脉。 现今的第五代楚王朱均鈋是一个十分幸运的楚王,甚至可以说是天选楚王。 天顺六年,第四代楚王朱季埱去世,朱季埱身后只留下一个八个月大的庶子。 英宗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让朱季埱的弟弟东安王朱季塛主持楚王丧礼,并要求其用心育护侄子,等侄子成年之后再袭封王爵。 然而天意弄人,东安王朱季塛没多久便去世,而同年那位准楚王亦去世。 第二代楚庄王朱孟烷共四子,长子楚宪王朱季堄、次子楚康王朱季埱、第三子东安恭定王朱季塛、第四子大冶悼僖王朱季堧。 按正常的 “兄终弟及”,只是第四子大冶王朱季堧已经去世且无后,故楚王只能是从东安王朱季塛一脉中挑选。 由于东安王朱季塛没有嫡子,故而庶长子朱均鈋自然为楚王,但当时亦面临如何定东安王朱季塛的地位问题。 成化元年四月,朝廷终于是拿出了一套方案,由东安恭定王庶长子朱均鈋进封楚王,庶次子朱均钸袭封东安王。 这便是大明王朝的首次小宗继大宗的特殊情况,只是朝廷并没有逼朱均鈋认朱季堄或朱季埱做爹,同样没有册封东安王朱季塛为楚王,算是比较妥善地解决了楚王继承人的问题。 楚王宫的规模是太祖年间所建,规模自然是远超如今的定制,这里的王宫显得富丽堂皇。 朱均鈋一直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大伯无后,二伯无后,四叔又早早死了,而老爹又没有嫡子,结果楚王位便这般离奇地砸在自己的脑门上。 自成化元年开始,年纪轻轻的他便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楚王。朱均鈋跟着诸多亲王一般,每日都在王宫中饮酒行乐,正在欣赏着殿中的歌舞表演,只是想到即便筹足银两买得那位荆楚第一美人,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如今他已经不图谋这个大明江山,现在他能继承楚王位做个快活的王爷,还能得到荆楚第一美人,倒亦是不枉此生。 跟自己的叔伯不同,他朱均鈋要打造一个大大的后宫,绝对不能让自己这一脉绝嗣,从而将这顶好的楚王位让给他人。 “王爷,不好了,不好了!”正是这时,一个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道。 朱均鈋看到殿中的歌舞表演被搅乱,脸色顿时不快地道:“李安,你这么慌慌张张做甚,天难道还能崩下来不成?” “王爷,钦差大人到码头查盐了!”李安心知事情万分紧急,当即便哭丧着脸汇报道。 朱均鈋显得困惑地道:“钦差?哪来的钦差?” “王越,王砍头来了!”李安看到朱均鈋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当即便焦急地大声道。 正当整个武昌城鸡飞狗跳的时候,王越的钦差仪仗队已经来到了码头中,来到了这个正忙得热火朝天的码头上。 足足十船盐同时作业,而今几乎都已经卸了下来,由于担心会被雨淋到故而暂存在旁边的粮仓中。 看到钦差出现,正在忙碌的工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显得恭恭敬敬地跪迎这位而今能让三岁小孩不敢哭啼的钦差王砍头。 完了!楚王左长史沈元祯等官员看到王越出现,当即知道已是大祸临头。 只是这个事情已经无法阻止,别说他们只是小小的王府官,哪怕湖广巡抚在这里亦是无法阻止得了王越。 “下官恭迎钦差大人!”楚王左长史沈元祯虽然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跪迎道。 王越从轿中下来,直接指着那边堆积如山的粮仓命令道:“来人,清点一下,这里怕是不止三百引盐!”楚王左长史沈元祯正想要阻拦,但看到王越投来的严厉目光,当即便将吐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正是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方向而来。周围的人见到为首的竟然是楚王,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讶然,这无端出城可是要被朝廷问责的。 即便出城祭祖,那亦是要向朝廷提前打报告。朱均鈋此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带自己的亲王卫队赶来制止道:“此乃陛下给本王的王府盐,你敢碰一下试试,你是不想活了吗?” “楚王殿下,若这是朝廷常例给盐,你何须如此紧张呢?只是你今年分四次取盐,这年底最后一次仅剩二百引,但这里可远远不止二百引吧?”王越亦是没有想到楚王敢亲自前来,当即便皮笑肉不笑地质问道。 朱均鈋自知理亏,便是寒着脸道:“谁敢动本王的盐,通通给本王直接拿下,出了什么事本王自会一力承担!” “楚王,你承担得起吗?我乃陛下授旨钦差,今负责整顿盐政,所有不法盐事皆知查实!”王越没想到楚王如此跋扈,当即便强调自己的身份道。 “楚王请三思!”左长史沈元祯知道事情已经暴露,亦是站出来劝阻道。 朱均鈋一直觉得自己是真命天子,压根不将这个名动天下的王越放在手里,便是大手一挥道:“此人欲夺本王的盐,给本王拿下,本王自会向陛下解释!” “请尚方宝剑!谁敢阻止本钦差奉旨查巡,定斩不赦!”王越看到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当即便对孙子王煜吩咐道。 噗!正是这时,一支冷箭从远处射过来,径直飞向了王越的心脏之处。 这……刚刚闻讯而来的湖广布政使李清、湖广按察使杨继宗和湖广巡按姜洪从轿子下来,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顿时是彻底给呆住了。 楚王射杀钦差,这不是要谋反吗? 第九十七章 神盾遇阻,叶淇献计 十月底的京城,比往年更冷,上早朝无疑是一种遭罪的活。 朱祐樘躺在舒服的被窝中,在听到外面的云板声和太监所唱的《鸡鸣歌》后,便无奈地踢开被子。 即便心里再如何不情愿,他亦得顶着空气中的寒意起床,让已经在外间候着的宫女服侍自己起居。 原本他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意义不大的早朝上,只是现在还不到“翻脸”的时候,而且他亦需要通过不断曝光来向中下层官员宣示皇权。 虽然文官集团的利益会趋于一致,但上层和下层的官员终究有着不同诉求,故而下层的官员更容易向自己表忠心。 以嘉靖的大礼仪之争为例,真正支持嘉靖还是那些位卑言轻的官员,真正的上层官员始终坚守阵营捍卫文官集团的利益。 这种来自中下层的忠心往往来自于他们对权力的追求,但只要把握好这个尺度,那么他亦将是自己可以利用的重要棋子。 “陛下,请坐下!”一个刚刚升上来的年轻貌美的宫女显得怯怯地道。 自从乾清宫实行薪酬改革后,这帮宫女做事明显更细致一些,特别是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显透着光。 朱祐樘的个子比较高,故而大刀阔斧地坐在铺着暖垫的凳子上,任由这个年轻貌美的宫女给自己洁脸。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年轻貌美的宫女明显靠得比较近,以致可以很清晰地闻到少女身上的体香。 在旁边侯着的郭镛注意着这边,看到朱祐樘突然间抬手,当即便准备挥动拂尘让其他人通通离开。 “可以了!”朱祐樘的眉头微微发痒,便是抬手抓了抓痒道。 在此服侍的几名宫女当即便收拾铜盆等物,便是小心翼翼地倒了下去。 “陛下,今晨天寒,外面还起风了,奴婢已经取来貂衣!”郭镛发现自己误会了,显得不动声色地提议道。 朱祐樘不想自己到外面冻着,便选择穿上已经准备妥当的貂衣,在穿衣的时候忍不住道:“此貂皮可是建文女真所贡?” “这……奴婢亦是不清楚此貂衣的由来!”郭镛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后苦涩地道。 朱祐樘其实亦是随口一问,在这个时期的貂皮自然是来自建州女真居多,不过真论质地的话,其实还得北美那边比较好。 到外面乘坐龙辇,虽然脸颊被冷风一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这室外的寒意,但整个人躲在貂皮确实很是舒服。 不管在哪个时代,受苦的始终都是下层人士,而上层的人总有办法过得惬意。 奉天殿前广场,这里寒风肆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熟悉的场景和熟悉的声音,只是被喊得多了,难免会感到麻木。 很负责任地说,那些网络强调被喊多会上瘾,这其实是骗你们的。 朱祐樘跟往常一般在龙椅坐下,这帮文武百官方才还喊着万岁,结果这帮家伙刚站起来,画风却骤然一变。 “今兵部精铁不足,请陛下收回成命!”兵部左侍郎何琮带领兵部衙门的官员站出来反对道。 “三千重骑每年所耗甚巨,请陛下收回成命!”户部尚书李嗣带领户部的官员站出来反对道。 “三千重骑需良马几千匹,而良马喂养是常马五倍之多,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工部尚书贾俊带领工部的官员站出来反对道。 “今大明当休养生息,不宜用战,故不宜组建重骑营,请陛下收回成命!”新任礼部左侍郎刘健率领礼部的官员站出来反对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 虽然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都没有参加,但他底下的官员亦有不少站了出来,同样表示反对道。 “请陛下收回成命!”以抚宁侯朱永为首的武勋同样如此,纷纷站出来表示反对道。 这…… 郭镛看着这一幕,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朱祐樘。 事情还得从昨日说起,就在大家还在关注朱祐樘又要拿哪个大臣下刀子的时候,一则重磅消息从城外传来。 更准确地说,这个消息是从十二营传出。 朱祐樘借着夺门风波通过十二监直掌十二营,先踢掉亲近文官的十二位指挥使,接着将尸位素餐的十二位挂名提督革职,最后还对十二营的将领进行重新考核和任命。 其实英宗和宪宗都对京军进行过改革,毕竟这是巩固京师和皇城安危的军队,自然是要多费一点心思。 只是不论英宗还是宪宗,主要是从京营的控制权着手。 哪怕宪宗已经警惕文官集团,但亦是打造三方共掌的相互制衡模式,却不像朱祐樘直接通过十二位太监掌控京军。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大家都认为朱祐樘通过十二监掌控十二营总该消停下来了,但现在又突然抛出了王炸。 “各营择精兵二百五十名,组建重骑军三千,名曰:神盾营。新营离京十里择地驻军,五日一操,拱卫京师安危!” 这道设立神盾营的圣旨由皇宫发出,兵科张善吉在早前想要阻止查抄谢一夔之家落了口实,却是不敢对这道圣旨进行封驳。 其实他亦无法封驳,毕竟英宗和宪宗都玩过“撤营”和“设营”的把戏,而今十二营本就是由三大营扩增而来。 只是组建神盾营的事情让文臣知晓,顿时像炸了锅一般。 从古至今,大家都知道重骑近战无敌,但为何历朝历代少之又少呢? 若是想要维持一支重骑部队,不仅需要巨额的前期投入,而且平时的维护更是需要庞大的开销,简直就是一头吞金兽。 在华夏,重骑军其实有一个统一的名称——铁林军。 单是这个名字,便已经足可以说明重骑军对精铁的需求量,而军队每日的口粮和马粮都将是大笔的花销。 若是在战时,这种开销可能是迫不得已的下策,毕竟胜仗比什么都重要。只是现在大明处于太平时期,压根没有组建重骑的需要。 虽然三千重骑看似不多,但长此以往亦是一笔庞大的军费开销,何况鬼知道朱祐樘会不会持续扩充兵员呢? 正是如此,在得知朱祐樘要设神盾营的时候,却不论朱祐樘是基于何种理由,以徐溥为首的文武百官当即跳出来强烈反对。 他们今日早晨顶着寒风而来,正是要制止朱祐樘这个昏庸之举。 “今日早朝不议神盾营!若有异议,可上本来奏!”朱祐樘亦是没有想到遭到如此强烈的反对,当即压下心中的怒火淡淡地表态道。 礼部左侍郎刘健望了一眼徐溥,当即便再度进行表态道:“神盾营关乎大明兴衰,请陛下准百官所请!” “请陛下准百官所请!”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紧跟着表态道。 朱祐樘看到这帮文臣再次统一战线,发现这帮人终究是殊途同归。 这帮文臣所想要的是手握大权、封妻荫子,而从来都不是国强民富。所谓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不过是叶公好龙罢了。 在原来的历史中,正是这帮文臣所主导的大明王朝,致使弘治时期的明、蒙关系由原来亦掠亦贡转向双方平起平坐。 单从统治阶层的角度来看,现在选择困守做一个缩头乌龟对大家其实都是最有利的。 他这位皇帝自然是山珍海味和三宫六院,而这些辛辛苦苦寒窗十年的官员则手握重权和封妻荫子,至于被滋扰边地百姓忽略报道即可。 史笔在他们之手,哪怕边民被屠戮得干干净净,他们亦可能着重描写江南如画,歌颂这个由他们所打造的弘治盛世。 “刘侍郎,朕要组建一个小小的神盾营而已,欠发你俸禄了吗?”朱祐樘面对这帮文臣竟然想要逼宫的文官集团,当即便怒声质问道。 前世,他是华夏中的一员,热爱着自己的民族,有着追英赶美的梦想。 今生,他已经是华夏之主,同样热爱自己的民族和土地,自然是要跟千千万万的华夏穿越者那般肩负起这份使命。 尽管皇帝本质上是统治阶层中的一员,但如今这个时代真要有统治阶层的话,那么他一人便已经足够了。 至于这帮满口爱国爱民却唯利是图的文臣,要么就乖乖听从自己的指令,要么则通通都下地狱。 这…… 礼部左侍郎刘健一直以帝师自居,但此刻感受到了朱祐樘的怒气,亦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陛下洞烛毙端,今重建重骑三千人,是卫我大明帝都无恙,此乃上上之策,臣附议!”万安对清流早就感到十分不爽,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 终究是媚党的老臣,随着万安站出来表态,下面工部左侍郎陈政等一大帮官员便纷纷站出来道:“臣等附议!” 虽然组建神盾营确实很烧钱,但大明的财政完全负担得起,而今眼前这位可不是什么衣柜太子,而是一个手握十二营的帝王。 若是真惹怒了这位帝王,没准将在场的所有文武百官都直接被灭了。 朱祐樘看到万安等人支持,心里不由好受一些,只是看到不远处的张升仍旧站立在那里,亦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不知是儒家文化的缘故,还是这些文臣确实习惯做缩头乌龟来求安稳,完全没有居安思危的念头。 亦或者,他们文臣其实从来都不关心这龙椅上的是会是谁,只要他们有俸禄和乌纱帽,才不管上面坐的是人是鬼。 其实不仅是张升如此,恐怕万安内心亦是觉得自己组建神盾营是在胡闹。 终究而言,现在不花这一大笔钱,大家的日子舒舒服服的。对北方的蒙古忍让一下,便是海阔天高的美好世界。 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一刻,朱祐樘看着张升都站着,觉得这条路还得靠自己。 哪有那些多的弃生取义,哪有那么多的有识之士,这帮寒窗十年的文臣所图所想只是国泰民安下的人间富贵罢了。 想要跟随他一起封狼居胥的人或许有,但他还没有看到,亦或者根本就不在文官集团这里。 咳! 徐溥看到刘健碰了硬钉子,当即便轻轻地咳嗽一声。 户部尚书李嗣心领神会地出列道:“陛下,即便朝廷要组建神盾营,这花费少则要数十万两,但户部对明年支出已有定数,恐无法承担此项开支!” 众官员听到财政上无法承担,当即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其实很多官员并不是非要跟朱祐樘作对,而是打造重骑营的花费确实不是一笔小数目,故而他们都为大明的财政感到担忧。 “户部难道这点银两都拿不出了吗?”朱祐樘不知道对方是阻止还是想要打自己内库的主意,当即便沉声质问道。 李嗣面对朱祐樘的质问,却是直接苦着脸道:“启禀陛下,今年水患颇多,致江南各地欠收严重,加之明年工程预算甚巨,恐是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既然钱不够,要不要先缓一缓?” “对呀,现在这事不用操之过急!” “等上一等亦是无碍,而今鞑子安分得很!” …… 在场的官员听到李嗣这么一说,很多官员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却是想到了“拖字决”,便纷纷在下面小声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如何看不穿这帮滑臣的小心思。 叶淇扭头望了一眼徐溥,而后突然出列道:“陛下,若是要解决财务的燃眉之急。臣倒有一策可解!” “讲!”朱祐樘发现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却是不动声色地道。 叶淇清了清嗓子,便掏出一份早已经准备的奏疏道:“臣知陛下登大宝以来,忧心于盐法之事,日前跟徐学士相商,终得一良策。今商人输粟二斗五升,支盐一引,是以银五分,得盐一引也。臣请更折银法,课银四钱二分,支盐一引。行之新法,盐一引得八引之获,既可解今户部财政之困,亦可为大明谋万世也。” (本章完) 第九十八章 开中有弊,群臣保廉 在行军打仗中,后勤人数往往是作战人数的五倍以上,这样才能保障军粮供应,故而保障军需历来都是费人费力的事情。 洪武三年,因山西等边地急需军粮,朝廷财政捉襟见肘,便决定让商人到大同仓交米一石或太原仓交米一石三斗,则给淮盐一小引,然后凭盐引换盐运销获利。 由于此次成效显著,故而大明全面推行开中法,从而解决九边的军粮问题。 因运粮的路途遥远,朝廷不得不断减低纳粮比例来吸引商人中盐,永乐十八年户部决定:河东盐每引米三斗五升,淮盐每引四斗。 只是到了如今,边商持引到盐地提盐越来越困难,不得不花钱打点关系才能拿到盐,故而朝廷已经将纳盐比例降至二斗五升。 开中法发展到现在,确实已经出现一些问题。 首先是兑付的问题,若像叶富贵那种有背景的盐商持引提盐自然可以畅通无阻,但普通盐商过去则是九成提不到盐,需要额外花钱打点已经成为了共识。 其次是滥引的问题,由于各地潘王讨赏,加上朝廷选择降低盐引比例的减低纳粮比例来吸引商人中盐,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容易制造滥引。 最后则是盐引不断贬值的问题,以前一石三斗一引都是趋之若鹜,但而今只能二斗五升一引,这里反映盐引出现了信誉危机。 若是一套健康的开中法,无疑是边商运一石粮换一引,到产盐地顺利提盐,而后将盐卖到指定荡区获利。 只是现在开中法已经处于不健康的状态,而最大的问题是边商持引到产盐地,却是需要花费打点盐商才能提到盐。 叶淇针对这套不怎么健康的开中法,开出的新方是:朝廷废掉“边商”,由淮商加价购廉价盐引,盐商继续赚好处费。 “若行新盐法,朝廷进账几何?”朱祐樘深深地打量眼前这个皮肤白净的小老头,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徐溥,这才不动声色地询问道。 叶淇心里暗自一喜,便上呈奏疏道:“陛下,上面已罗列详尽!若朝廷改行新法,以课银四钱二分计,淮盐一百万引则可得银四十二万两,而臣以为每引可再抬高一点课银价,如此获银则会更多!” “一百万引便有四十二万两?” “如此一来,太仓则充盈矣,神盾营可成!” “今年户部以引折银行于两淮,盐商趋之若鹜,确是可提价银,此策果真谋万世也!” …… 在场的官员听到叶淇的账目后,想到一百万盐引便能换得白花花的四十二万两,不由得暗暗地瞠目结舌起来道。 “如此说来,边地入仓二斗五升米便得一引,这盐价属实是太低了!”朱祐樘想了一下,亦是轻轻地点头道。 叶淇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欣喜地询问道:“陛下,您这是采纳臣的新盐法乎?” 吏部左侍郎徐溥等官员深知这将是改写大明盐法的大事件,不由得纷纷投去了关注的目光,而叶淇抛出的时机无疑是刚刚好。 只要弘治点头同意,那么大明的盐法将会改写,而他想要花巨资打造的玩具“神盾营”亦是可成。 其实大家倒不是非要反对组建神盾营,但你瞎胡闹可以,那得分给大家一点好处。 “叶淇听差!”朱祐樘将叶淇的欣喜看在眼里,当即便是淡淡地道。 叶淇看到胜利的曙光已经近在眼前,而他毅然成为整个两淮地区盐商的大英雄,显得喜形于色地道:“臣在!” “即刻从户部押解十万两银前往山西储地购秋粮五十万石夯实边仓,事成有赏、事误当罚!”朱祐樘自然早已经识破对方的小伎俩,显得面无表情地下旨道。 啊?购粮? 在场的官员初时还以为弘治是要同意这个能生财的新盐法,但听到朱祐樘竟然是要叶淇前去山西购买五十万石秋粮,顿时不由得愣住。 叶淇本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但听到朱祐樘让他去购粮,不由得将眼睛瞪得大大地道:“陛下,臣……” “今边地粮贱,明年确是不宜输粟中盐,速去速归!”朱祐樘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当即蛮横地下令道。 叶淇在这里其实玩了两个小手段:一则过度渲染边地米贱,二则故意忽略引贱。 九边今年的米贱,这是受多重原因影响的。 从东南将米粮运到边仓,这路途的花费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边商意识到自己种植比运输要划算得多,故而他们开辟土地雇人种植,导致出现大量的商屯,从而保障了边地的粮食供应。 另外,自开中法以来,九边每年都有充足的米粮供应,故而现在的边仓的能够一直处于饱满状态,故而对粮食并不再饥渴。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今年遇上了一个丰收的好年份,由于粮食的产量高了,故而导致米价跌到了一石两钱。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边地很难大量供应足够的廉价边粮。 就像某人因特殊原因无法前去现场观看某明星的演唱会,他固然能够同意以一折的价格将票卖给你,但你要一千张,那么他只能竖起中指行国际礼仪了。 正是如此,九地的粮食从几两一石跌到两钱一石,并不是粮商开了善堂,而是大明推行开中法的一个重要成果。 一旦将开中法废除,那么粮价势必会迅猛回升,而早前的“两钱一石”的粮价压根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至于引贱,这才是确确实实真的贱。 正是盐官抬高了边商提盐的门槛,每个人前去提盐都要花钱打点关系,最终反倒让朝廷来买单,将原本一石三斗一引贬到了二斗五升一引。 所谓的“一引得八引之获”,不过是叶淇玩的障眼法,本质还是有窃国家的盐利,毁大明边粮的基石。 叶淇看到朱祐樘完全不上套,反倒搬起石头砸自己脚趾头,突然眼睛一亮地解困道:“陛下,今太仓无银矣,购粮之事还请容后再议!” “叶侍郎,户部存银一百三十万两,京仓存粮二千二百余石,这点银子咱们户部还是能拿得出来的!”正是这时,户部右侍郎陈坤眯着小眼睛站出来表态道。 且不说他是陛下亲自提拔的人,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还看不穿叶淇这点小伎俩。 虽然按新盐法,户部确实能够增加了一大笔盐税收入,但改由朝廷承担运粮往边仓的开支,这收上来的盐祼压根不够花。 叶淇之所以想要推行新盐法,无非是纳银更有利于淮商群体,亦方便底下的盐官能够中饱私囊。 淮商都知道将粮食从江南运到边仓不划算,若是改为课银,这帮人便将轻松得到盐引,从而牟取巨额盐利。 “若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的话,咱们户部当真是给伱看扁了!” “不错,十万两而已,咱们浙江司的账面便可以直接拔过去!” “若是不够,我们福建司的账面还有十三万两的存银,亦可划拨!” …… 户部的官员在看到陈坤一步登天后,加之他们并没有忘记朱祐樘早前所说的话,几位司职郎中纷纷落井下石地道。 且不说,他们一直都不喜欢叶淇这个外来户。按陛下早前的说法,一旦户部侍郎出缺,那么陛下将会从他们十三司郎中选拔。 而今叶淇竟然已经自寻死路,还认为眼前这位英明神武的少年帝王好糊弄,那么他们不介意从背后捅上一刀,从而谋求那个梦寐以求的户部侍郎之位。 这…… 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看到户部已经生乱,不由得面面相觑。 叶淇没有听到这帮家伙竟然在背后捅刀子,这一刻气得咬牙切齿,这根本是不可能完全的购粮任务。 “户部的银两既然没有问题,叶爱卿即刻动身前去,事成有赏,只是办砸了休怪朕治你的罪!”朱祐樘看着户部这帮家伙发现并没有白费自己的苦心,便一锤定音地道。 叶淇此时的脸比哭还难看,但面对朱祐樘严厉的目光,却是只好打碎牙往肚子吞道:“臣领旨!” 自作自受啊! 谢迁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对叶淇的新盐法显得十分不解,同时十分困惑地望向自己的老师徐溥。 “陛下,若李尚书无法从户部太仓中调银,臣所管京仓存粮二千二百余石,可跟米商折银以供筹建神盾营所用!”陈坤针对李嗣早前的托词,便是直接表态道。 这…… 李嗣的眉头微微蹙起,万万没有想到被这个胖子在背后捅一刀。 只是这又能怪谁呢?成化帝留下的家底着实是太丰厚了,这京仓还有两千多石存粮,而各地秋粮即将漕运而来。 “京城入冬米贵,今放粮可平抑京城粮价,奏准!”朱祐樘发现被文臣所痛恨的昏君其实挺靠谱,当即便采纳地道。 至于组建神盾营,自己是势在必行,毕竟这将会是自己的真正王牌部队。 神盾营的事情解决了? 在场的官员看到事态的发展,不由得面面相觑。 原本他们想要一起逼得朱祐樘收回成命,不承想万安站出来帮着陛下打擂台,而这位新任的户部右侍郎李坤更是扫清了障碍。 只是再这般给这位少年天子胡闹下去,将来还有谁能制衡住他,说好的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呢? 朝阳未显,寒风习习从东边而来。 徐溥等官员站在风中,却是发现今天的晨风格外的冷。 新任大理寺少卿宋澄衣着单薄,只是站在风中伫然不动。虽然他不明白陛下组建神盾营是何用意,但在他的认知中,陛下绝对不是一个胡闹的人。 “这朝会还要不要开了?若是今后再找这种奏外之事来胡闹,朕亦得效仿父皇罢朝专于实务了!”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解决,显得不耐烦地责备道。 虽然争吵有利于形成科学的决策,但他早已经清楚这帮文臣的德性。若不是自己并不昏聩,继即位恩交继承税后,又得废开中法用盐利来滋养这帮蛀虫。 咳! 徐溥的喉咙似乎感到不舒服,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吏科都给事中宋琮犹豫了一下,便是硬着头皮站出来道:“陛下,臣还有本奏!” “宋科长,你这又想要唱哪一出啊?”朱祐樘看到这帮文臣当真是没完没了,却是气极反笑地道。 吏科都给事中宋琮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当即便急忙奏事道:“陛下,微臣以为您下旨查抄原户部尚书李敏一事有所不妥!李尚书任官数十载,一直奉公克己,执掌户部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乃文臣之典范也。岂可因一份来历不明的账册便认定李尚书有罪,行下狱抄家事,此等做法本朝从未有之,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似乎早已经约定,当即纷纷附和地道。 咦? 身穿蟒袍的万安一直躬着身子侯在上面,此时听到吏科都给事中宋琮强行替李敏求情免罪,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下方的官员。 当日李敏被刑部收监,而查抄的圣旨都已经下去好几天,结果这帮文臣现在突然站出来求情,这个情况明显不合常理。 在场的官员都不可能是蠢蛋,要么李敏确实是无辜之人,要么这帮家伙已经断定此次查抄将一无所获。 李敏可以说是最贪的漕运总督,这个人又怎么可能是无辜呢?所以现在只有最后一种可能了。 当真生变? 刑部尚书杜铭看到何琮站出来的时候,亦是迅速地捕抓到这其中的异常,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徐溥道。 “百官跪,退朝!” 正是这时,朱祐樘已经转身离开,而郭镛则是大声地唱道。 朱祐樘其实亦是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只是现在亦不好妄下结论,还得等待已经前往河南的刘忠回复。 虽然不明白这帮官员唱哪一出,亦是不明白李宅怎么空空如也,但他当真不相信李敏到了如今还能脱罪! 啊? 万安和刘吉两位阁老看到朱祐樘负气离开,不由得面面相觑,但急忙率领百官跪送这位少年天子离开。 此次确实不能怪这位少年帝王拍拍屁股走人,实在是这帮文臣没事找事,更是没有想到这帮人竟然想要保李敏。 补上了! (本章完) 第九十九章 滑臣难缠,知县有愚 刑部,大牢。自弘治登基后,不论是北镇抚司大狱还是这座代表国家最高规格的监狱,明显都变得更加热闹。 原礼部右侍郎倪岳已经没有早前的跋扈,此时被关在死囚大牢中,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般,显得无精打采地唉声叹气。 一个全身被黑袍遮得严严实实的人从牢房前经过,倪岳的眼睛微微睁开少许,而后继续靠在墙边默算着自己的死期。 跟死亡相比,这一种等待更显得煎熬。特别在梦里,他时常做着自己还是礼部右侍郎的好梦,只是每回醒来看到自己仍然呆在死牢中,顿时是生不如死。 只是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离死期越来越近,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若时间可以重来,他定然不会站出来力保那个该千刀万剐的死太监怀恩,更不会说那么没过脑子的话。 世上没有后悔之药,而今他从高高在上的礼部右侍郎成为了无人问津的死囚。 自己替怀恩出头,更是站在文臣的立场硬刚了皇帝,但自己如今身处狱牢中,前来探望自己的官员寥寥可数。 那帮人说什么同进退,分明只能是同富贵不可共患难。倪岳的耳朵微微一动,听着刚刚经过牢房前的黑袍人的脚步声,却是心如明镜般。 等到那个黑袍人走远,他当即重新睁开眼睛朝那边望过去,却是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跟李敏都有关联。 “若此次能够逃生死天,我李某必有重谢!”李敏在崇文门被宋澄抓回来后,便一直试图逃出生天,对来人郑重的许诺道。 原本他都要放弃希望了,但意外得知那本指证自己的谢一夔账本并不是从谢宅中找到,而是来自于一个民间的钱肆。 既然那半本账本已经受潮,那么账本的笔迹定然是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故而他可以一口咬定是有人蓄意栽赃。 只是想要真正逃出生天,单靠自己嘴硬还是远远不够,还需要朝中有人替自己说话。 像当年的王越,大家明知道那些诗说明不了太大问题,甚至那么诗摆明是有人蓄意曲解,但王越愣是被朝廷谪居安陆而满朝文武无一人替王越说话。 现在即便面对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他亦要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一定要在这一场死局中逃出生天。 黑袍人沉默了片刻,而后淡淡地道:“家里那边断无差错?” “这个您放一百个心,此事原本就已做后手,我还提前修书回家让犬子处理妥当了!”李敏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忙不迭地保证道。 看书喇得知谢一夔被查抄的消息后,他当时害怕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故而即刻写信回家让儿子转移所有窑银,同时将宅子和田产通通转到亲戚或族人的名下。 当时看似一个胆小之举,反倒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黑袍人得到李敏肯定的答复,似乎亦是将悬着的心放下,便心照不宣地转身离开了这里。 只是在经过倪岳牢房的时候,他却懒得瞥上一眼,毕竟这个蠢蛋确实是没救了,那三年之约更是给陛下名正言顺地组建门党。 襄城,位于河南中部,隶属于开封府所辖的许州。自李敏发迹后,襄城便是以李家为首,而今的李家可谓是襄城名正言顺的第一家。 李敏的二儿子李远征是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子,一直留在老家打理家业。 自从他几天前收到父亲的京城来信,当即着手处理自家名下的所有产业,同时将家里的窑银转移到秘密处。 跟天下所有贪官一般,为了防止自己家财被朝廷一锅端,通常都不会将赃银全都留在家里,而是另寻他处进行匿藏。 原本最合适的地方是自家祖坟,但现在藏的祖坟的人太多,而且保不准哪个龟孙挖自家祖坟,故而早已经是别择他处。 在处理这一切后,襄城似乎十分的平静,而他亦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襄城县衙。 “李二公子,什么风将您吹到县衙来了!”襄城知县姓苟,一个长相颇有喜感的中年男子,三年前被李敏看中从主簿跳到襄城知县的位置上,此刻显得十分热情地招呼李远征道。 李远征在客厅落座,显得不急不慢地端起茶盏道:“苟知县,你最近可听到朝廷有什么风声吗?” “呵呵……李二公子,这个你倒是问对人啰!京中友人今日刚巧来信,信中他告知原工部尚书谢一夔的家被抄了!”苟知县望了望左右,显得神秘地透露一则消息道。 李远征刚将茶水送到嘴边,突然听到堂堂工部尚书被抄家的消息,顿时一股冷意袭上心头,猝不及防被滚烫的茶水烫了一下。 “只是听闻谢尚书一生清贫,朝廷压根抄不出几件值钱的东西,陛下这是冤枉清官……你没事吧!”苟知县十分得意地继续说着,而后对被茶烫着的李远征关心地道。 李远征将手里的茶盏放下,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道:“苟知县,假若我李家亦逢大难,不知你可肯助我李家脱困?” “李尚书对本县有再造之恩,亦得李二公子相助才能治理好襄城县,本县自当义不容辞!”苟知县的眼睛都不睁一下,当即便义正词严地表态道。 李远征的心里不由得安定下来,用手帕抹了抹嘴角道:“实不相瞒!新君偏宠宦宦,吾父不愿看大明被奸宦把持朝政,上疏直谏遭新君勒令带冠闲住!今吾父对朝廷失望至极,故弃高位辞官归田,然吾父已罪内官。据吾父朝中好友徐学士透露,新君身边的宦官郭镛已进谗言,污陷吾父任职漕运总督期间行贪墨之事,我李家恐要步谢家后尘矣!” “啊?李尚书已经辞官了?”苟知县的大脑自动忽略后面的一大串废话,当即张大了嘴巴失望地道。 李远征突然意识到这位知县压根不玩虚的,当即便话锋一转地道:“苟知县,不过你亦大可放心!虽然吾父已经辞官归田,但诸多好友仍在朝,吾父跟吏部左侍郎徐溥更是多年的同年好友,安排你出任从六品知县并不会失言!” “本县倒不是在乎官职,只……只是感到震惊而已,毕……毕竟李尚书有治国安邦之才!”苟知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于势利,亦是连连解释地道。 李远征知道自己的筹码已经足够重,便再度强调道:“如此便说定了!若我李家逢大难,还请苟知县助我李家脱困,开个方便小门,来日必将厚报!” “一定!”苟知县知道对方的人脉资源仍旧是自己要仰望的,当即很肯定地点头道。 李远征此次过来终究是防患于未然的手段,心里亦不太认为朝廷真会查抄自己李家,便掏出一份名单道:“这是紫云书院学员中的优生名单,明年的县试便要依仗知县大人了!” “这个好说!”苟知县伸手接过名单,当即陪着笑脸答应道。现在的李家已经成为庞然大物,不仅李家自家的家势强大,而且跟整个襄城县的乡绅关系十分密切,更是通过紫云书院培养了大量有功名的读书人。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任前的知县是怎么样做的,但从历届县试以紫云书院所取人数最多来看,想必前任同样是李家的工具人。 在这三年的任期里,每次县试前都会收到来自李二公子的紫云书院优异生员名单,而这份名单上的所有生员自然是要全部通过。 只是这便是时下大明科举的现状,科场舞弊早已经是见惯不怪。据说堂堂首辅儿子和孙子都是通过作弊考取的功名,更别说一个小小的县试,自然还是要掺杂着水份。 关于这一点,李家无疑是具有前瞻性的。早在二十年之前,时任浙江按察使的李敏便建了紫云书院,从而培养了一大批亲李家的读书人。 李远征看到苟知县还是跟以往那般上道,当即便微笑地告辞离开。只是他前脚刚走,风尘仆仆的刘忠终于带着锦衣卫赶到这里。 由于知道李敏必定会将消息传回这里,刘忠这一路不敢半分歇息,简直是日夜兼程而来。 他相信凭着他们的速度,即便李敏已经派人回来通禀,那亦是已经落在他的后头上。 “抄……抄家?”苟知县得知刘忠竟然是来查抄李家的钦差,顿时亦是愣住了。 刘忠是一个急脾气,当即上前扇向苟知县的后脑勺上道:“还愣着做甚!你速速点齐县衙的人马协助,领本官前去查抄李家!” “是!”苟知县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扶正自己的乌纱帽答应道。虽然他的心向着李家,但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钦差大人,亦是只有服从命令的份。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刚刚还觉得李家被抄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但眨眼间竟然已经成真。 “即刻封住前宅子后门,谁人都不得出入!”锦衣卫百户官来到李家大宅后,当即便进行指令道。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查抄的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只是不管他们如何将李家大宅挖地三尺,依旧无法找到窑银的踪迹,而库房只剩下一大堆的木架子。 至于很多官员都喜欢收藏古玩书画,但在这座李家大宅中,愣是一件都没有见着,甚至家里用的碗都是嗑破一个口子的。 刘忠看着这座宅子显得十分的不甘心,却是知道李家定然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所以将家里的窑银藏了起来。 “钦差大人,我父亲从小教导我们要勤俭持家,这家里确实只有这点财物了!”李远征穿着一套旧棉袄走过来,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道。 刘忠看着李远征那双白净细腻的手,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若真如你说所这般清廉,那么你们李家便不会置下如此大的宅子!” “钦差大人,这不是我李家人丁兴旺吗?这人多了,自然宅子便要大上一些,亦是没有办法之事!”李远征有着能说会道的好口才,当即便是大吐苦水地解释道。 刘忠发现这个李家确实难缠,自己一路从京城不歇息赶来,结果在这座大宅子愣是查抄不到窑银。 只是他知道谢一夔的账册已经证实这李敏便是大贪官,这李家绝对不是什么清官之家,而今赃银不过是被藏起来罢了。 “钦差大人,这其中是不是有奸人构陷我父亲,我父亲为官数十年却是不拿一钱银子啊!”李远征同样不死心,当即替自己父亲喊冤道。 刘忠已经意识到李远征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却是大手一挥道:“将此人继续关押,本钦差接下来挨个审问,便不信真找不出你们家里的窑银!”李远征将刘忠的急躁看在眼里,特别知道这位死板的钦差从不用大刑,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既然给这位钦差一百年,定然是找不到自家的藏银之地。夜幕降临,襄城县衙的签押房还亮着灯火。 苟知县的眼睛视力不好,正在灯下努力地看着状子,却是发现最近状告李家的案子明显增多,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他最近的日子亦是难熬,原以为自己抱上粗大腿便能官运亨通,但哪想到李敏不仅轰然倒台,而且还被朝廷抄家。 现在李家完了,那么他仕途亦算是毁了。苟知县不是没有想过出卖李家,只是他在襄城三年难免会伸手拿一点,若自己敢出卖李家,那么李家定然是拉着自己一起陪葬。 都说他们县太爷是百里侯,但这大明王朝的知县压根就是某位大人物的看家犬罢了,真正的大爷始终是朝堂的大佬们。 苟知县看到刘忠突然黑着脸走进来,当即吓得站起来陪笑道:“钦差大人,您怎么还不睡呀?” “传陛下口谕!”刘忠并不喜欢眼前这个满脸谄媚的举人知县,却是板着脸道。 苟知县听到是陛下口谕,顿时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跪迎道:“臣……臣襄……襄城知县苟有忠恭请圣安!” “圣躬安!陛下口谕,闻李敏经年贪墨甚巨,襄城知县苟有忠助钦差查李敏一族窝藏赃银,昔日有过可免,有功当赏,钦此!” “臣……臣领旨!”苟知县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人知县竟然有闻得到陛下的口谕,当即激动得眼泪都涌出来道。 刘忠没想到这个举人知县竟然哭了,便是例行询问道:“苟知县,你可知李家的藏银之地?” “知道!”苟知县抹掉眼泪,当即便认真地点头道。刘忠的眼睛一瞪,显得不可思议地道:“你……你知道?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章 文臣真容,王越杀王 “下官真知道,但找不到!”苟知县迎着刘忠震惊的目光,显得无比认真地道。 刘忠原本就不相信苟知县知道李家的藏银地点,现在听到这个莫名其妙的答案,当即被绕得晕头转向。 知道,还找不到,这都是什么鬼嘛? 正当刘忠和苟知县还在为李家所藏匿的窑银而犯愁的时候,京城宛如是正在经受暴风雨洗礼的巨舰般。 紫禁城,乾清宫。 自上次罢朝事件后,大明王朝的君臣关系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大明不可一日无忠直之臣,忠直之臣不可蒙冤,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陛下以尧舜为法,薄魏武固宜,然魏武猜忌如此,犹能容祢衡,陛下不能一刘敏何也?” …… 朱祐樘原以为离朝便能让这帮咄咄逼人的文臣有所收敛,结果在刚从南京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带领下,科道言官上疏替刘敏辩护的言辞更显激烈。 罢朝! 罢朝! 罢朝! 朱祐樘面对科道言官的攻势,却是选择最舒服的方式,不想将精力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争论上,故而选择舒舒服服地继续睡觉。 其实这帮文臣此次反应这般激烈,恰恰说明文臣其实已经心虚了。 由于前世喜欢看历史,加上朱祐樘是一个喜欢从不同维度看待历史的人,所以对明朝的历史还算比较了解。 尽管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明朝的官员有很多奉公守法的清官贤臣,甚至坐拥二十四万亩良田的徐阶都因除掉严嵩而被称为贤相。 只是文官真的这么清廉如水吗? 在没有揭开的历史面纱中,确确实实所有的官员都像是清廉如水的好官,翻阅任何一个官员的生平都是“清廉”、“刚正”和“爱民”等好词。 在已经被揭开神秘面纱的历史真相面前,文臣的丑陋还是能够看到一点。 不说弘治这种掌控力弱的帝王,即便是明太祖朱元璋的主政中期,亦是发生了赫赫有名的郭桓案。 洪武十八年,御史余敏、丁廷举告户部侍郎郭桓利用职权,勾结北平承宣布政使李彧和提刑按察使等人贪污太平府、镇江府等府赋税,私吞浙西秋粮约二百万石等。 明太祖朱元璋下令严查,此案牵连到十二个布政司,牵涉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和工部侍郎麦至德等高官,一共追赃七百万石。 在朱元璋时期的文官集团都敢如此联手贪墨七百万石米粮,而今的文臣的势力早已经增长无数倍,自然不可能真的能做到清廉如水。 最大的可能性是大明自从失去那位铁腕太祖皇帝后,便没有出现有能力扯下文官面具的帝王,直到明末闯王李自成进了北京城从文臣等蛀虫家里抄得七千万两,这样才能窥得一丝真容。 虽然成化后期西厂的名头响亮,但厂督汪直已经被逐到南京,而西厂亦是烟消云散,文臣行事同样可以无所忌惮。 朱祐樘现在手握十二营,而今揪出了谢一夔,更是要刀砍向原户部尚书李敏,这让整个文官集团都害怕了。 若是继续这般深挖下去,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来,到时恐怕整个文官集团都要遭殃。 正是如此,文官集团表面上看是一起拯救已经下狱的原户部尚书李敏,但实质是想要阻止朱祐樘清查朝官的贪墨案子。 “陛下,谢一夔账本的字体今难辩真假,而账本来自于民间钱肆,恐是奸人故制伪账构陷朝臣!今贸然将李敏逮入狱中籍没家财,此非圣明所为,故恳请陛下三思!”身穿蟒袍的万安来到东暖阁中,亦是向朱祐樘求情地道。 朱祐樘坐在书桌前,看着跪在地上的万安道:“万阁老,你安分替朕办事,朕不是刻薄寡恩之人,这个事情你就别掺和进行了!” “老臣遵旨!”万安感受到朱祐樘的关怀,亦是进行谢礼道。 倒不是他想要站到弘治的对立面,但他心里亦是有苦衷。毕竟再这么查下去,其他官员难以自保,而他万安同样难以保全。 他可以无条件支持陛下改革盐政,只是陛下真要一直揪着官员贪污的话,那么他恐怕是真要好好考虑家里老小的安危了。 朱祐樘对万安还是有好感的,当即不容置疑地道:“下去吧!” “老臣告退!”万安是一个懂得分寸的人,便是起身道。 李敏的案子其实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关系到整个文官集团的信誉问题。 一直以来,在大众的观念中,太监是最贪财的人,外戚是乱国的祸根,武勋则是一帮不懂领兵打仗的草包,而文臣才是国之栋梁。 特别在德行方向,文官集团一直以道德模范来标榜自己,亦是顺应着一种有德者居高位的主流观念。 只是朱祐樘一改往朝的风格,在手握兵权后,并没有急于改革,而是将屠刀直接斩向了他们文官集团。 李敏和谢一夔在朝野的名声都不错,一旦真查出这两个人都是大明的大贪官,那么对文官集团的信誉无疑是一种重创。 朱祐樘面对百官纷纷替李敏求情,却是不打算进行妥协。 若是刘忠派不成自己这个差事,那么他便再派其他人过去,他还真就不相信揪不出这个大明的蛀虫。 “皇上,该用午膳了!”覃从贵由膳房那边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祐樘没有想到已经中午了,却是头亦不抬地道:“撤了,朕今日没有胃口!” “遵命!”覃从贵知道眼前这位已经不是那位优柔寡断的太子爷,当即便恭敬地回应道。 一旁的刘瑾倒是担心朱祐樘,但嘴巴动了动,却是不敢吱声。陛下做的决定,却是轮不到他来劝阻,似乎现在亦是无人敢劝阻。 至于那位太皇太后,自从陛下那日没有当场同意赦免庆云侯后,却是没有再踏进乾清宫一步。 午后时分,工部尚书贾俊到来。 作为大明有吏以来第一位举人尚书,贾俊的外形条件还是不错的,浓眉大眼搭配着标准国子脸,给人一种正派的感觉。 只是他的眼神明显有些活跃,总给朱祐樘一直大奸似忠的感觉。 贾俊来到圣前,当即行礼道:“臣工部尚书贾俊恭请圣安!” “朕躬甚安!”朱祐樘今天的心绪不佳,显得敷衍地道。 贾俊从地上起来,对朱祐樘直接询问道:“陛下,不知召臣过来所为何事呢?” “刚刚得报,神盾营的营地因何至今都还没有破土?”朱祐樘的脸色微沉,当即开门见山地质问道。 出于京师安全和更大限度地发挥神盾营抵御蒙古的考虑,新营地选在离北京城北面约十里地的一处小山坡上,却是要在那里建一个土堡和营地大校场。 只是事情已经过了几日,虽然他已经着令十二监从十二营中挑出三千精锐,但所选的营地仍旧迟迟没有动静。 贾俊似乎早已经猜到朱祐樘召见的意图,当即便从专业的角度回答道:“回禀陛下,新营地设在北郊,离京师北门有近郊十里之远。只是想要按陛下所定规模,不仅要征役数千人,且还得筹备物料,加上要携带工人的伙食,另外还有诸多事项要准备,请陛下再给臣三日筹备,三日后保证破土动工!” 这…… 刘瑾扭头望向侃侃而谈的贾俊,尽管自己对这种建筑上的事情是一窍不通,但总觉得这位工部尚书故意夸大其词。 “按如今的速度,何时能完工?”朱祐樘感觉自己听了一堆的废话,便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贾俊思索片刻,却是轻轻地摇头道:“陛下,您所要的工程太大,今已是入冬时节,加之春节很快到来,很多材料恐有短缺,工人难保思乡心切,故臣不能无法给出定数!” “别扯这些有的没有,即刻给朕一个准数,否则让工部左侍郎陈政过来!”朱祐樘如何不知道这些都是推辞之词,当即便沉声道。 贾俊发现这个事情已经无法打马虎眼,当即便报一个日期道:“陛下,若真要日期的话,明年开春三月保证完工!” “明年三月?”朱祐樘听到这个日期,不由得笑了。 贾俊不敢触碰到朱祐樘的怒火,便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虽说时间上是三月保证完工,但臣定会努力,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下去吧!”朱祐樘知道贾俊跟那帮文臣是穿同一条裤子,当即便摆了摆手道。 贾俊倒是暗松一口气,便恭敬地施礼道:“臣告退!”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文臣既然无法阻止陛下筹建神盾营,那么自然是以拖为上。 从建军营开始便由他们工部慢慢拖,之后的装备和武器同样由兵部拖着,而负责马匹供应的户部同样可以再拖,这个事情定然不会让朱祐樘顺顺利利打击神盾营。 他们文臣别的本事没有,但磨洋工历来是他们的强项,而陛下终究是一个人。当一个人的精神被慢慢消耗掉的时候,朱祐樘难免是顾此失彼,甚至最后不得不进行妥协。 “该死!” 贾俊刚刚离开,朱祐樘气得咬牙切齿地骂道。 本以为这种文臣被自己打服了,但现在看来,这帮人是好了伤痕忘了痛。 早前搭救李敏则罢,而今竟然妄图制止自己兴建神盾营,这帮文臣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以致都不将皇帝当老儿了。 朱祐樘慢慢冷静了下来,对刘瑾进行吩咐道:“宣大理寺少卿宋澄!” 乾清宫虽然显得安静,但总是人来人往。 郭镛又搬来了一大堆奏疏,却是特意将一小摞奏疏放到朱祐樘的前面道:“陛下,这里刚刚湖广送来的急报!” 急报? 朱祐樘不由得微微一愣,而后便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奏疏,却是突然脱口而出地道:“王越当街杀楚王?” (本章完) 第一百零一章 旧事西厂,助越惩贪 湖广,武昌城。王越策马持剑入城,前面则是身穿王服的楚王拍马奔逃,正在上演着老当益壮的老将军追杀楚王的戏码。 楚王朱均鈋的骑术很是一般,面对尾随而来的持剑王越,此时已经吓得惊慌失色地喊道:“钦差乱杀人,快护本王!” “逆贼休走!今天无恩出城,欲刺钦差藐视皇威、贩运私盐无视朝廷法度,本钦差当持尚方剑斩之!”王越紧跟在后面,对前面奔逃的楚王罗列罪行怒道。 这……原本有勇士想要上前救驾楚王,但王越所罗列的罪行且手里竟然是尚方剑,当即便纷纷站在原地吃瓜。 楚王朱均鈋原本是想要逃回楚王宫,只是眼看着王越就要追上来,慌乱之中竟然从马背跌落下来。 这一摔没有半点征兆,巧好是脸部着地,两颗门牙竟然给嗑掉了。围观的百姓看到高高在上的楚王逃得这般狼狈则罢,还摔得如此之惨,不由得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吁……王越看到楚王已经在慌乱中落马,便在街道中央勒住马缰,让马前蹄微微上扬,这才不至于踩踏楚王。 楚王摸着自己嘴巴已经全是鲜血,当即气急败坏地质问道:“王越,你是疯了吗?你竟敢当街追杀本王,可知是何种后果?”咦? 街道两边刚好是一间酒楼和一间茶馆,正在这里消费的顾客听到楚王说话已经漏风,当即意识到门牙确实没有了。 “老夫乃奉旨总理盐政钦差,你贩运私盐则罢,今事败竟敢命人暗箭射杀本钦差,你眼里还有没有皇威?”王越喝想到刚刚的惊险,亦是气不打一处地质问道。 若不是自己在军旅历练数十年,且对今日的行动亦是有所准备,不然恐怕是真给这位楚王给暗算了。 楚王行不法事则罢,竟然还敢如此无视皇威,他现在当街斩掉楚王,可谓是替陛下除一大害。 “拿命来!”王越是越想越气,当即便持剑上前怒声道。楚王看到王越眼中的杀意,吓得急忙跪地求饶道:“饶命!钦差饶命!本王不该贩运私盐,本王愿接受朝廷处罚,请饶本王一命!” “求饶?” “楚王求饶?” “这位钦差当真好威风啊!”……两边的观众看到楚王向这位钦差跪地求饶,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却是纷纷面面相觑起来道。 王越的白须随风而起,只是眉头微蹙,看着眼前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汗的楚王,反倒是不好下杀手了。 虽然他刚刚心里生起熊熊烈火,特别那一箭从他胸前擦过之时,他确实是想要用尚方宝剑斩了这个无法无天的楚王。 只是现在看到楚王求饶,而且还承认了罪责,心里不免犹豫起来。终究而言,这个楚王只是被盐利所诱的参与者之一,若是想要整治好盐事,杀一个小小的楚王其实仍是于事无补,反倒会平添一些不必要的风波。 “钦差大人,小王即便再胆大包天,亦不敢下令射杀钦差,其事定有蹊跷!”楚王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得如此之近,当即又是进行辩解道。 王越收起心头杀人的冲动,却是正色地警告道:“本钦差看在你是太祖后代的份上,便替陛下暂饶你一命!只是你贩运私盐,今又擅自出城,更是试图谋害钦差,自有朝廷法度制裁于你!”陆松已经带着锦衣卫赶到,看到王越没有冲动杀楚王泄愤,不由得暗暗松了溂活了? 楚王看到王越收起尚方剑,整个人当即便瘫软在地上。他一直认为自己是真命天子,毕竟楚王位砸到他头上是真的走了大运。 只是自己的运气似乎亦是只有这点,而今做出这等莽撞之事,恐怕还得霉运缠身了。 跟楚王的情况相似,湖广巡按姜洪等官员迎来了当头一捧。码头粮仓的清点工作已经完毕,楚王明明持二百引前去提盐,结果提回足足八百引,而其中绝大部分是不经运司的盐场私盐。 由于盐官的贪腐严重,不说官盐的定价更高,单是能够免掉盐官的吃喝卡要都能省下一大半钱,故而由灶户提供的私盐的利润十分的丰厚。 从扬州到武昌,沿长江一路水运而归,运费成本并不高,故而这是一门一树百获的好买卖。 只是这个原本人人得利的生意,随着钦差王越掀开了这个盖子,围坐在餐桌前的他们都是无所遁形。 武昌城,湖广巡抚衙门。王越带领钦差卫队入驻这里,面对被叫过来的官员,却是直接进行清算道:“尔等皆是助纣为虐之徒,有负皇恩浩荡!” “钦差大人,此言不妥,我等皆是不知情!”湖广巡按姜洪知道王越是要问罪他们,便傲然地反驳道。 “对呀,我等并不知情!” “若知道楚王干不法事,下官定要查办于他!” “都说楚王贤明,不想在背地里谋取盐利,当诛之!”……湖广左布政使李清等官员交换了一个眼色,当即便纷纷附和姜洪的话,同时义正词严地表明立场道。 这……王煜和胡军见状,虽然一直听闻是吏滑如油,但这帮官员敢情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好一个不知情!来人,将人带上来!”王越早已经摸清这帮地方官员的嘴脸,当即下达指令道。 随着话音落下,陆松带着锦衣卫将一个人押到了堂中。啊?湖广巡抚姜洪等官员原本还稳坐钓鱼台,毕竟他们都没有落下实据,但看到被押上来的人竟然是叶富贵,顿时便傻眼了。 叶富贵面对着王越和众官员,此时显得垂头丧气地低着头。在昨晚被带走后,虽然他一度不肯招认,但这帮人压根不是善男信女。 至于他所搬出来的后台,在这帮人的眼里根本一点用处都没有,而自己再不招恐怕是真要被他们活活淹死。 王越将两边官员的震惊看在眼里,便板着脸质问道:“诸位,你们还有什么话说?若是你们当真不知情,本钦差可以不进行追究,但你们可都是拿了人家的土特产啊!”早前在北边的时候,他一直以为饱读圣贤书的官员都能够做到一心为民。 只是随着慢慢进行挖掘,这帮地方官员还真的都是经不起深究的伪君子,简直就是京山县黎光明的翻版。 官员站一排都砍头有个把冤枉的,隔一个杀一个一定会有漏的。 “钦差大人,不知你指的是什么事?我等确是不知情!”湖广巡按姜洪瞪了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叶富贵,而后仍是装无辜地道。 “对啊,我等确实是不知情!”湖广左布政使李清等官员深知不能招认,仍是一脸无辜地叫冤道。 王越派的人可是亲眼看到叶富贵拜访了姜洪,当即便是冷哼一声道:“本钦差不管你们承不承认,但现在叶富贵已经指证你们,全都给本钦差到牢房里呆着吧!” “来人,将这几位大人锁拿了!”锦衣百户陆松已经早有准备,当即便下令道。 “你们敢!”湖广巡按姜洪看到王越竟然要他们关起来,当即暴怒而起道。 且不说他是堂堂的湖广巡按,他背后可是帝师徐溥,却是打心底没有将这位谪居安陆的王越放在眼里。 王越看到站起来的姜洪,当即沉着脸质问道:“姜巡按,难道你是要违命不成?” “王世昌,你清白不分便要将我等官员锁拿入狱,当真不怕史笔如铁吗?”姜洪不明白这个老顽固为何仍是不懂为官之道,当即便厉声质问道。 王越对于青史的名声早已经不在乎,便是针锋相对地道:“我王越上不愧君,下不愧民,你们要怎么写随意!倒是你姜洪收贿银庇奸商,本钦差定要你知晓什么叫国法难容!” “王世昌,即便是在狱中,本官亦要上疏弹劾你的不法事,本官看陛下是信我还是信你这个人人喊打的老鼠!”姜洪深知无法抗衡王越的钦差身份,但还是愤愤地威胁道。 “对,我等一起上疏弹劾这个王蛮子!”武昌知府孙弘知道王越跟新君并没有什么交集,当即站出来附和道。 王越知道自己在对抗着整个文官集团,只是想到死去的胡大牛,还有千千万万被欺凌的同胞,却是无所畏惧地迎着这些人怨恨的目光。 陆松望到王越宛如磐石般坚定,当即大手一挥地道:“带走!” “不认,绝对不认!” “对,威武不能屈!” “他王世昌无证无据,能拿我们奈何?”……姜洪和李清等官员迅速达成共识,即便面临叶富贵的指控,亦是装着并不知情,那么王越便拿他们没有办法。 “我招!我招!王世昌,你不讲武德,我&#¥!”仅是一日,这帮进去前还信誓旦旦不会招认的官员,在经过小小的皮肉之苦后,湖广左布政使李清等官员纷纷签字画押承认了罪行。 “松哥,你以前在京城哪个衙门的?” “在西厂呆过一段时间!” “松哥,牛!”王煜看到陆松的审讯手段后,却是不由得生起了敬佩之意,同时默默地竖起了大拇指。 陆松的嘴角微微上扬,亦是想起了那段光辉岁月。对这帮官员的德行自然早已经十分清楚,别看一个个都是满嘴忧国忧民和视死如归,但其实都是没胆气的伪君子。 西厂为何被文官集团如此厌恶,最终被迫只好关掉呢?正是西厂压根不跟文官讲什么证据,论什么情理。 这帮文臣收受贿赂的手段可谓是千奇百怪,他们可以拿古董字画,亦可以巧立名目来收取好处,甚至拿冰儆和炭儆都是合理的收入,压根很难说得清楚。 只是西厂并不听文官这一套,不招认打到你招认为止。若是不给点颜色,谁会傻傻招认自己的罪行,都是上点刑法才能撬开这帮官员的嘴。 当然,用刑也是有技巧,有的官员有问题就要动刑,若是一眼看出对方并没有什么问题就没有必要打死了! 此次的案情其实十分的简单,叶富贵早已经在扬州那边打点好关系,由楚王将私盐运回来,而后这帮地方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这一批私盐行销于武昌府及周围地区。 三日后,所有案情都已经尘埃落定。武昌城的东市搭建了刑台,钦差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亲自监斩。 胡松面对着围观的百姓,亦是宣布三人的罪行道:“湖广左布政使李清、湖广巡按姜洪、武昌知府孙弘纵容楚王伙同奸商叶富贵将私盐运于武昌行销,今本钦差已经查实,故对三位犯官行斩立决,以儆天下诸官!今后各地售盐,当销官盐、行官价……!” “这哪是王砍头,分明是王青天啊!” “咱们的盐价这么贵,就是这帮人搞的鬼!” “可不是吗?如果他们都不贪,按朝廷的官价,咱们都吃好好过日子!”……武昌城的百姓看到王越要斩左布政使李清等官员,当即便从四面八方而来,同时纷纷进行称赞道。 湖广左布政使李清、湖广巡按姜洪和武昌知府孙弘身穿着囚服被押上刑台,湖广左布政使李清和武昌知府孙弘已经尿了裤子,而湖广巡按姜洪似乎不明白事情在哪里出了差错。 自己是堂堂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的得意门生,而今更是身居湖广巡按一要职,但在自己最为风光之时,毅然被一个谪居之人推到了断头台。 吉时到!坐在案前的王越望着台上的三位犯罪,当即拿起一支令签朝着前面丢了下去。 这里早已经是围得里三重、外三重,可谓是水泄不通,毕竟是有人持旨来救,恐怕亦是无法闯下这里了。 一个监斩的辅官看到令箭落地,便是喊道:“斩!”噗!噗!噗!……随着郐子杀的刀光闪过,从左到右,一道道鲜血直溅而起,湖广左布政使李清、湖广巡按姜洪和武昌知府孙弘的人头纷纷落地。 不管是李清还是孙弘在这里任职多年,不可能不知道楚王这点勾当,而姜洪虽然初来乍到,反倒是跟奸商叶富贵勾连最深的那个。 三位犯罪可以说是死有余辜,被斩头是一点都不冤。 “王青天!” “王青天!” “王青天!”……围观的百姓看到三位犯官被斩杀,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句,而后周围的百姓纷纷响应起来道。 一时间,声势直击九霄,在楚王宫养伤的楚王被吓得瑟瑟发抖,缺掉的门牙正指着东市的方向不知所云。 第一百零二章 万民送行,王越再诗 随着姜洪三人被问斩,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至于楚王及相关人员的罪行,只需要按正常程序上报于朝廷,朝廷自然会对这些有罪之人进行处罚。 楚王贩运私盐、私自出城和意图谋害钦差三大罪,即便弘治不进行严惩,楚王朱均鈋的封号必定是要被剥夺了。 次日上午,前往扬州的官船已经准备妥当。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处理完毕,王越自然还是得前往扬州,毕竟那里才是一切祸乱的根源。 王越此次是堂堂正正地离开,除了一直所伴随的钦差护队外,还有湖广方面已经安排一支卫队护航。 湖广巡抚衙门前,马匹已经准备妥当。跟喜欢乘坐官轿的文官不同,王越自从在九边待过后,出门便更加不喜欢坐轿,而是喜欢骑马出行。 “出发啰!”王煜受到王越的影响,从小的梦想并不是考取状元,而是能够成为一名少年将军,故而一直都是热衷着骑射,当即走在前头高举拳头道。 陆松等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扬起马鞭随行。他们终究是地地道道的武人,在看到王越这一路的所做所为后,不仅心里生起敬佩之意,而且对现在斩奸除恶的日子很满意。 这一路走来,虽然经历过艰辛,但终究是将那些有罪之人推上了断头台,让他们为自己贪墨行为负责。 尽管前面的扬州更要凶险,甚至情况比这里要复杂一百倍,但他们都相信王越定然能够带他们闯出一片天地。 至于盐事还有多少蛀虫,只要通通杀个干净,那么盐事自然便通畅,而他们则是可以向陛下交差了。 时间已经临近十一月,天气越发的寒冷。一行人从武昌城的城门顺利出城,只是在策马来到码头的时候,却是突然间傻眼了。 “王公,我等给您送行了!” “王公,请喝我们的送行酒!” “王公,多谢您为我们除害,此去定要多多保重!”……在这个小小的码台上,这里竟然已经足足聚集数万百姓,后面还有不少百姓闻讯而来。 在看到王越出现的时候,码头的百姓纷纷涌了过来,为首的几名老者纷纷带头表态道。 虽然这是一个让官场所厌恶的王砍头,但看到王越在武昌城的所作所为,大家清楚这是一位真正敢于为民做实事的好官。 现在得知王越要离开武昌前往扬州整理盐事,很多百姓当即自发而来,想要送一送这位肯干实事的王青天。 这……王煜和胡军同样没有想到会出现如此浩大的场景,两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不可思议地望向涌过来的百姓。 陆松看到此情此景,只是想到王越这一路的所做所为,似乎真提承受得起这荆楚百姓的这份礼遇。 其他随从人员亦是多有感慨,只是看着一张张纯朴的脸庞,都是默默地扭头望向了已经赢得民心的王越。 王越看着此情此景,一股暖意涌上心头,眼眶不由得红了。 “王公,你是真正的好官,老朽亦来为您送行了!”一个老太婆柱着拐杖而来,老泪溢满脸颊地喊道。 更多的百姓迎着王越这边走来,在王越斩杀武昌知府孙弘那个狗官之时,很多百姓积在心里的冤屈亦是释然了。 王越看到纷纷涌向自己的百姓,便带着大家从马背下来,心里的软柔处亦是被这份真情触碰到了。 不管是早前在九边杀鞑子,还是现在整顿盐事斩杀贪官污吏,他所求无非是让这华夏大地上的百姓能过得更好一些。 现在看着一张张饱经沧桑的脸,还有那一双双满是老茧的双手,却是觉得自己做得仍旧还不够好。 这里的百姓受到的苦太多,而像武昌知府孙弘这种贪官早就应该斩尽杀绝,而不是留着他们祸害至今。 “王公,这是我们荆楚的武昌酒,又名桂花烧,请品鉴!”一个老汉已经倒出一碗酒,显得热切地送到王越面前道。 其他的后生纷纷倒出酒香四溢的汉汾酒,而后将酒送到陆松等人的面前,亦是要表达他们的这一份情意。 他们不懂朝堂的争斗,但看到王越敢于杀贪官,那么他们知道王越不是同流合污的好官,自然是要前来为王越送行。 王越接过酒碗跟着众人还予一礼,当即便一饮而尽,醇酒的酒水入肠带来别样的滋味,便忍不住赞道:“果真是好酒!” “王公,幸得你为荆楚百姓除盐害,请受我们一拜!”看到王越饮下送行酒,几个老汉带着百姓跪礼道。 王越抹掉嘴边的酒渍,急忙将为首的几位老者扶起,同时眼睛红润地望向跪在地上的百姓道:“若是此番下扬州不能平盐事,越便无颜再面荆楚父乡!若越能平盐事归来,望荆楚父亲再送越桂花烧,越要一醉方饮!”此话一出,多愁善感的百姓不由得哭声一片。 他们都是辛勤劳作的普通人,虽然每斤盐上涨几十文钱看似不多,但他们都是一文钱恨不得掰开来花的人,此中的心酸又有谁能懂呢? 他们亦是希望盐价能够下来,同样表达过对盐价持续上涨不满,但他们百姓却是那般的微不足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帮贪官污吏伙同奸商鱼肉他们。 只是现在,终于是来了一个敢于为他们讨要公道的好官,一个给他们打保票的钦差,如何不让他们感动呢? “我等荆楚百姓定备好酒,只等王公归来一醉方休!”几位老者面对王越这个约定,亦是认真地回应道。 天公作美,一直阴沉沉的天空突然落下了金灿灿的阳光。码头上送行的百姓沐浴在阳光中,特别是听到王越刚刚的保证,心里不由得对盐价多了一份期待。 “越公,素闻你诗才惊世,今日我等前来送行,还请为我们荆楚父老题诗一首!”一个显得有些文化的老者凑过来,却是郑重地发出请求道。 王煜知道自己爷爷作诗惹出不少麻烦事,不说前几年因诗被朝廷下令谪居安陆,哪怕早前给胡大牛写的诗还被姜洪等官员上疏弹劾,不由得站出来制止道:“爷爷,请慎重!” “大人,不可!”陆松知道王越刚刚斩杀了徐溥的得意门生姜洪,却是知道王越必定会受到朝堂更大的攻击,亦是想阻止王越道。 王越如何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越来越不利,只是迎着一双双期盼的目光,最终还是心软地道:“此情此景,自当为大家留诗一首!”尽管他对杀鞑子和斩贪官是从不手软,但唯有这荆楚的百姓始终让他心硬不起来。 至于朝堂那些喜欢挑骨子的文臣如此攻击于他,他王越上不愧君,下不愧民,自当是要活得坦荡荡。 在得知王越肯题诗后,百姓当即便张罗出桌子和纸笔砚。 “酒来!”王越不愿意活成一个畏首畏尾之人,当即便大喝一声道。一个年轻人当即倒送恭敬地送到王越手中,王越将酒一饮而尽,整个人仍旧还是那位上马能杀敌的老将军。 绝大部分百姓是不懂诗的,但他们都想看一看王越的才情。如果是好诗的话,若干年后,大概是有人知晓他们荆楚百姓为王越送行一事。 王越用衣袖抹掉胡须上的酒渍,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的百姓,当即沙沙地写下一首诗。 而后掷笔登船,在百姓的相送中,站在船头朝着扬州而去。盐事瑟瑟今未决,荆楚百姓食盐贵。 今日乘船将欲行,父老盛送桂花烧。酒香带烈壮人胆,寒冬三月去扬州。 白头多少未闲人,只愿残躯斩魑魅。……荆楚的百姓看着远去的官船,亦是齐齐地大声喊道:“望王公斩魑魅而归,吾等备酒以迎,贺盐事太平!”盐事太平是那般的遥远,但大明出了王越,似乎又不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当然,很多百姓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在整治盐事之上,一直都有着一个强大至极的推手在推动着这一切。 只是跟着湖广巡按姜洪等人所说的那般,他们即便是身处大牢中,亦是想上疏揭露王越的累累 “罪行”。远在乾清宫的朱佑樘收到湖广巡按姜洪等官员在狱中的奏疏,仍是弹劾钦差王越的不法事,而主要罪名自然包括当街追杀楚王。 但,不是没杀成吗?危言耸听,当斩!咦?莫不是已经被王越斩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文升扛旗,上四事疏 东暖阁,檀香从铜炉中袅袅而起。朱佑樘看着湖广巡按姜洪的奏疏,不知道为何有这么一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他知道这盐政就像已经爬满苍蝇和小老鼠的蛋糕,已经到了不得不见血的时候。 大明盐弊根本不是张敏那种改革就能解决掉的,只有将这些苍蝇和小老鼠打怕了、打死了,这种才能够保住朝廷该有的蛋糕。 其实任何时代都是如此,一旦哪里能够产生源源不断的金钱或利益,那么那里必定会滋生出利益集团。 即便是后世文明的时代,一些领域同样不乏蛀虫的存在,他们通过种种手段蚕食着该领域的糖分。 文官集团所向往的周朝很大程度上是一个童话故事,故事的背景离现在已经达两千年之久,而且任何时代的官员都必定存在私心。 至于朱熹 “顾天理,灭人欲”的理念,或许是治理天下的一个方法,但有几个官员能够 “成圣”?大明所辖的土地是两京十三省,底下有超过一千四百个县,而这里有多少个京山县存在,又有多少个像黎光明这样的人呢? 朱佑樘看到这些从地方递上来弹劾王越的奏疏,不仅没有动摇自己重用王越的念头,而且还恨不得将这些官员杀之而后快。 “陛下,这是会极门那边刚刚送上来的奏疏!”郭镛抱着一堆奏疏进来,又是进行汇报道。 朱佑樘不由得伸手揉了一下额头,这两京十三省的奏疏已经够多了,偏偏底下这帮京官一些都不安分。 由于这些天都罢早朝,致使奏疏是迅猛增长,数量都已经超过了地方送上来的奏疏。 若这帮京官老老实实上奏政务还好,但偏偏都是一些递给自己的奏疏,说好听些是直谏,说难听其实就是在教自己做人。 朱佑樘翻开一本,当即便是苦涩地道:“又是马文升?” “陛下,这三份都是马文升的奏疏!”刘瑾知道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已经成为头号刺头,拿起另外两本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佑樘直接将手中的奏疏丢到一边,却已经懒得再看一眼。刚从南京到任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像是吃了药一般,每天都是几份奏疏递上来,言词间透着浓浓的不敬之意。 朱佑樘知道马文升和王恕都是喜欢 “直谏”的臣子,在后世有着很大的声誉,跟大夏并称弘治三君子。相对于这些侃侃而谈的官员,他倒是更喜欢王越这种实干家,前者只有那么一张巧嘴,后面却是实打实做事。 不论是翻还是看史书,朱佑樘一直都在考虑这个官员究竟在那个背景下做了什么事,而不是人云亦云就轻易判定谁好谁坏。 朱佑樘不愿意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人身上,突然想到宋澄已经几天没见着人,当即便下旨单独召见。 “此番新君如此胡来,吾等贵为臣子当谏之,岂可任由新君一错再错!”马文华不仅每日递上几封奏疏,而且还公然放话道。 马文华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初授御史,后巡按山西、湖广两地,原是南京兵部尚书,而今被推举进京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虽然现在已经年满六十,但身体还很健朗,即便少了几颗牙,但声音洪亮而有力,仍旧是大明的一张名嘴。 跟王恕一样,平时没事还喜欢找事,而今有事更是要找事。不管有理还是无理,反正先要闹上一通。 此时回来北京城,他得知自己同乡好友李敏被捕入狱,当时就气炸了。 他跟刘敏的关系亲近,甚至一度想要结成儿女亲家,只是他儿子犯了一些事,最终那桩亲事才作罢。 现在朱佑樘并没有实据就将李敏下狱抄家,在他看来朱佑樘连暴君都不如,故而直接扛起反帝大旗。 只是可惜,不管他递上多少封奏疏,仍旧是石沉大海。时间巧然来到了十一月,北京城的天气越发寒冷。 朔望朝,这是每个月初一和十五在奉天殿中举行的朝会,由正四品以上京官入殿参与,只朝贺并不讨论政事。 朱佑樘并没有罢掉朔望朝,一大早先到宫内的奉先殿拜祭先祖。不管他承不承认,而今他身上流的是朱家皇亲的血脉,而眼前的灵牌都是他名义上的先祖,居正的自然是太祖朱元璋。 朱佑樘在这皇位呆久了,反倒最敬佩的人是太祖朱元璋。若是太祖时期所制定的制度不走形的话,而今的大明定然可以更加的强盛,甚至已经实现了国强民富。 当然,这其实是一种充满童话的幻想,盐政被利益集团蚕食其实是一种必然,而开中法被毁掉是早晚是淮官壮大后的必然结果。 “百官入殿朝拜!”随着朱佑樘来到奉天殿的龙椅上,郭镛当即唱道。 此时,鸿胪寺赞排班,乐作。 “圣躬万福!”新任礼部左侍郎陈琼已经到任,由于是被朱佑樘从南京养老院捞回来,在望向朱佑樘的眼神明显多了一抹感激,显得规规矩矩地唱礼道。 “圣躬万福!”万安和刘吉率领所有四品以上的京官听着钟鸣声进殿,而是恭恭敬敬地行一拜三叩礼道。 按周礼,原本官员都要脱靴进殿以示尊敬,但朱元璋并不是一个喜欢这种繁文缛节的人,故而特意下旨规定所有进殿的官员都别耍那一套虚节,给老子通通将靴子都穿好了。 朱佑樘知道这个朝会其实只是走一个流程,他来到这里接受四品以上京官的朝拜,礼部官员念一堆,而后便各自散去。 “圣躬万福!”外面的四品以下官员立于丹墀之下,亦是向殿中的弘治行一拜三叩礼道。 新任礼部左侍郎陈琼履行礼部尚书之职,又是唱道:“归班!”到了这个时候,朱佑樘便是可以退去,但百官出殿还得行礼。 “臣有本奏!”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看到朱佑樘就要离开,突然出列道。 内阁次辅刘吉看到马文升如此不懂规矩,当即站出来呵斥道:“马总宪,今日是朔望朝!” “陛下罢朝已有五六日之多,臣到京城赴任还未曾见得陛下圣容,今朔望朝相见,特呈时政十五事疏,另有要事上奏,还请陛下恩允!”马文升自然知道不符合规定,但还是强硬表态道。 朱佑樘其实是第一次见到马文升,发现脸比较瘦长、深深的眼窝、鼻尖、眼睛较小,留着下巴胡,一副回族人的形象。 只是迎着对方的目光,毅然是一副缠上自己的架势。朱佑樘知道这种事情恐怕真的 “躲得了今天初一,躲不过十五”,当即便压着心中的火气道:“奏吧!”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朱佑樘这个回答,当即嗅到了一股火药味,而后隐隐地扭头望向旁边的回族小老头。 其实任谁都看得出,马文升此次从南京而来,一则是要营救他的同乡好友李敏,二则是要打响他马文升的名号。 现在朝廷仍是万阁和刘吉两位纸糊阁老在阁,被寄予厚望的翰林学士徐溥已经丢盔弃甲,而马文升想要借此扛起清流的大旗。 纵观现在的六部尚书,李裕和杜铭已经完全倒戈,户部尚书李嗣并没有号令力,工部尚书贾俊一个举人尚书,兵部尚书贾子俊还在牢中,礼部尚书空缺。 马文升作为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可以说是现在是最有地位的清流,自然是要当仁不让地扛起清流大旗。 “陛下,臣此次要奏四事疏!一是请原释户部尚书李敏止抄家事,李敏贪墨之事不能仅凭一份来自民间的账本便缉拿大臣并籍没家财,此等做法亘古未见,亦与本朝法度不符,故请拨乱反正。二是请革王越之职,越复起之日,便于京山县屠戮原顺德知府黎光明和京山知县,后于安陆州斩官共计四人,越此举有挟公报私之嫌,亦见此人残暴。三是请收回宝剑尚书,尚方剑代表皇权至上,历来是军中所用,唯有出征时皇帝授予领军大将,而今越用于此剑屠戳地方官员甚多,故请止之!四是请赦免庆云侯周寿,经查庆云侯并没有参与周烈谋反,而庆云侯乃太皇太后亲弟,株连庆云侯有伤太皇太后之心,此乃是不孝之举,故请止之!”马文升四事疏上呈,同时侃侃而谈地陈述道。 在场的官员不由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发现对付弘治还得依这种什么话都敢说的科道出身的官员。 朱佑樘扫视在场的蠢蠢欲动官员,当即便淡淡地道:“你们有谁同意马御史所请,全都站出来吧!”徐溥权衡了一下,并不打算站出去,倒不是他不认同马文升的方案,而是纯粹不想替马文升壮势。 礼部右侍郎刘健望了望周围,正要往前迈步的时候,次辅刘吉却是喉咙发痒咳嗽了一声,让他又是缩了回去。 “臣附议!”大理寺卿冯贯、光禄寺卿胡恭和尚宝寺卿朱用和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便站出来表态道。 马文升看到大理寺卿冯贯等三人站出来,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即便传闻这个新君跟太子时期不一样,但他始终相信自己这边有头脑又有口才,如何还能任由一个少年天子摆布。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一件件来吧!原户部尚书李敏要免罪,你们是要帮他作保吗?”朱佑樘望着殿中的四位官员,便是进行发问道。 “臣等并没有此意!”大理寺卿冯贯自然不可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押在李敏身上,当即便否认地道。 尚宝寺卿朱用和当即便圆滑地解释道:“陛下,臣等以为陛下在证据不充分之下对大臣下狱抄家会寒天下士子之心,故而谏言请止!” “正是如此,臣等无须替李敏作证,此事是陛下有错在先!”马文升自然不可能押身家性命,当即便大声地回应道。 “这四只老狐狸!”李裕听到他们的表达后,当即便是默默地摇了摇头,却是知道包括马文升在内的官员都深谙官场之道。 朱佑樘自然知道自己底下这帮官员都是官滑如油,不免进行嘲讽地道:“你们既是想要求情,又不愿担一丝责任,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说着,望了一眼旁边站着的郭镛道:“宣读吧!”郭镛早已经做了准备,当即便清了清嗓子道:“这是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刚刚送达的奏疏,杂家便念给大家听一听!微臣户部广西司郎中刘忠谨奏:臣奔赴雍城查抄李家,然李家大宅中所得赃银甚少,幸得雍城知县苟有忠提供李家窑银藏于紫云书院万亩斛树林中,经多日的仔细搜查,于鬼宅中找到藏银之所,窑中黄金十万两有余,白银六十五万两,珠宝无数……”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不由得惊呆了。虽然大家都清楚李敏的手脚不干净,不说在地方出任巡按之时,单是在漕运总督任上便已经有传贪墨甚巨。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李敏竟然已经贪婪到如此地步,所贪的银两总价值已经超过百万两,是原户部左侍郎郭桓后的第一贪。 当然,最让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李家的窑银竟然给一个小小的户部郎中找到,这张遮羞布算是正式揭开了。 朱佑樘亦是长舒一口气,望着马文升严厉地道:“若李敏真是官清如水、不拿一钱,却不知这逾百万的赃银从何而来?马爱卿,还请给朕一个解释,好让朕认为自己做错了,不该抄查李敏的家,该让李敏回乡颐亨天年!” “陛下圣明!” “如此大贪之人,当诛之!” “陛下圣明,当彻查账本上所有相关官员!”……得知刘忠在雍城查抄如此多的金银,众官员的态度当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当即便纷纷进行表态道。 马文升的脑袋嗡嗡作响,顿时是汗如雨下,万万没有李敏竟然贪了这么多的银两,而且还真的被查抄的官员找了出来。 大理寺卿冯贯等三人同样是心如死灰般,愣愣地望着宣读刘忠奏事疏的郭镛,万万没有想到想要营救的人竟然是大明第一贪。 第一百零四章 弘冶抓贪,杀人诛心 咕……好险! 礼部右侍郎刘健想到自己刚刚差点站出去,此刻不由得后怕地望向自己的脚尖,还好及时收住了。 一个坐拥总价银超百万两的户部尚书,且不说谢一夔的账本是真是假,亦是已经无法解释如此巨额财产的来历。 若刚刚自己站出去维护这么一个人,且不说陛下会不会事后追究,但是自己辛辛苦苦的名声亦会毁于一旦。 所幸,他没有站出来维护李敏,简直就是白白捡回了一条小命。 跟刘健一样心思还有徐溥等清流,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他们没有站出来维护李敏算是挽救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怎么会这样?” 马文升愣愣地望着郭镛,仍旧不愿意相信这么一个结果,不由得喃喃自语道。 虽然受到先帝的弃用而被丢到南京,但此次新朝意气风发从南京归来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如何能栽在这里呢? 只是李敏,那么所拥有的金银都已经盖过原司礼监秉笔太监李准,而自己毅然屡次三番维护李敏,甚至还要求陛下将李敏无罪释放和停止抄家。 朱祐樘没有理会这帮墙头草官员,便淡淡地说道:“既然都不要朕释放李敏,不要朕停止查抄李家,那么咱们再议一议王越吧!亦算是凑巧,朕这里亦是收到了一份来自湖广的万民请愿书!” 万民书? 马文升听到这话,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咦? 徐溥等官员听到这话,亦是感到将会有不好的情况发生。 虽然他们文官集团一直都排挤王越,但却不可否认,王越是那种心胸坦荡荡的正人君子。即便行事不讲情面,但亦不能说王越做错了。 朱祐樘将殿中官员的反应看在眼里,便进行补充道:“这是湖北呈上来的万民疏,你们都听一听,别整天在这里忧国忧民而不问百姓所需。若你们能有王越这等民望,朕赐你们尚方剑又何妨?” 郭镛扭头望了一眼朱祐樘,便拿着万民请愿书对着殿里殿外念道:“今湖广万民奏请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表功疏!王越复起以来,于京山县斩恶绅黎光明,诛京山知县……” “这才是真正的好官啊!” “王越没做错,他杀的都是贪官!” “如此做法分明是大快人心,何错之有?” “有人是鸡蛋里挑骨头,亦或者杀了他的同乡或同年才怨恨王越!” …… 呆在殿外的屯田司员外郎刘柊禹等中下层官员耸着耳朵倾听,只是听到万民书的具体内容后,无不默默地站到王越的那一头道。 王越固然是斩杀了原顺德知府黎光明和京山知县等官员,但分明是这些官员犯事在先,如何能因这个事情就要将王越革职呢? 一时间,殿下的官员纷纷声援起王越,却不认为王越做错。相对于上层官员,中下层官员远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 “陛下,王越是依法处惩地方的贪官污吏,此事不能归咎王越滥杀,而是湖广官场已经糜烂至根,岂有不杀之理!今万民上疏为王越表功,其实亦是感陛下之恩泽,故请不允马文升所请!”吏部尚书李裕代表的是吏治,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臣等附议!”吏部右侍郎刘宣等官员当即响应李裕道。 万安知道王越简直就是朱祐樘的心头宝,当即带着众官员站出来表态地道:“臣等附议,对王越当赏非罚!” 这…… 马文升看到满殿的高级官员几乎都站出来维护王越,不由得震惊地望着万安和李裕等人。 他没有想到那个被百官排挤的孤臣竟然有这么多官员替他说话,更不明白王越怎么闯出了这么大的名声,以致自己此次的攻击显得那般的可笑。 亏自己一直以为朱祐樘没有理会自己是心虚,是朱祐樘早已经跟众大臣离心离德,敢情这位新君是等着自己往枪口上撞啊! 朱祐樘看到满朝文武百官的态度明确,便是望向马文升道:“马御史,伱还认为朝廷应当将王越革职吗?” “臣……臣所虑不周,此事臣愿收回!”马文升知道根本推不动革职王越一事,当即便只好退让道。 朱祐樘并不打算放过马文升,便淡淡地开口道:“马御史,咱们接下来再议一议庆云侯!你对李敏一案一直说法理,怎么到了庆云侯这里反而说情了呢?敢情说法说情,全凭你心意不成?” 咦?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这才反应过来,当即纷纷扭头望向马文升。 在李敏的案子上,马文升确确实实一直强调法度。只是遇上庆云侯的案子,反倒是置律法于不顾,却是拿孝道来说事。 虽然大家都猜到陛下不可能杀庆云侯,但现在两件事都出自马文升之口,这个人还真的很……双标啊。 “臣没有此意!只是庆云侯是太皇太后的亲弟,亦是陛下执意斩杀庆云侯,定让太皇太后伤心,此有违孝道!”马文升发现自己确实是小窥这位新君,当即便重申自己观点道。 “陛下,关于庆云侯,臣有本奏!”新任大理寺少卿宋澄发现皇帝望向自己,当即便出列地道。 啥情况?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都知道宋澄是帝党,而今看到他突然站出来奏事,顿时预感到有不一样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是谁啊? 马文升看到这个身穿四品官服的黑脸青年男子,不由得古怪地打量了几眼。 朱祐樘对今日的事情其实早有了准备,心里亦是已经有了决断,当即便淡淡地道:“准奏!” “臣大理寺少卿宋澄揭庆云侯周寿十桩不法事!经臣进行核查,庆云侯所犯烧人房屋两起、强抢民女两起、奸淫三起、主使殴人致死三起!”宋澄从袖中掏出奏疏,显得正义凛然地奏事道。 啊? 在场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都知道庆云侯贪暴,但没有想到已经做了如此之多的不法之事。 前面的罪行还好一些,但后面的罪行可以说是死不足惜了。 马文升对这个黑脸的青年男子毫无印象,当即便是质疑地道:“你可有实据,可知构陷皇亲是何罪?” “此十案皆存档于顺天府衙、大理寺和刑部,只是有鉴于庆云侯是皇亲,故而案件一直扣留!若是马总宪不信,一查便知!”宋澄微微错愕地扭头望了一眼马文升,而后一本正经地道。 “此事由宋炭所说,定是假不了了!” “庆云侯的罪行哪是什么秘密,这些罪行只是明面上的!” “若真论国法的话,庆云侯当真是死不足惜,没想到马文升竟然还想保这种人!” “马文升打的算盘响着呢?明知道陛下不会杀,这是政治投机,还可以讨好太皇太后!” …… 殿下的中下层官员得知听到事态的发展,特别很多官员都清楚宋澄的官德,当即便是纷纷进行表态道。 殿中的官员纷纷扭头望向马文升,马文升此刻亦是眉头紧锁,却是不明白这位新君究竟意欲何为? 朱祐樘将马文升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进行表态道:“马文升,你的儿子马玠曾主使欧人至死,更是殴残数人,理当问斩,然先帝仁厚下诏宽宥!只是你认为皇亲大臣杀了人,朝廷都要宽宥的话,那么法理何在?今后你若不对自己子孙严加管束,朕定斩不赦!”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不由得生起一阵寒意。 马文升的头皮一阵发麻,终于意识到这位新君压根不是什么衣柜太子,而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 “陛下,除十桩不法事外,庆云侯还有数罪未入档,故臣请定斩不赦!”宋澄心里始终有着一把称,当即正式发出自己的诉求道。 这…… 在场的官员听到宋澄这个请求,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按说,庆云侯所犯的累累罪行是当诛杀,但庆云侯终究是周太皇太后的亲弟,陛下的亲舅老爷,这如何能杀呢? 朱祐樘看着殿中不敢任事的官员,便淡淡地询问道:“诸位爱卿亦是认同马文升所请,朕不该株连庆云侯吗?” “臣请定斩不赦!”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知道是时候要表明立场了,当即便纷纷跪下道。 这…… 马文升一直以为自己是新的清流领袖,一声令下便可以号令群臣,是扛旗对抗皇权的天选之子。只是看着满殿大臣一直都在附和这位新君,这才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一个跳梁小丑。 朱祐樘不再询问马文升,心里有了决断道:“通政司使何在?” “臣在!”左通政使谢宇闻言出列道。 朱祐樘将手里的奏疏都交给郭镛,对谢宇淡淡地吩咐道:“你将今日这些事编入邸报昭告天下!对了,将马御史的辩罪疏一并编入,亦好让天下人看一看马大人的风采!” 说着,不等其他官员反应,当即便起身离开。 朱祐樘对这些没完没了的争斗已经感到不耐烦了,若今后再有跳梁小丑跳出来,即便要背上暴君的骂名,亦要将这些人直接下狱抄家。 整天斗来斗去,唯在王越在办事,这帮朝臣全都在尸位素餐。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看到朱祐樘离开,当即急忙带领百官进行跪送道。 “谢大人,陛下交代的事情,你得好生办妥!”郭镛将手中的奏疏交给谢宇,又是认真地叮嘱着道。 谢宇是地地道道的湖广衡阳人,而今的纷争早已经看在眼里。 不管是为了心中所坚守的那份正义,还是出于对自己湖广父老乡亲的乡情,他都没有理由站在马文升那边。 谢宇接过郭镛递过来的几份奏疏,当即便是表态道:“郭公公放心,本官一定不会辜负陛下所望,会将今日朝会所发生的事情通告天下!” 噗! 马文升看到自己所呈的奏四事疏就要通告天下,顿时气急攻心,只感到喉咙处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从现在看来,四事疏一是为大明新第一贪辩罪,二是革除被湖广万民拥戴王越的职位,四是要替恶事做尽的庆云侯免罪。 他马文升原是仅次于王恕的直臣,若将这四事疏通告天下,自己必定遭到天下人所耻笑,可谓是要声败名裂。 虽然刚刚皇帝没有追究于他,但现在看来,皇帝这一个举动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啊! “自作孽,不可活!”户部右侍郎徐珅看到马文升喷血,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其他官员看到马文升的惨状,心里却是没有一丁点同情,毕竟完全是马文升咎其自取。这刚从南京回来就要跟皇帝作对,这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百官跟随万安退到奉天门外,再行一礼,这场朔望朝会正式结束。 万安和刘吉是至今唯二的阁老,跟其他官员都不同道,两人一起从左顺门而入,朝着文渊阁的方向而去。 两个人虽然明争暗斗多年,但终究是正统十三年的同年,又是拜在前首辅商辂门下,故而亦算是多年好友。 万安终究已经老了,步伐缓慢地感谢道:“咱们的皇帝已经成神了!” “元辅,此话怎讲?”刘吉陪着万安一起走,便是困惑地道。 万安抬头望了一眼乾清宫的方向,不由得佩服地道:“这一桩桩、一件件,人家全都给办妥了!” “确实如此,徐溥和马文升恐怕是不敢再闹幺蛾子了!”刘吉伸手扶了一下万安,显得赞同地点了点头道。 万安甩开刘吉的手,便是直指核心地道:“现在有李敏这个大贪在前,谁还敢再跟咱们的陛下叫板?” “什么官清似水,没查出来个个都是清官,但咱们能禁得起查吗?”刘吉尴尬地收回手,便是嘲讽地道。 万安的脸色一正,当即便是纠正地道:“刘阁老,你这说什么话呢?老夫宰国九年,分文未贪!” “元辅官清似水,下官佩服!”刘吉微微一愣,而后拱手地道。 万安发现这话同样刺耳,便是一本正经地道:“别说什么官清似水了,老夫隔应!只是你得支会贾俊那个笨蛋一声,他不想死就赶紧将神盾营的营地给办了,还有兵部那边别到时又要被抄出几十万两来!” “元辅高瞻远瞩,下官这便去办!”刘吉这才反应过来,当即便停下脚步道。 现在有了李敏这个贪腐大案,若是他们这帮官员还敢对神盾营的事情拖延的话,恐怕又得是一场腥风血雨。 (本章完) 第一百零五章 同盟翻脸,王子称汗 离朝的文武百官脸上没有半分喜色,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其实大家都是官场的人精,在弘治揪出李敏这条大贪虫后,他们一直用圣人门徒装饰自己已经没有了用处。 现在真要跟陛下对着干的话,那就要看他们自身修养够不够硬了。只是从古往今,每个读书人都说要成圣,但又有几个人真正能成圣呢? 甚至能做到 “存天理,存人欲”都没有几个人?即便被誉为时下大明第二直臣的马文升从他喷血的反应来看,这个回族老头不过是求名,甚至本就是一个伪君子。 他二儿子马玠指使仆人将人当街活活打死,按大明律法是要将他儿子斩首示众,但还不是被他通过关系保全下来了? 在入仕之前,或许大家确实是想要干干净净地做一个名垂千古的名臣,但即便王莽亦不过是徒有虚名窃国者,而今又有几人真能做到官清如水呢? 时代终究是变了,既想要跟天子共治天下,还想在背地里偷偷积攒百年家业,终究是一去不复返。 马文升像是丢了魂般,正被两个年轻官员扶着走向午门。马文升看着眼前的长长宫道,眼睛已经没有了亮光,却是知道这条宫道恐怕是他最后一次走在上面了。 三十余年的仕途,无法日夜的隐忍,本以为此时从南京是王者归来,但不过是最后一场宛如小丑般的演出。 若干年后,不会再会有清流君子马文升,恐怕大家只会记得一个为大明第一贪官喊冤的无耻之徒。 大理寺卿冯贯、光禄寺卿胡恭和尚宝寺卿朱用和同样失神落魄地走在宫道上,心里既是怨恨那位信誓旦旦不会爆出窑银的李敏,亦是痛恨拉上自己跳出来营救李敏的马升文。 只是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而今他们四人已经沦为大明的新笑话,至于他们的仕途更是一片黑暗。 天变了吗?左庶子谢迁、翰林修撰王华和翰林检讨杨廷和都是后世鼎鼎大名的人物,只是今天他们三人都不能进殿,但都隐隐觉察到这帮高官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左庶子谢迁的心里很复杂,既是希望自己的老师徐溥出事,但觉得这样想过于大逆不道。 翰林修撰王华和翰林检讨杨廷和都知道目前没有他们词臣什么事,纯粹着抱着看戏的心情,却是不无恶意地希望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在李敏的事件中,受到涉及最大的恐怕算是户部,毕竟户部出了大明第一贪。 现任户部尚书李嗣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广东南海县人,初授南京户部主事直至郎中,后任金华知府,因能洁身自好,与黄州同时列优等,迁任浙江布政使司右参政,后由左参政改升福建右布政使,于成化十九年出任苏松巡抚赈灾,归朝授户部右侍郎。 跟很多得天独厚的官员有所不同,他确确实实是熬着资历一步步由地方上来的,故而更懂得走上这条宫道殊为不厚。 李嗣的脸上满是忧色,最终忍不住招呼二百斤的胖子陈坤道:“陈侍郎,你说咱们户部该怎么办?” “正堂大人,自然是要老老实实办差,别再搞那些虚的!”陈坤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理所当然地答道。 李嗣看到这个胖子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担忧,当即便将话说透道:“你说……你说陛下会不会找咱……不,找那些家资丰厚的官员算账呢?” “咱们的陛下是一个厚道人,你见他拿万……万阁老开刀了吗?”陈坤这才恍然大悟,当即便指着文渊阁的方向道。 李嗣若有所悟地望了一眼文渊阁的方向,便是轻轻地点头道:“确是如此!”跟那位已经宰国九年的万安相比,自己一个侥幸出任户部侍郎和没做几天户部尚书的边缘人相比,简直连个屁都不是。 真要宰肥羊,那亦是前面那些肥的撞着,自己一个连小羊羔都不算的户部尚书自然得乖乖排队了。 “正堂大人,陛下用人是看能力!若你能将事件都办妥,他只会对你进行奖励,而不会是处罚!下官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司职郎中,但帮陛下安顿好宝坻那块地的百姓,陛下便赏了我这个官职,这是多大的荣耀啊?”陈坤对李嗣有些好感,当即便将话说透地道。 李嗣想到自己进入仕途熬了三十年才得到户部右侍郎,结果这个后生现在便已经坐稳了,不由得带着酸味地道:“你是走狗屎运了!” “正堂大人,不止下官!我跟刘忠在部考的答卷最出彩,所以才得到陛下的关心!刘忠原本是户部广西司员外郎,而今他到河南办好了这趟差,陛下定然同样赏他一个户部侍郎,再不济也是督抚!”陈坤不想自己单独接受火力,当即推出刘忠道。 其实这并没有故意夸大的意思,跟自己所做的那点功绩相比,刘忠此次到雍城查抄出李家的窑银可谓是立了大功。 由于刘忠在早前的部试中表现出能力,以陛下那种厚道的性格,自然是要给刘忠一个六部侍郎或地方督抚了。 “既然陛下想要给他户部侍郎,但咱们户部现在可没有侍……咦?叶淇?”李嗣认可陈坤的推断,显得后知后觉地反应道。 叶淇现在已经被派到山西那边买粮,虽说现在粮价下跌较多,但想要以两钱一石的价格买足十万两银怕是不太可能。 若是无法完成这个皇差,凭着叶淇早前的所做所为,这个户部左侍郎的乌纱帽大抵是要被陛下摘掉了。 陈坤看着四下无人,便索性直说道:“叶侍郎是真将陛下当……嗯嗯!若朝廷取消开中法,边地的粮价到时必定水涨船高,从扬州每年收回那大几十万两银子压根就不划算,所以叶侍郎已经失了帝心!此次陛下派他去收银,明眼人都知道是陛下故意刁难,所以叶淇此次前去收粮怕是有去无回了!” “本堂在南京任职多年,对盐事亦算是有所了解,叶淇提出的新法确非良策!”李嗣亦是看出其中的道道,便是轻轻地点头道。 陈坤在升任右侍郎亦是下了一番苦工夫,显得满脸敬佩地道:“其实时下压根不需要进行变法,真按着咱们陛下的方法去做,盐法自然是畅通!” “陛下啥方法?”李嗣被绕昏了,脑子突然拐不过弯来道。陈坤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当即讲解道:“自然是打击盐法中的官商勾结,理清扬州的盐弊,让持引者顺利提到盐。若是到了那个时候,朝廷每年新派的盐引价格回归正常,地方百姓正常吃盐,而边储亦是无忧,可谓是一举三得!” “扬州的事情可不简单!虽说天下盐官归我们户部统领,但那里的蛀虫早已经是尾大不掉,真敢动他们的肉,他们便敢跟咱们朝廷玩命!”李嗣在南京户部是跟盐官打过交道,不由得苦涩地道。 陈坤觉得李嗣危言耸听,显得自信满满地道:“他们难道还敢造反不成?即便他们不肯乖乖配合,这不是有王越吗?” “王越能平得了湖广,但到扬州恐怕亦是泥牛入海!”李嗣亦是想着天下百姓能吃低价盐,却是苦涩地道。 陈坤不明白李嗣为何觉得王越清理不了盐事,但仍旧十分自信地道:“正堂大人,那咱们就好好瞧瞧,看王公能否凯旋了!” “这盐政其实是真该治一治了,老夫亦是希望王越能凯旋!”李嗣对地方有着更深的见解,便是抬头望向南方道。 在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进午门,官轿便在前面的广场侯着。陈坤知道这个上官确实是有几分忧民之心,便认真地告诫道:“咱们户部今后得好好办差,陛下要打造神盾营的事,咱们户部可真不能像贾俊那般扯后退啊!” “这个自然!若不是听你说这么几句,老夫现在都想要上疏辞官回家了!”李嗣朝着前面的轿子走去,显得半开玩笑地道。 陈坤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上司,敢情亦是经不住考验的人。不过他亦是清楚,李嗣不像李敏历职漕运总督告等要紧衙门,即便想要贪那亦得有得贪才是,顶多算得上一条小蛀虫。 其实很多官员都不可能做到官清如水,但像李敏那样贪的恐怕也很难找到,大多数官员都是节制地捞上一笔。 今日的朔望朝会影响不小,京城的各个衙门迅速地运转起来。原本还想一起将弘治要打造神盾营的事情拖黄,只是现在李敏即将被推上断头台,各个相应衙门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 工部原本定下的基调是慢慢拖,只是他这边不着急,兵部却已经坐不住了。 兵部下设武选、车驾、职方、武库四个司。车驾清吏司负责全国的马政、驿传、邮符等事务。 武库清吏司负责掌管全国兵籍及军器,并负责武举考试。武选司负责武官的品级、选授、升调、功赏等事务;管理少数民族的土司武官的世系、封赠。 职方清吏司负责各省的地图,武官的叙功、核过、赏罚、抚恤等,军队的检阅、考验,及关禁、海禁等事务。 兵部左侍郎何琮现在是代理兵部尚书,刚下朝便将武库清吏的郎中叫到签押房中,直接要求将军械派发给神盾营。 “部堂大人,咱们现在库里只有几十副重甲,这事只能去找工部的盔甲厂索要啊!”武库清吏的郎中面对这个要求,当即直接叫苦道。 明朝的兵器制造分由工部和内府监局主管,下辖军器局、兵仗局、火药局等,其中的盔甲厂、王恭厂有工匠9200余名。 两厂初时由工部侍郎提督,但到成化年间改为郎中管理。 “何侍郎,这事你得找我们正堂大人,现在咱们这里肯定没有现成的,但生产三千重骑士的兵器这可是大活!”负责盔甲厂的工部郎中当即便是叫苦道。 何琮没想到贾俊竟然还没有让手下的人动工,当即便找上正主拍着桌子质问道:“贾尚书,你这是要我死吗?” “何侍郎,你这是什么话呢?快坐下来消消气,来人,上好茶!”贾俊终究是举人尚书,当即陪着笑脸招呼道。 何琮知道自己不尽快拿出神盾营所需的兵器,陛下必定是拿自己杀鸡儆猴,便大手一挥地道:“少整这些没用的,即刻给我生产三千套重甲!” “何侍郎,你这个事情一时半会是真办不了!”贾俊得知何琮的来意后,当即苦涩地摇头道。 何琮的眼睛当即一瞪,显得怒气冲冲地道:“你说办不了?若是你不即刻给老子弄出三千盔甲,老子跟你没完!” “工部现在一直都在修陵,盔甲厂和王恭厂都调过去不少人,而今两厂还要赶制其他所需兵器,根本无暇生产其他!”贾俊亦是说出自己的难处道。 何琮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还想拖,当即便指着贾俊的鼻子威胁道:“老子不管!你若不给我即刻赶制三千副重盔,我……我今日就上疏弹劾你贾俊贪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这十年工部侍郎干了多少龌龊之事!” “何侍郎,你还有脸说老夫?你在军械上没吃过回扣吗?没往军费伸过手吗?真以为老子怕你不成?”贾俊自持自己是工部尚书,终究忍不住爆发道。 吵起来了?外面的工部官吏听到签押房的动静,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两个人早前还是同进退的好盟友,怎么上了一个朔望朝后,两个人竟然已经是势同水火了呢? 哐!签押房里面传出茶盏摔碎的声音,却见身穿三品官服的兵部左侍郎怒冲冲地走了过来,对外面张望的工部官吏又是瞪了一眼,这才大步走到院中坐轿离开。 现在知道着急,早前都干嘛去了?工部官吏看着怒气冲冲离开的兵部侍郎何琮并没有同情,而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由于重甲的事情还没有落实,就在大家还在看着哪位朝廷大佬又要倒台的时候,一件事却是震惊了朝野。 草原小王子巴图孟克遣使前来,奉表贺弘治帝即位,只是在这张贺表中,小王子竟然自称大元大可汗。 第一百零六章 北元新势,帝斩侯贪 想要明白这其中的意义,那就得先了解蒙古的历史。公元1368年,徐达北伐,将元朝最后一位皇帝元顺帝妥懽帖睦尔赶出了元大都,自此元朝宣告灭亡。 只是孛儿只斤家族依旧被草原民族视为正统,由于失去了中原的地盘,所以在历史上称之为北元。 明朝对北元的态度很是明确:暂时承认北元是独立政权,但只是个割据政权,不具备延续元朝正统的资格。 在经历元顺帝、元昭宗、天元帝、卓里克图汗、恩克汗、尼古埒苏克齐汗、掍特穆尔汗后,北元的政权已经旁落。 坤帖木儿史称掍特穆尔汗,其实就是个傀儡而已,实权都在瓦剌老大乌格齐哈什哈手里。 1402年,乌格齐哈什哈不想装了,他宰了掍特穆尔汗后自立为蒙古大汗,乌格齐哈什哈是第一个非黄金家族后裔继承蒙古大汗的人,蒙古历史进入了新纪元。 1408年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太师,便灭了兀雷帖木儿汗,重新将尼古埒苏克齐汗的小儿子本雅失里扶持为新大汗,史称完者图汗。 只是完者图汗过于嘚瑟,结果1410年被明成祖朱棣的大军给击溃了,扶持他的阿鲁台太师也被击溃。 瓦剌大的绰罗斯部领袖马哈木果断将完者图汗给杀了,将完者图汗的儿子答里巴立为新任大汗,而自己则自任太师,手握大权。 之前被击败的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太师卷土重来,再次带兵与瓦剌交战,还击杀了马哈木和德勒伯克汗。 1415年,马哈木的儿子绰罗斯脱欢撑起了瓦剌大旗,还拥立了乌格齐哈什哈的儿子额色库为蒙古大汗,史称卫拉岱汗。 蒙古大汗的位置再次离开了黄金家族,第二位非黄金家族的蒙古大汗诞生,但自然是一个傀儡大汗。 1434年,脱脱不花主动投靠脱欢,脱欢看他也是孛儿只斤家族的后裔,又这么听话,所以将其改立为蒙古大汗,史称岱总汗。 瓦剌的死对头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为了自身的合法性,又改立成吉思汗的弟弟合撒儿的七世孙阿岱为大汗,史称阿岱汗。 1438年,在脱欢的努力之下,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被击杀,部众溃散,他所立的阿岱汗也被脱欢所杀。 至此,在脱欢当太师的日子里,瓦剌已经完全掌控了北元的军政大权。 脱欢死后,太师的职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先。也先,自然正是土木堡之变的重要参与者,俘虏明英宗北归的那位瓦剌首领。 1451年,由于岱总汗不太听话,也先直接将这位名义上的可汗杀了,改立阿噶多尔济为新任傀儡大汗,史称乌格克图汗。 看书溂1453年,也先将乌格克图汗给杀了,同时下令杀光黄金家族的宗室,自立为蒙古大汗,自称大元天圣可汗。 至此,第三个非黄金家族的蒙古大汗诞生。1454年,阿剌知院带着三万人马击杀也先,从此瓦剌陷入内乱之中。 虽然黄金家族的宗室被也先屠戮殆尽,但乌格克图汗这一脉并没有绝嗣,由于乌格克图汗的儿子娶了也先的女儿,留下了一个遗腹子叫巴彦蒙克。 1475年,年纪已经49岁的岱总汗脱脱不花的异母弟满都鲁被拥立为北元大汗,虽然杀掉对他有威胁的巴彦蒙克,但巴彦蒙克的儿子巴图孟克还活着。 1479年春,满都鲁与癿加思兰族弟亦思马因、脱罗干等联合,击败并杀死实力最强大的大师癿加思兰,同年夏,满都鲁病故。 由于满都鲁没有子嗣,北元的汗位似乎又要离黄金家族而去,但历史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满都鲁死后,他的遗孀满都海福晋掌握了北元政权。这个三十二岁的女人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她发誓非黄金家族后裔的男人不嫁,而后选择了年仅七岁的巴图孟克,同时还将这位七年的黄金家族后裔扶持为新任蒙古大汗,史称达延汗。 成化二十三年,十六岁的达延汗开始亲政,开启了自己征战天下的历程。 若是历史没有发生偏移的话,那么黄金家族将会一统草原,对华夏发起一次又一次的杀戮,而由文官主导的大明王朝将聚焦报道中原的弘治中兴。 现在面对新君登位,却不知道是有意拖延,还是这信息传递着实太慢,而今这位十六岁的达延汗送来了即位贺表,但草原小王子已经要求 “大元大可汗”的称号。一个称号看似微不足道,但在草原内部纷争中,他们一直需要这种经济上获益的朝贡。 如今既要地位又要厘子,已然是在轻视大明,亦或者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乾清宫前殿,这里的檀香袅袅而起。 “其僭称名号,犬羊故态,中国何预焉?果诚心入贺礼,按旧例赏赐。”英国公张懋面对蒙古小王子这种无礼的举动,当即表明立场道。 朱佑樘听明白这位勋贵国公的意思,其实就是让自己装糊涂不理会,只要这位使臣不是十分无礼,还是按着旧例赏赐。 “英国公老诚谋国,此为上上之策!”工部尚书贾俊听到英国公的提议后,便纷纷进行附和道。 朱佑樘看着被传召过来的这帮文武大臣,其实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不说这些只想呆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的文臣,哪怕早已经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武勋,亦是不愿意兴起战事。 或许伯爵一级可能会主战,但他从来都不迷信达尔文,以其将军队交给喜欢打开城门的武勋后代,还不如从十万军中努力寻得卢象升。 “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万安看出朱佑樘想要主战的心思,但还是苦口婆心地提醒道。 朱佑樘自然不会因为这个事情便开战,当即便是摆了摆手道:“此事如英国公所请,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万安和刘吉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道。时间已经巧然来到十一月中旬,刑部大牢显得更加阴森。 今天是秋决的日子,官差们亦是担心遭到恶灵报复,故而亦是尽量满足死囚的诉求,像是跟亲人相亲和吃一顿好的。 “本侯不吃这个,给我将四季酒楼的好菜通通送来!”在死囚区最深处的牢房中,庆云侯周寿面对端来的饭菜不屑吐了一口痰,同时提出要求道。 牢头不由得苦涩一笑,却指着放在地面上的饭菜道:“侯爷,你就别再为难小的了,这都是小的挑出来最好的肉!” “本侯就是要四季酒楼的饭菜!若是不行,你将朱佑樘给我叫过来!”庆云侯周寿一副无赖嘴脸道。 “他若是不吃,到时辰便直接解押上路!”负责押解的刑部郎中走过来叮嘱牢头,又是望向牢中的庆云侯道:“你以为你还是侯爷吗?今国法难容,你千不该万不该将人安排进入十二营,更不该有对陛下任何不敬,单是你直呼陛下的名讳便已是杀之不冤!”牢头这段时间受了不少气,这时亦是反应过来道:“对,你不吃便不吃!竟敢直呼陛下的名讳,你就是当斩,死不足惜!” “老子就直呼他朱佑樘的名讳,他就是恩将仇报!若不是当年我弄死万贵,他养在妖妃那里,早就让妖妃弄死一百回了!”庆云侯周寿已经不管不顾,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刑部郎中的嘴角微微张开,只是突然瞥见刑部尚书杜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当即恭敬地施礼道:“正堂大人!”刑部尚书杜铭的脸色凝重,对同样愣住的牢头不满地道:“还愣着做什么,掌嘴,将他的嘴巴封起来!”啪! 啪!啪!周寿的嘴角被狠狠地抽了十多下,直到将周寿的嘴角抽得肿成肥肠,而后又用烂布条将他的嘴巴堵了起来。 刑部郎中隐隐间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正堂大人,要不要向陛下汇报?” “管好你的嘴!一个死囚乱说的话怎么能当真,看着他,别让他乱吠了!”杜铭的脸色凝重,当即便是交代道。 刑部郎中打了一个激灵,当即便是拱手道:“遵命!”在死囚们的最后一顿饭后,时间已经临近午时。 斩头自然亦得讲究时辰,而午时三刻是最后的挥刀时点。庆云侯周寿在被押上囚车的时候,终于是感到了害怕,尽管嘴巴被布条塞着,但还是不停地发出呜呜声,惊恐的眼泪已经溢落脸颊。 “不要,不要,本官不想死!”今天被行刑的不仅仅是庆云侯周寿,而跟他一起处斩的阵容十分豪华,有户部尚书李敏、礼部右侍郎倪岳和司礼秉笔太监陈准等。 若是在往年,单是抡出他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是能够轰动京城的大事件。 只是在今年,这些大人物像突然贬得一文不值般,这一拉便是一大把。 只是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陈准贪墨的赃银刷新了宦官的最高金额,而户部尚书李敏贪墨的赃银更是成为大明开国以来的金银第一贪。 待庆云侯周寿等重要的死囚被押上囚车,车队缓缓驶出狱神庙,离开了西江米巷,朝着西市—西四牌楼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血溅刑台,帝闻噩耗 国人历来爱看热闹,而今天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大日子”。 平时西市秋决犯人都会吸引很多百姓前来围观,而今天被处决的犯人的名头着实是太响了。 哪怕抛开这些人的身份不提,一个是大明内官第一巨贪秉笔太监陈准,一个是大明第一大贪户部尚书李敏,而堂堂的庆云侯周寿和礼部右侍郎倪岳只能归为陪斩。 今日能够目睹如此多的大人物血溅刑场,亦算是见证历史了。 按说,现在要处斩四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应该是三法司首官监斩。 只是现在的大明官场可谓是多事之秋,新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已经递上辞呈,大理寺卿冯贯被弹劾收受李家钱财营救李敏而下狱。 若是掌印官缺失,通常都是由佐贰官顶替,但都察院副都御史王越并不在京城。 最终的结果是刑部尚书杜铭和大理寺少卿宋澄监斩,而刑部尚书杜铭乘坐轿子在前,而大理寺少卿宋澄则是骑马亲自押送犯人。 由于今天的百姓来得着实太多,故而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衙都派人过来维护治安,足足出动了五百多号人。 “来了!来了!” 虽然国人爱热闹,但都是守规矩之人,在看到押着死囚的队伍出现时,都是纷纷主动退到街道两边。 队伍缓缓从街道走过,正是朝着西市的刑台而去。 “这个是谁被堵住嘴巴了?” “呵呵……庆云侯,这个侯爷算是罪有应得了!” “他们哪个不是罪有应得?你瞧瞧那个太监贪了几十万两,他花得完吗?” “自己都没有子孙根,这个死太监竟然还这么贪财,当真是该千刀万剐!” …… 围观的百姓看到囚车缓缓经过,不断对最前面的庆云侯指指点点,而后又望向太监陈准的囚车进行评头论足道。 “来了!来人!” “这个该千刀万剐的大贪官,砍头都是便宜他了!” “可不是吗?他贪的钱还不是从咱们老百姓口袋里掏的!” “一百万两啊!老子现在真想生啖这个大明第一贪的肉!” …… 在看到李敏被囚车押过来的时候,看到囚车中这个满脸奸相的老头,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愤愤道。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即便你犯的是谋反的凌迟大罪,普通百姓对你不见得会有多大的恨意。只是伱如果是大贪官的话,那么他们恨不得生啖你的肉。 由于大明王朝的文官集团是越来越强的过程,特别土木堡之变后,文官集团的势力达到一个新的高度,故而很快文官贪墨大案。 只是在大家都认为这些高高在上的京官清廉如水的时候,结果这位户部尚书竟然是大明第一贪,让他们如何不对李敏恨之入骨? “怎么会这样?” 李敏听着街道两边的污言秽语,嘴巴不由得微微地张开道。 他原本以为走在最前头的庆云侯周寿最受百姓关注和敌视,只是经过这条街道才发现,敢情周寿都不及自己十分之一。 李敏其实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家里那边是怎么样办事的,怎么会让藏得严严实实的窑银给钦差找到了呢? 自己所筹建的紫云书院名声在外,旁边是万亩的斛树林,可以说是最理想的藏钱之所,比那边将赃银藏在祖坟的官员高明多了。 只是现在被查抄出来,而自己将要遗臭万年。 但,自己成为一个大贪官真能怪得了我吗? 他,不足三十岁便高中三甲进士,由于并非出身官宦之家,故而很幸运被朝廷选为湖广监察御史。 自己的仕途算是十分幸运,由于奉敕抚定贵州蛮有功,故而被召还京。幸得位高权重的老师商辂所看重,竟然被朝廷任命为京畿巡按。 这个位低言重的职位,可以说已经一下子超越了绝大多数的同年,而自己自然而然更得老师的看重。 只是在京城任职的七年时间里,他知道想要继续往上爬,想要真正重返京城,单靠能力是远远不够的,还得需要足够的冰儆和炭儆去开路。 即便自己看似清廉的老师,同样是门生,但谁给的多便会多关照一些,而谁给得少甚至都没有机会第二次相见。 他终究不像徐溥、丘濬这种受到老师倾力培养的得意门生,自己受到老师的重视,不过是能充满攻击的刀罢了。 只是这把刀若是不再需要,那么自然变得毫无价值。 李敏并没有能够正式返回京城,而是被外放到浙江担任巡按。 坏的一面自然是离开了京城,但好的一面则是到了富庶的江浙,而且所在的地位可谓是举足轻重。 他知道想要重返京师,那么就需要积攒足够的财力。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 虽然他在职期间并没有什么建树,但直接跳过布政使司参政,很快坐上四川左布政使,做到了地方官的最高职位。 到了这个时候,出任巡抚挂职京官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仅在大同巡抚过渡两年,他便正式挂职兵部侍郎,而后出任漕运总督,最后一举成为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 从一个没有背景的官场新人到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他完成绝大多数进士官一辈子都完成不了的跨越。 只是这一切像做梦一般,虽然任职期间有无数让他得意的时刻,但最终还是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啪! 突然街道的拐角处飞来了烂菜叶、干牛粪和臭鸡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已经砸在他的脸上,特别那恶心的臭鸡蛋液糊了他一脸。 呜呜…… 庆云侯周寿其实是最先遭到袭击的,只是嘴里还塞着烂布团,面对迎脸飞来的烂菜叶、干牛粪和臭鸡蛋是避无可避,显得十分生气地想要破口大骂的模样。 眼看着刑场已经近在眼前,他仍旧想不明白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衣柜太子怎么会性情大变,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即将跟自己无关,那位一度被自己瞧不起的窝囊太子却是要在自己的脖子砍上一刀。 今天的天色尚好,有着淡淡的阳光洒落在这座城中。 西市,这里已经搭好一个刑台。 囚车驶进刑场中,一个官差将囚车的门打开,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上前将死囚从囚车中押了出来。 “不要!不要!” 陈准是第一个被押出来的死囚,出于对死亡的那份恐惧,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原本显得尖锐的声音,只是叫着叫着便失声了。 在死亡面前,人类通常都会本能地表现出害怕的情况,而陈准的裤子突然湿了一大片,仍旧在歇斯底里地无声尖叫着。 只是不管他们怎么挣扎,却是不可能逃过被砍头的命运,以他们为首的四个重要死囚一起被押上刑台。 大理寺少卿宋澄是一个做事十分认真的人,来到刑台四位死囚的面前,每个死囚都要仔细地瞧上一遍。 监斩官除了拥有监斩的职责外,另一项重要的工作是防止犯人被中途调皮,所以还要在这里重新验明正身。 “哇哇……” 礼部右侍郎倪岳原本一直都保持着安静,只是看到宋澄这张黑脸认真地盯着他的时候,仿佛看到厉鬼向他索命般,吓得他当即边尿边哭起来了。 咦? 正坐在公案前监斩的杜铭听到倪岳的哭声,不由得疑惑地望向宋澄。 宋澄倒不是故意要吓倪岳,而是倪岳被关的时候最长,而今已经是蓬头垢面,所以他要拨开倪岳的头发才能确定这位是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储相礼部右侍郎倪岳。 经过查验,此次并没有出现调包事件,四位重要死囚都是本人无疑。 这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却是将整个刑场围得水泄不通,而一些颇有身份的大人物在前面的酒楼可以将这里的行刑看得一清二楚。 由于处决的犯人身份不简单,故而其实已经吸引过来不少大人物,而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徐溥亲至。 立在地上旗杆的影子正在一点一点地收缩,直至跟旗杆融为一体。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庆云侯周寿嘴巴里的布团被拿开,只是此刻他已经没有了一直以来的嚣张,却是十分惊慌地求饶道。 呜呜…… 倪岳原本一心只求名利,只是管不住自己这一张臭嘴,而今为着自己的狂妄付出了血一般的代价,亦是哭得肝肠寸断。 户部尚书李敏倒没有哭,只是牙齿咬得紧紧的,手心已经害怕得直冒汗,很希望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他们都是咎由自取!” “如今要被砍头才知道悔改,分明是猫哭老鼠假慈悲!” …… 围观的数万百姓看到刑台上四位重要死囚的反应,却是谁都没有产生同情,而是纷纷进行指责道。 在看到影子和旗杆融为一体的时候,报时官高声喊道:“午时三刻已到!” 此话一出,台下的百姓瞬间鸦雀无声,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刑台。 身穿二品官服的刑部尚书杜铭从竹筒拿起一根火签,便往前面的空地重重一丢道:“斩!”。 一名监斩官手持朱笔上前,在插在死囚背后犯由牌上的姓名打了一叉,然后拔下犯由牌丢在地上。 啪! 在犯由牌落在由木板搭建的刑台之时,便是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 赤着胳膊的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对眼前的死囚庆云侯周寿大喊一声道:“爷,请上路!” 在看到鬼头刀重重挥下的时候,台下正在观刑的百姓已经有过半眼人睁上了眼睛。 虽然他们喜欢看热闹,但仅仅是凑热闹而已,而绝大多数的百姓都不愿意目睹这种血腥的场面。 特别带着小孩过来的围观群众,第一时间捂住小孩的眼睛。 当然,亦是有不少百姓喜欢彰显他们的胆魄,正是吃着蚕豆露出一口黄牙,显得兴致勃勃地观看行刑的过程。 噗! 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庆云侯周寿的脑袋已经滚落在地,大明现存身份最高的外戚庆云侯成了刀下亡魂。 噗! 就在庆云侯周寿的人头被斩下来的时候,旁边李敏的人头跟着便滚落在地上,而李敏的眼睛显得死不瞑目的模样。 噗!噗! 倪岳和陈准的脑袋随之被刽子手干净利落地斩下来,只是他们两人都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是认命了。 即便他们有再多的不甘,亦无法逃过这一场来自帝王的处决。 在原本的历史中,他们确实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只是随着一个灵魂从四百多年前过来,亦或者仅是朱祐樘做了一个梦,而今一切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真……斩啊!” 正在不远处酒楼上远观的徐溥看到周寿等人的人头被斩下,看到庆远侯确实没能逃过这一劫,终于意识到时代变了。 在这一刻,他对昔日的太子记忆变得模糊起来,而一种新的观念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们的皇帝并不是什么优柔寡断的性子,而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帝君,一个完全没有被他成功洗脑的非儒家帝王。 若是他跟朱祐樘再这么斗下去,他很可能同样会被送上那个断头台。 乾清宫,东暖阁。 正在处理奏疏的朱祐樘得知庆云侯周寿等人已经处斩的汇报,显得神色如常地淡淡地道:“朕知道了!” 刘瑾看到朱祐樘平静的反应,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发现是越来越无法捕抓到这位帝王的心思。 “陛下,这些都是南直隶方面刚刚送来的奏疏,最上面这一份是陆松呈上来的!”郭镛抱着奏疏进来,同时着重地指明道。 刘瑾知道陆松是陛下派遣到王越身边的锦衣百户,这位锦衣百户通常都不会上奏,除非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 朱祐樘知道如果顺利的话,王越现在大概已经到了扬州境内,却是不明白陆松因何事上奏,便是将陆松的奏报打开,当即便惊讶地道:“官船遇袭?王越……落水失踪?” (本章完) 第一百零八章 外有神盾,内有书堂 “何尚宫,何尚官,这里不得进入!”正是这时,外面传来两个太监焦急的声音,似乎正在拦着某个要闯宫之人。 “奴婢去瞧瞧!”郭镛和刘瑾都在场,刘瑾最先反应过来道。朱佑樘的眉头微微蹙起,便将手中的奏疏轻轻放下,抬头便看到被拦在门口的女人正是清宁宫的何尚宫。 “陛下,微臣奉太皇太后懿旨而来,还望相见!”何尚宫似乎亦是被逼急的模样,却是发现恳求地道。 朱佑樘冷漠地望了一眼何尚宫,便对刘瑾等太监道:“让她进来吧!”在紫禁城中,除了太监和宫女外,还有着女官这一个特殊的群体。 只是现在皇宫诸多事务都交由宦官打理,而今女官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微臣拜见陛下,微臣奉太皇太后懿旨过来传话,故而刚刚失了礼节!”何尚官是一个身体高瘦的中年女子,显得颇有礼数地跪下道。 朱佑樘看着无法回避,索性开门见山地道:“庆云侯的事情朕已经解释清楚,若太皇太后实在无法消气,朕过些时日会亲自前去清宁宫赔罪!”在庆云侯问斩的事情上,他不可避免地遭到来自太皇太后方面的阻力,但最终还是决定将周寿推上断头台。 只是这个决定无疑彻底触怒了周太皇太后,甚至可以说祖孙关系已经彻底决裂,周太皇太后一度闹出上吊的戏码。 朱佑樘自然知道周太皇太后这种手段实则是在逼他就范,毕竟在这个时代不孝的帽子很严重,但更是清楚这个时代冷处理才是明智之举,故而依旧不打算前去清宁宫看老太婆的表演。 毕竟自己坐在这里还能推卸一点责任,真到那里被她以死相逼,那时很容易便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太皇太后说了,请陛下现在便过去,她想要跟您和解!”何尚宫抬脸望向朱佑樘,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这……郭镛和刘瑾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隐隐感觉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朱佑樘自然知道周太皇太后是要给自己找不自在,便拿起旁边的一份密拆道:“这是锦衣卫刚刚送来的密报,你拿回去给太皇太后瞧喇刘瑾急忙上前进行转交,而何尚宫拿过密报忍不住看了一眼,脸色顿时骤然。朱佑樘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淡淡地表态道:“事情便到此而止!你回去转告太皇太后:她做她的太皇太后,朕做朕的皇帝,咱们还是祖孙关系!” “微臣一定转告,微臣告退!”何尚宫将奏疏默默地收起,然后便是告退道。 朱佑樘知道很多人会觉得最明智的做法是留住庆云侯,这样可保后宫表面和睦,亦能让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 只是他现在已经掌控朝局,以前还能装傻让人误以为自己是人畜无害的衣柜太子,但现在再装软弱就自寻死路了。 项羽不杀刘邦,那时真以为刘邦是小白兔,如果发现刘邦是曹操,肯定是不等上桌将已经将人剁了。 朱佑樘现在在朝堂已经锋芒毕露,那么在皇宫自然要一言而决。即便这皇宫危机重重,但自己终究才是这里的主人,亦是这个王朝的帝王。 其实现在将关系吵翻,这样反而更能保全自己,而今天下人都知道自己亲手斩杀了太皇太后的亲弟,反倒会让一些人投鼠忌器。 当然,现在婆孙关系已经破裂,最近这段时间还真不能轻意着凉犯了感冒。 每日侍候自己起居的小妖精长得挺俏,特别那双眼睛有着少女罕见的妩媚,似乎是可以让她来暖床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天气越来越寒冷。就在这个十一月里,大明王朝出现了一个值得纪念的事情。 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京营的主导权慢慢落到了文官集团手里。只是精打细算的文官集团从不认为操练十几万京军是划算的买卖,若不是太祖制定下来的军户制,恐怕他们都已经将京军裁撤了。 即便保留着十几万京军的编制,但在很多工程上都能够看到京军的身影,像成化帝刚刚所修的茂陵便被兵部调去数万人员充当劳工。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得出,而今的大明不应该说是文强武弱,而是武将早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 任何事物都是一个由盛而衰的过程。京军被兵部和工部充当劳工则罢,而他们的口粮反而有减无增,从而造成京军出逃的现象。 所幸,现在的京营还没有给文官集团搞废掉,这里还有着不少的热血战士。 特别土木堡过去还不算太久,很多将士都想要一雪前耻,想要恢复明初时期铁血明军的英姿。 “每个月的月钱二两银,这不是做梦吧?” “你说得不够清楚,若是能到全勤和甲等则再加一两!” “这只是普通士兵的薪俸,小旗、总旗和百户只会更高!” “这等好事怕是轮不到咱们,肯定都让那些关系户占去了!” “你放心好了,此次由掌军大人亲自挑选,要符合条件才能过去,而且听说不受兵营另派了!”……在神盾营刚刚开始招募的时候,很多士兵直接被这个待遇给砸懵了,只是不少士兵的反应是好事轮不到自己。 现行大明的折色还没有盛行,故而士兵的口粮领的还是米粮,而今京军每月给粮只有区区的两石,而这点粮还要遭到上面的层层克扣。 其实不仅是地方上贪墨严重,军队中同样出现贪腐问题,特别那些武勋更是想方设法在军队中搞钱。 正是如此,在得知神盾营的丰厚待遇的时候,他们的口水都溢了出来。 “俺选上了!” “哈哈……我也选上了!” “还是掌军大人公正,老子再也不用在这个营受赵扒皮的气了!”……随着被选上神盾营的名单出炉,很多身强力壮的军丁成功入选,这些人纷纷显得扬眉吐气般地开心道。 每营选出两百五十名军丁左右,而这些都是身体素质强壮之人,已然是十二营中选了最精壮的一批军丁。 正是十一月二十二日这一天,神盾营将三千名新营兵集结,而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历史铭记的日子。 由于坐落在城北的军营还没有完工,故而神盾营在北城外择一个地方充当临时营地,只是入营的第一天便开始进行操练。 “这军体拳哪来的,累死人了!” “如果天天都这样,那还怎么活啊?” “就是,现在我被搞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正当很多军士抱怨操练辛苦的时候,却是突然呆住了,而后便寻着肉香朝着灶台所在的方向快步走过去。 在那灶台的铁锅中,正是烧着一锅锅羊肉,而这些都是刚刚宰杀的肥羊。 随着用餐时点到来,呈现在他们面前不再是稀粥和咸菜,而是白花花的大米饭和一盆盆香喷喷的肉。 “咱们这是真的天天能吃肉吗?” “废话,咱们可是最精锐的神盾营!” “这等伙食,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神盾营的将士一边扒着饭吃着肉,一边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对突然出现的好日子像做梦般感慨道。 虽然操练是辛苦一些,但有着如此好的伙食,还有着可观的俸禄,这简直是以前从来不敢想象的好事。 历来他们都是被当成工兵使用,哪里有大工程便派他们过来,搞得他们一度都忘记自己是军人还是工人。 只是现在都变得不一样,新君登基在清理朝政后,而今明显是要厚待他们军人,是要让明朝铁骑重新崛起。 “你们现在是吃着白花花的米饭,吃着碗里大块的肉,拿着雪花花的月钱,但心里要始终记得!你们是陛下打造的天下第一营,若还做一个孬种的话,给本统领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回去搬你们的砖头!”神盾营的统领是张永,对正在吃饭的将士进行喊话道。 “这个太监是谁啊?怎么还给我们安排太监掌军?” “这位是奋武营的掌军太监张永,听说是个狠角色!” “不过是一个没卵的东西,在我手底下过不了三个回合!” “铁象山,我知道你有一身莽劲,但真打不过统领大人!” “屁话!改天见着陛下我定要挑战张永,咱们京营的精锐怎么能听一个没卵的统领!”……正在吃饭的一个彪形大汉对高高在上的张永却是心生不爽,尽管他没有什么权力欲望,但亦是很希望换个有卵的人来统领他们。 其实跟铁象山相似想法的人并不少,毕竟都是十二营中最有血性的男儿,都是希望换一个能够降得住他们悍将来统领他们。 十一月末,北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即便是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沸沸扬扬的雪花中,亦是被铺上了一层白雪,紫禁城呈现出不同的魅力。 “铁象山、李成贵、赵勇、杨来……”朱佑樘看着手里的潜在将领名单,显得心事重重的模样道。 钱义注意到朱佑樘的表情,当即疑惑地询问道:“陛下,这都是奴婢私下观察所得,不知可是哪里出了错?” “呃,不是名单的问题!朕还是觉得京营的人太安逸了,还得给他们制造一种危机感!”朱佑樘对钱义等人有很高的信任度,便直接说出自己的顾虑道。 尽管神盾营是从十二营中优中选优,但这帮人有不少人是旧识,故而很容易抱团。 若是想要打造一支真正的铁血军队,那么就需要引入新鲜的血液,甚至制造鳗鱼效应。 钱义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些不解地道:“陛下,咱们不是对一些纪律散漫的会淘汰回本营吗?” “这还不够,朕需要上面的将领亦存在着一定的竞争压力!”朱佑樘轻轻地摇头,心里突然微微一动地道:“这样吧!明年举行武举恩科,同时推动京卫武学,着手培养一些将才!”由于大明军队战力的持续减弱,致使北边屡屡被蒙古骑兵越墙进来抢掠钱财和掳掠人口,致使明朝成为被掠劫的对象。 这里除了因为大明对军费投入减少外,跟军队人才培养缺失同样存在着很大的关系。 朱佑樘在前世做金融研究员的时候,便知道想要振兴那个行业,那么便需要投入大量的金钱和人才,缺一不可。 以足球为例,原本大量的资本介入促使各个俱乐部出现良好的发展,结果程序员非要限薪限球队冠名,结果资本撤离后自然是一地鸡毛。 现在想要让大明铁骑重新驰骋草原,那么除了追加军费的投入外,还得将武举和武学都推到更重要的位置。 “此举甚妙!陛下,咱们的内书堂要不要增设武科?”钱义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提出一个建议道。 “这个不急,还是先等汪直归来,而今内书堂增设地理、算术和社会学已经足够了!”朱佑樘思索片刻,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自宣德初年起,内廷选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名小太监,拨内书堂读书,这内书堂相当于内廷的国子监。 在里面的小太监除了要学习四书五经,还要学习《内令》、《忠鉴录》等思想教育课程,以及培养对朝臣奏章进行批答、对阁臣的票拟进行批红训练的判仿。 每月只有初一和十五两天休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一个阶段结束还有期末考试。 经过短则数年,长则十年的反复淘汰。成绩最优、运气最好的学员会被挑选到文书房,若是到了文书房,那么下一站就是司礼监,从而形成 “内书堂-文书房-司礼监”的模式。像郭镛便是从内书堂进学,而后到文书房做事,在熬到足够资历和表现出色后,便顺理成章被选到司礼监任职。 朱佑樘在登基后,特别开始重用太监替自己掌管十二营后,便更加重视内书堂的教育工作。 之所以增设地理和算术等实用性科目,正是希望从中找到自己的汪直和郑和,甚至是懂得理财的魏忠贞。 第一百零九章 有声金铃,新元弘治 时间进入十二月后,通政司每日送来的奏疏明显减少。朱佑樘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过了两三天发现奏疏不增反降,这才想起自己前世到这个时点确实到了磨洋工的时候。 春节,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无疑是一件极为重要的头等事情。由于官员已经开始掰手指头等着过年,很多地方知县通常都选在这个时候赴京叙职好给人送礼,故而递交的奏疏直线下降。 哪怕是京官衙门,亦是秉承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对一些不紧急的事情通常都推到明年再处理。 朱佑樘跟前世社畜的心态已经截然不同,而今看着底下拿着俸禄不干活的臣子如此懈怠,很想狠狠地敲他们脑袋。 只是这便是这个时代,天大地大不如过年大。京城的冬天明显要比前世的北京更加寒冷,面对这座白雪皑皑的北京城,朱佑樘索性直接叫停了早朝。 其实在上个月的时候,他上早朝的次数便已经不多,御殿仪自然比御门仪要舒服得多,故而有重要的事情将几位大臣叫到乾清宫商讨一下即可。 历史终究是发生了改变,他没有成为那个增设午朝的贤君弘治,而今时常罢早朝必定成为文臣口诛笔伐的昏君朱佑樘。 不经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冬至。朱佑樘现在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跟往日一般睡饱后醒过来,而外面的天气明显变得更冷。 只是作为这个王朝的帝王,自然不缺御寒的衣服,而且整座宫殿的供暖系统运转,在这里便能感到很暖和。 即便每日起床,外间总是已经侯着一帮宫女准备好一切,自己只需要稍微配合一下,洗漱和穿衣都有专人伺候。 朱佑樘早已经是入乡随俗,虽然会被机械般被摆弄,但面对这些长相甜美的年轻宫女并不会反感。 “陛下,请安坐!”轮到洗脸的时候,一个银铃般的好听声音响起道。 这个宫女年约十五六岁的模样,五官很是精致,身穿着标准的团领、窄袖、折枝小葵花绣样紫色衣服,但少女的好身段穿出了卖家秀的美感。 她的皮肤显得白皙细腻,长得娇滴滴的模样,特别是臀部很翘,正是小心翼翼地帮着朱佑樘洁面。 朱佑樘直接坐在龙床前,此刻只需要睁开眼睛,便可以看到近在咫尺的少女,还有那张性感的红唇。 却不知道是自己鼻子太灵敏,还是这个少女的体香浓郁,总是能够嗅到这个少女身上那股如兰似麝的体香,看到白皙的脖颈和一个已经松开的纽扣。 这个少女似乎已经注意到朱佑樘的目光,却是宛如有野性的小花猫般,大胆地跟朱佑樘对视一眼。 哪个少女不怀春,而今朱佑樘是宫里唯一的男人,偏偏长相英俊而且很有魅力,故而已经成为年轻宫女群体的暗恋对象。 特别得知尔雅得到了陛下的恩泽后,一些漂亮的年轻宫女明显蠢蠢欲动。 即便尔雅长得再漂亮,但终究是二十五六的老女人,哪有她们才十六七岁的身子柔软,而她们的脸蛋自然更水灵。 只是宫廷的规矩不容她们放肆,皇帝可以随时随地宠幸她们,但若是被发现她们主动勾引皇帝,那么便可能被活活打死。 一个微微解开的纽扣,其实已经是一个擦边的举动,亦是已经向朱佑樘传递足够的信号。 朱佑樘欣赏大胆有野性的美少女,看到她干净亦是仔细认真,便饶有兴致地询问道:“你说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叫潘金铃!”潘金铃的脸刷地红了,显得有些紧张地低头回应道。 朱佑樘发现这个少女其实是纸老虎,最后一个字听到不是很清楚,特别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便进行确认道:“潘金?” “铃!!”潘金铃显得更加的害羞,但还是鼓足勇气急忙补充最后一个字道。 朱佑樘听到并不是自己所想象的那个字,心里带着几分遗憾地道:“潘金铃?” “嗯!”潘金铃对自己的名字其实挺满意的,便用力地点了点头。朱佑樘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她的脚裸处,只是上面似乎并不是绑着金铃,而是一个小巧玲珑的铜铃。 潘金玲看到朱佑樘似乎对自己已经产生兴趣,特别她能感受到朱佑樘的目光有点热切,心里不由得既紧张又期待。 “陛下,龙辇已经侯着了,大朝会时辰快到了!”郭镛走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显得不明状况地提醒道。 朱佑樘将潘金玲的紧张看在眼里,只是自己还没有到那般随意的地步,但还是记下这个大胆又胆小的金铃少女。 虽然自己已经叫停了早朝,但半个月一次的大朝会还是一直按例举行,特别今天还是冬至大朝会。 大明王朝三大节分别是:元旦节、冬至节和万寿圣节。跟每月初一和十五的朔望朝一般,这一天都是要在奉门殿举行御殿仪。 在朱佑樘启程前来奉天殿的时候,一千多名文武百官已经顶着寒风持牙牌来到了奉天殿前。 明朝实行牙牌制度和门籍制度,牙牌制度自然是要持牙牌才能进入皇宫,而门籍制度其实是请假制度,遇到公事、患病等情况不能参加便会填写公文交代事由。 正是由于门籍制度的存在,那些养尊处优的武勋通常会找出种种的理由,而后并不会前往参加早朝。 由于不少武勋已经意识到弘治帝不会重用他们,而他们亦不想到边寒之地吃苦,故而今天仍旧请了病假。 英国公张懋自恃身份尊贵,知道陛下将来恐怕还得将京营交给他来统领,故而还是坚持每次大朝会上朝打卡。 朱佑樘乘坐龙辇到奉天殿的宝座上,接受殿里殿外的文武百官朝拜,然后乘坐龙辇直接返回乾清宫。 自从上次朔日朝出现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事件后,而今的大朝会自然变得规矩起来,大家都不敢再生出幺蛾子。 一方面朱佑樘有着门党相护,另一方面朱佑樘可以借李敏的贪墨随时进攻,而今的朱佑樘真的成了 “神”。 “圣躬万神!”万安和刘吉率领文武百官在奉天门外行一拜三叩礼,而后便纷纷返回各自的衙门。 朱佑樘乘坐龙辇回到乾清宫,虽然一路上顶着北风,但身上穿的这一件貂衣确实很暖和。 “陛下,奴婢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只是现在外面风大,要不要再等会呢?”身穿被朱佑樘赏赐貂衣的郭镛看到朱佑樘归来,便迎上来询问道。 朱佑樘知道自己生在礼仪之邦,而自己这个皇帝有时候亦是身不由己,便轻轻地摆手道:“不用!这是到自家的后院,不需要乘坐龙辇了!” “撤了!”郭镛对朱佑樘的要求是无条件听从,当即便对轿夫太监大手一挥道。 现在乾清宫的宫女和太监显得越来越守规矩,特别是乾清宫设置分级制后,由于下级会盯着上级想要上位,故而即便东暖阁里面有眼线亦不敢传递消息了。 朱佑樘身穿厚厚的貂衣,脚踩在路上的残雪上,残雪发出一丝吱吱的声响,正顺着宫道由南往北而走。 跟三大殿的布局相似,在乾清宫往北的这条中轴线上是后三宫,分别是:乾清宫、泰殿宫和坤宁宫。 由于还没有册封皇后,固而位于最北的坤宁宫现在还处于空置状态,而太子妃张玉娇仍住在承禧宫。 朱佑樘在走过坤宁宫的时候,脸上亦是多了一抹凝重之色。按内心来讲,他并不想册封张玉娇为皇后。 张家跟文官集团走得着实太近,而张玉娇是由太皇太后挑选的孙媳,更重要张玉娇保不准还是一个偏执狂。 在原来的历史中,朱佑樘并不是一个有魄力逆势而行的君主。若不是有其他力量迫使朱佑樘,朱佑樘不太可能顶着压力等张皇后生产而选秀女入宫,亦不太可能做一个为一个女人守身如玉的皇帝。 朱佑樘不想再去探究这其中的真相,但不可能因为张玉娇被太皇太后选为太子妃自己便一定要册封她为皇后,而自己这个皇帝需要找一个跟自己同心的皇后。 所幸,礼部左侍郎陈琼可谓说是投桃报李,虽然以徐溥为首的护礼派反对选秀,但这个提案已经得到高票通过。 等到明年正式改元,礼部便会从江南等地选一批秀女入宫,到时自己再从中挑出一个良家子女封为皇后,亦或者择一个出身名门的女子册封为皇后。 三大宫的前门是乾清门,而后门则是坤宁门。朱佑樘穿过坤宁门,像是普通人家的三进宅子般,毅然已经来到了自家的 “后院”,而今皇家后院命名为 “宫后苑”。宫后苑,东路建筑有堆秀山御景亭、璃藻堂、浮碧亭、万春亭、绛雪轩;西路建筑有延辉阁、位育斋、澄瑞亭、千秋亭、养性斋,还有四神祠、井亭、鹿台等。 这里足足有一万二千平方,园内遍植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和桩景等,并没有见到一株花。 园内左右分设琼苑东门、琼苑西门,可通东西六宫;北面是集福门、延和门、承光门围合的牌楼坊门和顺贞门,正对着紫禁城最北界的神武门。 朱佑樘沿着正中的宫道而行,这园中东西两路建筑基本对称,而位于中轴线上的是一座以重檐录顶、上安镏金宝瓶的钦安殿。 钦安殿殿基是以汉白玉石为材的须弥座,望柱和拦板上的龙凤图案是形态优美的雕刻,殿顶平坦、周围四脊环绕。 进到殿内,中央正供奉道教的真武大帝。 “陛下,请上香!”刘瑾和神宫监掌印太监孟寿已经在这里摆上祭品,而孟寿恭敬地送过来三根香道。 朱佑樘接过三炷香,便将香插在香炉中,而后进行祈祷。真武大帝是水神,所以每年立春、立夏、立秋、立冬等节令,皇帝都需要祈祷水神保佑皇宫,消灭火灾。 朱佑樘深知一旦宫殿遭遇雷火,那么便证明天子德行有亏,哪怕自己是天天在上的天子亦得乖乖向上苍求福、祈求原谅。 所幸,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在位期间并没有遭到重大的火灾,这来不来拜神似乎都不是特别重要。 “陛下,奴婢刚刚到御景亭上面瞧了,现在紫禁城的雪景煞是好看,您要不要上去赏雪呢?”刘瑾亦是千方百计要讨好朱佑樘,便是指着堆秀山上的御景亭提议道。 朱佑樘现在手里确实没有什么公务,所有并不需要急着回去,便微微抬手道:“那就上去瞧瞧吧!”刘瑾显得十分殷勤在前面引路,虽然有台阶,但旁边的太监宛如是照顾老人般,所有人都显得十分紧张,却是生怕朱佑樘会跌倒。 朱佑樘上到御景亭,尽管只是站在一个比二层楼略高一些的高度,但却可以看到整个紫禁城,看到眼前这白雪皑皑的新天地。 “陛下,您瞧,咱们的乾清宫是那一座,最高那一座便是奉天殿!”刘瑾显得十分的开心,指着南边的宫殿进行介绍道。 朱佑樘的方向感很好,自然不需要刘瑾介绍,但发现这里的雪景确实很有特色。 只是看到左右两边的六宫了无生气的模样,却是发现是该尽快填满六宫,不然自己所在的中央地带确实是太冷清了。 “陛下,您在上面当心着凉,您还是快些回东暖阁吧!”郭镛并没有跟着上来,在下面仰着脖子担忧地道。 朱佑樘不由得暗叹一声,发现现在还真不能染风寒,于是决定打道回府。 随着年关越来越近,这天下似乎真的已经太平了般,即便他很想知晓王越的最新消息,但南直隶一直没有相关的奏疏送来。 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大年三十。随着凌晨的一枚枚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成化二十三年结束,而成化年号亦是划上了止休符,自然不会再有成化二十四年。 取而代之,弘治年号隆重登场。 第一百一十章 元旦宴仪,扬州胡爷 弘治元年,大年初一,这注定是喜气洋洋的一天。大朝会原本就十分热闹,而弘治元年的大朝会显得意义非凡,终究是弘治登基的首次元旦大朝会。 乾清宫的太监和宫女昨晚得到朱佑樘的 “年终奖”,而且每人还得到一套新衣服,故而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其实太监和宫女所要的并不多,而今朱佑樘如此厚待于她们,她们自然要更加全心全意地伺候着他们的主子。 朱佑樘今天同样换上一套崭新的龙袍,按着时辰乘坐龙辇驾临奉天殿,在宝座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这场朝会主要由两部分构成:前半部分由百官向皇帝祝颂、呈献礼物,称之为朝贺仪。 后半部分是皇帝赐宴,称之为大宴仪。在朝贺仪阶段,万安等官员纷纷呈上自己的贺表,而万安送上祥瑞:两只赤兔。 这个事情自然谈不上惊喜,送赤兔是私底下奏报后才会送上来,而朱佑樘这边亦同样敲定相应的回赠朱佑樘对于做皇帝这件事情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毅然是一个能拿捏住分寸的老板。 徐溥等官员看着眼前游刃有余的年轻帝王,发现年纪已经变得不再重要。 有哪个年轻的帝王才登基半年不到,便已经彻底掌握了朝局,更是将京军十二营牢牢地掌握在手里。 若他们还用以前的眼光来看待这位十八岁的新帝,轻视这位坚持斩杀庆云侯的帝王,只能说确实是蠢到无法救药了。 在这场大朝会上,除了文官和武勋外,外国使臣亦是可以参加,而刚好赴京的朝鲜使臣兵曹参判李寔前来参加这一场弘治元年大朝会。 跟大明的六部相似,朝鲜设置六曹,曹中设判书一人、参判一人、参议一人。 李寔对华夏的文化十分的向往,而今亦是得知新君主政后的种种所作所为后,眼睛中带着几分忌惮地审视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大明皇帝。 朱佑樘虽然对出现的朝鲜使臣微感意外,但并没有过于放在心上,便是淡淡地宣布道:“赐宴!”咦? 在场的文武百官看到朝贺仪 “结束”,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而后则是纷纷扭头望向护礼派领军人徐溥。 徐溥自然知道这些目光的意思,但默默地闭上眼睛,却是不打算站出来。 按着正常的流程,在这场朝贺仪中,新皇帝会册封皇后,甚至还同时册封太子,但现在却被朱佑樘直接跳了过去。 这种大事自然不可能忘记,哪怕朱佑樘忘记亦会有人不断提醒,唯一的解释是弘治帝并不打算册封太子妃张玉娇为皇后。 其实朱佑樘这么做,算是早已经有了征兆,甚至很多官员已经提前知悉。 且不说朱佑樘登基后便没有再宠幸张玉娇,而册封皇后事先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只是弘治帝既没有同意礼部的奏请,亦没有下令准备册封,那么自然是不会在今日册封太子妃为皇后了。 这……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只是发现不仅徐溥没有站出来,竟然满朝大臣都没有一个官员站出来替太子妃请封。 “臣等叩谢隆恩!”以万安为首的门党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般,当即进行谢礼道。 或许有人觉得朱佑樘做法不合礼仪,但满朝的官员都不愿意拿自己的仕途开玩笑,将宝押在一个注定会失宠太子妃身上。 张家最强的后盾徐溥都已经失宠,挑选张玉娇为太子妃的太皇太后跟皇帝已经是貌合神离,至于太子妃张玉娇并没有值得夸耀的点。 位于上层的官员不敢步李敏后尘,而中下层官员在往年或许会投机一把,但今年却刚好是京察大年。 大明朝廷对官员每三年会考核一次,对地方官员的考核称为外察,而对京城四品以下官员的考核称为京察。 现在的吏部尚书李裕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帝党,若是谁现在跳出来,那么他们必定在接下来的京察中被 “淘汰”。寒窗十年苦,而今正是升官发财的最好黄金期,谁又愿意将自己辛苦付出最终押在一个明知已经失宠的太子妃身上呢? 正是如此,在弘治元年的大朝会上,太子妃张玉娇并没能如愿以偿般被册封为皇后,而百官对此选择了沉默。 明朝元旦的宴会由礼部负责总体筹划,由光禄寺负责具体事务的执行。 按照官职的大小,宴桌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四等。上桌的菜品为:茶食像生小花、果子五般、烧炸五般、凤鸡、双棒子骨、大银锭大油饼、按酒五般、菜四色、汤三品、簇二大馒头。 马牛羊胙肉饭、酒五钟。到了大宴仪环节,相应的礼仪其实一点都不少。 按照明朝礼制,大宴要行酒九次,期间还要有音乐和舞蹈。比如饮第一爵酒时,要演奏《炎精开运之曲》、《上万寿之曲》,同时还要有平定天下之舞。 无论是行酒,还是举箸,都必须由皇帝开头。朱佑樘其实并不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礼仪,但谁让他是礼仪的最大受益者呢? 参加宴会的官员自然不是冲着吃食而来,特别越是高位的官员越要八面玲珑,故而大臣在接受皇帝赐宴后,写诗道:“调鼎十年空伴食,君恩一饭报犹难”。 鸿胪寺寺卿张峦坐在上桌前,只是面对满桌的佳肴却没有一点胃口,显得目光幽怨地望向不远处的徐溥。 徐溥在年长一岁后,发现自己对自己的美妾都已经力不从心,而刚刚更是索情懒得跳出去打擂台了。 以前或许扶持一个皇后很重要,但现在自己连内阁都进不去,哪怕扶持一个皇后又有什么用处呢? 只是突然间,正在失意的两人注意上面有了动静,当看清走向朱佑樘的来人后,顿时心当即悬到了嗓门眼。 正当紫禁城其乐融融的时候,远在几千里外的扬州府某码头寒风肆虐,上百名衣着单薄的码头工人正在装卸货物。 在这个时代生存不易,不要说有吃人的乡绅和贪官污吏在地方为非作歹,时常还有种种不可预测的天灾。 由于山东的灾情,一帮山东流民来到了这里卖苦力。即便今天是大年初一,但他们仍旧只有努力干活才有饭吃,而今正在搬弄不知从何处过来的木材。 年初一的风透着寒意,此时风不断从河中吹过来,冻得这里正在搬运木材的工人手和脚都已经通红。 两个年轻人正在扛着木材,一个结实的年轻人干活像是一头牛,但另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却是叫苦连天。 只是这个叫苦的英俊年轻人韧性倒很强,虽然嘴里不断地喊苦喊累,但还是卖力地搬运刚从船上卸下来的木材。 “听说了吗?” “啥事?” “那位钦差大人的尸体捞着了!” “哪个钦差大人?怎么听不懂你说啥?”……码头旁边有人在背风处烧起一个火堆,一些正在歇息的工人聚在那里聊聊天,同时趁机喝点热水解渴。 一个穿着破棉衣的老头凑到这里,其他工人都认得此人,旁边一个有点年纪的壮汉狗哥吆喝着给胡爷让个位置。 胡爷一副大爷作派,显得有几分傲慢的模样,捡起旁边的柴火往里面添了一块,而后拿出带来的馒头放在火堆边上烤。 众人见状,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唾沫。 “还有哪个钦差大人,自然是在湖广斩了一帮贪官的王砍头!” “我可听说王越是一个好官,怎么就给淹死了呢?” “呵呵……正是好官才会淹死,若是贪官人家早送钱解决了!”……狗哥继续着刚才的话题,而今扬州这边最大的事情自然是那个落水不知所踪的钦差王越,但刚刚的最新消息是王越的尸体被捞了出来。 “朝廷那边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动静?” “陛下当时就让漕运总督府沿河寻找王越,听说还会派钦差下来查!” “什么人下来都没有用,贪官下来被银子喂饱,清官下来怕又是一刀!”……围在火堆旁边的几个人似乎早已经看穿了这个时代,想到那些置宅养美妾的扬州贪官污吏,不由得心灰意冷地道。 一直侃侃而谈的狗哥轻叹一声,显得满腹委屈地道:“老子老老实实晒盐过日子,结果上面有灶长,社上面还有总催,盐场还有大使和副使,这帮全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搞得现在一把年纪要卖体力才能换得喇 “狗爷,不是说总催放火烧你房子烧死你老娘,你才跑出来上告的吗?怎么现在不告了?”旁边一个青年男子喝着热水,便是好奇地询问道。 狗哥听到这话,又是气得咬牙切齿地道:“我倒是想上告,但这帮蛀虫跟官府早已经沆瀣一气,我能告得赢吗?”在场的人听到这话,不由得又是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这扬州的官场早已经成团了。 “来,大家都分一分!”胡爷将几个馒头已经烤热,便慷慨地道。在场的人早已经闻到了馒头的香味,自然不客气地分了起来,刚好一人一半,而狗哥很地道地将较多一半递回给胡爷。 胡爷接过馒头亦是吃了起来,对眼前这个憨厚的中年男子道:“老夫懂得一点相术,你若是下月到扬州上告,定然能够找到一个替你主持公道的人!” “若是真如此,我请你吃狗肉!”狗哥的眼睛一亮,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胡爷古怪地打量眼前的狗哥,但很是十分爽快地点头道:“好,那说一言为定民!”正是这时,两个年轻人来到火堆旁,其中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充当幽怨地望着胡爷。 “胡爷,您养了两个能干的乖孙,我先去忙了!”狗哥显得不好意思地将剩下的馒头放进嘴里,而后便匆匆离开这里。 其他吃馒头的工人看到两个年轻人出现,加上已经喝了热水解了渴,便是纷纷告辞离开了这个火堆。 只是离开的工人望向胡爷的眼神十分复杂,虽然喜欢胡爷的慷慨,但这老货每天都在压榨两个能干的孙子打肿脸充胖子。 “竹签呢?”胡爷将手一摊,却是向两个孙子直接索要道。英俊年轻人将竹签全都拍过去,而后便准备烧水喝。 “今天怎么又这么少?”胡爷看着手中的竹签,显得有所不满地道。英俊的年轻人勺起水,便是愤愤地道:“要不明天你试试?” “风向眼中吹出泪,霜于髯上冻成冰。记得去年经此地,铁衣流汗苦炎蒸。你是没有到过边地,你这点苦算得了什么?”胡爷数着手里的竹签,便是文绉绉地说教道。 “王大……爷爷,胡煜真没有偷懒,只是还不习惯而已!”胡军将手里的竹签全都交给胡爷,却是帮着说话道。 “你今天收获不错,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换银钱回来!”胡爷看到胡军的竹签,当即直起腰子道。 在上次的遇袭中,对方竟然出动了几百号人,这让他意识到扬州的水比想象中要深得多,甚至比想象中要危险万分。 面对这种恶劣的情况,他当时选择将计就计。由锦衣百户陆松上报自己救水失踪,而自己则伪装成为山东流民进入扬州地界,却是要好好地摸这个底。 负责码头搬运的头目姓李,由于瞎了一只眼睛故而外号独眼李,但在这帮苦力眼前自然便是李爷了。 “不错,你两个孙子干活确实利索!”独眼李清算完竹签,当即便结算银钱道。 王越在接过钱银的时候,又塞回去好几枚铜钱道:“李爷,以后有什么好活还请多关照!” “现在年关很多人都回去了,今晚确实是有一个好活,但嘴巴必须要严实,你要不要让你的两个孙子来试试?”独眼李的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是询问道。 王越知道自己一直要寻找的私盐盐厂有了眉目,当即便暗喜地道:“老夫亦可以来!” “你还是算了!不说人家要不要,你这身子骨还是留着多活几年吧!”独眼李鄙夷地打量眼前的王越,当即便嫌弃地道。 王越知道事情追查私盐盐场的事情还真的只能靠自己孙子,当即痛快地点头道:“行,那我让胡煜和胡军两个孙儿今晚准时过来听您的差遣!”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夜有巨银,之清通天。 离码头不远的一间民舍中,这里住着足足十几号人。自从上次将计就计潜伏进入扬州府境内后,王越结合早前侦破楚王走私的案子,选择寻找叶富贵所说的那个大型私盐盐场。 在大明现行的盐法中,盐政主要出了两大问题:大明盐场的产量出现下滑,大明盐引的销售价格继续下行。 若是懂一些经济学原理的人都明白:某个产品一旦出现量价齐跌的情况,那么收入自然会相应减少。 面对这一种症结,大明主管盐政的官员并没有提出及时遏制的方案,反而鼓动大明朝廷发放更多的盐引。 这样做的妙处主要有两个:一是朝廷的盐税收入并没有明显减少,故而不会引起朝廷的警惕。 二则造成 “引多盐少”,这样持引者只能前来 “拼关系”而他们盐官便有了更大的权力寻租空间。王越的目标十分的明确,那就是找出这间在扬州府境内最大的私盐盐场,以此为自己整顿两淮盐政的突破口。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他不惜将自己的孙子王煜丢到码头做苦力下,终于在这个新春佳节之时,王煜和胡军顺理成章地被那些私盐的势力临时雇佣工。 “钦差大人,咱们此次不会弄错了吧?”锦衣卫总旗张采想到早前的几起乌龙事件,不由得担忧地道。 王越自然有这方面的担忧,但第六感告诉他此次确确实实是找对了地方,便很肯定地点头道:“应该是这里了!若他们不是做见不得光的事情,谁要在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卸货呢?” “钦差大人所言极是,那卑职和兄弟们今晚该怎么做呢?”张采相信王越的判断,便认真地询问道。 王煜和胡军深知此次行动非同小可,亦是扭头望向王越。王越知道是时候收网了,当即便进行布置道:“张采,今晚你带你的人潜伏在码头周围!若是他们来的人少,你们便直接实施抓捕,然后再想办法审出私盐盐场的具体位置!” “好!”张采知道王越这是要收网了,便兴奋地点头道。虽然王越没有支使他到码头干活,但这段时间亦是吃了不少苦头,所以亦是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种潜伏的苦日子。 所幸,现在那个私盐盐场已经出现了破绽,今晚他们便可以将那些参与走私私盐的人员一网打尽。 王煜和胡军这段时间可以说吃尽了苦头,而今看到苦日子终究熬到了头,不由得相视一笑。 扬州城,一个纸醉金迷之地。天下六个运司,惟两淮运司为雄。商灶渊薮,盐利甲东南之富,国用所需、边饷所赖,半出于兹。 随着依靠盐利腰缠万贯的盐商越来越多,扬州城的青楼达到时代的顶峰,撑起了大明娱乐业的半边天。 只是今日大年初一,最热闹的并不是小秦淮河边上的青楼,而是两淮都转运使衙门。 今日两淮都转运使衙门是人满为患,一大帮盐商纷纷前来这里送礼,李之清对此竟然是照单全收。 等到将宾客通通送走的时候,库房的金银珠宝已经是堆积如山,而李之清摇摇晃晃地走回自己的居室。 跟很多的官员一般,正室通常都留在老家替自己孝顺父母,而在外面则会养着一个生得跟狐狸一样的小妖精。 到了扬州府为官,这更是一种标配。刘氏跟着李之清已经好几年,而今是年近三十的年纪,刚刚跟着小厮偷情来着。 却是没有想到李之清这么快就结束酒席回来,她在听到丫环从窗户通风报信后,急忙将小厮推进床底。 吱……李之清不知道头顶已经是绿意盎然,用力推开自家房门。还来不及穿衣服的刘氏从里间匆匆迎了出来,故作刚睡醒的模样道:“老爷,现在什么时辰了,您怎么才回来?妾身都睡溂 “还早呢!给我倒杯茶!”李之清贪婪地望了一眼爱妾身上的红肚兜,但处于力不从心的年纪只能支使道。 床下的小厮听到果然是老爷归来,此时在床底是吓得瑟瑟发抖。 “老爷,你今天这般收礼是不是太高调了?”刘氏淡定地倒一杯茶送过来,便故意找话题分散李之清的注意力道。 李之清接过茶杯,显得有些得意地道:“你妇道人家懂什么?你老爷要的便是这种高调收礼!” “老爷,万一有不开眼的人上疏弹劾,这该怎么办啊?”刘氏不放心地瞥了一眼床底,然后装着担心地道。 李之清用茶水润了润自己干涩的喉咙,显得自鸣得意地道:“我如此高调就是要告诉身边的官员,老子在京城有后台,在地方同样能一手遮天!只有让他们觉得老爷很厉害,他们才会过来跟我同流合污,然后一起继续抱团壮大势力!” “即便没有人上疏弹劾,万一朝廷又派钦差下来查怎么办呢?”刘氏生怕李之清望向床底,故意挡着视野道。 李之清不由得被刘氏的身体所吸引,便放下茶杯得意道:“谁下来都没有用!老子将九成的盐利都丢出来了,你不知道现在这张网有多深!现在这么说吧,哪怕我真出了事,我亦能让咱们内阁唯有的两位阁臣站出来替我说话!” “啊?两位阁老都能站出来替你说话,你都将得到的银两分给谁了?”刘氏似乎都忘了偷情的事,当即惊讶地抬头道。 李之清终于是有了反应,便一把将刘氏抱起道:“很多!我都记在账本里,所以他们都不敢让老子出事!”人的贪婪一旦开始,那么便无法遏制了。 只是他跟李敏有所不同,他从来都不吃独食,而是已经编织了一张大大的网。 正是因为有这一张底牌,他对那些富得流油盐商的孝敬可谓是照单全收,敢于在扬州疯狂地敛财。 “等等!灯还没有熄呢?”刘氏在红肚兜被扯开的时候,却是突然伸手制止,而后起床吹熄了灯火。 底床的小厮被一踢后,亦是机灵地抱着自己的衣物钻了进来,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逃之夭夭。 所幸他是快上一步,若是再慢上一步,恐怕给已经结束战斗的李之清发现。 夜已深,今晚无月。在某处码头的附近有很多茅屋,一间茅屋正亮着油灯。 王越并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坐在油灯下翻看一本兵书。只是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忍不住频频望向门口。 若是今晚行动顺利的话,那么他便即刻杀回扬州,好好地整顿两淮盐政所存在的走私私盐问题。 汪!汪!前院终于有了动静,在狗吠声中,王煜等人终于顺利归来。王越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地望向走进来的王煜和胡军,却是没有开口询问。 “爷爷,今晚搬运的并不是盐?”王煜迎着王越的目光,便是轻轻地摇头道。 王越的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便蹙起眉头困惑地道:“不是盐?难道他们的交易桌并不是这里?” “爷爷,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搬的是什么吗?”王煜将爷爷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微笑着询问道。 王越现在只关心私盐,显得没好气地抬眼道:“若是不是盐,还有什么好说的?”咕! 胡军忍不住咽了咽唾沫,却是并没有抢话,而是扭头望向王煜。 “爷爷,我们今晚搬的全都是白银,里面少说也有十几万两!”王煜的气息微微变得急促,显得十分认真地揭露道。 啊?十几万两?王越当即抬起头震惊地望向两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搬运十几万两银子,这极可能是一笔根本见不得光的财富。 “王公,我们搬的确实都是银两,那个狗哥不小心打翻,我们两个都亲眼看到!”胡军生怕王越不信,便十分认真地作证道。 跟进来的张采有外面便听到他们所聊的话题,亦是一本正经地朝王越点了点头。 王越若有所思地将书本放下,当即望向自己的孙子道:“银两可是从西边而来,然后换船运往高家荡?” “爷爷厉害,确实是这样的路线!”王煜深知这里牵涉的正是盐官的贪墨大案,便重重地点头道。 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发现这盐政体系的贪腐真的比想象中还要严重,这些人恐怕比李敏这个大明第一贪还要贪得多。 “钦差大人,卑职今晚还发现一件很古怪事情!”跟着进来的张彩望向王越,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王越知道张采很靠谱,当即认真地询问道:“张总旗,不知是什么事呢?” “那帮接银的人还好,但那帮运银过来的人虽然穿着寻常百姓的衣服,但他们佩的是军刀,其中一个喊漏嘴叫了一声赵百户!”张采今晚亦是潜伏在码头边上,便进行汇报道。 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不由得感慨道:“盐商孝敬成风,盐官贪墨成窝,军队运银,这水真的很深啊?”其实前两个现象还好,只是事情牵涉到军方,那么问题便会变得棘手起来。 毕竟一个处理不当,便有可能演变成一场兵祸。不得不承认,这盐政的水确确实实比想象中要深,而且牵连的面要更广,此次真要砍恐怕是人头滚滚了。 “钦差大人,他们两边来人的都不少,两边还都佩带武器,所以卑职并没有轻举妄动,还请见谅!”张采刚刚没有实施抓捕计划,便进行道歉道。 王越有着清楚的判断力,却是不以为然地摆手道:“张总旗,我们今晚原本说好人少才行动,且并不是我们要找的私盐,自然不宜涉险了!”从他们所反馈的情况来看,若是跳出去抢人家十几万两白银,那么他们这十几个人大概是回不来了。 “爷爷,那我们现在接下来该怎么办?”王煜亦是意识到盐政问题相当棘手,当即便进行询问道。 张采和胡军知道王越是一个老谋深算之人,亦是纷纷扭头望向王越如何决断。 王越略作思索,便做出决定地道:“这个码头一定有大文章,咱们应该是来对地方了,再守几天吧!”王煜听到自己还得再充当几天的苦力,当即便诉苦地道:“爷爷,天天做苦力太辛苦了,我真熬不住了啊!” “陆松说陛下是厚道人,真将这件事情办妥了,爷爷亲自帮你们两个表功!”王越深知还得画饼,当即便许诺道。 “多谢爷爷!”王煜和胡军暗自一喜,当即是拱手道。下半夜,茅屋的院门突然被撞开,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汪!汪……院中养着一只黑狗,面对突然闯进来的人,当即便对着这个人大声地狂吠了起来。 原本这只黑狗想要扑过去撕咬,但不知为何又退了回来。谁?张采猛地醒了过来,当即拔刀冲出房间,结果看到来人竟然径直扑向王越的房间,心当即悬到了嗓门眼。 王煜和胡军今天是累了一整天,原本睡得很沉,只是突然听到这么大的动静,当即便从地铺坐了起来。 王越看到来人扑向自己,正要拨刀自卫,结果定睛一瞧惊讶地道:“狗哥?”狗哥的衣服沾着血,显得十分惊慌地道:“胡爷,快带着你那两个孙子逃,那些人回来杀人灭口了!”在说话间,不远处的两间茅房已经火光冲天,同时伴随着一个男人的惨叫声传来,另外还有打斗的动静。 一帮黑衣人突然间出现,他们在独眼龙的带领下朝着这边而来。 “他们……他们这样就要对我们杀人灭口?”王煜虽然已经知道祸端的由来,但还是忍不住震惊地道。 张采已经注意到了危险,当即便汇报道:“钦差大人,那帮人恐怕不是泛泛之辈,咱们还是先行撤离吧?”钦差大人? 满脸惊慌的狗哥听到张采的称呼,显得无比震惊地望向王越。王越知道在这个时候亮出钦差的身份并没有作用,便是当机立断地道:“撤!”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母有缺,帝指军政 扬州有恶兵夜杀人,而北京城仍旧阳光明媚。承禧宫沐浴在上午灿烂的阳光中,这座金殿辉煌的宫殿闪着金灿灿的光芒,彰显着六宫的超凡脱俗。 只是侍候在院中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更是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哐!又一声清脆的瓷器碎地的声音传来,更是伴随着凳子被踢翻的声响,这座宫殿的女主人又是发狂了。 “女儿,你先冷静一下,咱们好好说行不行?”里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显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任谁都没有想到,因为朱佑樘没有册封她为皇后的事情,她竟然会跑到元旦赐宴上将朱佑樘的酒杯砸了,当场摆脸色给朱佑樘看。 这种事情在现代可以说是司空见惯,但这终究是男权时代。别说是帝王之家,哪怕是普通的官宦人家。 若是妻子敢做出这种举动,家主都是进行打骂,甚至直接休掉的。当时,别说张峦的心直接提到嗓子门,哪怕徐溥都暗自庆幸刚刚没有站出来替这位太子妃鸣不平。 若说张玉娇在早前还有机会再争一争那个皇后的宝座,那么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摔杯子摆脸色的行为,却是已经自断皇后之路。 正如朱佑樘所说的那般:这条宫道走得太顺,反而已经不懂得跪人了。 张玉娇出生在繁华的京城,是地地道道的官宦人家,虽然自己父亲只是国子监监生,但伯父却是山东巡抚,故从小长得漂亮更是得到万千宠爱。 只是有些人生来便以自我为中心,总是喜欢将错误推到其他人身上。在发生这场变故后,张家人今天几乎全家都来了。 在遇上这么大的变故后,张峦夫妇亦是纷纷苦口婆心地劝着这个认死理的刁蛮女儿,希望她能够认清现在的形势。 “凭什么他能不册封本宫为皇后?” “从古至今,太子妃被册封为皇后才是礼法!” “本宫怎么能不气,是你们说能捧我做皇后,本宫才嫁进朱家的!”……张玉娇似乎还是处于气头上,张峦夫妇的话全都听不进去,更是直接抖出了一件不为人知的秘密,正在房间里面大吼道。 张峦是地地道道的国子监监生出身,当年跟张岐还一同拜在时任交城教谕件张张缙门下,后以乡晋的名义跟张岐一起进国子监读书。 虽然科举屡试不中,但去年父凭女贵,已经正式进入了官场。张峦知道这些都是犯忌讳的话,便直接哀求道:“我的小祖宗,你小点声,你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在自己女儿被选为太子妃这件事情上,虽然说是周太皇太后亲自挑选,但真正能进入的候选人员就那么三个,其实都是可以在背地里干扰的。 不说周太皇太后同样会受周家人的影响,若是给张玉娇找两个凤姐陪选的话,太皇太后不至于那般坑自己的孙子。 虽然将拥有文官背景的女子推到宫里做皇后,这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但终究是一种犯忌讳的事情,却是只能悄悄谋划而不能说出来。 现在自己女儿真要将事情往外捅的话,一旦被陛下追究起来,那么他们张家必定会被追责,甚至落得跟庆云侯一个下场。 “出去!你们都出去!你们根本不是本宫的家人!”张玉娇看到父母并不站在自己这边,又是大声地吼叫道。 张峦看到压根无法劝住自己女儿,便是对自己的妻子忍不住责备道:“女人都是你给宠坏的,真想休了你!” “你怪老娘?是谁她刚生下来就当成宝的?”金氏的眼睛顿时一瞪,当即便针锋相对地反问道。 张峦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过错,却是继续责备道:“我宠我第一个孩子是天经地义,你作为娘亲应该多多教导她!” “女儿三岁你就找算命先生说她是金凤,连碰她一根手指头都训老娘半天,你还让老娘怎么教?”金氏是一个泼辣的性子,当即叉着腰据理争辩道。 张峦并不是一个口齿伶俐之人,却是憋出一个词道:“泼妇!” “你就是个酸儒,老娘当年瞎了眼才瞧上你!当年都说你是状元之才,结果考个大半辈子都没能高中,到头来还是靠女儿才捞得个闲职!”金氏亦是忍了二十年,便是愤愤地挖苦道。 看书溂张鹤龄、张延鹤和张玉灵今天都来到这里,对于自己父母的争吵已经习以为常,但没有想到事情最终变成这个样子。 原以为他们的姐姐早已经将那个蠢蠢的太子吃得死死的了,结果谁知道竟然玩了这一出,竟然出了本朝第一桩太子妃不被册封为皇后的怪事。 现在受到影响何止只有自己姐姐的皇后之位,他们的父亲若不是国丈的话,那么他们自然不可能成为国舅,到最后竟然连王家都不如。 张玉灵现在只有十五岁,正是怯怯地望着已经打起来的父母。她隐隐觉得问题就是太子落水的那晚,太子姐夫如此宠爱姐姐,结果太子姐夫落水竟然都没有得到姐姐的关心。 大概是在那个时候,太子姐夫就已经感到心寒了。其实她亦是清楚,姐姐是一个心高气傲的性子,一心是想要嫁给文武双全的人,所以不见得多喜欢太子姐夫。 只是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不能怨太子姐夫。就像自己生母对父亲明明很好,但父亲对她一直是爱答不理,所以她亦希望生母能对父亲爱答不理。 历史终究还是出现了偏差,太子妃张玉娇没能如愿做上皇后的位置,而京城便少了为非作歹的张家,皇家大宗一脉似乎亦不会绝嗣了。 咳!正是这时,郭镛来到了院门前,同时轻轻地咳嗽一声。张鹤龄扭头看到郭镛,虽然并不认识郭镛,但从衣着看便知道是一位传旨的大太监,当即一溜烟报进里面汇报。 终究还是没有被宠成前世那种乖张跋扈的性子,现在还知道事情的重轻,当即哀求自己姐姐可别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了。 张玉娇看到父母的争吵和打闹,亦是慢慢地冷静下来。原本她最大的依持是朱佑樘的性子老实好掌握,但自从朱佑樘登上太子之位后,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至于一直引以为傲的外援,面对弘治帝不依礼册封自己为皇后的做法,竟然选择一声不吭,让她意识到这些外援或许只能同富贵而不能共患难。 张玉娇现在除了痛恨朱佑樘是负心汉后,似乎根本无法报复朱佑樘,甚至都不能像母亲这般抓朱佑樘的脸。 “太子妃,请出来接旨!”郭镛虽然不喜欢这个性情泼辣的太子妃,但亦是站在门口公事公办地朗声道。 张峦虽然心疼丢掉的国丈之位,但更是在意自己全家的性命,急忙对张玉娇进行催促道:“快!快!快接旨!” “女儿,咱们出去,算娘求你了!”金氏亦是出现于官宦之家,却是知道事情不能耽搁,便是哀求着道。 张玉娇的俏脸微寒,但还是跟着母亲来到了院中。张峦是一个懂得人情世故的成年人,当即往郭镛衣袖塞银子打听道:“公公,陛下怎么说?可是要处置太子妃?” “陛下念旧情,决定册封贵妃,但若是不肯接旨的话,恐怕只能搬离这六宫了!”郭镛抬头望了一眼张玉娇,便是透露口风道。 “那不是要进冷宫吗?”金氏一听,顿时震惊地道。这……张鹤龄和张延鹤近段时间一直是靠着自己姐姐的名号横行帝都,若自己姐姐被打入冷宫,说不准马上就要被人报复,当即害怕得面面相觑。 郭镛并没有接话,只是他知道这确实是陛下给张玉娇的最后机会。若是张玉娇还不懂得珍惜的话,真要继续闹下来,那么肯定连贵妃都没有了。 其实他觉得陛下还是心软,单是昨天太子妃在正旦宴上的那个举动,直接将她打进冷宫并不为过。 当然,陛下若是直接将太子妃打入冷宫,如此行事确实是太过无情,亦会给个人声誉带来不利的影响。 现在陛下给太子妃一个贵妃的名分,无疑是彰显着陛下的一种大度,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 “快,快接旨!”张峦意识到这将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便对自己的女儿催促道。 张玉娇是一个性子执拗的女人,却是直接赌气地表态道:“若是不是册封皇后,本宫一概不接旨!”啊? 张鹤龄和张延鹤听到自己姐姐如此表态,当即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啪!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响亮的耳光传来,当即便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后大家纷纷不可思议地望向了张峦。 金氏的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来,她可是知道大女儿从出生到现在,自家相公别说打骂,哪位大声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你敢打本宫?”张玉娇摸着自己生疼的脸,显得不可思议地瞪着自己的父亲道。 张峦的手亦是微微颤抖,但知道为了整个张氏一族,这一个耳光不得不打。 且不说自己女儿本就做错了,他可是一直目睹着朱佑樘的铁血手腕,当日庆云侯行刑更是前往观看。 张峦知道自己是太过溺爱自己的大女儿,亦是迎着这道憎恨的目光道:“你是真想害死我们一家才甘心吗?两个重臣之家说抄就抄,庆云侯说斩就斩,四季酒楼的事到现在还没有个说法呢!”金氏原本还想维护自己的女儿,但亦是感到事情的严重,便是开始哄着自己这个刁蛮任性的大女儿。 “好,为了你们张家,本宫接旨,但本宫以后没有你这个父亲!”张玉娇的眼泪落了下来,亦是透着几分冷意地表态道。 张峦听到这么多年来的悉心养育,两行眼泪不经觉间落了下来。只是为了整个张家,为了自己的全家人的性命,他并没有感到后悔。 郭镛在接受跪礼后,便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张氏端赖柔嘉,敬慎持躬,今册封为淑贵妃,钦此!”从太子妃到淑贵妃,虽然都是妃级,但前者是一国储君的正妻,而后者只能归为皇帝的侧室,故而算是降级了。 只是事情到这一步,单是昨日在正旦宴上的摔杯子举动,现在还能得到贵妃的册封,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再说了,现在有着贵妃的位置,将来的事情其实不好说。纵观大明最近的几位皇帝,成化帝和景泰帝都不是皇后所出,甚至正统皇帝据说是孙皇后抱养的。 “臣等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峦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亦是规规矩矩地进行叩谢道。 张玉娇拿过圣旨,但脸上的怒容不改,却是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道:“来人,将都给本宫赶出去!”郭镛发现自己都要被赶,但懒得计较这些,倒是跟着张峦礼让了一番。 朱佑樘得知张玉娇没有再生幺蛾子,亦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知道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张玉娇虽然导致朱佑樘绝嗣,但终究是世人所向往帝皇一夫一妻的缔造者,所以并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 国朝的正旦节放假五日,元宵节十日。从大年初一到大年初五,这都将是皇帝和百官的假期。 虽然处在放假期间,但朱佑樘并没有歇着,而是已经开始谋划如何改变这个王朝,打算借改元这个契机开始在一些事情做文章。 即位之初,他不得不畏首畏尾地做事,提防其他势力的过激反弹。只是现在有了军营在手,他又将文官集团虚伪的面具撕下来,却是已经到了推动强国富民的时候了。 朱佑樘的着力点是在军事上,故而第一项举措是:“今为朕改元之年,为江山稳固,庙堂延续,特增设武恩科,二月科乡,七月会考。另特许各知县举荐能运八十斤大刀者,各地抚按核查无误送京师,会试一经通过,知县加评一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死了就会变强? 弘治元年伊始,关于军政改革悄然拉开了序幕。大明军队衰落的最大原因是钱财和人才的失位,钱财其实还算比较好解决,但人才则需要打破陈规陋习。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年代,明明做着随时丢脑袋的事情,但待遇远远比不上一个酸儒,任谁心里都感到不爽。 即便是军队中地位最高的总兵,却需要听从文官的差遣,遇到地方上的知县和知府都可以对你吹鼻子瞪眼睛。 正是这种风险和地位的不匹配,天下子民都抢着要考取功名成为状元,而现在没有听到谁的理想是成为大将军。 当大家都一心想要考取公务员的时候,哪怕是再优秀的冒险家,亦是选择在某个办公室喝茶看报纸了。 另外,大明王朝的军户制度限制了人才的挖掘。所有的将领几乎都限定在军户中挖掘,像抗金名将毛文龙的爷爷是盐商,而父亲是中国子监监生,所以他压根就是没有当兵的资格。 虽然景泰年间便已经有了募兵制度,但招过来的兵员仍旧是民籍,其实本质上是编制外的 “临时工”。杀敌冲在最前头,领钱却是拿最少的,甚至根本没有人头赏金,更是要被人家有官职的人骑在脖子上。 至于升职,天底下哪有临时工升职的呢?朱佑樘在没有制定好晋升机制前,并不急于抛出募兵制。 其实募兵制并不见得是良方,毕竟军籍内有戚继光、俞大猷等将才,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如何挖掘和培养人才。 “特许各知县举荐能运八十斤大刀者,各地抚按核查无误送京师,会试一经通过,知县加评一等!”朱佑樘抛出这个举措除了打破军籍的限制,真正的意图是从各县找出好种子,从而能够得到一些真正的好兵苗或将苗。 都说高手在民间,而大明拥有几千万人口,哪怕不能找到毛文龙,但挑选出一帮大力士其实都是赚的。 第二项措施则是:“复正统年间京卫武学,五府各卫自百户应袭子弟入学,在学及三年,则具艺业,免科乡,会考及第,留朝重用。未及格者,遣原籍听用!”华夏从来都不缺少将才的好苗子,主要还是教学资源的分配不均所致。 哪怕梅西生在我大华夏,那亦是只能天天写小学作业到深夜,至于想要找够人数踢场球几乎是天方夜谭。 现在想要将一些猛将从四书五经拉回来,亦或者从吃喝嫖赌中拉回来,那亦得给他们创造一个相应的教学环境。 虽然正统年间设在武学胡同的京卫武学以失败而告终,但主要的症结是招了一堆军官的富家子弟和武勋子弟所致。 这些出身优渥的子弟压根不肯努力学习和练武,天天只想着到京城各处游玩,且京卫武学没有制定系统的教学,最终在景泰三年被迫取消了。 朱佑樘重启京卫武学自然是要吸取失败的教训,除了在生源方面会更加重视和二次筛选外,亦会制定相应系统的将才培养课程。 只有为这些好苗子提供好的教学环境,他们才会有机会成才,而不是任其这些好苗子慢慢泯没众人。 第三项措施则是:“西宁、河州各40万斤,洮州30万斤,以茶100斤易上上马一匹,茶马司当止私茶夺以茶易马之利,凡茶商敢以私茶易马,可明正典刑!”由于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他们的日常饮食来源大都是牛羊肉和牛羊奶。 尽管他们的身体看似很强壮,但大部分人都存在体内胆固醇和脂肪堆积的问题,从而容易诱发各种疾病。 茶水正好可以延缓胆固醇和脂肪的形成,促进身体内循环,从而导致茶叶成为了西北游牧民族的战略必需品。 宋朝之时,由于中原地区缺少优良战马应对北方少数民族的铁骑威胁,宋廷首创茶马司,试图以茶易马解释马匹的问题。 明朝初期同样陷入中原缺马的困境中,所以太祖朱元璋沿用了宋朝的茶马司,通过以茶易马的方式跟西北的游牧民族易马。 朱佑樘知道想应对即将统一蒙古的威胁和羞辱,仅仅培养军事人才还不够,同时需要投入大量的军需。 正是如此,他决定加大茶叶的贸易量,进而从西边少数民族那边易得更多的良马。 战马无疑是重中之重,不论是自己所组建的神盾营的需求,还是以后边军战马的补充,都需要从西北少数民族那边换到更多的优良战马。 值得一提的是,在现行的盐法 “开中法”中,其实不仅仅只有输粟易引,而且还有以马易引,这里亦存在刺激民间养民的潜力。 朱佑樘很庆幸祖宗早已经替自己搭好了平台,只需要扫除朝堂的阻力,便可以完成战马的储备工作。 第四项措施则是:“凡各省产铁矿处,有本地百姓具呈愿采,该巡抚有司即委官监管采取,官得五分,民得五分。”在这一次神盾营的军需补给中,虽然有工部故意拖延的原因,但亦存在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 为了防止造反,大明对民间开采铁矿有着严格的限制,每个矿厂只能用工五十人,而且不许招募流民。 甚至在原有的历史中,隆庆年间的首辅徐阶认为大明的产铁量已经够用,更是直接下达了禁铁令,从而导致后期的产铁量每年持平,无形中加剧了大明王朝的灭亡。 朱佑樘知道现在可能并不缺自己这三千副盔甲的精铁量,但为了以后的军需补给,甚至将来的重炮和长枪,都需要提前解决铁矿产量的问题。 现在允许民间资本介入开采铁矿,特别盛产铁矿的山西资本通过盐利已经完成原始资本积累,这无疑会刺激大明产铁量的迅猛增长。 当然,最好的方法还是派船队往南找来世界上最优良的铁矿,打造最锋利的刀驰骋北方大草原收割一条条叫嚣的生命。 第五项措施则是:“辽东总兵、宣府总兵、延绥总兵、蓟州总兵、大同副总兵、甘肃巡抚唐瑜、宁厦巡抚崔让,辽东巡抚刘潺等回京听用。”朱佑樘发现大明官场有一个怪病,文官集团论资排辈则罢,这武将集团的总兵亦是喜欢让五六十岁的老头担任总兵。 若这些五六十岁的总兵立有赫赫战功则罢,但结果就像英国公张懋那般,或许能跟你唠几句兵法,但上阵杀兵绝对是第一个先尿。 朱佑樘其实并不反对达尔文的理论,但大半辈子都没有建功的人,真凭着一张老脸就想占着总兵的位置,到他这里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至于甘肃巡抚唐瑜、宁厦巡抚崔让,辽东巡抚刘潺三个文官,全都是六十岁的巡抚,同样是没有什么战功可言。 虽然换上新的官员和总兵未必见好,但起码能给继任者一点压力,而不是舔着老脸占着关乎国家安危的要职。 足足五大军政举措,这其实仅仅是第一步。朱佑樘想做的事情其实很多,但发现什么清丈田亩,什么开海贸易,什么摊丁入亩,这些都是次要的。 若是自己手里没有枪杆子在手,哪怕明明已经开拓通过西洋的航线,但某些人却是敢于烧毁,而他们自己则在海洋贸易中牟取暴利。 正是如此,若是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不仅需要好的惠民举措,更需要强大的威慑力,不然再好的举措亦会给那帮挖空心思谋利的人唱歪了。 王安石变法的失败其实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朱佑樘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却是将其他的改革都稍微推后,而是要将军队掌握在手里,更是要打造一支无敌的铁骑。 正当京城的百官和武勋都在大鱼大肉地享受新春之时,他们的皇帝却是默默地准备对这腐朽的王朝做一个小手术,而名字叫做:千金百银淬军体。 大年初六,正元节假期后的第一日。由于没有事先的奏疏副本上奏,所以这一天的早朝通常都默认罢朝。 朱佑樘从来不认为面对一千多官员的早朝是议事的好地方,故而现在喜欢将大臣召到乾清宫的前殿中,在这里一起进行议事。 万安等重臣其实都愿意来这里,毕竟这里的地暖是天下第一,而且能够面圣对于臣子终究是一种殊荣。 由于大明王朝的高层动荡不断,现在能够有幸参加议事的重臣并不算多。 除了两位雷打不动的阁老外,便是分别代表六部的吏部尚书李裕、刑部尚书杜铭、工部尚书贾俊、户部尚书李嗣、礼部左侍郎陈琼和兵部左侍郎何琮。 至于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已经上疏请辞,而今都察院左都御史空缺,而呼声最高的则是退休的王恕。 已经年迈的万安被赐座,其他七人站着,此时都在看着分抄的军政五策。 朱佑樘看着他们五人还在思索,便淡淡地道:“朕非好战之君!只是卿等犹见,小王子派使称大元大汗,其心昭然。待其一统蒙古诸部,必是卷土重来,侵我华夏中原。先帝昔日教导,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军政五策,是为强大明国防而设!”啊? 礼部左侍郎陈琼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当即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朱佑樘注意到陈琼的强烈反应,顿感疑惑地道:“陈卿,你认为朕的话不妥?还是认为此五策不可?” “陛下,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等至理之言,竟出自陛下之口,大明当兴!”陈琼咽了咽吐唾,然后满眼噙着泪花道。 万安扭头望向陈琼,发现陈琼有几分自己当年的风采。朱佑樘知道这货喜欢拍马屁,便进行强调道:“朕刚说了,此乃先帝之言!” “先帝传道,陛下行之,这不正是汉景帝行汉文帝之策,大明当现成弘盛世也!”陈琼的脑子转得很快,当即便激动地大声道。 咦?万安等人听到这个说法,发现这个马屁精说得还真有几分道理。朱佑樘听到成弘盛世,心里亦是暗自一喜地道:“朕确有意开创成弘中兴!只是朕虽得先帝悉心教导,但亦需诸位臣工辅之,此军政五策若无不妥,便望诸位用心施行!” “陛下,今天下罢武久矣,而各地知县多尸位素餐之人!第一策可着令各地巡按严加巡视,一旦发现知县敷衍或渎职,可革职查办!”户部尚书李嗣是从地方上来的,当即便做补充道。 朱佑樘其实拿不准地方知县的反应,现在有着李嗣的提醒,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善!”。 “陛下,近年来茶马司亦是出现官商勾结现象,私茶越发猖獗,使茶贱马贵而外邦得易。臣以为可遣派钦差前去治理私茶,如此方可保茶价,易得更多上上之马!”吏部尚书李裕同样进行补充道。 朱佑樘知道有利益的地方便免不得生出蛀虫,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善!”。 “陛下军政五策严丝合逢,老臣一时间没有什么补充的!今日便颁行,今后有什么不妥,咱们到时再纠正即可。依老臣这见,此乃强军之良策,大明当现成弘盛世也!”万安已经慢慢将眼前这位少年帝王当作成化帝般效忠,便由衷地表态道。 刘吉等人虽然知道这般耗费不少军费,但朱佑樘抛出的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一说,却是让他们已经无话可话。 只是有时候,他亦是不得不怀疑,先帝怎么死后突然就变得智慧无比了,这种话真的是出自先帝那个结巴之口吗? 难道死了就会变强不成,那我要不要试试?朱佑樘看到军政五策已经通过,又是继续议事道:“早朝率多弥文,朝起一坐朕困甚,诸臣亦多缺朝或犯困,故行革之。今后重殿仪而轻门仪,要事则于此相商,朔望朝如常,每月逢八举常朝,其余则罢!众卿以为可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养心莫善于寡欲? 每月逢八举常朝?万安和刘吉等官员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朱佑樘终究还是对早朝下手了。 只是他们心里亦是清楚,所谓千官听政根本没有多大的效果。虽然太祖的出发点是好的,所有中下层官员都能够提前学习朝廷如何处理政务,但有几个中下层官员认为自己将来能够参与国家大事呢? 特别现在非翰林不入内阁已经成为了共识,中下层的官员不管再如何努力奋斗,压根不可能有机会参与国家决策,故而他们更没有学习的积极性。 真正想要干事的帝王其实都不怕担 “懒政”的骂名,像成化帝便减少早朝的数量,从而腾出更多的精力处理政务。 现在朱佑樘在新元伊始便如此表态,已然是想要干一番大事业,做一个真正有作为的帝王,而不是一个垂拱而治的贤君。 徐琼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当即抢先大声地表态道:“陛下圣明!”度过这个春节,他便再添一岁。 作为一个已经六十三岁的三品官员,若是再不好好努力的话,那么只能回家养老了。 “陛下圣明!”刘吉和万安交换眼色,便是一起表态进行道。吏部尚书李裕等人自然没有异议,其实即便罢早朝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影响,甚至他们本身亦是厌恶流于形式的早朝,何况身处在这里的所有人其实都是变革的得益者。 绝大多数京城官员恐怕亦会同意,每日早早起床前来参加早朝是一项辛苦活,要不然亦不会每次都出现那么多官员缺席了。 朱佑樘知道不能一昧都要求官员替自己干点啥,偶尔亦要得赏给他们一个甜枣,又抛出一个方案道:“本朝正旦、元宵、冬至共计假期十八日,朕以为假期还是短了些!朕的诞辰是七月初三,自朕改元之始,万寿节假期便定为七月初一至七月初十,共计十日假期,诸卿认为如何?”由于太祖朱元璋励精图治,取消唐宋以来的旬休制度,仅庶吉士享受 “五日一休沐”,其他官员并没有此等待遇,而仅仅保留元旦、冬至两节。 永乐年间,朱棣增加元宵节十日假期,而后万寿节三日假期,共度21日假期。 朱佑樘虽然赞同少放假,但觉得这点假期确实是少了些,故而想要在自己的万寿节做文章,将原定三日的期间延展到十日。 “陛下,万寿节十日假期是否太长了?”户部尚书李嗣愣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进行表态地道。 万安等人并没有说话,但亦是纷纷抬头望向朱佑樘,跟李嗣其实是一个心思。 这向百官施假并没有错,但一下子抛出十日,这个大饼完全可以砸昏一大片官员,都已经是一个元宵节的假期了。 “既是恩惠百官,自然还得要诚心一些!今后朕的子孙如何制定他们的万寿节假期,朕不会去管,但朕在位的万寿节便依朕吧,说不好其实只是两三年的事!”朱佑樘心里有着经济方面的考量,便坚持自己的立场道。 从李自诚从北京城抄出七千万两白银来看,这个时代最大的消费市场恐怕不是富商,而是这些文官和武勋集团。 以其让他们天天都留在朝堂中相互算计,还不如找个借口给他们更多的假期去玩乐,亦好带动京城的消费。 自己的生日刚好是在年中,这么放假其实还挺合适的。两三年的事?在场的重臣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显得目光复杂地望向这位少年帝王。 很多人都说他们重臣是老狐狸,殊不知眼前这位少年帝王简直是千年老狐狸的化身,总是喜欢将自己塑造成弱势的一方。 早前朱佑樘将自己塑造成被夺门的对象,结果反手就将十二营的军权夺了过去,更是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现在不过才十八岁的少年郎,结果来了一个 “两三年的事”,谁敢忤逆这位 “短寿”的帝王就是不忠不孝。十八岁的帝王便有如此的手段,这还让不让臣子活了呢? 万安等人已经渐渐习惯被玩弄于鼓掌间,便一起进行表态道:“陛下正是英年正茂,定是天伦永享,臣等尊旨!”朱佑樘看到自己延长万寿节假期的提案得到通过,便望向殿中的重臣询问道:“诸卿可有本具奏?”万安做了一个思索的表情,虽然记得自己准备了一个提案,但而今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是什么事来了。 “陛下,臣有一请不知当不当讲!”工部尚书贾俊看着万安迟迟没有说话,当即便站出来拱手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看到贾俊站出来,心里当即冷哼一声。此次在神盾营军需上如此拖延,亏这个举人尚书还有脸站出来,真是恬不知耻。 朱佑樘对贾俊的观感并不好,但仍旧显得虚怀若谷地道:“朕将汝等重臣召至此处,便是要跟诸卿共商国之大事,但说无妨!”刘吉等人纷纷好奇地扭头望向贾俊,却不知贾俊要献什么国策,但印象中这个举人出身的工部尚书并不是什么治国之才。 若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么确实是建筑方面的一个好手,不然亦不会有破格以举人身份问鼎工部尚书的机会。 “臣刚刚听闻陛下所言,本朝今后重殿仪而轻门仪,国之要事则于此相商,可是如此?”贾俊并没有急于抛出自己的提案,而是先进行确认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充满敌意地望向贾俊,却是忍不住指责道:“贾尚书,你方才是耳背不成?陛下方才正是此言,你如此再问,究竟是何用意?”朱佑樘亦是不明白贾俊为何重提此事,却是不知道这个举人尚书又要生出什么幺蛾子,便是淡定地望着贾俊。 “陛下,臣刚在宫道与几名宫女相遇,心甚惶恐。故臣以为臣等时常至寝宫相商国事,却是有所不便!”贾俊并没有理会何琮,而是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道。 咦?万安等人发现贾俊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如果今后常往来寝宫确实是不太合适。 大明皇宫的宫女真不能当一般宫女来看待,而乾清宫的宫女更要避讳,毕竟眼前这位陛下便是由宫女所出,而生下三位皇子的邵太妃同样是宫女出身。 据小道消息,现在的弘治每日都要叫上三五个宫女到龙床嬉戏一番才肯睡觉,据说时常刚起床便将一个叫金铃的宫女欺负到哭才肯去上朝。 现在他们这七位重臣时常出入乾清宫,难免跟这些没准将来是皇后或贵妃的宫女视线相遇,若是产生不好的念想便是罪大恶极了。 贾俊的顾虑不说完全没有道理,完全是合情合理。不等其他人反应,贾俊便抛出方案道:“陛下,臣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听闻陛下喜欢到西苑骑马,亦有意夏日在大液池边垂钓,而西苑十分适合夏日避暑。臣以为可由工部在西苑临近西苑门处建一座新殿用作处理政务之所,今后臣等可前往新殿共议国之大事,如此陛下则可劳逸两便。新殿远离内廷,亦可用作是一个养心之所,孟子有云:养心莫善于寡欲。”一些不堪的流言同样流到了贾俊的耳中,故而为了表忠心,故而想到了 “寡欲”。啊?兵部左侍郎何琮原本想要好好挑贾俊的毛病,甚至站出来在贾俊背后捅上一刀,但听完不由得目瞪口呆地望向贾俊。 这是要逼走老夫啊!万安原本就觉得马屁精徐琼对自己是一个威胁,而今看到贾俊所抛出的提案,顿时有一种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感慨道。 筹建一座新殿,而且还是选在陛下最喜欢去的西苑之中,这可谓是真正的投其所好了。 如此的人才,陛下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舍弃呢?刘吉等人纷纷扭头望向贾俊,万万没有想到贾俊能够想到建养心殿,却是知道门党又平添一员大将。 贾俊感受到周围震惊的目光,心里不由得暗自得意。这些都想看自己倒台的混蛋都大跌眼镜了吧? 既然装清流不能被重用,那么自己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忠臣了。 “贾卿,这都是你刚刚想到的?”朱佑樘身处其中确实没有意识到再建新殿的妙处,不由得感兴趣地询问道。 兵部左侍郎何琮扭头望了一眼贾俊,却是已经听出朱佑樘的语气藏着的喜悦之情,却是知道自己已经比这位举人尚书比下去了。 贾俊迎着朱佑樘热切的目光,却是老实地回答道:“臣不敢欺瞒陛下!臣才疏学浅,不似在场的大臣都是状元之才,唯有日思夜想以弥补天资有缺,望能替君分忧,以报陛下破格提拔之隆恩!今听闻陛下有意召大臣于此处相商,故想起臣早前所构想的建新殿妙处,故今日向陛下献上此策,望能替陛下分忧!”万安等人面面相觑,贾俊似乎在吹捧他们,但似乎又不太像。 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贾俊这是要站到皇党的阵营中,而且如此来势汹汹,没准以后会抢掉他们的荣宠。 “诸卿以为贾卿在西苑建新殿一法可合适?”朱佑樘并没有急于敲定这个提案,而是望向在场的重臣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当即便一起表达道:“陛下,兴建养心殿甚妙,臣等附议!” “陛下,若在西苑建养心殿,而您今后若在养心殿处理政务,离文渊阁是否太远了?”万安想到内阁的处境不太妙,当即便担忧地道。 咦?刘吉亦是反应过来,内阁的地位很大程度跟皇帝相近,若是他们跟陛下离得太远,难免会有失帝心。 一旦失去了帝心,那么他们内阁无疑是 “迁殿”的最大输家。贾俊不愿自己的提案被否,当即提出补充方案道:“正殿之南可设南斋,用作重臣直庐之所,如此两位阁老亦可值于南斋伴驾事君!”刑部尚书杜铭看到贾俊能够如此灵活变动,对这个举人尚书不得不刮目相看。 “万阁老,如此恐要你跟朕在新殿共事,不知可愿往否?”朱佑樘总感觉这个设定似曾相识,便扭头望向万安询问道。 万安哪里可能否决,除非他是真不想干了,当即急忙表态道:“若能离陛下近些,老臣自然是求之不得,臣已没有顾虑矣!” “如此养心殿便定下了,此事便有劳贾卿!”朱佑樘对新殿亦是生起几分向往,便微笑地望向贾俊道。 不得不说,人真不能存在太深的偏见,亦不能对某个臣子轻意打上标签。 眼前这位工部尚书哪里是什么跟自己作对的逆臣,分明就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一个真心为自己分忧的忠臣。 虽然乾清宫呆着还算不错,但若是在西苑建养心殿,那么自己便拥有更大的活动空间,甚至还可以策划更重要的事情。 特别这南斋,已然是有着很大的妙用。 “臣领旨!”贾俊暗暗松了一口气,当即便急忙进行表态道。从弘治的表情来看,自己此次总算拍在马屁股上,不枉自己在假期的一番苦心钻研。 不说将来能不能得到重用,起码这头上的乌纱帽暂时是保住了。兵部左侍郎何琮目睹着事态的发展,心里显得十分的失落。 他原以为在场七人中,离圣心最远的是这举人尚书贾俊,结果这货突然飞上枝头了。 如今倒好,反倒是他这位兵部左侍郎吊车尾,头上的乌纱帽更是变得岌岌可危。 “何卿,你先留一下,其他人退下吧!”朱佑樘注意到何琮失落的表情,便对在场的重臣淡淡地道。 万安等人不明白弘治为何单独将何琮留下,但而今的圣心高深莫测,当即便一起恭恭敬敬地向朱佑樘施礼告退。 兵部左侍郎何琮心里暗自一喜,便向朱佑樘拱手道:“请陛下指示,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外面的阳光仍旧明艳,在弘治元年刚刚开启之时,满朝重臣最终还是不经意间卷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意弄人 乾清宫前殿,檀香袅袅而起。刘瑾是一个很心细的人,在檀香即将要燃尽之前,便换上新的檀香。 朱佑樘打量眼前这个身材结实但并不高大的江浙老头,在这个讲究官员 “品相”的大明官场,以这种身形问鼎兵部左侍郎亦是不容易。按说,以何琮此前的种种言行,自己不应该用这种人。 只是很现实的问题摆在自己的面前,这文官集团个个都心存私念,只能区分能做事和不能做事两种人即可。 朱佑樘迎着何琮忐忑不安的目光,便淡淡地询问道:“何卿,你是浙江仁和人?” “正是!”何琮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地点头道。朱佑樘看出何琮内心的不安,又认真地询问道:“景泰五年二甲第五十五名进士,初授广东海丰知县?” “不错!”何琮的眼睛显得更是不解,但还是老实地点头道。朱佑樘看着这个已经两鬓发白的老头,亦是有些同情地道:“何卿从一个偏远的小知县升至兵部左侍郎,现在能沿着宫道走到朕的面前,这一路怕是不易吧?” “臣……臣不……不易!”何琮从来都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听到这番仿佛知心人的话,眼睛不由得突然变得湿润,甚至连声音都哽咽起来。 他出身在江浙普通的农户之家,虽然经过努力考取了进士功名,但他这位人人羡慕的进士官亦是有着苦楚。 跟他同届有徐溥、孙贤和余子等家世显赫的得意门生,而他没有官场资源和钱财打点,最终被分配到万里之外的偏远知县。 若不是他从小并不迂腐,亦是在官场中懂得左右逢迎,别说现在高高在上的兵部左侍郎,恐怕现在连一个布政使都捞不着,仅仅是地方知府或没有实权的布政司参政。 从景泰五年开始,到现在的弘治元年,他能够踏上宫道来到这个帝王的前面,却是已经是花费二十多年的时间。 就在此时此刻,他是第一次单独面对自己的君主,而且听到君主一句知心般的话,如何不让他感动呢? 朱佑樘将何琮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淡淡地说道:“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何卿,虽说神盾营的物资供应令朕很不满意,但咱们君臣不能因此事便摘了你的帽子,这样朕未免过于无情!” “陛下今日厚臣,臣感激涕零,臣叩谢隆恩!”何琮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显得彻底臣服地跪拜道。 咦?刘瑾刚好走回到朱佑樘的身侧,却是不明白陛下只是没有选择摘掉他的乌纱帽而已,怎么就是厚他了呢? 朱佑樘知道不管文官集团怎么抱团,但自己已经将九卿廷推基本废掉,而今算是拿回了人事任命权,所以真敢自己公开叫板的官员已经不多。 一路小心翼翼走来的何琮自然不可能免俗,而今同样会担心自己摘他的乌纱帽,现在不摘他的乌纱帽自然是会对自己感恩戴德了。 朱佑樘现在并不需要玩什么手段,只需要对底下官员一松一紧便已经足够让他们知晓谁才是帝王,显得十分平静地道:“何卿,你先起来!朕此番将你单独留下你,一则希望你今后用心办差,二则是是跟你商讨一项比较隐秘的军事革新!” “陛下,请吩咐,臣愿为陛下粉身碎骨以报君恩!”何琮当即擦干眼泪,显得一本正经地表忠道。 朱佑樘给刘瑾递了一个眼色,当即淡淡地开口道:“小王子对我大明已是虎视眈眈,而朝廷跟九边的军情传递还是太慢,所以朕要兵部车驾司增设塘报!” “陛下,何为塘报?”何琮听到这个从来没有听过的名词,当即便是不解地询问道。 刘瑾来到何琮的面前,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一份方案递给他阅览。朱佑樘知道现在其实进行一项军情创新,则是充满野心地讲解道:“塘报,这是由塘兵和下级军官上报给朝廷的军事情报。车驾司增设两机关:一曰马馆,专司夫马,负责往来传递军情;一曰捷报处,收发来去文移。另派武职九名驻扎九边,各处设塘站,传递总兵官或督抚的前线军情!”虽然这个时代同样存在着军情传递,但无论是收拾军情的速度和传递速度都远远无法跟塘报系统相比,而塘报系统其实有利于加强中央对地方的统治力。 像后世颇有名气的庚戌之变中,武勋威宁侯大同总兵仇鸾为向进犯的俺答求和,竟然将大量金银珠宝送到敌营中。 若是有塘报系统的存在,虽然不可能让这些武勋挺起脊梁,但亦会震慑这种贪生怕死的武勋不敢做如此丢人之事。 “搜集信息的塘兵有探子,游击,咦?锦卫暗卫?”何琮翻看着手里的方案,突然不解地抬头望向朱佑樘道。 若说前面的人员还能理解,但这最后的锦卫暗卫却是闻所未闻,而他却是十分确定锦衣卫并没有这个职称。 朱佑樘面对着何琮惊讶的目光,便轻轻地点头道:“在明面上,塘报根据塘兵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自审讯降俘或归顺人士尽可能的搜集一切来自前线、边境或敌方的有关情报编制而来,但亦将是锦军暗卫的军情传递渠道。塘站武职九名皆由锦衣卫充当,你着令各军配合将最优秀的夜不收交给锦衣卫统领,优异者编入锦衣暗卫!”其实很多人都并不知晓,在大明军队中拥有着专门的信报人员,而他们拥有统一的名字——夜不收。 夜不收,其实是大明边军派遣出境进行哨探或侦查敌情的人员,现在主要侦查对象是针对蒙古诸部。 出境的夜不收主要分为两种,一种叫长哨夜不收,另一种称为远哨夜不收。 长哨的离境范围大致在五十里至一百里之间,远哨的离境范围可达数百里。 除了这些搜行侦查任何的夜不收外,还有的夜不收人员亦会在蒙古草原上潜伏下来,进行长达数年的间谍工作。 大明建国初期对军情工作极为重视,因而到现在各军都有专门负责出关侦查敌情的夜不收,是收集军情的最重要来源之一。 夜不收出关的人数通过都不会超过十人,很多其实是由来降的蒙古人充任,亦或者是有过蒙古生活经验的汉人。 只是终究是底层的兵卒,能否施展自己的才华很大程度取决于边将,但现在的边将多是贪生怕死之徒,自然是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 朱佑樘知道老祖宗其实留下丰厚的遗产,而今需要在边军没有彻底腐化前,将曾经驰骋大草原的大明铁骑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他知道自己必定跟达延汗有一死战,故而现在设立塘报便于掌握九边的军情方便自己部署和调度,另一方面则派遣夜不收潜伏到蒙古诸部,从而掌握大草原的军事动向。 不管在哪个时代,情报都是重之中重,而想要带领华夏崛起,那么必定会击溃由达延汉一统的蒙古。 刘瑾看到何琮已经将具体的设计方案看完,却是知道这个事情不能外泄,便将那份方案又给收了回来。 “陛下,臣这便去操办塘报,却不知锦衣卫的人员该如何来安排呢?”何琮当即进行表态,而后显得疑惑地道。 朱佑樘早已经有了定夺,便是淡淡地道:“锦衣卫千户王相会跟去找你,驻扎塘站的人员名单由他来提供,你到时照办即可!”虽然知道达延汗不太可能渗透到自己这里,但为了以防万一,却还是想将事情办得隐秘一些。 要知道,古往今来卖国的人着实是不少。 “臣遵命!”何琮虽然不明白其中的深意,但已经感觉到这位帝王的那份雄心,当即便是进行表态道。 朱佑樘看到正事说完,显得不厚道地进行施加压力道:“何卿,神盾营的军备务必要抓紧时间!” “臣一定要催促两厂加紧生产!”何琮心里暗自叫苦,但还是郑重地表态道。 朱佑樘亦是不想过于为难何琮,便抬了抬手让他离开。他知道想要强国那么就需要强军,只有将自己亲手打造的神盾营送上神坛,那么华夏的军魂才真正回归。 正是如此,若是谁敢阻止他打造神盾营,自然是不可能轻饶,而他确实希望兵部能够尽快将重甲打造完成。 正月的京城,仍旧被白雪所覆盖。虽然正旦假期已经过去,但新春的氛围还尚存。 京城各处还不断响起鞭炮的声音,穿着新衣的小孩子仍旧有奔跑,而很多普通百姓还在走亲戚。 只是在兵部左侍郎何琮归来的时候,位于东江米巷的兵部衙门显得鸡飞狗走般地忙碌起来,期间不断传出何琮的嘶吼声。 军政五策和塘报需要即刻执行,军政五策有三策归兵部,故而兵部一共有着四个重要的新政要执行。 军政五策有两策归户部,户部在李嗣的带领下同样忙碌开来,特别还需要物色派遣总督茶马司的人选。 军政五策原本跟工部无关,但工部尚书贾俊主动提出修建养心殿,故而他们亦要即刻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修建方案。 对于三个衙门而言,痛并快乐着。 “每月逢八举常朝是啥意思?” “初八、十八,廿八,这三日上常朝!” “七月放假十日,这个万寿节当真让人期待啊!”……虽然兵部、户部和工部率先忙碌起来,但得知新的早朝制度和放假制度后,很多中下层官员的反应很积极地道。 正当各个衙门的气氛显得十分融洽之时,不和谐的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 北京城上方的天空原本好端端的,结果突然间暗了下来,正当很多官员不以为然地抬头望天的时候,脸上突然间出现了惊骇之色。 却见天空竟然出现了日食天象,那个太阳遮盖的面积只一点点地增加,正在朝着全日食的方向演变。 “陛下失政失德?”礼部左侍郎徐琼见状,当即跌停在地震惊道。陈琼等部堂高官闻讯纷纷走出各自的值房,在仰头看到天空出现日食天象之时,心里亦是涌起了一阵寒意。 “军政五策乃失政之策也!”礼部右侍郎刘健仰头看到上演日食天象的天空,眼睛闪过一抹喜悦地道。 这个时代仍旧信奉源于西周的 “敬天保民”思想。认为 “上天”只把统治人间的 “天命”交给那些有 “德”者,一旦统治者 “失德”,也就会失去上天的庇护,新的有德者即可以应运而生,取而代之,作为君临天下的统治者应该 “以德配天”。一旦出现日食、月食这种天象,这都是帝王失德、失政的原因所致。 只是有没有 “拯救君王”的方法,有,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 “研究”,却是领悟出百官行 “救护之礼”的补救之法。作为忠于帝王的臣子,凡是遇上日食、月食现象,则要按惯例行救护之礼,拯救他们失德失政的帝王。 每当日月运行出现异常时,皇帝和执政大臣都要围绕当时的朝政加强自己的修身活动。 与此同时,修德和修政成为帝王政治中最为关键的补救措施。像现在,刚刚颁行的 “军政五策”、 “早朝制度”和 “放假制度”无疑是祸根,所以事后应当要进行 “修政”了。按大明王朝的制度:日食时,京城文武百官都要礼部救护。 “快,快到礼部!” “陛下,老臣来救你了!”看书溂 “还坐什么轿子,快跑过去啊!”……在看到日食出现的时候,各个衙门的官员纷纷宛如潮水般涌过向礼部,准备要行救护之礼拯救失政失德的帝王弘治帝。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刚刚才准备颁行的军政五策、早朝制度和放假制度,结果竟然遇上了日食天象,当真是天意莫测。 “贼老天,不带你这样玩的吧!”朱佑樘闻讯走出乾清宫,当看到那个慢慢被吞噬的太阳,亦是忍不住发出咒骂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蠢无药可治 无道之国,日月过之而薄蚀,失之所攻,国家坏亡,必有丧祸。这种后世一种很正常的天象,但落在这个时代便是帝王失德失政的征兆,矛头直指位居帝位的朱佑樘及其施政方针。 钦天监此次事后没有失算出来,可谓是重大失职。现在看到这个天象,钦天监监副陈升直接被吓尿了,而后急忙组织人手进来观测和绘图。 呜呜……文武百官纷纷聚于礼部衙门的大院及门外,而今看到天狗食日的天象,亦是吓得一帮老臣哇哇大哭起来,甚至比朱见深驾崩时哭得还惨。 虽然没有钦天监的提前预警,但大明王朝早已经制定救日食礼,所以礼部官员已经在仪门结彩,正堂设香案于露台上,设金鼓于仪门内两傍,另备爆竹等物。 只侍日食超过三分,由执掌礼部的礼部左侍郎徐琼率领百官一起行救驾之礼。 这里还有一个讲究:日食不足三分,则免救护。若是无需救护,那自然是帝王微瑕,这件事可以有惊无险地度过。 但世上都是如此,你越害怕什么,那么就会出现什么。 “完了!”眼看日食就要超过三分之时,户部尚书李嗣心存的那点侥幸荡然无存,却是知道清流恐怕要以此为契机进行攻击了。 “准备妥当了没有?咱们准备行救护之礼!”户部右侍郎刘健虽然不明白钦天监为何出现如此重大的失误,但看到日食已经眼看达到三分,便再度进行确认道。 按说,现在礼部有工作应该由礼部左侍郎主持,但刘健自认是帝师又是清流的中坚,却是压根不将从南京回来的徐琼放在眼里。 “刘部堂,已经准备妥当……咦?”负责筹备救护之礼的礼部官员当即回应,只是在再度抬头望向天空确认的时候,脸上突然出现意外之色。 不仅仅是这位礼部官员,在场的官员纷纷露出意外之色,却是被天空吸引住了。 只见在那个日食天象中,却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大团厚厚的乌云,毅然将那个日食天象一下子便遮住了。 礼部左侍郎徐琼看到乌云遮日,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突然兴奋地跳出来道:“日食不见,即同不食!”这……程敏政等清官听到这个论调,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道。 “对,同不食!”张升知道有人是想要 “借日食言事,直指朝廷弊病”,故而当即站出来附和地道。刑部尚书杜铭等门党纷纷反应过来,当即纷纷进行表示支持道:“不错,日食不见,即同不食!”一时间,仿佛是雨过天晴般,大家看到一场灾祸突然就离他们远去。 “荒谬!且不说刚刚已经逾三分,阴云所遮有限,京师不见,四方必有见者,比之不食,天可欺欤?”徐溥的脸色一正,当即站出来进行训斥道。 作为景泰五年的榜眼,清流派的领袖,两届会试的主考官,出任吏部左侍郎多年,而今站出来直接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这……刑部尚书杜铭等门党都迫于徐溥的声望,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谢迁自然不敢跟自己的老师公然唱反调,此时不由得焦急地望向门口,只希望能够压过徐溥的两位阁老赶到。 只是他的愿望恐怕是落空了,此次日食并不在钦天监的奏报之列,所以朝廷压根没有相应的准备,而两位阁老哪怕第一时间赶来亦是不可能来得及。 此时此刻,万安早已经失去那日在奉天门广场狂奔的英姿,这才刚刚走出左顺门便宛如死狗般对刘吉道:“刘……刘阁老,你……你……毋须……理我,速……速去!” “百官听令,即刻随本官行救护之礼!”礼部右侍郎刘健趁机跳出来,对着在场被震住的文武百官道。 这……工部尚书贾俊等人见状,一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何为天象,即天之异象!今日食已被乌云所掩,不显于天,便天无异象,何须行救护礼?”谢迁看到徐琼等人被完全压制,便硬着头皮站出来反对道。 这……众官员看到跳出来的人竟然是左庶子谢迁,不由得纷纷望向徐溥,谁能想到竟然还上演师徒相斗的戏码。 礼部左侍郎徐琼的眼睛微亮,急忙进行附和道:“对,无须行救护礼!” “盖变不虚生,而日食为异食,于正月者为尤异,今骤见之,且已逾三分,焉有不救护之礼!”徐溥能够成为清流领袖确实并非浪得虚名,当即便对自己徒弟的观点进行反驳道。 “帝有危,臣救之,此乃为忠!今十万火急时刻,本官代执礼部事,即行救护礼!”礼部右侍郎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已经来到香案前主持行礼道。 众官员是大眼瞪小眼,发现两方说得都不是全无道理。礼部左侍郎徐琼却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对跪在地上的刘健等清流指责道:“奸臣,奸臣,焉可行救护之礼!”这……礼科都给事中李孟晹等科道言官一直以为他们才是辩论的高手,但看到双方你来我往的交锋,发现都不比他们只强不弱。 由于以徐溥和刘健为代表的清流坚持行救护礼,而以礼部左侍郎徐琼为代表的门党反对行救护礼,这个救护礼出现官员行礼和官员观礼两派。 只是不管他们有没有行救护之礼,但此次突然出起的日食,已然是要引发一场朝堂纷争。 虽然第二天休朝,但奏疏宛如雪片般飞向了乾清宫。 “陛下怠政,上天示警,请复每日日朝!” “陛下兴武,上苍日食,请止京卫武学!” “陛下失德,日行见亏,请停养心殿工事!”……跟张升所料想的那般,以徐溥为首的清流逮住了这个机会,借日食言事,对朱佑樘推行的新政纷纷阻拦道。 很多人都认为皇帝可以一言九鼎,但其实逃不过诸多的束缚,特别文官集团借礼法将人绑得死死的。 现在日食出现,那么他们便能公然将矛头都指向朱佑樘,而朱佑樘自然是要承受着这种莫须有的攻击。 即便是再好的新政,但终究会侵害到一部分既得利益集团的利益,一旦让他们逮到机会,自然是要疯狂反扑了。 日食的出现,自然是他们反扑的最好良机,而朱佑樘想要兴武更是罪大恶极。 乾清宫,檀香袅袅而起。身穿龙袍的朱佑樘坐在龙案前,正在看着一幅日食图。 “陛下,臣此次失于推算,还请降罪!”钦天监监副陈升跪在地上,主动承认错误地道。 明朝设钦天监,列为正五品衙门。由于钦天监监正李华于去年十二月在茂陵施工过程中犯错被革职,而今暂由钦天监监副陈升掌管钦天监。 这种需要很强专业性的官职,这位钦天监监副将毫无悬念地接下正五品钦天监监正的位置,但谁想到竟然出现很少见的工作失误。 其实这种推算失误并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像天顺四年闰十一月十六日的月食中,当时钦天监便失于推算。 由于月食时间是在黎明,礼部衙门的大门都没有打开,而很多官员刚刚起床的样子,自然无法冲到礼部衙门行救护之礼。 朱佑樘拿着呈交上来的日食图,便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道:“陈监副,这便是昨日的日食绘图吗?” “正是!”陈升这才敢抬眼望向朱佑樘,显得认真地点头道。朱佑樘看到上面并没有注明日食多少,先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面的中年胖子,便开口进行询问道:“日食几何?” “陛下,经微臣的反复计算,昨日……”陈升的脸上浮起愁容,便要进行作答道。 朱佑樘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直接打断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朕!”昨日他跑到外面目睹日食的全过程,更是得知礼部衙门所发生的那场纷争,而钦天监衙门就坐落在礼部后面,这位钦天监监副怎么都应该知晓那一场纷争。 而今的测算终究依靠肉眼,虽然无法将六分说成三分,但无疑还是存在着一定的可操作空间。 郭镛站在朱佑樘身旁,而今看到弘治已经提醒得如此明显,亦是将目光落向这个肥胖的中年男子身上。 其实刚刚来到乾清门的时候,他便亲自前去将他领进来,而且很隐晦地询问他对昨日礼部衙门的纷争怎么看。 日食这个事情最好的结果是大事化小,若是有人偏要煽风点火的话,那么可能是真要触怒这位少年帝王。 “陛下,经微臣的反复计算,昨日日食确实已达三分一!”陈升稍作犹豫,便是给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答案道。 三分一?刘瑾正把守在门口处,在听到这个有点恶心人的结果后,不由得憎恨地望向跪在地上的白净中年男子。 若是四分、五分还好,你抛出一个 “三分一”,这不是故意给所有人找不自在吗?这……郭镛本以为经过自己的提醒,而刚刚陛下还进行明确的暗示,这位钦天监监副怎么都能领会陛下的意图。 但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死胖子竟然还是要唯恐天下不乱。呼!朱佑樘虽然从这位钦天监监副进来后的反应,便已经隐隐猜到他的答案,但看到他还是选择站在清流那一边,不由得轻吐了一口浊气。 终究而言,自己这个皇帝上位时间还是太短,而文官集团早已经将触角伸到了每个角落,而钦天监这种衙门早已经渗透。 朱佑樘看到由王相送来的一份陈升受贿的密报,再看着这个满脸正气的钦天监监副,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的臣子光看面相,个个都是忠臣,但真要查却个个都可杀。 “陛下,微臣一脉世代供职钦天监,祖上有训:所有数据,不可差之毫厘。昨日日食确实是三分一,臣不敢作假一分一毫,当行救礼之礼!”陈升隐隐感受到了皇威,但还是将早已经想好的托词抛出来道。 “来人,将此人拖出午门廷杖五十,关入大牢待刑部议罪!”朱佑樘听着这些分外刺耳的话,却是懒得浪费口舌地下令道。 刘瑾早有准备,当即便领人进来要将这个奸臣拖出来行刑。啊?陈升的嘴巴微微一张,显然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当即便惊慌地道:“陛下,臣只是失于推算,你不能如此对待微臣,这有失贤名啊!” “若日食不足三分,你代理钦天监监正只是失职!只是如今三分一,你让朕失于救护,你觉得你犯了什么罪?”朱佑樘听到这货竟然叫屈,不由得怒其不争地质问道。 按说,这个钦天监监副才是最希望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结果拿了一点钱财后,竟然给自己玩起直臣的戏码。 即便自己下令砍掉这货的脑袋,那亦是这人咎由自取,明明犯了错还想左右逢源,当真以为朝堂争斗是过家家。 陈升的脸上露出惊恐之色,终于意识到人家为什么给这么多银两了,显得后知后觉地求饶道:“陛下,陛下饶命!”郭镛将陈升的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得轻轻地摇了摇头,当真是人蠢无药可治。 但最可恨的是,而今日食的事情被这个蠢货如此一搞,若是想要平息下来,却是要陛下修德和修政了。 这修德其实就是摆摆姿态即可,但这修政…… “郭镛,帮朕做一件事!”朱佑樘自然不可能撤回自己的军政五策,眼睛当即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道。 郭镛知道自己跟了一个靠谱的君主,当即脸色一正地表态道:“奴婢听命!”被拖到外面的陈升越想越害怕,嘴里喊出 “我改”之类的话。只是刘瑾知道事情已经张扬开来,现在再改已经晚了,便是将人继续拖向午门。 “……那就他吧!既然发生这种事,总得有一个人来担一担,而且他本就是一个该死之人!”朱佑樘前面的话声音较小,后面已经做出决定地道。 郭镛知道这个事情确实得迅速见血才能平息舆论,当即便正色地表态道:“奴婢这便去操办!”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谏臣解日食 京城的天空灰蒙蒙的,此时已经是暗流涌动。由于继位者朱佑樘远远没有想象中好控制,甚至反而已经化身成为一条强龙,致使无法擒龙的诸臣十分的懊恼。 只是现在有了日食这个契机,而且还是刚刚改元之时出现的日食,那么他们便可以将早前不敢说的,亦或者不可以说的,现在可以一股脑地吐出来。 “军政五策分明是要兴武!” “不错,贤君当与民生息,岂可兴武学!” “小王子还只是一个毛头小子,何须如些劳师动众!”……清流的官员自然不可能错过此次千载难逢的反扑机会,他们很快便统一战线,主攻朱佑樘刚刚抛出来的军政五策。 这个攻击点不可谓不巧妙,既是阻止朱佑樘将国家资源向武将阵营倾斜,而且还能借此将所有的文官都团结起来。 终究而言,重文轻武才符合他们文人的基本利益,而一旦将国家资源倾向武将对他们及子孙都不是好事。 由于军政五策涉及九边巡抚和九边大将的去留,故而这些人的亲故更是帮忙煽风点火。 整整一天的时间,京城的官员不断相互走访,而静寂一段时间的徐府在今晚再度变得热闹起来了。 只是这种密谋不仅停留在上层或明面上,尚宝司少卿李全已年过花甲,结果深夜时分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李全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先是显得一副难以置信,然后急忙跪礼。来人穿着一套黑袍,却是将一直站在阴暗之处,跟着李全只是耳语一番后,然后便转身离开消失在黑幕中。 次日的天空出现早霞,整个东边的天空显得波云诡谲。朱佑樘跟往常一般醒来,只是在睁开眼睛的时候,不由得轻叹了一声。 即便他已经压制住了清流,但仅仅只是一个日食天象,事情便有可能失控,而今天早朝不得不面临这帮 “逆臣”。由于郭镛处理事情,而今日则是由刘瑾服侍朱佑樘起居。 “陛下,郭公公说事情已经办妥了!”刘瑾看到朱佑樘脸上的愁容,便上前轻声地汇报道。 刘瑾对现在的日子可以说是别无所求,不仅成为皇帝身边的贴心人,而且每个月的月钱都有结余救济家里人。 现在他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尽心尽力地服侍好这位真龙天子,办好天子所交代的每一件事情。 朱佑樘其实是昨晚睡得不踏实,所以残余着一丝困意,而今正在闭目养神地任由着这些细心的宫女摆布。 面对这个被礼仪所操控的国度,不要说日食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哪怕自己穿衣服亦是显得讲究而繁琐。 朱佑樘听到刘瑾汇报的消息,发现真能替自己无条件做事的人,始终还是自己身边这些尽忠的太监。 “陛下,请您闭眼!”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透着几分温柔地道。朱佑樘对每日起居流程已经是慢慢熟悉,从失神状态清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则是紫衣少女,一张精致又充满野性的俏脸,还有嘴唇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颈,以及已经扣好的纽扣。 藩金铃身上拥少女的体香,纽扣是没有松了,但脚裸处绑着小铃铛,却是在朱佑樘闭着眼睛之时,轻巧地晃响一下。 都是成年人了,一些事情不需要多说。朱佑樘听着这个蕴含韵味的铃铛响,想到某个不可描述的画面,发现这个少女或许仍是一只纸老虎,但确确实实是能够整活的纸老虎。 一只小花猫灵巧地跑位,却是寻着铃铛声音窜到藩金铃的脚下。藩金铃对毛茸茸的东西天生过敏,而今脚裸处突然被触碰到,吓得花容失色地扑向了坐在床沿上的朱佑樘。 朱佑樘正要睁开眼睛,不想香喷喷的少女入怀,而跟自己所预想的一般,这个少女的身子很嫩,手撞到的臀部很翘。 “猫?小花?”有眼尖的宫女看到陛下让牛蒙蒙养的一只小花猫出现,正疑惑牛蒙蒙今早怎么没关住之时,便是担忧地望向将陛下扑在床上的朱佑樘。 朱佑樘没有想到这个少女竟然这般的胆大妄为,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而这个少女确确实实是纸老虎,扑倒自己后反而吓得一副要哭的模样。 其实这不怪藩金铃如此,这个举动很可能要被处死了。 “快将小花撵出去!”刘瑾注意到窜进来的小花猫,当即便下令道。正要过来训斥敢于扑倒陛下的潘金铃,只是看到床上已经是男上位,顿时心领神会地挥退一干碍事的宫女。 朱佑樘在看到潘金铃真被吓哭后,却是没有打算处死这个女人,若不是时间不够,非要这个女人死去活来不可。 这是起床的一个小小插曲,而今天清晨透着几分寒意。由于这是弘治元年的第一场早朝,加上出了日食这种大事,京城的文武百官都来了,甚至历来懒散的武勋都过来凑热闹。 面对刚刚在龙床耽搁一些时间的朱佑樘,文武百官还是规规矩矩地恭迎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该有的仪式感一点都没有少,象征万里山河的香炉放在前面的宝案中燃烧,预示着江山安定。 而正南汉白玉阶下的力士响鞭,正在震慑着文武百官。朱佑樘看着广场中的文武百官,便是给郭镛递了一下眼色。 郭镛的脸上浮起狠厉之色,对广场中的文武百官告诫道:“今日早朝只许依例奏事,不许加奏!”这……在场的勋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一大早跑过来可不是听这种流于形式的早朝,而是想要群臣的唇枪舌剑。 只是谁能想到,这早朝都还没有开始,陛下就已经勒令群臣不许 “闹事”。东边的朝霞渲染着天空,奉天门广场上演千官听政的早朝。虽然很多官员想要看热闹,但从宗人府开始奏事,结果到了五部奏事完毕,竟然没有一个刺头跳出来。 其实这亦是在情理之中,刑部尚书杜铭、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礼部左侍郎徐琼和兵部左侍郎何琮全都属于帝党。 今日早朝全由他们代表自己衙门站出来奏事,且所奏的事情都是昨日以副本形式上奏的事情,自然是流于形式地走完各自衙门的过程。 吏部尚书李裕为防徐溥作妖,原本是无事可奏,但愣是想到钦天监监正有缺,便提议由原监正李华复任。 “臣尚宝司少卿李全代尚宝司奏事!”李全突然出列,向朱佑樘进行奏事道。 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带领一些官员营救犯官李敏,由于时任尚宝司司卿朱用和参加救援而受到牵连革职,故而现在尚宝司由这位少卿掌事。 在场准备看热闹的官员对这种边缘化的中层官员自然不抱什么希望,毕竟这种人职卑言轻,压根不可能掀起什么浪花。 朱佑樘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显有些问题的小老头,便按流程淡淡地道:“允准!” “陛下,日食,此乃上苍示警陛下失德失政!今日食因陛下改元而生,症结不在政务,而是法统有偏!景帝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摄,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之权而得其正者也。笃任贤能,励精政治,强寇深入而宗社乂安,再造之绩良云伟矣,乃大明皇帝之贤君。今景帝崩三十有一,先帝虽复帝号,然有谥而无庙号,故请给景泰帝上庙号,迎入太庙之中!”李全掏出奏疏上呈,便是朗声奏事道。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惊呆了,显得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这位尚宝司少卿,万万没有想到这个老头竟然抛出的一个王炸。 在明朝的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皇帝无疑是朱佑樘的爷爷明英宗朱祁镇了。 别人作为皇帝被俘虏了,通常都会那样了,但他不仅成功从敌营归来,而且还能将玩丢掉的皇位又给捞了回来。 话说,朱祁镇被蒙古人俘虏后,皇位便落到他的弟弟朱祁钰身上。虽然人被送了回来,但群臣早已经另认新主,而他自然成为一个被软禁的太上皇。 所幸,朱祁钰在三十岁的那一年突然病重,由于当时并没有子嗣,在众多投机政客的力推之下,朱祁镇成功复辟。 朱祁镇在重登帝位后,对突然病逝的朱祁钰废为郕王,并赐谥号曰 “戾”,按亲王礼葬在北京西山。明宪宗朱见深继位后,一些臣僚开始为朱祁钰不平,而朱见深似乎对这位叔叔并没有过深的仇恨。 成化十一年,明宪宗朱见深下诏,恢复叔叔朱祁钰的帝号,并重新定谥号为 “恭仁康定景皇帝”。事情到这里算是取得圆满了,毕竟朱祁钰已经得回了帝号,亦享受了大明皇帝下葬待遇。 “哪来的混帐之言?你让陛下给景皇帝上庙号,你脑子塞了粪便不成?”会昌侯孙铭率先站出来,对这个老头当即便骂道。 礼部左侍郎徐琼等官员被这个暴怒的声音吓了一跳,但看到是外戚孙铭,当即便有所明悟了,终究还是自家人向着自家人。 “下官只是据实奏事,会昌侯何以满嘴秽语,简直有辱斯文!”李全的眉头微蹙,当即进行指责地道。 “李少卿,你这是要乱宗法,其心当诛!”翰林侍讲学士张升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便站出来严厉指责地道。 李全显得浑然不惧,却是突然望向左侧的石狮道:“景皇帝贤明有德,今上苍示警,当上庙号尊之,今臣愿以死相谏!”说着,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当即便朝着石狮的方向冲了过去。 “将他给朕拦下!”朱佑樘嗅到阴谋的味道,当即便下令制止道。后世很多人都片面地认为宪宗给景泰帝的平反并不算彻底,明朝皇帝的谥号一般为15字,朱祁钰仅有5字,且没有庙号。 只是在没有庙号这一件事情上,并不是宪宗给遗漏了,而是必然为之。 在这个注重礼仪的国度,这继承法统不是随便能胡闹的事情。像楚王一脉,那亦是没有尊东安王为楚王,而是直接让朱均独鈋继承楚王位,成为新的大宗一脉,而弟弟朱均钸袭东安王位延续小宗。 他朱佑樘的爷爷英宗朱祁镇是明宣宗朱瞻基的长子,是大明第六任皇帝的第一继承人,这便是法统继位。 他父皇朱见深同样是以第一继承人的身份从英宗那里法统继位,而他朱佑樘同样是以法统继位,这便是他们一脉相承的皇室宗法。 现在他们一脉可以给朱祥祁钰帝号,承认他是大明皇帝的身份,但一旦给朱祁钰庙号,便等于继承朱祁钰的法统地位。 如此一来,他爷爷朱祁镇后来复辟,则只能算作是 “以兄继弟”,那么他们一脉在礼法上已经是 “小宗继大宗”。尽管小宗和大宗都是由他继承皇位,但明明他朱佑樘在法礼上是大宗继位,结果却要承认朱祁钰为大宗,而他们这一脉反而沦为了小宗,这不是脑抽行为吗? 朱佑樘不知道这个老头是真念景泰帝的恩情,还是借着日食给自己继位的合法性制造瑕疵,但这无疑是一个不忠的臣子。 只是现在他不能真让这个老头完成死谏,一旦这个老头真撞死在石狮之下,那么日食真要跟要上景帝庙号相关联了。 “景泰帝,微臣来了!”李全看着石狮那个圆润的胸肌,却是毅然地撞了上去道。 砰!正当李全要撞上的时候,旁边突然杀出一个肥胖的身影,在撞上李全的时候,凭着体型的优势将人撞飞出去。 啊?众官员见状,既是感到一阵意外,亦是生起了一份遗憾。若李全真的死谏在这里,那么今天的事情便大条了,甚至会掀起一场有关法统之争,不枉他们从被窝中爬起床看戏。 只是偏偏地,突然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却是将要死谏的李全撞飞了。 “将他拿下!”郭镛看到摔倒在边上的李全,当即便下令缉拿道。两个锦衣卫迅速上前,像拎小鸡般将这个枯瘦的小老头抓了起来,亦是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敢行死谏之举。 户部尚书陈坤看向被自己撞飞的李全,亦是默默了松了一口气,却是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朱佑樘。 “陈卿因何反应得如此之快?”朱佑樘亦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对立了功的陈珅投去赞许的目光道。 陈坤其实对自己的行为有些懵,但即刻露出弥勒佛般的招牌笑脸道:“臣刚刚听到陛下口谕,故不敢半分延误!”媚党! 奸臣!刘健等人对这位靠投机取巧上位的陈坤颇为不喜,而今看到这个胖子满脸谄笑,便是不由得翻起白眼道。 “陈卿,你做得很好,归班吧!”朱佑樘对陈坤感到满意,便是微笑地道。 他发现还真得多从中下层提拔人员上来,这些人遇到事情才会挺身而出,而不是像其他高官那般只懂得傻站在那里。 陈坤暗自侥幸刚刚反应及时,便是恭敬地道:“遵旨!” “李少卿,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朱佑樘望向已经被缉拿的李全,只感到一股莫名的火气涌上心头道。 若是在成化朝,或许真的存在景泰帝的遗老死忠,但现在都已经过去三十一年,这个人只会是其他人用来制造事端的棋子。 所幸刚刚陈坤替自己拦下了,一旦真让李全死谏在石狮下,那么会让很多人会按着李全的方式来解读此次的日食。 虽然这种日食解读不至于动摇自己的帝位,但无疑让自己这一脉的法统出现瑕疵,将来很可能会给有心之人加以利用。 不得不说,这个朝堂的争斗远比自己想象要复杂和惊险,却是不能低估一些有心之人见缝插针的本领。 李全迎着朱佑樘愤怒的目光,显得十分傲然地道:“陛下,此乃你改元天象日食的真意,臣只是将它说出来……” “住口!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不成?究竟是受何人指使,说出来朕可以饶你一命!”朱佑樘看到这个小老头已然不肯招供,当即便是粗暴地打断道。 李全并没有被吓住,反而讥笑地道:“臣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你们祖孙三代迷途不知返,然天意昭昭,不尊景泰帝天必遣之!” “将……将他嘴巴堵上!”郭镛听着李全满嘴的不敬之语,扭头望了一眼愤怒的朱佑樘,当即便自作主张地命令道。 朱佑樘气的并不是这个老头的不敬,而是恨那帮躲在暗处的奸臣,便是对着下方的文武百官道:“大理寺少卿何在?” “臣在!”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从群臣中走出,显得一本正经地道。朱佑樘望了一眼被堵上嘴巴的李全,便下达指令地道:“你将人带回大理寺,务必给朕将背后主持审出来!” “臣领旨!”宋澄扭头望一眼李全,亦是觉得这其中恐怕另有文章,当即便认真地拱手道。 李全被押往大理寺,这场小小的风波似乎已经归于平静。只是朱佑樘指令大理寺少卿宋澄调查,这无疑是并不打算善罢甘休,而是要挖出这个事情背后的主使。 只是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会草草收场,在李全被带走后,代表翰林院的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出列奏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弘治修政(求月票) 程敏政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留着浓密的大黑胡子,妥妥的人生赢家。 他是南直隶徽州府人士,父亲程信是原南京兵部尚书,岳父更是原首辅李贤,而他于成化二年高中榜眼,那时才年仅二十岁。 初授翰林编修,历东宫讲读官,今官拜翰林侍读学士。若不是去年徐溥没有受任礼部尚书,现在他都已经是翰林学士。 由于路子早已经被铺好,所以他自然是要加入清流之列,只需要老老实实熬资历将来便能入阁拜相,但得防主持有唐寅参加的那一场会试。 朱佑樘看到程敏政站出来,便淡淡地开口道:“程师,朕在青宫之时,记得你曾经说要做:为臣忠,为子孝,为官清,写汉书一世!朕以为程师便是此等人物,亦望程师不忘初心。”咦? 众官员听到朱佑樘突然间开口,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很显然,这些年轻的帝王已经看出程敏政所背负的使命,所以现在是要告诫自己的老师。 只是他未必太小瞧清流官员的那份刚直,哪里可能会轻易退缩,一定会迎难而上,让这位少年君主将军政五策收回。 “陛下,翰林院庶吉士经年人数不定,习年不定,不利于朝廷储才。臣奏请朝廷从每届新科进士中选取人数定为20人,学业为期三年,优者三至五人散馆,汰者吏部择用!”程敏政的手最终伸向右手的袖子,将放在里面的奏疏拿出来奏事道。 啪!一些心里信誓旦旦程敏政会引爆争端的官员纷纷遭到啪啪啪打脸,这位帝师终究还是选择了退让,没有选择将手伸向左边的袖口。 其实亦是难怪,且不说现在朱佑樘已经化身成为真帝,刚刚李全引发的法统危机已经让这里年轻的帝王动了杀念。 现在敢于逆鳞,即便是堂堂的帝师,那亦可能被独断专行的朱佑樘灭掉,何况程敏政亦要顾及一点师生情分。 “没好戏看了,早知道就不来了!”抚宁侯朱永等武勋压根不懂朝政,而今看到程敏政是正常奏事,不由得后悔地拍向额头失望地道。 朱佑樘看到程敏政没有选择 “闹事”,心里亦是决定将来的唐寅舞弊案中,还是要保一保这个黑大胡子,顺带给唐伯虎一个做官的机会。 只是程敏政现在抛出来的提案,其实同样 “不怀好意”。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何文官集团在大明一朝能够始终将武将集团死死压下,更是屡屡成功锤死权监,甚至能够一起架空皇权? 其实最关键之处是他们始终能够通过师生关系进行权力移交,早在他们弟子入仕之初,便已经开始悉心培养。 他们培养的最关键之处是想方设法将自己的得意门生送进东宫充当九年的太子讲官,让自己弟子能够成为新君的帝师,最后亦会将自己的政治资源全部移交。 这样做自然亦会有回报,不说能够维持自己的政治影响力,而且弟子不仅会是自己的保护伞,甚至还能帮自己收拾残局。 像徐阶出了事,明明坐拥数十万亩良田已经是天下皆知,已然是货真价实的大明第一贪官,结果他的得意门生张居正帮着处理政治危机,最后徐阶死后还被朝廷追封为太师,谥号文贞。 另外,很多人都将取消开中法的锅扣在时任户部尚书叶淇头上,但都选择性地忽略时任首辅的徐溥,要知道涉及改革的大事没有首辅的支持很难推动的,但后面的官员只敢攻击叶淇而只敢隐晦地提一下徐溥,未尝不是因为谢迁的影响力在保护着徐溥。 现在程敏政奏请增加庶吉士人数,只不过是想要给他们得势的词臣输送更多好苗子。 毕竟谁都不可能一直主持会试,但庶吉士教习历来由翰林院学士甚至阁老担任,如张居正跟徐阶便是在庶吉士生涯中结为师生关系的。 朱佑樘知道想要削弱文官集团,想要让这个权力集团不至于尾大不掉,那么现在便得开始设法将这种维护权力传承的师生关系斩断。 郭镛亦是看出程敏政是临时改变的主意,当即按着流程念道:“谕答:庶吉士关乎为国储才,20人少之,今后新晋进士以两京十三省籍贯选取若干,人数至50人,另设国储新院,择资深翰林官充当院长,另择六名资深翰林官充当教习官!”这……徐溥其实才是庶吉士定制的真正推动者,而今看到朱佑樘竟然玩出这一手,当即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一度十分愚钝的弟子。 且不说庶吉士过多会无形中已经削弱庶吉士的含金量,现在还成立国储新院,这是要斩断翰林院跟庶吉士的瓜葛。 一旦庶吉士独立出去的话,那么他们很可能会成为皇帝的爪牙,而不是他们的好门徒。 并不是所有官员都能看到他们其实是在 “斗法”,反而不少官员觉得朱佑樘的做法是采纳了程德政的建议,更是慷慨地将庶吉士的人数从20名增加到50人。 “臣领旨!”程德政发现这个弟子是真的看不透了,便是苦涩地拱手道。 此时,朝阳早已经高高升起,金灿灿的阳光正洒在他们身上。看书喇大家所期待的火星撞地球场面终究是没有发生,这场朝会在大家的失望中临近结束,而整个早朝最有看点的自然是尚宝司少卿李全的死谏。 这原本是一件可以载入史册的事件,但狗抓耗子的户部右侍郎陈坤冲出来制止李全,致使李全没能死谏成功,故而亦是看了一个寂寞。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本官当值完毕便回来补觉了!”刘文泰打了一个哈欠,显得十分失望地道。 旁边一个鸿胪寺官员瞥了李文泰一眼,便是进行打趣地道:“刚刚李全是没有撞上,若是撞上石狮未死,可不是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了吗?” “倒未见得,李院判的医术……怕是没此等奇效!”另一位鸿胪寺官员显得话里有话地道。 在时下的大明朝官场,李文泰其实亦算是一个名人了。李文泰去年八月负责医治成化帝的风寒病,只是所开出的药方并不见效果,反而致使成化帝不足十日便驾崩了。 这原本是一项大罪,所幸李文泰在官场擅于经营人脉,最终有人替他说情,所以只是将他从正四品太医院使降为正五品太医院判。 “本官不跟你们瞎扯!应该是散朝了吧?在宫里当夜值怪累人的,得回家好好睡个囫囵觉!”刘文泰却是知道一些话题敏感,又是打了一个哈欠道。 昨晚他在宫里当夜值,由于知晓今日的早朝定然不会风平浪静,所以才选择过来参加早朝。 只是可惜李全没有撞上,更没有上演自己所期待的一幕。 “现在最后一个已经奏事完毕,肯定是要散朝了!”一个光禄寺的官员观察着前面,亦是透着几分期待地道。 正当大家都准备恭送弘治帝离朝,以为早朝至此结束的时候,郭镛却突然掏出了一份明黄的圣旨。 咦?礼部右侍郎刘健等官员注意到这一幕,不由得纷纷面面相觑起来,却不知朱佑樘还要闹那一出。 郭镛不等大家反应,当即便念起来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心下眷,累及太阳,正家奴欺君少,外臣窥帝事,故外阴侵内阳之咎也!太医院刘文泰等外官与内官怀念之流勾连,频递纸条暗中私通,有违祖训,有违天道,故特宥死。……今望诸臣以为戒,凡内外有纸条私通者,定惩不饶。朕修省三日,只告玄极殿,大小臣工既乃心,共图济理,钦此!” 第一百一十九章 弘治元年第一场血(求月票) 日食的事情终究需要有人出来背锅,亦需要给天下人一个解释,而今朱佑樘主动站出来承认了自己的 “过错”。只是这个过错,自然不可能由他这位帝王来背负,而是要别人来承担,至于承担的后果自然是要人头落地。 有违祖训,有违天道,故特宥死。修政的刀斩向了官员和太监那条信息渠道,不过李文泰之流和怀念那些充当文官集团眼线的太监自然是不值得同情。 这些人原本就是那些居心叵测安排入宫的眼线,亦或者已经被宫外的人成功策反,不论是提供情报还是窥视内宫本就是死罪。 现在朱佑樘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将祖制搬出来再刷一遍存在感,同时趁此良机可以大刀阔斧地清理内廷。 虽然怀恩已经身死,早前朱佑樘还让梁芳清理过一遍,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而今想要彻底掌握这座皇宫,那么就需要反复多清洗几遍,更要趁机斩向内外勾连。 至于头号人物李文泰,其实早已经上了朱佑樘的必杀之列榜单。投剂乖方,致殒宪宗。 这是史书的记载,在李文泰开药方到朱见深去世,时间不到10天。至于下一个倒霉蛋皇帝自然就是明孝宗,即现在的主角朱佑樘。 史书所记载的是朱佑樘得了感冒,结果由李文泰、高廷和进药,朱佑樘吃了药之后,流鼻血、口干,折腾了八天便驾崩了。 朱佑樘不想自己英年早逝,更不想让自己因感冒而死于庸医之手,所以早前就已经让梁芳盯上李文泰。 李文泰能够在闯了大祸后全身而退,自然不是他的医术有多优秀,而是他擅于经营人脉,且是文官集团的重要眼线。 太医能够时常出入皇宫,更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后宫中的人,毕竟谁都会有生病要求医的时候。 李文泰正是依靠着这个特殊的身份,从皇宫中搜集一些有用的情报,从而成为了很多重臣的座上宾。 只是他遇上的终究不是糊涂的明君弘治,而是一个早已经看透世间的弘治帝朱佑樘。 现在朱佑樘掌握了这个朝堂,又掌握李文泰充当文官集团情报人员的证据,那么定然是要除之而后快,解决这个将来祸害自己性命的庸医。 “啊?内外勾连?” “这……这又是要杀人吗?” “按照祖制,自然是要杀了!” “可是……这才刚刚开元啊!”……大家听到朱佑樘所分布的圣旨后,不由得大眼瞪小眼,特别得知是要处死李文泰等人的时候,很多官员的内心感到了喇去年秋决处置了一批官员,连同庆云侯周寿都送到了西方极乐世界,而今弘治元年依始,结果又因日食杀掉一批人。 只是这个事情又能怪谁呢?若不是刘健和徐溥坚持日食逾三分,还打算阻止陛下推行军政五策,皇帝大概不会用如此血腥的手段来解决这个因日食而起的事端。 且不说弘治是不是嗜杀之君,而他们很多官员确实非良臣。这……徐溥和刘健等清流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固然能够以日食言事,但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同样亦能以日食杀人。 他们别说阻止陛下停止军政五策,现在竟然是要引火烧身,一把大刀斩向了官员和太监的信息沟通渠道上。 朱佑樘对内外私通明正典法,今后谁还敢轻易冒险传递宫中的消息,他们想要知道朱佑樘的动态恐怕是比登天还要难了。 十八岁的皇帝,老谋深算到这一步,恐怕只有是三百年后灵魂回穿才能解释得通了吧? “陛下圣明!”面对这一道圣意,却不论他们内心是什么样的想法,亦是只能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而今的弘治手握京营的兵权,又是一个拥有智慧和谋略的君主,甚至还懂得如何算计,他们现在只有臣服这一条路。 何况,现在内阁和六部都几乎尽落皇帝之手,若不能借用天势或礼法,跟这位帝王相抗衡只有死路一条。 旨意下达,杀神降临。由于今天涉事的官员都到场,锦衣卫第一时间便下来拿人,将这些 “触怒天意”的人通通进行缉拿。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臣……臣没有窥视之意啊!” “陛下,臣再也不敢了,请饶命啊!”……涉事的几位官员得知自己通过太监窥探宫廷的事情败露,更是遭来了皇帝的降罪,亦是急忙进行跪地求饶道。 “带走!”王相手里已经有了需要缉拿的官员名单,带着锦衣卫奔赴这名单上的官员,对这些官员大手一手道。 面对这些想要求饶的官员,且不说他并没有这个权力,而且他不认为这些敢于窥视皇帝的臣子值得饶恕。 现在已经证据确凿,自然是抓回北镇抚司,而后便是直接问斩。王相注意到跪在地上的李文泰,亦是不由得一笑地道:“呵呵……李太医竟然这般配合来场啊?”原本李文泰这种官员是通常不来参加早朝,但没有想到竟然主动过来凑热闹,倒是给王相省了不少功夫。 李文泰此时的脸比哭还要难看,只是过来凑热闹吃个朝廷争斗的瓜,却不想自己竟然才是最大的瓜,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地道:“王千户,你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还请替下官美言几句,下官定有厚报!” “不是陛下要杀你,而是上苍要杀你,你就等着受死吧!带走!”王相对这个左右逢迎的太医早已经看不顺眼,便皮笑肉不笑地道。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却知道这个不过是江湖术业。早前还只是在通政使司任职,结果使银子打通关节到了太医院,而先帝的驾崩跟此人脱不得干系。 两个锦衣卫上前,一把便将李文泰架起来带走!李文泰的脸色惨白,却是知道自己此次是在劫难逃,不由得哭了出来。 跟李文泰一起哭的还有其他官员,他们是真的不想死,特别他们很多人不过是大人物手上的棋子而已。 郭镛将文武百官的反应看在眼里,亦是带着几分得意地朗声道:“退朝!”。 “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文武百官越发觉得自己这位年轻帝王可怕,故而毕恭毕敬地跪送道。 这场早朝原以为是清流的一场精彩反扑,结果李全的死谏显得虎头蛇尾,更是给朱佑樘大开杀戒的理由。 至于后面皇帝对日食一番解读,更是直接将文臣和内监通通都算计进去,借日食斩断了官员通过太监谋取宫内情报的渠道,更是要杀掉一批人。 朱佑樘已经离开了那张龙椅,但那张龙椅却压在他们所有人的心头。徐溥的眼睛复杂地望向程敏政,又扭头望向已经离开的朱佑樘,其实他心里并没有责备程敏政。 哪怕程敏政刚刚选择跳出来阻止军政五策,以这位少年天子的手腕,程敏政恐怕只有受死的份。 弘治想要强军,恐怕是真的无人能阻,亦是无人敢阻了。朝阳已经高高升起,正预示着朱佑樘的皇权如日中天。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军政五策等举措在实施过程中,完全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随着李文泰等一众触碰天怒的人被斩于西市,朝堂上下的官员通通闭嘴,却是没有再现以日食言事的奏疏。 一时之间,大明的朝堂可谓是海晏河清。只是京城这潭水暂时平静了,但远在几千里外的扬州此时已是波涛汹涌。 第一百二十章 扬州梦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扬州城,一座拥有十里青石长街繁华如画的江南古城,一个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所迷醉的地方。 由于地处平原,土地肥沃,水系资源丰富,故而这里自古都是比较重要的粮食产区,但最让人称道的还是品质冠绝全国的淮盐,致使扬州府成为华夏最大的食盐生产基地。 虽然扬州的手工业已经远远不如苏松,但凭借着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坐落在这里,天下最富的盐商云集于此,可以说这里才是东南第一繁华之所。 即便这里没有南京城的秦淮河畔,但这里的青楼林立,更是拥有十里青砖长街,处处彰显着江南繁华都市的风貌。 “论烟花之地当属扬州!” “到了这里,真可谓是天天做新郎!” “别吹了,柳烟姑娘已经将你的事抖出来了!”……自春节结束后,南直隶一带的盐商纷纷汇聚于扬州城之中,故而每年此时都是扬州城最为热闹的时段。 扬州城的百姓对此早已经是见惯不怪,哪个盐商为哪个青楼姑娘一掷千金,又哪个花魁给哪里来的盐商多少金抱走,这些都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是繁华历来仅属于上层人士,而底层百姓的生活现状其实并没有很多人所想的那般美好,甚至透着一丝的无奈。 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 ……由于娱乐产业的兴盛,以致很多百姓依靠着种花为生,更是有着一些百姓从小便教导女儿弹曲,自然不乏很多来自于全国各地的 “养女”。虽然 “十年一觉扬州梦”的诗句很美好,但文官集团所夸耀的盛世终究只是少数人的盛世,而扬州便是这其中的代表之一。 远在京城的朱佑樘虽然早已经听说过扬州的繁华,但他前世是一个优秀的行业研究员,自然能够看出扬州是一种虚假的繁荣。 华夏的经济想要真正腾飞,需要的是能够持续创造价值的产业,而不是依靠窃取盐利所滋生的富人娱乐区。 亦是这个原因,他登基后并不热衷于所谓的改革,而是要将矛头直指扬州,让这帮蛀虫付出血的代价。 历史或许遏制不住 “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但即便是舍弃弘治中兴,他亦喇位于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的不远处,有着一座名为 “扬州梦”的青楼,这里云聚从南直隶各地而来的盐商。 “今年朝廷究竟放多少引?” “新帝登基用银颇多,肯定不能比去年差吧?” “管他放多少,反正老子的引已经提前定好了!”……一大帮相熟的盐商们汇聚于青楼的大厅中,由于朝廷大概在这个时候放引,所以都准备从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购引。 虽然大明朝廷的盐法仍旧推行开中法,但在成化年间盐引折银便已经出现。 开中法是为解决边军军需而设,只是军需亦不是一个无休止的无底洞,何况成化朝的大明边军重现大明铁骑的风采。 单以威宁海之战为例,鞑靼亦思马因将进攻延绥,由文官集团所拥护的兵部尚书余子俊强烈反对出兵,但王越则力劝太监汪直出兵。 宪宗朱见深是一个有胆识的君主,却是没有采纳兵部尚书余子俊和重臣们的意见,而是下诏由汪直监军,王越提督前往讨伐亦思马因。 王越和汪直不负重望,率军主动出塞袭击亦思马因的老巢威宁海,致对方伤亡数千人,取得一场大捷。 由于大明兵饷分口粮和行粮,九边安定反倒让军费开支减少,而九边大量的商屯缓解军粮问题,致使成化十六年两淮存积盐十万引。 户部决定以一两三钱的价格出售积盐,算是九边安定的一个福利。只是最难防的还是人心,随着这个口子一开,两淮的盐商当即看到了商机,更是看到一举超越山西盐商的契机。 只需要花费区区一两三钱便能得到一张两淮盐引,而他们跟两淮都转运司提盐的关系早已经打好,又有着垄断的市场,这简直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随后的发展大家都已经清楚,在他们的推波助澜之下,朝廷开启了 “盐引”的印钞机,进而致使盐引还不得不下调价格。现如今,朝廷每年都有 “积盐”以折银的方式售出,亦让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多了一条生财大道。 一个大光头掮客盯上一个气度不凡的盐商,得知对方是从湖广过来的初入者,在了解一番底细后,便是拍着胸膛道:“给小的五十两,小的便能安排你跟两淮都转运使在这里见上面!”王越自从那晚在码头逃离后,便直接脱掉那一身破棉袄,而是穿上了一身绫罗绸缎,腰间挂着一块美玉,毅然是一个富家翁的形象。 为了彻底摸清两淮都转运使的深浅,特别那晚所搬运的船银证实盐官的贪墨数额远比想象中还要大,故而他冒充是一个从湖广过来的新盐商。 王越深知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当即便端起茶杯故意怀疑地道:“你不会是讹人吧?虽然鄙人从湖广第一次到扬州涉足盐业,但亦不会病急乱投医!” “瞧你说的,你随便在场找人打听打听,谁人不识我朱老六?再说了,你既然是要做大买卖,在乎这点碎银吗?”朱老六向着胸口一拍,而后又是质疑地道。 王越喝了一口茶,便是轻轻地点头道:“倒是有几分道理,那老夫便信你一回!”说着,扭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张采,张采当即便是痛快地掏出一大锭银子。 王越将茶杯放下,又是微笑地道:“你且将银两收好了,老夫此次能不能如愿见上李大人便看你了!”事实证明,江湖人的嘴只能信一半。 次日在这间扬州梦青楼的雅间中,朱老六领过来的并不是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而是他的钱谷师爷,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精明中年男子。 朱老六对这位师爷很是敬畏的模样,向王越郑重地介绍道:“胡员外,这位便是李大人的钱谷师爷李师爷!” “你不是要替我们引见李大人吗?”张采看到并非李之清本人,当即便是质疑地道。 朱老六一点都不尴尬,反倒理所当然地反问道:“瞧你说的,李大人能跟你亲自见面吗?”其实跟着钱多钱少无关,李之清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这种事情从来都不会亲自出面,甚至李师爷都不一定亲自出面。 王越似乎早已经猜到这一点,却是故作担忧地道:“呃,倒是这个理,但我要的盐引怎么办呢?” “胡员外,不知你此次要多少引呢?”李师爷一眼就看到王越的气质不凡,便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王越心里亦是没有底,便试探性地询问道:“两千引,有吗?” “呵呵……你从湖广大老远跟来,就要这么点吗?”李师爷瞥了一眼旁边的朱老六,便是对王越失望地道。 王越知道对方可能是试探自己,显得十分淡定地道:“我怕要多了,你这没有嘛!何况,本员外初涉盐业,亦不可能一下子便压上全部身家!” “你且放一万个心,没有我们给不了的!”李师爷看到王越比自己还要谨慎,便是放下心来道。 王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便是试探地道:“一万引亦有?” “本师爷可以替大人作主给你五千引的上限!”李师爷看到对方确实是有些来头,当即便直接许诺道。 王越将茶杯放下,便是问出最关心地问题道:“好,但价钱怎么说?” “今课银按朝廷所定八钱四分,但提盐费……四两一引!”李师爷盯着王越的眼睛,便是说出价码道。 第一百二十一章 缩绳隐田 四两?张采听到这个价格,不由被吓得一跳。朝廷一引只要不到一两的盐税,结果这些蛀虫竟然索要足足四两银子。 若不是自己亲耳听到,还真想不出有如此荒唐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这帮盐官蛀虫拿得这么多。 到了这一刻,他总算理解那晚的银船为何能给一位两淮都运转使司副使送去几十万两,实在是这帮人太过于贪婪。 王越的手离开茶杯,却是抬头淡定地望向李师爷道:“你这个价钱比老夫所了解要高一些,往年可不是这个行情吧?” “往年确实要低上一些!只是你想要进来,自然要比别人出价要高一些,何况湖广的盐市是什么行情,你恐怕早已经心里有数。哪怕真要你们五六七两,你得能赚个盆满钵满,明年还得过来找我们合作!”李师爷伸手捏着自己的八字胡,显得十分坦诚地道。 王越知道对方的开价其实很合理,且自己终究不是真的买卖人,当即便爽快地点道:“好,那就你说的这个价,还请替老朽张罗,张朽希望能尽快带着盐回湖广!” “呵呵……胡员外,这个还请莫要着急!只要你筹足银两,到时盐票自然悉数奉上,拿着盖过印章的盐票到各个分司和盐场都定能畅通无阻!”李师爷看到王越很上道,亦是十分兴奋地宽恕道。 王越其实亦是提前清莫了这些门道,当即便微微拱手道:“有劳李师爷,这是给您和李大人的一点心意,亦请李师爷替老朽向李大人问个好!”说着,他递给张采一个眼色。 张采发现此次办案并不痛快,便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两份礼品送上出去,心里只希望将来抄家能手抄得回来,否则恐怕真无法向皇帝交代了。 “好说!二月初一两淮衙门便会放引,到时你带足银两过来,自然会有人教你该怎么做了!”李师爷看到王越很上道,当即微笑地指点道。 现在找上李之清要盐引的自然不止王越一家,而今这边的事情已经谈妥,李师爷拿着礼品便告辞离开了。 扬州梦青楼热闹非凡,此时大厅传来阵阵喝彩的声音,一名擅于舞蹈的花魁正在舞台上展露着舞姿。 张采看到李师爷离开,在将光头掮客朱老六送走后,当即便着急地道:“王……胡员外,现在怎么办?” “回去再说!”王越是一个十分沉稳的性子,显得十分警惕地道。 “这位爷,有空再来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看到王越离开,却是热情地挥着手中的香巾道。 看书溂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扬州城宛如是这个时代的不夜城,在各个城市都严格地执行着宵禁制度,但到了这里却是早已经失效。 为了方便调查,王越带着一行人来到扬州城后,亦是在扬州城内租下一座民宅。 “爷爷,我们在两淮巡盐御史衙门已经连续盯了五天,这位新任御史当真了得,所有前去送礼的官员和盐商都被拒之门外!”王煜和胡军现在不再充当码头苦力,而是负责监视两淮巡盐御史衙门,王煜显得十分敬佩地说道。 “他仍旧没有跟李之清有接触吗?”王越深知唯一的两淮巡盐御史职卑重权,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 胡军看着王煜在咕咕喝水,便是替王煜答道:“钦差大人,我们没有见着两淮都转运使衙门的人前去,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盐官还直接被轰了出来!”王越原本还担心这位新任的两淮巡盐御史会被拖进大染缸,但现在看来,这位铁面御史确实是名不虚传。 “爷爷,既然咱们已经有了杨之清索要提盐费的罪证,那么咱们是不是可以亮明身份抓人了?”王煜抹了抹嘴角的水渍,显得着急地询问道。 “且不说咱们现在压根还没有提盐,哪怕到提盐亮明身份抓人,这些官员自始至终都不露面,完全可以将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王越苦涩一笑,便轻轻地摇头道。 虽然自己在军事方面有很深的造诣,但跟这帮滑官斗智斗勇还真的没有几分胜算。 现在可以伪装身份进行摸底,但想要一网打尽,却仍旧十分的困难。王煜不由得失望地放下手中的水壶,便是苦着脸道:“爷爷,你诈伤的事情恐怕捂不了多久,咱们要速战速决,我还是以为可以亮明身份找新任巡盐御史帮着找到那个私盐盐场!” “钦差大人,请用茶!”狗哥送来茶水,显得恭敬地道。上次得益于狗哥的通风报信,而后便一起逃亡。 在得知王越的身份后,亦是一直跟着王越,而今更是在宅子中主动做事。 “狗哥,老夫突然想起一事!”王越想是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寻找巡盐御史充当外援,却是突然望着这个憨厚的中年汉子道。 狗哥对官员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当即便讪笑地道:“钦差大人,您这么一叫,真是折煞小人!小人的小名叫狗子,大名叫苟火旺,您还是叫我狗子吧!” “那老夫便叫你本名火旺吧!火旺,你是因何事跟盐场的管事闹翻来着?”王越看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确实不适,便是进行改口道。 苟火旺听到这话,当即便哭诉道:“此事说来就有气!我的草荡被占去一大片不说,名下的盐田明明只有十亩,结果给他们分司写成了十二亩,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的人量了也是十二亩的数!这每年要多交很多税盐,结果还得应付朝廷的加征,你说谁能受得了啊?” “这种情况应该不止你一家吧?”王越隐隐感觉这里大有文章,当即便是追问道。 苟火旺心里显得更气,当即继续诉苦地道:“钦差大人,自然不止我这么一家!若是真能吃饱肚子,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这些年都不知道被他们逼走多少灶户了!”其实很多人并不知晓,他们灶户仅仅靠盐田是无法生产食物,而是需要朝廷给他们平均划分的草荡提供柴火资源。 只是他们都是底层人员,不说要背负很多莫名其妙的杂税,而且自己所拥有的财产亦是无法保护,最终只能选择背井离乡。 天下人都知道百姓食盐难,殊不知他们灶户更是不易,哪怕再如何勤劳都已经无法持续自己的生计。 “你们为何不向两淮巡盐御史衙门检举?”王煜在一旁听着,当即忍不住插嘴道。 苟火旺不由得冷哼一声,脸上浮现嘲讽之色道:“我老娘明明是被总摧摧盐放火烧屋烧死的,结果我四处申冤无果,这扬州的官场一直都是官官相护!你说新来的巡盐御史铁面无私,我是一点都不信!我听闻钦差大人在京山县审案的时候,差点便让一个小吏在秤上做了手脚,而今再派人下去丈量盐田,我敢肯定还是十二亩!”王煜想到京山县衙的一幕,亦是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且不说新来的巡盐御史是否铁面无私,但让两淮巡盐御史的书吏和衙差下去量田,确实很多的可能是十二亩。 “苟火旺,本钦差可以替你主持公道!只是现在案情复杂,且老夫亦有皇命在身,所以老夫需要你从旁协助!”王越心里生起一个主意,便对着苟火旺道。 苟火旺的眼睛涌出泪花,当即扑通跪在地上道:“钦差大人只要肯替小的申冤,小的愿意为你做牛做马!”次日,两淮巡盐御史衙门收到一纸诉状。 提交之人正是灶户苟火旺,而状告的对象是两淮都转运使司下面的泰州分司,罪名则是 “缩绳隐盐田,侵吞盐利”。 第一百二十二章 投石现窝鼠 新任两淮巡盐御史叫张泰山,一个光听名字便透着正派的官员。由于在广东和江西担任监察御史期间,不跟其他官员讲什么私情,对所有案件都秉公办理,故而有了 “铁面御史”的称号。吏部在重拟两淮巡盐御史这个重要职位的时候,这位铁面御史进入了吏部官员的视线中,最终张泰山击败其他几个候选当任。 由于扬州府并不归应天巡抚所管辖,故而两淮巡盐御史反倒是对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最有约束力的官员,两准巡抚御史算是位卑权重的最典型代表。 张泰山到任以来,确确实实秉行为官不群的原则,压根不搭理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等官员,而是一心在这里督盐。 只是很多事情并不能光看表象,而是要透过表象看本质。在盐政这个系统中,早已经形成了一张庞大的利益网络,针对位卑权重的两淮巡盐御史,自然早已经有了应对的策略。 其实在调令还没有下来的时候,两淮商会的人便主动找上了张泰山,而且还带去了白花花的银子。 张泰山面对如此丰厚的贿赂,加上他听信若不同意便跟两淮巡盐御史的位置失之交臂,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其实他在经历这么多年的苦行僧式生活后,加上并不认为将来能比现在赚得多,故而决定好好地奖励自己。 到任后,淮盐商早已经将豪宅和美人准备妥当,让张泰山开启沉沦式堕落生活。 虽然张泰山为了避嫌而没有跟李之清等人公开接触,但私底下早已经有过数次见面,双方可谓是相见恨晚。 现在有人要状告两淮都转运使司下面的泰州分司,张泰山正为上任以来还没能表现出自己的价值而苦恼,却不想苟火旺是雪中送炭。 张泰山此时的心态已经完全不同,多年的辛苦已经是到了奖励自己的时候,当即便将苟火旺召到堂中问话。 “小人灶户苟火旺拜见青天大老爷!”苟火旺来到这个寒酸的公堂前,当即规规矩矩地行跪拜之礼道。 张泰山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皮肤白皙,生得有几分俊朗,留着一撮山羊胡子,浑身透着很重的官威。 虽然仍旧还是身穿七品官服,但他进入官场已经多年,只要此次正常卸任巡盐御史,接着至少会穿上四品官服。 大明做官最有前程的是翰林官,但让很多官员心生羡慕还是能连升七级的科道言官,他们任满官职都能得到一次 “大跳跃”。作为科道言官最好去处是巡抚,其次是在非六部衙门出任京卿,但绝大多数的官员都是提拔为一省参政。 由于一省参政是从三品的 “闲职”,其实是受科道言官所不喜,故而又被形容为 “官升七级,势减万分”。张泰山自然不会志在参政,打量眼前这个憨厚的中年男子淡淡地询问道:“苟火旺,你要状告泰州分司?” “正是如此,草民供状所叙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苟火旺并不清楚对方是忠是奸,当即进行强调道。 自古都是民不与官斗,而今苟火旺不仅状告了泰州分司衙门,而且还扣上了一个缩绳隐盐田的罪名。 若不是背后有王越在撑腰,给他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干这件事。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份底气,苟火旺一改以前见官便害怕的毛病,如今面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巡盐御史亦能十分坦然自若。 张泰山的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便表面装着正义凛然地询问道:“你所告泰州分司之罪可有实据?” “青天大老爷,你只需要前去一测便知,那些场大使和总摧便是通过这种手法窃朝廷盐利!”苟火旺愣了一下,旋即十分肯定地道。 张泰山其实并不清楚是否真的存在这个问题,便是不动声色地道:“除此之外,你可还有其他实证?” “大人,这个事情在盐场并不算秘密,你下去一问便知,实据正摆在盐场呢!”苟火旺自然是掏不出实据,便是十分诚恳地道。 这杀人放火才讲证据,但要查盐田是否如他所说的缩绳隐田,拿着田册到盐场那里一比对便清晰可见。 王煜和胡军陪堂审理,虽然觉得苟火旺的话有点绕,但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由得扭头望向这位铁面御史。 只需要这位铁面御史拿出以往的魄力,对泰州分司那边的盐田进行重新丈量,便能将缩绳隐田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盐政的弊病便会暴露出来,而他爷爷王越便可以手持尚方斩马剑斩掉所在涉事盐官的脑袋。 啪!张泰山冷哼一声,便用力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不需要你来本官如何审案!大胆刁民,你无凭无据竟然胆敢捏造泰州分司缩绳隐田,你可知该当何罪?” “青天大老爷,草民所说句句属实,泰州分司下面的几个盐场都在缩绳隐田,还请明察啊!”苟火旺愣了一下,当即直呼冤枉地道。 虽然他知道民告官是一种不明智的行为,哪怕眼前这个官员有着铁面御史之称,但面对张泰山指责他捏造事情,却是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这个说法。 张泰山冷冷地打量着苟火旺,显得铁面无私地道:“简直就是满口胡言!来人,将此人杖打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大人,你如此判法是否太过于草率了!”王煜和胡军陪着苟火旺一同前来,看到这位铁面御史竟然如此糊涂,当即站出来大声地制止道。 张泰山看到王煜的皮肤黝黑不似读书人,显得十分不屑地询问道:“你如此咆哮公堂可知该当何罪?你可具功名在身?” “本……草民并未功名,但大人刚刚的判法过于草率,草民不服!”王煜深知自己是看走了眼,便据理力争地道。 “不服?”张泰山面对王煜的质疑,当即气极反笑地冷哼道。他发现自己早前对这帮贱民是过于宽容了,而今自己都已经是巡盐御史,结果这些人竟然还敢挑衅自己的权威。 若说以前受一些窝囊气是为了前程而不得不受,但现在自己已经是职卑权重的巡盐御史,如何还要受这些草民的气呢? 胡军将堂上铁面御史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由得暗叹一声。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仅仅是道听途说张泰山的一些光辉事迹,又看到张泰山确实没有跟李之清等官员接触,便以为张泰山真是一个能够秉公断案的好官。 只是很可能,王公用苟火旺投石问路,结果张泰山果然就已经原形毕露。 张泰山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当即便是宣判道:“来人,将这个咆哮公堂之人一并拿下,杖五十,退堂!”我? 王煜显得无比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梁,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铁面御史连自己都打,内心的信仰在这一刻突然崩塌了。 眼前这个官员或许以前真是一位铁面御史,但来到扬州出任巡盐御史,恐怕早已经跟那帮盐官沆瀣一气。 从此人的反应来看,以前之所以还能坚持官员操守,不过是那些人给的不够多,且他亦值不了那么多。 只是现在张泰山得到巡盐御史这个肥缺,自然是要跟杨之清这帮贪官沆瀣一气,从而变本加厉地捞回来。 王煜的明悟终究来到太晚,却是跟着苟火旺一起押到两淮巡盐御史门口,在那里接受五十大板的刑罚。 啪!啪!啪!板子高高举起,而后又是重重落下,打着王煜和苟火旺的屁股皮开肉绽,而王煜更是被打得哇哇直叫。 啊!咦?苟火旺在挨了两板子后,发现行刑的衙差像是突然没有了气力。 自然不可能是衙差的良心发现,而是王越事先早有吩咐,所以胡军已经提前向行刑的衙差塞了一锭银子。 衙差在收到银子后,加上张泰山并没有在这里监刑,仅是敷衍两个板子后,后面基本上都是高举轻放。 只是王煜就没有这般幸运了,由于没有给衙差塞银子,结果是板板到肉,爬在那里直接哭爹喊娘,对张泰山可谓是恨之入骨。 张泰山自然不会将王煜的怨恨放在心上,像是干了一件很漂亮的事情,在回到签押房便让人给杨之清送去一张小纸条:老地方见。 两淮巡盐御史衙门,又名巡盐察院,坐落在新城市河的东侧,而扬州衙门、江都县衙以及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都在西侧。 夜幕降临,整个扬州城亮起了盏盏灯火。小秦淮河的河水从城北贯穿城南而过,两岸有很多青楼和酒楼,一艘艘画舫荡漾在这条宽广的河道上。 两淮巡盐御史衙门的侧门跟小秦淮河相连,自从张泰山到任后,几乎每晚都会有一艘小船驶向某个画舫。 张泰山的履历是在广东、江西两地,虽然这两个地方的经济都不算太差,但跟江南是真无法相提并论,跟扬州更是云泥之别。 两岸是灯火璀璨的夜景,船中有妙龄女子在弹奏,桌面摆放着美酒和奇珍佳肴,这里不是天堂又是何乡? 张泰山很享受现在的生活,正陶醉于美酒和夜景之中。杨之清领着两个人来到船上,在两个人在自报家门后,四个人在这里可以说是相谈甚欢。 张泰山其实并不住在两淮巡盐御史衙门,而是住在由杨之清所赠送的宅子中。 在下船的时候,船主说他忘了东西,然后从船上搬出一箱金银,这箱东西自然是泰州分司那两个官员赠送的。 张泰山看到整整一箱的金银,发现在扬州当官一日,却已经是胜过在广东和江西的全部任期。 “夫君,您回来了!”张泰山微醺走进房间,里面迎来一个漂亮的江南女子道。 张泰山看着如今的生活,却是知道自己终于是苦尽甘来。在广东和江西所承受的苦,在广东和江西所承受的累,而今在扬州得到了十倍奉还。 只是在这扬州城的璀璨灯光中,东边的夜空闪过一道雷电。正当张泰山为自己的选择而洋洋得意的时候,有关苟火旺的事情却还没有完,扬州衙门同样收到了一纸诉状。 状告之人还是苟火旺,只是罪名不再是状告泰州分司隐田,而是变为巡盐御史张泰山庇护泰州分司隐田。 扬州知府杨明远自然是选择包庇自己人,当即便如法炮制地询问道:“苟火旺,你可有什么实证?” “府尊大人,草民这屁股便是实证,昨日张泰山对草民用刑,很多人都瞧见了!”苟火旺指着自己受伤的屁股,当即便如实答道。 杨知府自然知道苟火旺被张泰山打了板子,却是沉声地道:“本官是问你隐田之事可有实据?” “大人,草民现在告的不是隐田,告的是张泰山包庇泰州分司!张泰山并未丈量盐田便断言草民诬陷,不问清白皂白便打了草民板子,这不是官官相护又是什么?”苟火旺却是避开杨知府的问题,显得有理有据地道。 “不错,这确实是官官相护!” “哪怕苟火旺说的是假的,那亦得查证!” “呵呵……这查都没有查便将人打了,摆明是庇护泰州分司!”……在王煜等人的鼓动后,堂下来了上百名百姓围观,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亦是纷纷进行声援道。 其实张泰山确实做得操之过急,若是他没有急于用行动讨好李之清等官员而杖刑苟火旺,便不会给苟火旺落下话柄。 现在苟火旺揪着张泰山的此次杖刑,那么张泰山确实无法解释得清楚,而他一直引以为傲的铁面御史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扬州知府看到围观的百姓群情激昂,当即便一拍惊堂木道:“肃静!”。 “威——武!”十二名身材魁梧的皂班衙役将手中的水火木长棍用力捣向青砖地板,嘴里整齐地喊着威武之声道。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亦是不得不乖乖地闭上嘴巴,但心里反而暗暗决定帮着苟火旺将事情闹大。 杨知府自然是心向盐官,当即沉声地道:“苟火旺,张御史心知没有缩绳匿田这种可能性,对你动刑亦是理所由当!” “府尊大人,即便小人是诬告,那亦得进行核查!张泰山根本都没有查证,便打草民板子庇护泰州分司,这难道还不算官官相护吗?”苟火旺咬定张泰山没有查证一事,继续替自己叫屈道。 “不错,太草率了!” “哪有这般处置的,分明就是官官相护!” “原以为来了一个铁面御史,结果还是一丘之貉!”……堂下的百姓听到苟火旺的辩解,当即又是坚定地站在苟火旺这边,毅然是要将矛头指向了新任巡盐御史张泰山身上。 杨知府听到堂下的百姓全都站在苟火旺那一边,但一咬牙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道:“本府看你分明就是一个无事找事的刁民,懒得跟你多费口舌!来人,将此人杖打五十大板逐出府衙,不许他再来递状子!”这……堂下的百姓看到苟火旺又要挨板子,亦是感到一阵心寒。 虽然他们早已经知晓这扬州官场是官官相护,但从这位杨知府和昨天那位两淮巡盐御史张泰山的表现来看,无疑已经彻底证实了。 啪!啪!啪!由于杨知府在场督刑,虽然胡军已经先一步塞了银子,但苟火旺还是被实打了好几大板,惹得苟火旺是惨叫连天。 “原本我还不信,但现在我信了!” “如此看来,那个灶户说得并没有错!” “缩绳隐田?这帮贪官污吏为了捞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只是这个风波并没有结束,得益于苟火旺的惊人之举,一个灶户状告巡盐御史张泰山包庇泰州分司成为了时下的热门话题。 “什么,那个灶户没有罢手?” “呵呵……那份状纸是我朋友代笔的!” “我的乖乖,这个灶户是要捅破天啊!”……事情并没有完结,苟火旺再度找人写新状子的事情传出,而新的罪名是扬州知府包庇巡盐御史张泰山包庇泰州分司。 虽然听起来很拗口,但猛人苟火旺不仅将矛头指向了泰州分司和巡盐御史张泰山,而今更是将打他板子的扬州知府一同状告。 正当大家都不看好苟火旺的时候,一则劲爆的消息从松江府那边传来:钦差王越虽然寻到,虽然身患重伤,但不日将驾临扬州府。 “一定要提前解决苟火旺,绝对不能让他跟钦差大人撞上!”杨之清意识到泰州分司缩绳隐田的事情一旦被揭开会死一批人,当即便是下令死命令道。 原本还不将苟火旺当一回事的官员当即慌了,若是被苟火旺将事情闹到王砍头那里的话,他们焉能有好果子吃? 正是如此,他们第一时间便想到解决掉苟火旺,只是他们派人前往苟火旺所住的客栈,结果扑了个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扬州浮尸,帝遇难题 “苟火旺不在茶馆!” “苟火旺不在酒楼!” “苟火旺不在青楼!”……在客栈扑了空后,李之清发起扬州城所有衙门的衙役在整个扬州城寻找苟火旺的踪迹,结果整整找了三日都是一无所获。 凭他们在扬州城的势力,想要找一个无依无靠的灶户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事情偏偏变得如此古怪。 不管他们发动多少人手去寻找苟火旺的踪迹,但愣是找不到人,而苟火旺没有路引亦不可能从扬州府离开,苟火旺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现在细细想来,苟火旺的事情确实不简单啊!”李之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和杨州知府杨明远已经顾不得避嫌,此时已经一起来到两淮都转运使衙门中,只是听到李之清的结论,眼睛却充满着疑惑之色。 虽然他们亦觉得找不到苟火旺很是离奇,但更愿意相信这是底下人员的疏忽所致。 李之清看着这两个满脸茫然的猪队友,当即扭头望向张溙山询问道:“张御史,你审理苟火旺的时候,可发现有何异常之处吗?” “下官当时倒没有多想!只是经大人提醒,这个苟火旺确实是有些古怪,他不太像是一个普通百姓,亦不像是一个刁民!”张溙山略作沉思,便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杨知府像是得到启示一般,当即连连点头道:“张御史说得对,苟火旺确实不像普通百姓那般害怕官员,但亦不像那种胆大包天的刁民!” “其实问题便出在这里!苟火旺自称是一个灶户,但他竟然胆敢民告官,而且是逮着谁便敢于写状子告谁,你们有见过这样的百姓吗?”李之清轻轻地点头,显得更加确定自己的判断询问道。 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和杨州知府杨明远齐齐望向李之清,显得若有所悟的点头附和道:“苟火旺确实不像是普通百姓,亦没有普通的百姓敢如此行事!” “本官日前已经派人前去泰州分司调查苟火旺,你可知回来的人怎么说吗?”李之清伸手端起刚送来的茶盏,却是故意卖关口道。 杨明远是一个急性子,当即迫切地询问道:“李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办法找出苟火旺,苟火旺究竟是哪个盐场的人,他父母可健在?” “泰州分司那边查了人事档案,发现根本没有苟火旺这号人!”李之清捏着茶盖子轻泼茶水,却是公布答案地道。 啊?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和杨州知府杨明远不由得大眼瞪小眼,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毕竟没有人会选择假冒灶户,而且苟火旺长得亦像是灶户。 “若是你们两位一开始查核苟火旺的身份,咱们便不需要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亦没有现在的麻烦事了!”李之清轻呷了一口茶水,语气显得有几分责怪地道。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灶户,由于公然指出泰州分司存在缩绳隐田,便让他们三个衙门一度是鸡飞狗走。 若是当时他们两人中的一个稍微摸一下苟火旺的底,查到苟火旺是冒充灶户,那么便不会有今天的乱局。 “啊?既然苟火旺是一个刁民假冒的,咱们压根无须再理会了!”杨知府得知真相后,顿时喜笑眉开地道。 李之清端着茶盏,轻瞥了一眼杨知府道:“若是一开始查清,那么将那个假冒之人当场正法即可,但现在咱们还说得清吗?” “不错,早前苟炎旺的事情便已经闹得满城风雨,而这些天我们如此大动干戈找人,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此事。哪怕我们现在说苟火旺是假的,扬州城的士子和百姓都不会相信,甚至以为我们已经将苟火旺给除籍抹杀了!”张溙山的头脑灵活,当即便苦涩地道。 杨知府的眼睛顿时一瞪,便是傻眼地道:“那个苟火旺明明是假的,我们竟然还不能戳破不成?” “我们自然能戳穿,但要将正主先找出来,不然问题还是无法圆满解决,而钦差大人到时恐怕会追究此事!另外,我们要清查那个人冒充苟火旺的真正意图!”李之清捏着茶盏子轻泼着茶水,显得充满睿智地道。 杨知府发现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不由蹙起眉头道:“李大人,苟火旺既然是别人假冒的,肯定是被幕后之人藏了起来,近期不太可能再露面。至于苟火旺冒充灶户指出缩绳隐田之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看这个事情的幕后之人是山西那帮盐商!” “言之在理!据本官所知,山西很多盐商拿盐引却提不到盐,哪怕提到盐所费亦是不少,怕早已经心生怨恨,所以才想着将缩绳隐田的事情捅出来好让我们自乱阵脚!”张溙山听到杨知府的分析,当即表示赞同地道。 杨知府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自信,便十分肯定地道:“正是如此,所以本府才认为是山西那帮商人干的!虽然山西一些大盐商跟咱们的关系处得不错,但很多山西盐商却提不到盐,所以他们想要通过检举泰州分司缩绳隐田,从而迫使我们恢复早前的食盐产量,好让他们持引便能够顺利提盐!”食盐的蛋糕着实是太大了,虽然他们可以通过卡盐引的方式从盐商那里捞得好处,但各个盐场的官吏亦想要分得一杯羹。 官场的官吏自然不敢过来跟他们抢食,但却可以通过手上的权力压榨底层的灶户,不仅占据到更多的盐田,而且还会迫使灶户背负更多的生产任务。 面对逐年下滑的食盐产量,官场的官吏将责任推给被逼得背井离乡的灶户,但这些事情能瞒得住朝廷,却是逃不过那帮山西盐商的眼睛。 若是将事情捅破出来,一旦朝廷清理盐田缩绳隐田的问题,那么持着大量盐引的山西盐商无疑是得益方。 “听你们这般分析,此事确实像是山西商人干的!”李之清发现自己似乎是将事情想复杂了,便轻轻地点头道。 杨知府的脑海闪过一抹亮光,当即学着李之清卖起关子道:“此事跟那两个人恐怕亦脱不了干系!” “谁?”李之清发现杨知府像是突然变聪明了,当即便追问道。张溙山虽然没有吭声,但亦是好奇地望向杨知府。 杨知府得到两人的关注,不由暗自得意地道:“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都是山西籍官员!”在两淮都转运使司中,除了李之清这位转运使外,下设同知、转运副使和判官等职。 由于扬州是京杭大运河的重要交通枢纽,这里设扬州钞关。 “杨知府,按你的意思是王春来想要图谋两淮都转运使司的位置?”张溙山听出了杨知府的言外之意,显得若有所思地道。 杨知府扭头望向李之清,显得充满智慧地道:“依本官之见,山西商人捅破泰州分司缩绳隐田是想解决提盐难的问题,但未尝不是有人想趁机谋取两淮都转运使之位!山西籍的进士现在是越来越多,而今山西乡党亦不容小窥!” “此事你们先不要声张,本官会处理妥当!”李之清意识到问题极可能出在自己副手身上,当即便包揽下来道。 次日清晨,有人在小秦淮河发现两具尸体,据调查是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因醉酒失足溺水而亡。 即便是太平盛世,亦是免不得有着各种各样的阴暗面。北京城,乾清宫。 自从上次借日食展开一场杀戮后,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所有的人都突然变得平静了很多。 文武百官重新审视他这位帝王,而宫内的太监和宫女亦重新重视他们的这位主子,至此都摆正了位置。 即便最 “得宠”的宫女牛蒙蒙说话都变得小心起来,而藩金铃不敢晃铃铛和解纽扣,但那双眼睛分明写着想要朱佑樘霸道一回。 只是朱佑樘的生活依旧,继续努力做一个真正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东暖阁的檀烟袅袅而起,淡淡的檀香充斥房间的每个角落。 刘瑾领着两名小太监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奏疏恭敬地送到御前。 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倒夜壶的小太监,而今已经成为乾清宫的带班太监,毅然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 经过郭镛的点拨,他亦是加强自身的学习。虽然不可能天天到内书堂学习,但一旦有空,便会翻阅一些算术方面的书籍。 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经由司政司送到文书房,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奏疏会送到内阁进行票拟,而后便会送到乾清宫。 只是王越递上来的奏疏,却不会送往内阁进行票拟,而是直达御前,以供皇帝能够第一时间进行御览。 缩绳隐田?朱佑樘翻开王越通过南京守备太监汪直送上来的奏疏,在了解到扬州最新情况的同时,亦是感到一阵惊讶地喃喃自语道。 由于前世是网络文学的爱好者,故而对网络治国那一套自然早有领教,清丈田亩似乎成了救国的良方。 朱佑樘自然知道清丈田亩能够增加大明的税收,但终究是涉及到一千一百多个县的丈量,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坐在紫禁城发号施令便能解决得了,而且做这个事情亦需要一个契机。 由于惯性思维的原因,他一直觉得缩绳隐田这种弊端只会出在田亩,却完全忽略盐田亦可能存在同样的问题。 只是细细想来,盐政出现这个弊病倒不应该感到惊讶。毕竟灶户同样处于底层群体,而盐田的产值比稻田的产值不知高出多少倍,故而这些官吏如何不进行压榨呢? 更为甚者,王越早前花费很长时间一直寻找的大型私场盐压根不存在,这些由官吏所控制的隐田才是 “场私”私盐最大的供应端。如今看来,大明的盐政问题确实存在很多问题,而生产端同样存在很大的问题,起码跟后面那个朝代的产盐量就不在一个级别。 朱佑樘意识到 “缩绳隐盐田”是一个重要契机,当即进行回复道:“隐田之事关乎社稷民生,关乎天下公尺!此事务必查核清楚,罗以实证昭告天下,方能使民有公尺,官吏不敢欺民也!”缩绳隐田的最大症结是官吏掌握公尺,不说百姓压根不懂公尺,哪怕知道亦是只能乖乖向官府纳粮。 现在想要真正解决缩绳隐田的顽疾,那么就需要将泰州分司打造成一个标志性事件,这样才能成为清丈天下田亩的一个重要契机。 当然,能不能办成这个事情,还得依靠这个王砍头,希望他能在扬州砍出一片天,让华夏重新焕发勃勃生机。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同样不如意事常九八。 “陛下,十二营现在对兵饷的事情怨气极重,此事怕得给一个说法!”十二营提督太监钱义几乎每隔两三日便汇报一次军务,今天显得苦涩地汇报道。 朱佑樘想要打造的神盾营又是遇到了难题,问题倒不是出在神盾营,而是十二营中出现了提高兵饷的声音。 历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神盾营的兵饷原本已经让普通的将士眼红,结由文官集团和武勋集团残存势力鼓动,十二营已经出现了比较强烈的提高兵饷的声音。 现在的问题摆在面前,朱佑樘想要迅速平息这些声音,要么将十二营的兵饷提高,要么将神盾营的兵饷调回十二营官兵的水准。 朱佑樘发现若真的垂拱而治,很多问题都不会存在的,亦或者说隐藏得很好,就像是泰州分司的缩绳隐田。 只是你真要去做或揭开的话,那么就像是薛定谔的猫,谁都不知道打开箱子会发生一些什么样的事情。 朱佑樘可能被文官集团或武勋集团坏了自己的强军计划,当即做出决定地道:“你安排一下,明日朕亲至神盾营巡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武勋暗涌,神盾初威 夜幕降临,整个京城亮起盏盏灯火。成国公府坐落在城西的核心地段,这一座由定都时所建的豪宅,正彰显着这个公爵之家的底蕴与不凡。 虽然成国公朱仪已经到南京出任南京守备,但成国公一脉世居于京师,这里既有姻亲又有旧部,所以今晚显得格外的热闹。 单是在京城的武勋,今晚竟然来了足足十位之多。明朝的勋贵册封的数量看似不少,但一直能够延袭至今并不算多,特别绝嗣和犯罪等原因致使很多爵位未能延续下来。 自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后,洪熙朝封功勋四个,宣德朝五个,正统朝九个,景泰朝六个,天顺朝十五个,成化朝八个,而占比最重则是永乐朝五十四个。 像在靖难之役中,朱棣麾下聚集了一批能征善战的将领,在朱棣册封的8位国公中,朱能的成国公、张辅的英国公、沐晟的黔国公、徐增寿的定国公一直传承至今,而荣国公姚广孝、荣国公张玉和泾国公陈亨是追封,而淇国公丘福率军北伐鞑靼因轻敌冒进被俘遇害被剥夺世袭爵位。 至于13位侯爵,泰宁侯陈珪、武安侯郑亨、保安侯孟善、永康侯徐忠、隆平侯张信世袭至今,镇远侯顾成镇守贵州、同安侯火真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靖安侯王忠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武成侯王聪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除爵、安平侯李远随丘福北征出塞兵败战死降伯爵、保安侯孟善被夺爵、成安侯郭亮降伯爵、成阳侯张武因绝嗣除爵、思恩侯房宽没有世袭。 虽然被册封伯爵的数量更多,但到现在仍旧世袭的伯爵一共才27个,其中大部分是留在南京等地,在京城的伯爵不足半数。 抚宁侯朱永等几位重要的侯爵来到成国公府的花厅中,加之有着不少实职的军将前来,无疑算是时下最强大的武将集团。 这个花厅坐落了足足三大桌,只是这里尽管很热闹,但每个人的脸色都带着一丝的凝重之色。 任何一个看似微小的变动,很可能会触碰到一部分群体的利益,而朱佑樘的强军之路正在侵害武勋集团的核心利益。 第六代泰宁侯是陈桓,于成化八年袭爵,岁禄一千石,原是十二营的提督之一,但因渎职于去年被朱佑樘撤了职。 陈桓虽然没有任职,但消息十分灵通,对在场的武勋直接透露道:“刚刚从宫里得到消息,皇帝明日要到神盾营巡营!”这个消息并不是太监递纸条送出来的,而是朱佑樘巡营要提前规划路线和安保,在支会兵部的时候自然会泄露开来。 “据本侯所知,陛下这是第一次出京城,对神盾营当真是重视啊!”抚宁侯朱永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带着酸意地道。 自朱佑樘上任后,一改成化帝重视勋戚的做法,却是直接将京营兵权收归内廷,更是将泰宁侯是陈桓等武勋免职。 若是这样则罢,最近花费重金打造的神盾营同样将武勋集团排挤在外,而今还要亲临神盾营巡营。 “我以前一个小兵直接被拨到神盾营担任百户,简直就是胡闹!” “这有什么,一个在奋武营是有名的刺头,结果现在成神盾营的副千户了!” “呵呵……神盾营那个千户去年被本侯亲自治过罪,如此失德之人焉可重用?”……武安侯等武勋听到谈及神盾营,特别是将神盾营的人事变动看在眼里,当即便纷纷气愤地指责道。 虽然军队的人事权早已经落到文官集团手里,但文官集团亦会参考他们的意思,却不像神盾营这般将他们彻底排挤在外。 正是如此,他们虽然没有在朝堂中跳出来表明立场,但心里都是强烈反对弘治帝创建神盾营。 “在这里抱怨有何用,还是赶紧想办法让皇帝回心转意吧!” “依本侯之见,想要让皇帝回心转意,恐怕还是得从神盾营上做文章!” “我已经在各营鼓动闹饷了,但现在真不比以前,下面很多人都想要上进啊!”……抚宁侯朱永等人在京营中颇有势力,而今亦是希望能让朱佑樘 “回心转意”,故而很是积极地参与讨论道。其实他们并不是对神盾营有多深的仇怨,而是神盾营让他们感到了一种危机,甚至会侵犯到他们的核心利益。 得益于他们祖辈的努力,而今他们通过世袭的方式一直站在金字塔的顶端,更是通过武勋血脉压制所有想要冒头的中下层将士。 只是现在朱佑樘在神盾营用将不再看重出身,而是看他们的军事才能,这无疑会打破他们一直试图用血统所营造的金字塔模式。 正是如此,阻止朱佑樘的精兵壮强路线,阻止朱佑樘的代表作——神盾营,已经成为武勋集团最为迫切的事情。 即便是面对一位有着血性的帝王,但关系到他们武勋集团的核心利益,他们亦决定在暗地里使绊子。 终究而言,这个天下有着他们的一份功劳,而朱佑樘不能为了所谓的精兵强将路线就指染他们的核心利益。 “仅仅动员十二营闹饷还不够,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想一个万全之策!”泰宁侯陈桓至今都无法释怀被免职一事,显得十分激进地道。 虽然在这里所说的话题过于敏感,但武勋集团亦有着自己结盟的方式——联姻。 像定国公朱勇的五个女儿全都嫁入勋贵或军将之家,而朱仪的四个女儿同样如此,其余旁系效之。 当然,定国公府亦不是 “只出不进”,像朱勇所娶的是都督王同之女,而朱仪则娶了原礼部尚书胡濙之女。 从定国公的联姻路线不难看出,由于武勋间时常联姻,致使整个武勋集团已经成为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若是一家出事,往往会牵连多家,而在这里的人都会深受其害,故而倒不需要过于担心这里的保密性。 一直侃侃而谈的抚宁侯朱永注意到朱辅没怎么发表意见,当即便拉着他表态道:“世子,老国公不在京城,你得替我们拿个主意啊!”众武勋听到这话,纷纷扭头望向这位世子。 京城只有英国公、成国公和定国公三家。只是成国公徐永守已经疯掉,英国公张懋跟文官集团过密而被武勋集团所诟病,而今统领京城武勋集团其实是成国公府。 虽然成国公朱仪在南京,但弟弟朱佶在皇城任职,而世子朱辅早已经长大成人独当一面,现在已经成为武勋的领军人。 朱辅是一个留着漂亮胡子的中年男子,将在场武勋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一直笑而不语,显得十分的沉稳。 跟很多武勋子弟一般,而今他并不擅于骑射,但终究从小生活在京城,眼界和心计都已经远超同龄人。 朱辅看到自己终于得到重视,这才便淡淡地开口道:“不知诸位可有想过。咱们武勋为何显贵?”看书喇 “自然是咱们先祖跟太祖或太宗打天下,咱们都是功勋之后!”泰宁侯陈桓当即不以为然地答道。 抚宁侯朱永等人轻轻点头,亦是认同了这个说法。朱辅面对众人的目光,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这是其一,更重要是咱们武勋是世袭!万安做了十年首辅,大家都说他是官场的常青树,但泰宁侯已经在位十六年,在场诸位比万安在位年长比比皆是!所以退一万步来说,陛下不重用我们,但我们仍旧还是世袭罔替的武勋!”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等不起,而世子您更等不起!”泰宁侯陈桓望了一眼张辅,显得话中带话地道。 世袭罔替原本是他们最大的依持,但奈何现在的皇帝才十八,而朱辅都没有袭爵便已经四十,而陈桓已经是年过五旬。 真要熬年龄的话,他们根本没有什么优势。朱辅自然知道这一点,当即便发表自己的观点道:“本世子的意思是咱们的武勋是世袭罔替,神盾营的将领可以升下去,但亦可以降下来。只是从长远来看的话,咱们此次闹饷将十二营的兵饷提上去,今后咱们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舒服!” “不错,确实是这个理!”泰宁侯陈桓的眼睛微亮,当即便郑重地点头道。 虽然提饷是整个军队的事情,但朝廷兵饷的发放多了,他们这帮位于金字塔的武勋从中才可以得到更多的好处。 特别他们终究是世袭罔替的武勋,即便现在无法掌权,但将来一定还会重执京营,到时便能从士兵身上压榨到更多的油水。 远的不说,单是现在很多士兵都欠着他们的债,而今朝廷给这些士兵涨薪,反而能让这些底层的士兵将早前欠账还上。 朱辅看到大家都将自己话听进去,便制定方略道:“咱们确实要阻止神盾营,但十二营闹饷涨薪亦很重要,今晚将诸位请来其实是共谋第二事!”抚宁侯朱永和泰宁侯陈桓交换一个眼色,却是意识到成国公府出了一个优秀的政客。 夜渐深,成国公府的核心武勋成员正在窃窃私语,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风暴。 次日清晨,紫禁城。身穿龙袍的朱佑樘乘坐龙辇从午门正门而出,宫车已经等待在这里,而相随的文武百官在后,披甲的御林军散发着肃杀之气。 “启驾!”随着刘瑾传达圣意,午门城楼的钟鼓齐鸣,一行人在御林军的护送之下浩浩荡荡朝着德胜门而去。 由于是弘治帝出行,故而相应的街道早已经戒严,原本热热闹闹的街道此刻愣是见不到半个人影。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不敢怠慢,已经发动手下的锦衣卫在京城充作暗探,而他本人选择了顺行伴驾。 朱佑樘自登基以来,这是第一次离开北京城,心情不免有点小小的激动。 队伍很顺利从德胜门离开,眼前是一条向北的官道,而官道两边则是田野和湖光山色,不少正在劳作的百姓能够远远看到这一支当今天下最豪华的皇家仪仗队。 旗帜飘荡在正月之末的朝阳下,被照得璀璨夺目。最前面是十二面龙旗开道,由十二名身穿兵甲的校尉分左右持旗而行,紧跟北斗旗一、纛一居前,豹尾一居后,同样身穿着兵甲,随后是门旗、日旗、月旗,青龙、白虎、风、云、雷、雨、江、河、淮、济旗等六十四面,木、火、土、金、水五星旗,五岳旗,朱雀、玄武、熊等旗及二十八宿旗,每类旗用甲士五人,一人执旗,四人执弓弩。 随后则是幢节、响节、金节、烛笼、青龙白虎幢、班剑、吾杖、立瓜、卧瓜、仪刀、镫杖、戟、骨朵、朱雀玄武幢等。 锦衣卫是这支仪仗队的护卫军,由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亲率八千人,全权保卫着居中那一辆金光灿灿的马车。 朱佑樘选用五辂中的金辂,却是由宫女藩金玲和牛蒙蒙随行伺候,正是平视着前方,浑身透着几分皇帝的风采。 虽然他不会做一个率领大军亲征的武皇帝,但亦是想要做一个所到之处令万民匍匐的真帝,故而谁亦不能阻止他带领大明走上精兵强军的强军之路。 神盾营的营地离北京城有着十里的路程,遵循 “强军扎于外、弱军驻于内”的驻军原则,而今新型的军营已经修筑完毕。 辕门下站着身穿威武盔甲、手按刀柄的将士,而十二营提督钱义已经在这里恭候多时。 这座新营地由朱佑樘参与设计,最大的特色是这里的校场很大,而东面修建一个观演台,跟后世的单面球场很相像。 看书溂啊?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高官由于有所担心,故而亦是选择随行伴驾来到观演台上,只是脸上很快浮现了震惊之色。 这一支重骑身穿统一的红色军服,他们手里扛着 “神盾”旗,宛如一阵风般从校场那边整齐出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神盾营统领张永统领一千重骑来到观演台前,当即带领所有将士翻马下马,向朱佑樘行军礼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操练实况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朱佑樘看着眼前这支由自己亲自打造的重骑,尽管这支军队还没有经过铁血的洗礼,但现在的阵仗已经超过了自己的心理预期。 自己无疑算是幸运的,现在的京营终究还没有彻底堕落,特别十二营一度由汪直等太监掌控,故而并没有被文官集团磨灭掉血性。 朱佑樘对神盾营所表现出来的军貌十分满意,亦是点头赞许道:“汝等为朕披重甲扞京师,朕心甚慰,开始操练吧!” “遵旨!”一千重骑显得杀气腾腾的模样,当即大声地响应道。张永特意为自己打造一个狰狞的鬼头面具,在迅速戴上自己的面具后,便对部众下令道:“上马!”经过两个月时间的朝夕相处,他亦是已经慢慢让绝大多数部众摆脱对他是太监的偏见,而今在这支重骑中能够做到令行禁止。 哗啦啦……一千名重骑迅速重新上马,而后便拍马朝大较场的北边浩浩荡荡而去,开始进行这一场意义非凡的操练。 早在去年初创之时,神盾营的军士已经在无甲的状态下操练,而今只需要像日常般进行操练即可。 虽然军队最重要的核心训练是战阵,但走马和骑射这两种基础性训练并不可轻视。 以走马为例,这看似一种很基础的训练,但这关乎军队的行军速度和交战过程中的机动能力,所以同样十分的重要。 这个新营地大校场的北边设有大量的障碍物,身披重甲想要从中顺利通过而不至于落马等事故的发生,亦是要经历大量的训练,同时要拥有比较高超的骑术。 只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神盾营想要成为一支铁血的军队,却是离不开平时严苛的操练。 神盾营的月薪遭到十二营的眼红,但以现在的训练强度而言,现在这支兢兢业业的重骑确实配得上这种月薪。 特别他们穿着重甲进行训练后,走马和战阵的操练的危险系数提高,每天的伤亡人数都在两位数以上。 “急进!”张永拔出配刀,指着大校杨北面的障碍物道。张永在神盾营拥有很强的人事话语权,所以神盾营已经彻底摒弃那一套血统论,亦不再跟将士讲什么后台。 若是你连走马这一关都过不了,那么你就乖乖退位让贤,亦或者返回原来的十二营中,现在的将领的门槛是一名合格的骑兵。 以前屡试不爽的金钱攻势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若是谁敢私底下送钱,张永便将送钱之人押到台上向全军公示。 正是如此,而今的张永不仅在军中拥有很高的声望,而且这支重骑彰显出更强的战斗力和执行力。 “遵命!”一千名重骑当即提高速度响应道。一时间,军队宛如潮水般朝着眼前的障碍物拍马冲过来,似乎真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剿敌一般。 北面的障碍物区域很是巧妙,不仅在道路上设置不同的障碍物,而且道路还会突然间变窄,对骑军队伍行军是一种很大的考验。 这……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一直觉得神盾营是弘治帝花钱的玩具,只是看到那一道道从障碍物穿行的身姿,不由得瞠目结舌起来。 按说,这种时窄时宽的通道很容易造成人仰马翻,所以都会尽量放低速度或减少人数,但这一支重骑竟然没有受到影响。 这哪里还是他们所熟悉的散漫京军,而今的骑军从表现出来的行军能力来看,分明就是一支正规的骑军。 “陛下今日亲临,咱们一定拿出最好的状态,一定要证明咱们值得这么高的月俸和朝廷的给养!”各个头领早已经知晓十二营闹饷的事情,而今看到大明天子高坐在观演台上,亦是纷纷鼓舞士气地道。 “不错,咱们神盾营没有孬种!” “陛下要重振明骑雄风,咱们可不能丢了脸面!” “对,一定要让天下人知晓神盾营的雄风,十二营值得如此优待!”……神盾营的骑兵很多都是臭气相投的人,对十二营闹饷亦是早已经心生怨恨,当即纷纷进行响应道。 看书溂随着最后一名重骑兵安全通过,这一千重骑谁都没有掉链子,显得很顺利地展示成平时训练的成果,证明他们已经具备相当出色的机动能力。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随行有不少人员是懂军事的,看到神盾营在身披重甲的情况下竟然拥有如此出色的机动能力,亦是暗暗称奇。 “冲!” “杀!” “杀啊!”……正当一千重骑刚刚穿过障碍地带的时候,铁象山和赵楷分别率领一千轻骑从南边和西边一起杀出,直扑重骑的长蛇阵而来。 虽然工部已经加班加点赶制,但现在重甲的数量仍旧不足,两千神盾营军士只能仍旧充当轻骑进行陪练。 当然,不想做主角的陪练不是好陪练,两千轻骑亦是想要取得一胜,特别今天在观演台上的是大明天子。 “杀!”铁象山和赵楷是通过实打实的能力和领导力坐上千户和副千户一职,而今分别率领一千轻骑,显得身先士卒地高喊道。 两千轻骑能够入选神盾营本身的实力便已经不弱,加上平日亦是不松懈地训练,而今这次是展示出良好的机动能力。 除了没有重甲外,他们的配置跟重骑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当他们从掩体突然出现的时候,吓得观演台上的工部尚书贾俊和户部尚书李淇错认为蒙古骑兵潜伏到这里,当即便大声喊道:“护驾!”。 朱佑樘初时亦是吓了一跳,但看到两支轻骑同样打着 “神盾”的旗帜,却是知道这完全是自己吓自己了。随行伴驾的刘瑾已经喊出了一个字,但终究是有点眼力劲,却是将后面那一个字给生生咽了回去。 藩金铃正在剥着葡萄,似乎对下面的军演一丁点兴趣都没有,那个纽扣不知何时已经解开,正跪在朱佑樘身侧给朱佑樘喂葡萄。 “结阵!”张永没有想到铁象山和赵锴如此的激进,竟然刚一开始就选择突袭他的重骑军,当即便是急忙下令防守道。 虽然事先已经言明,只要他们完成走马环节的训练,轻骑便可以发动进军,但很多人都没有想到铁象山和赵锴如此激进。 面对突然来袭的轻骑,一千重骑当即迅速结成方阵,对于这帮老对手亦是不敢掉以轻心。 啪!啪!啪!两军很快便打在了一起,在实战操练环节,大家都改用跟长刀或短刀相仿的木棍,当即便混战到一起。 为了公平起见,越短的木棍越是结实。虽然木棍不能杀人,但真要结结实实地挨上一记闷棍,亦会让人痛得怀疑人生。 别说朱佑樘就在上面看着,哪怕是平时的训练,谁都不敢掉以轻心。而今各个阵营间同样暗暗较劲,甚至彼此间已经结下了仇恨,都想要在操练中找回场子。 神盾营现在最强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军备,而是每个将士都有着血性和上进心,更是认真地对抗每一次的操练。 “擒贼先擒王,杀!”铁象山是典型的山东大汉,却是仗着自己的身形和天生神力,当即率队杀向张永道。 此次之所以选择第一时间突袭,正是想要在张永和重骑没有做好防范之时,利用轻骑的机动能力实施斩首计划。 第一百二十六章 箭来 “保护本统领,快挡住铁象山!”张永面对率领精英小队且来势汹汹的铁象山,急忙下达指令道。 “哈哈……张乌龟!” “张乌龟,洗干净脖子等着爷!” “瞧一瞧,你们的统领原来是一只乌龟!”……轻骑这边看到张永像缩头乌龟般进行反应,很多人不由得笑出声来,更是公然对张永进行嘲讽道。 这种嘲讽上官的事情放在其他的兵营中,这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只是神盾营早已经明文规定:“校场上无父子”,故而现在不论如何公然嘲讽张永,张永事后都不能给人穿小鞋。 亦或者是这个原因,即便很多人出言嘲讽张永,甚至以此为乐,但未见得真的多么厌恶张永这个人。 在神盾营从来都不讲逢须溜马那一套,讲究的是个人能力,而性格直爽的铁象山便是喇坐在观演台上的朱佑樘吃着藩金铃送过来的葡萄,虽然今天的小妖精打扮得很迷人,纽扣解得恰到好处,但此时的注意力已经落在校场的战况上。 他此次过来只是想向外面表明一个姿态:打造神盾营是势在必行。同时趁这个机会,亦要看一看神盾营的训练成果。 现在神盾营所展露出来的成果,不仅已经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甚至对现今的神盾营算是刮目相看。 若兵部能够将所有的装备补给到位的话,而今的神盾营即便没有出塞作战的能力,那亦已经具备支援边军的能力。 特别一支好的军队从来都不是和气一团,而是要有着争强好胜、争强斗狠,而今在这场交锋中看到神盾营具备这种品质。 只要他能坚持继续磨练这支军队,那么在面对即将到来的达延汗之时,便不需要采用委屈求全的方式,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地拒绝那些无理的通贡要求。 这……抚宁侯朱永和定国公府的朱估等随行武勋看到这一幕,看到这支神盾营所表现出来的争强斗狠,不由得暗暗瞠目结舌起来。 这哪里还是对自己服服帖帖的软蛋或刺头,而今来到这个神盾营后,怎么一个个都变成了血性男儿? “陛下,张公公要输了!”牛蒙蒙送来茶水后,亦是站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便忍不住发表看法道。 “张乌龟,纳命来!”铁象山宛如一个勇不可档的战神般,率领精英小队宛如尖刺般笔直杀向张永,尽管遭到很大的阻挡,但已经杀到张永的身前一丈之内,便是大喊一声道。 在两军交战中,士气无疑是至关重要,而武勋眼里的刺头铁象山,在此刻却激发自己手下的士气。 一时间,铁象山所率领的精英小队打得重骑这边是节节败退,而张永更是已经逃无可逃般。 “那个铁象山确实很勇猛,但你好好瞧瞧他和张永的身后!”朱佑樘自然注意到铁象山已经杀到张永近前,但显得十分清醒地道。 铁象山率领的精英小队虽然士气高涨,但在拼杀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少,尽管成功杀到张永面前,但部下已经折损过半。 反观张永的身后,虽然一直且战且退,但身后早已经组织一支以逸侍劳的精英小队。 张永看到铁象山已是强弩之末的时候,却是不再进行退让,而是率领自己的精英小队迎了上去道:“杀!”砰! 砰!砰!双方的人马再次形成激烈的混战场面,纷纷有人以特定的 “阵亡”方式出局。跟轻骑的激烈进攻方式不同,重骑一直处于防守状态,特别通过车轮阵让己方的人员不断有喘息之机,致使他们处于低损状态。 反观轻骑显得来势汹汹,但并没有能够一击将重骑的军阵击溃,反倒像马入泥泞之中,特别一支小队被诱进阵中,致使前军不停地 “阵亡”。或许身陷其中的人员不清楚全局战况,但在观演台居高临下的人却清晰地看到重骑已经占据上风,更是将铁象山拖进了泥潭中。 嘶……铁象山在冲向张永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坐骑突然一沉,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土坑中,惊得他急忙勒紧马僵。 “杀掉铁象山!” “简直是猪脑袋,杀啊!” “哈哈……莽夫,受死吧!”……精英小队早已经合围过来,对落在小土坑中的铁象山当即口吐芳香,同时挥动手中的木棍狠狠地朝铁象山砸过去道。 这种小土坑在平时压根不算事,只是在瞬息万变的交战中,即便是低下小半个头,亦已经露出极大的破绽。 砰!铁象山面对突然合围过来的精英小队,还不等他从土坑拍马突围上去,结果为躲避长棍而重重摔落在坑中。 按着双方操练的规则,一旦落马,那么便是阵亡了。铁象山看到自己的作战计划失败,当即抓起地上的一把泥沙狠狠地砸向地面上,却是痛恨自己刚刚的行事鲁莽,竟然再度败给了张永这个死太监。 张永在解决铁象山这个最大威胁后,亦是采取了斩首计划,当即率领精英小队杀向另一边的赵楷。 “我们投降!”赵锴虽然没有像铁象山般冒进,但面对重骑的突然反扑,亦是被打得无路可逃,最后选择认输地道。 最终,这一场重骑和轻骑的较量中,却是以张永所率领的重骑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只是这一场操练还没有结束,在将伤员被带离后,张永当即开展骑射训练,这是骑军比较重要的训练。 且不说骑军的骑射能力是基础中的基础,京军的最大敌人终究还是来自于北边的蒙古骑兵,若没有一定的骑射水准很难重返明骑的英姿。 朱佑樘知道神盾营不必个个都是弓箭手,但如果不具备一定的远程攻击力的话,那么根本无法力拼蒙古骑兵。 “骑射演练开始!”张永同样意识到远程攻击力的重要性,当即便指挥训练地道。 嗽!嗽!嗽!那些落败的轻骑将士像憋着一肚子气般,面对位于南边的靶子,在飞马向前的同时纷纷张箭拉射劲射。 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看到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而后重重地钉在靶上,眼睛的瞳孔不由得收缩起来。 若是后世得到重用的咸宁侯仇鸾看到这一幕定然汗颜,正是因为他在嘉靖面前射中几个靶子,结果被委以大同总兵的要职。 只是这一个 “射术精湛”的大同总兵面对俺答率军来犯的时候,却是不敢发出一矢,而是送出大量的金银珠宝。 大明王朝并非无将可用,而是想要从区区数十个养尊处优的武勋中选出战将,这种概率还是太小了。 起码直到明朝亡灭为止,大明王朝仍旧没有出现这样的人物,反倒养了一堆主动为敌军打开城门的叛国贼。 “好!”朱佑樘远远看到眼前骑兵所展露出来的射术,亦是忍不住夸赞道。 虽然打造神盾营的阻力重重,虽然打造神盾营需要重金投入,但华夏想要挺起脊梁,那么就要坚持走一条强军之路。 从现在神盾营所展现出来的成效来看,这条路算是走对的。至于所需要的重金,不说早前从李敏等贪官那里查抄不少金银,而今王越整顿盐政将会大明带来不菲的财政收入,甚至王越若是能查抄扬州盐官恐怕又是一大笔进账。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不说打造一支仅仅三千人的重骑,哪怕是再来三十个神盾营都不在话下。 嗽!嗽!嗽!赵锴在飞马奔驰的时候,朝着南边的五个靶子放出五支箭,结果每一支箭都钉在靶心处,当即惹来了阵阵的喝彩声。 其实神盾营的三位头领其实都各有秋千,张永的智和铁象山的勇,而赵锴却是一名百年难得一见的神箭手。 正当气氛达到最高潮的时候,一支箭矢突然从神盾营阵中射出,正朝着朱佑樘所在的东面观演台而来。 只是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即便刘瑾都被赵锴的射术所吸引,其他的护卫更是没有留意突然飞来的箭矢。 第一百二十七章 刺驾 “保护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只觉得视野中有一支箭矢划空而过,让他最为惊恐的是箭矢的方向朝着皇帝而去,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 一旦皇帝在这里真出了事,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即便不会受到牵连,那亦是已经犯下了渎职的罪名。 朱佑樘的注意力一直在大校场的骑射训练之上,只是看到左边的小妖精潘金铃再次扑向自己,而右边的牛蒙蒙则满脸紧张地站了出来挡住自己视线。 初时还不清楚什么情况,只觉得一个柔软的香体入怀来,而牛蒙蒙这个小吃货此刻像是要哭的模样,直到听到朱骥的一声喊。 朱佑樘意识到风险临近,发现自己的身边还是有可信之人,便微微抱紧这个害怕又忠心的小妖精。 “完了!”原本还在认真操练的众将士听到观察台动静的时候,亦是纷纷扭头望过去,看到箭矢的那一瞬间心提到了嗓门眼。 噗!箭矢入肉,一个送果盘的小太监原本想要转身而跳,结果疼得嗷嗷直叫。 “通通放下手中的武器!”张永看到那支箭矢并没有伤不到皇帝,当即策马赶向大致的地方,指着那一大片区域准备揪出藏匿的凶手道。 在场的神盾营将士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刚刚的箭矢由杀伤力较小的小型弓弩所发,而且偏得有些离谱,但刺驾可不管弓弩的威力太小。 正是这时,一个大汉突然从人群冲出,径直朝营地的方向跑去。 “抓住他!”张永见状,当即便下达命令道。周围的将士当即扑了过去,只是那个大汉的力气很大,竟然生生突破重围,仍是朝着那边的营地而去。 赵锴已经第一时间飞马过来,突然从马背纵身一纵,一把将奔跑中的大汉扑倒在地,只是看到这大汉的脸不由得诧异地道:“大憨?”这个叫大憨的军士很快便被赶上来的将士五花大绑,而此人所犯下的罪名是要被凌迟,除非是能供出背后所指使的人。 至于他们神盾营的全营将士都将难逃其咎,毕竟刺驾之人是他们营中将士。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即便起驾回宫!”朱骥和朱佶是此次负责安保工作的指挥官,当即一起过来请命道。 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刚刚吓得不轻,这时亦过来恳求道:“陛下乃万金之躯,请即刻回宫!”朱佑樘虽然受到视线的阻挡,所以并没有看清具体的情况,但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自己执意强军会动一些人的奶酪,这个时代可以接受一个荒唐且不作为的君主,但绝对会排斥一个想要强军富国的帝王。 只是没有想到某些人的动作会如此之快,这神盾营都还没有真正成型,结果就已经急于给神盾营戴上刺驾的帽子。 朱佑樘发现自己身上的小妖精很香很柔,而平时大大咧咧的牛蒙蒙挺靠谱,便是拍了拍藩金铃的小翘臀从自己身边离开。 藩金铃感受那只手的力度,知道离捅破那层纸已经不远了。由于出了刺驾事件,身穿兵甲的校尉进入了警卫状态,显得反应迟钝地挡在前面。 朱佑樘知道自己的生命高于一切,但并不是草木皆兵的怕死鬼,当即摆手让挡住视野的人员通通散开。 “令皇上受惊,臣等万死!”张永已经下令所有的将士放下武器,看到朱佑樘重新露出尊容,当即纷纷进行请罪地道。 今日的事情并不算小,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一个军营都会有一帮人受到牵连,甚至还因此而掉脑袋。 朱佑樘注意到那个已经被擒下的壮汉,当即便淡淡地道:“宋澄何在?” “臣在?”大理寺少卿宋澄是随行官员之一,当即便站出来回应道。朱佑樘知道宋澄是一个能够秉公办案且有刑侦头脑的官员,便淡淡地吩咐道:“你即将提审人犯,朕要知悉事情的全部原委!”虽然此次是受了惊,但如果能撬开这个刺客的嘴,却很有可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一旦查到幕后的主使,那么便能将这个阻力人员或团体直接斩除。 “臣遵旨!”宋澄脸上的脸色未改,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陛下,为了您的安全,还请即便起驾回宫!”朱骥和朱佶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再度进行请命地道。 朱佑樘知道现在离开固然可以确保自身安危万无一失,但这样做会让打造神盾营的阻力变得更大,当即对下方的神盾营将士朗声道:“今日至此便遇到刺驾之事,朕还能信诸位将士吗?”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与谋逆者不共戴天!”张永等将士自然是忠于朱佑樘,当即便急忙表态道。 朱佑樘知道京营将士的有着极高的忠诚度,当即便轻轻地点头道:“既然如此,刚刚之事交由大理寺调查,汝等继续操练!”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惊讶地望向朱佑樘。 “陛下,不可!”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等官员听到朱佑樘还要继续在这里观看操练,当即便进行劝阻道。 朱佑樘知道想要改造大明便不能遇到一点有风险的事便退缩,当即淡淡地表态道:“朕意已决!” “臣等遵旨,一定不容刺驾之事再现!”张永等将领感受到皇帝对他们的那份信任,当即齐齐表态道。 虽然朱佑樘给予了他们极高的信任,但众将领自然不可能像刚刚那般松懈,除了要求所有将士放下身上的武器,更是采用人盯人的模式。 即便是演练骑射的将士都遭到重点盯防,铁象山带领几名将领提大刀相随,一旦演练的弓箭手有异动,便会第一时间进行斩杀。 其实朱佑樘所处的位置是很安全的,且不说朱佑樘面前有随时防御的盾,这个时代弓箭的射程和精准都有很大的限制,哪怕坐在那里想要射中亦是十分艰难。 只是终究出了刺驾的事情,接下来的演练很快便草草宣告结束。 “臣等操练完毕,还请陛下训话!”张永等将士面向观演台上的朱佑樘,当即忐忑不安地汇报道。 虽然现在没有再出现意外,但刚刚的刺驾并不是小事,故而谁都不知道当今皇帝要给他们什么样的惩罚。 朱佑樘望了一眼刘瑾,刘瑾便是朗声地道:“传陛下口谕,神盾营诸将士走马、实演和骑射均为优异,朕心甚慰。军政,国之大事也,今华夏铸重骑,重振骑兵风采,当内防叛贼,外御北虏……然,有功必赏,有罪必罚。重骑每人赐银二两,轻骑每人赐银一两,钦此!”啊? 在场的将士听到竟然还有赏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户部尚书李嗣、工部尚书贾俊、兵部左侍郎何琮和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等人亦是诧异地望向朱佑樘,不明白这位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 “臣等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永等将士心里泛起一阵感动,当即便进行跪谢道。 随着这里的事情这宣告完结,朱佑樘当即摆驾离开这一座位于小山坡上的军营,显得浩浩荡荡地返回紫禁城。 只是事情并没有结果,毕竟刺驾的事情非同小可,接下来注定会出现一场大风波。 赵锴看到御驾离开后,便主动找上张永认真地道:“统领大人,刺驾的事情恐怕不是大憨所为!” “这种事情哪可能是一个底层的兵卒所为,大憨连短弩都没有本事弄来!”张永的心如明镜地道。 赵锴看到张永领悟不到自己的意思,当即便将人拉到一旁。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凶 随着皇帝的御驾离开这里,神盾营的操练正式结束。 “真没想到此次操练竟然还有赏银!” “陛下圣明,咱们神盾营当更加忠于陛下!” “那个大憨平时憨头憨脑的,没料到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不管如何,反正要跟这号人划清关系,这种人凌迟都不可惜!”……三千将士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在庆幸得到皇帝赏银的同时,亦是纷纷议论起来,而矛头则是指向那个叫大憨的士兵。 一个平日总是遭受其他人欺负的底层将士,结果竟然做出刺驾行为,这种反常让很多将士唏嘘不已。 只是这种人自然不值得同情,哪怕打家劫舍都可以原谅,但唯独刺驾这种行为要撇清一切关系和谴责。 “聊这个犯忌讳,还是想一想银子怎么花吧?” “呵呵……还能怎么花,等会老子便进城好好舒服一下!” “如此甚好,不过我到不夜宫,而你这厮定是要长春院找老相好!”……一个叫赵七的军士显得老诚持重地结束行刺的话题并转移到花钱上,旁边的几个同伴纷纷挤眉弄眼,甚至说起一些荤话道。 此次神盾营的轻骑得到赏银一两,而重骑则是二两,这对于底层的军士无疑算是一笔意外的财富。 现在进入神盾营都是年轻男子居多,身上大多没有养家压力,故而自然少不得一些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想着到城里潇洒一番。 其实神盾营的氛围还算节制的,像是十二营的将士早已经狎妓成风,没有钱都想着借印子钱到城里找相好的。 由于早前便已经敲定今天操练结束便全营放半天假,故而现在散场便可以自由活动了,所以一些人员陆续离开了军营。 张龙和李虎默默地交换眼色,却是连午饭都没有吃,便骑马朝着北京城的方向而去。 虽然神盾营刚刚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刺驾,但北京城的百姓似乎还没有听到风声,所以街道的情况跟往常一般。 两人是地地道道的京营兵,故而对北京城自然早已经是轻车熟路,入城没多久便来到一个狎妓之所。 所谓的长春院并不是指某间青楼,而是一些规模大的青楼分为长春院和不夜宫,后者是娼妓所居,而前者则是男妓所在。 相对于不夜宫而言,而今的长春院显得十分的清闲。 “两位爷,你们在长春院可以相好?”老鸨看到两个年轻人朝长春院这边过来,当即笑靥如花地迎上来道。 李虎警惕地望了望周围,而张龙向老鸨报了房间号,两人便被带到楼上的房间,进门便见到先一步来到这里的赵七。 “坐吧!”赵七看到两个人暗自松了一口气,指着已经摆满佳肴的食桌道。 “七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呢?”李虎至今还感到一阵后怕,刚刚落座便显得十分焦急地询问道。 张龙知道事情非同小可,而且他们三人随时都有可能暴露,同样担忧地扭头望向赵七。 赵七端倒起旁边的酒壶倒酒,显得很淡定地道:“两位贤弟,你们无须惊慌,事情都已经推到大憨身上了!即便大理寺真要追查我们,我们三人亦是已经顺利离开京城,现在只等他们派人过来安排我们离开即可!” “七哥,他们究竟是谁?当真能保我们下半辈子富贵吗?”李虎一直都是依赵七的命令行事,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 赵七显得警惕地望了一眼房门,便端起酒杯道:“这个你们放一百个心,等会你们自然便知晓。来,咱们先喝这一杯酒,庆祝咱们此次计划顺利!”李虎和张龙看到赵七仍旧不肯直接透露幕后的主使,不由得交换一个眼色,便苦涩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大理寺那边已经展开一个非正式的审讯。 “我不知道还没有到饭点,我知道错了!”大憨在被押回大理寺衙门的时候,亦是认识自己的错误道。 只是没有人搭理大憨,亦或者是根本不相信这个大憨的这个说辞,甚至已经将大憨定义为疯癫之人。 其实有正常智商的人,谁敢公然行刺皇帝呢?这个大憨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小型弓弩刺驾,在事败后还想要从三千将士中逃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最大的难点是如何让他吐露背后的主使,而他们能够顺藤摸瓜将人掀出来,从而破获这喇 “你只要肯说实话,我就给你饭吃,要不然就饿你!”面对大憨这个憨货,大理寺官员进行诈骗道。 大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地摇头道:“我不敢说!”此话落在大理寺官员的耳中,顿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或许是背后指使之人同样是不得了的人物,便是急忙准备上报给大理寺少卿宋澄。 事情证明,有人是将事情想复杂了。刚刚在神盾营所出现的刺驾,大家一举将手持轻弩的大憨抓捕,可以算作是一个小小的误会。 赵七等三人利用大憨的那股傻劲,在赵七将小巧的弓弩发射完毕后,便由李虎将弓弩塞给了大憨,而后再由张龙蛊惑大憨跑往灶区用餐。 正是如此,在赵锴将大憨扑倒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事情是由大憨所为,故而给赵七等人创造了逃离的机会。 且不说大理寺的人相不相信大憨的话,即便他们从大憨嘴里得知事情的真相,他们亦是早已经逃之夭夭。 在大憨刚刚押回大理寺衙门大牢的时候,赵七等三人早已经按原计划悄悄逃离,来到了隐秘的长春院某个房间中。 你……张龙和李虎正准备抓筷子夹菜的时候,突然间只感到喉咙一咸,而后口鼻都有流血溢出,当即满脸难以置信地望向赵七。 他们三人原本立威营的兵卒,而赵七正是他们的小旗,而这些年没少得到赵少的关照。 此次正是出于对赵七的信任,这才参与到这场刺驾事件中。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约定要一起远走高飞之时,赵七竟然对他们下了毒手。 赵七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这两个帮凶中毒而亡,心里不由得自鸣得意。 且不说这是雇主的要求,而他亦不想将钱分为三份,而今他将隐姓埋名过上富家翁的生活,而不是在军营天天过苦日子。 没多会,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从外面进来,望着已经倒下的张龙和李虎道:“都已经解决了吗?” “呵呵……不错,卑职办事自然是要处理得干干净净!”赵七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劲,便如实地道。 这个青年男子上前检查两个人果然已经断气,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另有所指地道:“还不够干净!” “你这是什么意思?”赵七听到这话,当即便感到一阵寒意地反问道。噗! 还不等赵七反应过来,一把锋利的短刀已经从赵七的背部狠狠地刺入,顿时一道鲜血飞溅而出。 你……赵七的眼睛一瞪,便是难以置信地扭头望向对方道。只是这一切都算是一个报应,在他利用大憨、张龙和李虎三人后,结果才发现自己同样是一枚能够随时舍弃的棋子。 青年男子用赵七的衣服擦了短刀上面的血迹,在确认赵七已经断了气便准备离开,只是打开房间的时候突然是愣住了。 在门口处,站着的竟然是大理寺少卿宋澄及一众部下,这帮人似乎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了一般。 “是你?”宋澄看到眼前的青年男子,亦是颇为意外地惊讶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祸从天降 林国栋在看到宋澄出现在这里便知道大祸临头,却是十分不解地道:“你……你是怎么追到这里的?”此时房间鲜血染红了一大片地板,一股血腥味已经从里面弥漫开来。 大理寺的官差在制住林国栋的同时,亦是迅速进到房间里面查看,结果发现赵七等三人已经被杀害。 只是这三人并不值得同情,做出这种要株连九族的事情注定是要被灭口,只能说他们被贪婪蒙蔽了心智。 “本官当时在场,虽然没有注意到当时发射时的情况,但单单一个大憨不可能在没有同伴的掩护下完成射击。在陛下将此案交由本官审理之时,本官便决定要追查同谋者!”宋澄迎着林国栋困惑的目光,显得老实地道。 林国栋古怪地打量着宋澄,仍是不解地询问道:“据卑职所知,你当时并没有对大憨用刑审讯,又是如何这么快怀疑上他们三人的?” “我怕大憨那里得到一些错误的干扰信息,所以并没有急于审讯,而是秘密找到钱义等人协助。虽然不能确定当时是谁离大憨最近,但大概范围还是能锁定,而张龙和李虎两人急于离营,所以本官便派人跟踪到了这里!”宋澄看到房间里面的三具死尸,亦是将自己调查的经过说出来道。 林国栋的眼睛复杂地望着宋澄,亦是不由感慨道:“小神断果真是名不虚传!若是你当时审理大憨,而今怕是被引向别处,而这起案子便成无头公案了!” “你该说一说,为何你要行刺陛下?你幕后的主使又是谁?”宋澄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林国栋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便苦涩地道:“陛下将我贬职,我心生怨恨,所以才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并无人指使!”说着,他便是将眼睛一闭,一副要扛下所有的模样。 “来人,将他押回大理寺,本官容后再审!”宋澄自然知道林国栋所说的绝非实情,便是大手一挥地道。 在上次的三大京营的闹营风波中,三位指挥使的命运其实有所差别。扬威营指挥使周烈当场斩杀掌军太监马全,由此坐实选择的罪名,所以遭至抄家,而且连累庆云侯被株连。 练武营指挥使罗立当时将派去掌军的太监谷开源反制,所幸并没有杀害,所以因触犯军纪而被斩头,并未牵扯到家人。 跟以上两位指挥使相比,果勇营指挥使林国栋无疑是十分幸运的。由于当时太监高进是经受不住恫吓而逃营,主要是太监高进心理素质太弱,故而朱佑樘权衡后并没有斩杀林国栋,仅将林国栋贬为百户。 其实从处置来说,朱佑樘做得并没有问题。毕竟军队本就是一个争强斗狠之地,林国栋当时并没有动手,仅是虚张声势就能将高进吓跑亦算是人才。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被贬的原指挥使竟然因此而生恨,竟然策划了此次的行刺朱佑樘的大事件。 当然,这自然是一种表象,林国栋在这里自然还是充当棋子的角色,而策划此次刺驾事件必定是另有其人。 乾清宫,檀烟袅袅而起。 “黜神盾营疏?” “罚神盾营疏?” “请裁减神盾营疏?”……朱佑樘刚刚回到宫里,都还没来得及嘉奖护驾有功的宫女藩金铃,结果左顺门便送来了一堆奏疏。 跟所料想的差不多,这些文武百官在得知神盾营所发生的刺驾事件后,便纷纷将矛头指向神盾营。 朱佑樘看着眼前的十几份奏疏,这帮人都不关心一下他这位帝王是否受到惊吓,反而急于跳出来给神盾营扣帽子,说好的忠君爱国呢? 待到临近黄昏时分,宋澄前来汇报案情。朱佑樘没有想到竟然是原果勇营指挥使林国栋,本以为是一个有胆魄的人才,所以上次才手下留情,但没有想到最终还是寻死。 只是他从来都不是妇人之仁的人,既然林国栋犯下这种刺驾的大罪,那么自然是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了。 朱佑樘知道此次刺驾更重形式,便淡淡地询问道:“你相信林国栋的说词吗?” “陛下,您上次其实已经是开恩于他,而他因此而报复跟常理不符,何况此乃重罪,所以臣认为林国栋背后定然还有人指使。只是臣方才已经搜遍林国栋的家里,但并没有丝毫的线索,而房间明显已经打扫过,所以还请再给臣一些时日!”宋澄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佑樘知道宋澄是一个理想主义者,显得若有所思地抬眼道:“你没有对他动刑?” “陛下,臣审案重机理,重刑易迫使犯人屈出成招,易生冤狱!恳请再宽限些时日,臣定要将幕后之人掀出来!”宋澄想到小时家里的遭遇,当即一本正经地道。 朱佑樘发现跟自己所猜测的一致,便是做出决定地道:“你能够这么快查到林国栋身上,朕心甚慰!只是此案非同小可,你将人移交给东厂,此案无须再查了!” “遵命!”宋澄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朱佑樘看到宋澄离开,便扭头望向一边的郭镛道:“郭镛,你支会东厂一声,让东厂到大理寺提人!”顿了顿,眼睛闪过一抹狠厉地道:“务必让林国栋开口!”虽然这场刺驾的真正意图是阻止神盾营壮大,但那只箭矢终究是冲自己而来,无论如何都要借此狠狠地斩上一刀。 至于真正的幕后主使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毕竟自己现在最紧迫的是强军,其他的细枝末节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遵命!”郭镛知道朱佑樘这是要对林国栋用刑,当即杀气腾腾地拱手道。 随着林国栋这个幕后主使被抓的消息传出,早前上疏给神盾营扣帽子的文武百官被啪啪打脸,亦是纷纷偃旗息鼓。 只是得知这一个消息,最紧张的并不是定国公府,而是英国公府的张懋。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张懋在得知林国栋竟然指使赵七等人刺驾的时候,当即便跌坐在椅子上,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地道。 今年的英国公府可以说是走了大霉运。上次,张懋原本在国公府里看戏享受武勋阳光生活的时候,结果稀里糊涂地将犯了事的林国栋邀请到家里一起看戏。 正是这个好心的举动,结果喜提北镇抚司大狱体验卡一张,到了狱里更是差点因毒杀怀恩而获罪。 好不容易从大狱中出来,这还没有过几天舒心的日子,结果跟自己渊源颇深的林国栋竟然行刺皇帝,自己如何还能脱得了干系? “爹,你无需惊慌,孩儿有一策可保爹爹免受牢狱之灾,亦可保下我们英国公府!”张铭已经进入锦衣卫任事,当即便宽慰道。 张懋知道自己这个老三最为精明,当即便希冀地道:“何策?” “爹,当今天子执意强军,但姑父抚宁侯日前不是邀请您到定国公府相商阻止神盾营一事吗?”张铭已经看清朝廷形势,当即直指核心地道。 张懋的眉头当即蹙起地道:“铭儿,你这是要为父向皇帝……” “不错,只要您上疏检举,陛下便不会认为此事是咱们英国公府所为,而今咱们英国公府确是无意于朝堂争斗!”张铭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道。 张懋不由得心动,但有所顾忌地道:“事情一旦传出去的话,我们英国公府将来该如何自处啊?” “爹,咱们现在是要自保!上次你入狱之时,定国公府那边便秘密建言陛下改由伯父继爵,其心何由歹毒?”张铭再加一把火地道。 按爵位传嫡长的规则,这个英国公爵位原是张懋的哥哥张忠继承,但由张忠的身体有废残,加之盛传张忠的儿子张杰非亲生,最终改由张懋继爵。 张懋想到定国公府的小动作,当即亦是下定决心地道:“好!”只是英国公张懋的这一个自保的举动,就像烧红的锅里落下一勺油,这场刺驾事件瞬间便冒出了新的火苗。 看书喇 第一百三十章 英公上岸,十勋下水 从目前来看,武勋集团是强军的最大敌人。武勋集团一直都是被高估的团体,他们的先辈固然是晓勇的悍将,但优渥的生活环境早已经磨灭这些武勋子弟的血性。 虽然武勋有着良好的血统和教育环境,但军事理论不及寒窗苦读数十载的文臣,而实战哪可能能跟真正在刀口上舔血的边将相比呢? 世袭制是武勋的优势,但亦是他们的劣势。他们固然依靠自己的血脉便能轻松得到军权,但这种军权来得过于容易,亦让他们很难拥有足够的声望。 仅仅二三十个处于当打之年的京城武勋,想要从中找出一个军事妖孽,只能说是想仅靠几张刮刮乐刮出大奖。 只是这帮人通过开国以来数十年如一日的经营,或许他们在朝堂被文官集团打得没脾气,但在军队中有着不容小窥的关系网。 这些依靠血统便能居于军队顶端的武勋们,早已经将军队视为自留地,自然不愿意从底层冒出强将跟自己争夺军权。 不过这个团体终究不是铁块一块,而今英国公张懋上疏揭发抚宁侯等武勋到定国公府商讨阻止神盾营一事,这个团体的内部出现了裂缝。 朱佑樘自然不会放过这个 “打散”武勋集团的机会,当即便利用英国公张懋的背刺之举,给武勋集团创造出更大的裂隙。 “陛下口谕!抚宁侯将当夜前往定国公府与会人员名单和相谈事宜上奏,不得有误,钦此!”刘瑾宛如一个勤劳的小蜜蜂般,当即窜访各个武勋之家宣旨道。 这个口谕虽然是在寻求那晚的真相,但亦表明朱佑樘已经知晓他们密谋的事情,很巧妙地给他们彼此间种下怀疑的种子。 抚宁侯朱永在得到这个口谕后,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道:“该死,真是该死,这究竟是谁泄的密?”泰宁侯陈桓深知他们中间出了叛徒,亦是十分痛恨地骂道:“什么上百年交情?什么姻亲?全都是一帮混蛋!” “此事无凭无据,皇帝不过是虚张声势!只要咱们的口风一致,不要被皇帝离间成功,皇帝亦拿我们无可奈何!”面对纷纷前来求助的武勋,定国公世子朱辅表现出领袖气质道。 终究是过百年的交情,相互间又是姻亲,虽然还不知道是英国公张懋为自保而背刺,但似乎能够挺过这一场信任危机。 夜幕降临,乾清宫显得灯光通明。 “陛下,宫后苑的梅花冒出花蕾了,我觉得你明天可以看看!” “陛下,我今天到尔雅姐姐那里玩,她很担心你今天遇刺的事!” “陛下,你是不是觉得奴婢今天话多了?要不要我少讲两句呢?”……一个鹅蛋脸的宫女干着磨墨的活,只是在手有规律地持墨条研磨的时候,嘴里却是不断地说着话道。 朱佑樘吐了一个字,便持笔沾了一些墨汁,而后继续书写。他终究不是争权夺利的臣子,而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所以不能仅将精力放在武勋集团这块挡路石上。 强军固然很重要,但没有良好的财政基础,亦是很难打造出真正的强军。 亦或者即便打造出一支强军,那亦很难养得起。后来的十二营之所以没落,从来都不是大明没有好的兵苗子,而是好的兵苗子都选择另谋他路了。 朱佑樘现在的财政问题并不严重,毕竟朱见深留下的粮仓存粮达二千二百万石,而查抄的金银有一百多万两,这便不需要他急于与民争利,或者是加税来弥补财政缺口。 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一些事情现在就要着手了,所以他已经在考虑该如何治理强于武勋集团百倍的官绅阶层。 “陛下,长方形的周长等于长加宽乘以二?这都是什么嘛?” “陛下,长方形的面积等于长乘宽?什么是长?什么是宽?” “陛下,三角形的面积等于长乘宽再乘2?三角形又是什么?”……得益于朱佑樘的容忍和放纵,牛蒙蒙的天性并没有被这个条条框框的皇宫所磨灭,却是对朱佑樘正在书写的内容产生兴趣道。 朱佑樘将一页写完,便持笔离开纸张。朱蒙蒙是一个好奇心十足的小话痨,但上帝关闭一扇门便会打开一扇窗,而这扇窗是她很有眼劲且干活十分利索。 朱佑樘不明白这个少女为何能有这么多话,便稍微满足她的好奇心道:“这是几何!学好这个,自己便可以测查自家田地的面积!” “陛下,你这个太玄乎,我爷爷说算下能种几株稻苗就可以知道田有多大了!”牛蒙蒙眯着包子脸看着那些稀奇古怪的文字,显得有些嫌弃地道。 朱佑樘自然不会看轻老农民的经验,但几何的奥妙不仅仅是得出结果,而是能够将经验知识进行归纳,从而可以普及和推广。 虽然愚民政策有利于统治,但民族的落后终究是要挨打,故而同样需要让民智觉醒,这样华夏才能真正腾飞。 只是历来都是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武勋集团并没有分崩离析。就在牛蒙蒙刚刚离开的时候,郭镛抱着一摞奏疏走了进来。 “这帮武勋当真还是要抱团啊!”朱佑樘看到十份武勋论调一致的奏疏,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嘲讽地道。 跟历代皇帝喜欢将军队交给武勋不同,他并不喜欢这帮高薪低能的将领,温室的花朵又怎么能跟天山雪莲争艳呢? 郭镛原以为对武勋集团可以一击即溃,不由得惋惜地道:“奴婢还以为英国公揭发,这帮武勋肯定有人为自保而告发,但没想到全都抱团了!” “不说他们祖祖辈辈相交,而他们各家一直都有姻亲,又岂是这么容易瓦解的!”朱佑樘将手中的奏疏放下,显得在意料之中道。 郭镛愣了一下,却是十分不解地询问道:“陛下,既然您知道他们不会招认,那您为何还要他们上疏自辩?” “他们如果能够自动散开,便证明武勋集团是一盘散沙,朕只要恩威并施即可!现在他们既然选择抱团,还想要跟朕作对,那么就证明要重拳才能解决!朕今天给他们每家下口谕,既是一种试探,亦是给他们所有人机会!”朱佑樘看着整整十份奏疏,不由得苦涩地道。 原本他不介意用国家财政养着这帮武勋,但现在这帮武勋如此不懂得进退,甚至还敢抱团对抗皇权,那么他便不需要念及他们祖辈的那点功劳了。 若说强军之路要灭杀武勋集团,那么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定然要朝着阻拦自己道路的武勋集团狠狠地斩上一刀。 郭镛发现那帮自视甚高的武勋简直是在找死,便咽了咽吐沫道:“陛下,那现在该如何着手呢?” “此次刺驾的嫌疑最大是那帮武勋,再给东厂一些时间看他能够撬开林国栋的嘴!”朱佑樘淡淡地表态,对刚刚进来的刘瑾又吩咐道:“刘瑾,你即刻跑一趟东厂,让他们好好查一查这十位武勋及家眷,朕不信他们每个都能奉公守法!”虽然一锅端很爽,但刺驾的事情未必是武勋集团所为,亦或者仅是个别武勋的图谋,所以对付武勋集团还得双管齐下。 即便不能通过刺驾的事情一举击碎武勋集团,那亦要通过逐个击破的方式,从而达到粉碎武勋集团势力的目标。 跟文官集团相比,武勋集团已经盘踞在京城上百年之久,所以处理起来无疑要麻烦一些,甚至牵涉的人员注定会多很多。 “遵命!”刘瑾知道陛下是要对付武勋集团,当即便恭敬地拱手道。在弘治元年二月即将到来之际,自视甚高的武勋集团选择了抱团之路,殊不知已经被某人放到了砧板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东厂酷刑,刘吉教徒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想要真正朝武勋集团斩下这一刀,那亦需要一个由头。 林国栋已经证实是指使赵七等人刺驾的主使,这无疑是一个最佳的突破口。 若能够撬开林国栋的嘴,证实刺驾的幕后真凶是武勋,那么这一刀将能斩杀一大片。 特别武勋间通婚早已经成为常态,像抚宁侯出事的话,那么连同京城三公之一的英国公亦会遭殃。 朝阳冉冉升起,又迎来了新的一天。东厂大狱压根没有窗户,甚至屋顶都是土石为主,这里常年没有阳光照进来,所以根本没有昼夜之分。 在某间刑房中,这里的火把熊熊燃烧,却是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而北边的形具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形具。 啪!啪!啪!一根沾着盐水的皮鞭抽打在身穿白衣囚服的林国栋身上,鲜血已经将衣服染红,但林国栋仍旧闭口不言。 林国栋确实算是一条硬汉,即便被抽打得遍体鳞伤,即便被抽打到数次昏死过去,仍旧坚持自己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再打,杂家倒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郑国忠从来没有遇到如此能撬开的嘴,亦是感到恼怒地道。 其实心里十分的气愤,但亦是暗暗感到一阵头痛。尽管东厂大狱惩治囚犯的手段很多,而他亦将诸多手段用到林国栋身上,但奈何始终不肯供出幕后主使。 一旦无法撬开这张嘴,那么他自然不能向陛下交差,而他这个厂督的位置便坐不稳。 啪!啪!啪!抽鞭的年轻太监已经感受到自己的手酸了,在将鞭梢放到盐水浸泡后,趁机让自己的手臂休息一下,然后又挥动鞭子继续抽打拷问。 林国栋是一个身材高大的辽东汉子,此刻正五花大绑地被绑在木桩上,只是皮鞭像是在抽打一具皮囊般。 自然不是他感觉不到疼痛,而是经过这种轮番折磨后,他的声音早已经沙哑,整个人已经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了这一刻,他很后悔自己为何低估了宋澄的办案反应能力,致使自己现在沦为阶下囚,而今似乎只有供出幕后之人这一条路。 “只要你供出幕后主使,你便可以在狱中好吃好住,而不需要在这里继续受这皮肉之苦!”郑国忠抬手让自己手下停下,当即提出诱惑性的条件道。 对一般人而言,这自然不算是好条件,但对此刻正在遭到非人折磨的林国栋而言,郑国忠的价码简直是在描绘着童话世界。 火亮在四面都是墙壁的刑房中摇曳,时而发生细微的噼啪声,林国栋的脸上多了两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林国栋终于松动了,嘴巴微微动了一下。郑国忠的眼睛微亮,当即便将耳朵凑过去。 只要这个人将背后的主使供出来,那么他便圆满地完成陛下交给东厂的任务,从而替陛下排忧解难。 林国栋的眼皮显得很重的模样,却是轻轻地道:“再过来些!”郑国忠抬头望了一眼奄奄一息的林国栋,便再靠近了一些,眼睛顿时微微亮起,对方果然向他供出一个关键的姓名。 只是在期待的目光中,他听到的是一串名字:会昌侯孙铭、周太皇太后、英国公张懋、内阁首辅万安……,心情顿时像是坐了过山车一般。 若说是某一位还有可能,但说会昌侯孙铭、周太皇太后、英国公张懋和内阁首辅万安等人联手刺驾,这摆明是拿自己开涮。 却是还不等郑国忠暴怒而起,只感到耳朵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致使他当即便叫出声来。 “厂公!” “厂公!” “快,弄死这厮!”……几名小太监看到林国栋咬住厂公的耳朵,当即便惊呼一声,同时纷纷冲出去敲打林国栋的脑袋解救郑国忠。 林国栋的脑袋被打出了鲜血,顿时又昏了过去。郑国忠捂着流血的耳朵,看着已经昏迷的林国栋恨不得将此人打死,但却是将这一口恶气给咽了下来。 虽然不明白林国栋要守护的人是谁,但面对如此酷刑仍旧不愿意开口,而是想着刺激自己怕是一心求死。 郑国忠知道殊重殊轻,便制止还想给自己出气的手下道:“停!你若真将他打死了,咱们东厂如何向陛下交差?老子到时先将你脑袋拧下来!”行凶的小太监怏怏地停手,却是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了。 一个太监上前检查林国栋的情况,当即便询问道:“厂公,他又晕过去了,要不要用水将他泼醒?” “算了,若是再继续弄下去真就遂了他的意,容杂家先想想该如何撬开他的嘴!”郑国忠暗暗感到头痛,显得投鼠忌器地道。 这个案子事关重大,虽然无论如何都要撬开这张嘴,但从林国栋的反应来看,却是不能一昧蛮干将人直接弄死。 大明王朝是坐拥全世界人口最多且地域最广的国家,两京十三省每日的事情多如牛毛,审讯林国栋仅不过是诸多重要事情中的一件。 日起日落,大明朝廷仍旧正常运转,而翰林院在今日迎来了一场比较大的人事调整。 朱佑樘并没有逼迫徐溥辞职,但亦找了一个理由将徐溥的翰林学士一职撤了,改由翰林侍读学士程敏政接任。 至于程敏政空出来的侍读学士的空缺,按着早前的计划改由左庶子谢迁出任,算是褒奖谢迁早前在日食上的站队。 只是词臣历来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故而每当上面出现变动的时候,往往会慢慢传导到下面的翰林官中。 尽管翰林官员主要是按资历晋升,但这种事情从来都没有绝对,且资历相仿便会存在竞争,而内阁的推荐权显得十分的重要。 当天傍晚,万府仍旧显得很热闹的模样。既然都已经摸清新君并不迷信所谓的清流,而今兢兢业业处理两京十三省奏疏的老首辅得到依重,那么他们自然是要重新回来抱大腿,特别今年是京察大年。 万府的管家没有理会那位排队等候河南巡抚杨理,对着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俊朗青年男子热情地道:“呵呵……小杨大人,您来了,老爷在书房,我这便领你过去!”啊? 杨理看到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青年男子绕到自己的前面,顿时是惊得目瞪口呆,一度怀疑这个世道乱了。 “杨巡抚不用惊讶,那人便是杨廷和!”一个礼部郎中站在杨理身后,便是直接指明那个青年男子的身份道。 杨理看着那个随着管家远去的背影仍旧不解,毕竟那个青年男子穿的仅是八品官服。 大明官场最重要的三大关系是师生、同年和同乡,而正八品的翰林检讨杨廷和跟内阁首辅万安正是同乡关系。 按说,一个如此低微的翰林官入不得堂堂首辅的法眼,但杨廷和却是四川近百年来政坛的一颗最耀眼的超级新星。 年仅十二岁便在四川乡试中举,接着在国子监读书期间被国子监丞黄明善引为婿,而后以十九岁的年纪以翰林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至今已经在翰林院呆了九年。 且不说四川进士很少能进入翰林院,即便能够进入翰林院亦是年纪一大把,哪里能有杨廷和这种年纪优势? 正是如此,杨廷和不仅早已经入了万安的法眼,更是现在大明朝堂四川乡党所重点培养的乡魁接班人。 此时杨廷和前来万府,正是因为翰林院今日发生人事变动,而他的资历已经达标,所以迎来喇身穿蟒袍的万安每日都是忙忙碌碌的,此时老脸明显出现疲态,对前来的同乡小辈道:“介夫,你此次还是不宜挪动!”这……万弘璧微微一愣,显得不解地扭头望向自己爷爷。 虽然自己去年同样以翰林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但自己年纪比杨廷和还要大上一岁,加上大明官场避讳血脉相承,所以自己并不是一个理想四川乡魁继承人。 此次难得遇上翰林院的人事变动,按说杨廷和无论如何都该向上挪一挪,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爷爷竟然会打压杨廷和。 “一切听从万阁老的安排!”杨廷和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但仍旧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万安看到杨廷和如此回应,知道对方已经体会到自己的苦心,便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寒暄几句便让自己的孙子送客,今晚要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万安和刘吉貌合神离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两家仅仅隔着一条胡同。 刘吉得知万安对杨廷和的安排后,显得高深莫测地道:“介夫,你可知万阁老为何如此安排吗?” “学生不知!”杨廷和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苦涩地摇头道。其实他隐隐觉得事情出在万安的孙子万弘璧进入翰林院同样前程远大,另外自己跟刘吉的师生关系过密,但这两件事情都不好直接挑明。 自己的岳父已经调到地方,而父亲亦不过是地方官员,眼前的老师早已经让自己听从万安的安排,所以受了委屈亦是只能忍气吞声。 刘吉有意好好栽培这位年少得志的门生,便有意提点道:“介夫,你可知在皇帝去年继位之时,为何一大半的媚党都改抱徐溥的大腿吗?哪怕为师作为次辅,那帮人都不屑一顾!” “师相,学生认为是大家都猜测新君偏好正直官员,而徐溥在朝堂的名声最好的缘故!”杨廷和在庶吉士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徐溥在词臣中的召唤力,便老实地回答道。 刘吉端起茶盏,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这只是其一,最重要其实是徐溥为新君第一任帝师,教导新君的时间最长!像为师跟万阁老为何能入阁拜相伫立朝堂多年,固然跟我们两人能审时度势有关,但当年你的师祖巧妙地安排我们二人一起进入东宫,这才是我们在成化朝显赫的资本!” “师相,你的意思是万阁老要学生再等一等,好将来安排学生进入太子府?”杨廷和若有所悟地询问道。 刘吉轻呷了一口茶水,眼睛充满希冀地道:“万阁老应该是这个意思!今皇帝尚未有生育,甚至皇后都还没有册封,所以现在急于升迁并不利于你长远的谋划!倒不如再熬上一二年,明年再安排你参与编修《宪宗实录》和《大明会典》,为你多攒一些政治资本。等到将来皇嫡出阁读书,你便能顺理成章进入东宫教导太子,将来入阁拜相统率百官便顺利多了!”他们文官集团虽然不搞世袭那一套,但通过这种如父子般的师生传承,却能一直延续权势,甚至通过几代的传承便将皇权彻底架空。 “师相,万阁老真是这个意思吗?”杨廷和发现自己似乎是误解了万安,便认真地求证道。 刘吉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少年得志难免性情浮躁,显得很认真地点头道:“血脉相承是官场的大忌,万安将来退下来亦需要有人在朝堂震慑各方,所以你是四川乡魁的最好选择。他既然要培养于你,自然不能只顾眼前的得失,定然是要为你谋划长远,这样你将来才能顺利入阁拜相,甚至可以官拜首辅!” “原来是这样!”杨廷和得知事情的原委,不由得嘴角泛苦地道。虽然知道万安的用意,但想到自己仍旧还得继续呆在正八品翰林检讨的位置上,却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他本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跟朝堂三位大佬都有密切的关系,结果在庶吉士和小小正八品翰林检讨的位置上蹉跎了九年。 刘吉看出杨廷和的急躁,便进行宽慰道:“介夫,你且安心在翰林院进修,当年我跟万阁老都是这般过来的!有鸟止于南方之阜,其三年不动,将以定志意也;其不飞,将以长羽翼也;其不鸣,将以览民则也。是鸟虽无飞,飞将冲天;虽无鸣,鸣将骇人。”顿了顿,便是语重深长地道:“你将来是要接我们衣钵的人,切不可做操之过急之事!” “学生谨记师相的教诲,一定不会辜负师相所望!”杨廷和心知词臣的路就是苦苦熬资历和造人设,便苦涩地拱手道。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京城四骏,案情明快 月上柳梢头,小时雍坊的各家各户早已经亮起灯火。由于皇帝并没有迷信所谓的清流,仍旧倚重两位被打上媚党标签的阁老,致使万府和刘府每晚都是门庭若市。 杨廷和在刘府同样只待盏茶工夫,便识趣地主动告辞离开,而在他后面拜访的是一个地方知府和户部右侍郎刘忠。 在走廊相见的时候,由于比人家官阶低上一大截,故而亦是主动礼让。 虽然那个知府的名字已经记不起,但跟自己是同属成化十四年的进士,现在竟然已经是一府之尊。 至于那个春风得意的户部右侍郎刘忠亦是自己同年,此人去年还是一个户部不起眼的广西司员外郎,但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正三品户部右侍郎兼总督粮储。 就在他还在正八品翰林检讨的位置原地踏步的时候,起步明明比自己差的人,竟然已经走到了自己的前面。 特别那位户部右侍郎刘忠,无论是背景还是功名给自己提鞋都不配,但现在自己只能仰望对方了。 杨廷和从刘府出来,面对迎面吹来的夜风,只感到心情一阵烦闷。从十二岁乡试中举名动天下,再到国子监入学时受到时任国子监丞岳父的器重,而后年仅十九岁高中二甲进士并被选为庶吉士,自己无疑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只是自从进入官场,自己的人生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在翰林院整整蹉跎九年。 而今晋升之路明已经打开,结果为了将来能以帝师的身份掌握朝堂,却是还得继续呆在翰林检讨的位置上。 尽管经过师相的一番讲解,他知道万安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想到自己还要继续呆在正八品翰林检讨的位置上,脸上自觉无光。 不说一些同年已经成为执掌一方的知府,跟自己一同进入官场的刘忠都已经身居正三品户部侍郎,而自己仍旧还是翰林院最低官职的翰林检讨。 但……他可是天子骄子,岂能连刘忠那种出身卑微之人都不如呢? “少爷,少夫人知道您不会在这边用膳,现在已经熬鸡汤在府里等你回去呢!”一个仆人迎上来,显得恭敬地汇报道。 看书溂杨廷和只感觉一股火气直窜心头,当即吐出一个字道:“滚!”尽管知道自己是作为未来文官集团领袖来培养,但一个小小的翰林编修或翰林修撰都求而不得,致使他此刻痛恨这个不公的世道。 甚至他对那位刚愎自用的帝王都心生厌恶,明明老老实实做一个贤明君主在后宫跟皇后生皇嫡子就行,结果竟然非要如此胡闹。 什么治盐,什么强军,什么防夺门,这通通都是在瞎胡闹。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创造出弘治中兴,只有依仗他们学富五车的文臣,重用他们懂得圣贤之道的天之骄子。 要是再这么执迷不悟地搞下去,那么只会跟文臣离心离德,届时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必成孤家寡人,到时还得求他们文臣来帮忙收拾烂摊子。 教坊司,一个国字号的妓院。一到晚上,这里灯火璀璨,达官贵人和风流子弟纷纷前来,而这里显得花团锦簇,雅间或大堂的酒桌更是充斥着莺声燕语。 “来!难得介夫兄主动相邀,咱们京城四骏今晚不醉不归!”孙杲高举手中的酒杯,对同桌的同伴兴奋地道。 徐元概跟着端起酒杯,亦是放下狠话道:“咱们京城四骏确实许久没聚了,今晚谁不醉谁就是孙子!” “我还能怕你们两个孙子不成?论酒量,你们三个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朱麒急忙放下筷子,显得十分豪气地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后世都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圈子,更是有好事之徒起出各种各样的名号,而京城四骏名显一时。 在机缘之下,四个人相识于国子监,而后结成一个小圈子,更是被一些更事之徒冠上了 “京城四骏”的名头。孙杲是会昌侯的嫡子,虽然是外戚的爵位,但跟一些空有名头的外戚不同。 孙杲的曾祖父孙继宗曾经有夺门之功,因此在英宗时期执掌重兵,到了宪宗时期更是一度提督十二营。 纵观大明王朝的外戚,能做到可以掌管全部京军,恐怕有且只有会昌侯这一脉了,故而这个侯爵并不弱于普通的武侯。 孙杲虽然在国子监的成绩一般,但在勋戚中已经是出类拔萃,加上拥有这一份显赫的血脉,所以入选京城四骏之一。 大明能战的武勋子弟并不多见,建文帝和英宗都因过于相信武勋而丢掉了皇位,但抚宁侯朱永无疑算是例外。 朱永原本只是继承祖上的伯爵,但由于率军讨平第一次荆襄流民起义有功,故而进封为抚宁侯,彰显出超越其他武勋的军事才能。 朱麒似乎继承了朱永的彪悍,虽然在国子监的成绩平平,但能骑能射,更是打架的一把好手,所以都认为他将来能继承朱永的衣钵,故而入选为京城四骏。 徐元概虽然不是公侯子弟出身,但其父徐溥享誉士林,而他从小有神童之称,诗词更是一度名动京师,在国子监的成绩十分的优异。 在当年,徐元概被当时国子监的祭酒和监丞看好,声称他有状元之才。 一个出身显赫的徐家,本身的才华又显名于京城,又得到国子监祭酒如此高的评价,自然而然入选京城四骏。 当然,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种事情发生在很多人的身上,而科举的偶然性确实很大,即便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徐渭亦是七次乡试未中。 造化弄人,徐元概虽然拥有京城四骏之一,但屡试不中,最终只能选择官荫入仕,成为从七品的中书舍人。 孙杲有意巴结前程无量的杨廷和,当即指向刚刚已经被喝掉的空杯道:“青竹姑娘,快给杨大人满上,亦祝杨大人步步高升!”那个叫青竹的女子得知所陪的青年男子竟然是官员,媚眼多了几分情意,便端起酒壶为杨廷和的空杯满上酒。 在倒酒的时候,香喷喷的身子亦是有意往杨廷和的身上蹭,毅然是想要勾引这个最有文气的青年男子。 “咱们不谈官场之事,今晚不醉不归!”杨廷和听到 “步步高升”分明刺耳,亦是端起酒杯站出来告诫道。孙杲三人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知道杨廷和在官场遇到不如意之事,今晚叫上他们大概是一心求醉了。 在他们京城四骏中,杨廷和虽然是官宦之家,出身于四川大族,但家势跟他们三人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杨廷和确实是天纵之才,年仅十九便已经二甲前列高中,从而成为文官集团重点培养的未来领袖。 现如今,他们三人反而不及杨廷和,假以时日这一位能够入阁拜相,而他们三人都能子承父业袭爵或混日子。 正是如此,他们三人或多或少都有巴结之意,以期待能够在将来得到关照。 徐元概是最失意的那一个,却是对杨廷和安慰道:“杨兄,我父亲也是在翰林院熬了二十年才……” “闭嘴!”杨廷和听到徐元概这个草包竟然要跟自己谈翰林官熬资历的传统,当即便暴喝一声道。 今晚之所以如此失意,倒不全是因为万安要将自己继续按在正八品翰林检讨上,而是对自己的前程产生了担忧。 这一份担忧正是来自于徐元概的父亲,即自己父亲的恩师徐溥。在他们文官集团的规划中,新君登基自然是要重用帝师徐溥,但事实却恰恰相反,新君非但没有重用徐溥反而是倒用。 此次翰林院出现空缺,正是朱佑樘将徐溥的翰林学士给去除了。若自己苦苦熬上数十年,结果新君像朱佑樘那般对付帝师,那么自己的隐忍岂不是白熬了? 自己这位天之骄子岂不可白白耽搁了大半生?徐元概当即一愣,却没有想到杨廷和如此对待他的一番好意。 “好,好,咱们不谈官场!徐兄,你休怪再提!”孙杲给徐元概使了眼色,急忙站出来打圆场道。 朱麒亦是不希望跟杨廷和闹翻脸,亦是急忙表态道:“介夫兄,今晚全都依你!”说着,对另一边的紫衣姑娘道:“还愣着做甚,快给杨大人夹菜!”杨廷和看到送到嘴边的鸡腿,顿时又生起了一阵烦闷。 “杨大人,这五花肉又脆又香,还请尝尝!”青竹姑娘注意到杨廷和的反应,当即急忙夹起一块五花肉送过来道。 杨廷和张嘴吃下送到嘴边的五花肉,刚刚咀嚼几下,发现确实又脆又香,烦闷的心情顿时稍微好转。 啪!朱麒一拍旁边漂亮姑娘的肥臂,便得意地怂恿地道:“你亦过去给杨大人喂菜,但不许用筷子!”这个姑娘二十出头的模样,但早已经是深谙此道,便扭着大屁股走了过来,而后一把搂着杨廷和的脖子坐到杨廷和的大腿上。 在酒精的刺激之下,杨廷和亦是将一直以来的克制抛于脑后,当一个樱唇叨着肉送来亦是毫不客气地迎了上去。 “梅花虽好,浪影溪桥,燕子多情,空巢村店,我仔细想将起来,世间多少佳人才子,不能成就凤友鸾交……”徐元概拿着筷子敲击着碗盘,亦是为着大家助兴地道。 孙杲已经将一女抱在怀中,却是带着几分醉意地道:“你这曲调太文气了,且听一听我的十八摸……”啊! 不要!别过来!几个姑娘倒是配合,面对孙杲等人咸猪手,当即在这个小小的雅间四散逃窜。 杨廷和的酒量其实是最差的,在几杯酒下肚后,加上频频有姑娘主动投怀送抱,亦是在这里开始释放天性。 对他们而言,而今无疑是真正的盛世,至于改革完全是脱裤子放屁,而强军更是白白浪费国帑罢了。 夜已深,早已经过了宵禁时分。教坊司作为国字号,这里的占地很大,而房间更是多到数不胜数,每晚都有大量的官员或勋贵子弟留宿于此。 杨廷和等四人不仅做到不醉不归,而且是醉倒不归,却是各自姑娘的掺扶下进入房间之中,而后又是哭闹出传出。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这里早已经是曲终人散,正当很多人还在梦乡中,一具盖着白布的女尸从教坊司中抬出,仿佛抬走一个物件一般。 顺天府衙来人勘察案发现场,仵作原本还要对尸体进行认真检查,进来的中年推官却是挥了挥手道:“好了,到此为止!” “李推官,卑职还没有验尸,这不符合流程吧!”仵作听到这话,当即便是惊讶地道。 李推官已经在官场多年,却是瞥了这个老仵作一眼道:“亏你还在顺天府呆这么多年,有些案子要好好查,但有些案子只要走个流程!这是府尹大人的交代,你是要违抗府尹大人吗?” “小的不敢,这便以自缢上报!”仵作得知是府尹大人亲自交代下来,当即知道案子牵涉到大人物或大人物的子弟,便是急忙表态地道。 只是这阳光越是明媚,它的阴影便越是深幽难言。紫禁城,乾清宫。朱佑樘虽然身居京城的中央,但京城仿佛离自己很远,特别一些人与事跟自己似乎全然没有关系。 自从他明确想要惩治武勋集团,相应的情报便多了起来,有关武勋及武勋子弟的动态会由东厂送到案前。 虽然后世的人都很迷信锦衣卫,但这个机构塞进来太多文官子弟和武勋子弟,用来监视京城百姓还是很好用,但用来调查武勋集团恐怕就没那么好用了。 “陛下,昨晚教坊司死了一名官妓!这个官妓名叫兰香,年仅十七,在抚宁侯朱永的嫡孙朱麟房间中自谥。经东厂调查,杵作尚未开始尸检便草草结案,所以便秘密派人尸体,发现死者香兰脖颈处有两处勒痕!”刘瑾负责筛选重要的情报,当即便念出有关朱永的嫡孙朱麟的情报道。 朱佑樘正在处理奏疏,只是听到竟然出现如此离谱的事情,便是惊讶地道:“顺天府衙岂敢如此儿戏?是谁给他的胆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吴玘官途,帝叹荒谬 城北,顺天府衙。作为北京城名义上管理机构的顺天府衙坐落在灵椿坊,由于拥有处理全国案件的权力,故而有 “小刑部”之称。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小老头坐在府衙后宅的花厅中,眼神显得并不是很好,正眯着眼睛跟顺天府治中下棋。 现任顺天府尹名为吴玘,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士,景泰五年的进士,由一个偏远地区的知县一步步走上正三品顺天府尹的高位。 虽然在官期间并没有亮眼的政绩,但在九年知县的任职生涯中得到了 “破衣知县”的美誉,加上任职期间秉行清廉的作风,故而在官场拥有不错的声名。 自从大理寺卿冯贯因为保李敏而被免官后,大理寺卿的位置便一直空悬。 在最新的一场廷推中,拥有 “破衣知县”之称的顺天府尹吴玘的呼声最高,现在已经被九卿廷推以第一人候选的身份举荐到朱佑樘的案头上。 尽管顺天府尹和大理寺卿都是正三品,但顺天府尹算是地方官,而大理寺卿则是地地道道的京官,且位列于九卿,故而算得上是一次 “升迁”。吴玘最近的心情不错,事因穿了两年的三品官服终于破了两个洞,这无疑让他清廉的形象变得更加鲜明。 “府尹大人,今日处理教坊司的案子是否过于草率了?”顺天府治中孙望看着正在思索的吴玘,却是担忧地道。 顺天府衙的级别是正三品,跟应天府衙是天下级别最高的府衙。有鉴于此,大明在正六品通判和从七品推官之上,再设一名正五品的治中,而其上则是正四品的府丞。 只是治中上有府尹和府丞掌事,下有通判和推官处理具体事务,故而处境比较尴尬,更多像是府尹的秘书。 吴玘将一个白子落在棋盘上,显得不以为然地道:“一个官妓而已,死了便死了,这能有多大的事?” “府尹大人,下官听闻死者脖颈处有两道勒痕,而那些武勋子弟行事乖张,此次事情恐怕另有文章!”顺天府治中孙望落下一枚黑子,便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吴玘对这种事情显得毫无兴趣,眼睛仍旧专注棋盘道:“老夫在地方为官数十载,若每个事情都要锱铢必较,到头来便啥事都干不了。一个官妓而已,管她究竟怎么死的,人家抚宁侯都已经打招呼了,老夫如何还不识趣?今以自缢结案,则是公私两便,而你我两人有闲在此下棋,此不美哉!” “听府尹大人一言,胜读十年书!下官受教了!”顺天府治中孙望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有所明悟地拱手道。 若是没有背景和钱银打点,普通的官员想要在大明官场一路往上爬,这自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直以为,他都不明白吴玘明明不是一个聪慧之人,且没有大人物照拂,为何仕途比大多数人都要顺畅? 只是现在看到吴玘的行事风格,特别是避重就轻那一套,这才隐隐捕抓到要点。 难怪人家马上就要升任大理寺卿,当真是有着过人之处。吴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高深,而手里的棋子迟迟下不下去,自己这盘棋似乎又要输了。 正是这时,一个衙差匆匆走过来,通知宫里来人了。 “下官恭贺府尹大人高升!”孙望猜测是大理寺卿的人选已经定了,当即急忙放下手中的棋子祝贺道。 吴玘顿时像是吃了蜜般,便连连摆手道:“呵呵……此事还没有定下呢,咱们现在出去迎旨吧!” “府尹大人,那位黄公公并不是前来颁旨,好像是要传召您进宫!”衙差看到吴玘误会了,当即便汇报道。 “府尹大人,当今天子很少召见大臣,今府尹大人能得陛下召见,陛下必是极为重视您了!”孙望有意巴结住即将高升的吴玘,当即拍马屁道。 吴玘轻捋着已经雪白的胡须,自己为官一生清廉,定然是自己的事迹被当今天下所知,只是稍微为难地道:“这盘棋……” “府尹大人棋艺精湛,下官甘拜下风!”孙望有着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当即主动认输地道。 吴玘暗松了一口气,便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呵呵……那本官先进宫面圣了!” “下官恭贺府尹大人高升!” “府尹大人,他日还望提携下官!” “府尹大人,下官这便到燕阳楼为您备宴!”……在得知吴玘被召进宫面圣后,顺天府衙的官员纷纷从各自衙署涌出来,对即刻离开的吴玘恭维地道。 吴玘是一个虚荣心很强的人,而今看到众属官如此巴结自己,顿时是笑得合不拢嘴,站在大门的台阶上拱手对相送的属官道:“吾辈为官当清廉如水,今与诸君共勉!”清廉如水? 此次前来传召的是太监黄盼,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不由得古怪地打量这个身穿破洞官服的顺天府尹。 根据他的经验,凡是跟这个词沾上边的官员,全都没有好结果。东暖阁,檀烟袅袅而起。 礼部左侍郎徐琼现在已经是门党的核心成员,特意过来请奏道:“陛下,天子当以亲耕,以供粢盛,请于二月择日行耕藉礼!” “耕藉礼是何章程?”朱佑樘已经越来越讨厌繁文缛节的东西,便淡淡地询问道。 礼部左侍郎徐琼渐渐摸清朱佑樘的性情,当即从袖中掏出一份奏本道:“陛下,章程具在此,请御览!”刘瑾从徐琼手里接过奏本,而后恭敬地送到朱佑樘的面前。 朱佑樘正在着手拟定神盾营和十二营兵饷改制方案,亦是抽空翻看耕藉礼的流程,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跟自己所想的一般,这耕藉礼要拜一堆神位不说,连同怎么起耕都要分出好几个步骤,而耕种更是要行 “三推三返礼”,而阁臣和六部则行 “九推九返礼”。形式主义,这是他的第一观感。朱佑樘知道天子亲耕是有必要,但这种繁杂的礼仪并不需要,当即将奏本丢下道:“简化再上奏!” “臣领旨!”礼部左侍郎徐琼发现跟自己所猜测的一般,不由得苦涩地拱手道。 朱佑樘不愿意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便是轻轻地抬手意示徐琼退下,却是开始思索神盾营和十二营该如何进行比试。 既然十二营的眼红病犯了,那么自然是以实力说话,谁的拳头硬就可以多拿,谁的拳头软自然要忍气吞声了。 徐琼刚刚退下,黄盼从外面进来,汇报顺天府尹吴玘已经在乾清门等候。 朱佑樘想到天下脚下所发生的荒唐事,当即便召见这位顺天府尹,更是放下手里的工作打算好好地瞧一瞧这位臣子。 死者脖颈处有两道勒痕,仅仅是因为事涉抚宁侯府,竟然连尸检都不进行便急于以自缢结案,自己治下的奇葩官员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只是人进来的时候,他发现跟自己所想的大奸大恶之相完全不同,这个小老头的身上竟然充斥着一些文气,而浑身透着几分朴素。 “臣顺天府尹吴玘恭请圣安!”吴玘压抑着心里的狂喜,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佑樘深深地打量这个身体矮小的官员,便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吴大人,今日教坊司的案子是怎么回事?” “陛下,臣查实是那个官妓自缢身亡!”吴玘先是微微一愣,发现并不是讨论自己升任大理寺卿的事,便是老实地答道。 朱佑樘不由得笑了,不由得带着几分嘲讽地道:“查实?据朕所知,你是连尸检都没有开展便结案了,却不知是如何查实的呢?” “陛下,官妓乃贱业也,自缢的案子并不少见!此次事涉抚宁侯府,臣认为不宜深究,故而才没有安排尸检,而以自谥结案可令各方满意!”吴玘却是不能理解高高在上的天子为何关心一个官妓的死活,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这……刘瑾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原以为这位顺天府尹怎么都要极力辩解一番,毕竟这种处置简直就是渎职。 万万没有想到,这位顺天府尹竟然直接承认了,而且还没有掩饰庇护于抚宁侯府,却不知是要唱哪一出。 虽然他已经见惯了不称职的文臣,但如此不称臣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文官,却是平生头一回见到。 朱佑樘亦是有些犯糊涂,便认真地求证道:“你的意思是此案跟抚宁侯府有关,所以不用深入调查了?” “正该如此!抚宁侯乃大明公侯,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岂能因一介官妓便查罪于公侯之家!”吴玘轻轻地点头,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没病吧?刘瑾发现今天是涨见识了,显得眼神复杂地打量这个身材矮小的顺天府尹暗道。 朱佑樘不明白这样的人究竟是如何坐上这个要职的,那帮九卿又怎么能将这种人推到大理寺卿的高位,便是板起脸质问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事涉抚宁侯府便不予深究,这便是你的为官之道吗?” “陛下,王子又岂能真跟庶民相提并论呢?今一介官妓,确实不宜大费周章,以自谥结案为最佳!”吴玘不明白天子为何还在纠着官妓的事,但还是坚持己见地道。 朱佑樘发现跟这种人讲不清道理了,便倒吸一口气道:“吴大人,你是当真还不知罪吗?” “陛下,臣……何罪之有?”吴玘发现天子似乎生气了,显得十分茫然地道。 朱佑樘不明白为何大明会存在这般荒唐的官员,便直接下达指令地道:“何罪之有?来人,将他的乌纱帽给朕摘了!”话音刚落,两名大汉将军进来,不由分地将吴玘的乌纱帽摘去。 “陛下,这是为何?”吴玘面对皇命根本无法抗争,却是委屈地反问道。 随着那一顶乌纱帽摘去,吴玘露出了一个大秃头,却不知何时早已经秃顶,亦不怪平日总喜欢穿戴官服。 只是乌纱帽除去之后,刚刚的那丝文气都消失了一般,此刻像是一个秃顶的普通小老头。 朱佑樘并不同情这个有些狼狈的小老头,便淡淡地开口道:“圣人之立法,本以公天下!汝为父母官,当爱民如子,然视民为草芥!朕今若再不除去汝官身,有愧于天下百姓!” “陛下,臣入仕以来未有贪墨之举,你如此对待良臣,岂不令天下士子寒心乎?”吴玘看到朱佑樘竟然要对自己免官,不由得叫屈地道。 朱佑樘早已经注意到他官服上的破洞,却是十分冷漠地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大明何时只要不贪便能官身永存了?来人,将他拖出去!”或许吴玘真的为官不贪,但这种人在地方主政还不如贪官。 贪官尚知有所为而有所不为,但吴玘的眼里并无百姓,恐怕制造了不知多少起冤狱。 其实更可怕的是,吴玘这种官员很可能并不是个案,而是还有吴妃这种官员一直潜藏在这支人数庞大的官员队伍中。 更为甚者,这种透着迂腐的科举制度很可能一直在生产吴玘。 “不要!不要!”吴玘被两名大汉将军拖走,看着自己的乌纱帽离自己越来越来,当即便是惊恐地道。 随着吴玘被革职的消息传出,整个官场一片哗然。 “吴玘如此行事自然是要削官为民,当真是大快人心!”看书喇 “话是这种没错,但诸位可曾想过陛下为何突然关心起教坊司的案子?” “陛下这是盯上抚宁侯府,他……他是借教坊司的案子对抚宁侯杀鸡儆猴?”……朱佑樘惩治吴玘原本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但随着一些官员对事情进行解读,当即进行联想道。 只是随着有心人的不断解读,事情慢慢变了味道。原本是一个理由进行深究的杀人案,但在有心人的渲染下,却是变成陛下想借官妓的案子来对付那帮武勋。 公义,似乎突然被世人忘记了般,却是由阴谋论取代。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市井有官,旨意降临 西江米巷,大理寺衙门。 “这招谁惹谁不好,竟然胆敢跟陛下过不去!” “呵呵……等着瞧吧,本官敢保证抚宁侯府得办丧事!” “陛下都已经关注了,那个朱麒还逃得掉?其他几个侯府怕亦逃不掉!”……没有什么比这新鲜出炉的八卦更让官员们感到兴奋,特别他们对武勋集团并没有太大的好感,此刻不免幸灾乐祸起来地道。 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提前从大理寺衙门走出,看到自己手下官员跟旁边刑部衙门官员在门口处闲扯,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下官见过宋少卿!”在这里闲聊的官员看到宋澄走出来,当即恭敬地施礼道。 按说,宋澄都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不说下衙要大张旗鼓,但起码该有自己的官轿,但这位大理寺少卿仍旧步行上下衙。 看书喇只是相处久了,大家都知道这位大理寺少卿并不是做戏给其他人看,而是确确实实是一个能洁身自好的官员。 虽然不谙人情世故,但确确实实是断案的一把好手。他经手的案子思路十分清晰,处理了不少陈年旧案,比先前任职将近三年的冯贯办的案子还要多。 正是如此,不仅是大理寺的官员对宋澄透着敬佩之意,连同刑部官员亦是敬重这位能克己奉公的大理寺少卿。 宋澄正想要离开,但最后还是停下脚步板起脸道:“汝等皆为司法官员,休要在这里乱嚼舌头!陛下关注顺天府衙办案不尽责是重司法,因教坊司的案子惩治吴玘是重吏治,跟抚宁侯府和武勋之事不可混为一谈!” “宋少卿教训得是,下官谨记!”在场的官员发现这位大理寺少卿果真是护皇党,当即便一起认错道。 宋澄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知道这些人大概不会将自己的话听进耳朵,便朝着巷口走去。 在得知教坊司的案子的时候,他是真没有想到堂堂顺天府尹竟然如此对待案情,如此漠视朝廷的法度。 至于皇帝直接将顺天府尹革职,他是由衷地为陛下的做法叫好,如此渎职的官员不惩治简直天理难容。 皇帝因何会关注教坊司的案子并不重要,但做法无疑是值得肯定的,而抛出阴谋论的官员还不如好好地反省,从这件荒唐的事情中吸引教训。 时值黄昏,城东的市井跟往常一般喧闹。朝廷法度和吏治跟普通的百姓离得太远,对一个官妓的死因亦是无法去关心,大家都是为各自的生计而忙碌。 宋澄一直觉得自己是市井中人,拿着朝廷每个月给的俸禄,做着自己官职该做的事,跟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宋大人,您回来了,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张屠夫看到宋澄从巷口走进来,当即热情地打招呼道。 宋澄正低头想着案子的事情,听到这个天天打照面的屠夫招呼自己,亦是简单地做了回应。 原本他已经从肉摊走了过去,突然像想起什么般,便折回来盯着猪肉。 “宋大人,您是要买猪肉吗?要哪一块呢?”张屠夫看着宋澄满脸凝重地盯着猪肉,便是热情地招呼道。 旁边卖菜的百姓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印象中这位宋大人是从来不会主动买菜,而且云娘过日子很节俭,今天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了。 宋澄看着面前这一大块猪肉顿时犯了难,便认真地比划道:“我只需要三个人的量,我能吃肥的,但云娘要吃瘦的才行,小桃也吃不了太肥的肉!” “这样吧,我给您割一半全瘦肉,一半五花肉,如何?”张屠夫知道这位是不理家务事的主,当即便热情地道。 宋澄轻轻地点头,便伸手从袖中掏钱道:“甚好,不知要多少钱?” “宋大人,小的做买卖实诚,收你二十文钱可好?”张屠夫十分利索地划了两刀后,便将两根肉条甩在案上道。 宋澄对这肉价并没有什么概念,这个价格甚至比自己所预期要低上不少,当即便是点头道:“好!”。 “宋大人,您请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张屠夫用草条将两条肉绑好,显得利索地挥手道。 宋澄听到这话,显得十分认真地道:“下次得明年了!” “呃……亦行!”张屠夫没想到宋澄这般较真,先是微微感到错愕,而后便陪着笑脸点头道。 破旧的四合院中,这里的院墙显得要摇摇欲坠般。一个漂亮的妇人正坐在房门前做针线活,一个锦衣公子哥摇着扇子走进来,显得得意洋洋地瞥了妇人一眼。 美妇人看到这个锦衣公子出现,脸色不由得一沉。正在淘米的圆脸丫环看到这个公子哥出现,当即便气呼呼地上前质问道:“徐公子,你来这里做甚?” “请看!”徐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道。 “我看不懂!”圆脸丫环并不懂认字,便老实地摇头道。徐公子的笑意更浓,像是对那边漂亮妇人说道:“这是这座宅子的房契!既然小娘子觉得本公子烦人,那么本公子只好将这里买下来!” “徐元概,你意欲何为?”云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法,当即便寒着脸质问道。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自诩风流的中书舍人徐元概。只是并不像孙杲和朱麟喜欢青楼的贵公子不同,却是对少妇情有独钟,自从看上宋澄的妻子云娘便是欲罢不能。 由于徐溥是宋澄老师的缘故,宋家这边还不能做得太绝。徐公子再度扬起手中的房契,显得十分得意地道:“刚刚本公子已经言明,本公子只是想要时不时来这里瞧一瞧自己的……宅子!” “徐元概,你翘班至此,当真不怕本官参你一本吗?”宋澄提着肉归来,看着出现的徐元概便寒着脸地威胁道。 “宋大人,今天怎么这么早,你亦是翘班了吧?下官的俸禄不打紧,但你而今还得还债,少了俸禄怕是连肉都吃不上了呢!”徐元概没想到宋澄这么早归来,却是十分镇定地道。 宋澄将猪肉交给迎上来的小桃,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今日是云娘的生辰,我已经告了假,所以并不是翘班!”云娘听到这话,嘴角不由得抿出一丝笑意。 虽然自己夫君像是一根木头般,哪怕平日风趣的话都不会说上一句,但却是知道他心里装着自己。 “既然都还有钱吃肉,那本公子就给你涨涨租子吧!”徐元概甩了甩那张房契,便打算给宋澄一点不自在地道。 涨租?小桃听到这话,不由得眼睛微微一瞪,这简直是想要她们紧巴巴的日子雪上加霜啊! “宋大人,你住的这个地方确实够寒酸的啊!”正是这时,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门口处响起道。 宋澄认得出现在这里的是大太监郭镛,却是十分认真地道:“郭公公,我这里已经能遮风挡雨,足矣?” “你是正四品官俸了,怎么不换个好点的住处呢?”郭镛打量这个破旧的四合院,显得有所不解地道。 云娘深知自己夫君不善言辞而易得罪人,便上前微笑地道:“不敢欺瞒郭公公,家中早年出了一些变故,所以至今还欠钱银。今日劳烦您来到寒舍,妾身替夫君向您陪罪了!” “小娘子好生伶俐,宋大人是有福之人!你们准备香炉迎旨吧!”郭镛没想到这个黑木头有如此聪慧的妻子,亦是微笑着说明来意地道。 迎旨?徐元概的眉头微蹙,却是无论都想不通这个黑木头有什么圣旨要如此大费周章。 啊?云娘等知竟然是要迎旨,顿时亦是颇为意外地微微张开嘴巴。所幸,由于她信奉观音,亦会初一或十五到观音庙中祈祷,故而家里有香,而香案只能借用宋澄的书桌了。 这里还住着三户人家,在得知有旨意来到他们这间破旧的四合院,当即便纷纷跑出来帮忙张罗香案。 “臣大理寺卿宋澄恭请圣安!”宋澄同样不明白有何圣意下达,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迎旨道。 面对圣旨,哪怕徐元概再如何嚣张,此时此刻都要规规矩矩跟随宋澄一起迎旨,却是期待这是一份治罪宋澄的旨意,那么自己便有机会 “趁虚而入”。郭镛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当即便朗声念道:“圣躬安!奉天成运皇帝,诏曰:大理寺少卿任职能秉公决断,又深谙刑侦之理,今特此擢升顺天府尹,往稽古训,勉钦职任,上必有以光辅朕德,下必有以厚民之主,钦此!”这个朗诵圣旨的声音在这个破旧的四合院响起,钻入院中所有的人耳中,宛如一道惊雷在众人的心头炸响。 顺天府尹,不说对于生活在京城底层的百姓而言,哪怕徐元概都深知已是朝廷高官。 结合着宋澄的年纪,前程简直是无可限量。 “怎么会这样?”徐元概听到这道圣旨后,不由得震惊地抬头望向郭镛,显得难以置信地喃喃道。 顺天府尹虽然归为地方官员,但执掌的地方终究是北京城,即便没有大理寺卿的位置显赫,但亦低不了多少。 宋澄去年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结果在完成大理寺少卿的惊天一跃,而今竟然已经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正三品顺尹出任是封疆大吏,入则是六部侍郎,却是已经正式跻身高官之列。 姑爷升官了!小桃的眼睛顿时一阵雪亮,显得十分兴奋地道。云娘的脸上亦是露出兴奋的笑容,倒不全是因为自己夫君升官带来的喜悦,而是知道自己夫君的才华被当今圣上赏识。 若不是自家相公得到皇恩青睐,又岂能如此擢升? “臣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澄的表情却是没有变化,显得规规矩矩地接旨道。 郭镛将圣旨交给宋澄,亦是进行道贺道:“宋大人,恭喜高升!” “本官入仕并不图升官!”宋澄从地上站起来,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郭公公,这是我夫君的谢仪,家中确实不富裕,还请莫要嫌少!”云娘将已经准备好的碎银送上,显得十分诚恳地解释道。 郭镛知道所送的谢仪不多,但还是选择收下地道:“呵呵……还是小娘子贤惠!若是杂家推脱,怕是以为杂家嫌少到陛下面前说是非,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公公不嫌弃,臣身跟夫君便心安矣!”云娘亦是暗松一口气,便是微笑地说道。 宋澄黑着脸看着这一幕,只是今日是云娘的生辰,倒亦不好多说什么。 郭镛将钱收好,便是一本正经地道:“宋大人,陛下让杂家给你带一句话!” “郭公公,请说!”宋澄的脸色当即一正,便认真地道。云娘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亦是在旁边认真地倾听。 她倒不担心自家相公断案方面的能才,而是自家相公太过于不懂人情世故,故而担心他将皇帝的话不当回事。 看书溂郭镛之所以跑这一趟,正是想要传达清楚圣意,便是认真地告诫道:“陛下说现在顺天府衙的风气不正,顺天府衙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你都可以奏请升迁或裁撤,但你务必尽快肃清风气!今后京城的案子不管事涉何人,当秉公办理,若敢效仿吴玘之举,必治你的罪!”云娘得知皇帝是要自家相公做好顺天府尹,却是没有什么无理的要求,不由得将心重新放了下来。 其实他的其实或许不行,但让自己相公秉公办案,这简直就是正中他下怀。 哪怕没有圣意都会铁面无私,何况还有了圣意呢? “臣自是如此,定不负圣望!”宋澄本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听到这番话当即便认真地表态道。 郭镛看到圣意已经传达,却是早已经注意到徐元概在这里,便望向徐概道:“徐公子,杂家有一言相赠!” “郭公公,请说!”徐元概知道现在最受宠的太监正是郭镛,当即便上前讨好地道。 郭镛深深地望了一眼徐元概,便是认真地告诫道:“别整天惦记这天上的云,当心后院已经起火!”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新官铁面,帝治赣疾 “郭公公,你这是何意?”徐元概的眉头微蹙,显得十分不解地道。云娘若有所悟地望向徐元概,只是看到徐元概完全领会不到郭公公的话,不由得伸手微微掩嘴而笑。 “宋大人,告辞!”郭镛懒得直接点破,便带着随行人员离开了这里。 宋澄知道是因为自己提前下衙才让郭镛不得不来到这个破旧的地方,亦是带着几分歉意地朝郭镛拱了拱手道:“郭公公,慢走!” “恭贺宋大人高升!” “还叫宋大人呢,这是咱们的府尹大人了!” “小的不知今天是府尹夫人生辰,这便再去割几斤好肉!”……院中的百姓看到郭镛带领随从离开,当即便纷纷热情地围了上来,显得七嘴八舌地说道。 且不说正三品官员已经是他们高不可攀的存在,而今他们都是身居北京城,管理他们的正是顺天府衙。 现在有这么好抱大腿的机会,若还不赶紧进行巴结,那真是蠢到家了。 宋澄对断案可以做到明察秋毫,但面对突然显得热情高涨几十倍的邻居们,当即显得招架不住了。 云娘跟邻里相处的不错,亦是懂得人情往来,对那些想要赠物的邻居进行婉拒道:“刚刚徐公子说要涨咱们家的租子,加上我家夫君很快便要到城北顺天府衙任职,所以这个房子是不会再租了!即便是礼收了,现在亦是无处安放,现在只希望过些天搬家之时,诸位能搭一把手!” “这个自然,我们准到!”邻居听到这个小小的请求,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 徐元概原本还惦记着云娘的美色,只是看到云娘如今在人群中风光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烦闷。 即便他再如何不甘心,对云娘如何念念不忘,但一直被他瞧不起的木呆子宋澄升任顺天府尹,自己的已经是越来越渺茫了。 “徐公子,留步!”宋澄看到徐元概要转身离开,却是突然叫住道。正在忙碌的小桃看到宋澄叫住徐元概,却是带着几分不解地望了过来,不明白姑爷为何要搭理这个对小姐图谋不轨的徐公子。 徐元概自持有老爹罩着,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府尹,不知有何贵干?” “听闻昨晚你跟朱麟一起在教坊司饮酒,可有此事?”宋澄迅速进入新的角色,便认真地求证道。 徐元概的眉头蹙起,便进行挖苦道:“宋大人,你这都还没有上任,便想着办好朱麒的案子讨好陛下了?” “此案跟陛下无关,而且陛下亦没有特意要求本官重查此案,一切不过是你们妄揣圣意罢了。本官既然要接任顺天府尹一职,自然是要深究教坊司的案子,还死者一个公道!”宋澄有着自己的追求,当即便表态立场地道。 无论有没有皇帝的意志,如今关系到人命大案,即便是一个官妓,他亦要深究到底,从而将凶徒绳之于法。 若早前因为自己只是大理寺少卿而无法插手,但现在自己已经被皇帝任命为顺天府尹,自然是要替死者讨要公道。 今天在大理寺用午膳时听到有人谈起徐元概昨晚跟朱麟一起饮酒,既然在这里遇上徐元概,自然是要问个清楚。 徐元概感受到宋澄调查这个案子的意志,却是倨傲地回应道:“本公子跟谁饮酒是本公子的事,你管不着本公子!” “若你现在不如实招待,那么咱们到时只能顺天府衙相见了!”宋澄猜到徐元概昨晚在场,当即便亮明态度道。 徐元概知道这个人现在确实有这个能耐,便是愤愤地道:“不错,本公子昨晚是跟朱麒一起在教坊司一起饮酒,这能说明什么?要是你怀疑是本公子所为,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休想往本公子身上泼脏水!” “除了你们两人外,当时可还有旁人?”宋澄不理会徐元概的盛气凌人,显得十分冷静地询问道。 徐元概发现这个黑木头果真可怕,便是进行威胁道:“当时只有本公子跟朱麒!你要查便尽管慢慢查,但别怪本公子没警告你,这里的水足可以将你淹死!”说着,他不打算理会宋澄,当即转身离开这里。 他此刻的心情很是矛盾,既是担心宋澄深挖这个案子揪出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但又期待宋澄深挖这个案子而被淹死。 若没有皇帝庇护的话,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其实跟蚂蚁没什么区别,吴玘便是很准确地摆正自己的位置。 咦?宋澄看着徐元概逃离的背影,隐隐间觉得这个案子似乎并不简单,起码仅是抚宁侯府淹不死自己。 “夫君,你还没上任呢!”云娘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身后,便带着怨念地提醒道。 宋澄发现自己现在着手案子确实是名不正言不顺,便是做出决定地道:“对,我现在……不,明天就前往顺天府衙上任!” “你此次是要出任掌印官,拿顺天府那枚铜印,所以上任要看吉时吉日,哪是你说明天便是明天的!”云娘对官员的规矩有所了解,便是嗔怪地说明道。 宋澄的眉头微蹙,却是认真地摇头道:“上任的事情不能拖!要尽快安排仵作进行尸检和现场侦察,不然这个案子恐成无头公案,我明日必须要上任处理此案!” “既然夫君执意如此,咱们现在便即刻前往城隍庙!按大明的规定,出任一府长官要在城隍庙拜祭和留宿,明日才能走马上任!”云娘了解自己夫君的性情,当即便出主意道。 宋澄正要点头,却是突然反应过来道:“今日是你的生……” “有你陪在我身边就已经足够了!小桃,咱们收拾东西,今晚陪老爷到城隍庙暂住一夜!”云娘莞尔一笑,便扭头吩咐自己的丫环道。 小桃完全没想到突然就要离开,但知道小姐是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当即便点头跑进屋里收拾衣物。 邻居原本还不明白为何宋澄要匆匆前往城隍庙,但从云娘口里得知是想尽快上任破案,亦是急忙帮着安排马车。 隐隐间,他们觉得顺天府是真来了一位能为民作主的好官。由于顺天府尹是北京城名义上的管理者,所以引起京城百姓的广泛关注,致使这个消息很快便传遍大街小巷。 “宋澄,那个黑脸的青年人?” “要是他的话,真的是麻烦了!” “何止是麻烦,这个人简直是油盐不进!”……在得知新任顺天府尹是大理寺少卿宋澄后,当即让某些人纷纷恐慌道。 不管朱佑樘真正的内心想法是什么,但随着阴谋论出现,抚宁侯府等武勋早已经是人心惶惶。 特别他们历来自持身份高人一等,确实是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旦这些事情被揪出来,且不说会不会连累整个侯府,而他们必定是脑袋不保,故而各侯府变得是人人自危。 正是如此,在得知大理寺少卿宋澄接任顺天府尹,了解到宋澄的为人后,致使整个京城的武勋变得不安起来。 大时雍坊,王府。此王府非彼王府,而是一个姓王的人家,但这个人家亦算是不凡,这间宅子的主人是成化十七年状元郎王华。 王华出身名门,是浙江余姚的官宦之家,祖上据说是大名鼎鼎的王羲之。 虽然拥有过目不忘的天赋,但科举的偶然性太大,乡试屡屡落第,直至三十四岁才在江浙乡试中高中第一名。 一个三十四岁的举人,前程往往已经是大打折扣,谁知道又得花上几年才能进士及第,会试的难度同样不小。 只是人生有时就是这般神奇,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经历了梦幻的一年,王华在次年在京城状元及第,可谓是一飞冲天。 由于在翰林院比较清闲,加之他进入仕途的时间还是晚了一些,所以将更多的时间放在自己的长子王守仁身上。 看书溂有一次,王阳明请教私塾先生说:“老师,您认为天下第一要紧事是什么?”塾师的答题是:“当然是像你父亲一样,读书做官!”。 王阳明却道:“不对,不是这个!”。塾师觉得很奇怪,反问王阳明说:“那你说,天下第一要紧事是什么?”王阳明昂然道:“做圣人!” “狂妄!狂妄之极!”塾师气得白须乱颤,转头就找家长王华去告状。王华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并没有对一身傲气的王阳明进行责罚,而是安排儿子到边塞游历。 就像自己同样傲气的自己,亦是通过游历才发现自己的渺小,从而虚心向学。 只是自己的苦心却打消不了儿子的念头,回来后仍旧不改做圣人的初衷。 在看到儿子对竹子盯着整整七天,还一心想要成为圣人,却是知道自己的教育失败了。 就在几天前,在忍无可忍之下,他决定打发儿子到江西成婚。现任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当年到自己家里拜访,在看到年幼的王阳明聪敏灵秀后,当即便定下了这门娃娃亲。 虽然现在看来,自己似乎是亏了,自己高中状元后有不少高官想结娃娃亲,但奈何儿子早给自己 “卖”了。 “爹,我明日便启程前往江西,正要收拾东西呢!”正在格物的王阳明看到王华从房间进来,当即假意收拾东西道。 王华的眼神复杂地打量着这个仍旧不放弃做圣人的儿子,便淡淡地说道:“你不用急着前去江西了!” “爹,你回心转意了?”王阳明的眼睛微亮,便希冀地询问道。王华没想到自己的儿子抵触这门婚事,当即板着脸道:“想什么呢?为父过些天便前往江西赣州,你到时随行即可!” “爹,你一个翰林修撰前往江西赣州做甚?”王阳明完全想不明白江西赣州有什么事情要自己老爹前往,便是困惑地询问道。 王华跟着这个时代的大家长般,当即端起父亲的架子道:“休要多问!” “是!”王阳明看到自己老爹不愿透露,亦是无奈地应道。正是如此,在京城人人都盯着宋澄的时候,殊不知状元王府亦是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变动。 夜幕降临,乾清宫的灯火亮起。身穿常服的朱佑樘坐在书桌前,想要真正掌握这个辽阔的帝国,不仅需要处理政务的能力,而且还不能过于懈怠。 两京十三省所有的政务都汇集于此,哪怕仅仅在上面打个勾,那亦是要花费不少的时间。 所幸,万安确实是一个合格的辅政老首辅,每一份奏疏的票拟意见都是恰到好处,要自己真正修改的并不多。 在史书中,弘治年间似乎真的天下太平。只是真正身处其中才能看清真实的面貌,不说各地灾情是不可能真正断绝,而且亦存在不少的祸事。 辽东宁远都司被虏侵掠,虏寇靖虏兰州等处,广西流贼前后聚众至六十余人杀掠宜山等县,而声势最大的则是江西。 江西流贼二千余人窜至赣州府,先后洗劫信丰、会昌、广昌等县,其中广昌县知县庄英御敌被害。 朱佑樘对江西这股流贼显得十分的重视,却是知道现在不妥善解决,那么将会像原来历史那般困惑大明王朝相对长的时间。 由于赣州府和南安府地处闽、粤、湘、赣四省的交界,加上这一带的地势险要,所以这里的盗匪作乱频繁。 像比较有名的是嘉靖年间的飞龙皇帝张琏,飞龙军由十万人扩展至二十万人,喇现在的二千余人的流贼,远远不能跟占地称帝的飞龙皇帝张琏相比,但现在不着手根源的话,那边赣州府等地的流贼只会越来越多,而形势亦会变得越来越严峻。 朱佑樘现在竟然是这个帝国的皇帝,自然是要在刚出现苗头的时候踩灭,而不是等到火势冲天再前去灭火。 正是如此,他并不打算将事情拖到弘治八年,而是现在便提前设立南赣巡抚,第一任南赣巡抚正是王华。 第一百三十六章 孔有毒瘤,铃铛夜响 在地方的军制上,出于稳定的考虑,他并不打算改变以文制武的模式。 只是在军事人才的选任上,他并不迷信刘大夏之流。其实很多所谓的良臣名抚,不过是凭借着资历赢得的地位和声名,但翻看他们的功绩往往会一片空白。 这些人尽管被文官集团大书特书,但被歌颂最多的政绩通常是:保一方安定和整顿军纪。 只是明明拥有入侵的实力,若是连一只缩头乌龟都做不好,那么拿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至于整顿军纪,这种政绩的水分可想而知。王华虽然至今都没有表现出军事才华,但能够考取状元的人又岂能是庸人,只要是真心想要做事还是可以胜任南赣巡抚一职。 王守仁在出任南赣巡抚前,其实亦没有表现出过硬的军事才能。结果面对宁王叛乱,他却是轻轻松松地灭掉了这股反叛势力,成为大明文臣少有的帅才。 终究不是要找亲自领兵上阵杀敌的将军,凭着王华的学识、眼界和智慧,未必真的就比刘大夏之流差。 特别南赣巡抚终究是初设,所辖之地是偏僻之所,现在由朝廷派遣一位状元公下去,更会引起天下人的重视。 一旦朝廷表明了决心,凭借着大明王朝所拥有的人力和物力,闽、粤、湘、赣四省的交界处就难成大气候。 治国不能只着眼于当下,而是要立足长远。现在设立南赣巡抚,即便不能灭杀那里的流寇,亦要防止他们不断做大,防止将来出现飞龙国那种大反贼。 朱佑樘今天特意召见了那位圣人之父,一则是要考察一下王华此人的军事才能,二则是询问王华的个人愿意。 在一番交流后,意识到能教育出圣人的状元公,确实不是一个泛泛之辈。 其实华夏从来都不缺管理型人才,若是让他做首辅未必比万安差,而自己将实权移交既然不能成为张居正亦会是三杨之一。 朱佑樘自然不可能将大权相让,见面后便坚定由翰林修撰王华外任南赣巡抚的想法,由他全权处理此次江西叛乱。 不仅如此,塘报的网络亦将再建一条直达赣州府的传递路线,这样他这位皇帝便可以更快捷地军事情报,从而更高效地配合王华调兵遣将。 只有地方真正太平,接下来不管是重点扶持什么产业,大家才会同心协力共同谋发展,这样才能更容易发展经济。 朱佑樘在理清这些东西后,便对江西的叛乱进行批示道:“增设巡抚南赣汀韶处地方提督军务一职,驻赣州府,缉盗剿贼,安抚流民,维护地方治安!擢翰林修撰王华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出任南赣巡抚,即日启程,不得延误!”既然本朝没有当打之年的王越,那么自己权当赌上一把。 现在用这位圣人之父王华试上一试,总归不会出现大错,没准真能收获名将一枚。 至于由翰林官出任地方实职会打破词臣的常规晋升路程,只要王华不抵触,那么自然不可能存在什么阻力。 只待自己的养心殿建成,词臣间的传承注定会打破,今后真正想要得到地位不可再论资历,而是要表现出实打实的能力和政绩。 像王华此次出任南赣巡抚,若是搞得赣州府等辖区形势恶化自然是要弃用,但若是政绩斐然将来便有机会入阁拜相。 外面的弯月时隐时现,而东暖阁的烛火噼里啪啦地燃烧,这里的文案亮若白昼。 十八岁的朱佑樘是一个勤政的君王,虽然胡须还没有长出来,但眼睛坚定而充满智慧,正向着一个合格的帝王蜕变。 案上的奏疏经由文书房分门别类,涉及这个帝国方方面面的政务,除了军事外,还有一些重要的仪式安排。 在这个礼仪之邦,别说重要的庆典,既然是历代帝王和皇后的生辰和忌日都是安排人员进行拜祭。 朱佑樘看到礼部呈交上来的新耕藉田仪注,在看到上面已经裁减不少流程,时间选在二月十三日,当即便同意了礼部所求。 终究是一个农耕国家,耕藉礼每年还是要举行天子亲耕才能让百姓拥护。 只是看到礼部奏请由少傅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谨身殿太学士刘吉前往山东奠先师孔子,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面对铁骨铮铮的孔家,当真是不服都不行。从宋朝至和二年开始,孔子嫡系长孙便一直被历朝历代封为洐圣公,而今由孔子六十世孙孔宏泰袭封,至今已是第六十一代。 原本这个位置落不到孔宏泰的头上,但他的兄长孔宏绪暴露人性的丑态,即便是孔圣人的后代亦是不例外。 孔宏绪自持洐圣公的身份尊贵,加上他岳父是当朝首辅李贤,行事乖张,滥杀无辜。 后来,因宫室逾制遭到揭发,这才被夺爵废为庶人,改由其弟孔宏泰袭封。 只是孔家能够成为唯一跨越历史长河的世家大族,自然不可能因为出了一个孔宏绪便毁掉,实际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动摇,这跟他们地位的超然性有关。 且不说孔家在前朝的礼遇,即便是到了本朝,同样是恩宠不断。明太祖时期,规定给祭田二千大顷,岁收其租,以供亩祀,余悉为衍圣公廪禄,佃户达五百户,而孔氏子弟无赋役之忧。 除此之外,历朝的皇帝为了赢得贤名,亦是经常厚赐衍圣公。按说,衍圣公得到朝廷的恩养和厚赏,应当推动教育事业回馈社会,但终究是一帮贪婪的肉体凡胎。 随着他们手里的财富越积越多,衍圣公跟天下的官绅一般,便是想办法在各处买地,让更多的无业百姓成为他们的佃户。 正统四年,当时的衍圣公又向户部奏请存佃户五百户,凑人二千丁,专以办纳粮,以供祭祀。 孔家不仅向奴役百姓的超级大地主蜕变,而且打着各种祭祀的旗号耗费大量的人力,更是消耗大量的祭品和财物。 在曲阜,每年祭孔五六十次,春、夏、秋、冬,四上丁、四促丁、八小祭,及祭日、朔月、望日,甚至二十四节气等都要祭祀,且不同的祭祀不能相互代替。 大明朝廷不仅没有干涉,每年忌日祭都会派遣阁臣或礼部尚书前往,但这种待遇着实是助长了洐圣公的地位和嚣张。 朱佑樘对铁骨铮铮的孔家并没有好感,而且知道毒瘤终是要拔除。且不说后来坐拥百万亩良田的丑态,而今拥田而不向朝廷纳税,频繁祭孔而虚耗祭品,居位又失其德,这些终究是要进行推倒。 只是圣人的地位太高,而衍圣公又受天下读书人所敬畏,偏偏历朝历代礼待早已经成为惯例,想要拔除亦不可能一蹴而就。 朱佑樘知道自己的执政时期至少还有十七年,便在礼部的奏请上回复道:“由翰林侍读学士谢迁前往,不宜过度铺张浪费!”尽管知道派遣翰林侍读学士谢迁会引起风波,但自己终究是这个王朝的君主,而且手握着十三营,倒不需要过度畏首畏尾。 在处理有关礼仪方面的奏疏后,便着手自己最重视的军事领域。十二营闹饷的症结其实是以成国公府为首的十武勋,只是刺驾事件发生后,这十位武勋虽然没有承认是他们鼓动营兵闹饷,但亦不敢再推波助澜了。 其实亦是难怪,自己连庆云侯都是说斩就斩,他们自然会感到害怕。一旦他们有什么把柄落在自己的手里,这一刀必定挥下,甚至是灭他们满门。 从十武侯的反应来看,此次刺驾事件反倒不太可能是十武勋共谋,顶多是一二个武侯悄悄密谋。 虽然闹饷的风波平静下来,但十二营的兵饷确实是太低。为了防止真正的人才外流,尽管不能跟神盾营看齐,但适当提高待遇营兵的待遇是有必要的。 朱佑樘针对十二营的兵饷进行了变革,给兵部的指示是:“十二营设十二级饷,举走马和骑射比拼排名,胜者再战神盾营,再胜可夺神盾营半饷!”既然是要强军,那么就要以实力说话。 且不说十二营压根没有什么功劳簿可躺,现在想躺着就拿高薪,自然是门都没有。 事情终究不可能事事如意,虽然林国栋被逮到东厂用酷刑拷打,但东厂给予的回复仍是林国栋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从此事扑朔迷离的刺驾事件中,他发现自己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子,但想要看清所有臣子的真面目亦是十分的困难。 或许是这个原因,他不认为谁能绝对的忠诚,亦不迷信所谓的忠臣。现在他尽力将能做事的人放到适合的位置上,一切以政绩为考核标准,做一个赏罚分明的帝王。 “陛下,该歇息了!”刘瑾轻步走着过来,显得关切地通报时点道。朱佑樘已经渐渐习惯这种生活,由于有几十号人服侍自己,倒不会感到过于困乏,甚至现在还挺精神。 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而明天还有其他安排,故而便决定回去休息。由于正春的气温有所回暖,现在已经不再住那间狭窄且比较封闭的居室,而是被安排在第一层的左侧居住。 朱佑樘回到里间,只需要将手伸出,便有几名宫女上前替自己更衣。由于他有洗脸睡觉的习惯,往床沿边一坐,便会有人上前替他进行洁面。 充满体香的少女藩金铃来到床前,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着柔情。在给朱佑樘洁脸的时候,比对自己的脸还显得细心,连同眉头都要认真且小心地擦拭。 朱佑樘的眉毛比较浓密,而十八岁的年纪肌肤似雪,让藩金铃亦是不由得感慨朱佑樘的皮肤是真的好。 只是藩金铃正要帮着清洁另一边眉毛的时候,一只有力的心突然伸出抓住了她的手腕,致使藩金铃的俏脸瞬间慌张起来,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朱佑樘将藩金铃慌张的反应看在眼里,发现这个总喜欢在自己面前解开一颗纽扣的少女,终究还是一头纸老虎。 只是上次在大较场上的表现,虽然不能百分百断定这个少女没有私心,但在那个关键时刻扑到自己身上,起码证明她的勇气和立场。 何况,这个少女的身子真的很软很香。朱佑樘不等藩金铃反应过来,便将她的小蛮腰往身上一搂,然后将这个香喷喷的少女抱到自己的龙床之上。 十八岁的年纪倒不需要过度节制,而今男人在皇宫更是稀缺品,对这个对自己有意且忠心的少女,确实要好好地恩宠一番。 刘瑾见状,当即急忙挥退身边的所有太监和宫女,却是知道这一位有可能成为自己的新女主子之一。 藩金铃初时慌乱,完全不清楚自己哪里出了过错,直到看见朱佑樘那双充满欲望的目光,这才欣喜地咬了咬下唇。 她的挑逗,终得回响。能在这么多宫女竞争中来到乾清宫不易,而今能够躺在这龙床上更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何况她早已经将心交给了这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子。 “你不怕吗?”朱佑樘看到少女咬下唇的动作,便微笑着询问道。藩金铃似乎怕自己说话太慢会表达不清心意,急忙用力摇头。 “别动!”朱佑樘几乎每天都看到这少女的第一枚纽扣解开,此刻像是要探索里面的秘密般。 娉娉袅袅十五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朱佑樘看着眼前所呈现的艺术品,仿佛自己是做着一个长长的美梦,即便是人间绝色在自己面前亦会主动逢迎。 遇到照骗网友都要讲究含泪打完,此刻的朱佑樘在这里释放着天性,而藩金铃由生疏变成熟悉,甚至表现出很强的天赋。 喵!一只小花猫再次从那个笼子逃出,却是发现今晚的乾清宫出现诧异之事,断断续续有铃铛声传出。 只是它的关注点并不在铃铛声中,却是朝着一只小老鼠追了上去,而今晚的乾清宫是猫抓鼠跑,铃铛在谱写夜的……乐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旨降王府,圣人自荐 二月的京城,已经平添几分春意。王府,这座状元家的宅子虽然不显贵,但是一座标准的三进宅子,后院小池边上的柳树吐出了新芽。 王华已经是年过四旬的中年男子,但浓眉大眼,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一副江南风流中年才子的形象。 跟那些风流成性的才子不同,王华确确实实是洁身自好的正人君子。话说,王华年少时,借寓居一富翁家,富翁无子。 有一天晚上,富翁叫他的小妾去和王华通奸求子,妾至拿出一纸条说:这是主人之意。 纸上写着:“欲求人间种”,但……王华终不动心。王华在祁阳教书期满,告别祁阳文友准备回家参加乡试,祁阳的学子们设宴为他饯行,将王华安置在河亭歇息并赠两个妓女,王华拆了扇门板渡水而归。 王华虽然有风流的本钱,但一直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这大概是他最终能够在科举中厚积薄发的原因。 今日在家休息,身穿居家程子衣的王华已经显得微微发福,正坐在凉亭中欣赏着这园中淡淡的春意。 虽然当年在西长安街上御街夸官风光无限,但那份荣耀已经是明日黄花,现今在翰林修撰的位置上早已经是无人问津。 翰林修撰固然清贵,但手上压根没有什么实权,虽然可以赢得其他官员的尊重,但换不来人家的银子和膝盖。 每当在家中休息,头些年还会有一些人特意前来巴结,但最近两年已经很少有人会主动上门拜访。 翰林官重一个 “熬”字,熬得过便是入阁拜相无限风光,但熬不过仍旧还是碌碌无为地虚度此生。 王华在三十四岁还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而今能时来运转成为清贵的翰林官,自然不会对人生有太多的不满。 只是人的欲望终究是无穷的,跟杨廷和那种年少得志的翰林官相比,他三十五岁才进入翰林院确实是落后太多。 昨天皇帝召见自己提出想让自己出任南赣巡抚的时候,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便决定遵从天子这个安排。 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知晓,这其实是一场政治赌博。若自己到任表现出色,以如今天子赏罚分明的作风,自然少不得自己的嘉奖,远比在翰林院熬资历要强百倍。 若是自己在南赣巡抚的任上不尽如人意,虽然自己未必就会遭到免官,但恐怕是很难再回到词臣序列,将来更没有机会入阁拜相了。 王华考虑到自己在翰林院年纪上的短板,加上自己确确实实想要在壮年做一些实事,所以对这个选择并没有后悔。 不过他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现在选择接下这个担子,他最忧心是该如何做好南赣巡抚,怎么样才能做到 “缉盗剿贼,安抚流民,维护地方治安”。 “爹,你找我?”王守仁匆匆走过来,额头渗着汗珠子地见礼道。这位后世鼎鼎大名的王圣人今年十七,还是一个没有成婚的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相貌跟王华有七分相似。 由于从小便十分好动,一度还想要成为大将军,致使身子显得比较健壮,毅然是一个阳光少年形象。 王华看到浑身是汗的儿子,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道:“你刚才干什么去了?怎么浑身都是汗?” “我刚在射圃练箭呢?爹,要不要跟孩儿比试一番,如今孩儿的箭术大有长进!”王守仁是一个好强的性子,当即便挑衅地道。 王华虽然当年亲自教导儿子射箭,但自己已经有大半年不练箭了,便扬长避短地道:“君子射艺固然不可废荒,但本朝重儒教和诗词,为父今日便考一考你的对联吧!” “爹,请出上联!”王守仁接过仆人递来的汗巾,便用汗巾擦拭额头上的汗水道。 王华望了一眼园中的春意,便出上联道:“一年春长长春发!”这个对联为嵌名联, “春长长春”中词序倒序,前面为春天的跨度,而后者 “长春”是一种花名,将 “长春”花嵌入其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有难题的对联,一时间想要寻得下联确实是不容易。 王华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从小便十分聪慧,所以向来锋芒毕露,所以一直想要找机会好好磨一磨儿子的锐气。 自己当年若是能早些放弃文章要标新立异的想法,以自己的才学恐怕早已经高中,而不需要考到三十四岁才幡然醒悟。 管家送来茶水,便是担忧地望了一眼自己的少爷。王守仁在石桌前坐下,伸手抄起刚刚送来的茶盏,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同时认真地思索着这个对联。 “这个上联确实是刁钻了些,为父便是给你三日时间吧!”王华看到自己儿子犯难的模样,便爽快地宽限道。 且不说自己的儿子才十七岁,即便是自己这位状元公,真要找到一个精妙的下联,恐怕亦得要小半天的时间。 “五月夏半半夏生!”王守仁轻呷一口茶水,当即便眼睛一亮地道。啊? 王华听到自己儿子给出的下联,将刚刚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了下来,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儿子。 “爹,我这个下联可还算工整?”王守仁将茶盏放下,显得喜形于表地询问道。 这个下联同样是嵌名联, “夏半半夏”中词序倒序,前面为夏天的位置,而后者 “半夏”是一种中草药,将 “半夏”嵌入其中。如此的才情,如此敏锐的头脑,亦难怪王守仁要声称做圣人,确确实实已经是位于同龄人之上。 “不错,有长进!”王华很快便回过神来,将茶盏送往嘴边微微掩饰自己的表情道。 王守仁历来自负,便好奇地打听道:“爹,孩儿昨夜思来想去,仍是不明白你有什么理由跟赣州府有牵连,还请为孩儿解惑!” “休要管你爹的事情!”王华从来都不喜欢将没有敲定下来的事情到处乱说,便是端起大家长的架子道。 王守仁虽然自谬才情惊世,但面对自己的老爹却只能无奈地接受命运的戏弄,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 即便他觉得自己比这位状元公还要厉害,但奈何对方是自己的老爹,一座永远无法踩下去的高山。 “老爷,圣旨,有圣旨!”正是这时,一个仆人匆匆走进来汇报道。圣旨? 王守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更加不解,显得疑惑地扭头望向自己神神秘秘的老爹。 虽然他自诩十分聪慧,但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自家老爹跟赣州府有何联系。 若是自己老爹犯错则罢,那么确实有可能外放赣州府出任知府,但没有听闻老爹干了啥坏事,且老爹的模样亦不像是被贬的样子。 至于这一份圣意,更是来得莫名其妙,完全没有章法。今天的天空很蓝,不时有春燕衔着新泥从半空中飞过。 一盏茶工夫后,持旨而来的郑国忠宣旨完毕。 “臣翰林修撰王华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华心里已经有了决断,当即恭恭敬敬地谢旨道。 虽然舍弃翰林修撰这个清贵词臣的身份,但却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事情总归还是喜大于忧。 郑国忠将圣旨交给王华后,又是认真地叮嘱道:“王修撰,陛下对赣州之事甚是关注,您莫要负陛下的厚望才是!” “请郑公公转达,臣定竭尽全力报效陛下隆恩!”王华拿着代表自己升任正四品官员的圣旨,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王守仁刚刚跟着出来接旨,眼睛顿时微微亮起地喃喃道:“南赣巡抚?那我岂不是成为巡抚家的大公子了?”郑国忠接过王华送上来的谢仪,便带着随从离开了。 王华拿着手中的圣旨,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份喜悦,多年的苦学终究是有了用武之地,而南赣将是他施展才华的大舞台。 “爹,孩儿为何从未听说过南赣巡抚,这是何时设的官职?”王守仁对父亲前往赣州府的疑惑刚刚解开,便又发现新的问题道。 王华看到自己出任南赣巡抚的事情正式敲定了,便认真地讲解道:“赣州府一带处于四省交汇地,早年便听闻那里多流贼,而今广昌县知县庄英被杀,已经成为大明的一患。陛下现在注意到这一带的不安宁,这是陛下新增设的一个职位,为的是要将那些乱地收归王化!” “如此看来,陛下是真的高瞻远瞩!现在早早设南赣巡抚压制流寇,不论接下来的成效如何,都将遏制那个地区流寇继续坐大!”王守仁得知南赣巡抚是由朱佑樘增设,亦是由衷地佩服道。 王华知道早前大家都低估还在青宫中的弘治,却是领着儿子往内宅走去,显得有所忧虑地道:“陛下越是重视南赣,你爹便越不容有失啊!” “爹爹,你尽可放一百个心,孩儿会陪你一起前去赴职,到时定要帮你出谋划策解决南赣之患,且您在南赣建功立业!”王守仁看出自己老爹的担心,当即便伸手拍着胸脯保证道。 王华暼了自己儿子一眼,却是知道自己儿子对军事有所涉猎,前两年还屡次试图上书皇帝献策平定农民起义。 只是满朝文臣都是学富五车之人,却是谁都能够纸上谈兵。王华看到儿子自信满满的模样,便进行考究地道:“既然如此,那你说一说,你爹赴任后该如何着手解决南赣之患?” “爹,你自然是要效仿陛下的做法!”王守仁的下巴微扬,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王华的眉头蹙起,却是不解地道:“陛下什么做法?” “京城十二团营多奸滑和老弱,所以陛下从中选精兵厚兵饷,组建三千重骑营。京军尚且如此,地方府兵想必更是不堪,而广昌县知县庄英战死更是证明官兵无能。爹爹到任后,则可在辖区组建一支数千人的精英团,再向朝廷奏请军械和一些良马。若是交由孩儿操练,必定可以直捣流寇的老巢,甚至是一网打尽!”王守仁心里早有定计,当即便认真地献策道。 王华发现自己儿子的军事天赋确实惊人,却是摇头苦笑道:“你以为你爹是谁啊?既要军械又要良马,你觉得朝廷可能会同意吗?” “爹,若朝廷由万安或刘吉当政,这样请求自然不会应允,那帮老家伙都是怎么省怎么来。但如今天子是一个拥有大志向的帝王,现在陛下决定要解决这乱贼之地,孩儿敢肯定,陛下必定会满足这些条件!”王守仁发现自己老爹还是旧思维,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自从新君登基以来,他亦是一直默默地关注朝堂,从弘治帝筹建神盾营的举动来看,却是已经表明这位帝王要带领华夏走上复兴之路。 以他对弘治帝的观察,只要能够解决南赣地区的流寇,军械和战马压根不是事,甚至这位帝王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王华发现自己的儿子说得十分有建议性,而且似乎真能够要到军械和战马,便认真地追问道:“还有吗?” “山贼不可能凭空出现,亦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孩儿认为爹爹到任后,可以着手清查各府的户籍名册,从而斩断山贼的后路,亦让他们无法隐匿起来,这样便可以迫使当地百姓不敢轻易为贼!”王守仁对流寇的成因早已经认真分析,当即又是一针见血地提议道。 王华深深地望了自己儿子一眼,发现自己的儿子确实不是寻常狂妄的天才,当即便认真地许诺道:“行,你先到江西南昌完婚,随后到赣州府助为父解决南赣之患!” “孩儿可以不急于完婚,爹爹的事情最是紧要!”王守仁的心里微微一动,显得十分认真地表态道。 王华的脸色一正,当即架起大家长的架子道:“此事没得商量!” “好吧!”王守仁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婚事能再拖上一拖,却不想自己父亲态度如此强势,便是只好妥协地道。 只是自己老爹即将前去出任南赣巡抚,而自己将得到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八章 案情有诈,从贵甘犬 黄华坊本司胡同,教坊司。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出现在这里,由于已经仓促走马上任,而今调查这个案子可谓是名正言顺了。 宋澄确实是没有多少功利之心,仿佛天来就是要惩严扬善般,是要以伸张正义和打击罪恶为己任。 只是他高估了顺天府衙官职的操守,面对一具明明存在重大疑点的尸体,结果愣是等着尸体腐化都没有进行尸检。 面对如此腐化的顺天府衙,他亦是仗着陛下的支持,当即上疏请求罢免几名尸位素餐的相关官员。 宋澄的心里仍旧压抑着一团火,上任的第一案便调查教坊司官妓兰香之死,而今来到这里进行现场勘察。 看书喇 “府尹大人,当晚他们便在这个雅间吃酒,兰香陪朱麒小公爷,另一位姑娘青竹则陪徐公子徐元概!两位公子那晚在这里喝了很多酒,直到亥时酩酊大醉才离场,由兰香和青竹分别将两位公子搀扶返回后宅的房间过夜。”正九品奉銮刘泰是教坊司的最高管理者,当即讲述那晚事情的经过道。 宋澄想象那晚两人在这里喝酒的情形,望着早已经清理干净的食桌道:“他们两人当晚喝了多少酒水,可有记录?” “他们两人一共喝了八壶,这事有账单可查!”奉銮刘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报出准备的数字道。 宋澄的目光从那张空桌离开,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当晚他们两人吃了多少菜?” “两位都是豪气的贵公子,每次来都会叫上一大桌,应该有八九盘之多!”奉銮刘泰仿佛亲眼所见般,当即认真地比划道。 宋澄看着这个雅间并没有任何问题,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你将本官带到他们当晚下榻之所吧!” “宋府尹,这边请!”奉銮刘泰虽然隶属于户部,但亦是不敢怠慢这位顺天府尹,当即便恭敬地抬手道。 由于现在是白天时分,加上最近的命案影响这里的生活,所以这里显得格外的清静。 一行人从雅间出来,很快来到一个通过后宅的楼梯处。宋澄是一个十分较真的人,在楼梯前突然停下道:“一个弱女子怕是扶不了他们下得了这个楼梯吧?” “这里有小二帮忙,当晚是两个小二帮着将两位公子扶回后面的!”奉銮刘泰又是微微一愣,显得讨好地解释道。 随行的赵捕头原本亦觉得这事古怪,但听到这个解释,便是释然了。教坊司后面是别有洞天,这里不仅有着很多房舍,还规划出好几个院落,甚至在院中开辟一个荷花池。 这里的走廊显得四通八达,若是不熟悉此处的人,恐怕很容易便迷路了。 宋澄一路上都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观察着这里的布局,发现这里既然设有一些专门的哨岗,哨岗有人员在这里值班。 若是同一个院落房间的人还好,但不同院落的客人要碰面都逃不过这些哨岗。 “府尹大人,当晚小公爷朱麒便下榻在这个房间中!”奉銮刘泰领着一行人来到一个房间前,推开房门显得有些不自在地道。 宋澄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异味,便淡淡地询问道:“自案发后,这里可曾进行打扫?” “并没有打扫!在得知兰香的案子引起风波后,下官便严令谁都不许再进这个房间,连夜壶都不让他们倒掉,正是为了方便日后查验!”刘泰当即很肯定地点头道。 宋澄在房间转了一圈,伸手抹了一下桌面上的灰尘,又看了一眼夜壶,而后来到悬梁的地方抬头望着横梁和绳索。 “府尹大人,当日的凳子大概翻倒在这个地方!”刘泰看到板凳立着,便上前将板凳放倒在一个位置上道。 赵捕头特意重新扶起那张凳子,然后站上去跟仍旧悬在横梁上的绳索进行比试,只是绳索明显太低。 只是考虑到自己身材魁梧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大问题。宋澄发现这个房间很封闭,只有靠近房门外的一个前窗,便认真地询问道:“当晚朱骥一共出去过几次?” “一次都没有!”刘泰很肯定地回答道。宋澄不由得一愣,却是有所怀疑地道:“你说朱骥一次都没有出门,这个你能保证?” “不瞒府尹大人,由于早前刚刚出现失窃案,下官那晚加强了管理!这一排房间安排两个人在这里值守,外面各个哨岗都有人员值夜,连上茅房都会有记录!再说了,除非是要上大号,谁会没事往外面跑,朱骥小公爷当晚真是醉得跟一头死猪般!”刘泰显得认真地点头,认真地进行解释道。 赵捕头刚刚亦将这里的布局看在眼里,发现这里的管理确实很规范。宋澄的眉头微蹙,又是认真地询问道:“徐元概呢?” “徐公子也是一个样,醉得跟一头死猪一样,当晚并没有起夜!那天清晨是发生兰香自缢案后,他才被人叫醒的!”刘泰显得认真地说道。 宋澄深吸一口气,却是瞪着刘泰的眼睛直接戳穿谎言地道:“你撒谎!”乾清宫,檀烟袅袅而起。 身穿常服的朱佑樘看着东厂刚刚送来的情报,看到上面有关教坊司官妓兰香的案情,脸色不由得慢慢凝重起来。 “据奴婢这些天的调查,此案确实跟抚宁侯朱麒无关!当晚跟兰香同房的并不是朱麒,而是另有其人,朱麒其实是一个顶替者!”郑国忠带着两个负责调查此案的助手面圣,显得失望地汇报道。 原以为抓着教坊司官妓兰香的案子,他们便能借机惩治抚宁侯府,但结果调查发现案子跟抚宁侯府没有牵连。 面对这么一个结果,既然无法重创抚宁侯府,那么这个案子自然便失去了调查的价值。 朱佑樘看到案情的调查结果,亦是失望地表态道:“既然跟朱麒无关,那么就不要再浪费人力了,这个案子便到此为止吧!” “遵命!陛下,顺天府亦在调查这个案子,要不要将这个调查结果共享给顺天府?”郑国忠当即表态,又是进行询问道。 朱佑樘看着上面提供情报的人员,便苦涩地询问道:“官府办案讲究人证物证,你是想要暴露你们东厂的暗子?” “不……不要!”郑国忠发现自己考虑不周,当即便是摇头道。朱佑樘知道事情跟朱麒无关,便进行表态道:“你们无须再插手这个案子,案子由顺天府衙调查即可,相信顺天府能调查清楚!”他早前之所以对这个案子感兴趣,其实并不全是因为要针对抚宁侯府,主要是痛恨前任顺天府尹吴玘的渎职。 现在既然已经处置了吴玘,又证明朱麒是顶替其他人,那么就没有必要再花费力气在这个案子上。 宋澄是一个查案的好手,即便朱麒和杨廷和等人耍了小花招,但想必这一点猫腻是逃不过宋澄的眼睛。 作为总揽全局的天子,有时候亦需要做一些取舍,而不是大事小事通通都要亲力亲为,却是要懂得抓住重点。 “陛下,经过我们秘密调查,现在已经查到襄城侯刘瑾任职期间贪墨军费数万两!”郑国忠继续进行汇报道。 朱佑樘的脸上并没有欣喜的表情,显得十分平静地道:“可有实据?” “回禀陛下,此事已经证实,现在有账册和人员为证!”郑国忠从袖中掏出一份供状和账本,显得一本正经地上呈道。 朱佑樘看过上面所罗列的内容和证人证词,便淡淡地下令道:“既然如此,那就抓人吧!”他知道这些武勋压根不经查,这些武勋凭着地位超然,贪赃枉法的事情都没少干。 而今敢跟自己作对,自然是要东厂好好跟他们进行算账。若是他们能老老实实拿着自己给的俸禄做个闲散的武勋,自己不会跟他们过于计较。 只是他们想要跟自己争兵权,还妄图鼓动营兵闹事,那么他们通通都得下地狱。 其实最好的结果是将棍子打在成国公府身上,毕竟襄城侯是由襄城伯进封的,影响力跟成国公府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成国公人在南京任职,而成国公世子朱辅虽然野心勃勃,但却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奴婢领旨,奴婢等告退!”郑国忠看到事情已经完毕,当即便打算前去抓人,所以带着手下行礼道。 朱佑樘将有关襄城侯的罪证放下,却是对准备随着离开人员道:“覃从贵留下吧!” “陛下,不知有什么吩咐?”覃从贵颇为意外,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他是东宫旧人,天子在东宫时的贴身太监。作为从龙者,本该飞黄腾达,但而今已经离开乾清宫,供职于东厂。 “你在东厂还习惯吗?”朱佑樘打量着这个昔日的贴身太监,亦是神色复杂地关切道。 覃从贵的眼睛突然湿润,便是回答道:“托陛下洪福,奴婢目前还能适应!” “你本是东宫旧人,从小便跟在朕的身旁,一直侍奉于朕!而今朕却没有重用于你,你心中可曾怨朕?”朱佑樘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微胖白净小太监,却是关切地询问道。 啪!啪!啪!覃从贵突然十指合拢,然后猛扇自己的耳光,仿佛是想要将自己打死一般。 “停,你这是做甚?”朱佑樘看到他竟然自虐,当即便叫住道。覃从贵对朱佑樘并没有怨恨,当即便叩头自责地道:“奴婢昔日在东宫便生了异心,既为周太皇太后眼线,又欲讨好太子妃!陛下没有因此处置奴婢,奴婢已是感激涕零,又岂有怨恨陛下之理?奴婢今只恨自己当年没能全心全意忠于陛下,愧当陛下隆恩,奴婢罪……罪该万死!”说着,悔恨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对自己当年的行径是忏悔不已。 “是啊!你本陪朕一起长大的玩伴,但你跟清宁宫走得太近,又想要讨好淑妃,朕虽一直记着旧情,但亦不敢再将你放在身边了!”朱佑樘看出覃从贵已经真心悔改,但亦是苦涩地道。 事情一码归一码,毕竟贾从贵已经有不忠的先例,谁都无法保证他不会再次心向周太皇太后或淑妃,却是不可能感情用事。 即便是跟自己上过床的女人,一旦其心不纯,自然是要放出乾清宫,而不是给自己留下一颗炸弹。 覃从贵亦是一个念旧情之人,何况他们太监忠诚的对象永远只有天子,亦是十分揪心地道:“奴婢愧对陛下隆恩,奴婢万悔!” “你在东厂好好干!只要用心替朕做事,朕必不会吝啬恩赏,虽然不好再将你召回身边,但东厂厂督的位置将来亦可能给你!”朱佑樘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覃从贵看到陛下还是想着自己,顿时认真地表态道:“奴婢一定在东厂好好干,愿为陛下效死!” “朕登大宝以来亦是没有对你赐赏,当时确甚喜你将朕的诸事汇报于太皇太后,但你亦陪伴朕这么多年,赏你一百两黄金吧!”朱佑樘在前世是经过社会毒打的人,当即便进行赏赐道。 贾从贵深切地感受到了陛下的情分,便再度郑重地表态道:“谢陛下隆恩,奴婢不能做内忠,但甘为陛下外犬!” “退下吧!”朱佑樘让黄盼带着贾从贵去领赏,便是轻轻地抬手道。他知道覃无贵身上虽然有瑕疵,但能到自己身边重点培养的小太监,自然不是什么愚蠢之人。 一旦给予合适的舞台,同样是可以发光发热。黄忠刚领着覃从贵离开,刘瑾便抱着奏疏进来。 “扬州方面是有消息了吧?”朱佑樘看到刘瑾带来的是南直隶方面的奏疏,便是淡淡地询问道。 若是神盾营是自己强军之路的起点,那么整顿淮盐则是自己梳理财政的起点,只有健康的财政才能带领华夏走上复兴之路。 正是如此,他对扬州方面的进展一直很关心,却是希望王越能够在扬州取得重大突破,而自己则能以此为契机重新梳理财政。 第一百三十九章 收网行动1 二月的扬州城多了几分春意,京杭大运河的水清澈依旧。扬州码头已经被如狼似虎的扬州卫清场,一艘由松江府方向过来的官船正是徐徐靠岸,钦差的旗帜在风中摇曳。 得知钦差王越的官船到达,扬州城所有衙门的官员纷纷涌向南门边上的码头,准备迎接这位手持尚方斩马剑的钦差驾临。 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是地地道道的正三品官员,而今又是扬州官员的实际领军人,故而当仁不让地站在最前头。 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站在后面,看到那艘高大的官船徐徐靠过来的时候,不由得生起一份紧张。 由于扬州钞关户部员外郎关峒早前饮酒溺亡于小秦淮河,现在扬州钞关只有几个末流的官员到场恭迎。 尽管如此,但扬州城各个衙门大大小小的官员相加,竟然有着数十人之多。 “王越是不是真的来了!” “这还能有假,只是听闻此人嗜杀!” “你说话当心点,小心人家的尚方剑斩了你!”……前来围观的士子并不少,面对这个在湖广闯出赫赫声名的王砍头,大家亦是表现出几分忌惮地道。 “听说这位钦差在湖广杀了不少贪官,不知!” “这天下的官员都是一个德行,你瞧一瞧那位铁面御史便可知!”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钦差大人据说是真的为咱们百姓作主!”……很多逗留在这里的百姓得知官船上的人竟然是钦差王越,结合早前从湖广传来的新闻,亦是纷纷期待地道。 由于再往前几百米便是扬州钞关,所以这里聚集着许多来来往往的商船。 只是船只亦是有等级之分,而今面对这么一艘打着钦差旗帜的官船,所有商船自然是要通通避让了。 这艘钦差官船已经停泊在码头边上,但迟迟没有见到王越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 “好大的架子,这是下马威吗?” “钦差见多了,还真没瞧到这般嚣张的!”……扬州官员原本对王越便抱着敌意,现在看到王越是迟迟没有现身,却是不由得纷纷低声进行吐槽道。 正当大家等得不耐烦之时,一个锦衣太监来到甲板处道:“诸位久等了,杂家是织造局太监孙恩,此次幸好随行前来扬州办差!” “见过孙公公!”李之清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王越唱的是哪一出,但还是见礼道。 孙恩自知自己不会得到这帮自视清官的文官重视,显得十分平静地回礼道:“诸位大人客气了!” “孙公公,不知钦差大人是何缘故不肯出来相见?”李之清自然不关心一个织造局太监到这里办什么差事,便直接打听道。 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等官员亦是十分困惑王越的举动,便纷纷望向甲板上的太监孙恩。 孙恩清了清嗓子,便抛出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道:“诸位大人,钦差大人伤重未痊愈,今路途奔波,河道天候多变,致宿凉侵体,偶染风寒!因此,请众位暂且回转治所,听蒙召唤!”不见? 扬州知府杨明远等官员听到这番文绉绉的话后,不由是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早前便已经听闻王越遇袭重伤,但既然都已经从松江府那边大老远跑过来了,那么怎么都该露面才是,不承想竟然选择在船中避而不见。 “钦差大人奉旨前来总理盐政,今带伤代天子巡牧,又在扬州染疾,扬州僚众甚为不安。不知可有需求,扬州僚众即供驱使,不敢迁延。”李之清想要探虚实,便代表大家进行表态道。 “不知钦差大人可有需求,扬州僚众即供驱使!”扬州知府杨明远等官员知道是要设法跟王越接触,当即附和李之清的话道。 孙恩发现这位两淮都转运使颇为难缠,便发挥急智地回应道:“钦差大人伤情已近康达,风寒实属小疾,毋须惊扰地方,静养三日即可!” “扬州僚众这便告退,听侯宣召!”李之清看到对方确实是执意不肯相见,当即便决定选择退让地道。 孙恩不由地暗松一口气,当即便客套地道:“钦差大人请杂家代转致歉,请诸位原宥!” “钦差大人代天子巡牧,总理地方政事,扬州僚众岂敢受歉!望钦差大人早日康愈,扬州僚众先行告退!”李之清将孙恩的反应看在眼里,显得十分得体地回话道。 一众官员看到钦差王越不肯下船,便只好纷纷乘坐官轿从南门返回扬州城内。 且不论王越的伤病是真是假,而今堂堂的钦差到来,他们哪怕再如何的猖狂,这段时间亦得夹起尾巴做人。 扬州城的十里青砖长街热闹仍旧,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各个衙门的官员纷纷返回各位的衙署中,只是 “扬州铁三角”再次相聚于两淮都转运使衙门,而今他们三人是完全不再避讳了。 自从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醉酒落水身亡后,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是以李之清马首是瞻。 现在钦差突然到来,他们所有官员都聚拢于李之清的麾下,却是希望李之清能够带领他们渡过眼前这一场危机。 刚回到议事厅,扬州知府杨明远便直接抱怨道:“王越今天当真是好大的架子,只是他避而不见,究竟是唱哪一出呢?” “难得王越是真的重伤还没有康愈?”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的眉头微蹙,亦是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李之清在主座落座,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盏道:“王越去年遇袭落水不知所踪,但受到再重的伤,而今亦是该好了!此人是咱们大明不世出的名将,在边关便屡立战功,极擅于运用兵法。湖广方向正是没料到王越杀回马枪,结果整个湖广官场都疏于防范,这才被王越一锅端的机会。现在王越不现身,恐怕是在另作他谋!” “李大人,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知道杨之清有智谋,便认真地询问道。 扬州知府杨明远深知李之清的狠辣,亦是扭头望向自己团体的主心骨。 李之清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道:“知己知彼才是百战百胜,咱们要尽快查清王越前来扬州的竟然想要做什么,又将会从哪方面着手!若是本官没有估计错的话,王砍头恐怕已经提前下船了!” “提前下船?若是他不来扬州城,他是要到哪里?”张溙山的眉头蹙起,当即十分不解地询问道。 李之清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掌控一切地道:“本官已经下令扬州府所辖的知县和知州加派人手盘查各个关口,一旦发现王越的踪迹便即刻来报!”扬州府下辖三州八县,高邮领宝应县、兴化县,泰州领如皋县,通州领海门县,直辖江都、仪真、泰兴、靖江四县,而江都县为府治所在。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他早已经将下面知县和知州都绑到了自己的战船上,而今自然是跟着自己一起提防王越。 若王越还想玩在湖广的那一招 “杀回马枪”,他却是一点机会都不会给对方,定然是要将王越的行踪掌握在手中,却是不会给王越任何的可乘之机。 话音刚落,负责情报传递的官员匆匆来报道:“刚刚泰兴县传来消息!他们在境内发现一行陌生人由水路而来,大部分都是京城口音,疑似王越一行!” “呵呵……王越果真是要到泰兴?看来他此行是要奔着盐场而去了啊!!”李之清得知王越的动向后,不由得露出狡黠的笑容道。 张溙山终于是刚刚到任不久,很多事情压根不知晓,当即困惑地询问道:“杨大人,他到盐场做甚?” “张御史,你怕是有意不知,早年间本官便已经放出扬州府境内有大型的私盐盐厂的消息!”李之清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沾沾自喜地道。 张溙山得知这是李之清故意放出的假消息,那么自然不可能在泰兴县找得到那一个藏匿起来的私盐场,便是微微一笑地道:“呵呵……原来如此,那么他这是要大海捞针了啊!” “张御史,此话大谬,并非是大海捞针,这是水中捞月!”杨知府亦是端起茶盏,当即便进行纠正道。 水中捞月?张溙山顿时有点犯糊涂,却是完全理解不了这是何意。两淮都转运使司衙门不远处,那间名为 “扬州梦”的青楼比往日显得更加的热闹。由于王越前来扬州,却是打乱了李之清的计划,一些事情亦是不得不进行变更。 李之清钱谷师爷今日显得十分的忙碌,在这里接见早前已经谈妥的盐商,宛如一只辛勤的八字胡小蜜蜂。 “李师爷,不知突然找本员外所为何事呢?”王越自然不在那艘官船上,而今仍旧顶着由湖北过来的盐商招摇撞骗般道。 看书喇李师爷推门进来看到等待在这里的王越,显得开门见山地道:“胡员外,你要的盐引出了变故,所以咱们要更改交易的方式和时间!” “李师爷,不知因何要变动?”王越的眉头微蹙,却是明知故问地道。李师爷已经认定王越便是豪客,便是说明事情的原委道:“钦差大人已经到了扬州,一些事情便不宜在表面上操作!若你是诚心要盐的话,两日内将银子存入江都钱肆,不然就要等到钦差大人离开才能交易了!” “早前不是说要现银交易吗?现在突然要将钱银存到一间闻所未闻的钱肆中,万一掌柜卷款而逃该如何是好?”王越的心里一阵暗喜,却是装着警惕地道。 李师爷今日已经不止一次遇到警惕的盐商,便是直接透露口风道:“江都钱肆的背后是扬州城商会,其中亦有咱们大人和诸位大人的股份,你将钱银存到里面是绝对安全!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切勿将此事生张出去!” “呵呵……这个自然,本员外必不会声张出去!既然江都钱肆安全,那么我这便让人将钱银调回来,但钱银存在城外要耗费些时日!”王越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李师爷发现王越的心眼挺多,但亦是认真地告诫道:“此次事情比较紧急,若是您的钱银在后日午时前无法入账,那么错过这个时间后,却是只能等到钦差离开才能交易了!” “好,钱银必定按时到达,却不知拿到存票又该如何做呢?”王越看到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便是保持冷静地询问道。 虽然已经打进了敌人内部,但一直摸不清他们的具体玩法。最让他困惑的是这帮人如何保障自己用盐引能成功提到盐,而他们从哪里弄得这么多盐引给自己,还有那个神秘的私盐场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那晚那艘银船的银两都流向了何方?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他需要完成这一次的交易,从他们的嘴里套取真相,进而将他们一网斩尽。 李师爷看到大买卖即将大功告成,便是进行指导道:“你将银两存进江都钱肆后,于后天午时带着存票过来司前码头,到时会有人引你上船详谈!” “好,那到时见!”王越没想到对方将交易的地点安排在船上,显得不动声色地点头道。 在此次交易中,向朝廷认购盐引的银可以先赊,但每张盐引四两则要先行缴纳。 由于王越选择最高额度的五千两,所以他现在需要两万两白银。刚刚回到住处,王煜当即便犯难地道:“爷爷,咱们从哪里弄来两万两?” “你错了,并非两万两白银,而是两万两白银存票!”王越看着自己孙子头痛的模样,便打算给自己孙子先上一课道。 王煜的眉头蹙起,却是不解地道:“爷爷,两万两白银和两万两白银存票,这不都是一个样吗?” “错了,这不一样!”王越望着王煜的眼睛,显得高深莫测地答道。看书溂 第一百四十章 收网行动2 扬州城是大明少有的富庶之城,城内的布局呈现很明显的阶层划分。西北区域是官绅的住宅区,东南区域是盐商聚居区,东北区域是商业区,而西南区域是一般居民区。 由于扬州城人口的急剧增长,加上越来越多的盐商选择定居在这里,致使现在扬州城是寸金寸土,不少人甚至已经提出要筑建新城的设想。 当然,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你想修便能修,哪怕自己掏钱都不行,而是要奏请紫禁城那位允许才行。 江都钱肆坐落在东北的商业区,从十里长街的北段拐进一个胡同的最里面,是一间并不起眼的店铺。 店铺的招牌虽然只是一面小小的黑漆烫金匾,但里面的前铺很宽敞,而且还有一个会客区,再里面便是由壮丁把守的银库了。 “刘员外存银五千两!” “张员外,请您将存票收好咯!” “一万两已入账,这是见票即付的存票!”……这里毕竟是一个死胡同,平时很少人会到这里,但今日显得特别的热闹,不由有人押着金银前来道。 平日哪怕几十两的存票都很少见,但这两天竟然都是几千到几万两不等的大额存单,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钱肆无疑代表这个时代金融业的最高水准,只是大明的金融环境还不具备出现连锁性质的大钱庄,而今都是仅仅经营存取业务。 毕竟单纯的富商压根保不住大笔的财富,而有实力的高官又得考虑乌纱帽,故而还需要等待拥有财力和朝堂影响力的大商团出现,那样才有可能出现区域性连锁大钱庄。 现在这间不起眼钱肆存银从几两到几万两飙升,自然不是江都钱肆的信誉突然飙升,更不是而今的金融业腾飞,而是这些天它将充当走账的渠道。 江都钱肆现在所收到的存银,其实只是在这里呆上两三日,而后这笔高达数十万两的钱银将会被人瓜分得干干净净。 就像那晚的银船一般,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们便悄悄地将这些银子瓜分,享受权力所带来的财富。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无论是处于哪朝哪代,真正能够坐拥财富的往往是当权者,亦或者是官商一体化的大商帮。 “在这里存银真的安全吗?” “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一直都是在这里走银的!” “下回真要办什么事情,在这里换上存票比什么都好使!”……跟王越所担心一般,一些新盐商将几千乃至几万两白银存在这里难免会担心,但一些老盐商对此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其实很多人并不知晓,若不是此次钦差突然到来打扰了计划,这个一直用于 “官商走账”的江都钱肆并不会暴露给新盐商。虽然有些新盐商担心财产安全而选择临阵退缩,但大多数新盐商还是将自己携带而来的银钱存放到江都钱肆,拿到了江都钱肆所开具的存票。 交易当天,码头上停着三艘花船,在午时分三个时段驶离。一些盐商拿着存票来到司前码头,在经过检查存票后,便乘坐花船沿着内城河朝北边的水门缓缓而去,似乎是要离开扬州城。 “走!”胡军一直在这里负责监视司前码头中花船的动静,在看到第二艘花船已经驶离后,便悄悄地带人离开这里。 没过多久,张采领着一帮乔装成仆人的锦衣卫押着一箱石头出现,正是朝着位于死胡同里面的江都钱肆而去。 存票虽然没有像银票那般注重防伪,但想要伪造绝非易事。存票一般采用昂贵的纸张,先是设计一小行特定的花纹,然后用特殊的颜料进行绘制,另外还用特殊的雕刻章印在纸张上面,加上钱肆书写人笔迹的独特性,几乎是没有造假的空间。 只是神奇的一幕发生了,王越虽然押着一车石头进入死胡同,但很快从死胡同中走出,手里已经多了一张两万两的存票。 有关二万两白银和二万两白银存票有何不同,王越用行动给自己的孙子上了生动的一课。 司前码头,这里原本停泊的三艘花船已经剩下最后一艘,而且这一艘花船即将满员,甚至一些人员已经催促着离开。 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扬州城内城河的河畔栽种很多的榆钱树,而码头边上亦有几棵,此时树冠已经吐出新叶,正在春风中摇曳。 “快,快点!”张采等人捏准时点赶了过来,正是抬着一顶轿子从石阶下来。 王越装着很着急的模样,来到司前码头对李师爷道:“李师爷,这帮手下办事太拖沓了,老夫没错过时辰吧?” “胡员外,你若是再晚到半分,这最后的船便真要开走了!你来得正好,时辰已到,这船马上就要开!”李师爷在这里负责核查人员的身份和存票,看到王越顿时会心一笑地道。 倒不是他对王越有特殊的好感,而是王越认购足足五千张盐引,所以他将能够得到一笔可贵的赏钱。 扬州上上下下之所以能够组成铁桶一块,不仅仅是因为他家主人李之清朝中有人关照,更重要是人人都能从中吃到肉、喝到汤。 王越自然知道自己赶的便是最后一艘船,当即假意高兴地大手一挥道:“走,你们快随我登船,可别误了人家开船!” “胡员外,且慢!”李师爷正想要检验王越的存票,结果看到王越竟然想要带八名手下登船,当即急忙进行阻止道。 王越知道想要除掉这一伙奸人,便要变得圆滑起来,当即装糊涂地道:“李师爷,这是怎么了?” “胡员外,咱们的规矩是所有人员都不许带随从上船!”李师爷看着王越身后的一帮人,当即申明规则道。 “不可,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黑船!” “不错,我家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如何是好?” “什么狗屁规矩,我们就是要上船保护我家老爷安全!”……张采等人自然早已经摸清这个登岸的规则,但为了达到分散李师爷注意力的目的,当即进行抗议地道。 倒不全都是在演戏,王越终究已经是六旬老人,一旦被这伙人发现了端倪,没准这帮人真敢将堂堂的钦差丢到河里淹死。 原本他们一直认为只要有皇命在身,便可以像在湖广那般,只要掌握到他们的罪证,那么想要斩谁便能斩谁。 只是此次在前来的路途中遭遇刺杀,又见证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的失足溺亡案,便是知道这里比湖广要凶险一百倍。 若是一个处理不当,此次并不是钦差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而是他们这位钦差大人羊入虎口。正是如此,他们一直反对王越登船冒险,特别在得知只能一人登船的时候,但他们却坳不过王越。 “这是上船的规矩,所有人员都是一视同仁,你们在这里闹也没有用!”李师爷深知这位胡员外有些背景和来历,当即指着花船上的人强调道。 王越自然不是真要强行将张采等人带上船,当即进行训斥道:“汝等休得在此生事!张采,你带两个人在此等候,其他人都通通回居所老实呆着,不可生事!” “遵命!”张采虽然担心王越的安危,但亦是遵从王越的意志拱手道。王越正准备蒙混过关地迈步准备借机登船,但还是给李师爷伸手拦住了。 “胡员外,还请见谅,所有人员都需要检验存票才能登船!”李师爷之所以能够坐在这个位置上,正是因为他做事细致,从来没有出现丝毫纰漏,而今一本正经地提出要求道。 这……张采等人还以为此次能够蒙混过关,但听到李师爷还是要检查王越的存票,当即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皇帝通过织造局拨给他们经费,但亦不可能给他们送来二万两,故而给他们有且只有一条路,那就是伪造一张二万两的存票。 只是不论他们伪造得多真,但假的终究还是假的,所以假存票很可能在这里便被这位李师爷一眼识破。 “请看!”王越想是突然想起一般,便伸手从袖中取出那支假存票道。 哎!张采等人都关注着李师爷的一举一动,原以为李师爷会看在他们这么熟悉的份上不会接过去查验,但没想要竟然拿王越伸手了。 李师爷在接过存票的时候,单是通过这手感便知道是出自江都钱庄,这种纸张的来历颇为隐秘,而上面的印章和花纹都没有问题。 “李师爷,你还要老子等多久,快点开船!”坐在花船的一个中年胖员外显得十分耐烦,突然大声地催促道。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了同船人员的抗议,甚至有人放言要下船离开。李师爷急忙将存票交还王越,先是对王越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对船上那个最先抱怨的中年胖员外道:“苏员外,现在马上就开船!”王越接回存票,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是给自己过了这一关。 今天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榆钱树的新叶在阳光显得十分的嫩绿。随着王越登船,这艘花船缓缓驶向北城的水门,而后经由水门便出了扬州城。 扬州城的北边是汴水河,在这里停着一艘高达三层的官船,早前乘坐花船过来的人员已经到了官船上。 王越跟最后一批盐商登上官船,待他们一行人来到二楼的大厅处,这里竟然一共聚集了数十位来自各位的大盐商。 原以为官船很快驶离,但这艘官船仍旧停留,似乎还要继续等着人。王越选择一个角落坐下,静静地观察这热闹的盐商会,时不时望向那个门口。 此次他之所以以身犯险,便是要弄明白盐引的来历,而这帮人又如何确保盐引能排在其他盐引前面兑付,而他们又将如何分赃,前来参与的人员又有谁? 阿啾!苏半城正跟着在场的盐商相谈甚欢,跟几位大盐商还约好晚上一起到青楼喝酒,却突然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在打完喷嚏的时候,他抬头看到静坐在角落处的王越,出于相信冥冥中必有天意安排,便将扇子拍在手心处,主动走向了这个小老头。 “苏员外,不知何事呢?”王越刚刚已经注意到这个左右逢源的苏员外,便是微笑着询问道。 苏半城注意到王越的气质不凡,显得十分礼貌地指面前一张空凳子道:“胡员外,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请坐!”王越原本不想跟这么盐商产生交集,但脸上还是露出微笑地道。 苏半城刚刚落座,便语出惊人地道:“胡员外,你看起来不像是买卖人!” “此话怎讲?”王越心里暗自一惊,显得不动声色地道。苏半城盯着王越的眼睛,用扇子指着自己的额头道:“直觉!” “直觉?”王越还以为对方看破了什么,不由得哑然失笑地道。苏半城打量着王越的衣着,显得一语道破地道:“咱们买卖人到了这种交际的场合,身上都会挂玉佩,或手里拿一把古扇,再不济亦套个玉板指,但你身上似乎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兑银的时候匆忙,忘记了!”王越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露出破绽,便是抛出一个说辞地道。 苏半城将手中的扇子打开,却是轻轻地摇头道:“此话更是不妥!兑银这种事情只需让手下操办,或者在钱肆对面的茶馆盯着,何须忙到顾及不上自己的衣容呢?” “老夫历来做事喜欢亲力亲为!”王越强装镇定,便是搪塞地道。苏半城轻轻地扇动手中的扇子,却是望着王越的眼睛道:“若真是事事亲力亲为的掌柜,你初涉盐事,而今便该抓住这个机会结识在场的老盐商,这才好在将来互通有无,但你却在这里静坐,岂不怪哉?” “老夫若不是正经的生意人,若不是为购盐而来,又因何至此呢?”王越知道确实露了破绽,便是反客为主地反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 收网行动3 苏半城并没有强有力的官方背景,之所以能够成为苏州的第一丝绸商人,依仗的正是自己这双毒辣的眼睛。 虽然很确定眼前这个小老头并非真正的生意人,但亦不像是一个江湖骗子,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正如对方所说:若不是为了购盐,又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大笔钱银存到江都钱肆换得此次登船的船票呢? 若是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老头,那便是两个字:怪哉。 “苏员外,每个人的行商风格不尽相同!老夫虽是初涉,但亦怕遭人诓骗,先行观察未必比你急于成事要差!”王越深谙兵法之道,当即便反客为主地道。 苏半城一想还真有几分道理,且他做买卖所图无非是扩展人脉好将买卖做大,即便此人要骗那亦是骗两淮都转运使司,当即便微微拱手致歉道:“胡员外言之在理,是在下唐突了。鄙人沈百石,苏州人士,祖业本是织业,而今前来扬州亦是想要做一做食盐买卖,还请今后多关照!”正是这时,这里的人员突然产生一阵骚动,大家齐齐扭头朝着门口处,很多人的脸上当即浮现了震惊之色。 却见最后一批人员已经登船,船体亦是缓缓向东而行,而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 在很多人的预期中,仅仅只会是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出面,但没有想到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和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都已经是局中人。 杨明远倒还好说,毕竟扬州知府完全有理由从中分得一杯羹,但很多人都没有想到负责巡盐的铁面御史张溙山亦是利益集团的一员。 现在扬州城的铁三角真的出现在这里,后面还有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桓和所辖的三位分司长官,这个阵容无疑已经向他们展示足够的硬实力了。 “李大人,您是风采不减啊!” “杨知府,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 “张御史,你是年轻有为,日后前程不可限量也!”……面对扬州城的铁三角出现在这里,一些自持有点脸面的盐商纷纷上前,显得十分热情地进行寒暄道。 “呵呵……这帮人果然是抱团了,亦难保他们敢保证他们的盐引能够提到盐!”苏半城看到热闹的场景,亦是恍然大悟地道。 王越虽然一直知道扬州官员已经沆瀣一气,但真正看到这扬州三位衙门首官一起出现在这里,这才意识到地方的贪腐远比想象中要严重。 若是在朝堂之上,亦或者打着钦差的旗号而来,谁会想到都是熟读圣贤书的进士官,崇尚周礼和儒学的圣人门生,竟然勾连在一起侵吞盐利。 如果湖广的官场只是出现一些害群之马,那么扬州官场当真是 “全部砍可能有二三个冤枉了,但隔着砍肯定有漏网之鱼”。到了这一刻,他觉得有必然上疏请陛下年年开恩科,不然这扬州突然空出的一大堆空缺不好找人填任。 “诸位,鄙人乃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本官旁边两位是杨知府和张御史,在这扬州地界,别的可能保证不了,但你们做买卖必定畅通无阻,且有什么琐事找扬知府便可解决!”李之清昂首而立,对在场的盐商保证道。 杨知府每次都能分得不少,便站出来微笑地道:“李大人说得对!只要是本府辖区内之事,只要到了本府这里,必定帮你们解忧!”这……在场的新盐商心里在不由得一动,敢情在这里买了盐引,今后在扬州是可以横着走了,这帮人着实是很厚道。 “诸位,今已略备酒席,大家在这里吃好唱好,我跟两位大人先到上面了!”李之清看到效果已经达到,便是进行告辞道。 “李大人,请慢走!”众盐商心里顿时有了底,当即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现在有三位巨头背书,那么提盐的事情无疑会十分畅通。至于今后在扬州办事,有着扬州铁三角罩着,他们几乎可以横着走了。 汴水河的上游是瘦西湖,只是现在那里还没有清理污泥,故而早已经成为臭水湖。 这艘船朝着东边驶向东边的运河,而后沿着运河南下便可以绕回到扬州大码头。 行程事前已经敲定,只需要完成这一次绕着扬州城由北到南的航行,此次增加提盐费的售引活动便能圆满结束。 至于那位奉旨查案的钦差,恐怕此时还在泰兴县宛如无头苍蝇般瞎转。 两淮都转运使司副使高桓留在了这里,在跟一帮相熟的老盐商一一打过招呼后,便亲自进行讲解。 高桓是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小老头,初时被恩荫为国子监生,但实在考取不到功名,转而被朝廷授从七品的中书舍人,而今是正五品的两淮都转运副使。 在大明官场,虽然不讲究子承父业,但高恒的父亲正是原首辅高谷,这亦是李之清敢于在扬州城拉帮结派的原因之一。 高恒面对在场的数十名盐商,便认真地透露信息道:“诸位可能有所不知,朝廷为了鼓励大家积极用银购引,所以最早便明文规定所售的盐引必须当年能提到盐,否则要对都转运使司治罪!所以你们只要买下这些盐引,我们两淮都转运使司都要保障当年提引,而你们支付了提盐银,更是保证你们到了盐厂是见票即兑!”他们正是利用手里兑盐的权力,从而通过这帮盐商权力寻租。 自己给予这帮盐商打开方便之门,而这帮盐商则是给予他们提盐银,可谓是皆大欢喜。 “高副使大人,规定所售的盐引必须当年能提到盐,此事我们因何不知?”一个盐商听到这番话后,当即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欺上瞒下啊!王越发现这帮人着实是十分高明,只是利用一个信息的小小不对称,当即便将所有人都是玩得团团转。 若是大家知道所售的折色引有这个特殊的规定,那么他们一旦正常购得这种盐引,其实压根不用担心提不到盐,甚至不需要给予这么高的提盐费。 只是现在上了这艘船,明明是朝廷给予两淮都转运司使衙门的压力,结果反倒成为李之清们的谈判筹码。 既然有着朝廷的明文规定,又有着李之清这帮人打开的绿灯和保证,确实不需要过分担心持引提不到盐。 高恒微微一笑,便是进行解释道:“此事起初其实是一个小忽悠,只是李大人在发现之后,每次张文都选择略去这个规定。诸位若是不信,朝廷经过户部的公文在此,大家可以上前一观。”说着,便将带过来的朝廷公文进行展示,而上面赫然是三枚户部司、堂、部的官印。 “胡员外,这户部行文果真有此规定!”苏半城是一个较真的人,在看到户部公文果然有此规定,亦是不由得佩服这帮人道。 王越发现自己其实是当局者迷,原本以为他们要给每个盐商写保证书,结果竟然是钻了一个小小的空子。 只是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到:一旦逮到机会,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空子,亦会趁机大捞特捞。 其实不是华夏没有真正懂治国的人,但再好的经传到了下面,这帮贪婪的官员亦能够睁着眼睛帮你将经唱歪。 而今的少年天子雄心勃勃,恐怕是要推行一大堆利国利民的改革措施,但想必他是意识不到这地方上的问题了。 华夏治国的问题其实从来并不是高层的问题,高层一直都在努力扮演清流的角色,主要还是由文官集团所主治的地方早已经是烂掉。 “高大人,朝廷每年只给比较少量的盐引进行折色,最多的成化十六年亦是十万引,你们今年怎么还能一下子放出这么多盐引呢?”虽然提盐的顾虑打消大半,但一个新盐商又是提出一个疑惑地道。 在场的盐商其实早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两淮衙门发行的折色盐引额度着实太多,甚至有人都要怀疑他造假引了。 王越对这个问题亦是深有体会,像他这个刚入行的盐商都能拿到五千引,其他的老盐商必定更多,但印象中朝廷户部只规定每年发出少量的折色盐引。 高恒面对这个问题,却是神秘一笑地道:“此事涉及另一个隐秘,由于跟咱们的交易无关,故而无可奉告!只是现在有着各位大人为保,且给你们的盐引都盖着两淮都转运使司的大印,你们还担心有假的不成?即便我们胆子再大,亦不敢伪造假引吧?”王越不由得暗感失望,本以为此次混上来能够知悉全部的真相,但结果仅是得知他们钻了一个小小的空子。 “不错,咱们手里都是正规的盐引,怕啥呢?” “反正每年都如此,还是快点开始认购盐引吧!” “跟他们解释这么多做甚,不愿意认购盐引便下船去!”……在场的老盐商跟李之清等官员已经打交道多年,所以对主办方显得十分信任,当即便纷纷不耐烦地表态道。 “我们初次参与,自然是想问个明白!既然关系到诸位大人的隐秘,那我们自然不好再探知,这盐引我全部认购了!”那位新盐商观察着旁边新盐商的反应,当即便是表态道。 在场的新盐商亦是慢慢打消了顾虑,虽然两淮都转运使司给出的量很反常,但人家确实不可能给出假引。 对他们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始终是能否顺利能够提盐。 “我全部认购了!” “我保守一些,只认一半额度的盐引!”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全部认购了!”……新盐商在听完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桓的亲自讲解后,亦是已经慢慢打消了所有的顾虑,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一时间,场面显得其乐融融。王越面对此情此景,不由得尴尬起来。他袖中有着一张两万两的假存票,现在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继续使用假存票购盐,要么则拒绝此次交易。 只是使用假存票很容易被人识破,而拒绝交易同样会让人生疑,这其实是两个都会存在风险的选择。 两利相权从其重,两害相权从其轻。现在只要顺利到达扬州码头,只要自己手中的假存票能够继续蒙混过关,那么他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还不等王越进行表态,旁边的一个新盐商突然霍地站起来道:“什么?要扣下一成作为知情费?” “不是扣除,而是要扣押一成金额留在江都钱肆,若是你不到处宣扬,一年后可以全额退还,绝不实言!”高恒对这个情况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当即便耐心地讲解道。 那个新盐商看着身边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便是进行表态道:“既然如此,我认购一半的额度!”高恒微微一笑,便是让人员帮忙办理。 其实办理的操作并不复杂,由于都是全额缴费才能登船,而今至少是认购一半。 若是选取全额认购自然不用退还银盐,但如果认购一半倒退还一半的银两。 “胡员外,你怎么说呢?”高恒来到王越的面前,却是微微一笑地道。 王越没想到还有扣钱一说,但还是硬着头皮地道:“老夫对你们盐引的真实性生疑,所以不认购!” “既然如此,你该知道我们的规矩了!要扣留一成作知情担保金,一年后可以全额退还,请先将你的存票拿出来我们批示下!”高恒看着眼前的王越有几分面善,便是微笑地道。 王越面对这个合理的请求,亦是只好将自己的假存票拿了出来,然后将这份假存票交到了高恒的手里。 高恒接过假存票瞧了一眼,却是没有发现上面有什么问题,便将存票转交给随行的书吏。 书吏对处理这个事情已经是轻车路熟,便往上面加盖 “扣留一成”。只是他将印盖重新拿起来当即一愣,自己刚刚盖下的印章莫名其妙少了大半截,而后若有所悟地望向自己印章的底部。 高恒正想要继续亲自招呼旁边的苏半城,却是突然瞥见这一幕,显得皮笑肉不笑地望向王越道:“胡员外,你这是要唱哪一出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收网行动4 王越被抓了正形,只是知道现在亮出自己钦差的身份不仅没有用处,而且很可能直接遭来杀身之祸。 毕竟他如今已经掌握了李之清等人的犯罪事实,一旦自己的身份泄露,那么自己必定会像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那般溺亡。 现在他正面临着一场大劫,若自己能够顺利上岸便可以实现反杀,如果事情败露有可能要葬身于此。 只是哪怕到了这一刻,他都没有后悔自己选择冒险。毕竟没有这个经历,没有亲自在船上看到这里的人与事,又怎么能彻底看清这帮人的真面目呢? 啊?假的?苏半城都已经选择相信王越是盐商,只是看到王越竟然使用一张伪造的存票,当即震惊地望向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 这已经不是怪哉了,而是想要找死,扬州这边的官员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高恒从书吏手里接过存票,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呵呵……倒是好手段,只是这粘连的手法实在过于拙劣!”王越看到那张存票,亦是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自然不可能凭空变出二万两白银,而手里的存票自然是假的。只是这个形容其实并不正确,那张存票是真的,但上面的金额被自己进行修改罢了。 若李师爷刚刚在司前码头认真检查,便可以很轻松发现问题所在,毕竟粘连存在着比较明显的痕迹。 只是当时已经到了发船时间,而苏半城等盐商刚好发出抱怨,这才让他拿着假存票蒙混过关顺利登船。 按说,到了船上后,自己手中的假存票已经被检查过了,自然不会被怀疑才对。 事实亦是如此,高恒和那位书吏对存票已经是深信不疑,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书吏用印章一按,却是将粘在上面的小纸条沾了起来。 自己终究是输给了天意,却是再度被这贼老天狠狠地耍了一把。 “高副使大人,此人一定有问题!”书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 “诡异”的情况,当即便警惕地提醒道。通常伪造存票都是从钱肆中骗取钱财,只是江都钱肆有底票,若是拿到存票跟底票一比照便知真伪,所以此次造假的目的并不是要骗钱。 既然不是为了骗钱,结合他们在这里做出如此不法之事,这个来路不明的胡员外的动机明显不纯。 王越此刻亦是十分紧张,自己登船的动机太明显了,正是冲着揭密他们今日的不法之事而冒险登船。 若是自己被证实是上船来刺探情报和搜罗证据,哪怕他们不知道自己是钦差,恐怕亦是要将自己灭口了。 “胡员外,你说你的银子没有来得及筹足亦无须用这般手段啊!咱们商人要讲究诚信,你现在失了诚信,将来谁还敢跟你做买卖呢?”苏半城看到了王越的紧张,却是突然出言教训道。 咦?高恒正要怀疑这个身材结实的老头意图不轨,结果听到苏半城的这一番话,便重新打量这个气度不凡的胡员外。 “苏员外,若是错过此次机会,我便要等到钦差大人离开扬州城!只是钦差都伤了,若是留在扬州养病,必定要呆上个把月,老夫如何等得起?老夫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所以才行此下策!”王越却是没有想到苏半城会办自己,当即便顺着苏半城的意路进行解释道。 书吏跟李师爷那般留着八字胡,却是捏了一下自己的胡梢便质疑道:“如果你真是担心错过交易之事,刚刚因何不全额认购,岂不是自相矛盾?” “老夫刚刚之所以犹豫,便是因为手里拿着一张假存票。若是全额认购的话,便是属于欺诈,所以只能是拒绝!等到船登岸,想必我的仆人已经将银两兑换妥当,到时再订亦不算太迟,起码比用假存票欺诈要强!”王越亦是有着求生欲,当即便认真地辩解道。 “你当真是这样想的?”高恒看出王越确确实实并不像是一个江湖骗子,便是认真地求证道。 王越自然不会否认,当即表态自己的不满道:“自然是千真万确!老夫承认伪造存票是不对,但如今在扬州地界,什么事还不是你们说得算?原本你们说好交易的时间是二月初一,结果你们将时间一再拖延,此次突然又将时间提前,老夫会筹不足银子吗?”苏半城暗暗竖起了大拇指,若不是自己刚刚给予他的思路,还真是相信胡员外这番说辞了。 “任你巧舌如簧,但你此次坏了咱们的规则!来人,先将他押到下面看管起来,此事交给杨知府决断!”高恒终究不是负责审案的,便是下达指令道。 “遵命!走吧!”两个大汉走过来,当即便要将王越押到下面关起来道。 王越心里暗叹一声,知道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现在总比自己身份暴露而惨遭他们灭口要强得多。 苏半城若有所思地看着王越被押走,只是转脸看到高恒,当即像是换了一张脸般笑道:“高副使大人,我要全额全购,一万张盐引!”高恒深深地打量一眼这位阔绰的富商,却是知道此人极有实力,据说这一位便是苏州城的新晋首富。 “走吧!”两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将王越押着走下楼梯,显得十分不烦恼地催促道。 王越在下楼梯的时候,却是意外看到后面跟着的一艘小船,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在他的计划中,却是安排这帮人在这艘官船靠岸的地方进行接应,但没有想到王煜这个孙子竟然尾随而来。 看书喇 “爷爷!”王煜远远看到王越的身影,显得十分激动地挥了挥手,只是还算知道分寸,喊话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是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公子,你是真有眼光,一下子便挑中我的船,我的船是出了名的快!”船夫是一个精瘦的中年男子,显得自卖自夸地道。 王煜的心思并不在船夫这里,正是眼巴巴地望着那边的楼梯道:“只要不是沉得快就行,快跟上前面那艘船!” “公子,我可告诉你,前面的船可不简单!若不是看在你一再加钱的份上,我是真不敢跟!”船夫是扬州人士,却是认真地忠告道。 王煜眯着眼睛看着爷爷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十分认真地道:“你不是喜欢八卦事吗?呆会你跟着你,保证让你拿到扬州城今天最轰动的猛料!” “好咧,您坐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加速了!”船夫是一个诚实人,当即便卖力地划动船桨道。 官船已经驶入运河,正是顺流而下,只要在前面跟顺河道拐一个大弯,便能够返回扬州城的南码头。 王越被带到船体底部的舱房中,谁能想到,堂堂的钦差竟然沦为了阶下囚。 事情确实是不利,而王越明显运气欠缺。原本最好的结果是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官船靠岸,只是官船行驶没多久,一个壮实的汉子便走下来道:“吴员外,走吧,知府大人要审你!” “审我?”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十分疑惑地道。虽然自己确实是伪造了存票,但江都钱肆并不属于官方机构,而自己并没有用于行骗,所以严重上并不属于罪犯。 壮实的汉子似乎心情不好,显得不耐烦地催促道:“手脚利索点,快跟我上去!”王越的手迅速地朝地面抹了一把布,而后便是抹在自己的脸上,刚刚他隐隐觉得杨明远有一点面善。 这个官场 “说大不大,说小亦是不小”,一旦真被杨知府识破自己钦差的身份,那么一切都玩完了。 两人顺着楼梯而上,王越暼见又朝自己挥手的孙子,心里反倒稍安一些,便来到三层的一个房间中。 这里的空气充斥着一股酒量和药味的混杂味道,一个妙龄女子正在穿衣服,而扬州知府杨明远还赖在床上。 “鄙人见过府尊大人!”王越来到房间的外间,对背对自己的杨明远拱手道。 杨明远手里捧着一本画册,便是懒得瞧一眼道:“你伪造存票?” “算是吧!”王越知道无法抵赖,便痛快地承认道。杨明远的脸上浮起不屑的表情,便进行质问道:“你可知罪?” “知府大人,不知我触犯了哪条大明律?”王越的眉头微蹙,便是据理力争地道。 杨明远将书本放下,只是发现自己刚刚运动扭到了脖子,便是放弃回头道:“在扬州,本知府便是律法,这都要人教吗?” “杨知府,鄙人亦是一时心急想要购盐,莫非是要欺诈!”王越知道这便是地方官员的嘴脸,便是辩解道。 杨明远继续看着自己手中不入大雅之堂的画册,显得正义凛然地道:“若是人人都像你这般不守规则,本府还如何理事?” “杨知府,那你要鄙人如何?”王越知道这里敢情不是讲法的地方,便是无奈地道。 杨明远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话中有话地道:“这就要看你懂不懂做事了!” “此话何意?”王越的眉头微蹙,显得困惑地反问道。杨明远舒服地躺着,便是拿捏这个不守规矩的富商道:“轻则关三日,重则……斩头!” “老夫只是伪造存票,并没有用于行骗,亦没有哪个国法不允,这就要掉脑袋?”王越发现这个知府简直是要草菅人命,便是惊讶地道。 杨明远长叹一声,却是淡淡地吩咐道:“来人!将这个恶徒押回府衙,先关他三五日,到时本府要亲自审理!”自己明明已经将话说得十分明显,只是这个人仍然领悟不到自己的意图,那么只能让他先吃一点苦头。 等到苦头吃得差不多,这个人自然就能领悟自己是什么意思,亦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爷,奴家新近看上了一个珠钗子,你买给奴家好不好?”那个妙龄女子已经穿过衣服,却是走过来撒娇地道。 “遵命!”将王越押上来的汉子贪婪地望了一眼那个妙龄女子,便是恭敬地道。 王越在离开之时,终于明白杨明远的意思了。这是看到自己是一只肥羊,所以是想要借此讹上一笔。 若是自己不满足于他,那么便有可能给自己判一个斩立决。原以为盐政腐败,但作为地方父母官的杨知府竟然利用权力公然索取好处,当真亦算是一个衣冠禽兽。 “你……你是?”正当王越出门的时候,结果跟李之清相当在门口遇上,李之清显得大为震惊地指着王越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 收网行动5 李之清是成化十一年的进士,初授户部主事,后升任户部郎中。王越在边关任职,李之清在京城,按说两人不会产生交集。 只是户部历来负责督饷,每当要将钱粮送往边关,都是由户部官员进行押运。 看书喇或许王越不记得一个小小的户部官员,但李之清却不可能忘记王越。 那时王越是总制三边的地方兵部尚书,后因功封威宁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人物。 尽管王越现在的脸上抹了灰,但仅是打一个照应,他便已经认出这位去年重新复出便名震天下的王砍头。 砰!李之清正想要叫出王越名字的时候,只感到眼前突然一黑。王越已经从李之清的反应中意识到对方识破自己的身份,为了不让自己陷于险境之中,便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自己原本只想安安分分靠岸,怎么就非要逼自己出手呢? “你?”一直护送王越的大汉刚刚行了一个礼,结果便看到李之清仰翻在地,当即无比震惊地扭头望向王越。 砰!王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便朝壮汉的面门再挥一拳。壮汉感到眼睛冒出一连串金星,而后便栽倒在地。 王越当即想沿着楼梯下去,打算从甲板处跳水逃离这里,结果楼梯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阻住他的逃离路线。 看着地上的壮汉还没有完全昏迷,竟然还想着挣扎地站起来,当即狠狠地朝对方的鼻尖处踢了一脚。 壮汉在感到鼻梁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后,整个人便是彻底昏了过来,痛恨这个偷袭自己的卑鄙老头。 “发生什么了?李大人!”听到动静跑上来查看情况的几名护卫看到倒在地上的李之清,便是大惊失色地喊道。 杨知府听到外面的动静后,便不再赖在床上,而是匆匆穿上衣服走出来查看,看到昏迷中的李之清亦是大惊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知府大人,应该是那个胡员外打昏李大人和看守逃走了!”一个护卫看到另一边昏迷的同伴,当即便进行推测道。 “他……他简直胆大包天!还愣着做甚,即刻将他翻找出来,本府要弄死他!”杨知府得知此事竟然是王越所为,当即气得咬牙切齿地吼道。 正是这时,房间传来那个女子的声音道:“啊……走水了!走水了!” “你们愣着做甚,快灭火!”杨知府得知自己的房间着火,当即对这帮猪一般的手下愤怒地命令道。 在场的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接连接到了两个命令,那么他们是要去查找犯人,还是要灭水呢? 最终在杨知府杀人般的目光中,他们意识到现在是灭火更紧要,不然他们全船的人都可能要玩蛋了。 “走水了,走火了!” “水缸在哪里,快灭火啊!” “别愣着了,蠢猪们,快往上面送水!”……这场火势来得突然,正是呈现越烧越旺的状态,致使很多人惊慌地大喊大叫道。 虽然船上有准备用于灭火的大水缸,但由于已经开始剧烈地烧了起来,加上这艘官船显得十分混乱,致使灭火的效果并不算太好。 “官船已经到码头了,大家快下船啊!”有人看到官船已经回到扬州码头,便是十分欣喜地叫道。 岸边的纤夫已经开始工作,正是帮着将他们的船体拉到码头边上。王越用布裹着脸来到了甲板上,发现官船真的已经回到了码头,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 原本想要趁乱跳河逃离,但如今貌似并不需要了。 “所有人都到下面码头,但谁不许私自离开,都给本府老实呆着那里!”杨知府看到上面房间还在冒着滚滚浓烟,当即便进行安排道。 众盐商自然没有异议,此刻只想逃离这个危险之地。在放行后,他们所有人纷纷捂着自己的口鼻,匆匆下了这艘官船,然后来到了这一个宽阔的码头上。 “你……”苏半城随着人流刚刚逃到码头上,结果看到自己的身旁站着的人竟然是王越,顿时十分震惊地道。 王越瞥了这个胖子一眼,却是考虑着要不要给此人一拳。 “别,我不会说出去的!”苏半城感受到王越身上的杀气,当即便举手投降道。 虽然他不说,但王越却已经暴露了,一个早前负责看管王越的壮汉在船上指着王越道:“刘捕头,就是他,快将他抓住!”刘捕头按着那个壮汉所指的方向寻找,当即便将带来的锁链一下子套在王越的脖颈处,显得凶神恶煞地道:“走,跟本捕头去见府尊大人!”王越看到自己脖子上的锁链,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这个捕头一起朝着那边的李之清和李知府走过去。 李之清悠悠地睁开了眼睛,却是心有余悸地望着眼前的蓝天,自己自己做的恶梦太可怕了。 在他所掌控的世界里,钦差王越被自己玩得团团转,而今还在泰兴县微服私访,寻找那个自己故意散播出来的私盐场。 只是他刚刚在梦里竟然在船上见到了王越,而王越早已经潜伏到他们身边,亦是将他们的勾当看得一清二楚了。 要是这并不是梦的话,那么他李之清在京城的人脉再多亦是没有用,自己十个脑袋恐怕都不够王砍头来砍。 “老爷,您醒了?身体觉得怎么样?”一旁的随从看到李之清终于醒过来,显得十分欣喜地关心道。 李之清的脑子正在嗡嗡作响,却是摆了摆手,显得十分疑惑地道:“怎么回事?我这是在哪里?” “老爷,你忘了?刚刚你在船上遭到那个歹人的袭击,结果昏了过来,不过那个歹人现在已经被杨知府抓住了!”随行的仆人当即一愣,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道。 “歹人?”李之清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便是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做梦,当即脸色惨白地惊恐道。 杨知府看到自己的手下将人抓到了,便大手一挥地道:“刘捕头,将人带过来,交由李大人处置!”若说刚刚他有可能看在银钱的份上,他会放胡员外一马,但现在他必须要替杨之清弄死这个胆大包天之人。 李之清很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亦或者是在昏迷前产生了幻觉,故而希冀地朝着刘捕头那边望了过去。 “李大人,别来无恙?”王越看到已经清醒过来的李之清,便是微笑地打招呼道。 经过刚刚认真的回忆,他亦是记起自己当年在大同确实跟解运粮的杨之清打过照面,却是没要想到对方竟然还记得自己。 “怎……怎么可能?王越,你怎么可能在这里?”李之清看到王越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震惊万分地质问道。 王……王越?杨知府和刚刚到来的张御史得知眼前的凶犯既然是大名鼎鼎的王砍头,亦是微微地将嘴巴张开,显得无比震惊地望向这个身材高大的老者。 在这一刻,他们的心无疑是沉到了谷底。既然这位胡员外便是王越,那么他们所做之事自然全部被王越所知悉,他们现在已经是在劫难逃了。 单是侵占巨额盐利,他们所有的参与者通通都要掉脑袋。只是让他们万分不解的是,据他们的情报网所知,王越此次应该还在泰兴县,怎么突然会以胡员外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了呢? “本钦差因何不能在这里?为了将你们通通逮住,本钦差这段时间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啊!”王越迎着三人震惊的目光,却是发生感慨地道。 在去年年底前来扬州的路途中遇刺后,他便选择将计就计,假意受伤落水不知所踪,实则已经悄悄来到扬州府地界着手调查那个私盐场。 只是他即便压迫自己的孙子到码头做苦力,结果调查将近一个月,仍是一无所获,最后还差点被一帮神秘官兵追杀而丧命。 此次为了能够顺利上船,亦是耗费了一番心血,不仅以身犯险进入虎穴,更是经历了刚刚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 而今总算是功德圆满,他拿到了这些官员的罪证,却是可以将这帮人一网打尽。 李一清眼睛当即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却是突然指着王越道:“此人是乱党!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快将他给本官勒死!”刘捕头有些理不清状态,但深知李之清才是扬州城真正的主人,双手当即一发力,便是想要将这个老头勒死在这里。 “你敢!”陆松已经出现,却是将一把刀指向刘捕头威胁道。刘捕头看到差不多要顶到自己喉咙的刀,当即松开自己的手保命。 在看到陆松一副锦衣卫装束的时候,他便是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并非乱党,正是传闻的那位钦差王越。 只是从现在这个架势来看,李之清这帮官员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李大人,你这是狗急跳墙想要杀人灭口了吗?你当真是好胆,刺杀钦差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你是真想要让全家替你陪葬啊?”王越将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锁链拿掉,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 怎么办?杨知府和张御史发现这位钦差已经将他们的把柄都握到了手里,不由得纷纷求助地望向他们的主心骨李之清,希望李之清能够想办法化解此次危机。 李之清看到钦差卫队已经出现在这里,显得无奈地叹息一声。即便他不怕被诛九族而敢于杀人灭口,但凭他们这点人根本没有对抗钦差卫队的实力,所以他们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陆百户!”王越望向周围显得惶恐的盐商和官员,却是脸色一沉地道。 陆松很喜欢在王越身边听命行事的日子,当即恭敬地道:“钦差大人请吩咐!” “即刻将这里的所有人逮捕,另外派人查封江都钱肆,本钦差要清理扬州官员侵吞盐利案!”王越知道现在必须要人赃并获,当即便是下达指令道。 陆松等这一刻实在是太久了,当即便拱手道:“遵命!” “且慢!”正是这时,城门方向涌来大批的官兵,人数竟然有一千人之多,而为首的正是扬州卫指挥使杨康。 陆松所率领的钦差卫队压根不足百人,而今看到这位扬州卫指挥使杨康带领着一千人前来,当即便是戒备起来。 一旦真的产生冲突,他们很可能会被全歼在这里。 “杨指挥,你带着这么多兵过来,意欲何为?”王越看到来者不善,便寒声质问道。 虽然现在手里毫无证据,但从杨康如此嚣张的态度来看,那夜所见到的军士屠杀流民恐怕就是这帮扬州卫所为。 现在兴师动众而来,想必是不可能跑来帮助自己的。 “本指挥使刚刚接到密报!有人假扮钦差在此招摇撞骗,真正的钦差还没有到扬州,你们便是那伙假冒钦差的人吧?”杨康骑坐在马上,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 咦?陆松却是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指挥使竟然有如此的胆魄,竟然公然质疑钦差的身份。 “本钦差在圣旨在此,你若是有所质疑,可以观看圣旨!”王越觉察到杨康身上的杀意,便一本正经地道。 倒不是他甘愿退缩,而是这支军队明显是见过血的,现在兴师动众而来,却是不能排除这位指挥使想要杀人灭口。 终究而言,自己掌握到的罪证可以坑杀整个杨州官场的官员,而他们对自己杀人灭口恐怕是唯一的活路。 杨康跟李之清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懒得看圣旨地道:“圣旨亦可以是伪造,为了保障扬州城一方安定,你们通通跟本指挥使回去接受调查吧!” “我乃锦衣卫百户陆松,此次钦差护卫队的队长,你这是要乱命吗?”陆松意识到危险,当即亮明身份道。 杨康打量着陆松,却是冷冷地道:“一帮胆大妄为的不法之徒!来人,将他们通通押回卫所,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李之清、杨明远和张溙山看到杨康如此强硬,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这里终究是属于他们的地盘,而今王越这条强龙亦要被他们斩下。 砰!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枪响,刚刚还耀武扬威的扬州卫指挥使杨康已经从马背落下,整个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第一百四十四章 越砍直狠,南有神机 啊? 在看到杨康被突如其来的火铳击毙后,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当即便齐齐循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 却见一个青年锦衣太监骑坐在马背上,那是一张白皙且英俊的脸孔,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扬,显得十分满意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杀了这个阉竖,咱们要为杨指挥使报仇!”旁边的千户看到杨康被击毙,当即便愤恨地命令道。 砰!砰!砰! 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手持改良版的三眼火铳已经上前,面对有可能要冲过来的叛军,当即便点燃火绳,然后用枪口对着进行射击。 一切仿佛都不需要命令一般,亦或者他们本身向往杀戮,无情的铅弹纷纷朝着试图过来的扬州卫呼啸而去。 噗!噗!噗! 扬州卫早已经没有穿甲的习惯,面对铅弹迎面而来的时候,却是根本避无可避,当即是纷纷中弹倒地。 鲜血很快染红了他们所在的地面,倒在地上的扬州卫将士正在痛苦地哀嚎,场面显得十分的凄惨。 “杂家是南京守备太监汪直,汝等若敢从贼,按律夷三族!”汪直面对这帮试图漠视皇权的扬州卫将士,显得云淡风轻地道。 声音跟很多太监般带着尖锐,只是温柔中带着决然,此人像是一个带着一些感情的无情杀人机器。 刚刚仅是那位千户一吼,亦是不管那些犹豫的扬州卫是做何种选择,他这边便已经进行射击,显得既果决又霸道。 这…… 在场的将士被刚刚的一轮扫射打懵了,而今得知对方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汪直,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西厂已经被撤多年,汪直亦是在朝堂消失了许久,但生活在这个时代,谁人不知道西厂厂督汪直的威名呢? 当初西厂初立,而“三杨”已经是文官集团的楷模、文人的典范,殊不知在福建风光大半辈子的杨家早已经成为毒瘤。 杨荣的孙子杨泰和曾孙杨晔依仗着杨荣的荣光,在当地残害百姓和滥杀无辜,致数十人死亡,而百姓投状无门。 汪直知悉此事,后又得知杨晔携金来京上下打点官员欺瞒此事,当即下令将杨晔和相关知情人抓进西门进行严刑拷打,最终获得了杨家的犯罪事实。 成化帝在得到汪直所呈交的供状后,即便面对的是声名赫赫的三杨之一的杨荣家,亦是下令进行抄家,更是斩了罪行累累的杨荣的孙子杨泰。 虽然汪直只是做了一件惩奸除恶的事情,但由于处理的对象是文官楷模杨荣之家,所以汪直的名声是又臭又火,成为文官集团最为痛恨的太监。 只是不管大家如何看待汪直这个人是忠是奸,单从汪直以前所做的事情来看,确实无愧“汪狠人”之名。 现在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不是汪狠人汪直,又还能是何人? 那个千户看到自己的手下动摇,当即便是质疑道:“我看你分明就是跟他们一伙的,休要在此招摇撞……” 砰! 又是一声铳响,汪直旁边一个持冒烟的三眼铳的将士显得面无表情地举着铳。 噗! 刚刚的千户话还没有说完,当即便中弹倒地,由于是正中要害,整个人在涔涔而流的鲜血中作了最后的挣扎便咽气了。 汪直看着倒下血泊中的千户,仿佛是看见一只死狗,又是徐徐望向手持着武器的扬州卫将士,眼睛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投降!” “我投降!” “请公公饶罪!” …… 众将士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恐惧,当即丢下手中的武器不敢再进行反抗,纷纷向这位杀伐果断的汪狠人跪下求情道。 “罢了,将几个有军职的抓起来进行审问,查找杨康的同党进行惩治!”汪直看着跪在地上的扬州卫将士,显得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道。 本以为可以借机练一练自己的神机营,结果还是高估了这支扬州卫,都还没有正式交锋就已经投降了。 旁边的两个统领当即拱手,接着开始清缴这一千人军队的武器,同时对跟杨康关系密切的军官通通逮捕论罪。 陆松所率领的钦差卫队不由得暗松一口气,只是看到汪直如此雷厉风行地解决杨康,不由不承认这确实是一个狠人。 虽然他们的身份尊贵,汪直刚刚亮出身份大概能够震慑住杨康,但哪有汪直的做法来得痛快,而皇权亦要鲜血来维护。 若是人人都像汪直如此一言不合便亮刀枪,那么这天下便不会有这么多漠视皇权的人,这两京十三省才能真正成为王化之地。 “完了!” “怎么会这样?”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 李之清等人刚刚才看到脱身的希望,结果没有想到汪直竟然带兵出现,更是迅速解决了杨康,顿时心如死灰地喃喃道。 杨康可以说是他们的最后一张王牌,毕竟到最后还是拳头说话。 只是谁能想到,汪直竟然从南京亲自率兵而来,更是雷厉风行地除掉杨康。 他们所谓的底牌,却是毫无招牌之力,甚至下场比他们还要惨。 王越看到朝着自己过来的汪直,亦是微微一笑地拱手道:“汪公公,多年未见,你还是一点都没变,风采仍旧啊!” 跟那些排斥宦官的文臣不同,他对宦官群体并没有太多的偏见,甚至对这位行事有主见的太监汪直很是欣赏。 在当年,不说那些贪生怕死的重臣,哪怕时任兵部尚书余子俊强烈反对。所幸,在汪直的支持下,由汪直出任监军、而自己为提督,最后得以率精骑连夜奔袭至威宁海。 世上都说奇袭威宁海是自己的功劳,但汪直在那场战事同样是功不可没,若不是幸得汪直的支持,自己压根没有领兵出战的机会。 “王公,你亦是没有变化,好端端的钦差给伱玩得像行军打仗般,当真是一妙计接着一妙计啊!”汪直看到这个昔日的故友,亦是微笑着回应道。 王越想到自己刚刚差点被李之清当杨识破身份,显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扬州的水太深了,若是我顶着钦差的身份直接过来,所见的恐怕全都是忧国忧民的清官,而不是一窝蛇鼠!” “这个倒是!当年都说杨家是贤相之后,必是家风严明的书香之家,愣是不信杨家子孙残害数十名百姓人命之事!这些读书人每个都能说出一堆大道理,遇到什么样的上官便能成为什么样的官员,但背后行事其实都是苟且之事。”汪直仿佛早已经看穿,望向李之清等人不由得数落道。 李之清、杨明远和张溙山知道自己的真面目已经被揭开,却是知道辩解无益,便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张溙山原本以为自己铁面御史的声名能够拯救自己,只是看到王越那双厌恶的目光,却是知道自己亦是难逃此劫。 王越跟汪直有着特殊的感情,便是发出邀请道:“多年未见,今晚咱们当秉烛夜谈!” 若是当年汪直不是被文官勾结内监联系逼走的话,自己被冤以作诗怨望,汪直定会替他说话,而不至于落得满朝上下无人为自己鸣冤的窘境。 “甚好!”汪直亦是欣赏王越的才情和担当,便是轻轻地点头道。 黄昏下,扬州城被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听说了吗?李之清被抓了!” “何止李之清,关在里面都超过二十个官员了!” “我的乖乖,咱们扬州城一共才几个官员?这是要一网打尽啊!” “就是要一网打尽,这帮官员不仅仅是贪墨,却不知做了多少不法之事!” …… 扬州城的百姓得知李之清等大大小小超过二十名官员被送到大牢中,却是没有丝毫的同样,而是纷纷鼓掌叫好道。 严格意义上说,扬之清这些人贪的是朝廷的钱,当地的百姓不该如何痛恨。 但奈何这些人仗着有钱到处购宅买地,从而开始挤占普通百姓的生产资料,甚至普通百姓到官府有理亦是无处可诉。 不过现在一切都变了,那些原本在扬州城耀武扬威的人,现在通通都被关到牢里,而做这些事的正是钦差王越。 “此次落到王越的手里,那帮人怕是通通掉脑袋了!” “这个事情还很难说,涉及的人员太多,保不准上面有人保呢!” “倒亦是如此,李之清能在杨州风光这么多年,朝中必定有大靠山!” …… 虽然都知道此次将李之清等人绳之于法的是王越,但很多百姓仍旧不相信王越,而是担忧李之清会被背后的靠山保下来。 他们所处的是由文官所统治的时代,而这些文官的关系偏偏又是错踪复杂,事情到了上面,李之清没准会被背后的靠山所营救。 尽管朱祐樘想要改变这个时代,王越亦是一心想要替民除恶,但这个时代终究被文官集团掌控太久。 像当年的杨家,如果不是朱见深随意要办,如果不是汪直抓了杨荣的曾孙杨晔拷打,事情可能就像后面的松江徐家被朝中的重臣保下了。 夜幕降临,小秦淮河两岸灯火通明,但喧嚣声明显低了一个档次。 今天被抓的不仅仅是李之清等官员,在船上参与认购盐引的盐商通通下狱,这些人亦算是为虎作。 至于他们存放在江都钱肆的银两,已经被张采第一时间带队查封,那里雪花花的银两将会归为国库。 受到大批盐商被抓的影响,今晚的青楼自然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宴请太监到青楼,大概只有王越才做得出,只是这个事情怪不得王越,而是汪直主动提出来扬州梦青楼瞧上一瞧。 跟着那些已经了无生趣的太监不同,汪直很喜欢舞蹈。 由于两位大人物到此,其他人自然是纷纷避让,诺大的大厅只有两人对饮,而台上正是精彩的舞蹈表演。 汪直端起酒杯看着台上的表演,却是突然开口道:“王公,你此次奇计不断,又不惜犯险上了船,怕是已经有了收获吧?” “扬州的进士官皆可尽斩!”王越想到船上的情况,眼睛闪过一抹狠厉地道。 汪直停下送到嘴边的酒杯,却是充满期待地道:“既然如此,那杂家要留下来瞧一瞧你王砍头的威名,此次砍头杂家一定要凑这个热闹!” “求之不得!”王越已经将汪直视为老朋友,便是表示欢迎地道。 汪直喝了一口酒,却是说出自己的担忧道:“只是你这一刀真要斩下,阻力不比我当年要斩杨荣之孙要小啊!” “汪公公,何出此言?”王越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是困惑地道。 汪直将杯中剩下的酒倒在桌面上,而后用手指沾着酒水写了一个字。 王越看到完,就是不由得暗自一叹。 汪直从袖中掏出丝帕,擦拭着自己的手指道:“要我是你,手里有着宝方斩马剑在手,现在砍了便一了百了,不然怕是夜长梦多!” “此次人数太多了!且陛下的智谋不弱于先帝,而今这些官员窃取盐利一事已经证据确凿,我觉得不会真会宽恕谁!”王越端起酒杯,而后话锋一转地道:“我见过南京营的神机营的军貌,但如今确实是脱胎换骨,还有你那三眼铳似乎也更厉害了!” “杂家留在南京做守备太监可不是一个闲职,陛下对杂家亦是寄以厚望呢!”汪直将丝帕放回袖中,便是一本正经地道。 王越亦是停下送到嘴边的酒水,便是好奇地道:“陛下有特别的指示?” “操练南京神机营,打造大明第一火器军,研制名为燧发枪的火器!”汪直迎着王越的目光,当即便是透露道。 皇帝在将他召回京城后,由于十二营的事情已经解决,在征求自己的想法后,便是委任自己为南京守备太监。 跟着北京城有所不同,南京京营主要负责在大﹑小教场操练南京诸卫所轮班官军,这些都是流动的兵源,但南京亦保住太祖时期留下来的神机营。 正是在皇帝秘密提供资金和军械支持下,而今的南京神机营才能脱胎换骨,正朝着大明第一火器军的方向努力。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礼耕藉,帝播新种 二月的京城,春意渐浓。 随着万物复苏、冰雪消融,京畿一带的农田多了许许多多农夫的身影,勤劳的人们已经开始着手春耕事宜,甚至用春种培育春苗了。 这并不是一种孤例,而是辽阔华夏土地正在上演的主旋律,从南到北处处彰显充斥着农耕社会的气息。 此时居住在金碧辉煌皇宫中的大明帝王朱祐樘亦不在东暖阁处理政务,而是已经来到宫外,登上宫车前往城外的山川坛。 朱祐樘在的时候,亦是有打造飞机、大炮和核潜艇的狂想,但真正来到这个时代后,却发现科技从来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哪怕连个弹簧都是有心而无力。 看着某些书中的“密匣直奏”很爽,只是自己真想要效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锁丢在了该死的二十一世纪。 至于自己心心念念的燧发枪,即便脑海中存在燧发枪还算完整的草图,但工部根本打造不出来,交由南京的汪直督造至今都没有消息。 到了这一刻,他总算知道前世的互联网巨头为何烧钱抢菜贩的饭碗,着实是想要科技创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像你觉得指甲钳的原理是肉眼可见的简单,但你将草图给工部的官员和匠人,他们只能向你拼命叩头谢罪。 事实证明,除非伱拥有爱迪生的技能穿越过来,否则普通人来到了这个时代,还是要脚踏实地站在农业的根基上,然后慢慢推动科技和制造业进步。 正阳门直街已经被清场,皇家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从正阳门出来,径直朝着位于官道西侧的山川坛而去。 若是以正阳门的廷伸线为中轴的话,东侧是山川坛,西侧则是天地坛。 值得一提的是,天地坛原本是以南北形式分开的,但朱元璋突发奇想,认为自己是天子,天是父,地是母,父母岂能分居,于是创立了天地同坛合祭之制。 山川坛是先农坛的前身,外有坛墙,里面则是太岁殿、神厨库、耕藉所、观耕台、具服殿、庆成宫、神仓及祭器库、神坛等。 “臣请恭请圣安!”吏部尚书李裕等重臣早已经等候在这里,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虽然今日并不算是隆重的庆典,但这一天比较特殊,所有前来参加耕藉礼的很多官员都换了一套补服。 在这个农耕的社会里,耕作才是时代的头等大事。 朱祐樘此次是穿龙袍、头戴翼善冠而来,只是需要到具服殿换上黑色为主格调的周王祭服,然后上香祭祀先农、太岁、风云、雷雨、五岳、五镇、四海、四渎和钟山诸神。 祭台上已经摆上了牛、羊、猪三牲祭品,礼部官员遵照朱祐樘的旨意,已经大幅削减了言之无物的祭词。 朱祐樘在上香祭祀后,又到具服殿脱掉身上的祭服,换回属于自己帝王的原装,亦算是入乡随俗了。 祭祀完毕后,便来到耕藉所,在观耕台的南面有着一块面积为“一亩三分地”的田,六部九卿的官员都要在这里观礼。 “进耒! “进鞭!” “亲耕!” …… 由工部尚书贾俊和兵部左侍郎何琮纷纷送来物件,而后两名大汉将军扮作农夫在两侧扶犁,两个耆老则牵着一头温顺且断角的老黄牛。 值得一提的是,倒不是礼部出于安全的考量将老黄牛的角锯掉,而是选的时候便以此为标准,断角的上面还缠着棉丝。 朱祐樘在西苑骑马是越来越熟练,倒不担心这头老黄牛发疯。 原本只是装一装样子就行,只是赤着足踏在充满着泥土味道的松软泥土上,发现其实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看到朱祐樘竟然没有不耐烦的神情,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现在早朝都已经改为逢八上朝,日讲和经筵更是直接废除,却是没有想到这位帝王对非常规的耕藉礼反倒重视起来了。 不得不说,这位帝王的行事,有着让他们这帮臣子是捉摸不透,哪怕想要拍好马屁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推三返礼!” 随着最隆重的亲耕礼开始,旁边响起西周流传下来的宫乐,编钟铜磬,黄钟大吕、萧笙簧笛合伴而奏,仿佛要带大家穿越时光回到上古时期。 每个时期都有着自己所追求的社会形态,而在封建时代的士大夫看来,只要恢复周礼时代便能天下大治。 正是如此,唐、宋、明都是努力效仿着周朝的礼仪,希望帝王效周王卑服等,而今又是要求帝王亲耕来宣教天下。 朱祐樘自然不会信奉这一套,亦不会信仰那个奴隶制的周朝,哪怕要真信亦只会相信共产主义。 且不说周朝有没有士大夫们所描绘的那么美好,而落后就要挨打早已经得到证实,伟人所提倡的“发展才是硬道理”方是至理名言。 朱祐樘虽然很想要改变有关理念和信仰的东西,但让一个人捐出一个亿很容易,但让他捐出一百块很难,因为他真的有一百块。 你跟奴隶主宣扬人人平等的社会主义社会是行不通的,他们的日子过得很好很好,凭什么要改变呢? 朱祐樘知道想要改变这一切,那就要先成为一位真正能生杀予夺的帝王,不然甩出《资本论》也是自己唱独角戏。 “天子礼毕!” 礼部左侍郎徐琼早已经站在田边,急忙扶着朱祐樘上来道。 其实在场的官员倒不见得全都开心,礼部右侍郎刘健的心情显得非常烦闷,而今他跟徐溥两位帝师都被沦为朝堂的边缘人物。 特别在最新由吏部尚书李裕所主持的京察中,已经不再以德行为考核的第一标准,却是重于官员的实务,历来他们礼部是稳稳的上等,但现在反而沦为了下等。 原本他还想以自己在礼部的声望来压徐铭一头,但自己所笼络的底班已经岌岌可危,面临免官或外放的风险。 朱祐樘从松软的田地上来后,看到身上的衣服和脚都沾了泥土,便回具服殿洗足,同时按流程换上一套新龙袍。 在这一场礼仪里,他便要更衣三次,偏偏帝王穿衣是一件比较频繁的事情。 朱祐樘坐在椅上享受着温水浴足,藩金铃此次仍旧随行过来,正小心翼翼地帮朱祐樘嫩白的双脚洗去田泥。 虽然她还是乾清宫里的宫女,由于最近时不时便得到临宠,而今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而足间的挂铃亦是换上名副其实的金铃。 “陛下,在田里赤足踩泥是不是很好玩?”牛蒙蒙由忠心而受宠,给朱祐樘送上茶盏便好奇地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脸蛋红彤彤、眼睛一片雪亮的活泼少女,便是无奈地道:“等哪天朕从海外弄回土豆,在西苑开拓一块田,交由你来打理!” “什么是土豆?能吃的吗?”牛蒙蒙的眼睛微亮,却是困惑地道。 朱祐樘没有理会这个好奇心十足的少女,便在藩金铃的引领下开始穿衣,而今的藩金铃升格为贴身贴床宫女。 耕藉礼并没有结束,还需要到北边观耕台的宝座上观礼。 朱祐樘在重回到这里的时候,尚书和九卿官员行“九推九返礼”已经接近尾声,正是由最后的礼部左侍郎徐琼行耕藉礼。 徐琼整张老脸涨红,倒不是被尿憋的,而是能够被恩准参与,证明离礼部尚书的位置仅仅半步之遥了。 从南京国子监祭酒到礼部左侍郎本就是一个梦,而今又看到礼部尚书的宝座在朝它招手,如何不让他感到兴奋呢? 随着九卿的“九推九返礼”结果,而后由顺天府尹宋澄带领数十名老农耕完一亩三分地内的剩余农田。 礼部右侍郎刘健成为一个怨妇,看到春风得意的马屁精徐琼满脸涨红,却是感慨着这个世道不公。 明明他才是品德高尚的正义君子,是清流的中流砥柱,更是新君的帝师,但自己竟然得不到重用。 “播种!” 在犁田完结后,这场耕藉礼并不仅限于仪式,而是还要在这一亩三分地中耕种,接下来还要打理和收成。 “稻!” “黍!” “粟!” “麦!” “菽!” “棉花!” …… 原本按着一贯的耕藉礼是要种上五谷,但朱祐樘特意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在五谷中加种了棉花。 “棉花,这是唱哪一出呢?” “周朝好像没有棉花此物吧?” “莫不是刘棉花举荐,要做实刘棉花之称?” “天子关心百姓御寒之衣,此乃是仁政也!” …… 在得知弘治在这场隆重的耕藉礼中加种棉花,虽然很多官员都感到了诧异,但众官员都默默接受着这个结果,甚至直接推崇弘治这个举动。 吏部尚书李裕、刑部尚书杜铭和户部尚书李嗣都已经是门党,而工部尚书贾俊、礼部左侍郎徐铭和兵部左侍郎何琮都是千方百计想要抱紧朱祐樘的大腿。 经过去年的朝堂斗争后,敢于跟朱祐樘唱反调的清流吏部左侍郎徐溥和礼部右侍郎刘健等都被压制,而今皇权慢慢已经得到了彰显。 特别朱祐樘将文臣和武勋都踢出了十二营,现在十二营彻底落在朱祐樘身上,他们在京城已经很难跟朱祐樘叫板了。 至于李裕等重臣,在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后,早已经摒弃早前衣柜太子的观感,却是知晓朱祐樘是一个拥有雄才大略的君主。 单从盐政的成效来看,本已经被百虫侵体的政体系统,开中法一度变得岌岌可危,但这位少年帝王愣是窥见了症结所在。 能窥见只能说是慧根,但如果能够进行解决,那么才是真正的明君,而朱祐樘已经正式超越了宪宗。 刚刚扬州已经传来最新消息,王越和汪直在扬州再度联手挖出了扬州的一窝蛆虫,甚至军政系统的官员都涉及其中。 若说早前朝堂对扬州盐政体系官员还有庇护的声音,但在得到以李之清为首的盐政官员每年竟然可以瓜分几十万银,便是纷纷闭上了嘴巴。 随着这一窝蛆虫被挖出来,一旦大明盐税能恢复到宋时一半税收的水准,大明的财政都能够得到极大的改善。 现在弘治在这一场耕藉礼中加种棉花,自然不可能是胡闹,想必是另有深意。 五谷和棉花种子纷纷埋进了土里,这里将会孕育出一片生机,而棉花是朱祐樘在弘治元年种下的第一颗种子。 在接下来的活动中,大家按惯例举办了酒宴,而朱祐樘对所有参与到耕作的官员和百姓都进行了恩赏。 朱祐樘在行赏的时候,对户部右侍郎兼总督粮储的刘忠认真地叮嘱道:“刘卿,棉花之事务必重视起来!” 强军之路离不开强有力的财政支持,而纺织业无疑是最佳选择。 以英国为例,其1802年纺织品的出口额超过780万英镑,是当时最大的创汇产品,亦是英国能够四处征战的底气所在。 第二次世界后,英国之所以衰弱,正是美国、日本、西德和意大利趁机发展纺织业,从而抢占世界的纺织业市场。 至于为什么重视棉布,而不是丝绸呢? 虽然丝绸同样冠绝全世界,但终究是奢侈品。不说是海外,哪怕是大明本土,亦没有多少人能够穿得起的。 另外,棉布才是规模性产品,需要大量的纺织工人,而今给全世界输送纺织品并不是最终目的,更重要还是打下华夏的工业基础。 正是如此,只要大明能够成为全世界的纺织中心,那么自己的强军之路才有源源不断的子弹,到时在世界地图上想打谁便打谁。 “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望!”刘忠是很传统的忠臣,当即便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从雍城县将李敏所贪墨的巨额赃银解押归来后,由于叶淇不能完成购银的差事而上疏请辞,他便接替了户部右侍郎一职,故而一直对朱祐樘的恩宠是心存感激。 侍到这一切结束后,朱祐樘乘坐宫车浩浩荡荡地返回北京城,只是没有返回紫禁城,而是拐向西苑。 历史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偏差,随着一座名为养心殿的宫殿拔地而起,大明的权力中心将由乾清宫东暖阁西移,而皇权势必变得更加集中。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有殿养心,实干兴邦 跟历时十四年才建成的紫禁城相比,养心殿的速度无疑算是一个小小的奇迹。 经工部尚书贾俊亲自督工,加上合理的建筑分工,坐落在西苑东侧的养心殿已经处于最后的收尾阶段。 每个臣子都有自己的闪光点,帝王往往只是缺少一双发现的眼睛。 朱祐樘原本对举人出身的贾俊存在一些偏见,但看到贾俊主持督造宫殿方面的才能后,终于知道能以举人功名坐上工部尚书的位置并不全是依靠关系。 当然,除了贾俊出色的调度能力外,其实此次进度跟自己舍弃上等金丝楠木而选用东北松木有很大的关系。 为何紫禁城的修建要耗费十四年的时间,因为单单木材和石材的准备时间就花去了十一年,特别采伐珍贵的金楠木并不是一件易事。 由于金楠木多生长在崇山峻岭中,这需要大量百姓进山采伐,导致很多百姓掉了性命,而安南造反跟为紫禁城采伐金丝楠亦存在一定的关系。 朱祐樘并不是完美主义者,亦不认为自己居住的宫殿必定要“遣千人入山,五百出山”换来的一根金丝楠木才符合帝王身份。 就像拿破仑吃饭的铝碗固然昂贵,但后世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宁愿舍弃这一份昂贵,而是选择普通的瓷碗。 宫殿终究是用来遮风挡雨和办公的地方,而今用松木同样可以撑起一片房顶,又何必花上一年半载到各省寻找金丝楠木呢? 至于云台更是没有必要,这里终究是自己找重臣一起议事和处理政务的宫殿,故而这一项更是可以直接省掉。 在得知工部仓库存在着很多百年的松木后,他便是大手一挥,让贾俊直接将松木拿过来修建养心殿。 事情证明,他确实找到了一个好的工部尚书。 贾俊拥有足够的建筑木材,工部最不缺就是工匠,而弘治帝对预算亦是给予很大的支持,故而日夜赶工便有了现在的效果。 “陛下,这边请!”贾俊虽然对于自己的成果很满意,但还是带着几分忐忑的心情领朱祐樘参观道。 虽然养心殿和后面某个朝代的养心殿撞名,但跟那座受地方限制的狭窄宫殿不同,而今在这个能再建半座紫禁城的西苑中,自然是要建一座标准的宫殿。 在临近中午的阳光中,一座四合院般的新宫殿耸立在这座风景优美的西苑内,跟不远处的太液池相益得彰。 朱祐樘走进养心门,这里是一个很大的庭院,东西两侧是值房,再进则是二门,设有倒座值房,东侧是书房、西侧是禅房,而正北是养心殿。 养心殿自然无法跟奉天殿相比,哪怕三大殿最小的华盖殿都比不上,确实只是一个跟重臣议事的场所。 朱祐樘仰头看着这座沐浴在春光中的新殿,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对这一座新宫殿感到十分满意。 紫禁城的设计确实存在一定的缺憾,就像没有建筑太后和太皇太后的寝宫一般,作为帝王亦是需要一个方便跟臣子议事的场所。 若一直呆在乾清宫,不说召见臣子很不方便,哪怕从午门到乾清宫都要浪费不少时间,即便文渊阁到乾清宫都要走上一段路程。 现在新建的养心殿就位于西苑门边上,阁臣可以在这里办公,跟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并不远,可以说是一举多得。 至于养心殿后面是一个穿堂,跟后面的寝殿相连,两侧配备随侍和妃子的居所,属于养心殿的后宅区域。 若是想要清心寡欲自然是一个人安寝,但如果想要延续香火保下自己大宗皇的待遇,那么则可返回紫禁城或者安排一个嫔妃过来相伴,要么则找藩金玲这种又软又香的宫女调教一番。 如此,这便是养心殿的总体布局。 前面是重臣和近臣的办公场所,二门的倒座值房是内官的办公场所,而养心殿是朱祐樘的办公场所,后面区域则属于内宅。 “陛下,这两根主柱是金丝楠木!托陛下的洪福,臣在翻找松木之时,竟然发现这两根陈木!”贾俊指着一根红漆主柱,显得十分讨好地道。 朱祐樘伸手拍了拍结实的主柱,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贾尚书听赏!” 刘瑾细心地发现主柱还有一些灰尘,当即便送上一张手帕。 “臣在!”贾俊顿时一个激灵,当即便是跪在地上紧张地道。 朱祐樘用手帕擦了擦手,便对地上的贾俊进行恩赏道:“朕知你负责督建养心殿以来,恪尽职守日夜督业,殚精竭虑调度有方,内监亦称汝废寝忘食。今养心殿四十多日告成,汝乃竭忠尽智之臣子典范,特赐太子太保,赏黄金百两,钦此!” 面对用心又勤劳做事的官员,他并不吝恩赏,特别在金银上会显得更加慷慨。终究是打工人,不能让人光忠心于公司,该给的奖金还是到位,这样才容易换来真正的忠贞不渝。 “臣……臣谢陛下隆恩,臣愿为陛下效死!”贾俊的老泪顿时落下,当即便感动地叫谢道。 这些赏赐只是朱祐樘动一动嘴唇的事,但对举人出身的贾俊已经是天大的荣宠,赐金是朱祐樘的厚道,但这“太子太保头衔”算是天大的隆恩。 对他这种举人出身的工部尚书而言,升任正二品的工部尚书已经是极限,故而兵部左侍郎何琮、吏部左侍郎徐溥和礼部右侍郎刘健等三品官员都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 只是现在,他竟然得到皇帝赐予的从一品太子太保头衔,地位和身份再上一层楼,今后自己的腰杆无疑更是挺拔,且将来自己亦有机会争取“太子太师”和“太子太傅”。 其实最让他感动的是“竭忠尽智”,自己一直以来负责督建工事之所以比别人要厉害,正是自己比别人更勤奋和用心。 现在“竭忠尽智”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他当真是有了一种遇到伯乐的感觉,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向这位明君效死呢? 朱祐樘或许连自己都没有知晓,一次很正常的封赏,结果收获到一个忠诚度差不多满格的工部尚书。 时隔一日,在看到养心殿正式完工,又巧好遇上吉日,便索性直接搬了进来。 养心殿比东暖阁要大,比某朝的养心殿亦是要大。正殿除了宝座和书案外,东侧是大明的舆图,西侧是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和地方总督和巡按的名单。 至于宝座上高悬的牌匾,上书:实干兴邦。 朱祐樘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像某些穿越者懂得运用心学,亦不懂得该如何让广大的官绅阶层放弃压榨国人做一个慈善家,但知道枪杆子出政权,亦是知道不服打到服就行了。 有着跟两京十三省官员和广大官绅扯皮的功夫,还不是有空多研究如何打制燧发枪,如何将华夏打造成为世界的纺织中心。 朱祐樘召见两位阁老和六部的话事人,虽然所在的地方有小高台,但自己终究是坐着,便给八人都安排了座椅。 吏部尚书李裕等八人分东西对坐,面对弘治帝如此的优待,面对这一座新殿,眉宇间亦是藏不住的振奋。 在弘治改革早朝和罢日讲经筵之时,很多官员都认为弘治是一个懒散的帝王,但事情证明所有人都错了。 这位帝王不仅勤政,而且极有治理国家的头脑,现在更是愿意特意修建新殿在这里跟他们这帮重臣共谋大事,如此何愁国家不兴呢? 阿啾! 万安已经年过七旬,身体难免有所不济,却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旋即便进行认错道:“老臣在陛下面前失仪,还请惩罚!” 刘吉等官员见状,亦是暗暗地望向坐在上方的朱祐樘。 “万阁老近期专于票拟政务,替朕分担良多,朕心甚慰,责罚便不必了!”朱祐樘并不是一个喜欢小题大做的人,却是翻着奏疏淡淡地答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对朱祐樘这个回应,亦是感到一阵暖心。 他们慢慢摸清这位天子的性情,只要你是真心替他办事,那么很多事情都是不屈小节,甚至还会主动庇护于你。 万安暗松一口气,便是感激地道:“老臣谢陛下原宥!” “诸位爱卿,伱们应该都已经知晓扬州之事了吧?”朱祐樘翻出自己想要找的奏疏,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是……不是……是!”万安等人在回答的时候,两度改变答案。 通政司根本不是一个绝密的渠道,一些重要的奏疏总会泄露出来。 何况扬州方面同样有消息传到京城,故而这帮朝廷重臣都已经知道扬州变天的事情,甚至他们知道朱祐樘都不清楚的细节。 只是他们不能透露消息的源头,故而是第一次改口,但想到犯下的是欺君之罪,故而又发生了第二次改口。 朱祐樘不想让这帮重臣为难,便将收到的联名奏疏经刘瑾传递下去道:“那你们就先看一看再议吧!”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其实都已经知道实情,所以在简单地扫了几眼后,便将这一份奏疏传递给别人。 王越确实是一个猛人,本以为只会拿着尚方剑砍人头的莽夫,结果竟然不惜犯险奇兵深入,竟然查获李之清等扬州官员的惊天贪墨窝案。 且不说涉案金额令人瞠目结舌,单是扬州官员几乎是无人能幸免,整个扬州官场从上到下都已经彻底烂掉了。 若不是已经证据确凿,又谁敢相信那帮饱读圣贤书的官员,竟然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差点便毁掉了大明的盐法。 至于那位许久没有消息的汪直,亦是没有想到竟然将南京神机营调教成型,仅仅五百人便震住了杨康所率的一千悍卒。 “陛下,由扬州案可知大明盐政的症结正是这帮官商勾结所引起的,今王越已将贪商和奸商一网打尽,正是重塑盐法之机。故请即将着手清理积引,确保盐引与产盐相当,必能让九边中盐之价回升至太祖之时,而余盐折色亦不可贱售,便可保盐利收归中国!”户部尚书李嗣得知此事亦是开始谋策,当即便率先表态道。 朱祐樘的心情不错,便望向其他重臣道:“众卿以为可行否?” 王越此次交出来的成绩单,却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期。在复起王越之时,自己仅仅只是想要一个正直的官员替自己坐镇扬州,斩几个贪官和奸商震慑各方。 只是自己远远低估了王越的能力,这位精懂兵法的老头简直是越老越妖。在觉察出李之清释放的烟雾弹后,到扬州利用苟火旺将事搅浑,接着通过敲山震虎和孤军深入,便将扬州的蛀虫连窝一起端了。 在达到这个成效后,现在世人都知道扬州的盐官跟盐商狼狈为奸,那么接下来处理盐事无疑很难再有阻力。 延续至今的开中法没有被盐官和徽商联手毁掉,一旦清除积引和恢复中盐的价格,大明的财政便能重新恢复生机。 最为重要的是,由于没有被叶淇蒙诓骗取消开中法,边军的军粮和军资仍旧能够得到有效的保障,且能持续边地的经济繁荣。 若说自己穿越至今为华夏做的最大功绩,恐怕正是保下大明的开中法,让大明开中法重新焕发出生机。 “陛下,臣等附议!”万安等官员亦是有智慧的政客,看到李嗣的提议十分合理,当即便一起附和地道。 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扭头望向李嗣认真地询问道:“李卿,那你以为该从何事着手重朔盐法呢?” “陛下,臣以为当即刻停王府食盐和京官食盐!”李嗣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狠心献策地道。 这…… 刑部尚书杜铭等人闻言,显得纷纷惊讶地扭头望向李嗣。 若说王府食盐是要得罪天下的藩王和宗人的话,那么李嗣提议叫停京官食盐,以后出门恐怕是要被人吐口水了。 “臣担任金华知府之时,每逢断案总有旧识道情,然臣当时便想:若执法之人无须顾情面,皆以王子与庶民同罪来处之,便法可行、理可正!今盐法如是,王府食盐和京官食盐是发于情,但乱了大明盐政,盐法若要贯通,当一视同仁。故臣以为停王府食盐和京官食盐,既防盐政疏漏,亦可向天下表朝廷治盐之决心,盐法至少可复大祖之时也!”李嗣亦想要尽一分力,便是将自己的感悟说出来道。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帝指棉花,一树千获 刑部尚书杜铭等人不由得暗叹一声,对李嗣生起几分敬意。 虽然李嗣所倡导的做法很得罪人,但朝廷若能堵上这两个大口子,确实能传达朝廷治盐的决定,接下来清除盐弊才会事半功倍。 只是李嗣主动提出停止京官食盐,恐怕今后的名声是真的要臭了,甚至会被一些小肚鸡肠的官员有意鸡蛋里挑骨头。 朱祐樘能感受到李嗣是站在解决政弊的立场上处理问题,当即便做出决定道:“京官食盐非太祖定制,今亦闻时有京官解盐回程沿途售盐,这个口子确实是要补上。”顿了顿,便是望向李嗣道:“本朝的俸禄不高,亦不能让你做了恶人,那朝廷给官员增加盐补吧!李卿,你回户部议一议,看定额几何为宜!” 由于京官食盐的谋利空间太大,很多官员得到的盐都有节余外售,所以停发的盐定然不可能全额补回来。 只是自己已经给了他们盐补,若是这些京官还觉得吃那口屎更香,那么自己就不用这般客气处事了。 此次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不是要向京官妥协,而是适当提高工资才能让这些空喊口号的官员更卖力干活。 “臣领旨!”李嗣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主动给京官盐补从而减轻自己的舆论压力,便暗自感激地表态道。 经过这边长时间的相处,他知道这位帝王虽然杀伐果断,但对于效忠于他的臣子还是十分的庇护。 自己能够遇上这样的帝王,又有什么理由不尽心尽忠效忠呢? “陛下,王府多在非淮盐销盐区,而他们历来恶食他盐,此事恐引宗室纷扰!”礼部左侍郎徐琼对宗室的情况最为关注,当即便是担忧地道。 “百姓食得,他们因何就食不得?依臣之见,他们其实就是想要侵吞国利,乃食得无厌的蛆虫,楚王之事便是前车之鉴!”兵部左侍郎何琮对明明腰缠万贯却还要讨盐的藩王心里厌恶,当即便大声地指责道。 朱祐樘对停止王府食盐并没有轻易下决断,扭头望向离自己最近的万安道:“万阁老,你以为如何?” 刑部尚书杜铭等人纷纷望向万安,虽然外界一直称呼万安为“纸糊阁老”,但这位伫立朝堂十几年的首辅又岂可能真是泛泛之辈。 “老臣以为李尚书说得对!这盐法要贯通,当一视同仁,这个口子不宜再开,今以恢复盐税为第一要务!”万安不是一个喜欢表现自己的人,但面对朱祐樘的询问都会用心作答道。 朱祐樘看到万安如此表态,便直接决定地道:“既然如此,那便依李尚书所请,停王府食盐和京官食盐,以恢复盐税为第一要务!” “陛下圣明!”在看到朱祐樘做出决定的时候,哪怕礼部左侍郎徐琼亦是表示拥护地道。 他们八人在这里仅仅是出谋划策,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由天子敲定,何况天子的决定是那般的英明神武。 朱祐樘知道很多事情其实还得依靠自己,便对李嗣叮嘱道:“李卿,清除积引之事,伱回户部召开部议,争取明日再拿出一方案,到时咱们在此再集议!” “臣领旨!”李嗣看到自己刚刚的提议得到重视,亦是暗暗窃喜地道。 刑部尚书杜铭等人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道他们现在已经是处在权力的核心,而今他们简直已经等同于准阁老。 朱祐樘拿起由刘瑾送回来的奏疏,便拿起王越的奏疏道:“扬州的贪墨窝案,可谓是闻所未闻!只是王越在奏疏声称,此案背后还牵扯到朝中重臣,故而请朕再加严查,诸位认为如何?” 此话一出,万安和刘吉忍不住交换一个眼色,而后不动声色地干坐。 “陛下,若是已经掌握到线索,便由王越继续追查此案!不管是涉及到何人,都应当严惩不贷,绝不可姑息养奸!”刑部尚书杜铭显得杀气腾腾地表态道。 “不错,此案若背后有人,自当要一查到底!”兵部左侍郎何琮压根没有得到半点好处,亦是强烈支持地道。 “陛下,此事恐当慎重!若有确切证据自当严惩,但若无实证而进行严查,恐会造成京城百官恐慌,届时不利于施政!”吏部尚书李裕考虑到安定,却是站出来表态道。 “李尚书所言甚是!今扬州城一事已经牵连甚广,一旦朝廷再行严查,必是百官难寑,不利于施政。当然,此案亦不可草草了事,可由王越自行密查,有实据则可除之!”刘吉扭头望了一眼万安,便站出来表态道。 朱祐樘将在场臣子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是知道扬州能够出现这种窝案,必定跟朝堂的重臣有所关联。 像两淮巡盐御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被拉下水,这事便已经证明有着朝堂的力量在相助,不然一个两淮都转运使还没有这么大的能量。 只是还真不宜敲锣打鼓地严查,倒不是他要对这些官员网开一面,而是早已经清楚这般官员的嘴脸。真要进行严查的话,这个京城又有几个能保得住,没准自己面前的官员都要被拖走一半。 朱祐樘不是完美主义者,便进行表态地道:“既然如此,此事不宜大动干戈,那就继续由王越密查吧!” “陛下圣明!”万安等人暗叹一口气,显得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朱祐樘端起刘瑾送上来的茶盏,便提及另一件事道:“诸位爱卿可知朕在今年的耕藉礼上因何要加种棉花?” “臣不敢妄测圣心!”身穿一品官服的工部尚书贾俊犹豫了一下,便进行表态道。 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对在场的所有官员淡淡地道:“在这里都别打马虎眼了!” 我……没啊! 礼部左侍郎徐琼愣愣地望一眼工部尚书贾俊,又是扭头望向龙椅上的朱祐樘,心里不由得暗暗叫屈地道。 当时朱祐樘吩咐要加种棉花了,他自然是照办,亦是不敢多问,压根是猜测不透朱祐樘此举的意图。 “依臣愚见,陛下是想要推广棉布!”工部尚书贾俊一直揣摩圣心,当即便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道。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都是有所猜想,但亦是不想百分百确定,故而亦是好奇地纷纷扭头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便打出正义的旗帜点头道:“不错!去年冬寒之时,听闻京城有百姓冻死,而各地百姓都缺御寒之物,冻死者颇多!朕不忍今年寒冬再来之时,治下的百姓多冻死,故欲择地推种棉花,从而提高棉布的产量!” “陛下,棉花易得,然织工难觅!熟练的织工要好几年方能出师,而织布易误农活,一匹布花费十几日不等,这棉布费时耗力,实乃贫苦之家能穿之!”户部尚书李嗣虽然感动于朱祐樘的爱民,但还是指出其中的症结道。 棉布终究不是画画写写就能出来,却是需要织工日以继夜地忙碌,最后才能织出一匹。只是织者都不留给自己穿,贫者自然更是穿不起了。 刘吉等人暗自点头,人家花费半个月织出来的布总不可能白送于人,这个工时叠加在棉布的成本之上,乃是贫苦百姓买不起之物。 朱祐樘自然懂得这个经济学原理,便是轻轻地点头道:“朕知晓,棉花扩产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得考虑该如何让利于棉业,方能致布业兴盛?直至棉布的价格跌下来,使百姓能购得便宜的棉布,而贫苦的百姓都能有衣可穿!” 在他做金融研究员之时,便已经知晓想要发展一个新兴行业,往往一个人或一间企业的力量有限,而最佳的做法是国家政策扶持。 只有国家大力扶持新兴行业,这样才能吸引产业资金和人才进入,从而不断攻克技术难关,最后导致成本下降。 以光伏发电为例,最初的发电成本是发一度电赔好几毛,但国家持续几年补贴扶持后,结果发电成本降到火电发电之下。 若是没有当初的国家扶持,逐利的资本压根不可能介入,自然就不会有后面的技术升级,那么成本降于火电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 现在想要让棉布的价格跌下来,按简单的经济学,只需要要提高产量即可。只是想要棉布大幅跳水,那么就需要鼓励技术升级,从而提升生产效率和降低生产成本。 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直至后面脚踏缫车的出现,这样才大大地提升大明棉布的生产效率。 “陛下,臣愚钝,这棉布又岂会越来越便宜呢?”礼部左侍郎徐铭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便是困惑地道。 朱祐樘知道其他人恐怕亦是绕糊涂了,要论四书五经每个都能说得头头是道,但这经济原理确实太过难为他们了。 当然,倒不能说这帮重臣不聪明,而是传统观念作祟,他们一直都鄙视商业又岂会去认真研究呢?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当即扭头望向左侧的万安询问道:“万阁老!” “老臣在!”万安不明所以地望向朱祐樘,当即恭敬地回应道。 朱祐樘拿起桌面上的一本书,对万安认真地询问道:“听闻你对史书钻研极深,你可知唐时普通书卷价钱几何?” “唐宰相元载有奏疏有提及,千钱购书一卷,而一部五卷共需5000钱!”万安稍作思索,便是给出答案地道。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不知朱祐樘为什么突然扯到书籍之上,更是困惑不解地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微微一笑,便进行追问地道:“宋时呢?” “老臣记得有史料记载,一卷书卷为几十文到一百文不等!”万安稍作思索,又是给出答案地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书放下,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因何?” “一则识字者多,二则活体印刷术得到运用,故价格已是不及唐时十分之一!”万安想了想,便将自己的感慨说出来道。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得知书籍的价格竟然差了这么多,联想到朱祐樘刚刚提及的棉布,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若说书籍的价格不是一成不变的,那么棉布的价格自然不是一成不变,而若真能让棉布的价格跌下来,对百姓确实是一件大好事。 跟那些执政者只想着吏治和兴教育相比,若是能够真将棉布的价格弄下来,这确实才是真正的仁政。 “臣偶尔到鼓楼购书,今时一卷只要数十文钱,比唐时不知要便宜了多少倍!如今看来,棉布未必不能变得越来越便宜!”刘吉显得若有所悟地说道。 朱祐樘迎着众人的目光,便是侃侃而谈地道:“因从事者多,又现活字印刷术,故书价才能屡屡下跌!朕以为,若能设法改进织机的生产效率,鼓励更多的作坊从事棉业,则事可成!今棉布一匹要一钱多,若是咱们能让棉布每匹降至五成,则百姓能穿者多!朕在耕藉礼加种棉花,正是想要向天下倡导种植棉花,从原材料的产量着手!咱们朝廷为了提高百姓的积极性,朕以为可择一些地区,凡种棉者不征三十税一,而是百税一,如此便可让棉花产量增多!” “陛下,如此有损朝廷税收啊!”礼部左侍郎徐琼暗自一叹,当即便提出害处道。 朱祐迎着在场重臣的目光,将自己的态度亮出来道:“诸位爱卿,咱们要谋之百年,而不争这一朝一夕之利!朕在青宫之时,便已经学得:一树一获者,谷也;一树十获者,木也;一树百获,人也。今若是能牺牲浅利,而得百姓能穿得起棉衣,此举何止百获?朕跟诸位今日有此远谋,朕以为已能入史册矣!” 在这个时代自然没有政策扶持这个概念,既然是自己治理这个国家,那么自然不可能受这种传统观念影响。 且不说发展布业确实能让百姓有衣可穿,而自己想要走上真正的强军之路,亦是离不开纺织业的创汇支持。 不管是要打破传统观念,还是要带来新的治国理念,这产业扶持无疑是时下最好振兴华夏的好路子。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百世之谋,起于硅步 思维的碰撞,往往是最激烈的。 在传统的治国观念中,君与民是分得清清楚楚的,民敬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君爱民则会被歌颂。 哪怕明明该地区百姓受了灾,只要君对灾区减税便已经是天下的恩情,这已经是大家所津津乐道的仁政。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各地官员若能为某些百姓奏请减税便已经是名臣,同样亦会受世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现在坐在龙椅上的帝王,却是压根不玩这种小孩子般的游戏,却是着眼于百姓衣食住行的衣中。 为了通过达到促使降低棉布价格的目的,眼睛里面根本没有粮征概念,甚至还不惜主动牺牲利益,为的却是一个令人血脉偾张的远谋。 若是他们真能够让棉布跟书籍那般,通过一些举措让棉布的价格降了下来,此举比那些替灾区请求免税的官员不知要强多少百倍。 替灾情请求免税,不过是给灾民能够继续喘息,但朱祐樘想要想着让百姓活着,而且日子能过得更好。 在这么一瞬间,他们觉得坐在龙椅上的不是人,而是一个真正的神,一种将给这个世间带来光的神。 “大明得贤主,此乃兆万子民之福也!”礼部左侍郎徐琼弄明白朱祐樘的意图,当即便由衷地道。 朱祐樘知道徐琼是个马屁精,便是淡淡地表态道:“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就别急于拍马屁了!只是朕确是想要做成此事,还望诸位爱卿竭忠尽智,助朕一臂之力!” “臣等愿为朕下效死!”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受到的冲击同样不小,当即便一起进行表态道。 若说治国有段位的话,那么早前的明君连屁都不是。 按朱祐樘所提出来的治国新思路,虽然让棉布降价会存在各种各样的变数,但他们的方向终究是对的。 如果他们真要将棉布的价格像书籍那般打下来,不说自己确确实实是要青史留名,而且百姓确确实实能从中得利。 为官者,固然是要图封妻荫子,但亦想要为百姓做一些能津津乐道的好事,更想要让自己流芳百世。 如今,他们正面临着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们将是布业发展的幕后推手,亦是棉布价格下降的千古功臣。 朱祐樘现在自然不缺恭维自己的人,而头顶悬挂的“实干兴邦”牌匾时刻警醒着自己,便是淡淡地道:“既然诸位爱卿没有异议,那么咱们第一步便着手该如何鼓励百姓种植棉花!休息一会,你们依次到官房更衣!刘瑾,你到御膳房让人备点茶点,给诸位大臣送过去吧!” 在场的官员有些人是熬不住,当即便欣喜地告退离开。 刘瑾很喜欢这一座新殿的布局,便按照吩咐前去膳房着手准备茶点。 万安却是选择留了下来,对朱祐樘突然跪下道:“陛下,有关扬州之事,臣有一个请求!” “万阁老,你可知朕因何一直没有添加阁臣吗?”朱祐樘想到自己收到高家人进入万府的情报,眼睛透着几分失望地道。 万安自然知道这是不打算让自己离开的最强烈信号,当即重重叩头道:“陛下隆恩,老臣无以为报,唯一忠矣!” “朕知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恒是伱恩师之子,只是其罪无可赦,你不该来向朕求情!”朱祐樘看到他如此表忠,便略带失望地道。 文官集团其实就是一张巨大的利益关系网,而这些阁臣一直存在着师徒传承。 原首辅高谷将权力传承给万安和刘吉,而万安和刘吉在原来历史中将权力传承给杨廷和,而杨廷和亦是将权力传承给大名鼎鼎的严嵩。 至于徐阶和张居正、张四维,这师徒关系早已经耳熟能详,而后期文官集团还发展成官商一体,便有了后来的山西帮和东林党。 李之清能够如此胆大妄为,何尝不是因为有着一个关系通天的盟友高恒,毕竟高恒的老爹高谷正是万安和刘吉的老师。 现在高恒身陷牢狱,在京的高家人为了搭救便是前往万安和刘吉之家,结果刘吉将人直接拒之门外,而万安竟然将人引进家中。 万安的眼睛微微泛红,却是轻轻地摇头道:“陛下误会老臣了!老臣虽感恩于老师当年的指导和提携,但高恒做出此等害国伤民之事,老臣又岂会替如此恶徒求情呢?” “你既不是替高家请求,却是意欲何为?”朱祐樘发现自己似乎是真的误会了,便是不解地询问道。 万安抬头望向朱祐樘,便说出自己的请求道:“老臣跟高家有旧,经账房手册所载,老臣……老臣累计已经收取三千九百两!虽是以儆银收之,但老臣只感罪孽深重,便假意答应高家所请,再以薄资五千两资之。经交谈得知,高家人手里有高恒这么多年在京行贿账册,老臣已经安排仆人在其身边伺机窃取,请许老臣将功抵罪!” “如此说来,你是要替自己求情啊!”朱祐樘看着这个白头苍苍的老头竟然是这个心思,不由得哑然失笑地道。 其实万安不说,自己亦是知道万安和刘吉必定拿了高恒的孝敬银。 只是因为这个理由便处罚两位阁老的话,自己这位皇帝确实显得过于苛刻,且不利于自己接下来的施政。 在万安和刘吉这种位置上,地方官员每次孝敬数百两,这是时常会有的事情。毕竟冰儆、炭儆和别儆,这已经成为重臣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敛财手段之一。 只是没有想到万安的求生欲这么强,竟然在退回赃款的同时,还安排细作在高家人身边窃取账本,却是要将功补过。 万安整个人显得可怜巴巴的模样,十分郑重地点头道:“老臣恳求陛下原宥,请给老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除了高恒所赠颇多外,还有谁的孝敬金额明显不合理的?”朱祐樘其实并不打算惩治万安,但还是板着脸询问道。 万安似乎是连想都没有想,当即供出一个人道:“漕运总督周鼐!” “只要你能拿到行贿账本,朕不仅恕你无罪,而且另有恩赏!”朱祐樘看到万安确实是一心求生,便进行许诺地道。 在很多人的眼里,万安这种人拿了这么多银两,简直是罪无可恕。 只是这便是真正的人性,哪怕被公认为文官典范的三杨之一杨荣之家亦是恶瘤,而大明第一贪则是有贤相之称的徐阶,这天下贪官根本杀不过来。 换一个人在万安的位置上,同样还是会继续拿这么灰色的孝敬银。从自至今,每个当政者上台都说要吏治,结果这个官场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肃清过。 之所以在原本历史中的弘治朝看起来贪官比较少,不过是弘治朝已经被文官集团所掌握,焉有自己查自己之理? 万安听到朱祐樘的表态,当即便恭恭敬敬地道:“老臣叩谢陛下隆恩!” 二月中旬的京城,春光灿烂。 朱祐樘在结束下半场的议事后,便是忙里偷闲漫步来到金鳌玉蝀桥上,正在桥中央欣赏这一处湖光山色。 春风轻拂而过,湖面显得波光粼粼,蓝天和白云正倒影在湖面上,不远处的琼华岛呈现生机勃勃。 太液池是北海、中海和南海的统称,这片水域由北到南,占据着西苑大半面积。 在整个北京城中,除了这一片水域,仅有城北有着四海之一的后海。而今哪怕朝廷重臣在城南都看不到一眼湖面,而自己在家里便能欣赏这片湖光山色。 只是作为帝王,不论是软香的美人儿,还是眼前这如画的风景,都不能真的沉沦其中,而是要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棉花是他弘治元年种下的种子,但想要开花结果,却是少不得悉心照料,甚至还得亲手斩刀斩杀想要阻止棉花生长的害虫。 其实跟很多的穿越者不同,他所信奉的是发展,而不是一昧的掠夺。 组建一支强大的军队从各国皇室或部落酋长手里抢夺金银,这样做固然来钱很快,但却不利于长远的发展。 最重要的是,华夏单纯掠夺金银回国并没有什么用处,大量白银涌入只会成为地方阶层挤占百姓的生产资料的筹码。 朱祐樘知道想要的是真正强国,只有效仿英国发展纺织业,从而成为纺织品的最大出口国,这种才能从世界各地获得源源不断的养料来滋养华夏。 当然,想要做到这一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甚至还需要燧发枪的支持,而棉花扩产自然只是第一步。 “陛下,这是刚刚文报房出炉的邸报,还请您过目!”刘瑾匆匆走过来,将一张像是报纸的东西呈上道。 原本邸报是由通政司负责,但现在情况已经有所变化,这种舆论的大杀器不再属于文官集团,而是收归新设的文报刊。 朱祐樘看到上面刊登自己在耕藉礼增加棉花和向全国征集改良纺纱机巧匠的报道,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九章 春耕在即,武勋有谋 随着三月越来越近,留给朝廷推广种植棉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棉花并不是所有地区地适合种植,按后世的产棉区分布,分别是新疆地区、黄河流域棉区和长江流域棉区。 京城处于黄河流域棉区,而京畿地带便可以鼓励种棉花,致使朱祐樘决定从武勋集团入手。 武勋集团自开国以来,虽然他们的军事才能是一代不如一代,但他们对家业却看得特别重,早已演变成为一个个大地主。 这帮武勋天生就像是高高在上一般,即便军事才能再如何不济,但一旦能够进入军政系统,必定会直接被授予高位,而且还能直接参与国家重大的军情决策中。 像去年小王子送来的即位贺表,以“大元大可汗”自居,英国公张懋当时主动提出的意见是不用在意,只要他们的使臣不是十分无礼,朝廷还是按旧例进行赏赐。 这便是大明王朝的一种奇特现象,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的武勋仅仅依赖血统,结果掌控几万乃至几十万的军队,却是连“内战内行”的标准都远远达不到。 不过在兼并土地这一块,他们却是不输于人。 他们世世代代拿着朝廷规定的俸禄,虽然这些俸禄现在看起来并不算多离谱,但在明朝前期无疑是最有钱的一批人。 跟国人传统观念一样,他们有了积攒都喜欢大肆购买田产,所以很多武勋之家都坐拥大量的田产。 像定国公徐永宁名下是五百顷,成国公府国公朱仪名下是一千顷,而且这里大多数都是肥田。 经太监的提前通知,就在今天巳时正刻,一众勋贵入宫面圣。 由于武勋集团存在一些特殊的情况,像定国公徐永宁已经疯掉,成国公朱仪在南京出任南京守备,而今英国公张懋被勒令在家闲坐等。 弘治特恩各个爵府的世子或话事人入宫,跟随小太监由西苑门进来,来到旁边这一座新修的养心殿。 在朝阳的照耀下,新修的养心殿显得金灿灿的。 抚宁侯朱永等勋贵都是第一次见到这座新殿,看着这座仿佛置身湖光山色画卷中的养心殿,亦是心生羡慕和嫉妒。 刘瑾亲自将人由养心门引进来,只是没有将他们带到养心正殿,而是领向了坐落在东面的御书房。 御书房的前厅显得十分宽阔,按朱祐樘的设计意图,里面区域修建阁层,上面的阁层才是重要的藏书之所。 “臣等躬请圣安!”抚宁侯朱永等勋贵看到阁楼上的朱祐樘,当即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朱祐樘正在阁楼上挑选书籍,却是并不打算主动出面。 上次刺驾一事至今都没有新的进展,不过从种种的迹象来看,最大的嫌疑人仍旧是这帮武勋集团。 郭镛站在下面的龙椅边上,代为回应道:“臣躬安!” “陛下,这一本兵书是否合适呢?”覃从贵亦是来到这里帮忙找书,却是将一本古籍恭敬地呈上道。 朱祐樘看到是有关练兵的书籍,便认真地翻阅起来。 现在想要强军,不仅需要军备和粮草,而且需要科学的练兵方法,亦需要通过京卫武学培养出更多的军事人才。 只是现在的兵书多是孙子兵法的扩展或注解,而很多兵书都是在特定天时和地利下的纸上谈兵,却是给他一种好高骛远的感觉。 不论这些兵书吹得如何天花乱坠,但想要用步兵便能以少胜多,仅仅是一个计谋便能将人家全歼,这事算算都不可信。 朱祐樘并不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在看到这种有关练武的书籍正系统地写着练体魄、练胆魄、练营阵,顿时有一种找对了书的感觉。 郭镛面对着数十位前来的武勋和几位重要级外戚,便传达圣意地道:“这是户部刚刚送上来的五年振兴棉业计划书,杂家已经让文书房分抄,请诸位爵爷和世子参详!” 抚宁侯朱永和成国公世子朱辅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接过由太监送来的计划书,亦有人趁机观察站在阁楼上面翻书的朱祐樘。 年仅十八岁的朱祐樘,而今没有谁敢再将他当少年人看待,已经成长为一个令他们感到畏惧的帝王。 众人是人手一份,只是看着计划书上面的内容,很多人压根是理解不了,甚至有几个草包武勋连字都认不全。 他们或许可以看得懂兵书,亦能谈一谈圣人的治国之道,但唯有这经济之学完全是没有头绪,甚至都不明白这五年计划是要做甚? 郭镛一直站在他们的面前,由于所在的位置较高的缘故,却是居高临下能将他们的反应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正在细看,有人明明已经拿反,但很多人压根瞟几眼便敷衍了事。 武勋没有像文臣那般注意规矩,几个武勋直感到这一份计划书没劲,却是在这里大声地议论了起来了。 朱祐樘正看着练兵之书,只是看到方法还是过于笼统,还不如由自己写上一本更实用,结果听到下面的声音慢慢变大,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咳! 郭镛始终记得上面站着天子,原本还想迟点再开口,但看到这帮武勋没规矩的模样,不由得重重地咳嗽一声。 “郭公公,陛下将我们叫到这里是何意,你直说便是!”朱永自持自己立下军功,便直接进行询问道。 众武勋都是亲密的姻亲关系,看到朱永率先表态便迅速组建联盟,纷纷望向了郭镛还有上面的朱祐樘。 郭镛看到这帮勋戚不愿意细看,便简单地归纳道:“陛下决定要大力发展大明的棉业,工部接下来会改造纺纱机和织布机的生产效率,户部亦会鼓励民间建织坊、染坊,届时必定会迎来棉业的黄金发展期。此次将你们一起叫过来,便是要邀请各个爵府参与其中。今春耕在即,请各个爵府多种棉花,让京畿之地的棉花在今夏能增产,而后各个爵府亦可以自行建织坊、染坊,响应朝廷发展棉业之大计!” “这不是瞎胡……” “咳咳……” “原来是这样,但……祖制勋爵不许经商啊!” 抚永侯朱永差点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所幸旁边的泰宁侯陈桓及时提醒,而成国公世子朱辅直指核心地道。 虽然朝廷限制勋贵和官员经商早已经是一纸空文,但终究一直是着明文规定。 现在朱辅不愿意搭理朱祐樘的号召,这原本沦为一纸空文的东西,却是给这位世子拿来堵塞天子的武器。 “祖制勋爵不许经商?” 朱祐樘虽然正在翻着书,但耳朵自然能听到下面的反应。 其实他对这帮武勋亦没有什么恶意,终究是大明册封的勋爵,朝廷按理是应该恩养。只是让“文不及文官、武不及武将”的勋贵来统兵,这跟自己强军理念严重不符。 若说朱永的乖张还有几分军功的底气,这个成国公世子其实就是自作聪明,竟然搬出祖制来跟自己叫板。 若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成国公一脉最后不仅打开城门迎接李自成,还向李自成上表劝进,简直就是华夏之耻。 刘瑾和贾从贵都听到下面的武勋的不敬,不由得默默地扭头望向这些勋贵,而覃从贵的眼睛向朱辅投去狠厉之色。 “对,小公爷说得对,我们不能违反祖制啊!” “这种几亩棉花还行,但建织坊和染坊就不妥了!” “若陛下执意如此,那就要宣告天下,我们才好遵循!” …… 英国公张懋没有来,但年轻气盛的张仑来了,且他对朱祐樘亦是心生怨念,当即纷纷声援成国公世子朱辅道。 虽然武勋集团对朱祐樘心存畏惧,但亦已经是心生不满。 京营一直都是他们武勋集团的自留地,一直都是他们瓜分这一块香甜的蛋糕,但现在他们几乎全都被革了职。 他们的收入不仅大大地减少,而且在京营中的影响力明显下降。 原本他们还能依靠代代相承的影响力掌握京营的很多高级将领,在京营始终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所以上次才能鼓动各营闹饷。 只是刺驾事件发生后,十二营再度迎来了一场大清洗,他们早前提拔的将领要么被降职,要么则已经叛变。 特别在皇帝推出竞争机制后,十二营不再是他们所熟悉比拼后台的军队,而是敢于争勇斗狠,那些一直被他们打击的刺头反而纷纷上位。 如此的十二军营别说对他们唯命是从,哪怕他们现在靠近,迎接自己的是一双双冷漠的目光,而今都已经效命于太监和眼前这位天子。 现在朱祐樘想要借助他们的财力发展棉业,不说他们压根不会尝试这种不稳妥的买卖,心里亦是抵触这位皇帝的一切做法。 正是如此,他们最愿意看到的是这位帝王撞得头破血流,直到最后发现将京营交给他们武勋才是明智之举。 朱祐樘感受到这帮武勋的那份敌意,注意到覃从贵的目光不善,便是意有所指地道:“你将他们今日的话都记下了吗?” “奴婢已经记下!”覃从贵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是反应过来道。 朱祐樘不明白史书为何总喜欢吹捧这些寸功未立的功勋之后,只是跟这帮武勋接触时间久了,发现这帮人当真是很不聪明亦或者只会耍一点小聪明。 不说很多武勋的体型就已经不达标,却是连大字都不识,而这位自以为聪明的成国公府世子简直就给自己送上棍子。 郭镛没想到这帮武勋拿祖制做文章,便淡淡地表态道:“织坊和染坊可以容后再议,然春耕在即,此乃种植棉花之良期。工部已备棉花良种,若在京城购之不得,可向工部行购。陛下的意思是种棉花既是为国尽忠,亦有利于各个爵府进项,故望诸位能多多种植!” “这京城缺粮,种了便不愁卖,但这棉花之物却未必了!” “即便我们侯府不吃米粮,但下面的佃户也得吃米粮啊!” “既然陛下已经发话,那么成国公府自当拿到五十亩来种植棉花了!” “嗯,那本侯亦得支持陛下的决断,只是没有成国公府的家底,三十亩!” …… 众勋戚初时还推三阻四,只是看到成国公世子朱辅仅仅拿出五十亩来应付,当即见风使舵般纷纷进行跟随道。 其实每家都会种上一些,毕竟棉花的经济效益确实不错,不过他们并不关心这些事情。而今突然同意种植数十亩,其实就是应付和挤兑弘治。 郭镛虽然对今日的事情不乐观,但看到这帮勋贵是如此敷衍的态度,更是拿出区区数十亩来应付陛下,整张脸不由得阴沉下来。 “传陛下口谕!今日之事乃隐秘,暂不得外传,各家要种植多少各凭愿意,退下吧!”刘瑾来到阁楼的护栏前,对下面的众勋贵传旨道。 “臣等告退!”众勋贵不由得面面相觑,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施礼告退。 在这里面圣确实方便很多,这才刚刚离开养心门,前面便已经是西苑大门。若还在乾清宫,却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午门。 “明明是想求人,结果还端架子!” “如此刻薄寡恩,还要我们掏家底出来表忠,当真异想天开!” “慎言,现在陛下针对我们已是满城皆知,不可再落下把柄了!” …… 成国公世子朱辅等人从西苑门走出来,才刚拉开跟守卫的距离后,便纷纷对刚刚的事情进行议论道。 虽然他们想要重掌京营还很难,但今日朱祐樘的突然召见,且朱祐樘在发展棉业上明显有求于他们,这亦是给了他们几分底气。 全程有一个武勋子弟始终一声不吭,那人便是定国公世子徐世英。 在京城三位国公中,定国公一脉最为失意。 徐世英的爷爷徐显忠没有授军职便已经去世,而他父亲徐永宁更是直接疯掉,所以亦是没有授职。 现在已经三十多岁的徐世英,虽然是定国公世子,但在整个武勋集团中,却是一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徐世英的心里总是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只是始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特别那位不被他们武勋所喜的天子看起来始终十分平静。 事多,欠的一更明早还!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帝有王炸,廷和命贵 御书房,阁楼上。 朱祐樘将兵书放回原处,心里感到十分的失望。原本想要找一本有关练兵的书籍,但发现此类书籍少之又少,即便找到亦不符合心意。 在这个时代想要谋求发展确实很难,人人都是敝帚自珍。即便真有什么好的练兵之法,恐怕亦是藏着掖着,压根不会宣教于世。 朱祐樘放弃了寻找兵书的想法,便对下面的郭镛吩咐道:“你派人前去将兵部左侍郎何琮叫到这里!” “遵旨!”郭镛当即便领命离开御书房。 朱祐樘看到竟然无法找到合适的练兵兵书,发现与其这般花费力气去寻找,还不如由兵部结合自己的意思编写一本。 现在活字印刷术有了,只要将现在的知识整合成书,不管是兵书还是医书,必定比搞什么诗册要有用。 “陛下,您刚刚让他们仅凭意愿选择种植与否,奴婢以为那帮武勋恐怕不会积极响应陛下的!”覃从贵像是一个沉稳的少年郎,几番犹豫便是忍不住开口道。 在东厂中的磨炼后,他的眼睛显得更加坚定,却是已经不再相信君子不争那一套,而是更加懂得刀子比什么都管用。 今日有幸来此伺候陛下,亦是将刚刚的一幕全都看在眼里,明显感觉到陛下给那些武勋施加的压力不足。 特别那个成国公世子朱辅,在离开之时分明是嘴角上扬,却是像是打了胜仗的公鸡一般。 朱祐樘从楼梯走下去,显得十分清醒地道:“朕知道!” “那您还……”覃从贵在前面防着朱祐樘绊倒,闻言顿时不解地欲言而止地望向朱祐樘道。 朱祐樘一眼便看穿覃从贵的心思,当即便淡淡地道:“你是不是要问:为何朕这般自讨没趣,对吧?” “陛下,是奴婢冒犯了!”覃从贵已经不敢再有丝毫的不敬,当即便急忙认错道。 朱祐樘摆了摆手,便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若给肉才喊娘,朕喂谁不是喂,又何必非要给一群白眼狼呢?” 其实很多人都觉得武勋集团很忠诚,其实这个认知是错误的。 不管是靖难之役,还是明末之时,这帮武勋的嘴脸便是一览无遗。像是刚刚叫得最嚣张的成国公一脉,打开城门投诚和上表献进,这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之所以给人一种很忠诚的错觉,本质还是朱家给他们太多的优待。 跟后世股份制企业一个道理,当你给员工一部分股份的时候,这些员工自然会拥护企业。毕竟他们已经是小股东,而这个企业每年都能给他们分红。 这些股份落在任何人身上其实都能换来像勋贵那般的“忠诚”,但这些“忠诚”都是建立在企业能持续分红之时,所以并不牢固。 朱祐樘并不打算玩“与士大夫共天下”那一套,更不想拿着好肉喂养一帮白眼狼,所以不懂得感恩戴德的武勋只会出局。 “陛下,奴婢还是不懂您的意思!”覃从贵已经到了楼梯下面,显得仍旧不解地询问道。 朱祐樘径直朝着门口走去,却是进行交代道:“待农忙过后,伱花点力气再好好地查一查:各个爵府名下的田产中,他们究竟种了多少棉花,到时给朕汇报上来!” “奴婢谨记!”覃从贵这才反应过来,敢情今日故意没有施压其实是一个试探,当即便是拱手道。 出了御书房的门口,覃从贵终究是在东厂做事,便不好再继续跟随朱祐樘到养心殿,便是跪送朱祐樘离开。 朱祐樘沿着走廊拐个弯便是养心殿,而今跟内阁近了,处理奏疏的效率明显提升很多,以及有了更多的闲暇时间。 刘瑾跟回养心殿伺候,在进门之后,便担心地道:“陛下,若那帮勋戚都不种棉花,那该如何是好呢?” “陛下!”藩金玲领着另一个漂亮在宫女在这里伺候,看到朱祐樘进来,当即便是盈盈一礼地道。 朱祐樘朝着书案走去,嘴角微微上扬地道:“刘瑾,你当真不晓得谁是京畿之地的最大地主吗?” “定国公府,加起来有数千顷!”刘瑾不假思索地道。 朱祐樘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瞥了一眼刘瑾道:“朕的皇庄二万八千余顷,朕要种棉花何需着他们?” 像上天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一般,正当他在昨天还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发动武勋集团推广棉花种植的时候,结果给枕边人藩金铃一语惊醒梦中人,猛地发现自己竟然才是最大的地主。 皇庄最初起源于永乐元年的黄垡皇庄,而皇家的田产亦是经历了一个由小到大的过程,最主要来源是侵占民田和牧马草场改成的农田。 很多侵占并不是强侵,而是打着皇太子庄田的名义,英宗、宪宗、孝宗三朝均有将农田赐予皇太子作东宫庄田的记载。 弘治十八年十月,先帝践祚之初,一月之间建立皇庄七处,曰大兴县十里铺皇庄、曰大王庄皇庄、曰深沟儿皇庄、曰高密店皇庄、曰婆婆营皇庄、曰六里屯皇庄、曰土城皇庄。 这些属于皇太子的皇庄,但随着皇太子登基,自然就得归为皇庄。若是这个皇太子薨了,自然亦是收归皇庄。 现在还是弘治元年,朱祐樘坐拥的皇庄是二万八千万余顷,是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地主。 原本他确实想要借助武勋集团的生产资料扩大棉花的种植,借助武勋集团的财力发展纺织业,然后一起共享纺织业所带来的红利。 只是现在这帮武勋如此没有远见,且似乎还想跟自己继续作对,那么自己自然不可能是求着他们了。 即便没有武勋集团的加入,他这位皇帝同样可以扩大棉花产量,亦可能投厂进行生产,完全有能力一个人解决战斗。 “对,奴婢竟然将此事忘了!”刘瑾亦是有犯糊涂的时候,当即便是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 三月的京城,处处是鸟语花香。 刘府同样坐落在小时雍坊中,虽然不及万府那般风光,但随着清流被彻底打压,而今这座次辅的府邸同样是蓬荜生辉。 朱祐樘无疑是一个厚道的老板,虽然本朝只有庶吉士延用前朝五日一休的休沐制度,但现在朔望朝结束都有半天的假期。 京城的官员自然会利用好这半天的时间,大家相互走动走动,除了日常的访师外,还有就是同年或同乡小聚。 “杨检讨,里面请!”门房看到登门的杨廷和,当即热情地道。 翰林院检讨杨廷和一副翩翩君子装束,不仅穿了一个澡,而且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身上还挂着一个香袋,活脱脱的闷骚青年形象。 虽然他是大明的官员,但只要是不需要穿官服的场面,他都会舍弃那一套八品官服,而是将自己打扮成香气逼人的贵公子。 杨氏本就是四川的名门望族,而他杨家虽然没有多么显赫,但亦是为富一方。 之所以年仅十二岁便在乡试中举,虽然是天资聪慧,但亦跟从小能够接受良好的教育有关。中举之后,尽管还年少,但被家里安排到京城国子监继续深造。 正是这种良好的教育环境,仅是在十六岁那年落榜,便在十九岁那年便已经高中二甲进士,成为翰林庶吉士。 论个人实力和背景,却是早已经在所有人之上,而他杨廷和其实才是名副其实的储相,将来文官集团的新领袖。 “杨检讨,老爷还在会客,你先跟你到偏厅稍等片刻吧!”徐管家热情地迎了上来,当即便是解释道。 虽然刘吉是一位很低调的次辅,但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加上门生故交并不少。尽管刻意跟很多官员拉开距离,但同样陆续有重要的官员登门造访。 杨廷和深知管家是老师的旁边人,亦是彬彬有礼地拱手道:“有劳了!” 由于时常来这里,对偏厅的一切自然早已经了如指掌,不仅是墙体上的字画和摆放的花瓶,连同站在旁边的丫环都已经熟悉。 杨廷和的皮肤白皙,五官端正,打扮显得十分贵气,加上又是少有的少年得志,故而引到两个丫环都是心生情愫。 “杨大人,请用茶!”一个漂亮丫环将茶水送来,显得小鹿乱撞地道。 杨廷和自然看不上这些出身卑微的丫环,只是在接茶的时候有意跟丫环的手指碰了一下,然后微笑地打听道:“小桃姑娘,可知老师现在接见的是哪位大人?” “程学士!”丫环小桃在说了一句后,便是害羞地跑开了。 杨廷和端着茶盏,不由得思索起来。 所谓的程学士自然是指翰林院学士程德政,结合着早前听到的传闻,心里隐隐间猜到了程德政的来意。 “徐琼已经被陛下提拔为礼部尚书,刘健迁左,礼部右侍郎便会空出来!翰林学士程敏政已经跑到老夫这里了,想必对礼部右侍郎是势在必得,你怎么看?”刘吉对杨廷和是当儿子般看待,当即便是透露道。 杨廷和发现跟自己所猜测的一般,便说出自己的判断道:“陛下恐怕亦是想要如此安排!在词臣中,今陛下最重张升和谢迁,若是将程敏政挪走,张升和谢迁便能顺理成章选一人接任翰林学士。” “不错!介夫,你很有慧根,这一点便比程敏政都要强!”刘吉端起茶盏打量这个得意门生,忍不住进行夸赞道。 杨廷和可不会透露自己是在花厅提前探知情况而悟得,显得十分谦逊地拱手道:“学生谢师相夸奖!” “介夫,为师跟万阁老原本商量是让你明年再进一步,只是现在又逢良机,所以打算让你动一动!”刘吉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便是微微一笑地道。 杨廷和心里一阵狂喜,却是咽了咽吐沫道:“何职?” “从六品翰林修撰!”刘吉喝了一口茶水,便是公示答案地道。 他对这个有能力又有背景的弟子很是满意,虽然通常都要先将接班人的棱角磨平,但事情总会过犹不及。 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现在又逢翰林院动荡,却是可以将这个悉心培养的接班人扶上一步。 虽然杨廷和升上翰林院修撰,但只要在翰林院修撰继续熬,亦是可以等到太子出阁读书之时。届时由杨廷和第一批进入东宫充当日讲官,从而成为太子的启蒙老师。 至于自己,只要杨廷和将来顺利入阁拜相,即便自己退休在家,那亦是拥有十分强大的影响力,自己的子孙亦能继续得到照顾。 杨廷和的预期仅仅是正七品的翰林编修,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是从六品翰林修撰,当即便是拱手道:“学生谢师相栽培!” “《宪宗实录》一直是由为师总撰,原本计划是等到将近完稿之时,再让你进来挂个名好给你增添一份政绩!只是去年周洪谟出了事,而今程敏政很可能要退出,既然你即将出任翰林修撰,那就准备进来参与编撰吧!”刘吉又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良苦用心地道。 在大明的官场,师徒往往是情同父子。在原来的历史中,刘吉是将《宪宗实录》差不多编好才让杨廷和进来摘桃子,毕竟编撰《宪宗实录》有一定的政治风险。 只是现在终究发生了一些变化,倒不是刘吉不再悉心培养杨廷和,而是需要换一种方式来呵护这株幼苗。 毕竟杨廷和即将升任翰林修撰,参加编撰《宪宗实录》无疑是一种很好的历练,一株成苗可以适当地经历风雨。 杨廷和知道这是一份天大的礼,毕竟词臣这么多,比他资历和官职要高的词臣比比皆是。 若是他真能参与编撰《宪宗实录》,不说将为他履历添上光彩的一笔,哪怕青史都将留下他杨廷和之名。 在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位老师便是他的父亲。 杨廷和是一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当即便是一脸顺从地拱手道:“学生听凭恩师安排!” “介夫,为师会帮你铺平道路,你将来必定能入阁拜相!只是你当谨记:执政者,当以稳字当头!只要天下稳,天下的士绅稳,这才是万民之福也!”徐阶想到当年师相高谷的教导,显得郑重地传承道。 正当大明次辅和储相杨廷和在上演师徒权力交换游戏的时候,一些事情终究发酵了,赵捕头带着几名捕手来到了小时雍坊。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一章 榜眼有污,廷和生恨 从刘府出来后,杨廷和并没有即刻离开小时雍坊,亦不是要前往万府,而是径直来到徐府门前。 徐府虽然已经有所没落,但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徐溥在清流中拥有极高的威望,由于主持两届会试,以致门生更是遍布整个朝堂。 即便是徐溥跟弘治闹得不太愉快,但徐溥对地方官员拥有颇大的影响力,且两人有着师徒的名分,致使弘治亦不敢无缘无故拿掉徐溥。 “杨检讨,卑职奉府尹之命传召于你,请跟我们到顺天府衙走一趟吧!”赵捕头在徐府门前找到了杨廷和,显得面无表情地道。 杨廷和顿时心生不快,当即冷冷地道:“哪个顺天府尹?宋澄?”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正八品翰林检讨竟敢直呼我家府尹大人的名讳?”赵捕头的眉头蹙起,当即厉声呵斥道。 且不说这位翰林检讨跟着案子有了牵连,哪怕没有牵连,如此轻视他们的府尹大人简直是不可理喻。 “呵呵……要本官到顺天府衙可以,让宋澄亲自过来请吧!”杨廷和现在即将升任翰林修撰,便带着几分孤傲地道。 在其中人的眼里,宋澄或许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但在自己的眼里不过是一个没有根基的幸运儿罢了。 若不是宋澄侥幸给皇帝看中,以宋澄的条件和背景,这一辈子都休想要爬到顺天府衙的位置。 至于宋澄派几个捕快来将自己这位堂堂储相传唤到顺天府衙,他怀疑宋澄是真不懂得大明官场,甚至都不晓得自己的前程是他八辈子都高攀不起的。 赵捕头亦是没想到这个小小的正八品翰林检讨的派头如此之大,竟然还要求他们正三品的府尹大人来请,看到宋澄要进门当即便要阻拦。 “站住,这里是徐府,你们几个捕快想要做甚?”门房已经注意到赵捕头等几个,当即站出来大声呵斥道。 杨廷和自然不将这几个小小的捕快放在眼里,亦不认为他们敢对自己动手,便昂首挺胸地走进徐府。 咦? 赵捕头看到杨廷和径直走进徐府,虽然心里很是气愤,但这次是知道这里是吏部左侍郎的府邸,而这位嚣张的翰林检讨似乎背景确实并不简单。 “滚!”门房连地方的高级官员都不放在眼里,自然更瞧不上几个顺天府衙的捕快,当即便是恶言相向地道。 身后的捕快亦是不敢得罪徐府的门房,却是上前对赵捕头询问道:“赵捕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府衙将这里的实情禀告大人!”赵捕头望着徐府的红漆大门,亦是十分丧气地道。 原本传唤一个小小的翰林检讨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这位翰林检讨如此的傲气,而且还颇有背景的模样。 这便是在京城办差的坏处,一些看着不起眼的人物,往往都有着很强的背景。只是不明白杨廷和跟徐溥是什么关系,竟然不用通禀便能直接进门。 徐宅,一座内部装潢大气的豪宅。 “杨公子,您来了?还请到偏厅静坐片刻,我家老爷正在会客呢!”管家看到杨廷和到来,显得热情地道。 杨廷和可以说是天选之中,现在游走在当朝最有权势的三位大佬中,跟每一位大佬都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事情便是这般凑巧,在他前面会客的不是别人,正是仍旧在努力谋求礼部左侍郎一职的翰林学士程敏政。 杨廷和在偏厅刚刚坐下,结果一个侍女过来将他引向了后宅的花厅中,而这里已经准备了一餐丰盛的酒席。 徐溥和程敏政是南直隶的同乡,所以亦是设宴进行款待,不仅让儿子徐元概作陪,顺带将造访的杨廷和叫了进来。 徐溥在接连碰壁后,整个人而今明显内敛了许多,像是一头突然安静下来的猛虎。 程敏政在新朝则是官运亨通,现在又看到了升迁的曙光,整个人明显透着精神劲,仿佛眼睛都会放光。 杨廷和来到花厅中,当即显得恭恭敬敬地向二人行礼道:“学生拜过太老师,下官见过程学士!” 由于徐溥是他父亲杨春的老师,所以他跟徐溥亦算是有亲密的关系。得益他勤于走动,又有徐元概这一层关系,故而同样赢得徐溥的重视。 “坐吧!”徐溥对杨廷和的观感不错,当即便微笑地道。 程敏政的年纪才四十出头,但由于长得浓密的络腮胡须,加上为人沉稳,倒是给人一种老上好几岁的感觉。 徐元概看到杨廷和到来,亦是热情地道:“杨兄,坐这里!” 杨廷和能够被叫上这张桌子,无疑是得到了徐溥的认同,亦是早已经默认将杨廷和培养成为未来的文官领袖。 “程学士,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说!”徐溥在喝了一口酒后,便是认真望向程敏政道。 程敏政知道自己的政治头脑远不及徐溥,当即便进行请教道:“徐侍郎,咱们两人是同乡之谊,入仕以来亦是多得伱提携,还请不吝赐教!” 杨廷和知道程敏政今日四处走动是要谋取礼部右侍郎的位置,只是在他看来程敏政的礼部右侍郎几乎是板上钉钉,却是想不明白其中还有什么变数,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徐溥。 “虽然万阁老、刘阁老和老夫都属意于你,廷推亦必是你首推,但今天子乾坤独断,却未必没有变数!”徐溥知道程敏政离礼部右侍郎已经很近,但还是认真地告诫道。 程敏政亦是意识到现在人事权确实落到朱祐樘手里,亦是生起几分担忧地道:“徐侍郎,当如何是好?” 以他的资历和背景,加上已经得到三位朝廷大佬的支持,想要拿下这个礼部右侍郎可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现在终究是皇权当道的新朝。 “君子当白璧无瑕,你可知你最大的软肋在何处?”徐溥望着程敏政的眼睛,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咦? 徐元概仿佛捕捉到什么八卦般,眼睛顿时一亮。 “徐侍郎,何须明知故问呢?只是此事早已经难以说清!”程敏政苦涩一笑,显得黯然神伤地道。 杨廷和看着眼前这位翰林学士,心里涌起几分不屑。 很多人在光鲜之下,其实背后亦藏着龌龊,而程敏有着一段黑历史。 程敏政出身名门,从小便有神童之名其父是原南京兵部尚书程信之子,而岳父是前首辅李贤,还是成化二年的榜眼。 如此的牌面,可以说在同辈中无人能望其项背,将来入阁拜相几乎是没有什么难度,事情亦是如此。 自成化二年入仕以来,而今官居翰林院学士,在这种熬资历的翰林院,现在的官职可以说官运亨通。 只是官二代程敏政在官场一直都不能服众,且不说入仕以来得到的关照,程敏政的榜眼亦是被人诟病。 程敏政在成化二年的会试排名仅仅是一百八十五名,而他岳父时任内阁首辅,结果接下来的殿试竟然从会试一百八十五名窜到了榜眼。 若不是他的关系够硬,早已经被分配到偏远地方出任知县,结果以榜眼的身份入职翰林院成为储相。 即便同是“关系户”的杨廷和,在得知程敏程的榜眼来历后,亦是瞧不起这位依靠不光彩手段夺得榜眼的程敏政。 “老夫指的是景泰帝一事!正月日食之时,尚宝司少卿李全借日食言事,请景泰帝迎入太庙,而今尚在狱中受审!”徐溥知道程敏政是误会自己的意思,当即进行暗示道。 程敏政亦是突然想到这一层,只是不太确定地询问道:“你是意思是?” “程学士,你跟景泰帝终究是有所牵连,当有决断了!”徐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道。 咦? 徐元概和杨廷和面面相觑,却是不明白程敏政跟景泰帝怎么会产生联系? “我明白了,回去便上疏驳斥且请陛下斩李全!”程敏政知道是该拿出态度讨好弘治,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李全死不死并不重要,只要你上疏表明了立场,那么皇帝便会打消顾虑而重用于你,毕竟你亦算是东宫旧人!”徐溥将酒杯放下,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由于程信在京城做官且得到景泰帝朱祁钰重用,在四岁的程敏政能写一尺大小的字(要天赋和肌肉相结合),十岁已经名动天下,时人称文曲星下凡。 文曲星之名惊动了景泰帝朱祁钰,于景泰三年和景泰五年将程敏政召进宫讲读,对表现出色的程敏政大加赏赐,并亲自下旨送程敏政入顺天府学为诸生。 亦是如此,年纪轻轻的程敏政拜在原南京礼部尚书黎淳门下,后得李贤所赏识引为婿,成为景泰帝赫赫有名的天才。 只是夺门事件之后,景泰帝一度被废,更是因皇室要维持大宗正嗣,所以自然不许景泰帝入太庙。 程敏政身上景泰帝的烙印太重,却是难保有“异心”,在景泰帝入太庙一事上自然要表明立场了。 程敏政意识到这个官场处处是学问,当即便端起酒杯道:“诚蒙徐侍郎赐教,下官再敬你一杯!” “程学士,老夫知你满腹经纶,必是治国之贤臣!今此一杯,亦望你能得偿所愿!”徐溥端起刚刚满上的酒杯,亦是进行回应道。 杨廷和虽然不知事情的原委,但看着酒桌上神态各异的两个人,总觉得这个事情似乎不太对劲。 正当四人喝得正欢之时,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直接带捕快闯了进来,对坐在主座上的徐溥恭敬地道:“学生拜见老师!” “老爷,我按你吩咐说今日闭门谢客的,结果他直接闯了进来!”管家跟着气喘吁吁地走来,便是进行解释道。 徐元概看着身穿官服出现的宋澄,当即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宋府尹,今日不是告假半日吗?怎么还要来我徐府办差呢?” “京官放假,但顺天府衙并不在此列,本府尹今日自然还得办案!”宋澄先是望了一眼杨廷和,便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徐溥错以为宋澄是来抓徐元概,先是瞪了儿子一眼,而后沉着脸道:“宋澄,你此番前来意欲何为?” “杨检讨牵涉到一起案子,学生要将他请回去调查!”宋澄将目光落到身上杨廷和身上,直接说明来意地道。 杨廷和知道已经是避无可避,当即便沉声地道:“宋府尹亲自带人前来,却不知所为何事?” “当日跟兰香同住一屋的并非朱麒,而是你杨廷和,可有此事?”宋澄迎着杨廷和的目光,当即便是质问道。 杨廷和没想到谎言还是被戳穿,不由得恼羞成怒地道:“死一个官妓而已,而且就是自缢而死,你如此纠着不放,究竟意欲何为?” “本官尽顺天府尹职责,维护朝廷法度,为死者讨要公道!若是你执意不肯前来配合问询,我只好缉拿了!”宋澄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元概对宋澄原本就有偏见,当即便愤愤地道:“你疯了吗?你没看到我爹正在宴请杨检讨吗?你这是存心要来此搅乱吧?” 徐溥看着这个兴师动众闯入自己府邸抓人的学生亦是感到十分愤恨,但亦是知晓这个学生竟然是一根木头,压根不懂官场的人情世故。 “本官来之前,并不晓得这里办酒宴,且涉案人员亦不能以吃宴而推脱!杨检讨,你要求本府尹亲自前来才肯前往顺天府尹,现在你是要跟着回来还是要本府尹锁你回去?”宋澄淡淡地望了一眼徐元概,而今直接面对杨廷和道。 杨廷和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要被人提审,却是狠狠地望向宋澄道:“宋澄,你且好好记着今日之事,他日必会让你后悔万分!” 说着,便跟徐溥和程敏政告辞,选择跟随宋澄前往顺天府衙。尽管那天是撒了谎,但人终究不是他杀的,而且他连只鸡都不敢杀又怎么可能杀人呢? 正是如此,只要这个事情过后,他一定要让宋澄为今日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二章 宋澄交旨,帝赐仓使 三月的春光格外的灿烂,养心殿在朝阳中醒来。 养心殿不仅正式成为天子处理政务之所,亦是大明新的权力决策中心,每日都会有高级官员进出这里。 自从天子搬到这里之后,当今天子跟朝廷重臣的交流明显变得频繁,甚至已经有声音呼吁直接取消流于形式的早朝。 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跟随刘瑾来到正殿中,显得恭恭敬敬地道:“陛下,臣顺天府尹宋澄前来交旨!” “教坊司的案子终于查清了?”朱祐樘正在翻看内阁刚刚递交上来翰林院人员变动名单,便头亦不抬地道。 宋澄的脸黑面正,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答道:“正是!” “谁是真凶?”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带着几分好奇地询问道。 宋澄面对朱祐樘询问,那双眼睛十分清澈地答道:“回禀陛下,本案并无真凶!” “宋卿,此话怎讲?”朱祐樘听到这一个出乎自己意料的答案,不由得抬起头惊讶地道。 上次东厂暗中调查这个案子的时候,由于很快便证实朱麒并非真凶,所以他这边便没有再继续深查下去的必要,便将这个案子移交给入主顺天府衙的宋澄。 虽然知道真凶不是朱麒,但查实是徐元概等人,亦是可以将所谓京城四骏的一人拉出来砍头,亦能算是一个立威。 只是调查这么久的宋澄前来告诉自己此案没有真凶,顿时有一种不可信的感觉,甚至严重怀疑宋澄已经收了抚宁侯府或其他三家的钱。 宋澄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认真地点头道:“臣对此案已经反复核查,死者兰香脖劲处的两道勒痕虽因尸体腐烂而难辨,但他们四人的证词可信。尸体乃是重新挂上去所致,并非有人勒死后伪装自杀,故此案实质是自缢案!” “宋卿,你如此判断,可有实证?”朱祐樘将翰林院刚刚出炉的人事调动名单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宋澄知道这个说辞会引起皇帝的怀疑,当即将卷宗上呈道:“陛下,臣调查此案的卷宗皆在此,上面已经记录详尽,还请您过目。兰香在死前数日,得知流放边关的父兄已经过世,当时哭得昏厥过去。经查,死前的第三天,她托人在郊外修了衣冠冢,还一度想要托人留绝命书,自缢的绳子是从邻街的商铺所买,故而兰香确实有自杀倾向!” “即便兰香有自杀倾向,那亦不见得会付诸行动!”朱祐樘从刘瑾的手上接过卷宗,显得十分理智地道。 宋澄知道眼前的帝王对案理理解透彻,便轻轻地点头道:“臣亦是这般认为,所以顺着这一条思路调查兰香那日的情绪。据相熟的官妓透露,兰香初时的几日确实满脸哀容和饭茶不思,但当日有人看到她晚饭时抿嘴而笑。据当晚酒桌上朱骥等人提供的证词,因为徐元概摸眼抓人撞到门,兰香一度还发笑,心绪已算是有所好转!” “既然如此,兰香因何当晚选择自缢,因何脖颈处会出现两道勒痕?”朱祐樘随意翻动卷宗,却是板着脸询问道。 刘瑾虽然不轻易怀疑宋澄在包庇凶人,但这个事情明显说不通,便是困惑地扭头望向宋澄。 宋澄意识到眼前的天子智慧过人,便认真地解释道:“陛下,兰香当晚本是相陪朱麒,只是杨廷和嫌自己的女伴过分热情,便跟朱麒交换了兰香。据徐元概等人的交代,当晚杨廷和显得十分的失意,席间颇有抱怨之词,醉酒后更是反复吟唱苏拭的《江城子》。” “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朱祐樘的脑海浮现高中学习过的词篇,当即便背诵前两句道。 宋澄愣了一下,传闻中这位天子在青宫之时极度讨厌诗词,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道:“陛下,正是这一首!” “这一首词确实悲情,杨廷和因何如此失意,你可有调查此事?”朱祐樘懒得再看卷宗,便是带着几分八卦地询问道。 宋澄是一个喜欢刨根问底的人,当即郑重地点头道:“回禀陛下,臣对此事亦是生疑,故而逐一审问朱麒和官妓等人的证词,后又得杨廷和亲口证实。那晚杨廷和是因为没能升官,还得继续留在翰林检讨的位置上,所以宴请朱麒等三人到教坊司行乐,杨廷和在席间一直发着唠叨!” “十年生死两茫茫?若是朕记得没错的话,杨廷和是成化十四年的进士,至今刚好十年对吧?”朱祐樘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便认真地求证道。 宋澄其实亦是想到了这一层,便是郑重地点头道:“不错,杨廷和进入官场十年,而今还是正八品的翰林检讨。经查,杨廷和怨言颇多,即便那晚喝醉酒后,他的嘴里还一直有诸多抱怨不公的话语说出!” “翰林修撰,这一次恐怕不会抱怨了!”朱祐樘重新拿起那一份刚刚草拟上来的翰林院官员变动名单,嘴角噙着一丝嘲讽地道。 宋澄听得不太清,当即便困惑地道:“陛下,你刚说什么?” 刘瑾在旁边站着,而这里可以清楚看到朱祐樘正在翻阅方才内阁递上来草拟翰林院官员变动名单。 “宋卿,伱是如何排除杨廷和行凶的嫌疑,那个官妓香兰脖颈处因何又有两道勒痕?”朱祐樘将草拟杨廷和升任从六品翰林修撰的文书放下,便继续进行询问道。 尽管案情已经是越来越明朗,但同样还存在着疑点,而官妓香兰脖颈处的两道勒痕是他最在意的。 一旦这些疑点无法解释清楚的话,哪怕是宋澄亲自追查的案子,他亦会让刑部那边重新核查这个案子。 宋澄的眼睛仍旧十分清澈,显得认真地回答道:“杨廷和当晚虽然嘴里念叨个不停,但在酒桌上便已经喝得烂醉如泥,在顺天府衙已经测得他并没有天生神力。他跟兰香当晚是初见,两人并没有交恶,故而杨廷和杀人动机并不充分。据他们四人所交代,杨廷和是黎明之时才醒过来,但那时兰香的尸体已出现尸斑,所以臣认为杨廷和杀人嫌疑可以排除!至于香兰的脖颈处出现两道勒痕,这是他们四人初时想要毁尸灭迹,后来发现他们压根出不了院门,故而又将尸体重新挂了回去!” “既然当晚同房的人是翰林检讨杨廷和,那么为何在案发之后,却突然变成了抚宁侯府的朱麒?”朱祐樘看到宋澄的推断十分合理,亦是慢慢接受自缢的结论道。 宋澄想到那个性情高傲的杨廷和,亦是苦涩地道:“日前,臣已经将杨廷和带回顺天府衙问话,他亦是交代了那日发生的事。他不想因为此案影响自己的仕途,亦不想自己在教坊司寻乐的事情被宣扬出去,所以当时便决定将案子低调处理。他请求朱麒帮他顶替,同时让教坊司奉銮瞒下他们三人一起的事实,这样让这个案件变得复杂起来!” 刘瑾听到这里算是理清了整个案情的经过,除了死者官妓兰香外,最关键的人物无疑是翰林检讨杨廷和。 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翰林检讨,他却是很想狠狠地扇对方一个耳光,这嘴巴当真是臭不可闻。 “当日你到那个自缢的房间仅仅看了几眼,便断定当晚不止徐元概和朱麒两人,这是何缘故?”朱祐樘拿起毛笔沾了一点墨汁,显得一切地在掌握中道。 宋澄发现眼前这位帝王的消息十分灵通,当即道破其中的玄机道:“陛下,这个破绽其实很简单。若事情真如教坊司奉銮所说的那般,他们仅仅两个人便喝了八壶酒和一桌茶,即便半夜不起来出恭,亦得在房间尿满半壶,但事实并非如此。所以臣当时看了一眼尿壶,便知道教坊司奉銮撒了谎,隐瞒当时还有其他人同桌!” “原来如此!”朱祐樘得知原委,便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 初时得知的时候,他觉得这个事情十分神奇,感觉宋澄确实厉害。只是现在得知答案,却是觉得事情不过如此。 这其实是一种大众心理,人终究都是眼高手低,得到答案便会觉得自己亦能做到。 宋澄不敢造次,默默地等着朱祐樘表态。 “既然已经查实兰香是自缢,那么便以此结论吧!只是相关涉案人员,你认为当如何处置呢?”朱祐樘划掉翰林修撰字样,便是淡淡地询问道。 刘瑾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知道天子的棍又要落下了,却不知此次是谁最为倒霉。 宋澄的脸色一正,当即表明立场道:“陛下,虽然官妓兰香是自缢而亡,但跟杨廷和当晚的话语脱不得干系,即便杨廷和是无心之失,但亦要担负一定责任。朱麒等人故意欺瞒人命案,事后还施压顺天府衙草草结案,当处于杖刑。教坊司奉銮失职和意图包庇凶徒,所以理当撤职。杨廷和两罪并获,当掌嘴三十下和打五十大板。其他人员所要受到处罚,臣都已经在上面,请您过目!” “雷州府仓太使!”朱祐樘又沾了一点笔墨,便在上面的空白处写下一个官职道。 翰林院,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储相之所。 跟锦卫衣等直接隶属于皇帝相似,翰林官不受吏部管理升迁,亦不需要接受京察,完全是一个独立的系统。 每一届新科进士最好的前三位直接入职翰林院,而二甲中最好的苗子以庶吉士入选,经过淘汰制留下来。 正是如此,最优秀的人才都被安排进入翰林院,从而培养出最优秀的相爷。 只是进了翰林院,可谓是十年如一日都熬资历,而能够走到最后的翰林官员。 要么像程敏政那般拥有强大家势背景的人,要么像杨廷和得到师相的重点栽培,要么像翰林院侍讲学士张升的坚忍和运气等。 由于礼部右侍郎的位置空缺,而此次人事草案已经是由他们翰林院学士程敏政填补,所有翰林院官员便会迎来一场变动。 “来了!来了!圣旨来了!” “这是谁的圣旨?真的又有人升官了啊!” “这个事情还能假的不成?听说此事是杨廷和升翰林修撰!” “他怎么升都不会让人意外,杨介夫可以说是天选之子了!” …… 在得知圣旨降临翰林院的时候,大家纷纷从各自的衙署走出来,便议论纷纷地道。 翰林院学士程敏政对礼部右侍郎的位置是信心十足,在得知圣旨到来的时候,第一时间冲到了最前头。 只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不是翰林学士程敏政,亦不是呼声同样不小的翰林侍讲学士张升,而是翰林院品阶最低的翰林检讨杨迁和。 “臣翰林院检讨杨廷和接旨!”杨廷和圣旨竟然直接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当即带着兴奋的心情迎旨道。 十年的苦熬,而今自己的老师、太老师和同乡长者已经给自己铺平了道理,将来入阁拜相简直犹如探囊取物。 黄盼将手里的圣旨打开,显得脸无表情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院检讨杨廷和涉教坊司兰香案,虽经查实兰香是自缢而亡,然杨廷和当晚谋职不得便邀朋唤友借醉,宴间多妄言,致兰香平生厌世之念。今兰香已死,杨廷和难逃其咎,故杖责五十,掌嘴五十,逐出京城,贬为雷州府仓大使。为官者,不能无节,廷和之事责在官念太重,故此事将经邸报宣告天下,天下百官当以廷和为戒,钦此!” “雷州府仓太使?,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杨廷和知道朝廷三巨头当文官集团接班人来培养,但听到这道贬谪的圣旨后,整个人大脑嗡嗡作响地震惊道。 他的岳父跟万安是四川眉州府的同乡,自己的老师是当朝次朝,自己的太老师是清流领袖吏部左侍郎徐溥,而自己可以说是天之骄子。 结果苦熬了十年的时间,眼看升迁翰林修撰在即,结果因为一个小小的官妓而被贬出京城,老天简直是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三章 五国来使,帝宠朝鲜 京城迎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避雨的百姓脸上洋溢着一丝微笑。 雨水落在他们身上固然要换洗衣服,但这些雨水同样会落到田里的庄稼上,这便是他们上半年收成的保障。 一个身穿八品官服的青年男子失神落魄地穿行在小时雍坊中,不知叩响了多少家官员的大门,这些原本都不需要通禀的官宅,而今却是纷纷将他拒之门外。 杨廷和本是真正的天之骄子,现在突然被皇帝贬至偏远之地担任正九品府仓太使,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结果。 且不说他的仕途早已经被铺平道路,现在从人人敬仰的翰林官贬至九流仓官,这便已经是天上和泥潭的区别了。 他想不通! 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官妓! 自己压根不屑于杀害这等低贱之人! 结果竟然遭到如此的贬谪,这天道当真不公。 只是以前对他礼侍有加的府邸,现在纷纷将他视为瘟神般,却是没有任何一个府邸肯接见于他。 “将他抓下!” 正是这时,王相带着一帮锦衣卫踏水寻了过来,在看到杨廷和的时候,眼睛亦是闪过了一抹厉色地命令道。 杨廷和看到王相追来,原本还想要逃,结果脚不听使唤般,整个人当即摔倒在地。 “行刑!” 王相虽然知道杨廷和背后是三位朝廷重臣,但自己背后是当今天子,更是维护公义的律法,当即便是下令命令道。 面对这个竟然想要逃脱杖责的人自然不客气,按着大明的律法,对这个藐视皇权和草菅人命的恶棍进行杖刑和掌嘴。 雨还在下,但刑罚没有停止。 那一下下的抽打,打得杨廷和的嘴巴肿起,替那个亡魂惩戒着此人。 杨廷和在受罚的第二天,由于圣旨不许他逗留,便携带仆人离开了京城,谁都不知道这位总能风度翩翩流走在重臣之家的杨检讨有没有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杨廷和走了,历史改变了。 虽然走了一个杨廷和,文官集团还会培养另一个杨廷和来延续他们官绅阶层的权势,但龙椅上的那个人终究看穿了文官集团的小把戏。 不管是文官集团还是武勋集团,他们都已经不再是开国时的屠龙少年,而是演变成为一头头恶龙。 朱祐樘知道自己其实是管不过来,但亦不会看到后坐视不理,始终还是相信华夏终将拨云见日。 这场春雨竟然连续下了三天,但终究是会晴时,几天后整个京城又变得祥和明媚。 今日迎来一场盛事,朝鲜等五国使臣前往奉天殿朝贡。 在明朝开国之初,朝鲜半岛的王国叫高丽,后来高丽大将李成桂成功夺得王位,新王向明太祖朱元璋称臣求册封赐印。 由于朝鲜的李家是武将夺天下,而今同样仿效明朝重文轻武,加上在元朝便被打断了脊梁,而今是牢牢地抱紧大明的大腿。 朝鲜历代统治者均不敢称帝,他均循例向大明受封“朝鲜国王”,故而只能自称“予”或“寡人”,而朝鲜臣子只能称“大王”或“殿下”。 朝鲜不仅完全臣服于大明,而且是跟大明朝往来最紧密的藩国。 原本太祖规定朝鲜是三年一贡,但朝鲜只要能找到借口都会前来,经常都是一年一贡。 除了因为他们向往京城的政治文化外,亦是跟大明薄来厚往的朝贡有关,另外他们亦可以趁机经商。 现在大明重走强军之路,接下来想要灭掉一个早已经腐烂的朝鲜,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除朝鲜使臣之外,琉球国、吕宋、后黎和占城使臣早已经到达会同馆,而今日将会一起进行面圣。 在午门城楼钟鼓齐鸣的时候,新任礼部左侍郎刘健带着五位使臣进入,一行人穿过午门,便是看到前面金水桥和奉天门。 李寔上次已经来过,但琉球国、吕宋、后黎和占城是第一次前来,原本京师便已经让他们感到震惊,现在看到紫禁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相对而言,朝鲜还要相对好一些,琉球和吕宋都是岛国,本质其实就是几个部落的酋长,如何见过此情此景? “这是……大明皇宫?” “天啊,这世间有如此雄伟的宫殿!” “怎么可能,这是人力所能办到的吗?” …… 当五人穿过奉天门,看到平台上的奉天殿,即便李寔都受到很大的冲击,其他四位初见的使者已经惊得目瞪口呆。 在这一刻,他们感受到自己跟这个帝国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国力压根不在一个层面上。一旦他们跟这个王朝作对,那么他们绝对是自寻死路。 今日是望朝,文武百官早已经站在殿内和殿外。 随着殿中进行宣召,礼部左侍郎带领五位使臣一起走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奉天殿。 李寔是十分精通汉语,其他四国虽然或多或少懂一点,倒不需要四夷馆的官员帮忙翻译,看到前面的李寔动了便是跟随。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并没有将视野局限于国内,亦是早已经搜集周边藩国的信息,正淡淡打量五位进殿的使臣。 若说琉球国、吕宋、朝鲜和占城的到来算是意料之中,那么黎朝使臣则是出乎意料。 黎朝是他们所创立的国号,但对外还是自称安南。由于明朝战略放弃安南,黎利借机而起,于1428年称帝,史称后黎朝,跟明朝订立三年一贡之例。 现在后黎朝的第五位皇帝叫黎思诚,是黎利的孙子,年仅十八岁便被拥为帝,而今已经在位十八年。 只是黎思诚在位期间,跟明朝产生了外交摩擦,一度出兵占据广东凭祥县等地方,更是驾双桅大船越境抢东京湾劫掠和偷捞珠池。 两国的关系已经出现了裂痕,只是不知是出于何种缘故,黎思诚此次还是派遣官员打着安南使臣的旗号来朝贡。 “外臣前来贺新皇登基,上贡大珠二十颗、象牙十对,银器十件、白布十匹、瓷器十个,祝陛下万寿无疆。” 刘瑾上前检查贡品,这些贡品在登记后,便会入内库。 郭镛早已经知道对方所赠的贡品,便是展开圣旨道:“安南使臣礼部尚书黎昕听旨!” 安南黎朝沿用六部和六科等明制,只是设左右相国,算是保留着相制,整体更像是借鉴了宋朝官制。 “外臣迎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使臣礼部尚书黎昕不敢有丝毫犯讳,当即便是跪迎圣旨道。 这种朝贡早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流程:各国使臣带着一批贡品,大明皇帝则给予封号、银印或赐服,以及一些价值不菲的赏赐。 按大明“薄来厚往”的原则,不论对方拿来多少值钱的贡品,大明这边都不会让对方吃亏。 朱祐樘并没有做出大的改动,只是面对越来越放肆的安南,便是在赐品的同时进行申斥道:“今闻安南练兵,时而驾船东往,欲染明境,此等传言朕不宜轻信。然一旦言多,又有越人越境生事,朕年少易怒,免不得效仿大宗之故事,故望国王节制臣民,免生战端!” 虽然不认为几句威胁的话能让同样享受万人跪拜的安南国王黎思诚收敛,但现在自己已经警告了,接下来发生摩擦便能师出有名。 “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使臣礼部尚书黎昕感受到大明皇帝的血性,当即便忐忑不安地跪谢道。 另外四位使臣逐一上贡,走完了朝贡的流程。 除了朝贡之外,还有接下来的宴仪,这是负责接待五国使臣。 朱祐樘让礼部尚书徐琼按惯例招待,而他则是在养心殿的御书房单独召见了朝鲜使臣李寔。 李寔在上次出使有功,刚刚返回朝鲜后,已经由从二品的兵曹参判升任正二品的兵曹判书,故而整个人显得更有精神。 “李卿,素闻你是好书之人,朕允你在此挑上两本,如何?”朱祐樘正在阁楼看书,对被诏进来的李寔道。 李寔带着自己的随从进来,正奇怪前面的书桌前的龙椅为何空荡荡的,在听到声音后,这才惊讶地抬头。 在看到阁楼上的朱祐樘,便是急忙表态道:“这里是陛下的藏书之地,外臣不敢夺爱!” “华夏有句古话叫:宝刀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你既不是佳人,亦非英雄,赐伱两本书正好合适,你便不要推辞了!”朱祐樘对李寔的观感不错,便放下手中的书籍道。 李寔知道这可能是陛下的心意,亦证明自己上次购回不少书籍回国的事情在这位帝王的掌握中,当即便感激地道:“外臣李寔谢陛下隆恩!” “李卿,两国互市一事,除了你们国王同意外,不知你们国内的王公大臣是何态度?”朱祐樘从楼梯走下来,便认真地询问道。 既然已经决心要将大明打造成为世界的纺织中心,那么不仅要攻克织布机的技术难关,同时还要打开各国的市场。 朝鲜虽然显得十分落后,但哪怕后世的非洲市场,若是进行深挖的话,同样能够蕴含着巨大的经济价值。 正是如此,海外市场的第一站便放在相邻的朝鲜上,打算加深跟朝鲜的经济往来,将这个向往华夏的国度拥抱得更紧密。 李寔一直感激于这位大明皇帝的厚侍,便十分老实地道:“陛下,我们国王和王公大臣都是求之不得,但他们都担心往来海上会不会有所不便呢?” “你们不是时常往来耽罗岛吗?”朱祐樘注意到李寔所带的一个随从面相像个女人,却是有所不解地道。 虽然打算推动两国互市,但并不打算效仿后面那个朝代走陆路在义州府开市,而是选择了耽罗岛,即后世的济州岛。 耽罗岛原本有一个国家,《新唐书·东夷传》记载麟德中,酋长来朝,从帝至泰山。 1105年,高丽国灭亡耽罗,在其地设置耽罗郡,不久又将耽罗改名为济州。 1273年,元朝将耽罗岛归为本国版图中,在此设立总管府,屯镇边军一千七百人。 1374年,元朝已经败亡,高丽恭愍王派崔莹讨伐济州,平定牧胡,济州重新归为高丽版图。 只是明朝并没有彻底放弃这里,国初循元朝旧制,把耽罗作为犯人流放地,明太祖把与其争夺天下失败的对手家属如陈友谅之子陈理、明玉珍之子明升等流放到耽罗岛。 1388年,明太祖将最后一批蒙古的王公贵族流放至此,这才算是彻底放手耽罗岛。 1392年,高丽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派遣军队击败了岛中的蒙古势力,取得了济州岛的统治权,随后在济州牧内设置大静及旌义二县。 朱祐樘选择将互市的地点放在这里,既是要在济州岛占上一大块地盘,同时为自己将来出征日本创造出一块跳板。 李寔发现自己表态不够清楚,急忙进行纠正地道:“陛下,外臣刚刚表达不够清楚,我们国王和大臣是担心大明这边,担心贵国商人乘船不便!” 朝鲜朝贡之所以这般积极,除了大明的回礼丰厚外,跟他们可以借机到京城进行“互市”有关。 虽然他们算是一个陆地政权,但生产技术相对落后,很多商品根本生产不出来,故而从京城带回商品总能赚得盆满钵满。 正是如此,在得知大明皇帝想要在耽罗岛建两国互市区的时候,他们由上而下都十分的振奋,但很快又担心会空欢喜一场。 他们实在是太关注大明了,自然知道大明寸板不得下海的祖制,而大明商人又怎么敢乘船前往耽罗岛呢? “你们国王倒是替朕着想,只是这个不需要担心,朕一定会妥善解决!接下来,你们朝鲜方面只需要配合工部筹建互市区即可,朕不会亏待你们的!”朱祐樘得知是他们在担心自己变卦,当即便是表态道。 其实朝鲜方面的担心不无道理,他现在若是想要推动开海,这个事情必定会遇到一定的阻力,毕竟一些所谓的良臣连宝图都是说烧就烧。 自己终究才是大明皇帝,即便国内的阻力再大,但既然已经掌握京营和南京神机营。若是先前的一场场血不够的话,那么只能再杀上一批了。 朝鲜的市场,他是要定了!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四章 妙笔喜恩,画中帝王 御书房,这里显得十分敞亮。 李寔得到朱祐樘的保证,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便是扭头望了一眼随从道:“陛下,这是咱们朝鲜的国图,只是画得远远不及大明的国画精巧,还请您海涵!” 这名随从的五官精致,虽然戴着一顶黑色的小厮帽子,但从肌肤和五官很容易便看出是女扮男装,特别嘴巴是薄而红润。 得到李寔的暗示下,便将手里一直捧着的国图送到朱祐樘的面前。 “无妨!”朱祐樘伸手接国画注意到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便是不动声色地道。 对朝鲜方面的国图自然不会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周围的国家跟大明的差距太大,而绘制的技术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只是他索要朝鲜国图目的并不是用于军事,只希望能够知晓大致的位置即可。 李喜恩在退回来的时候,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这位大明皇帝。 她此次前来亦是被北京城的繁华所震撼,跟朝鲜的都城相比,这里简直就像是一个生活在梦里的国度。 而今跟随父亲来到这个皇家园林,却是没想到这位大明皇帝竟然如此英俊帅气,小心肝亦是不由得砰砰地跳动。 特别爹爹和国王一直担心大明皇帝会因祖制片板不下海而中止互市,但这个大明皇帝似乎压根不将这个当一回事,亦让她感受到这位大明天子做事的魄力。 “朕听闻你们朝鲜三大名山分别是汉拿山、金刚山和方丈山,不知上面可有标注?”朱祐樘慢慢地将地图打开,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李寔发现眼前这位帝王是真的很厉害,却是苦涩地说道:“陛下真是博学广闻,不过这国图上并没有标注三大名山!” “如此倒是可惜了!”朱祐樘展开地图发现上面果然没用,不由得略感失望地道。 李喜恩看到朱祐樘失望的模样,便自告奋勇地道:“陛下,我可以帮您现在就标注出来!” “不可胡闹!”李寔心里不由得一急,当即便制止道。 李喜恩知道父亲是担心自己闯祸,亦是意识到自己失言,不由得乖巧地低着头。 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便是认真地询问道:“你当真可以?” “陛下,虽然不能保障十分精准,但我可以做到!”李喜恩抬头迎向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咦? 朱祐樘终于看清楚这个少女的相貌,顿时有一种触电的感觉。 虽然皇宫里的美女如云,但看到这个女人第一眼便有种心动的感觉,而这张脸显得极为甜美,不由得想到后世某个金姓女明星。 李寔暗暗后悔同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带进宫,当即急忙补救道:“休得口出狂言,毁了国图如何是好?陛下,外臣管教不严,还请降罪! “李卿,你休要横加阻拦,此事试一试并无大错!竟然如此,便有劳这……这位公子了!”朱祐樘知道三座名山有利于自己判断朝鲜的地形走势,当即便是做出决定道。 刘瑾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看到朱祐樘决定要由这位女扮男装的少女添补,便是接过朱祐樘的朝鲜国图。 朱喜恩却是瞟了一眼朱祐樘,似嗔似怨,自己这个女扮男装且已经开口说话,又怎么还能认不出自己是女儿身呢? “请到这边添笔!”刘瑾来到李喜恩的面前,指着那边的书桌道。 御书房的阁楼是藏书,但下面则是休闲区,在南侧的窗边正摆放着一张高端大气的书桌,纸笔墨砚早已经摆好在那里。 李喜恩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朝着那边走去,亦算是见识到大明皇帝书桌的模样。如此的生活,当真像是活在画里的人。 李寔看着想要积极表现的女儿,眼神中却是生起一份隐忧。 据他所知,眼前这位大明皇帝远远没有表面这般人畜无害,登基半年不到便已经斩了不知多少官员的人头 “李卿,莫不是怕朕图谋朝鲜不成?”朱祐樘望向充满担忧的李寔,索性直接挑破地道。 李寔其实亦有这一层担忧,只是很坚定地摇头否认道:“外臣岂敢有如此妄念,陛下是误会了!” “朝鲜是大明的不征之国!朕此次索要国图,仅是对周边藩田的山川有些兴趣,仅此而已!”朱祐樘直接给一颗安心丸道。 李寔能感受到朱祐樘并不是诓骗自己,其实亦是没有必要诓骗。 单凭现在国内那帮酒囊饭袋,一旦面对大明的铁骑,只有乖乖投降的份。 李寔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当即便怏怏地摸了摸鼻子道:“原来如此!小女自幼跟随名师学习丹青,平日又喜地理风光,想必所标之处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李喜恩已经开始在地图上进行标注。 很多人一旦做事,便会十分的专注。此时一缕阳光正好落在她的脸上,皮肤显得白里透红,那张侧脸显得十分的好看。 朱祐樘在皇宫中见到的美女无数,只是在看到这张侧脸的时候,却是有一种似曾相识,而内心又是蠢蠢欲动。 虽然在地图上标注出三座名山的位置即可,但这无疑需要地理知识,亦需要作画的功底。毕竟这是要在图上添笔,所以不能破坏整体性。 朱祐樘轻步来到少女的身后,发现三座名山的标注已经到了尾声,这跟自己记忆中的位置不谋而合。 很显然,这个少女并不是在糊弄自己,而是确实拥有一些真才实学。 “作好了……啊!” 李喜恩显得欣喜地收笔,那双眼睛像是月牙一般,笑起来格外的迷人。只是意外突现,她的脚跟感受到毛茸茸的生活,吓得她猛地向后逃离,结果撞到了一个男子的怀中。 朱祐樘的目光正落在完工的国画上,亦是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当即下意识伸手扶住李喜恩,发现这个女人的身子很热很软。 喵! 一只小花猫像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般,回头朝这边瞧了一眼,又是向着门口处逃窜而去。 牛蒙蒙刚好寻猫而来,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宝贝猫闯了祸,伸手抱起变得乖巧的小花猫,当即便转头而逃。 朱祐樘看到那个鬼鬼祟祟逃走的身影,她莫非以为自己眼瞎不成? “陛下,小女无心之失,还请恕罪!”李寔将刚刚的情况看在眼里,自然不能怪那只窜出来的小花猫,亦是急忙跪下来告罪道。 李喜恩手里还拿着笔,突然意识到自己撞到的是大明皇帝,吓得又是一个甩头,但头上戴着的黑色帽子脱落。 咦? 朱祐樘看到甩落帽子的少女,发现这头秀发微卷,跟这张甜美可爱的脸蛋相形益彰,确确实实是朝鲜难得一见的绝世美人。 李喜恩已经顾不得自己的帽子,甚至毛笔还拿在手里,当即急忙跪下谢罪道:“小女子知罪,请陛下责罚!” “朕不是洪水猛兽,既然是无心之失,那何罪之有?”朱祐樘不是一个喜欢挑人毛病的人,欣赏着已经标记好的朝鲜地图道:“这三座山添得不错,朕甚是喜欢!朕不仅不会罚伱,朕还要赏你,不知你平日喜欢何物呢?” 李寔听到这话,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李喜恩的眼珠子一转,便大胆地望向朱祐樘道:“陛下,小女子对大明的画作一直心生向往,不知陛下可有画作相赠?” “朕日前在藏库发现夏圭的《溪山青烟图》,山石的皴法颇为精巧,算得难得的传世之作,今便挂在阁楼的墙上!只是朕刚刚说了,宝刀赠英雄,红粉赠佳人,今便不赠你红粉,既然你是一个好画之人,便将此图赐给你了!”朱祐樘亦是看出这个女人的画画功底很好,当即便十分慷慨地道。 跟国人总喜欢珍藏不同,他却是知道敝帚自珍阻碍进步,反倒不如将华夏的好东西大大方方进行文化输出。 若能够将邻国的文化需求市场打开,不仅可以将华夏的文化宣扬出去,而且还能刺激华夏文化的精益求精。 终究而言,一个行业想要健康发展,却是不能总活在过去,而是要不断向前。 李喜恩隐隐间觉得这画十分贵重,不由得犹豫地扭头望向自己博学多才的老爹。 李寔的脑海飞速运转,却是突然十分震惊地询问道:“夏圭?可是南宋曾任画院待诏的那位大家?” “李卿果真是博学之人,竟然知道夏圭!不错,正是南宋四家之一夏圭的真迹,刘瑾上去取画吧!”朱祐樘轻轻地点头,当即便是吩咐道。 李寔顿时是汗如雨下,急忙进行阻拦道:“陛下,如此贵重之物,小女如何能收,还请陛下能收回成命!” 李喜恩亦是反应过来,当即亦是急忙推辞道:“小女子唐突,万万不敢受此大礼,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朕乃天子,所赠之物岂可敷衍了事,你受赏即可!亦或者说,你是看不上朕所赠之物?”朱祐樘想到自己宝库几万幅名家古画,却是一点都不心疼地道。 其实历朝历代都有收藏名家古画的习惯,但这种收藏的目标太大,致使真正能够流传下去的是少之又少。 既然这个王朝是自己当家,以其将来被盗取或付之一炬,还不如现在赠送到朝鲜更容易流传于世。 李喜恩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子,发现眼前这个男人说得有道理,当即便进行叩谢道:“小女子谢陛下恩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眼前这个男人终究不是凡人。朝鲜国王都视若珍宝的东西,但在这里男人这里是说赐便能赐,这才是真正的帝王。 “李卿,你到上面挑两本喜欢的书带回朝鲜即可,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们便自行活动吧!”朱祐樘望向跪在地上的李寔,又是淡淡地吩咐道。 李寔想到自己那位小家子气的国王,不由得感受到这位帝王的胸襟和气魄,亦是恭恭敬敬地道:“外臣叩谢陛下隆恩!” 李喜恩看着朱祐樘离开的背景,顿时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却是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相见。 很多人便是如此,一些人仅仅只有一面之缘,而大明和朝鲜早已经断了联姻。 朱祐樘在离开御书房后,沿着走廊回到养心殿,脑海亦是开始认真地谋划起来。 朝鲜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国度,不仅政治制度和文化体系都是抄袭华夏,连货币制度都想要效仿大明发行朝鲜通宝。 只是朝鲜通宝跟华夏宝钞面临同一个命运,由于所发行的朝鲜通宝遭遇大幅贬值,致使信用破产。 虽然大明定钞的信用破产,但大明的官方铜钱还能继续维持,加上有足够的白银充当一般等价物。 朝鲜却没有这般好运了,由于朝鲜国内严重缺乏金银,特别黄金十分稀少,所以他们的一般等价物是“五升布”。 五升布其实就是棉布,而朝廷能够出现棉布,其实还得感谢一个人。 当时元廷对棉花种子禁止外流,一个名叫文益渐的朝鲜使臣来到北京后,他将十几粒棉种藏在笔杆里偷偷带回国。 正是那个时候开始,朝鲜在全国推行棉花种植。 在朝鲜通宝的信用彻底破产后,五升布成为最受国民欢迎的硬通货,便是成为了一般等价物。 若大明的棉布此时能够进入朝鲜,不仅能够吃掉朝鲜的整个棉布市场,而且还可以用大明通宝来取代朝鲜通宝的货币地位。 一旦到了那个时代,大明将会慢慢执掌朝鲜的经济命脉,从而更好地控制住这个邻国。 当然,这条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既要解决棉布的生产效率问题,亦要派工部的官员前往济州岛择地修建码头和互市的场地,还有就是解决开海这个难题。 朱祐樘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左边的眼皮不断地跳动,隐隐感觉到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在当天黄昏的时候,事情便得到了应验,礼部尚书徐琼显得行色匆匆前来求见。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五章 黎使逞威,帝王难日 跟大明王朝统治者所提倡的“共享太平之福”的理念不同,安南黎朝作为中南半岛最强的国家之一,对周边占城、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国一直是以大欺小。 黎朝仗着自身强大的军事实力,将周边占城、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小国进行征讨,令这些藩国每年都要向他们纳贡,打造成“亚藩属体系”。 如成化六年,黎思诚亲征占城,攻破占城国都阇盘,生擒占城国王盘罗茶全而回,设置广南道辖三府九县。 成化十五年,黎思诚又亲征老挝获得大胜,其国王遁走,但从老挝人手上夺取不少财物、人口和土地。 只是在东方这片辽阔的大地上,终究存在着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亦是中南半岛所有国家名义上的宗主国。 成化二十二年十一月,占城王子古来率兵进犯黎朝的领土,只是面对黎朝军队的反击,却是心生畏惧,故而率其王妃、王孙及部落千人载方物至广东向大明求援。 宪宗是一个不怕事的主,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并没有采纳文臣“口头警告黎朝”的建议,而是当即令掌南京都察院的南京右都御史屠滽前去处理。 两地相隔终究是太远,即便宪宗想要教训黎朝,亦需要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 屠滽到广州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后,知道过错方是黎朝后,便上疏请宪宗移檄黎朝,令其休兵。 他亲率千人精勇,乘坐东莞海商张宣的二十艘海船,将占城王子古来护送回国,然后在占城境内册封占城王子古来为占城国王。 尽管在大明王朝强势介入下,安南和占城两国止兵休战,但双方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 此次两国的使臣在大明都城相遇,安南使臣黎广度作为胜利的一方,不断用言语直接羞辱占城使臣文锦。 虽然占城国王古来已经归国,但大部分的地盘已经落入黎朝和叛将之手,而今的占城可以说是苟延残喘。 “哈哈……你们占城的女人的味道是真的很哇塞,听说你的妻子被我们的士兵玷污了,可惜我没有尝到!”就在刚刚的宴会上,安南使臣黎广度故意用言语激怒占城使臣文锦。 占城使臣文锦被戳中了痛处,亦是已经顾不得大明的规矩,当即便扑向黎广度愤怒地道:“纳命来!” 礼部安排由闲住在家的英国公张懋代为主持酒宴,在看到双方要打起来的时候,便是站出来想要劝架。 “英国公拉弓射箭还成,但斗殴并非强项,结果被打了眼窝子!”礼部尚书徐琼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显得苦涩地汇报道。 朱祐樘终于知道徐琼为何这般慌张了,虽然在酒席上并没有闹出人命,但英国公张懋此次代替自己出席酒宴竟然被打伤。 这个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亦是不小。 泱泱大明,四海称臣,万国来朝,结果一个小小的安南使臣竟然敢打尊使,这个事情传出去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朱祐樘意识到问题的性质很严重,虽然张懋这种勋贵废物丢了祖辈的脸,但还是旗帜鲜明地袒护道:“谁打的英国公?” “安南使者黎广度,当时他还狠狠地踹了一脚占城使臣文锦,占城使臣压根不是他的对手!”徐琼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在此次五位来使中,最棘手无疑正是安南黎朝。虽然这个外藩的实力一般,但那里的山林太多,却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当真狂妄至极!按一贯的做法,此等事端当如何处置?”朱祐樘自然不会做缩头乌龟,当即沉着脸怒声道。 由于下决心要将大明打造成为世界的纺织中心,所以他需要重新树立起大明宗主国的威望,故而需要一场屠杀来立威。 且不说黎思诚当政的黎朝对两广地区时有冒犯,一家独立的黎朝并不利于自己掌握中南半岛,老挝、暹罗、爪哇、剌加等国没有派使臣前来已经说明大明在中南半岛的威望正在下降。 正是如此,一旦拥有合适的借口,他并不介意主动发起一场战争,一场像朱棣时期血洗安南的战役。 礼部尚书徐琼感受到朱祐樘的杀意,却是硬着头皮地答道:“陛下,此事并没有定制,亦是从未有过之事,臣亦不晓得当如何处置!” “刘瑾,你去将万阁老叫过来商议!”朱祐樘发现听话的臣子时常会掉链子,当即无奈地吩咐道。 万安已经是年过七旬的老人,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缺少运动反倒让身体每况日下,特别是时不时咳嗽。 随着朱祐樘将办公地点正式搬到这里,现在的内阁亦是迁到养心殿外的南阁。 万安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便进行提议道:“陛下,英国公代表的是您的脸面,而今劝架被安南使臣所伤,此事不得不惩!只是黎广安终究是外藩使臣,大明亦是礼仪之邦,故不宜处罚过重而滋生事端!老臣以为可禁足安南使臣于会同馆,明日便将安南使臣遣送出京,此举既维护了大明的脸面,亦能让安南使团无话可说!” 徐琼听到这个解决的办法后,不由得暗暗地竖起大拇指。 “倒是便宜他了!陈卿,伱便按照万阁老的方法处置吧!”朱祐樘虽然有所不甘,但亦知晓万安的处置得当,便对徐琼吩咐道。 即便自己想打,但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期,毕竟这个理由过于牵强,而且现在并没有合适的领兵人选。 徐琼看到这个外交争端得到解决,当即恭恭敬敬地道:“臣领旨!” “万阁老,明日朕要前去春祭,你腿脚不便就留在京城吧!”朱祐樘发现这个被后世贬低的纸糊阁老其实是老诚谋国的勤勉老人,便进行安排道。 万安的身体确实不宜登山,亦是感激地道:“诚蒙陛下体恤!老臣明日便留在南阁,替陛下分忧!” 三月已过大半,京城外的农田长出绿油油的青苗。 一队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西门的阜成门而出,旗帜被季春的阳光照得璀璨夺目,而队伍中央正是只有皇帝才能乘坐的金辂宫车。 皇帝出行从来都不是一件小事,除了披甲的校尉外,单是锦衣卫便出动五千人之多,后面则是随行的文武百官。 此时官道两边嫩绿的小草,啄起新泥的春燕,随风摇摆的青青杨柳,这片田野呈现着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朱祐樘今日亦算是忙里偷闲,正舒服地坐在宫车上,领略着两边的田野风光,时不时还能看到湖泊。 只是最让他关注的还是农田,虽然道路两边主要是以稻田为主,但在一些田里亦是被种下了棉花。 棉花现在刚刚出苗,跟豆苗十分相似的苗株彰显着一种欣欣向荣的生命力,似乎朝着世界纺织中心而努力。 朱祐樘特意翻查大明棉花的税收情况,虽然跟后世几百万吨的产量无法相比,但在看到每年能够收到一百二十吨的棉花,心里亦是已经心满意足。 只要他坚持推广种植,让棉花成为回报率高的经济作物,到时华夏便不需要为棉布的原材料而担心。 尽管飞梭织布机的难关还没有攻克,但珍妮纺纱机本就是一个打破惯性思维的事情,所以离问世只是时间的问题。 在沙河行宫过一夜,次日临近中午皇家仪仗队来到了天寿山。 天寿山原本有一个极普通的名字——黄土山,朱棣为徐皇后选择陵寝在此,自然亦是自己的长眠之所,故而改名为“天寿山”。 天寿山不仅是朱棣的陵寝,后面的大明皇帝陵寝同样要葬在这座山上,唯一例外的则是景泰帝的景泰陵。 夺门之变没过多久,景泰帝被削为王,死后亦是以亲王礼葬于京西金山口。 宪宗即位后,虽然为景泰帝追回帝号,亦重新营建陵寝,但没有将景泰陵迁进万寿山,且所用的仍是绿琉璃瓦,规模较明皇陵明显要小很多。 如此的待遇,便是大宗帝和小宗帝的区别,更重要是景泰帝不仅断了血脉,而且还绝了嗣。即便是皇帝待遇,朱祐樘又怎么可能再跑去祭祀? 只是看到景泰帝的待遇,朱祐樘心里更是暗暗下决心要多生优育。 若是历史仍旧没有改变,明明给朱厚熜送出大宗皇帝位,结果人家却要立自己爹为大宗皇,当真是天下第一冤。 皇位都换不来人家喊你一声爹,世间最亏的买卖莫过于此了,选皇帝的张太后更是当得起“天下第一坑夫”。 朱祐樘亲祭太宗文皇帝的长陵,英宗睿皇帝的裕陵、宪宗纯皇帝的茂陵,其他各陵则由大臣代祭。 由于太祖朱元璋的孝陵在南京,所以太宗文皇帝的长陵是众陵之首,而裕陵和茂陵是爷爷和父亲,故而选此三陵最为合适。 倒不是朱祐樘不想再拜另外两陵,而是皇陵间的距离不算近,且三座皇陵已经是一项苦差,实在是体力和时间都不允许。 只是第一站并不是长陵,而是刚刚修建完毕的茂陵。 “奴婢恭请陛下圣安!”长陵神宫监掌印太监梁芳看到朱祐樘到来,当即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朱祐樘看到梁芳的白头发明显多了许多,亦是关切地询问道:“梁芳,你近来可安好?” “多谢陛下关心,奴婢一切安好!”梁芳看到朱祐樘前来,亦是十分开心地道。 朱祐樘原本还想继续重用梁芳,但梁芳执意来这里守陵,故而对这位忠心耿耿的太监更是平添了一份敬意。 尽管在文臣的笔下:文臣多忠,宦官多奸。只是兵临城下之时,文武百官都是忙着打开城门迎接新主子,而唯一陪在崇祯身边的太监王承恩以身殉国。 “陛下,奴婢已经安排妥当了,请上山拜祭先帝吧!先帝知道你如此文治武功,定会以你为傲!”梁芳一直关注着朝堂,显得由衷地微笑道。 虽然当年先帝说过“太子不似朕”的话,但先帝终究是看错了,而今的弘治必定比先帝还要擅于权术。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一条新修的几百米神道,还有上面层层宫殿和楼宇,其实他已经是第二次到这里了。 去年十二月底,朱见深下葬的时候,他亲自送葬来过一次。只是那个时候仅仅修好玄宫,但地表上的建筑物还没有动工。 只是现在再次来到这里,呈现眼前的是最标准的皇陵。 朱祐樘走进由石砖铺砌的道路,这一条道路叫神道,由于万寿山有溪流,各陵的神道都会建一座石桥。 今日的太阳比较晒,尽管有太监力士撑伞,但徒步登上方城并不算一件过于轻松的事情。 最先出现的是无字碑亭,这无字碑亭耸立在神道中间。 继续往前走,跟外朝奉天殿的布局相似。最前面的是祾恩门,这是单檐歇山式的三间殿堂大门,两侧是一面延伸远方的山墙。 穿过祾恩门后,前面便是祾恩殿。这座殿是单檐歇山顶,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是造价便已经达到二十万两。 “陛下,要不要喝水!” “不用!” “陛下,奴婢替你擦擦汗吧!” “不用!” …… 朱祐樘发现做皇帝亦是一个苦差,这种祭祀即便是皇帝亦不好推脱,特别茂陵还给大臣找到一个上疏言事的理由。 就在茂陵陵园建成后的第三天,天寿山一带突然雷电风雹铺天盖地而来,各陵楼、殿、厨、亭及各监厅屋兽吻、瓦饰击碎很多。 在得知此事后,很多官员纷纷上疏要求朱祐樘修德。 朱祐樘知道不能光拿皇位不做事,故而此次春祭若是不卖点体力,确实不太厚道,故而今日再辛苦亦得坚持。 在祾恩殿的后面的是三座门,这是琉璃花门形制,中门门楼为单檐歇山顶形制。所幸,穿了门便是最后的棂星门。 若说刚刚是外朝区域,那么现在便是进入真正的寝宫。 从棂星门进来,便是石五供,而后面是方城,方城上是明楼。明楼的前面立着一个陵碑,镌刻:大明宪宗纯皇帝之陵。 朱祐樘到这里已经是气喘吁吁,但还是咬牙从一个券洞直行而入,来到后面广场的石供桌前,需要在这里对着宝城上的宝顶进行祭祀。 今天注定是一个折磨帝王的一天,在这里祭祀完毕还得走着下山,另外还有两个皇陵要前去祭祀。 春祭,帝王的劫难日。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六章 有豹十三,京城突变 宪宗纯皇帝的茂陵安排在最前面祭祀,接着是英宗睿皇帝的裕陵,最后才是太宗文皇帝的长陵。 此次祭祀长陵同样是一条艰难的登山路线,最终由宝城入口进方城,方城之上同样建明楼,而楼内树圣号碑,上刻:太宗文皇帝之陵。 以朱棣的文治武功,当配以太宗。 跟后面喜欢跟文官集团空谈圣人治国之道的帝王不同,朱棣或许亦有犯下过错,但无疑算是一个实干的帝王。 面对蒙古的犯疆和挑衅,先后五次进入漠北草原,打击了鞑靼、瓦剌和兀良哈,这便是历史上的“五征三犁”。 面对安南胡朝不断吞食西南边疆,为了维护大明在中南半岛宗主国的权威,主动出兵灭掉胡朝,在安南设交趾布政司。 面对充满未知的海洋和东南亚的局势,朱棣摒弃了闭关锁国的保守思想,而是选择斥资造宝船下南洋。 永乐时期打破历朝皇帝的墨守成规,主动出击于中南半岛和扬帆南洋,可谓是四海咸宾,气象恢宏,创造华夏在亚洲秩序的新高峰。 凭此等功绩,朱棣无疑是大明皇帝最好的表彰,是当之无愧的大明太宗皇帝。 只是可惜,后继者受儒家的思想影响太深,都是选择跟士大夫共享太平之福。嘉靖不肯继嗣大宗,为了扶正自己的生父为大宗嗣,竟然将太宗皇帝生生改为了成祖。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太宗文皇帝”碑文,却是庆幸自己回到了这里,成为这个帝国的掌舵者,而他将效仿太宗令四海来朝、扬中华国威。 按规制,祭品大山牛三头、猪五头,兔六只、小山牛两头、北羊二头、鹿一头,另外则是香烛衣锦。 祭文早已经准备妥当,由随行的翰林院学士张升进行诵读。 身穿青服的朱祐樘在完成祭祀后,对随行的十三位太监道:“此乃文治武功的太宗皇帝,你们都好好叩個头吧!” 神盾营统领张永和十二营掌军太监在京军中已经得到威望,由于十三人都是能骑擅射,又有很强的搏斗武艺,故而被称为“十三豹”。 最近朱祐樘的几次出行,他们十三人都会亲自策马护驾。 若不是太监服饰出卖了他们阉人的身份,如果换上大明的轻甲军装,以他们的精神面貌毅然是十三个年轻的将领。 虽然十三人都是年纪不足二十的年轻太监,但跟内书堂为礼部司培养的模式一样,能够走到最后都已经是层层筛选的结果。 他们的眼睛都绽放着光芒,虽然让他们率军北上可能仍会出现像高进那般临阵退缩的太监,但绝大部分的太监都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张永和十二营掌军太监规规矩矩地跪下叩头,显得认真决然地表态道:“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已经将十三位太监派出去替自己掌军,但亦是要求他们每三日回到内书堂下设的武讲堂学习历史和兵法。 练兵的方法已经编辑成书,只是传书于后世并非目的,最重要还是将知识进行传播,由这十三豹在十三营中施展开来。 刚刚的话是朱棣北伐所提的口号,而今他们十三人能在这里整齐地喊出来,证明他们确实用心在学,亦有着“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的决心。 “陛下,城楼梯在这边!”梁芳得知朱祐樘要登上明楼,当即便是引路道。 朱祐樘虽然身体已经疲惫,但现在不需要再赶时间,便是决定登上方城之上的明楼。 方城离地足有十三米之高,从明楼往下眺望,可以见到下面的石五供和棂星门,两边是盘龙松树,更远处则是沐浴在夕阳中的祾恩殿,视线在那里便受阻了。 不说现存的五座皇陵,即便是十三陵,长陵都是规模最大的皇陵。 由于采用的是金丝楠木和汉白玉,单是花费便已经达到惊人的八百余万两,而眼前的祾恩殿更是金丝楠木大殿。 “奴婢在他们十三人身上竟然都看到了汪直年少时的影子,当真是大明之福啊!”梁芳对这里的风光早已经是了然于胸,便对那十三位宛如年轻将军般的太监称赞道。 朱祐樘自从掌控内宫后,亦是重视起内书堂,自然对十三位掌军进行约制和培养,但显得不乐观地道:“梁芳,你怕是还不知汪直在南京都干了啥!” “奴婢对京城还能略知一二,但对南京已经是聋子了,愿闻其祥!”梁芳愣了一下,当即便生起几分兴趣地道。 朱祐樘的眼睛望向南边,亦是暗暗一叹地道:“汪直仅仅带着五百人,便助王越清丈了泰州公司的盐田,据说当时被有心之人鼓动起来闹事的青壮盐丁有几千人之多,但被汪直硬是镇压住了!” 尽管当时的情况无法亲眼所见,但盐场同样是一个容易抱团的地方,而重新清丈盐田无疑侵犯到一些人的根本利益。 只是面对既得利益群体的反扑,汪直并没有跟闹事之人争辩,而是亮明身份拨刀便斩,吓得那些人纷纷弃械投降。 十六岁的汪直已经是提督西厂,虽然张永等人都不算差,但跟汪直相比还是差点太远,亦是很难有汪直那股狠劲。 不论是五百南京神机营兵对抗扬州卫千名精锐,还是面对几千青壮盐丁的闹事,都能以最狠的方式迅速将问题解决掉。 狭道相逢勇者胜,或许指的正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汪直这类人。 梁芳是看着汪直由万贵妃身边的小太监成为赫赫有名的西厂厂督,更是知晓汪直那股狠厉非常人所比,亦是轻轻地点头道:“如此行事风格,当属汪直是也!当年王越和汪直奉命前去征讨亦思马因,到了大同得知蒙廷西移威宁海,他们两人率两万骑兵便直捣蒙庭,据说当时是汪直最先提出的战术构想!两万骑兵便敢出塞直袭蒙庭,如此胆魄和行事风格,方显吾大明铁骑之威也。” “十三豹虽勇猛,但难再现汪直之风采!”朱祐樘知道勇和狠还是有些差距,显得有所失望地道。 梁芳认真地望了一眼朱祐樘,却是缓缓地摇头道:“陛下,奴婢敢打赌,大明将中必出汪直!” “何以如此笃定!”朱祐樘顿时来了一点兴趣,便是扭头望向梁芳道。 梁芳已经历经四朝,眼神中带着智慧地道:“陛下知人善任,赏罚分明,摒弃武勋乱军,又有驱除胡虏之念。今将士和内监愿为陛下效死日增,故必出汪直!” “梁芳,你到这里守陵都快半年了,你这马屁功夫一点都没落下啊!”朱祐樘听着舒服,亦是进行取笑道。 梁芳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道:“陛下,这是奴婢的真心话!十三监已是良才忠将,十二营合计十二万将士,岂有不生汪直、霍去病之理乎?” 朱祐樘看着下面守卫自己的十三监,又想到神盾营确实有猛将,而自己确实舍弃了武勋血统那一套,亦是觉得泱泱华夏必出良将。 夕阳西下,这座陵园被铺下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朱祐樘知道今后的每一年,都要前来这里春祭和秋祭,便是温柔地望向已经白头苍苍的梁芳道:“朕其实不只希望有汪直,亦想要有你梁芳啊!” “奴婢能得陛下如此高抬,虽死无憾矣!”梁芳的眼睛溢出泪花,当即便跪地感激地叩头道。 朱祐樘来到这个时代,在摒弃史书的褒贬后,发现很多忠奸真不该听信史书,而是要看这些人都做了什么。 在自己最初登基之时,亦幸朱见深给自己留下这么一个忠心的老奴,才安然地度过了那段最危险的时刻。 虽然在很多人眼里,太监对皇帝忠心是天生的,只是真的如此的话,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短命的帝王了。 朱祐樘看着跪在地上的梁芳,亦是发出邀请道:“这里太过于荒凉,你要不还是跟朕回去吧?” “陛下,奴婢已经老了,您身边应该多一些锐气的太监,奴婢今只想在这里替先帝守陵!若是每年能在这里见着陛下一面,亦是三生有幸!”梁芳并没有改变自己的初衷道。 朱祐樘知道有些事终究不能勉强,这位终究是宪宗的梁芳。 刘瑾和覃从贵在一边看着这一幕,看到梁芳竟然如此坚持,心里亦是多了一份明悟,或许他们所追求的不能仅仅是地位。 刘吉已经率六部九卿等官员在祾恩殿前完成拜祭,只是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按着一贯以来的行程,今晚朱祐樘在天寿山行宫暂住一晚,明日便启程返回唐玲行宫,后日上午刚可回到京城。 第三天上午,虽然没有太阳,但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皇家仪仗队浩浩荡荡地进入阜成门,从出行到回京已经耗费三天的时间,在此期间京城可能会出现一些变故。 朱祐樘在回到京城的时候,脸上亦是多了一抹忧色。 其实在他前往天寿山的路上,京城便已经传来了消息:占城使臣文锦在会同馆被人趁夜刺杀于床上。 若说安南对大明还有一丁点威胁的话,占城国对大明只有俯首称臣的份,所以不可能因此而对大明怎么样。 只是占城使臣文锦的死事小,但大明宗主国的脸面事大。何况他还打算重振大宗雄风,自然是要对此事进行深究,揪出真凶进行斩杀示威。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在回到养心殿的第一件事便召见顺天府尹宋澄,由于此次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同行,所以案子是由顺天府尹调查。 宋澄似乎同样感到事态严重,在前来面圣的时候,那张黑脸明显带着一丝忧容。 朱祐樘相信宋澄的破案能力,当即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宋卿,可是安南使团所为?” 占城使者文锦不太可能跟其他人结仇,又是在会同馆被杀,所以最大嫌疑人自然就是一同住在会同馆的安南使团。 “回禀陛下,臣几乎已经排除安南使团的嫌疑!”宋澄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当即便是不解地道:“这是为何?” “陛下,请容臣向您展示凶器!”宋澄将人伸向袖中,当即便是认真地道。 刘瑾当即像是炸毛一般,满脸惊恐地指着宋澄道:“大胆,岂可将凶物拿至圣上面前,你是何居心?护……” “陛下,这是臣让人所描画的凶器,却不知您可认得此物?”宋澄不解地望了一眼刘瑾,便是亮出一张画道。 这…… 刘瑾看到宋澄所说的凶器是纸画的,看到大汉将军已经进来,当即便是尴尬地挥了挥手。 朱祐樘看到纸上所画的凶器,当即便是心里一沉地道:“雪枫刀?”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有刀雪枫,神盾将危 雪枫刀是朱祐樘搬用后世骑兵军刀的设计,跟传统的直刀和弯刀都有所不同,这是一把整齐带有一定弧度的长刀。 刀身有三分之二的深弧血槽,刀把较厚重,致使刀的重心靠后,而刀身轻薄灵便,刀柄带护手圈。 由于这是大明的一项武器革新,更是将来对抗蒙古骑兵的王牌之一,故而雪枫刀从诞生之日便列为违禁品。 雪枫刀现在仅仅专供于神盾营,不说这帮外来的南洋使臣,哪怕是京城的普通武勋想要弄得一把都绝非易事。 正是如此,虽然现在还不能完全洗脱安南使臣杀人的嫌疑,但想要弄来雪枫刀的可能性太低,故而嫌疑是大大降低。 “陛下,此案最重要便是雪枫刀这一条线索,臣这几天已经彻查王恭厂。因陛下严禁雪枫刀外泄,连次品雪枫刀均需两名官员见证焚之,故而完好雪枫雪外泄的可能性较低。臣想请旨彻查神盾营,凶器的丢失的源头很可能是在神盾营!”宋澄在说完事情的原委后,便进行请旨道。 朱祐樘的脸色顿时一沉,当即便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发现这个案子很可能是冲着神盾营而来。 杀人的武器有千千万万,只是凶手偏偏选择雪枫刀,这个做法确实是耐人寻味了。 一种是想要嫁祸给神盾营,毕竟雪枫刀跟神盾营几乎是绑定,亦会加剧自己对神盾营的不信任;一种是要利用自己偏袒神盾营,进而将这起案子压下来,从而杀人后能全身而退。 由此,这個案子可以选择一查到底,但其中的难度并不小。同样可以将雪枫刀的事情淡化处置,毕竟天下的无头公案着实太多了,而大家天然怀疑是安南使团所为。 事情上,若不是大明这边拦着,占城的使团已经跟安南使团玩命了。 郭镛虽然是年仅四十的无须太监,但了解这个案情的前因后果,亦是暗暗感到头痛,同时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如果这仅是一起普通的凶杀案子,只需要进行调查即可,偏偏这案子又通过雪枫刀牵扯到神盾营。 很显然,自从陛下痛下杀手斩掉庆云侯、原户部尚书李敏和礼部左侍郎倪岳等人后,有些人已经不敢在台面唱反调,而是开始玩阴谋诡计了。 “陛下,臣愚钝,不知当不当问!”宋澄看到朱祐樘为难的模样,显得疑惑地拱手道。 朱祐樘拿捏不住背后之人的真实意图,便是淡淡地道:“何事?” “今案情已经指向神盾营,理当对神盾营的雪枫刀去处进行调查,陛下因何会感到犹豫,臣甚为不解!”宋澄是一个直肠子,当即便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出来道。 朱祐樘端起旁边的茶盏,亦是敞开心扉地道:“宋卿,外交无小事!若是不深究雪枫刀一事,将雪枫刀归为普通的刀具,那么便是占城和安南黎朝两家子的事。只是咱们若是将雪枫刀的事情大白于天下,不仅不利于雪枫刀保密,而且大明亦深陷其中!” “陛下,臣不懂外交,但知道只要将案情查得明明白白,便能将案情昭示于四海,诛凶徒于明台,显我大明司法之严明!至于雪枫刀,此案查得凶徒后,根本无须特意言明,仅是一杀人刀器矣!”宋澄有着自己的信仰,当即便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茶水,却是苦笑地道:“朕怕是查不清!” 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亦有太多的谜团无法窥见真容。 刺驾事件幕后主使的线索已经断了,毒杀怀恩的真凶早已经成了无头公案,而今这起会同馆占城使者文锦遭刺更是透着阴谋。 “陛下,只要让臣进营彻查雪枫刀的去向,臣便能三日结案!”宋澄得知朱祐樘是怕案子查不清,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虽然神盾营是在顺天府境内,但他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想要进入神盾营调查,却是需要朱祐樘的手谕才能进营。 事情亦是这般凑巧,案情正是皇帝启程前往天寿山之日发生,故而查到雪枫刀这条线索亦无法进入神盾营调查。 现在事情已经指向了神机营,不论是为了自己的信仰,还是为了报效眼前的皇帝,他都要坚定地查下去。 朱祐樘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当真三日即可?” “臣只需三日,若是不能查清,陛下可免臣之官职!”宋澄看到朱祐樘心动,当即便是押上自己的前程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当即便做出决定地道:“好,朕给你三日时间!若是查不清此案,你便等着受罚吧!” 虽然事情扑塑迷离,但事情涉及雪枫刀,这个事情很可能跟武勋集团有关。若真能揪出幕后的主使,自己便能借机斩杀一波。 在明朝和朝鲜互市一事上,这帮人虽然没有站出来唱反调,但都请求将互市的地点放弃在东北,而不是那一座明朝曾经用于流放犯人的岛屿。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妥协,不说济州岛是自己将来进犯日本的跳板,大明想要成为纺织中心离不开海运的发展。 只是想要打破这些阻碍,仅仅是一道圣旨还是过于薄弱,仍旧需要鲜血来开道,而最好的鲜血便是对兵权还念念不忘的武勋。 “臣领旨!”宋澄是一个不贪恋权势且自信的人,脸容不改地表态道。 在接过令牌后,便直接离开了养心殿。 虽然弘治登基后,做了一些让人看不明白的举措,但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位好皇帝。至于自己,只需要发挥自己的特长,好好将案情查清即可。 “府尹大人,夫人叮嘱要你按时吃饭,咱们现在该吃午饭了!”赵捕头看到宋澄面圣出来,便是提醒道。 宋澄的脸色凝重,便是进行表态道:“时间不能再耽搁了!咱们在街道买两张烧饼,现在即刻赶往神盾营!” “府尹大人,我觉得夫人说得对!身体才是自己的,案子就得慢慢查,无须如此废寝忘食!”赵捕头将马绳递给宋澄,便是进行说教地道。 宋澄现在出行都是尽量选择马匹,便是翻身上马地道:“本官已经向陛下立了三日的军令状!若是三日查不清案子,早前答应帮你娘家人重查案子的事便无法履行,你若要翻案得找下一任顺天府尹了!” “别,小的多嘴,咱们速查!”赵捕头的眼睛本来就大,当即瞪大眼睛惊恐地道。 北京城以北,神盾营。 自从神盾营驻扎在这里后,周围明显多了一些民宅,更是有精明的百姓在这里种植蔬果进行兜售。 铁象山躺坐在大帐中,顿时是鼾声如雷。 虽然上天赐予他一副强壮如山的身体,但亦是给他带来了打鼻鼾的毛病,晚上睡觉连自己的媳妇都嫌弃。 由于张永已经随皇帝前往天寿山,而今在整个军营中,简直是失去了约束,故而在这里是想睡就睡。 只是好梦很快便被惊扰,在被自己的手下叫醒的时候,看到眼前杵着一个黑面神,吓得他以为自己见上阎王。 “铁千户,你可认得这把刀?”宋澄在亮明身份后,便是望了一眼赵捕头道。 赵捕头将用布包着的雪枫刀打开,却是不明白这个彪形大汉的脸色泛白,便将雪枫刀直接送了上去。 铁象山已经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黑面青年人并非阎王。 在接刀的时候,他的嘴角突然微微上扬,当即便挥刀斩向宋澄。即便是阎王又如何,老子亦敢斩阎罗。 啊? 大帐中的将士见状,不由得吓得心脏提到了嗓门眼,万万没有想到刚醒过来的铁象山竟然要杀人。 宋澄面对突然向自己发难的彪形大汉,看着刀刃朝自己斩下,脑海当即飞快运转。只是面对落刀之时,他的黑脸仍旧十分平静的模样。 铁象山看到宋澄竟然眼睛都不眨一眼,不由得暗自佩服地道:“你不怕死?” 呼! 赵捕头等人看到铁象山及时收刀,亦是暗松了一口气。 “本官奉旨办差,你都不怕诛九族,本官又何惧一死?”宋澄的脸色不改,便是指出利害关系地道。 铁象山的嘴角微微张开,脸色顿时惊恐地道:“你……你奉旨办差?” “刚刚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宋澄面无表情地道。 “千户大人,他刚刚说了啊!”叫醒铁象山的手下说道。 铁象山感觉自己很冤枉,当即连忙陪笑地道:“宋……宋大人,误会,要知道您是奉旨办差,卑……卑职哪有这个胆啊!” “本官要查你们三千神盾营月初供配的雪枫刀的去向,即刻召集所有将士将雪枫刀携带到大校场,本官要进行查刀!”宋澄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借题生事的人,当即便淡淡地命令道。 铁象山得知宋澄的来意后,便是望了一眼手中的雪枫刀道:“尊使,此刀刚刚一挥,卑职便知晓正是日前丢失的刀!” “你是如何丢失的雪枫刀的!若是说不明白,你便是谋害占城使者文锦的帮凶!”宋澄脸色顿时一正,当即便进行施压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仁寿有月,王越奏官 夕阳下的紫禁城绚丽夺目,这是无数人的向往之所。 “何人,止步!” 朱骥看到匆匆来人,当即大喝一声道。 朱祐樘虽然喜欢西苑的湖光山色,但亦是喜欢乾清宫的帝王之所,故而大多时候都会选择返回紫禁城过夜。 虽然从西苑北上可以绕道北边的玄武门回到紫禁城,但西苑门对面便是西华门,故而朱祐樘一直走这条便捷的路径。 每次要从对面西华门的时候,南边都会进行戒严。 朱骥在受到朱祐樘冷落后,现在变得十分的殷勤,时常亲自带锦衣卫在这里戒严,面对匆匆而来的宋澄自然要进行喝止。 朱祐樘正坐在龙辇上,听到南边的动静后,扭头望向是气喘吁吁而来的宋澄,没想到案件这么快就有了进展。 只是宋澄并不是一个急于邀功的人,而今这么赶来不可能是案子交破,没准还要给自己出难题,便给刘瑾递了一个眼色。 若是这個案子要落到武勋头上,倒亦算是一个不错的收获。 时间已经是三月底,京城的气温明显上升。 朱祐樘从西华门进入便是外朝区域,通常都是从外东城绕回乾清宫,这自然免不得要经过仁寿宫。 按说,王太后应该随行前往参加春祭,但还是以身体不适为由给推托了。 朱祐樘知道可能是刚巧身体不舒服,但恐怕主要还是王太后跟朱见深确实没有什么夫妻情谊,毕竟朱见深是连碰都没碰。 只是自己身处于这个时代中,早已经是时代中的弄潮儿。他自然知道不是因为王太后长得难看,反倒是容貌在邵太妃之上,更可能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若是朱见深跟历史上的朱祐樘一般懦弱,王太后甚至都可能是历史上的帝王一夫一妻开创制,但偏偏遇上一心想要摆脱文官掌握的帝王。 “陛下,此行感觉如何?”王太后虽然不是国色天香,但亦算是一个大美人,而今风韵不减当年,显得十分雅静地关切道。 朱祐樘已经很久没有到这里了,便是真心地道:“万寿山的风光确实很好,朕以为下次您可以一同前往,到外面散散心亦是极好的!” “皇陵之地岂是散心之所?陛下说话当注意才是,若传出去的话,恐有臣子要直谏于你了!”王太后发现面前的皇帝偶尔不晓事理,便是浅浅一笑地道。 朱祐樘知道自己还是很难成为墨守成规的帝王,亦是直率地道:“无碍!前阵子万寿山的一场冰雹,便有数十疏奏疏,但朕让刘瑾全都烧了!此次前往万寿山,除了祭祀的时候累一些外,风光确实是不错的!” “哀家听闻是很不错,若是陛下不嫌哀家耽搁行程,下次便随行吧!”王太后看到朱祐樘是诚心相邀请,便是轻轻地点头道。 朱祐樘意识到王太后不出行可能是因为怕给自己添事,便是决定改正地道:“如此便说好了,下次朕再来请您!” 聊了几句后,王太后看着朱祐樘要离开,终究是要装病,便吩咐身边的宫女道:“青月,替哀家送送陛下!” 一个名为青月的年轻宫女清瘦而丰满,生得十分妩媚,一身青衣相形益彰,特别那双眼睛像秋月,便是盈盈一礼地道:“是!” 朱祐樘看到这个宫女的第一眼便显得有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不免好奇地多打量了一眼这个十七八岁的宫女。 在这个皇宫见的宫女多了,或许是自己的皇威大盛,致使很多宫女显得有点呆头呆脑。 朱祐樘在临上龙辇的时候,便是忍不住询问道:“朕在仁寿宫为何从来没有见过你呢?” “回禀陛下,奴婢早前一直在尚服局,太后觉得奴婢衣服缝得好,所以将奴婢要到了仁寿宫!”青月虽然不跟朱祐樘对视,但显得大方得体地答道。 朱祐樘发现这个宫女果然给自己很舒服的感觉,注意到正拿着丝帕的双手,不由得轻轻地点头道:“倒是有一双巧手!” “谢陛下夸赞!”青月先是紧张地攥紧拳头,旋即展颜微笑地谢礼道。 朱祐樘承认这个宫女长得漂亮,特别身上难得有一种聪慧,但皇宫最不缺便是漂亮的宫女,自己还不至于见一个爱一个。 只是让他有所不解,王太后在皇宫已经二十余年,为何突然要来一个年轻漂亮宫女伺候,而且还让这个宫女送自己呢? 刘瑾早已经侯在仁寿宫外,而今看到四下无人,当即跟在龙辇之侧,将宋梁澄匆匆而来的汇报的进展如实相告。 “兴安伯府?”朱祐樘得知铁象山是受兴安伯邀请吃席而丢的雪枫刀,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道。 刘瑾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显得一本正经地道:“陛下,此事似乎跟兴安伯无关!铁象山在离开的时候还带着刀,只是在回程的时候跟人产生争执才弄丢的,而那把刀又恰好被一个京城的地痞卖给了安南使团的人!” “即便如此,那么就按宋澄所求,让朱骥即刻派人追回安南使团吧!”朱祐樘没想到事情还是绕回到安南使团身上,当即便传达指令道。 他觉得事情不可能像表面中简单,像铁象山丢刀表面跟兴安伯没有关系,但一切的起因正是兴安伯的那一场宴请。 既然现在线索已经指向了安南使团,一旦能够证实确实是安南使团的黎广度购得雪枫刀并用于杀害占城使臣文锦,那么自然就要进行严惩。 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有嫌疑的人反而越来越多了。 像同意对安南使团放行的礼部左侍郎刘健,宴请铁象山的兴安伯,甚至连最早提出遣送安南使臣离京的万安都有嫌疑。 朱骥在接到命令后,当即安排人员在城门关闭前离开。 所幸,由于占城使者文锦的案情耽搁了一些时间,导致遣送安南使臣离京的时间延后,而今快马加鞭还是很快能追回来。 乾清宫,灯火通明。 朱祐樘终究是大明皇帝,所面对的不是一城一池,而是要管理两京十三省。此次前去天寿山,自然积累了一大堆的政务需要处理。 在沐浴过后,他不再思考案情的事情,亦没有心思去揣摩王太后的意图,便是来到东暖阁继续处理两京十三省的政务。 两淮都转运使司下辖泰州、淮安、通州三个分司,以及泰州、淮安两个批验所。 泰州分司下辖十个监课司,分别是:富安场、安丰场、何垛场、梁垛场、东台场、栟茶场、角斜场、丁溪场、草堰场、小海场。 两淮都转运使司下辖11个巡检司:白塔河巡检司、安东坝巡检司、西场巡检司、西溪巡检司、安丰巡检司、海安巡检司、掘港巡检司、石港巡检司、庙湾巡检司、长乐巡检司、临兴巡检司。 “掌泰州分司事两淮都转运司判官刘铭!” “白塔河巡检司巡检李石!” “安东坝巡检司巡检陈升!” “西场巡检司巡检张长春!” …… “富安场场大使林柱!” “安丰场场大使孙鹏!” “何垛场大使赵北斗!” …… “富安盐仓仓大使铁三金!” “安丰盐仓仓大使杨东来!” “何垛盐仓仓大使李永寿!” …… 朱祐樘看到王越刚刚上呈的奏疏罗列了很多官职,上面有很多人的名字,罗列了很多数字,直到看到最后才明白王越的用意。 明明已经三月底,而今天气已经转暖,但却仿佛突然回到了寒冬腊月。 在两淮下辖的三个盐场中,泰州可以说是盐弊最真实的写照。 历史总会出现很多有趣的事情,一些明明正在认真做事的官员,结果只要是“非其同类”,那么往往就会遭到疯狂抹黑。 鄢懋卿最受人诟病的正是其总理盐政的期间,地方御史指其个性奢侈,以文锦被厕床,白金饰溺器等,又用十二女子抬桥等。 只是很多人都不晓得,鄢懋卿或许是一个奢靡享受的人,但正是他们人人骂打的眼中钉,却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 虽然历史很容易被掩盖,但数据却不会骗人。 在鄢懋卿总理盐政后,泰州的盐产量迎来了大幅增长,一举超过了半数,成为淮盐三司当之无愧的老大。 到了雍正时期,泰州下辖的皋县划归通州,而所辖东台县划为扬州府直辖,相应的盐场自然被划走。 尽管如此,到了清朝的乾隆年间,这里的产量还是增加了一倍,占淮盐的58%,但这是削减盐场后的数额啊! 大明盐政的症结除了官商勾结外,更大的问题是有人有意隐瞒食盐的真实产量,而这些产盐不仅没有让朝廷获益,反而通过他们走私渠道扰乱食盐市场。 朱祐樘反复看着王越奏疏上所罗列这帮官员的罪名,仔细看了良久,这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折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扬州的官员很多,而泰州的官员同样不少。 朱祐樘不认识这些官员,但知道他们大抵是喜欢“共亨太平之福”的人。 他能想到这些人贪到钱财时的兴奋嘴脸,烧死苟火旺的屋子大抵是嚣张的,即便知道苟火旺的老娘在屋里亦是猖狂的,但既然都是一帮该杀之人,自己又何必婆婆妈妈呢? 朱祐樘觉得今晚的自己是疯狂的,在王越所呈的一百个名单之上,捻袖写下了一个字:“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五十九章 扬州官白,汪直奇招 四月的扬州,天气已经转暖。 小秦淮河两边的榆钱树变得郁郁葱葱,几尾红鲤鱼明知不远处有捕鱼翁,挑衅般地高高跃出清澈的水面,展现它那矫健的身姿。 一大帮百姓从石桥匆匆走过,连同刚刚还在打鱼的捕鱼翁都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竹筏在那里空灵地飘荡。 “我的乖乖,怎么这么多人?” “早在一个时辰前可能还有位置,现在就别想了!” “我从泰州特意赶过来,幸好有爬树翻墙的本领!” …… 此时的东市已经是人满为患,不要说东市那两栋酒楼,哪怕是地面都没有站立的地方,很多百姓已经爬到了树上了。 就在今天,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扬州知府杨明远和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等犯官要行刑,这一场盐政体系的贪腐大案全部斩首收场。 国人历来好热闹,如此盛大的场面在扬州是百年难得一遇,故而吸引不少周围的百姓蜂拥而来,此时的扬州府早已经是万人空巷。 “我的乖乖,真的会斩吗?” “这里面不是有一個是高阁老的儿子吗?” “现在谁都不好使,皇帝起用王越就是要斩贪官的!” “斩不斩看着就知道了!若是真斩了,我以后只服王砍头!” …… 尽管已经得知今日是李之清等官员的行刑之日,但想到这些官员有朝堂都有靠山,特别原首辅高谷的儿子还在其中,致使一些人持怀疑的态度地道。 正是这个时候,一辆辆囚车从临时扬州总督府的方向过来。 由于此次涉事的官员几乎贯穿整个扬州府的衙门,即便朝廷想要对出缺的官职进行填补,那亦需要给新任官员赴任的时间。 亦是如此,朝廷除了调兵支援外,由汪直和王越联手成立临时的军管总督府,全权处理所有事务。 即便是小偷小摸,只要临时总督府下令,同样可以直接进行斩杀,以致现在的扬州城简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来了!来了!” “我呸,真是罪有应得!” “咦?这位知县怎么不坐囚车!” “你亦不瞧一瞧,囚车哪还有够的?” “今日便斩百官,此事恐要载入史册了吧!” …… 在街道围观的百姓看着一个个披头散发的死囚官员被押赴刑场,看着这些作恶多端的官员被砍头,亦是纷纷进行讨论道。 最受关注的,自然还是扬州城的铁三角,而他们全都是关在囚车中押送。 李之清此刻已经是披头散发,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一般,眼睛正空洞地望向路的前方。 在被抓的时候,他一直幻想京城方面定然出手营救。只是随着时间流逝,特别他杀害两淮都转运使司同知王春来和扬州钞关南京户部员外郎关峒等人的罪行被挖出来,他便知道自己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经过多年的精心经营,他原本早已经掌握了扬州,可以说是扬州真正的王。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被一个文官集团边缘人物刚刚复职的人毁了。 若是自己再谨慎一些,若自己早点发现王越的身份,那么事情绝非这般模样。只是自己粗心大意,最后是满盘皆输,而今更是被推上断头台。 他恨老天不公,亦恨自己不慎,不然何以至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爹是万安和刘吉的老师啊!” 高恒看到自己竟然没有得到朝廷的特赦,看着自己正在被押赴刑场,积压以久的情绪终于爆发而出,显得惊慌地自言自语地道。 他虽然不学无术,在国子监便是有名的草包,但所幸有一个厉害的老爹,故而自然而然地官荫入仕。 只是中书舍人那丁点的俸禄都不够自己到一趟教坊司的花销,而那可有可无的闲官更不是自己的追求,所以他瞄上了两淮都转运使副使这个职高油肥的差事。 事情证明他的选择是对的,虽然两淮都转运使副使仅仅只是正五品的官职,但这里面的油水堪称恐怖。 谁承想,他在这个位置共享太平之福已经十余年,事情还是被捅了出来,而他这个重要的参与者自然是要获罪。 但他是前任首辅之子,当朝仅有的两位阁老是他爹的门生,他真的不想死啊! 哇…… 我不想死! 我罪不致死啊! …… 两淮巡盐御史张溙山最先心理破防,在看到前台刑台的一角后,却是突然放声大哭并叫屈地道。 他确实很冤枉,辛辛苦苦打造铁面御史的人设十余年,这好不容易才得到两淮巡盐御史这个肥缺。 结果高恒等人都享受人间富贵十余年,而他任职才一个月,而且还是偷偷摸摸地享乐,现在却是要跟高恒等人一起被砍头。 如果可以重新选择的话,他绝对不会要这个巡盐御史,这笔买卖太不值当了。 “李之清,你害了我,你下地狱不得好死!”扬州知府杨明远想到是李之清拉自己下水的,便是大声地诅咒道。 “杨明远,你也不是好鸟,你跟李之清该一起下地狱!”在听到杨明远抱怨的时候,后面的杨州府通判赵三思亦是诅咒道。 只是他的话刚刚落下,后面同样有人进行诅咒于他,站出来的正是跟他有同科和同乡之谊的两淮都转运司判官刘铭。33 大明的官场有着师生、同年和同乡三类关系,而这些关系已经将所有官员串联在一起,从而组建了一个群体。 正是如此,在李之清一个人下水后,随着大家不断发展下线,以致现在扬州府的官员几乎是无一幸免。 啪! 啪啪! 啪啪啪! …… 正当他们相互诅咒的时候,在临近刑台的拐角处飞来了烂菜叶、半干牛粪和臭鸡蛋等物,这些东西很快像糊了他们一脸。 哇! 哇哇! 哇哇哇! …… 扬州官员的日子无疑是最惬意的,对吃食更是精益求精,而今面对着这些污秽之物,不少官员的腹中又是一阵排山倒海地呕吐起来。 “快走,当心老子用皮鞭抽你!”负责押送死囚犯的南京神机营将士手持皮鞭,对呕吐的官员进行驱赶道。 东市,一个足足有篮球场大小的刑台已经搭好。 皮肤细嫩的汪直拿着一把画扇来到刑场的监斩台,望着人山人海发出感慨地道:“今日真是热闹啊!” “你故意提前几日放出斩百官的消息,以致南京那边都有人赶过来!”王越显得心知肚明般,直接揭出这个始作甬者的小把戏道。 汪直有着一张俊俏的脸,显得理所当然般道:“如此的盛事,自然是要更多人前来见证!”顿了顿,却是扭头望向王越道:“都说杂家是大魔头,但杂家在西厂这么多年,却不及你一日!” “今日之事,亦有你一份!”王越看着陆续被押上刑台的犯人,却是认真进行纠正道。 汪直并不争辩,亦是望向陆续押上犯人的刑台道:“此间事毕,杂家便不在这里陪你了,得回一趟南京!陛下交代的燧发枪连图纸都交了下来,结果这帮废物至今都没有拿出成品,杂家要回去扒皮,不然他们当真以为杂家的事要讨价还价。” “燧发枪不是一直有进展吗?只是那个跟弓弦原理的东西,他们一直没有找到合格的精铁罢了!”王越亦是关注着这种新型火器的进程,顿时不解地询问道。 汪直要过一支笔,便在画扇边写边答道:“若是一点成绩都没有,杂家便不需要回去了,直接捎信回去将他们松松骨头便可!” “你跟以前一个样,还是这般……严厉!”王越原来想要说吹毛求疵,但最终还是换一个温和的词道。 不论是在西厂还是在大同领兵,眼前这个人虽然赏罚分明,但亦是十分的严厉。那帮工匠在他手下做事,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汪直听到王越这个话,当即便是点了点头写道:“王越称奴婢严厉,臣深以为然!在内书堂之时,时闻:欲成方圆,规矩必严。今陛下是天子,奴婢当忠不违君……” “你在嘀咕什么呢?”王越看到汪直在奋笔疾书,顿时好奇地询问道。 汪直满意地收笔,便将写好的纸扇递过去道:“你现在得多向杂家多学习!别十天八天才上一封奏疏,咱们现在要事无巨细向陛下汇报,这样才不会像当年那般被那帮伪君子钻了空子。你是作诗怨望,杂家是啥都没做错,结果被弹劾领军生事!” “当年你担任大同监军,确实调动边军是多了一些!”王越没想到汪直的求生欲竟然变得这么高,但还是指出他的过错道。 汪直将笔递还身边的小太监,却是一本正经地辩解道:“将士的天职本就是守卫边地!鞑子的牛羊过来吃咱们大明的水草,他们又不曾向大明纳税,为何杂家不能带兵出去打他们?他们派哨兵过来侦察,为何杂家任由他们窥视?” 王越知道这个事情很难有定论,站在文臣的角度确实是汪直没事找事,但站在汪直的角度是寸草必守。 汪直深深地望了一眼王越,突然问出一句扎心的话道:“他们间接害死了两千大同将士,你当真不恨那帮伪君子吗?”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章 陈案不公,旧人当诛 史书执笔者笔下的官员就像老鸨嘴里的姑娘般,仿佛每个都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贤臣,但真实又是那般的不堪。 成化十九年,即便是手握史笔的文臣亦是只能留下淡墨的一笔,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暴露了整个集团的丑陋面目。 一直以来,文臣在外交之上,一直渲染着共享太平盛世的理念。面对蒙古的时候,总是选择一昧的防守战略。 即便时任兵部尚书的余子俊,亦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求和派,至于英国公张懋等武勋早已经被奢靡的生活磨灭了血性。 所幸,成化帝朱见深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对内采用传奉官制度跟文官集团叫板,对外则敢于采取强硬的军事行动。 王越和汪直这个组合的出现,更是给主和派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们两人压根不相信主和派所讲述狼来了的故事,直接率领骑军直捣蒙庭,将那些被文官所神化的蒙军打得满地找牙。 自威宁海大捷后,直接是戳穿他们狼来了的故事谎言,朝廷的主和派简直将王越和汪直视为眼中钉。 成化十八年六月,鞑靼入寇延绥等处,王越与汪直调兵援助,为城墙濠沟所困,遭遇大败,史称“自是无敢复轻犯边者,延绥军民颇得息肩云”,宪宗增王越岁禄五十石。 不管这两人杀了多少鞑子,又保守了多少边民,但在文臣看来两人就是扰乱共享太平之福的罪魁祸首。 历朝历代的主和派都是如此,这打仗虽然不及于人,但论到要玩阴谋诡计的话,自然是手到擒来。 特别王越和汪直所掌控的大同,简直是切断了山西到蒙古的走私路线,这无形中不知是得罪了多少人。 正是如此,即便文官集团内部的矛盾不断,但一场针对两人的阴谋已经悄然展开。 他们采用逐个击破的方式,以万安为首的文臣向宪宗建言:将王越调到延绥担任总兵,美其美曰:换防。 在将王越调离大同后,他们终究是掌握着军队的人事权,很轻松地将听话的永新伯许贵之孙许宁调到大同担任总兵。 由于永新伯是揭发得来的,故而没有得到世袭,但许宁亦是世袭了指挥使。累官署都督同知,现在出任大同总兵,这自然是一个大升迁。 他到大同是带着任务而来的,每事必违,且刚愎自用,跟汪直是公然叫板。 汪直是一个难得的奇才,性格中有点傲骄,能让他低头的只有皇帝,面对这个草包武勋子弟自然不能惯着了,便是架空了许宁。 只是一切早已经落入了文官所编织的阴谋之中,因大同的“将帅失和”,大同巡抚郭镗第一时间将事情捅到京城。 在此之前,科道官员们纷纷上奏章弹劾汪直,从而离间成化帝和汪直的关系。 在这一场针对汪直和王越的行动中,由于成化帝对文臣早已经失去信任,故而还需要皇宫里面的人配合。 怀恩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求和派,早在成化十四年,建州女真犯边,另有辽东巡抚陈钺以掩杀冒功激变兵士,汪直想要前去处理。 时任司礼监掌印怀恩认为汪直前往必然生事,遂提出派大臣前往,得到马文升迅速响应,时人称怀恩为贤监。 怀恩对汪直早已经是心生怨恨,而今自然参与进来,不断寻找机会到宪宗面前搬弄是非。 宪宗对朝堂慢慢感到失望,此时已经沉迷于修道,面对不断被攻击的汪直,最终同意将汪直贬为调往南京御马监掌印太监。 在那个时候,朱见深大概只是想要让汪直离开这个斗争的漩涡中心地带,保留着将来再重用汪直的念头。 只是文官集团并不打算到此停手,而是选择对汪直继续穷追猛打。 御史徐镛上疏,弹劾汪直有欺君罔上之罪,将还没有到南京的汪直再贬为南京奉御。不久,右都御史和副都御史屠滽联手继续弹劾汪直,结果被罢职夺俸,黜为闲人。 在成功扳倒汪直后,另一个作战派同样要遭到清算了。 他们对付王越无疑要简单很多,王越并没有太多的圣眷,偏偏还喜欢作诗。作诗怨望是他们所能拿到的罪证,但足以让王越威宁伯的官爵,谪居安陆。 大同有史以来最强的帅将二人组自此分崩离析,王越和汪直镇守近两年都平安无事的大同,不出意外是要出事了。 在汪直走后,他们换上了一个很听话的太监蔡新,跟同样听话的大同总兵许宁和巡抚郭镛负责大同的边防。 仅是一个月后,鞑靼小王子进犯大同,仅以十人便将总兵许宁和监军蔡新诱伏,战死一千多人,大败而归。 只是这场失利并没有结束,双方交战十次,许宁退而不敢再战。小王子没有了威胁,便在大同周边掳掠财物和人口。 在这场败仗之后,更精彩的部分上演了。 这帮口口声声忠君爱国的文臣面对这场败仗,得知大同军竟然战亡两千人,而边地大量财物和人口被抢掠,他们竟然选择了隐瞒此事。 两千人孤魂和大同边民被洗劫,竟然成为一桩秘事。 直到将近一年后,大同巡按看到总兵许宁和监军蔡新还在遵循求和派的官员逼迫边军和百姓修边墙,终究还是选择密报此事给明宪宗。 至此,大同战败一事才公开于众,而宪宗亦是勃然大怒。 按说,犯下重罪的总兵许宁和太监蔡新当斩。只是兵部以两人初任为由,蔡新仅仅连降三级,而许宁只是闲住。 在求和派的官员看来,大明的两千孤魂是微不足道的,只要能继续安享太平之福即可。只是汪直对大同战亡的将士是有感情的,而王越更是早已经将很多将士视为手足。 虽然杀人者是蒙古小王子,但害死那两千名将士和边地百姓,实则就是那帮一心追求同享太平之福的求和派,蔡新和许宁更是该斩。 这一桩陈年之事,其实宛如一根刺般,一直扎在王越的心头上。 王越并没有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而是将目光落在那座刑台之上,足足一百位官员已经排列整齐,正在等候着他下令行刑。 “呜呜……本官不想死!” “本官只拿了二百两,多吗?” “苍天啊,为何让如此恶人居高位啊?” “高位当有德者居之,王世昌何德何能,不公啊!” …… 此时的刑台已经哭作一团,即便这些官员曾经是不食人间烟火般的贤人,但面对死亡亦是生起了恐惧,更是对王越进行埋怨道。 他们并没有忏悔,而是怨恨为何要让王越担任钦差。 泰州知州梁贤的眼泪同样在眼眶中打转,突然将愤恨的怒心指向王越道:“王越,你如此滥杀地方官员,就不怕毁太平盛世,就不怕史笔如铁吗?” “午时三刻还没到,要不要辩上一辩呢?”汪直用扇子朝自己扇风,却是不嫌事大地怂恿道。 “狗官,你就该千刀万剐!” “狗屁的太平盛世,你们天天大鱼大肉,我活得不如狗!” “娘,你看到了吗?这帮天杀的终于得到报应了,终于有人主持公道了!” …… 根本不需要王越站出来争辩,今日很多泰州百姓赶过来正是要见证作恶多端的泰州知州梁贤伏法,当即便纷纷进行辱骂地道。 他们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太平盛世,而今只想将这帮贪官挫骨扬灰。 汪直看着这一幕颇有意思的模样,当即又要来了笔,准备将这里的事情记在扇子的另一面。 “你又写?陛下看得过来吗?”王越注意到汪直简直成了起居注官,不由得无奈地道。 汪直我行我素地写着,显得十分自然地道:“陛下看不看是陛下的事,杂家要每日写上一封,而且上次不是回信了吗?” “汪公,你似乎是变了?”王越发现汪直稳重了一些,不由得感慨地道。 汪直惨然一笑,却是停笔望向天空道:“因为我跟你一样,对那两千大同将士的命还放在心里!不说要不要将那个小王子斩了报仇,许、蔡二人,难道真就这么算了?现在风头过了,据说已经有人举荐许宁出任署都指挥使,这种人还配享荣华富贵吗?” 王越默然,他确实不能释怀,在安陆更是一度想过要一死之了。 “呜呜……本官不想死啊!” “本官家中还有十万两,愿用来买命!” “朝廷不是有输粟赎罪吗?本官愿献出家资!” “本官有两房美妾愿一并献出,请大人开恩啊!” …… 刑台的官员注意到那个旗杆子的影子已经越来越小,最后一丝文人的矜持已经没有了,却是纷纷求饶地道。 按说,到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但一百个官员相互间产生了影响,致使一些官员认为真能买命,故而这种请求的声音是越来越多。 观刑的百姓看到此情此景,虽然鄙夷这些官员的节操,但亦担心监刑官临时变卦,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刑台。 王越的脸色不改,听到时辰已到,当即从竹筒拿出一根火签,便往前面的空地重重一丢道:“开斩!”。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正义彰显,两祠并立 几名监斩官手持朱笔,纷纷在死囚背后犯由牌上的姓名打上一个红叉,然后拔下犯由牌重重丢在地上。 啪!啪!啪! 犯由牌纷纷落在木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吓得犯人浑身哆嗦,这预示着郐子手可以挥刀了。 赤着粗胳膊的刽子手高高举起鬼头刀,对眼前的犯官两淮都转运使李之清大喝一声道:“爷,请上路!” “请上路!” 这话像是有回音落,同排的郐子手举起相似的鬼头刀,说着相似的话,而后在这太阳底下纷纷挥了下去。 围观的百姓惊呼一声,既不敢看又想看,很多百姓至今都不太敢相信扬州府一百名为恶一方的官员真会通通斩杀。 都说法不责众,而今这里可以说是整个扬州府所有的官员,结果朝廷竟然真会同意全部进行斩杀。 噗! 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李之清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盐政体系两淮都转运使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张溙山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盐政体系以公谋私的贪官同样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杨明远的头颅滚落在地,这位在地方助纣为虐的扬州知府同样伏法。 噗! 又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杨康的头颅落地,这位利用兵权为李之清掩护和充当杀手的杨州卫指挥使同样伏法。 这一個个都是前程无量的大人物,将来甚至能够封妻荫子,只是现在通通都即将成为刀下的亡魂。 却不管大家信与不信,而今第一排扬州最高等级的官员已经被砍下头颅,一个个头颅从刑台滚落在地。 “这……真的斩了啊?” “斩得好,从今咱们扬州可以清廉一段时间了!” “王砍头果然名不虚传,当今圣上真是圣明之主!” …… 百姓看到李之清等官员的人头纷纷滚落在地,从最初的难以置信,再到终于接受这一个像是梦般的现实。 官官相护已经作古,凡是贪墨犯罪的官员竟然无一得到特赦,正义在这一刻终于是得到了毫无折扣地彰显。 噗! 噗噗! 噗噗噗! …… 这一场行刑像是砍瓜切菜般,官员行刑的顺序是从高到低,鲜血亦是很快染红了这个新建的刑台。 “朝廷有如此魄力,岂能不兴盛!” “今年恩科必考,如此君主当报之!” “一日诛百贪,大明真正的盛世必至!” …… 围观的读书人在亲眼见证后,即便早前再如何不满于朝政的人,此刻亦是纷纷改变了想法,仿佛是看到了盛世的曙光道。 其实盛事不难,只要将那些侵占百姓财产的官员斩杀,百姓能够吃饱肚子自然就是盛世。只是可惜,官官相护才是常态,他们甚至为了所谓的太平不惜断送两千将士性命。m. 噗! 噗噗! 噗噗噗! …… 巡检和仓大使这些官员虽然仅仅只是正九品,副职仅仅是从九品,只是奈何数量太多,故而郐子手砍完一波又一波! 噗! 随着最后一个官员郐子手斩下脑袋,那道鲜血都变得黯淡,这一场备受关注的行刑盛事亦是落下了帷幕。 或许紫禁城那位帝王都没有想到,仅仅是他写下的一个字,便让鲜血染红了一个篮球场大的刑台。 夜幕降临,整个天地显得十分的安静。 王越知道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大半,现在罪魁祸首百官伏诛,剩下的吏员和盐商慢慢清算即可,当务之急是整理盐政。 只是大明盐政并不需要变法,只需要将隐田挖出来,再提高“中盐”或“折色”的价格,那么此次整顿盐政便能宣告结束了。 王越亦是想要获取新帝的信任,便在奏疏写道:“臣并非嗜杀之人,只是贪官宛如荒草,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故而,臣以为吏治,当用酷刑峻法……!” 他终究还是受到了汪直的影响,却不想再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作诗怨望”罪名而谪居,却是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公平的待遇。 即便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那亦要为死去的两千将士,所以他不仅需要公平侍郎,而且还渴望得到皇恩。 只有皇恩加身,他才有机会重回大同,重新回来那个让他“平生报国心如火”的边地,而此次是要为战死的将士报仇雪恨。 “爷爷,出事了!”王煜匆匆走进书房,脸色显得慌张地道。 王越捧起刚刚写好的奏疏,朝着未干的字墨吹了吹道:“何事?” “刚刚下面的官吏重新查验死囚身份的时候,发现高恒已经被调包了?”王煜已经察看过那具尸体,显得十分无奈地道。 王越当即放下手中的奏疏,显得难以置信地道:“调包?他们究竟是怎么样调包的,我不是已经下令要反复验身吗?” 扬州监斩官还是出现了纰漏,由于他们今日斩杀的官员着实太多,所以在验身的时候难免有所疏忽。 正是这一个纰漏,竟然给高恒抓住了逃跑的机会,而今才发现调包的事情,恐怕早已经离开了扬州城。 “刚刚已经重新调查,有人亲眼看到高恒上的囚车,但在刑场拐角处给百姓砸了太多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所以不能确定是在路上调包还是到了刑台才调包的!”王烜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显得无奈地汇报道。 王越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按说不该出现如此大的纰漏,但偏偏就是神奇地发生了。 “高家人早前便秘密招纳壮丁和造船,据查现在已经下海外逃了!”汪直看到过来找自己的王越,当即将最新的情况进行透露道。 由于两淮都转运副使高恒犯了如此大的罪状,故而临时总督府亦是对世居扬州兴化县的高家进行抄家。 虽然在抄家中得到了大量的金银之物,但高家在扬州已经经营数百年,这么大的消息自然是提前知悉。 亦是如此,在查抄的队伍前往高家的路上,高家人早已经携带金银潜逃了。 王越看到汪直正在慢悠悠地品茶,不由得疑惑地道:“汪公,你对高恒调包的事情怎么这般平静,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事情难免有所疏漏,现在着急亦没有用处!”汪直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十分轻松自然地道。 王越看着眼前的汪直的反应确实不正常,便进行大胆猜测地道:“莫非你事先已经知情了?” “休得乱说!杂家若是知情,又岂让高恒有机会逃走!”汪直当即不悦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显得严肃地道。 王越怀疑地望一眼态度不妥的王越,便是试探性地询问道:“汪公,依你之见,现在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派人去追,杂家要将此事汇报给陛下!”汪直又拿出随身带的白纸,便是准备进行书写道。 王越隐隐觉得这事跟汪直有关,甚至怀疑事情便是眼前的人一手谋划的。 织造局太监孙恩匆匆走进来,话已经到嘴边,结果看到王越竟然在这里,便又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王越注意到孙恩的异常,若有所悟地继续试探道:“汪公,若是追不到,是不是要上报高恒跟随高家人已经逃到了海上?” “若是追不到,自然是高恒跟随高家人逃到了海上!只是这个纰漏不宜宣扬出去,且那具尸体未必不是高恒,杂家以为可以秘密汇报!”汪直先是进行反问,而后进行提议道。 王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真能够将高恒追回来自然是高家人救到了海上,但追不回来便是高恒已经被眼前的人秘密处死。 只是他还是多了一个心眼,由于高恒的尸体今日并没有人敢来领取,故而来到了停尸房再行确认,最后发现事情跟他所猜测的一般。 王越意识到自己即便还没有回到朝堂,但属于他们的争斗其实已经开始了。 随着补缺的杨州官员陆续到任,临时军管式政府正式解散,这让很多百姓感到不舍。 在汪直和王越两人联手执政期间,初时还有地痞作妖,但随着一个个人头被斩,整个扬州城再无人敢于行恶。 只是好宴终将散去,而汪直和王越值得更高的位置,但两个人在扬州府的所作所为已经活在他们的心中。 不知是扬州百姓太富有,还是他们确实是想要好好感恩于两人,却是已经敲定要在城东修一座王越祠和一座汪直祠。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二章 双管齐下,再现雪枫 京城,兴安伯府。 徐祥早年追随陈友谅,后于江州归顺朱元璋,积功至燕山右护卫副千户,后随太宗朱棣起兵累升指挥使。 建文四年九月,朝廷论功行赏,徐祥位列靖难功臣第十六,封兴安伯,十四伯之首,食禄一千石。 虽然二代兴安伯徐亨因军功封侯,但三代徐贤有腿疾并没有在军中任职,到四代徐盛已经是没落了。 徐盛虽然袭得伯爵,但身形并不出众,加上军中高级将领的位置是僧多粥少,所以并没能在军中任职。 此前能将铁象山叫过来,这是因为铁象山的爷爷是二代兴安伯的亲兵,而铁象山一脉历来出猛人,故而受到兴安伯府的重视和拉拢。 正是这关键的一步,让事情朝着他们所谋划的方向发展。 徐盛下午在花厅设宴,对受邀之人敬酒道:“此番能如此成功,全赖世子运筹帷幄,本伯敬您一杯!” “兴安伯过誉了!”成国公世子朱辅的嘴角微微上扬,只是嘴里谦虚地举杯道。 徐盛将酒一饮而尽,又是讨好般地抬手道:“世子,请吃菜!” 朱辅看着桌面的菜肴很普通,知晓兴伯府久没在军中任职,这油水进项少了,日子便是过得紧巴巴。 正是因为如此,在他找上兴安伯府的时候,兴安伯徐盛几乎是连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现今京城三位国公中,当属他们成国公府最为显赫,不仅通过联姻编织一张关系网,而且他老爹已经在南京精耕细作。m. 徐盛看着动筷夹肉的朱辅,便是疑惑地询问道:“本伯有一事不解,可否解惑?” 虽然他此次参与其中,但所做的不过是将铁象山请过来好酒好菜招待,然后伺机往酒里放点泻药。 至于后续的一系列运作,其实他已经是局外之人。 “请讲!”朱辅吃着一块香脆的猪肉,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徐盛看着朱辅的眼睛,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道:“即便安南使臣黎广度购得雪枫刀,又如何能让他真用此刀杀死占城使者呢?” 在他们巧妙的运作之下,虽然成功地将那把雪枫刀顺利地送到安南黎朝使者手里,即便用那把刀杀人确实能迅速摆脱嫌疑,但安南使者黎广度却未必会这样做。 毕竟杀害另一位使臣,这个罪责并不小,虽然安南使团历来嚣张蛮横,但却比东瀛使团要更守规矩。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先祖有训:欲成大事者,当谋全局!”朱辅咽了嘴里的肉,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徐盛发现对方并不打算直言相告,只好端起酒杯陪笑地道:“本伯再敬您一杯,还请世子能为本伯解惑!” 朱辅只喝了半杯,却是选择卖关子地道:“兴安伯,有一些事情却不可直说,但本世子可以给你四個字!若是你能领悟了,自然便能知晓此中谋略!” “请世子赐教!”徐盛被吊足了胃口,当即便是虚心地道。 朱辅一直以为自己的谋略不输于先祖,便是以酒为墨,以手代笔,在桌面上慢悠悠地写下了四个字:双管齐下。 正当他们在这座花厅享受酒食的时候,远在数百里的驿道上出现了对峙。 按大明的规定,安南的朝贡之路是经湖南陆路而归,只是这支三十多人的安南使团才刚刚踏入河南的境内,便被朱骥所派的锦衣卫追上了。 “你们定是要诬蔑我们杀了占城使臣文锦,休想让要本将军跟你们回去!”面对赶来截道且要求他们回京的锦衣卫,素来嚣张跋扈的黎广度直接拒绝道。 “千户大人,咱们怎么办?”随行的锦衣卫百户李纲看到对方的人数占优,不由得担忧地望向领队的锦衣千户朱暟道。 朱暟来到黎广度的面前,冷冷地打量这个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安南使臣道:“这里是大明,还轮不到你们安南人决定去留!识相的,便乖乖跟随本千户回京,不然休怪本千户动刀子了!” 虽然以文荫武的锦衣卫是越来越多,但主流还是武勋子弟入职锦衣卫,而朱暟是堂堂抚宁侯朱永的次子,而今官居锦衣卫千户。 一个拥有如此强大背景的人,此次又是奉命前来将使团叫回京城,自然不会将这一个小小的安南使臣放在眼里。 “众将士听令,准备迎敌!”黎广度退后一步,当即便拔刀威胁道。 朱暟看到一个小小使臣竟然敢在自己面前拔刀子,亦是气急攻心地命令道:“众将听令!若他们胆敢动刀,便就地正法!!” 一时间,空气当即变得紧张起来,那个随行的大明四夷馆官员直接躲得远远的。 “这帮明人定是知道了什么,杀了他们!”黎广度是一个性情凶残的人,却是突然下令动手地道。 早前因为揍了英国公一拳便被逐出京城感到不爽,而今大明又突然派人截住去路,回到京城恐怕是凶多吉少,故而他决定要将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杀!” 安南使团绝大多数都是黎广度的部众,在接过指令当即便冲了过来,有一人更是直接朝着朱暟冲了过来。 锦衣卫百户李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帮安南使团的人在大明竟然胆敢违抗他们锦衣卫,简直是不知死字怎么写。 “找死,上!”朱暟虽然仅仅赶来仅带了二十名锦衣卫,但自信足以解决这帮人,当即便是下令道。 他能在锦衣卫中脱颖而出,靠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老爹,还有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武艺。在京城一直都是难逢敌手,若是到了边关,恐怕至少匹配于副总兵。 面对迎面斩来的刀刃,他的身形便十分轻松向旁边一闪。正当他要抽刀回斩之时,一道寒光从另一边闪过来,惊得他瞪大了眼睛。 噗! 随着一道白色的刀刃从朱暟的脖颈处挥过,鲜血顿时飞溅而起。 啊? 在场的锦衣卫顿时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安南使团的人敢于反抗,更是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斩杀了他们的千户大人。 要知道,他们千户可是抚宁侯的次子,却是连他们朱指挥使都要留面子的人,而他们锦衣卫内部更是没人敢动他一根指头。 只是世界突然变得疯狂,他们的千户大人竟然给一个小小的外藩使团给斩杀,这是国朝从未有过的奇事。 虽然东瀛使团亦是两度杀人,但人家杀的都是平民。 黎广度看到这个徒有体形的朱暟被自己轻易斩杀,发现这帮身穿锦衣的大明人根本不足为惧,却是有信心将他们通通斩杀在这里。 “咱们为朱千户报仇,杀!”随行的百户李纲看到朱暄被斩杀,却是知道此事不能善了,便是鼓动士气地道。 此次追过来的锦衣卫只有二十人,倒不是他们自大,而是确实没有想到这帮安南使团的人在大明境内竟然敢于反抗。 噗!噗! 两个锦衣卫从官道两侧杀向安南使团,手中的绣春刀显得锋利无比,当即便将四个安南使团的人斩杀。 随着双方不断有人阵亡,这一场冲突已经升级成为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战斗。 锦衣卫倒不可能个个都是草包关系户,很多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虽然他们人数颇显颓势,但慢慢地占据上风。 在这一条官道中,眨眼间便已经倒下了十几具尸体,更有好些人负伤倒在地上哀嚎。 “这些明军不好对付,将军快逃吧!”安南使团发现确实是小窥了这帮身穿锦衣的军人,不由得对黎广度提议道。 黎广度的身形结实,但并不高大,此时看到自己这边已经折损过半,却是知道自己确实已经踢到了铁板。 只是让他微微感到不解,那个领头的人如此弱不禁风,他的手下为何每个都如此骁勇? 黎广度又见到自己的两个手下被斩杀,看到自己这边确实落于下风,当即便带着两名护卫转身便逃。 “将军,快上马!”一个手下找来了马匹,当即便扶着黎广度上马道。 黎广度刚刚上马准备逃跑,结果看到眼前,突然是愣住了。 一支二十多人的骑兵从远处狂奔而来,跟着刚刚的锦衣卫身穿同样的服饰,但这帮人的杀气明显更盛。 “杀!”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结实的青年汉子仅仅瞥了一眼这里的战况后,当即便下达指令地道。 即便还没有搞清楚这里的情况,但这些安南人胆敢对他们锦衣卫出手,那么他们自然不需要再客气了。 噗! 黎广度还没有来得及拍马,便已经被一把锋利的绣春刀砍伤了胳膊,整个人亦是从马背落了下来。 “牟斌?”李纲认出了赶过来的人,当即便暗自一喜道。 牟斌上次面圣,因过于狂妄,结果被帝所厌,而他的后台亦是直接摒弃了他,更是将他贬出了京城提任地方锦衣百户。 此次得到命令是前来协助拦下安南使团,不承想这里竟然产生了冲突,而他自然是要出手相助自己人。 噗!噗! 随着牟斌带领的锦衣卫加入战团,那些还在顽抗的安南使团的人纷纷中刀倒地,更是有人直接被当场斩杀。 这一场战事,已经变得没有任何的悬念。 咦? 牟斌很快注意倒在血泊中的朱暟,不由得大为惊讶地下马查看。 虽然对方的武艺一般,但却是堂堂抚宁侯的次子,谁人不敢给他几分面子,结果给这帮安南使团的人杀了。 此次,恐怕不可能再像成化朝那般,即使日本使团杀人亦是不多加追究。 “该死,纳命来吧!”李纲来到黎广度面前,当即便高举手中的绣春刀道。 牟斌看到李纲竟然要斩杀黎广度,当即便出手阻止道:“李百户,万万不可!” “牟斌,你休要拦我,我得替朱千户报仇!”李纲指着负伤倒地的黎广度,却是态度坚定地道。 牟斌其实猜到李纲的小心思,却是仍旧坚定地阻拦道:“李百户,若是真要报仇的话,那亦该是抚宁侯动手才是。你现在杀了此人,根本无法跟抚宁侯交代!何况,此人终究是安南使臣,你将他押回京帅交由陛下圣裁才是,如此泄私愤恐会引火烧身!” 现在的事情其实已经上升到外交层面,先不论这场冲突的过错方是谁,而今只有留下黎广度才能向朝廷交代。 李纲的眉头微微蹙起,内心亦是已经动摇了。 虽然他很想亲手解决黎广度,这样可以直接向朱骥和抚宁侯交代,但斩杀安南使臣确实会遭到朝廷追责。 得罪朱骥和抚宁侯影响的是个人前程,但如此被朝廷追究的话,那么他可能有性命之忧。 “我乃黎朝使臣!你们大明不是自称礼仪之邦吗?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将我放回去,咱们战场上见真章!”黎广度并不想返回京城,当即便叫嚣地道。 李纲像是看死人般地瞧了一眼这个叫嚣的安南使臣,当即便大手一挥地道:“来人,将他的嘴巴堵上押回京城!” 且不说朱暟的身份超然,而今锦衣卫是天子亲军,这个小小的外藩使臣竟然将堂堂锦衣千户亲手杀了,这条小命必定要交代在这里。 此次受伤的人并不少,亦是纷纷在这里处置伤口。 李纲看到朱暟身死,又忙于向朝廷交差,却是将战场留给牟斌处理,而他亦是带着朱暟的尸体和黎广度一起匆匆回京。 咦? 牟斌是一个十分细心的人,在检查安南使团所携带的物件中,竟然有不少违禁之物,而一把十分古怪的刀更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旁边的锦衣总旗走了过来,看到牟斌拿在手中的刀,不由得好奇地询问道:“百户大人,这把刀为何如此奇特?” “这应该是神盾营专配的雪枫刀,但为何会落到这帮使团的手里呢?”牟斌看着这一把雪枫刀,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一阵山风轻轻地吹过,吹散了弥漫在这条官道上的血腥味,似乎正在诉说一个个不为人知的谜团。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帝治风奏,宋澄破谜 四月的春光格外的灿烂,养心殿在朝阳中醒来。 朱祐樘昨夜选择留在这边过夜,只是枕边人已经不知去向,床单上的香汗消失于无形,只留下淡淡属于男女间的味道。 跟往常一般,只需要起床稍作配合,伺候自己起居的一帮宫女便帮助自己洗漱和穿衣,在闭目养神中便完成了一切。 这才刚刚穿好龙袍,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轻轻的铃铛声。 “陛下,这是妾让膳房熬的老鸡汤,刚刚端过来还热着,还请尝一尝!”藩金铃端来鸡汤放在桌面上,眼睛充满爱意地道。 跟早前宫女的穿着不同,衣服变得精美许多,而最大的变化还是精美而复杂的头饰,象征已婚的银丝?髻,一窝丝攒上。 虽然掩盖不了她青春少女的年纪,但她原本就生得妩媚,而这种妇人装束在众多宫女显得艳美超群,单此形象便已经足以迷倒万千。 经过这段时间的滋润,身材亦是朝着丰满而努力,虽配不得皇后之位,但将来成为媚妃绝对是最佳人选。 御房的负责太监跟着进来,亦是陪着笑汇报道:“陛下,莲美人听您上次说鸡子补,今早还吩咐御房了!” 经过近段时间的良好表现后,藩金铃虽然肚子还没有动静,但亦是得到了朱祐樘的册封,成为弘治朝的美人。 美人仅仅只是第六等,但能从宫女到美人已经是很多宫女一生的幻想,何况现在的宫嫔的含金量十足。 虽然上位的手段有点难以启齿,但这个聪慧又勇敢的女人已经是脱颖而出了。 朱祐樘看着眼前贤惠的女人却完全不能跟昨晚的小妖精对上号,只是终究是自己女人的一番好意,便在桌前坐了下来,发现汤中果然有两个类蛋状的白色物体。 藩金铃看着吃得香甜的男人,心里其实有点疑惑。明明已经很厉害了,为什么还是鸡子、生蚝、万年鳖补身子,莫非是真要玩双凤不成? 刘瑾知道朱祐樘跟莲美人独处的时候,喜欢少些人在场,便将不相干的人打发离开。 朱祐樘看到藩金铃的装束越来越妩媚动人,却是突然询问道:“听潮阁那边怎么还没听到动静,不会是你叫停的吧?” “陛下,妾哪敢做这样主,你怎么能这样想妾呢?”藩金铃听到朱祐樘如此猜测自己,当即故意装着委屈地道。 刘瑾现在已经是西苑掌事太监,当即进行解释道:“陛下,他们已经开工了,只是不敢做粗活,所以您才没有声响!” “你去告诉他们不用如此注意,尽快将工程完成,朕还想闲暇之时能好好钩鱼呢!”朱祐樘将鸡子放进嘴里补充能量,便是认真地叮嘱道。 西苑可以说是一個十分理想的休闲之所,更是一处天然的垂钓胜地。只是可惜,历代的帝王并不喜欢钓鱼,且建筑物还是少了一些,故而他亦是打算规划出一处清静之所。 刘瑾知道朱祐樘对观潮阁的规划很重视,当即便恭敬地道:“遵命!” “等观潮阁建好,你平日亦能到那里钓鱼或纳凉,岂不美哉?”朱祐樘看着藩金铃还装委屈,便是轻轻拨动一下头饰上的小金铃道。 藩金铃自然不可能是真的置气,只是想要强调自己是安分守规矩,便是美目一暼道:“妾之美事乃金铃夜响,常伺陛下于侧!” “朕记下了!”朱祐樘发现这个确实是小妖精,偏偏花活多以致很难生厌,又是拨乱了一下头饰的小金铃便离开了。 终究是一国的帝王,而两京十三省每日都有新鲜事发生,故而很难有真正空闲的时间。 好在现在内阁的万安和刘吉都是票拟的好手,文书房那些的太监已经渐渐懂得以轻重缓急来分类,即便处理慢些都不会误事。 只是两京十三省的政务容易进行区分,但那些科道言官的奏疏总是真假难辩、轻重难分。 “臣南京御史崔亮谨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残害官员几至激变……” “臣南京吏科都给事中颜国忠谨奏:南京守备太监汪直虐杀平民……” “臣南京礼科都给事中陈向诚谨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和南京守备太监汪直宴会日费千金,属吏索赂巨万……” …… 随着时间的推移,弹劾王越和汪直的奏疏明显多了起来,早前还弹劾王越残害官员几至激变和汪直虐杀平民,这还只是玩一些文字游戏,后来几乎就是按着一个贪狡奢侈的形象进行刻画了。 由于科道言官有风闻奏事之权,故而什么屎尿都敢往人头上扣。 若是徐溥或万安这些词臣还好一些,终究是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科道言官内部便能打起来,致使很多科道言官不敢轻易上疏弹劾。 只是像王越这种地方大员,完全就是科道言官的活靶子,像是打死狗般毫无还手之力。 什么证据都没有,便可以凭借想象出来的罪名进行攻击,偏偏这帮人都是极擅于玩文字游戏的高手。 几至激变,这妙在“几至”二字。虽然没有真正出现激变,但已经是差不多了,多让朝廷这边担心啊? 至于虐杀平民,这“虐”字也来得巧,人都死了,难得还能验伤不成?即便是验伤,那伤到什么程度叫虐呢? 平民更是巧妙,却是不论你论对方所犯的事情,只是弹劾人家弱势的身份,这简直就是公然耍流氓。 终究,他们遇上了朱祐樘,一个来自于后世的灵魂。 “臣吏部尚书李裕敬问圣安!”李裕现在的地位是越来越高,轻内阁的最大得意人正是他这位吏部尚书,当即规规矩矩地前来叩见道。 啪! 只是毫无征兆般,一堆奏疏丢到他的面前。 “臣该死,请陛下责罚!”李裕不知道哪里犯了过错,当即便是惊恐地道。 朱祐樘知道对臣子要时松时紧,亦是寒着脸道:“你这个吏部尚书是怎么当的?朕给御史风闻奏事之权,不是让他们给朕看这些言之无物疏章,数十人弹劾汪直和王越竟无一人拿得实据。最为可恶,朕恐有误而每疏必翻,然虚费光阴几何?” “臣有罪,臣厌之!只是本朝风闻奏事是科道言官之权,臣……臣即便厌恨,但……但亦不敢令止啊!”李裕知道事情的原委,便是解释地道。 朱祐樘自然知道问题不在李裕,看到敲打完毕便道:“你今年主持京察之时,何故遗漏?” “啊?臣并无遗漏啊?”李裕顿时一愣,显得十分疑惑地道。 朱祐樘看到桌面还有一份奏疏没扔,便是将奏疏又是丢下去道:“如此误朕光明者,因何不察?休要再找借口,十日内给朕考察两京科道言官,不称职者或免或贬!” “臣领旨!”李裕得知陛下是要自己对那帮不可一世的科道言官进行考察,当即便是暗自一喜地道。 按着惯例,翰林官和科道言官都不在京察之列,所以他这位吏部尚书亦是束手无策,甚至还得看吏科都给事中的脸色。 只是现在有了陛下的指令,那帮人的特权已经是荡然无存,对那些只知风闻奏事而不做实事的科道言官便可以挥棍了。 不得不说,眼前这些皇帝虽然还年轻,但所思所想所为已然是最有智谋的帝王,已经算得上是真正的文宗。 “你将地上的奏疏带到外面的南阁好好瞧一瞧,朕可以容许风闻奏事,但不能容许总费朕之光阴者,退下吧!”朱祐樘将此次上疏弹劾王越和汪直的科道言官,当即便是淡淡地表态道。 虽然科道言官的风闻奏事很是可恶,但这个权力偏偏还不能剥夺。事情有弊亦有利,毕竟监察机构在很大程度上威慑高官,像当年大同兵败一事便是由大同巡按揭发的。 正是如此,最好的做法是通过京察来清洗一堆庸官,既是清理了滥竽充数的科道言官,又能保证自己能时刻掌握地方的情况。 临近中午的时候,三天限期已经到了。 身穿四品官服的宋澄来到,只是此时的朱祐樘正在御书房的阁楼之上,见礼便直接说明来意道:“陛下,臣是来交旨的!” “你不是早已经查到是安南使团所为了吗?”朱祐樘想到河南边界所发生的流血事件,便是不动声息地继续翻书道。 宋澄仰头望向上面的朱祐樘,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臣那日只是对安南使团生疑,故而需要找他们核实情况,然实非安南使团所为!” “不是安南使团的人干的,难道是咱们的大明武勋不成?”朱祐樘的心里顿时暗喜,便是带着几分希冀地询问道。 宋澄轻轻地摇了摇头,而后语出惊人地道:“陛下,亦非他们所为,占城使者是自杀!” “自杀?”朱祐樘听到竟然是这般离谱的答案,不由得怀疑地望向下面的宋澄道。 “陛下,更准确地说,他是命自己使团的人将自己刺死,而臣亦是找出了此人!”宋澄迎着朱祖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朱祐樘有想过是安南使团所为,亦想过可能是武勋派人潜入会同馆行刺,但从来没有想到占城使者文锦的死因是让自己人刺死自己。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且找出了行刺之人,那么自然就有其中合理的地方。 朱祐樘不想浪费精力思考这种事情,便是淡淡地询问道:“占城使者何故如此?”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成公高士,帝辟蹊径 由于御书房采用多窗设计,阁楼显得很是敞亮。 占城使者之死自然可以归咎于自杀,只是这个结论同样需要动因来支撑。 朱祐樘作为大明的皇帝,自然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所以主要还是从凶手的作案动机和手法等方面进行甄别。 “陛下,占城悬于海外,安南去年惧大明国威而止兵,但难保此后不再灭占城!占城今设计嫁祸于安南,即便不能令大明出兵征讨安南,亦会让大明对安南心生厌恶,而安南今后行事必是投鼠忌器。文锦是舍生取义之举,以一人之死来换占城国一线生机,故臣以为此乃其自杀之动机也!”宋澄已经清查案件的缘由,便十分认真地答道。 朱祐樘刚好翻到一本兵书,上面恰好记载着一个苦肉计。 占城虽然还有着国名,但现在大片的领土被黎朝所占,内部又有将军拥兵自立,而今的占城国确实很难自保。 他们想要在虎视眈眈的恶邻黎朝中继续存活,现在除了依仗大明国威外,恐怕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朱祐樘想到此时向安南泼脏水亦算是一個高明之举,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宋澄的调查结果。 “陛下,虽然臣已经查实这场血案是占城使者自导自演的自杀,但这个案件其实还存在着第三股力量!”宋澄一直注意着朱祐樘的反应,便郑重其事地汇报道。 咦? 一直站在下面的刘瑾听到这个推断,不由得惊讶地望向面前这个黑脸顺天府尹。 朱祐樘的眉毛一挑,便是不动声色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臣原本错认为铁象山的雪枫刀是落在安南使团之手,只是现在证实安南使团所得到的是仿品,而铁象山所遗失的雪枫刀真正的去处是占城使团。若说一把雪枫刀可能是使团巧合所获,但两把雪枫刀先后出现在两个使团的手中,便证实此事有人在秘密运作。依臣所见,这个躲在幕后之人不仅给了占城使者文锦凶器,而且是他蛊惑占城使者文锦以死来嫁祸安南使团,此人才是真正血案的制造者!”宋澄的眼睛黑白分明,便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朱祐樘虽然一直怀疑有武勋参与其中,但没有想到介入这么深,便来到护栏前询问道:“宋卿,你查到了什么?” “臣早前便查到有一神秘人曾经到会同馆面见文锦,只是当时臣并没有怀疑文锦会自杀,故而没有十分重视这一条线索。现在重新进行调查,但已经无法查证当日出现的神秘人是谁!不过臣从铁象山雪枫刀的去向着手,已经查到是由长宁伯府的管家布局将铁象山的雪枫刀偷取并移交给占城使臣,此人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宋澄并没有掩饰自己此前的一个疏忽,显得十分认真地汇报道。 神秘人! 幕后主使! 两把雪枫刀! 这些猜测又给这个案情披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朱祐樘却是没有想到事情又扯上自家外戚,不由得蹙起眉头地道:“长宁伯竟然参与其中?” “臣查到的是长宁伯府的管家在负责偷刀和送刀,但具体是不是受长宁伯所指使,现在还不得而知!此次由于时间紧迫,加上跟占城使者文锦之死的案情并没有必然关联,故而臣还没有继续深挖!”宋澄轻轻地摇头,显得十分理智地道。 这个案子可以说破了,但亦可以说没有破,全看皇帝相不相信自己这个推断。至于长宁伯,尽管嫌疑很大,但一切还是得以证据说话。 朱祐樘知道自己给宋澄的时间确实是太少,便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长宁伯府的管家可有指证于谁?” “陛下,他说一切跟长宁伯无关,都是他个人所为!”宋澄知道自己并不擅于严刑逼供,便苦涩地道。 朱祐樘思索片刻,便认真地追问道:“依你之见,躲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是谁,又有何动机?” “臣不敢胡乱猜测,只是从此人的谋划来看,此人是要挑起大明跟安南的矛盾,甚至是一场战争!”宋澄迎着朱祐樘的目光,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朱祐樘心里有了决断,便朝着北侧的楼梯走过来道:“宋卿,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将人和宗卷移交给东厂,这个案子你无须再查,交由东厂处置!” “陛下,请给臣一些时日,臣定能替陛下查出幕后之人!”宋澄顿时一急,当即便郑重地请求道。 这…… 刘瑾听到朱祐樘这个安排,亦是有所不解地扭头望向上面。 他却是不明白为何又要将案子交给东厂那帮人手里,几起重要的案子到了东厂都没有了声息,简直就是案件的终结者。 反观眼前这位顺天府尹,简直就是一个神人。 且不说早前的精彩表现,此次占城使者自杀几乎已经是瞒天过海,当所有人都怀疑是安南使团或武勋之时,结果还是被这个黑脸神洞察了一切。 朱祐樘顺着楼梯下来,显得态度坚定地道:“朕意已决,退下吧!”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澄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恭敬敬地告退道。 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这是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教义。何况,这位帝王并不是昏庸的君主,这般安排定然是另有深意。 刘瑾看到朱祐樘从上面下来,当即便迎上前道:“陛下,为何不让宋澄继续查下去,没准他真能揪出幕后之人!” “因为占城使者文锦的案子不能再深挖下去了!”朱祐樘朝着茶区走了过来,显得心如明镜地道。 刘瑾不由得一愣,顿时不解地道:“陛下,因何不能再深挖了?让宋澄将幕后之人揪出来难道不好吗?”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却是知道自家主子是讲道理的,并非那般喜怒无常的君王。 “外交无小事,家丑更不可外扬!若真让宋澄将人揪出来了,占城使臣身死的罪名要我大明来承担不成?”朱祐樘来到茶桌前坐下,当即便是反问地道。 他终究不是主持人间正义的使者,而是大明王朝的掌舵人,故而需要考虑的是大明的利益。至于真相,有时候不见得非要挖出来。 在南侧的茶区,有着一个身穿紫衣的恬静漂亮宫女,一直端坐在这里随时负责煮茶。看到朱祐樘过来,那双十分好看的手倒出一杯热茶,然后将冒着热气的茶送上。 刘瑾得到点拨,显得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咱们挖出幕后之人,安南方面恐怕亦要将一切的过错推到幕后之人身上,如此确实不利于咱们大明!” “现在是占城使臣舍生取义,安南使者不配合调查抗命杀朕的亲兵,这便是此次案情的全部经过!真要搬石头砸自己的事情,朕是不会做的!”朱祐樘端起茶杯,显得人间清醒地道。 虽然他一直很想找机会将棍子打在武勋的身上,只是此次关系大明的脸面和声誉,故而这个盖子不能揭开。 处理武勋的办法有千万种手段,而要一致对外之时,自己人内耗从来都是他最鄙夷的一种行为,而他自然不可能去做。 “陛下圣明!”刘瑾听到朱祐樘的抉择,显得由衷地佩服道。 朱祐樘慢悠悠地品着芳香四溢的茶水,亦是窥视这个幕后下棋之人。 不知对方已经早料到会有此局,还是恰好得到上苍的眷顾,反倒是逃过了一劫,如果是前者便太过可怕,后者则只能说成国公府的运气不错。 朱祐樘纵观全局,却是觉得并不像是成国公世子朱辅的手笔,他的背后应该是有高人指导才能谋划这场几乎骗过所有人的把戏。 其实宋澄并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开口说要寻找那晚到达会同馆的神秘人时,他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 东厂和锦衣卫最近都盯着各个侯府,虽然不能将他们所有行踪了如指掌,但大致的运动轨迹还是能够知晓。 “那个神秘人是着实可恶,亦是幸得陛下深明大义,不然非要扒那个人的皮不可!”刘瑾上前接下朱祐樘的茶杯,却是疾恶如仇地道。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淡淡地吩咐道:“你让人将覃从贵叫过来吧!” 成国公府,后院的小湖边上。 身穿锦衣的朱辅躲坐在软榻上,旁边的桌子摆放着丰盛的肉食和美酒,正在欣赏着几名舞伎在卖力表演。 尽管这位世子的卖相不错,只是现在衣衫解开,那张胖脸已经喝得微红,整个人尽显颓废的风流气。 大明恩养和重用武勋一脉原本是好的,只是很多武勋子弟即便年轻时有雄心壮志,但很容易被时间消磨得干干净净,从而成为议和派的一员。 世子跟旁系子弟还不同,世子需要一直等到子承父业,导致四五十岁还没有任职的公侯大有人在。 朱辅的父亲朱仪远在南京担任南京守备,而在朱辅留在京城看管家业,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饮酒行乐。 管家匆匆赶来,喜上眉梢地向朱辅汇报刚刚探听到的消息,顺天府衙已经停止调查案子了。 朱辅顿时一喜,便向旁边的老者举杯庆贺道:“先生大才,果真如先生所料,陛下不会再深挖了!” “本……老夫早说世子无须担忧,皇帝的心思并不难猜透。谋局之初,老夫便知有此退路,此乃阳谋也!”身穿布衣的老头显得洋洋得意地道。 朱辅让那边舞伎退下,显得虚心请教地道:“依先生之见,下一步当如何?” “你到抚宁侯府的灵堂哭上一哭!切记,事由陛下急于破案而起,朝廷不该仅仅派锦衣小队去追使团!”布衣老头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显得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抚宁侯府已经挂起了一条条白幔,在朱暟的居所设置灵堂和灵柩,朱暟的家眷跪在灵堂哭哭啼啼起来。 朱暟原本都有机会继承抚宁伯爵,只是因为奉命带小队人马前去追回使团,便是一去不返了,可谓是英年早逝。 “我跟朱兄情同手足,岂知如今阴阳两隔!” “此事怪不得朱骥,当时陛下的旨意急,只能是派出锦衣小队!” “明明是占城使者自导自演,结果竟然跑去追使团,莫非急于破案又何以至此?” …… 朱辅在来到灵堂祭奠之时,不仅抚宁侯朱永在这里,连同抚宁侯世子朱晖都在这里,便开始给这对父子上眼药道。 事情终究还是需要一个主要负责人,而“急于破案”和“旨意急”的朱祐樘,无疑成为了最佳的人选。 朱永终究是经过风浪的军中将领,且不说已经窥破朱辅的小心思,而且这一点城府还是有的。即便心里再如何怨恨朱祐樘,便是不可能表露出来。 朱晖虽然早年跟朱永在军中有过历练,但直接被点燃怒火地道:“此案本不该如此之急,二弟死得冤啊!” 咳! 正是这时,一声咳嗽突然响了起来。 站在灵堂外面的三人听到动静,便是扭头望过去,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锦衣卫千户王相,这位非标准外戚。 王相的处事显得越来越老道,先到灵堂进行拜祭,而后出来对朱永父子道:“侯爷,世子,请节哀!” “王千户,你带着锦衣卫到我府上,意欲何为?”朱晖对皇帝的亲信王相已经心生厌恶,却是直接出言质问道。 朱辅注意到王相是带着人过来,证明并非是特意过来祭奠,而是前来办差的。 “本千户确实冒犯了!原本不该叨扰贵府,但朱千户以前还是我的上司,所以进来祭奠!”王相看出朱晖的敌意,却是微笑地解释道。 朱晖的敌意不减,当即冷冷地下达逐客令道:“我们抚宁侯府并不欢迎你,你还是去办你的皇差吧!” 咦? 朱辅看到朱永并没有阻拦,不由得戏谑地望向这位前来自取其辱的王相,只是发现王相笑盈盈地望向自己,顿时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世子,请跟我回一趟北镇抚司吧!”王相望向幸灾乐祸般的朱辅,却是微笑着道。 此话一出,轮到朱永父子傻眼了。 原以为王相是办差经过,但敢情是特意寻着朱辅而来,此次是要逮捕朱辅的。只是朱辅是堂堂成国公世子,这个王相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且不说朱辅不可能犯事,而王相是同属勋戚圈子的一员,现在这等做法怕是很难再回到这个圈子里混了。 朱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比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疯了不成,你们锦衣卫要抓本世子?” “世子,此次只是希望配合调查而已!”王相将对方的震惊和狂傲看在眼里,便是微笑着解释道。 朱辅的鼻子不屑地轻哼一声,显得十分倨傲地道:“配合调查?你们调查什么?不然还想继续调查占城使者的血案吧?不是说是一起自杀案吗?” “世子,并非占城使者的血案,我们锦衣卫刚刚得到密报,京城有人跟外藩私通,出卖京师的情报和违禁物!”王相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永亦是已经听说违禁物一事,便沉着脸追问道:“何人敢跟外藩私通?” 朱辅先是暗自一惊,但很快意识到跟自己并无关系,仍是不屑地反问道:“王千相,你该不会以为我堂堂成公国府会跟西南一蛮国私通吧?” 朱晖知道朱辅虽然狂妄自大,但这种事情不可能干,即便他们抚宁侯府都不可能干这种赔本的买卖。 “抚宁侯,安南使团携带违禁之物已经查实,目前正在调查所有跟安南使者黎广安有过接触之人!世子,据我们锦衣卫的眼线观察,世子于春祭前两日跟安南使者黎广安有过接触,所以还请跟我回北镇抚司说明其中的缘由!”王相先是回答朱永,而后矛头指向朱辅道。 咦? 朱晖虽然不认为朱辅会通藩,但安南使团确实携带了违禁物,而这位国公世子跟安南使臣接触,确实不怪锦衣卫要调查了。 朱辅迎着王相的目光,却是一字一句地道:“王相,你休要含血喷人,本世子跟安南使臣的人并没有过接触!” “世子,你竟然否认?” 正是这时,一个微显尖锐的声音传来。 朱永等人纷纷扭头望去,不由得暗自一惊,竟然是东厂的覃从贵带番子过来了。 覃从贵对朱永施予一礼,彰显着东厂的狂妄地道:“世子,杂家原本只是过来例开问询一句,毕竟杂家亦不敢怀疑成国公府会跟外藩私通!只是你竟然连这个都不肯认,那就休怪杂家不得不生疑了!来人,将世子押回东厂,杂家要好好查一查世子因何不敢认!” “覃公公,会不会有什么误会?”朱永终究是属于成国公一系,当即便是说情地道。 覃从贵现在的偶然是汪直,便是淡淡地反问道:“锦衣卫的人瞧见了,杂家的人瞧见了,而今安南使团携带违禁之物,抚宁侯以为杂家不该查吗?” 朱永扭头望了一眼朱辅,对朱辅的反应亦是不得不生疑。 朱辅看到两名番子要抓自己,当即气急败坏地道:“我乃成国公府世子,你们如此构陷国公世子,莫不是要害天下勋戚之心乎!” “世子,你跟外藩私会一事,说清楚即罢,说不清楚便是国贼。雪枫刀让外藩带出京城,这事本就非常人所为,即便是国公府亦不能如此行事!”覃从贵面对叫嚣的朱辅,当即便声色俱厉地道。 “雪枫刀?我……”朱辅听到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却是意识到事情莫名其妙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朱永看到突然安静的朱辅,想到刚刚朱辅那番带着引诱意图的话,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去,袖中的拳头攥出了青筋。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武勋有隙,黎使论罪 朱辅被抓进东厂,这件事情在武勋内部引发了轩然大波。 京城三座国公府中,由于英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没落,而今成国公府成为京城武勋圈子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 因朱仪远在南京任职,故而这么多年一直都是由成国公世子朱辅在掌事,亦是赢得很多武勋的拥戴。 “建国以来,可曾有哪位国公世子进东厂诏狱的?” “咱们都是功勋之后,陛下如此行事不怕寒天下将士之心吗?” “一旦世子在东厂发生不测,将星式微,天下……天下怕是不稳矣!” …… 一帮武勋得知朱辅是从抚宁侯府这边被带走,当即便纷纷聚集到抚宁侯府中,却是为朱辅鸣不平地道。 抚宁侯朱永还处在丧子之痛中,只是看到几乎全城的武勋都为朱辅而来,亦是强撑悲伤设宴招待这些人。 襄城侯李瑾是一个理性的人,突然抛出问题道:“你们在这里说了半天,可有人知晓东厂是以何罪名将世子逮捕入狱?” 咦? 此话一出,在场的武勋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刚刚得知朱辅被东厂的人抓了,又听到有人吆喝前往抚宁侯府求证,却是压根不知晓其中的缘由。 “世子能犯什么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陛下如今乾坤独断,说谁有罪谁便有罪!” …… 武安侯等人对不任用他们来掌管京军的朱祐樘抱有很大的敌意,仅是眼珠子一转,便纷纷阴阳怪气地道。 朱永终究意识到他们这伙人对朱祐樘是存在天然的偏见,便决定说出缘由地道:“据东厂的人所言,他们在安南使团携带的货物中发现违禁之物,所以怀疑有人跟安南使团私通。朱辅此前跟安南使臣黎广度有过接触,故而遭到东厂的怀疑!” “啥违禁之物,我看就是栽赃!” “说起此事,我倒是听说安南使团所携之物中确实有一件重要的违禁之物!” “多重要,少在这里危言耸听!” “雪枫刀!” “雪枫刀?这怎么可能?本侯都弄不来雪枫刀,外藩使团怎么可能弄得来?” …… 武安侯等人从违禁之物聊到雪枫刀的时候,当即便有人直呼而起,却是被这个消息直接震惊到了。 雪枫刀刚刚问世的时候,便被好事的工匠声称为“大明第一军刀”。 哪怕抛开材质这些因素,仅凭血槽和整刀重心向后的特殊设计,这种利用作战的军刀便可以视为大明国器。 即便他们武勋想要把玩雪枫刀,亦得亲自到神盾营借用,唯有神盾营百户一级以上的将领或执行军事任务才能将刀带出营地。 只是现在安南使团竟然差点将雪枫刀差点带回黎朝,若说这個事情没有大明内应,他们自己都不会相信。 一时间,在场的武勋都意识到事态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甚至东厂那边并非是无的放矢。 “兴安伯,本侯记得顺天府找过你,不知所为何事呢?” “对啊!本侯亦是听说了此事,似乎是跟铁象山有关对吧?” “本侯倒是知晓此事,顺天府当时是追查铁象山遗失的雪枫刀!” …… 武安侯等人或多或少都拥有自己的情报网,原本对铁象山丢刀的事情并不在意,但此时谈及雪枫刀,有人便想起兴安伯跟前些天的丢刀事件有关。 “那日铁象山拿刀过来赴宴,本伯瞧了两眼便还回去了,他……他的刀是在回去的路上丢的!”兴安伯徐盛谨记朱辅的叮嘱,当即便否认跟自己有关地道。 咦? 在场的武勋都懂得察言观色,看到兴安伯出现一些不自然的反应,当即便敏锐地发现事情跟兴安伯必定是脱不了关系。 一场酒便让人将雪枫刀弄丢了,天底下哪可能有这般巧合的事。 襄城侯李瑾是一个直爽的性子,便直接挑明地道:“兴安伯,本侯猜得没错的话,是你安排的人盗取雪枫刀吧!” “襄城侯,绝对没有这种事,你休要如此冤枉本伯!”兴安伯徐健看到襄城侯怀疑自己,当即连忙摆手地道。 武安侯看到兴安伯确实有古怪,便进行大胆地猜测道:“兴安伯,不会是你干的好事,结果害得世子被关在里面吧?” “兴安伯,你这别再掩饰了!你将铁象山叫到家里喝酒,结果铁象山的雪枫刀就丢了,然后又到了安南使团手里,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襄城侯李瑾坚定自己的判断,便直接亮明理由地道。 在场的武勋发现襄城侯说得极有道理,当即便纷纷朝兴安伯投去怀疑的目光。 抚宁侯朱永不动声色地望向兴安伯,只是跟这些怀疑兴安伯的人不同,却是已经知道兴安伯不过是替人办事罢了。 “事到如今,本伯不好再隐瞒了!本伯听从世子的吩咐,邀请铁象山前来府上喝酒,趁铁象山不备给他的酒下点泻药,其他真的一概不知!”兴安伯徐健知道现在只能将真相说出来,便索性供出朱辅道。 啊!真是世子所为? 武安侯等武勋得知兴安伯竟然是听从朱辅的安排行事,无疑已经证明确实是朱辅窃刀,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窃取雪枫刀就已经不妥,若是朱辅真是将雪枫刀这种国之利器交给安南使团的那个人,别说是他朱辅获罪,整个成国公府都要遭殃。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国公府,朱辅这种简直是卖国的行径,皇帝又岂能忍让? 一念至此,大家知道不能怨东厂抓人,只能说朱辅此次玩得太大了些,竟然敢将三令五申禁止外流的雪枫刀送给安南使臣。 襄城侯李瑾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只是十分困惑地道:“这么说来,雪枫刀的事情跟世子真的有关联,但世子为何要这么做呢?” “这事会不会是宫里那位栽赃?” “别总是阴谋论了,陛下做事历来是讲规矩的!” “世子肯定是窃了雪枫刀,而今要看那把刀是怎么落到安南使团手里了!” …… 武安侯等武勋在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虽然有人想要将脏水泼到朱祐樘身上,但大家都已经清楚跟朱辅是脱不了干系,现在就看朱辅得到的刀是怎么到安南使团手里了。 若刀子是被安南使团意外得到,那么处罚会轻一些。只是如果朱辅是将雪枫刀给安南使团的,那么这将是性质十分恶劣的事件。 朱永一直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早前如果仅仅是怀疑的话,那么现在几乎已经证实一切都是朱辅所为。 因为自己儿子身死的缘故,他对宋澄查案的事情便多了一些了解。 占城使者的血案跟雪枫刀脱不了干系,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出现两把雪枫刀,但这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朱辅。 正是因为朱辅策划了这一出大戏,自己的二儿子才会被委派追回安南使团,却是朱辅间接害死自己二儿子。 朱永想到刚刚朱辅还假惺惺地跑到灵堂朝皇帝泼脏水,结果他朱辅才是那一个元凶,有些人天生就是一个好演员。 “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能怎么办,自然要全力营救!” “此事得从长计议,一定要找个两全之策!” …… 武安侯等武勋虽然觉得事态比想象中严重,但都没有选择放弃朱辅的意思,当即亦是纷纷想要绞尽脑汁地道。 朱永将大家的反应看在眼里,此刻的心情变得无比糟糕,发现自己结交都是一帮自私自利之人,而今竟然还想要营救朱辅。 即便抛开自己二儿子的这份仇恨,朱辅为了一己私念而让国之重器落在安南使臣手里,这个做法便足以千刀万剐了。 朱永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直接表明立场地道:“诸位想要营救的话,便寻他处相商吧!本侯吃的是大明俸禄,拿的是大明世券,还是知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来人,送客!”33 这…… 武安侯等人看到朱永直接表态不营救,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既然抚宁侯害怕了,那大家都到本侯的府上商议,咱们走!”襄城侯李瑾跟成国公是姻亲,当即便是表态道。 这…… 武安侯等人看到神仙打架,不由得默默地交换眼色。 事情到了这一步,大家都清楚朱辅的事情变得很是棘手。若安南使团的雪枫刀是朱辅所赠,不说他们不可能将朱辅营救,甚至他们压根就不该营救。 他们跟成国公府有旧情不假,只是他们拿的是世券,受的是朱家的隆恩。若是这种卖国的行径都要包庇的话,那么所有人的饭碗都得砸。 “怎么?你们都要做白眼狼不成,莫非忘了成国公府的恩情?”襄城侯李瑾看到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跟随的意思,不由得寒着脸道。 朱永看到李瑾提这一桩,亦是忍不住提醒道:“诸位,陛下登基以来虽不再重用汝等,但汝等有几人真正能统军?今禄米不减,世券犹在,却不知谁的恩情更重?” 武安侯等人原本还在摇摆,只是听到朱永这番话后,顿时心里有了抉择。跟成国公府的小恩小惠相比,朱家给的是世券,这才是真正的大恩情。 现在朱辅很可能卖国,这是要砸大家的锅。不论是为了自己的饭碗,还是为了报答朱家的恩情,他们都要对这种行为进行谴责,而不是还要坚持营救。 “好,很好,朱永,今后咱们恩断义绝!”襄城侯李瑾看到朱永跟自己公然唱反调,当即选择断交道。 几个跟成国公府的姻亲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跟着襄城侯一起离开。 朱永看着拂袖离开的李瑾,内心显得十分的平静。 且不说朱辅间接害死了自己的二儿子,而今襄城侯竟然还想要拯救朱辅这个卖国贼,却是注定是要分道扬镳了。 武安侯等人终究还是被朱永的话所打动了,他们都是拿着世券的武勋,压根没有道理为成国公府的小恩小惠而反叛大明。 就在武勋集团因朱辅而出现分裂的时候,文官集团内部亦是出现了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 “远夷,免下狱,付其国王清启治之!” “免罪安南使,各夷使知朝廷宽宥怀柔之意!” “两军交战尚不斩使,安南使粗鄙,然大明当显礼邦!” …… 安南使臣黎广度率部抗旨和斩杀锦衣千户朱暟等九名锦衣卫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面对如此猖狂的安南使臣,竟然有不少官员维护黎广度。 当然,他们并不是收了黎广度的贿赂,而是文官集团的清流一直秉承共享太平之福的理念,所以并不希望因为追究安南使臣而徒增事端。 似乎只要能够和平,不管多大屈辱都能够接受。 朱祐樘压根没有理会这帮家资丰厚的和平主义者,当即便将案子交给三法司审理。 刑部尚书杜铭跟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起主持案子,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都不敢轻易拿主意,却是将主要决定权交给刑部尚书杜铭。 杜铭知道他们两个担心什么,当即便表态地道:“咱们的陛下是圣明君主,既然他要我们认真办案,那么咱们按律进行裁决即可,不需要对这个案子有特别的心理负担!” 在听到刑部尚书杜铭如此表态的时候,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左都御史亦是安下心来。 “我乃安南使,你们大明不能判我?” “你们子民遵守的法典与我所干,快放我出去!” “你们判我死刑?荒唐,你们大明皇帝是失心疯了吧?” “都说当今皇帝是圣明天子,我看就是大明的第一昏君!” “我乃黎朝外戚,一旦我真有闪失,必马……脚踏你们中原!” …… 黎广度面对三法司会审,完全不将自己当作罪犯,在面对杜铭三人要将他判死刑的时候,更是将矛头指向了朱祐樘。 面对如此的不敬的语言,杜铭不再进行退让。当即让人打开锁链用刑,直接将黎广度打成了香肠嘴。 在经过三法司一番商议后,便敲定了安南使者黎广度的累累罪行,而后将判决文书上交内阁,再由内阁交给皇帝。 朱祐樘看到三法司递上来的宣判结果的时候,看到上面的两个字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是大手一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谢天谢地,严刑峻法(求月票) 四月初八,朝阳从东边升起。 整个京城早已经苏醒,街道呈现往日的热闹。 一支行刑队伍沐浴在阳光中,正浩浩荡荡前往刑场。 刑部尚书杜铭亲自押解死囚,囚车中关押的正是黎广度。 到了四西牌楼下,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附近的房顶上都爬满了人,只因:刑及一外藩使臣,新奇事也。 黎广度个子并不高,但身体结实,皮肤偏于黝黑。即便现在押赴刑场,这一路的嘴里还是秽语不断。 初时他用汉语,接着改用了越南语,最后想要改回汉语,却是变成了……呜呜,因为嘴里多了布团。 身穿二品官服的刑部尚书杜铭看着桀骜不驯的黎广度,发现古人诚不我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帮外藩进贡之时,虽然嘴里口口声声称天朝上国,但心里未必是这般认为。一旦大明将来有恙,这些外藩必是暴露狼子野心。 到了这個时候,他终于明白陛下要强军的苦心,对一些有异心的外藩就得要“绝其族类”,永绝后患。 东牌楼下,这里已经提前布置好刑台,刑台竖起一根上边有分叉的粗木杆。 黎广度被暂时安排在南牌楼下,几名身材高大的衙差打开囚车,然后让他坐进一个大箩筐里面,除掉了他身上的鞋子等物。 黎广度被强行塞进大箩筐中,这嘴里的布团刚刚取下来,结果便是叫嚣道:“大明皇帝全都是孬种、怂包,既敢斩来使,何以不敢兴兵乎!即便脑袋今日脑袋真的掉了,亦是碗大个疤,十八年老子又是黎朝的一条好汉,到时必兴兵灭你们大明!” 咦? 围观的百姓听着黎广度的叫嚣原本十分气愤,只是听着听着发现有些不对劲,不由得纷纷面面相觑起来。 刑台上有了动静,几名郐子手提着小筐来到刑台的粗木杆前,一名郐子手取出自己的铁钩在砂石上磨,而一个郐子手则是磨自己的利刃。 黎广度突然注意到刑台上几名郐子手古怪的动作,不由得疑惑地询问道:“你们拿那么小的刀子做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外藩黎朝官员黎广度利用赴京朝贡之机,窃大明违禁之物。归途遇皇旨,知事败率部抗旨,杀天子亲军千户朱暟等九人,然其部众皆被天子亲军所诛,其人被捕归京师。然贼人不知悔意,自以为来使可免罪责,实为可笑。大明乃宗主之国,藩王无道尚要惩治,况藩国之臣乎?今广度犯谋逆之罪,又有辱帝之秽言,今行凌迟之刑,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钦此!”刑部官员持旨出列,对在场围观的百姓宣读道。 “陛下圣明!” “呵呵……管他什么使者,就该千刀万剐!” “恨当年朝廷饶恕东瀛,今凌迟安南使者,扬吾大明国威也!” …… 围观的百姓得知事情的缘由,看到皇帝竟然是要将这个狂妄的安南使者凌迟处死,不由得纷纷叫好地道。 黎广度的双手双脚被绑,这才后知后觉地望向刑台上正在磨刀具的郐子手,发现事情远比他所想的还要糟糕。 其实在押送过来的途中,他的心里便已经害怕。只是顾及安南人的脸面,亦想要博得黎朝皇帝的厚恤,故而想着闭闭眼睛便过来。 黎广度发现自己远远低估大明皇帝的魄力,当即向监斩台上的刑部尚书杜铭大声道:“杜尚书,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怎么能凌迟本……小臣?” “原确是当斩之罪,但辱君父者,自当凌迟三千六百刀!来人,准备行刑!”杜铭将黎广度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便冷声下令道。 “外臣不通晓大明律法,还请你向陛下求情,宽恕……呜呜!”黎广度想要大明竟然对他采用最恐怖的刑法,顿时亦是进行求饶地道。 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有人往他的嘴里塞进麻桃核。 黎广度看到一个刽子手将刀刃磨得一片雪亮,想到这种刀刃要在自己身上剐上三千六百刀,裤裆处不由得一热。 他是真的害怕了,原以为只要自己咬咬牙,便可以堂堂正正做个英雄好汉,甚至被黎朝皇帝封为英雄。 结果逞一时嘴快,结果即将成为整个黎朝死得最惨的人。 刚至巳时,监斩官便将黎广度押上刑台。 三声炮响,刑台竖起一根上边有分叉的粗木杆用绳子将黎广度连人带网悬了起来,而黎广度惊恐地呜呜大叫。 “行刑!” 刑部尚书杜铭从竹筒取出一根令签,当即朝着地面一丢道。 虽然说是三会司会审,但而今那两位其实还是听自己的,自己自然还得摩擦皇帝的心思。 跟先帝相比,而今的新君确确实实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少年帝王。单是司法这一边,在斩了庆云侯周寿后,天下官绅都已经开始畏法。 像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之子将人殴打致死,在以往可以得到赦免,但在本朝定然是要法办,而今的帝皇才有明君的架势。 此次对安南使臣的处置,更是彰显大明律法权威性。 从下到上、从海内到四海,大明如此崇尚法治,何愁华夏不兴也。 凌迟并不需要等待午时三刻,在刑部尚书杜铭丢下令牌的时候,行刑便开始了。 “老夫好久没瞧凌迟了!” “三千六百刀的凌迟本就极少见!” “此人当真活该,竟敢冒犯咱们大明皇帝!” “就应该让他们尝一尝凌迟,好让这帮使者涨涨记性!” …… 围观的百姓看到凌迟马上开始,看到等待已久的好戏即将上演,不由得议论起来。 黎广度的手是反绑,正需要调整网子的朝向,便能让他呈一个跪身向下的姿势,而受重心作用的身子便会向下贴着网。 黎广度虽然很想反抗,但现在被绑着,甚至嘴里塞得满满的麻桃核,却是连想要开口说话都不行。 啪! 一名身体结实的郐子手猛地拍黎广度心窝打出一掌,黎广度顿时感到一种窒息感,心脏一阵吃疼,整个身子都不由得蜷缩起来。 郐子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操着锋利的刀子灵巧一转,便从黎广度的右胸脯上旋下一块铜钱般大小的肉。这一刀恰好将乳粒旋掉,留下伤口酷似盲人的眼窝子。 这名郐子手姓王,由于手法十分精湛,总能让犯人断气前遭受的刀数最多,故而外号称“郐子王”。 郐子王将第一块肉旋掉后,并没有继续行刑,而是走到刑台边沿处,旁边的徒弟报数“一”,而他将肉抛向高处道:“谢天!”。 黎广度嘴里含着麻桃核,此时仍旧感到胸闷,而那个新伤口痛得他的眼泪都落了下来,自己就像是一头要被活剐的猪。 到了现如今,他心里已经后悔此次过来的狂妄之举。 若自己稍微低调一些,对这个王朝多一份敬畏,便不会有那般鲁莽之举,亦就不会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只是世上没有后悔之药,而他的痛快才刚刚开始。 郐子王走回来的时候,显得干净利落地施掉黎广度左边的乳粒,在徒弟报数“二”的时候,便将铜钱大的肉摔在地上道:“谢地!”。 黎广度的胸前出现了两个铜钱般的血窟窿,只是上面的血量很少,据说传奇的郐子手能做出只流一粒血珍珠。 旁边一名郐子手用羊肚子做的抹布蘸着盐水,替朱广度简单地止血和清理血迹,却是要尽量替犯人延长刀数,延长他们的……痛苦时间。 黎广度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是不断被小火炽烧般,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胸脯处又少了一块铜钱大小的肉。 若是他能够看到自己身子的话,这第三刀是开在第一刀之侧,仅仅只有一线之隔,故而又称“鱼鳞割”。 郐子王再度走到刑台边上,在徒弟报数“三”的时候,又将刀尖上的肉抛向半空道:“谢鬼谢!” 一刀刀下去,血珍珠显得是越来越少,旁边一个助手郐子手不断用羊毛肚制的毛巾借助盐水止血和清理血迹,显得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刑部尚书杜铭坐在上面目睹着整个行刑的过程,此时更是畏惧着紫禁城的那位,毕竟他亦是害怕这种酷刑会落在自己身上。 在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朱祐樘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要自己时时刻刻忠于皇帝。 每十刀一歇,一吆喝,这千刀万剐是一门技术活。 围观的百姓有人看得受不了离开了,有的百姓一直看得是津津有味,亦有不少百姓是后面才加入进行旁观的。 姗姗来迟的百姓只见郐子手从竹筐拿出一物,原来是人的肺和肝,直接悬挂在那分叉的粗木杆上垂下的绳子上。 “三千五百九十五!” “三千五百九十六!” “三千五百九十七!” …… 郐子王将肺和肝不断进行切割,每割一刀,旁边的徒弟还在报数。 虽然黎广度早已经是扛不住了,但千刀万剐是一刀都不会少。 “三千六百整!” 随着最后一刀落下,那块肝亦是已经割无可割,整个行刑正式宣告结束。 旁边两名助手郐子手将黎广度的头颅和躯体分别挂了起来,而被割下来的肉会进行出售,据说是入药的好药材。 黎广度的躯体除了整体骨架外,还有上面残余网状皮肤和长条形肌肉,像是骨架披着特种兵的吉利服。 至此,历史第一位遭到大明凌迟的安南人诞生。 朱祐樘之所以对黎广度采取如此残忍的刑罚,既是要向外藩彰显宗主国的君威不可逆,亦是向世上表明君主的权力不容亵渎。 终究而言,大明想要走强国之路,在一定程度上离不开严刑酷法。 历史早已经证明,某位贤君的《问刑条例》废除了贪污罪的死刑,得到的并不是臣子的清廉自律,而是更疯狂的集体腐败。 四月,这是一个不平静的月份。 在黎广度遭到严刑酷法的时候,成国公世子朱辅面临更严峻的形势。 东厂,诏狱中。 跟北抚镇司的诏狱相似,这里同样没有窗户,常年都需要火把照明。 覃从贵经过这段时间的狠辣表现,已经顺利坐到了东厂第二把交椅,因他跟弘治关系密切,而今督公都要给他几分薄面。 在寻找到自己的定位后,他十分珍惜眼前的机会,故而他早已经立志成为汪直那样的人。 覃从贵正坐在一个囚犯面前,虽然这里的空气透着古怪的味道,但还是慢悠悠地品着茶,由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狠劲。 “覃公公,本世子绝没有私通外藩之意!本世子已经说得很清楚,之所以将雪枫刀给黎广度,这是蛊惑黎广度用雪枫刀杀占城使者文锦,既能泄愤又能解决占城的一个劲敌!”朱辅已经显得有些狼狈,却是不肯认罪地道。 覃从贵打量着还想着脱罪的朱辅,显得十分冷静地询问道:“朱辅,杂家今日过来,并不想再听这些狡辩之词!今日只问你一句:那把雪枫刀是不是由你交给安南使团手里,你是不是明知道安南使团带雪枫刀离京亦没有阻止或上报?” “是这样没错,但是……!”朱辅发现这两个事情都是事实,亦是只能无奈地道。 覃从贵瞥了一眼自己的随行太监,便继续喝茶地道:“既然都是事实,那么就签字画押,多说无益!” “本世子并没有私通外藩!”朱辅面对送过来的供状,却是知道还是要自己认罪,当即便是再度自辩道。 覃从贵将茶盏递给另一个随行太监,便是深深地望着他的眼睛道:“朱辅,现在事情到这一步,你认为是否私通外藩还重要吗?单是你此次图谋让大明再生战端,哪怕将你跟黎广度那般凌迟,你亦是一点都不冤!今陛下只追究你窃取雪枫刀赠予安南使臣,对你们成国公府可以说法外开恩了,难道你还不知足吗?当真是想要陛下将你的所做之事全都抖出来,将你的案子递交由三法司来审理,灭你成国公府满门才安心?” 朱辅的嘴巴一哆嗦,最后一丝幻想被戳破了。 他生来便是高高在上的国公世子,加上天生聪慧,所以一直以为自己便是天选之子,论才智绝对不输于任何人,自然包括紫禁城里面的那一位。 正是这一份狂傲的心理,才酿造了今天的祸事。 即便跟他最亲近的襄城侯李瑾,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亦是选择躺得远远的了。 虽然他一直想要替自己辩解,但他心里已经清楚这个事情的后果比预期要严重得多,而他不经意间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且不说他的策划一开始就是犯了帝王大忌,哪怕让黎广度将雪枫刀带回黎朝并不是他的本意,但确确实实是差点酿成了大错。 两相其害取其轻,这对于他们成国公府已经算是更好的一个结果了。 朱辅知道雪枫刀的事情根本无法抵赖,在一番考虑后,还是选择在供状签字画押。 覃从贵拿过朱辅的供状看了一眼,知道事情已经是尘埃落定,便是准备离开这个充斥着臭味的诏狱。 才走几步,他突然停下来认真地道:“朱辅,你得记住一件事!” “什么?”朱辅显得十分沮丧地道。 覃从贵望向朱辅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告诫道:“今后别再说是你挑唆文锦自杀的话了!不论是雪枫刀,还是文锦自杀动机,这些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而文锦是一个舍取舍义的良臣,你明白了吗?” 若真要进行大清洗,以朱辅自作聪明的“布局”,对成国公府满门抄家都没有一点过分。只是在国家大义的面前,朱祐樘还是顾及国家。 只有占城使者文锦的舍生取义,这样才能对比出黎广度的狂妄自大,而大明自然顺理成章成为正义使者的化身。 占城方面对这个结果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能够出现一个如此的良臣,这是占城国民都要为之自豪的事情。 至于黎朝方面,若是不想步胡朝的后尘,那么还得接受这个处理结果。 何况,黎广度公然抗旨还杀害天子亲军是铁证如山,加上胆敢辱骂大明皇帝,这个后果自然是要挫骨扬尘了。 正是如此,从大明的实际利益出发,文锦自杀的真相要隐藏起来,而朱辅自然是要在此事上闭上嘴巴了。 “知道了!”朱辅的心里感到一阵烦闷,透着几分敷衍地答道。 覃从贵听到朱辅的语气不对,便停下脚步认真地告诫道:“朱辅,这个秘密是替你们成国公府守的!一旦事情宣扬出去,即便陛下现在看在你们先祖的份上不追究,但到时恐怕另当别论了!” “我不会说出去的!”朱辅意识到事情远比自己所想还要严重很多,当即便表态地道。 随着朱辅招供“私通外藩”,远在南京城的朱仪遭到坑爹的待遇,南京守备一职直接被朝廷剥夺,削爵居家思过,而朱辅戍边雷州。 至此,弘治元年四月,京城仅仅剩下英国公府和定国公府,显赫一时的成国公府亦是树倒猢狲散。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大风起兮,兴益之宗 西苑,养心殿。 随着成国公府轰然倒下,又有襄城侯李谨等人被曝出去岁克扣大同边军冬衣,致使京城的武勋群体遭到重创。 原本还想从新君手里夺回军权好捞钱的武勋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所面对的是有谋略有魄力的帝王,现在要么端着世券乖乖吃朱家的赏饭,要么就彻底滚蛋。 面对如此选项,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去选,毕竟留着青山在将来还有机会再烧柴。 朱祐樘看到这帮武勋老实下来后,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实则这帮废物武勋只要乖乖端着世券吃饭,自己亦懒得砸他们该得的饭碗。 自己可以养一帮废物,但这帮废物想要带兵,那么哪里凉快就呆哪里去了。 只是故步自封并不是他执政的目标,而今武勋集团已经夹起尾巴做人,他自然要放开手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帝者,生物之主,兴益之宗。 朱祐樘是一个懒散的皇帝,因为逢八的早朝都会偶尔取消,千官听政在弘治朝是越来越不被重视,但他其实又是一个勤勉的皇帝。 除了每日认真处理奏疏外,而今他更像是皇权和相权一体化的帝王,总会通过殿仪的形式直接面对六部。 君权神授,而臣权很多程度来自于君权。 由于朱祐樘现在着重殿仪,现在六部的地位亦算是水涨船高,毕竟他们这些人可以直接参与国策的制定。 殿仪呈扩大的趋势,像此次参加会议的人员不再仅限于内阁和六部尚书,连同侍郎一级的官员都悉数到齐。 其实户部左侍郎陈坤等六部侍郎对这里并不陌生,自从陛下搬到这里处理政务,亦会偶尔在这里或御书房召见他们。 有心之人亦是意识到养心殿高悬的“实干兴邦”并不是一句唬人的话,以前十分受重视的翰林院,现在翰林学士都没能加入进来。 词臣在核心决策圈的人数占比下降,或许是弘治朝的一個趋势。 其实亦是难怪,词臣演变的最终形态其实是相权,而相权过大会成为大明王朝改革的潜力阻力。对弘治这种雄才大略的君主而言,心里定位恐怕仅仅只是秘书。 朱祐樘正在这里处理奏疏,由于这里绝大多数官员都是经由自己一手提拔的,故而心里早已经有底。 看到人员已经就座,他显得十分随意地道:“选秀一事可是朕新规草率,今弹章日多,此乃何故?” 历史终究出现了一个重大改变,原本历史上被礼部官员两次阻止的选秀,而今按照惯例如期进行。 现在各地都已经叫停了聘嫁,因皇后位空悬,令地方更是趋之若鹜。毕竟头奖还没开出来,这会让彩民更加疯狂。 朱祐樘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抛出选秀新规,提出“轻出身重才貌”的新标准,致使秀女的广度和可操作性变得更强。 正是如此,此次的选秀比往朝要显得更加热闹,甚至一些大族都送来符合年纪的女子参加。 咦? 刚刚就座的万安等官员不由得一愣,没有想到朱祐樘突然抛出这个问题。 朱祐樘虽然独断专行,但亦会进行自我检讨和纠正自己的错误,故而亦是乐意听取这些重臣的意见。 郭镛接过朱祐樘递过来的的奏疏,便认真地念道:“天下知后位空悬,陛下乃圣主明君,故地方选秀趋之若鹜。然今选官以新规为由,受大族之贿银,以族女有才幸进。良善家之女面圆长、肩背平,眉目稍逊便汰之,此为乱政也。臣请恢复旧例,以面相旺气良家女为准,不可令大族世家有钻营之机……” 万安发现其他官员都望向自己,便摆了摆手道:“这种奏疏已经不是第一回了!陛下其实是想听你们的意见,你们都看着老夫做甚?” “在陛下面前,你们别事事论官职和资历了,谁能替陛下分忧才是真本事!咱们内阁此次便不参与,看你们谁能替陛下解忧!”刘吉是一个面容慈祥的小老头,看到其他官员的目光聚集自己身上亦是连忙摆手道。 “陛下,此前既然没有更改新规,内阁的票拟意见定然是照旧,臣亦是认同两位阁老的票拟意见!”吏部尚书李裕率先进行表态,显出狡黠地笑道。 朱祐樘瞥了一眼李裕,便是打趣地道:“你堂堂吏部尚书竟然如此滑头!杜卿,你不许滑头,说一说你的看法!” 由于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是最先投诚过来的,以致朱祐樘自己都没有觉察,对这二人明显更加随意和亲近。 “陛下,朝廷以前行选秀旧例,亦有御史言官弹劾大族贿银云云,这些人实则是想要博取正直之名而已!故臣一直以为您上次让吏部对科道京察甚是高明,此次御史仍是以大族贿银风闻奏事不足取,所以不宜因这份言之无物奏章而改弦更张!”刑部尚书杜铭早已经看穿御史的真面相,显得不着痕迹地拍一个马屁道。 高! 礼部尚书徐琼看到杜铭拍了一个有营养的马屁,不由得暗暗称赞地道。 朱祐樘听着心里亦是舒服,显得不置可否地对另一边的李嗣进行询问道:“李卿,你怎么看呢?” “臣替陛下掌财权,看的是大明钱袋子!今选秀已过大半,银两已经花得七七八八,地方又没有生祸端,焉有推倒重来之理?”李嗣知道这当闲聊即可,显得狡黠地笑道。 户部左侍郎陈坤和户部右侍郎刘忠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个回答很符合他们户部官员的定位。其实六部如果人人都能够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却是比什么花活都要强。 朱祐樘深深地打量一眼李裕,却是稍微夸奖道:“呵呵……今有李卿替朕如此掌财权,朕倒是可以高枕矣!” “多谢陛下夸奖!只是该花的钱还得花,今天选秀已过大半,廉州采珠之事还得尽快落实才是!”李裕心里一阵窃喜,便提及另一件事情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珠池作为一种稀有资产,自然是收归朝廷所有。在盛产珍珠的东京湾,大明朝廷不仅设有专门的管理衙门,而且设海道兵备道衙门负责看管。 大明朝廷之所以如此重视合浦珍珠,除了合浦珍珠本身所具备的价值外,跟大明皇室本身的需求有关。 按舆服制度,皇后的凤冠上要大大小小镶缀上5000多颗珍珠,接着妃嫔、太子妃、亲王妃、公主、郡主等皇室女眷及朝廷命妇,要依次按着地位的高低对珍珠数量进行递减,需求的数量十分的恐怖。 现在朱祐樘在选秀后便要举行大婚,接下来会册封皇后、妃嫔等,故而现在有必要采珠,从而满足接下来皇室对珍珠的需求。 只是采珠都要出动几百艘船和上万军壮民夫,自然要户部拨款支持这一项采珠活动,而所得的珍珠却跟户部毫无关系。 “陛下,工部派遣的官员和工匠已经抵达合浦县,只需要造好潜水钟,采珠很快便能开始了!”工部尚书贾俊发现李嗣瞄了自己一眼,当即便进行汇报道。 礼部尚书徐琼忍不住打听道:“何为潜水钟?” “此乃陛下的奇作,于海中置潜水钟,可为潜水者换气之用。工部试之,效果非常,憋气时长可延长一倍有余。历年采珠人受海中憋气时长所限,要么无法采得深海大珠,要么易窒息而亡。今有潜水钟换气,采珠不仅易出成效,且可减疍户伤亡,乃仁政也!”贾俊朝着朱祐樘郑重地施礼,显得十分敬佩地道。 新任兵部尚书张蓥的眼睛微亮,亦是主动参与进来道:“历年采珠多有伤亡,疍户时有动荡。今有如此利器,想必地方可安,乃大明福也!” “陛下有经天纬地之才,气吞山河之志,又能造器恩泽万民,臣愿侍奉陛下万万年!”徐琼看到这个新来的抢自己的马屁精的头衔,当即急忙站出来表态道。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六部侍郎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但看到这两个人站出来后,发现画风突变,却成了抢马屁大型社死现场。 “潜水钟乃朕偶梦之所得,是否能有奇效,还得看此次采珠的成效!”朱祐樘对这个窃取后世的创意并没有沾沾自喜,显得十分谦虚地道。 其实他知道发明潜水钟,对疍户而言还是治标不治本,真正想要解决他们困境还得发展人工养殖珍珠产业。 朱祐樘意识到自己将话题扯远了,便结束话题道:“此事便议到这里!今日将你们叫过来,朕是想要议一议盐事和耽罗岛的事情。特别两淮的盐田,王越已经清丈完毕,隐田数目触目惊心。朕跟诸位在朝,然地方之事易被不法官员蒙蔽,以防止今后再现盐田被隐匿之事,朕想要制定一个防微杜渐的章程,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良方?” 万安听到是要谈论盐事,不由得暗暗观察着朱祐樘,生怕这个板子会打到自己的身上。 “陛下,勤于整饬吏治,乃是避不法事之良方!”吏部尚书李裕率先献策道。 只是话音刚落,工部尚书贾俊便不屑地道:“自本官入仕以来,大明几乎每年都在提吏冶,结果李之清盘踞扬州十几年,这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再说了,你们吏部治得了李之清之流,还能核查盐场的场大使、总摧和灶长不成?” 吏部尚书李裕的眉头微蹙,顿时亦是哑口无言。 尽管他从小接受的思想是吏治,只是真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亦是意识到这种劝人向善的活很难。人家明明可以花天酒地、大鱼大肉,但你竟然要人家跟你做和尚。 “陛下,官防不如民防!《初级几何》已编册成书,臣以为可由朝廷出资刊印,然后派发于灶户之家,教灶户习得丈量之法,由灶户来防缩蝇!”户部右侍郎刘忠心里早有主意,当即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道。 朱祐樘对这个脸形削瘦的户部右侍郎颇具好奇,却是没有急于表态地道:“众卿认为如何?” “刘侍郎,丈量之法博大精深,岂是普通灶户能习得之术,未免过于异想天开了吧?”兵部尚书张蓥是一个孤傲的人,当即指出其中的破绽道。 户部尚书李嗣没有想到张蓥说出这般浅薄的话,只是想要这个老货是刚刚从南京归来,便是释然了。 刘忠却是没有想到会挑这个毛病,当即一本正经地道:“今由陛下总制的《初级几何》简单易懂,普通百姓学得此术绝非难事!分司增设几何教渝官,向灶户专授几何之法,则可防于今后盐官丈量之时缩绳欺瞒!” “再设一教渝官,此乃汰官之举,汝可知费用几何?”兵部尚书张蓥眉头微蹙,仍旧继续挑毛病地道。 “张尚书,单是泰州一地隐田便已逾四分之一,每年侵害朝廷盐税可近十万两之多!今增设一正九品官,一年禄米六十六石,折银不过四十两,却不知殊重殊轻呢?”户部左侍郎陈坤当即算出一笔账道。 吏部尚书李裕不由得会心一笑,这位新来的兵部尚书还是习惯玩以前找茬的那一套。 要他们做事没有一丁点本事,但扯后腿却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好的良策落在他们面前亦能贬得一文不值。 “刘侍郎此法可行!只是以防有不法之人在公尺动手脚,今后由工部督促的公尺行于天下衙门,且置尺石供万民参照!”工部尚书贾俊不等张蓥继续挑刺,便站出来表示支持地道。 朱祐樘看到大家都已经开动脑筋做事,心里甚为欣慰。 盐田跟民田还有不一样的地方,民田通常面积都很小,故而动手脚容易被发现。只是盐田面积太大,很多灶民压根无法觉察自己被丈量官吏坑了。 现在推广《初级几何》,虽然显得理想主义,但确实算是从根源上着手解决这个顽疾的最有力武器。 毕竟你都不清楚自己的盐田有没有被夸大,哪怕有所怀疑都不敢挑事,只是知道实情才能有底气闹起来。 至于工部尚书贾俊所提的公尺,亦算是一个神来之笔。 刘吉将大家的表现看在眼里,发现这些后辈都不可小窥,此提的方法确实要比成化朝要更务实了。 刘忠的心里微微一动,突然对贾俊认真地询问道:“贾尚书,你说是行于天下衙门,这是要包括天下县衙吗?” 万安的老毛病突然犯了,咳嗽个不停。 刘吉已经不敢吭声,隐隐觉得弘治朝要出悍臣。 李裕等官员都是人精,当即意识到一场大风暴将起。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六部侍郎是初次有幸来到这里参与讨论,显得的懵懵懂懂的样子。 一时间,这里在座的重臣显得表情各异,甚至朱祐樘都已经端起茶水正在默默地喝着。 “既然是天下衙门,自然包括地方的府衙、州衙和县衙!”贾俊面对这个问题,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刘忠的手伸进宽大的袖口中,然后掏出一份奏疏上呈道:“陛下,臣近日查阅户部历年账册,大明税粮实则呈逐年下滑之势,宣德年间尚在三千一百石之上,至成化年跌破三千石,去岁二千六三十二万石有奇!隐田之举不限于盐田,民田亦有不法官绅隐之,故臣拟《清丈新例》,请陛下定夺!” 隐田,其实是官绅和朝廷在斗法。 官绅阶层在地方的权力太大,甚至连地方知县都要巴结于他们。他们只需要搞定丈田官吏,甚至丈田官史本就是自己人,故而都会忍不住动用权力或关系来达到隐田少纳粮的目的。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纳税光荣一说,实则是不纳税才光荣,君不见进士官员哪个纳税了呢? 自从王越揭开泰州盐田缩绳隐田一事后,等同于将粮税逐年下滑的神秘面纱给揭开,谁都知道农田亦普通存在缩绳隐田。 现在,这层窗户纸还是被一个小小的户部右侍郎捅破了。 刘瑾心里暗自佩服这位户部右侍郎的魄力,便是将奏疏转交给陛下这里。 朱祐樘并没有接下奏疏,而是望向户部右侍郎刘忠淡淡地道:“今日只议盐事和耽罗岛的事情,清丈田亩之事先行搁置!” 刘忠听到朱祐樘是如此态度,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 明明缩绳隐田的问题已经显露,陛下又是一个有魄力和手腕的帝王,因何不推动这个利国利民的清丈呢? 万安等官员则是暗松一口气,他们的帝王终究是清醒的,却是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 “两淮盐田出现缩绳隐田之事,此乃灶户中有刁民图财!若朝廷造刁民册,一经发现隐田达一成者,入刁民册名单,夺子弟三代科举之权,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朱祐樘仍是着眼于盐事,当即便抛出自己的构想道。 刘忠顿时觉得脑海一阵炸响,显得不可思议地扭头望向这位帝王。 跟自己意图蛮干相比,如此惊世的谋略,这才是真正能带领大明走向盛世的那个人。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有册刁民,帝刀问世 万安等人的头皮瞬间炸裂,宛如看怪物般望向朱祐樘。 在他们都想着该如何实现吏治,如何教化百姓学习丈量法的时候,结果眼前这位帝王却直接跳出了这种思维惯例。 帝之一棍,却是没在惩罚好人,而是结实地落在真正的坏人身上,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七寸之处。 一旦这些“刁民”做了隐田之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吞下一个三代无法考取功名的恶果,无疑是要比之前想着该如何预防好上太多了。 什么是神医,这种直击病根才是真正的良方。 朱祐樘却是浑然不觉刁民册多少精致,毕竟这种失信人制度在后世十分的常见。 像富人拒绝纳税,国家自然就要被剥夺他们乘坐飞机、高铁的权利。现在富户想要隐匿盐田,不仅可以剥夺入仕的权利,而且亦可以勒令不许乘轿、骑马。 其实刁民册最恐怖之处还不是剥夺他们入仕的权利,而是他们将会跟普通百姓那般承担徭役的义务。 北宋的政治家司马光总结得很好:有因役而亡者,无因赋而亡者。 这里的役自然是指徭役,“遣千人入山,五百出山”的重要参与和死亡人员,正是大明的服徭役者。 这些富户即便再有权有势,既然被朝廷剥夺考取功名的权利,那么就不能再以读书人自居,自然就要乖乖服徭役了。 但,服徭役可是要死人的,他们细胳膊细腿的死亡可能性更高。 为什么从成化中后期开始,特别成化帝身心疲惫的最后几年大明的人口呈下跌的趋势呢? 正是这时期官绅阶层大肆兼并土地,由于大量百姓无赋役者,普通百姓的徭役加重了,以致一些不堪重负的百姓只能逃籍到有功名的人家为奴为婢,从而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中。 朱祐樘一直都知道这些问题的存在,但大明朝廷日常运转需要财政支持,而朝廷两千六百石的粮税还得依仗官绅阶层。 若自己不从盐政先搞到一些本钱,不将自己的京军练好,草率放狗下去必定只有两种结果:那只狗吃饱摇着尾巴昂首而归和被人乱棍打死。 之所以现在抛出刁民册,一则是灶户的富户是软柿子;二则是盐政的事情处理完毕,是时候着眼于粮税;三则现在抛出的时机刚刚好。 真正能够隐匿盐田的刁民从来都不是普通百姓,既然这帮富裕的灶户享受帝国带给他们福泽的同时,却还想挖空心思窃取帝国的盐利,朝廷又有什么理由不惩治呢? 敢于站出来替他们说话的官员,他哪怕直接让人拖出午门杖毙,其他官员亦不敢指责自己的不是。 朱祐樘感觉到众臣子的气氛不对劲,顿时怀疑是自己的步子迈大了,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道:“此法不可行?” “此法大善!” “陛下英明,百姓之福也!” “臣等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纷纷回过神来,在惊叹这位帝王的无双执政智慧的同时,亦是急忙进行表态道。 这哪里是什么刁民册,分明是一个索命薄。 若是此册颁布,以后哪个官绅之家敢再行隐田之事? 一旦他们被查出来的话,足足三代都不可能再有出头之日,更是直接消失于士绅阶层之中,这个后果单是想一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徐琼很想狠狠地拍马屁,但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词穷了,脑海只有“陛下,牛逼”,但这话偏偏不能说出口。 堂堂的礼部尚书词臣了,刁民册的冲击力可见一斑。 朱祐樘看到大家的反应良好,当即便一锤定音地道:“既然众卿没有异议,那么事情便敲定下来!各个衙门相互协调,礼部刊印《初级几何》发放给各地的灶户,吏部于每个分司衙门增设几何教谕一名,刑部重造公尺行于地方衙门,各级衙门设工部公尺石供百姓借鉴,户部……造灶户刁民册颁布于全国,凡入册者免除功名,三代不得参加科举,不得乘轿、乘马出行,徭役不得雇人代替!” 啊? 对前面的事项,在场的官员都能够接受。 只是提到徭役之时,很多人不由得瞪起眼睛,怎么突然扯到徭役了。 不过很快他们又想通了,既然入册者都已经没有了功名,又不能再参加科举考试,自然已经不能再属于读书人了。 但……好狠啊,幸好自己是在朝廷的优免之列,不然小心肝恐怕都要跳出来了。 呼! 刘忠长吐一口浊气,明明眼前只是一位十八岁的年轻帝王,却是突然生起一种“自己太年轻”的感慨。 “臣等领旨!”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知道天是真的变了,显得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可想而知,这个刁民册一经颁布,受惊的恐怕不仅仅只是那帮不法灶户,还有全国隐匿田产的官绅们。 毕竟一旦刁民册从盐田到耕田,他们有能耐不被朝廷清查出来还好,但查出来真的彻底就要凉凉了。 恐怕刁民册颁布之日,便已经有官绅主动到衙门报备了。毕竟为了逃避一点点税赋和一些徭役,结果要葬送自己的仕途,甚至还有可能因服役而死,着实是划不来。 朱祐樘刚刚将事情敲定下来,却是发现刘忠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便是郑重地敲打道:“刘卿,朕送你一句话吧!”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都注意到刘忠一副不死心的模样,隐隐间觉得刘忠仍旧不放弃清丈田亩,便是纷纷扭头望向朱祐樘。 “臣洗耳恭听!”刘忠对面前的帝王是由衷的敬佩,当即便是拱手道。 朱祐樘的内心对刘忠还是寄以厚望的,但还是认真地告诫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你回去好好参悟吧!” 盐税只是大明的第二大税种,而维持整个大明王朝运转的最大动力其实是粮税。 粮税的下滑是肉眼可见,特别是景泰之后,文官集团一步步做大,以致地方收上来的粮税变得越来越少,这跟日益增加的耕地面积明显相悖。 虽然他很想即刻着手于全国清丈,将那些隐田的官绅豪强通通揪出来严惩,但这个事情却不能操之过急。 且不说这个举动很容易遭到整个官绅阶层的反扑,而且自己这边拍板容易,但想要落实到地方还需要有人去贯彻。 此次整顿盐政之所以能够收获奇效,他从来都不认为是自己的功劳,真正有功的那个人是负责具体操作的王越。 只是王越只有一个,但大明有一千四百多少县,这里还不包括州衙,根本不是一个王越便能够办妥的事情。 何况,王越还得在地方继续整顿盐政和清理积引,加上自己对王越还有其他安排,现在亦是分身乏术。 正是如此,清丈田亩不宜操之过急,更不可能一下子便推行于全国。 在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之前,他并不打算胡乱推行下去,到时所托非人只会浪费现在好不容易营造的大好局面。 “臣受教!”刘忠只觉得这话甚有智慧,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万安和刘吉交换了一个眼色,单是朱祐樘能说出这种富含智慧的话,便已经证明眼前的帝王确实是拥有远超常人的智慧。 结合刚刚抛出来的刁民册,或许眼前这位帝王在武功方面不及太祖和太宗,但论治国智慧已经算是有明以来第一帝。 新任礼部右侍郎丘濬是第一次前来养心殿参加这种高级的会议,更是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到这位新帝,不由得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他亦是意识到自己所编写的《大学洐义补》为什么没有得到陛下的回复,敢情自己所推崇的理论压根入不了皇帝的法眼。 礼部左侍郎刘健眼神复杂地望着这位主导全场的帝王,曾经那个老实又天真的乖学生形象越来越模糊,而眼前英明神武形象的帝王越来越清晰。 毕竟他还是错过了,而今的帝王跟他是渐行渐远。 其他几位初次前来的六部侍郎看着眼前帝王的执政智慧,亦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武勋集团已经被陛下收拾了,若是他们还一直跟着徐溥眉来眼去的话,绝对是要落得没有好果子吃的下场。 朱祐樘并不理会这些臣子的所思所想,便继续谈论正事地道:“李卿,两淮的积引清理得如何了?”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便纷纷扭头望向户部尚书李嗣,亦是好奇清理积引事情的进展,其实主要还是关心接下来盐税的收成。 户部左侍郎陈坤和户部右侍郎刘忠都是知道实情的话,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弧度。 “回禀陛下,现在清除积引的成效非常!王越收缴的赃银将近三百万两,而今遵照陛下的指令,已经开始着手整理积引,陈年旧引有望在今年便全部清理完毕!另外,两淮清丈的盐田完毕,地方的库盐日足,今九边盐商中盐价已经是太祖之时的两倍。因两淮产盐量有增,预计今年朝廷的盐利是太祖之时的四倍!”李嗣的嘴巴笑得合不拢嘴,显得如实汇报道。 这一次交由王越总理盐政,朝廷可以说是赢麻了。 朝廷不仅从盐政系统掀出一大帮蛆虫,而且通过丈量找回四分之一的隐匿盐田,另外还从李之清等官员和那帮盐商得到了三百万两。 正是因为有着如此多的银两,清除历年积引这件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那些由两淮都转运使司所发行的折色盐引一律全部按原价退还,通过九边中盐所得的盐引可以享受半价购新引或折色退还,而王府和勋戚的积引通通作废。 虽然清除盐引可能要将三百万两赃银耗光,但现在盐税的实际收入达到太祖时期的四倍,简直给大明财政开拓了一个水流不息的水龙头。 从长远来看,这无疑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徐琼当即感慨地道:“盐税竟然已经是太祖之时的四倍,这也太恐怖了吧?”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今年的财政岂不是美哉?”今天一直不怎么说话的兵部左侍郎何琮眼睛顿时一亮,显得十分欣喜地道。 刑部尚书杜铭是一个较真的性子,便是好奇地询问道:“李尚书,为何能比太祖时期多上三倍?” “今天下食盐者多,盐易于售出,自然就会让盐商出更高的价了!”兵部尚书张蓥是生于富庶之地的松江人,显得理所当然地抢答道。 朱祐樘前世便是研究行业发展趋势的,自然知道这并不是全部的实情。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一则是现在日益增多的盐商竞争加剧,二则经过这么多年的垄断等原因让百姓接受更高的盐价,所以盐业的蛋糕已经被做大了。 不过有些事情是不可能避免的,虽然朝廷可以行政干扰来打压盐价,但这样做只是让盐商从中得到巨利。 现在朝廷只需要尊重市场,维持一个合理的盐价且保证百姓有盐可食即可。 其实较高的盐价才是有益的,只有较高盐价才能产生足够的溢价,从而刺激各地盐商售盐的积极性。 只有持续足够的利润,这样才能让大明的食盐主动下乡,送到散布在全国各地的村落之中。 朱祐樘自然没有理由拒绝这到嘴的肥肉,毕竟自己手里有足够的银子才能更好地发展自己的军队,亦有底气接下来整治粮税。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是听信了张蓥的解释,显得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 李嗣看到朱祐樘荣辱不惊的模样,心里亦是暗暗佩服,亦是不再多说什么了。 朱祐樘对户部尚书李嗣的办事能力很是认可,便轻轻地点头道:“大明盐法今后还是要以开中法为主,九边的军马还是少了些,可以适当增加中马的数量!”顿了顿,又是扭头望向工部尚书贾俊道:“贾卿,若是王恭厂的精铁不够,你亦可以申请中铁!” 大明开中法的妙法是万物皆可“中”,其实这样还能减少采购的环节,从而有利于朝廷防贪防腐。 “臣领旨!”李嗣和贾俊知道朱祐樘还是想要通过开中法加强九边的军事力量,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官员已经慢慢接受朱祐樘的强军思路,虽然他们心里是希望共享太平之福,但遇上这么一个文治武功的皇帝亦是只能认命了。 其实他们亦没有阻止的理由,毕竟现在蒙古那边的小王子达廷汗势力越来越强,而南边的安南黎朝亦有狼子野心,甚至赣州府还出现了大股流寇,确定需要加强军事实力。 何况,现在的军费并不是通过派饷而来,而是大明自身税赋的支开,对百姓实质上并没有加重负担。 正是如此,他们心里可以不赞同,但却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朱祐樘看到盐事已经处理妥当,便着眼于海外,当即侃侃而谈地道:“今天下跟明初其实已经有所不同,成化十三年倭寇在浙江沿海劫仓瘐、燔室庐,积骸流血如陵谷,一乡之地受灾过半;广东沿海地区,粤商跟外番往来甚密,外番来华者日益增多,今大明跟四海实为一体。前任首辅之子高恒举家乘船外逃出海,此又是何故,东南商贾跟海外亦是十分密切也!太祖当年勒令片板不得下海,彼时刚刚驱逐北元,国内百姓需要休养生息,故而不得不为之。太宗即位,令郑和七下西洋,便是为探四海各国虚实。今四海船只往来渐多,先帝亦是忧心于倭寇,亦担心南洋有强敌远来。朕今于耽罗岛开市,一则是跟朝鲜互通有无,二则是要以耽罗岛为屏障,防的其实是倭寇扰我东南百姓!成化十三年之事不可重演,大明亦要居安思危,朕刚赠于刘忠之言,今亦赠予诸位: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虽然他的真正本意是要用耽罗岛为大明讨伐日本的跳板,但这样抛出来必会受到阻挠,而自己亦会被编排成为好战喜功的皇帝。 尽管名声臭了,亦不是什么多要紧的事,但从长远出发,还是不能给人轻易扣帽子,所以稳妥起见便打出防守大旗。 什么是执政智慧,大抵便是宛如兵法那般:虚中有实,实中带虚。 刘瑾一直相伴在侧,原本正要添上新的檀香,但一时忍不住失神地望向充满智慧的帝王。 张虎和赵虎等四位掌军太监来到这里值守,在听到自己的主子这番言论后,亦是暗暗记下这个富有智慧的话。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 整个养心殿只有朱祐樘一个人的声音,而这一番言论让在场的重臣都听进去了,亦是隐隐明白这位帝王的苦心。 原本以为大明跟朝廷在耽罗岛开市,还要求大明重设市舶司开海,这是自己皇帝的一个胡闹之举。 只是听到自己皇帝的真正谋略,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 若是从全局和万世的角度出发,他们在耽罗岛建立大明的驻军是十分有必要的,这样更容易阻击倭寇,甚至是直接切断倭寇的退路。 至于在耽罗岛建造据点所花的费用虽然不小,但跟东南沿海的损失和百姓遭到屠戮相比,这一点投入简直是不值一提。 何况,他们还有市舶司的收入可以弥补这一笔开支。 “陛下圣明,臣等谨记!”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心悦诚服地道。 朱祐樘看到大家已经接受自己有关耽罗岛的战略,当即扭头望向礼部尚书徐琼道:“徐卿,朝鲜方面是不是已经回复了?” “回禀陛下,朝鲜国王已经同意将耽罗岛更名为参治岛,大明和朝鲜分岛而治,军政互不干涉!”礼部尚书徐琼看到是谈及正事,当即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知道朝鲜方向是罢不了大明入驻那座流放之岛,便扭头望向工部尚书贾俊。 “陛下,工部此次派遣工部郎中刘柊禹前去耽……参治岛督造,必定会赶在开市之期前修建港口和新市城,必不负陛下所望!”工部尚书贾俊知道朱祐樘是要询问工部的情况,当即便主动汇报道。 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扭头望向吏部尚书李裕道:“李卿,新市城的总督务必选一个能文能武之人,务必让咱们大明悬于海外之城不容有失!” “陛下请放心,吏部定会选出最合适的人选,定要替大明守住海外的一片天!”李裕感觉自己做着关系大明兴盛的事情,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兵部尚书张蓥看到朱祐樘望向自己,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 朱祐樘望向兵部那边,却是淡淡地说道:“何卿,新市卫的兵员务必要多加用心,要以未成家的年轻人为主,不管是卫所的兵还是京畿之地招募的兵员全由你做主,但务必要保障这帮兵员够狠敢战!” 在说到“未成家的年轻人”的时候,他特意是加重了语气,这事其实关系到他的另一项大计划,只是现在还不能说出来。 “臣领旨!”何琮注意到蠢蠢欲动的张蓥,当即郑重地接下这一份差事道。 虽然因为早前犯了一些过错,特别是在筹建神盾营时的扯后腿,从而失去被提拔为兵部尚书的机会。 只是现在圣眷犹在,只要自己老老实实替陛下办差,失去的终将会回来,眼前这个老货迟早被自己所取代。 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落到了户部尚书李嗣身上。 “陛下,现在户部已经在上海择地,松江市舶司定能如期开设!”户部尚书李嗣猜到朱祐樘的意图,当即便表明态度地道。 大明先后设立五个市舶司,其中一个便是在松江府的太仓州,只是被朱祐樘嫌离海口过远,故而选择了上海县。 相对于远离海边的太仓州,选择在上海县无疑更有利于海上贸易,毕竟上海县位于长江入海口,完全可以发挥他水路所具体的优势地位。 在场的官员发现殿仪确实要高效得多,而今不需要各个衙门相互扯皮,只需要在这里分工便能将事情做好。 就在大家都以为事情结束的时候,朱祐樘望向李嗣道:“李卿,你着令宝泉局大明金币和大明铜币,此币行于海外。另规定跟棉布的兑换绑定价格,而上海市舶司亦将会收取这种货币,成为官方的纳税货币!”顿了顿,便是望向兵部左侍郎何琮道:“何侍郎,你招募的驻军亦会发行此币,若是他们归国可选择兑换成银两或等价的棉布!” 大明王朝想要成为真正的宗主国,仅仅让周边的国家派一个使臣过来跪一跪,这自然是远远不够的。 真正的天朝上国除了军事威慑外,还要有强势的经济实力,更需要取得金融上的遥遥领先。 像朱棣为何能够实现南征北伐,更是凭一己之力营造了一座都城,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他当年有着大明宝钞做后盾。 正是得益于大明初期强势的金融支持,在轻轻打开大明宝钞这个阀门后,便有源源不断的钞票任由他挥霍。 朱祐樘将大明打造成世界的纺织业中心只是第一步,而当年英国之所以强大,正是他依仗纺织业成为世界的金融中心。 既然周边的国家这么弱,那么他自然还得要推行属于大明的货币。 不仅要让大明货币成为各国的官方货币,而且还要成为世界金融中心,从而能够取得源源不断的铸币税。 其实这并非是无稽之谈,像朝鲜通宝没有足够强大的财政支持后,现在朝廷国内最受欢迎的一般等价物是五升布。 而战乱的日本和吕宋等岛屿国家压根没有自己的货币,黎朝虽然铸币但数量较少且工艺粗糙,整个亚州地区都没有太强的货币。 正是如此,大明王朝现在的条件十分优渥,完全可以凭借接下来棉布等商品的贸易统治地位打造成为世界金融中心,从而为本国的居民谋取更多的福利。 “臣领旨!”户部尚书李嗣和兵部左侍郎何琮一时领悟不到朱祐樘的意图,但还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事情商议完毕,大家便各自散去。 今天需要消化的要点有些多,但可以肯定的是,大明的巨航在一位优秀舵手的掌握下,正在扬帆出航。 三天后,户部右侍郎刘忠携疏而来,在御书房中觐见。 “陛下,臣思虑三日,终有所悟:谋者,君也。今臣来请旨下地方清丈田亩,上为朝廷增加税粮,下为百姓减徭役之重!” “因天下官绅豪强兼并田地日剧,破产百姓流离失所只能为富者佃户奴仆,有田百姓负徭役日重又得持田投献于官绅之家。臣查阅近五年人口账册,逃籍者已达百万巨!” “今天下官绅豪强隐田逃役者甚巨,其上不纳朝廷税赋,下不负担地方徭役,此乃大明真正第一大害,当挫骨扬灰!” …… 刘忠此次是带着决心而来,亦是更深刻地认识到隐田的另一重含义,对阁楼上的朱祐樘说出自己的见解道。 过了好一会,刘瑾这才出现在护栏前,对下面的刘忠询问道:“陛下问话:可知此中艰险?又可知事败不利远谋?” “臣知陛下有远谋,然今天下百姓苦官绅豪强隐田久矣,拖延一日百姓便苦之一分!陛下有言: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臣愿为陛下刀,效王越替陛下挥斩粮弊第一结!刀者,无畏无惧,无视艰险;刀者,逢阻必斩,事可成!”刘忠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当即便视死如归般表态道。 他是本朝不多的农户出身的进士,入仕以来更是受到诸多排挤,所幸他遇到了明君天子弘治。不论是为了天子,还是为了处于艰苦中的百姓,他都有理由成为下一个王越。 朱祐樘来到护栏前看着下面真情流逝的刘忠,隐隐看到了属于弘治朝的一把刀,便淡淡地开口道:“回去候旨吧!” “臣遵旨,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忠以“忠”字为名,而此刻感觉自己是由里到外的那份忠诚,便是重重地叩了头道。 朱祐樘看着退下去的刘忠,却是轻吐了一口浊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实,自己等待的人选出现了,这位户部右侍郎确实有做事的强烈意愿。 其实刘忠恐怕并不清楚,他父亲当年因服徭役而死的事情,自己这位帝王其实是知道的。 朱祐樘既是希望刘忠能成为王越,毕竟王越是真正能成事的人,只是又不希望刘忠学王越,毕竟那样又要人头滚滚啊! 弘治元年四月底,户部右侍郎刘忠调往湖广任职,出任大明第一任湖广总督。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六十九章 王圣人又逃婚了?(求月票) 江西,南昌城。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进洞房!” …… 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的女儿出嫁,而新郎官是现任南赣巡抚王华的长子王守仁,致使这个婚事受到广泛关注。 因南昌是江西的省府,三司衙门都在这里,故而今天来了一大帮官员,几乎是囊括整个南昌城的官员。 王华作为状元公本就地位超然,现在被皇帝破格直接提拔为正四品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南赣,自然更受地方官员所重视和巴结。 只是任职的官员不可以离开驻地,虽然赣州府属于江西,但你一個南赣巡抚跑到南昌必定是要受御史弹劾。 正是如此,今日王华并没有出现在这里,在这里迎接宾客的是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新郎官王守仁。 王守仁年仅十六周岁,生得唇红齿白,有着江南人的清秀,但两根剑眉颇具神采,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的模样。 由于生在富裕之家,又是在京城长大,还曾经到边塞游历开阔眼界,而今拥有跟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和稳重。 只是拜堂出来后,整个人仍旧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贤婿,你莫要心急,这个事情有岳父帮你处置!”诸养和跟王守仁在门口迎宾,对满脸焦急的王守仁道。 王守仁顿时安心不少,当即便认真地拱手道:“有劳泰山大人了!” “好说!”诸养和听到这个称呼顿时像是吃了蜜般,伸手轻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道。 虽然自己的女儿有五个,但嫁得最让自己满意的,无疑正是由自己订下娃娃亲的小女儿,自己这可是跟状元公家结亲啊! 最为难得的是,而今王华竟然被陛下破格任命为南赣巡抚,前程可以说是不可估量。 “这位便是状元公的儿子吗?” “王巡抚的儿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啊!” “呵呵……诸参议,你真是找了一个好女婿啊!” …… 南昌知府带着一众府衙官员率先到达,在诸养和的介绍下,纷纷对王守仁亦是评头论足地道。 “李知府、赵同知、孙通判,快快里面请!”诸养和已经是官场的老油条,对前来的官员热情地道。 王守仁虽然刚刚已经拜堂成亲,但终究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对这些无关的官员根本挤不出一丝笑容,更是将心里的那份担忧写在了脸上。 “藩台大人,您能亲自到来,当真是小婿和小女的福分啊!”诸养和看到自己顶头上司出现,当即热情地迎上前道。 江西左布政使徐怀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头发已经花白,但脸色红润,精神状态显得很好的模样。 这刚从轿子下来,对迎上来的诸养和和蔼地微笑道:“诸参议,咱们是布政使司的同僚,今日又是王巡抚家里娶儿媳,本官焉有不来之理?” “藩台大人,这位便是拙婿王守仁!守仁,快过来见过藩台大人!”诸养和郑重地介绍王守仁,而后对王守仁道。 王守仁知道徐怀在江西已经为官多年,从最初任满九年的江西按察佥事,到江西右布政使和江西左布政使,可以说他在江西扎下了根,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只是不知为何此人跟自己老爹似乎不对付,最初赣州城建南赣巡抚衙门是靠赣州府衙垫资,而今新军的兵饷又出了问题。 王守仁在见礼后,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藩台大人,赣州新军的兵饷押解回去后,却发现少了两成,敢问这是何故呢?” “今日是你的大喜之日,咱们不宜谈论这种事关血光之事!诸参议,本官记得你有一罐埋了二十年的女儿红,可在今日酒席之上?”徐怀对王守仁淡淡地摆手,而后笑吟吟地望向诸养和道。 “呵呵……今日自然是要开坛,下官这便领你入席,等会一定要让你来尝第一口!”诸养和当即便是如沐春风般,却暗暗对王守仁摇了摇头,而后亲自领着徐怀入席道。 王守仁眉头当即蹙起,看到离开的徐怀隐隐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虽然早在京城之时,便一直听说地方官场的险恶,亦有人告诫自己父亲要多加小心。现在真正身处其中,这才发现所言不虚。 尽管今年二月初便从京城启程南下,到赣州府第一时间便着手组建赣州新军,但这个事情却处处遇到刁难。 先是各个知府不配合建军工作,而新军好不容易挑选完毕,结果钱粮的事情被江西布政使司衙门卡得死死的。 由于江西布政使司衙门一直卡着兵饷,自己父亲迫于无奈之下,便派兵到江西布政使衙门的银库解押兵饷返回赣州。 尽管自己当时到了现场认真检查了布政使司的银子,但银子运回赣州府发放兵饷才发现,此次解押回去的银子竟然足足少了两成。 这缺额的兵饷能找出缺少的原因还好,一旦缺额找不到原因,而江西布政使衙门的银库确实没有算错账,那么这个板子便要打在他父亲身上。 正是如此,他今日需要跟这位江西布政使核实清楚那笔兵饷,不然他父亲恐怕要面临一场浩劫了。 诸养和去而复返,看着满脸愁容的王守仁,当即又是打包票道:“贤婿,你莫要心急,凡事有岳父帮你处置!” 王守仁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但还是恭敬地拱手道:“有劳泰山大人了!” 虽然诸养和只是一个从四品的闲职官员,但王守仁的父亲是货真价实的南赣巡抚,将来更有可能入阁拜相,故而今天出场的大人物并不少。 除了江西巡抚李昂没有到场外,三司的长官、武昌知府和江西巡按悉数到场,甚至宁王派王府左长史前来相贺,算是给足了王华的面子。 “诸参议,你这酒是真够味道!今天本官高兴,咱们酒桌上不许谈公事,要不醉不归!”开席之后,徐怀开怀畅饮地大声道。 诸养和的酒量一般,几杯酒下肚便已经脸色泛红,带着几分醉意地道:“只要藩台大人高兴,下官一定舍……舍命陪藩台大人!” 王守仁看到自己岳父这番模样,却是发现兵饷的事情真无法指望自己的岳父,便又是旧事重提道:“藩台大人,赣州新军的兵饷押解回去发现少了两成,敢问这是何故?”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悦此次亦是到场,在听到这个事情后,便是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显得郑重地望向徐怀。 跟徐怀在江西有着丰富的任职履历不同,他是直接空降江西官场,出任江西右布政使至今。 “少了?这不可能!你爹派人过来非要从银库取走兵饷,当时本官给的条子写得清清楚楚的金额,那日你不是亦在现场吗?”徐怀当即大手一挥,显得不认账地道。 王守仁的眉头微蹙,当即揪住问题追问道:“藩台大人,银两在押解的过程并没有差池,但回到赣州清点发现少了两成!现在学生想请藩台大人即刻核查账本是不是折色银计算出了差错,亦请查看库房的出纳是否对得上,想必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 看到徐怀竟然是要扯皮的意思,他亦是不由得心急起来。 尽管他仍旧愿意相信这仅仅只是一个误会,但徐怀如果一再咬定江西布政使司衙门没有出错的话,那么他只能做最坏的准备了。 甚至从江西布政使司衙门一开始故意拖欠兵饷就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先是引诱他那位没有处理地方军务经验的老爹派兵过来取银,接着钻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空子,最后便将贪墨军饷的脏水扣到自己父亲头上。 “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别扯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本官在这里表个态:只要银两没有被人拿,那么银两便跑不掉,咱们今天只管吃吃喝喝,回头本官定会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诸参议,李知府,快快满上,咱们不醉不归!”徐怀当即便是打包票,而后对诸养和等官员道。 “对,只要银两没有被人拿,那么银两便跑不掉,咱们今日只管吃吃喝!”一旁已经喝多的通政司左参政当即附和地道。 诸养和的脸已经红如苹果般,当即大声地附和道:“来……本官今日高兴,咱们喝得不醉不归!” 王守仁看着自己岳父这番模样,却是知道完全指望不上了,而徐怀的话恐怕一分都不能信,便是以更衣为由离席。 事情倒是凑巧,他刚刚走到前院的走廊拐角处,便听到两个仆人在窃窃私语。 其中一个刚刚过来的仆人对徐怀的仆人道:“我家巡抚大人让你家大人别真喝高了,回去还有要事相商。” 李巡抚? 王守仁无意间听到这番话,终于是豁然开朗。 若是这个事情掺和江西巡抚李昂进来,那么便可以说得通了。 毕竟今年江西出现这么严重的流寇作乱,若不是徐溥在朝廷护着自己这个同年李昂,而今江西巡抚李昂早就被贬了。 现如今看来,自己老爹的最大对手并不是盘踞在大帽山上的那伙流寇,而是这位想要保住地位的江西巡抚。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事情远比想象中要棘手。 “新郎官呢?” “对啊!他离席也太久了,跑到哪里去了?” “参议大人,你女婿刚刚说去更衣了,会不会已经掉进……” …… 正在喝酒的官员慢慢觉察到旁边少了一人,这才意识到王守仁早已经不知去向,当即便有人作出不好的猜测道。 前去茅房寻找的仆人很快回来,而后又在整个宅子里里外外寻找一遍,结果愣是找不着人。 “王巡抚的儿子不会给恶人掳走了吧?” 江西布政司参议诸养和亦是急得团团转,初时还觉得王守仁不懂礼数,只是慢慢担心起王守仁出了不测便无法向王华交代了。 南昌知府在酒席上,显得十分热情的模样,当即便派遣南昌府衙所有的衙差散布到城中寻找王守仁。 历史似乎没有变化,毕竟王守仁确实又“逃掉新婚夜”了,但情况却已经有所不同。 此时的王守仁并不是在铁柱宫中跟一个名为无为道人的老道静坐,而是已经策马在前往赣州府的官道上。 赣川望郡,江右名都。 赣州城源于西汉高帝六年,历经损毁,晋永和中,太守高琰始筑城章贡二水之间,古城被章江和贡江所环抱,章江和贡江于东面合流为赣江。 这座由宋代遗留下来的古城砖墙高七米,周长超过七公里,开有涌金门、建春门、西津门、镇南门和百胜门五座城门。 由于屡次避过战乱的危害,致使这里维持着宋时的风貌,街道两边显得古色古香,故而又有“宋都”之名。 新设的赣南巡抚衙门坐落在城西,跟县衙和府衙同属一条街道。 身穿四品官服的王华已经没有早前在翰林院时的云淡风轻,面对赣南巡抚衙门的种种事务,却是已经烦得焦头烂额。 他奉旨南下后,亦是从各地调取精壮之士屯兵于城外。 原本计划是对大帽山的山贼直接进行清剿,结果此前两度兴兵无功而返,此次再度前去结果中了陷阱。 偏偏地,从江西布政司使衙门解押归来的兵饷出了问题,自己写信到武昌询问,却是至今都没有答复。 “老爷,少爷回来了!”正是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带着欢喜的声音道。 王华的眼睛顿时一亮,旋即板起脸望向走进来的儿子,端起作为父亲的架子道:“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爹,孩儿已经拜堂成亲,自然是要回来帮爹剿灭流寇了!”王守仁看到桌面上摆着茶盏,便是理所当然地道。 王华知道这个儿子的心思还是在赣州新军上,便是望向他的身后道:“文君呢?” “爹,不是你说的吗?赣州这边不安全,让她呆在武昌城!”王守仁看着父亲没有阻止,当即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道。 王华上下打量着自己儿子,却是进行纠正道:“在你前去南昌之前,为父记得是让你们两个一起呆在南昌吧?” “男儿志在四方,又岂能儿女情长?爹,兵饷的事情恐怕比想象中要糟糕,孩儿怀疑兵饷的事情是江西巡抚李昂给你设的套!”王守仁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喝完,显得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王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当即不动声色地道:“你可有证据?” “没有,但孩儿无意间知晓李昂跟徐怀关系密切,所以徐怀很可能是得到李昂的授意!爹,孩儿的猜测肯定是八九不离十,所以你要即刻上疏向陛下自辨清白,而剿灭大帽山盗匪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只要咱们能够一举制服,陛下才会相信我们所说,而不是怀疑你贪墨了兵饷!”王守仁将茶盏放下,又伸手取下沾在嘴唇上的一片茶叶道。 王华先是苦涩一笑,而后狠瞪自己儿子一眼道:“为父何时想要拖了?三次兴兵却无功而返,现在为父都怀疑他们的老巢在不在大帽山了!” “孩儿这一路想了很多,我大概已经找到问题所在了!”王守仁解了渴像是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当即便认真地道。 王华的眉头微蹙,显得十分不解地道:“问题出在哪里?” “爹,你此次只要听从我的安排,我便为你破局!”王守仁迎着王华的目光,显得自信满满地说道。 历史有些事情能够改变,但有些事情却是必然出现,像赣州的流寇变得越来越猖獗其实是一种必然。 赣州府的中北部地区土地肥沃,但南部地区土地贫瘠,地势险要,茫茫的大山跟广东、福建和湖广相连,故而十分适合盗匪盘踞。 只是偏偏地,赣州府又是一个连接广东的必经之地。 广东中东部地区跟中原的交通路线主要是西京古道和梅关道。西京古道是当年广东前往长安或洛阳的道路,只是现在政治中心北迁和经济中心南迁,所以梅关道成为了商人和赴考举子的首选。 考赴的举子翻越梅岭后,步行或乘坐马车到大瘐县,从大瘐县转水路,沿章江到赣州,在赣州乘坐更大的船顺流直下,经古安、樟树、南昌、鄱阳湖,由湖口进长江至当阳中转,可顺流下扬州,再由扬州沿京杭大运河北上。33 赣州府是梅关道的必经之地,故而这里商贸发达,成为南来北往商品的中转站。 地区上的南穷北富差异过大,偏偏南部地区适合盗匪盘踞,富庶中北部的赣州府官绅阶层兼并土地迫使越来越多百姓可耕,致使这里很容易滋生盗匪。 正是如此,赣州的盗贼的兴盛跟大明土地兼并呈必然的联系,土地兼并最严重的弘治时间致使赣州等边地的盗贼渐渐壮大。 “好,我答应你!”王华在一番犹豫后,终究还是选择向自己这个儿子妥协道。 历史似乎又没有变化,王守仁跟赣南的流寇的命运交集到一起,只是不知王圣人是否仍旧能解决赣南流寇的症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七十章 朕被演了吗?(求月票) 王华父子并不知晓,一场浩劫已经悄然降临到他们头上。 五月的京城雨水骤然变多,昏暗的天空夹带滚滚乌云似乎要摧毁这座古城,黄豆大的雨滴打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 雨水到了中央的宫殿群明显变得柔和,特别落在太液池的湖面中,不论声势如何浩大,结果都遇到了以柔克刚。 湖畔的听潮阁已经将近完工,雨滴打在不远处那座新殿光滑的琉璃瓦上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声响,雨水悄无声息地汇集到瓦渠从屋檐落下。 养心殿的光线受到了一些影响,只是相较于外面的狂风暴雨,这里宛如是一处温暖的港湾般。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跟往常一般坐在案前办公,看着两京十三省新近所发生形形色色的事情,亦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选秀女的事情明明都快要结束了,结果仍旧有御史上疏没事找事。 只是这便是大明的特色,这些御史言官固然可以替自己盯着那些重臣,像当年大同将士战死两千亦是大同巡按捅出来的,但大多时候其实都是唯恐天下不乱。 朱祐樘看到江西巡抚李昂联同江西巡按御史的抚按会本当即愣了愣神,却是没有想到王华竟然犯了经济作风问题,遭到抚按一起弹劾克扣兵饷。 虽然涉及的金额并不大,但这一项可是重罪。 “陛下,关于王华克扣兵饷一事,江西按察使司同样有两位官员上奏!”刘瑾知道朱祐樘一直重视南赣,当即便将同类的两份奏疏送上道。 朱祐樘淡淡地望了一眼,便将手中的奏疏直接叠放在上面道:“先送到内阁吧!” 自从正式改元后,他在奏疏的保密性上做了一些文章,不仅要求文书房将重要的奏疏直接送到自己这里,而且直接取消了副本制度。 在自己没有正式看过奏疏后,理论上奏疏是不会公开的。只有自己处理完毕奏疏,或者将奏疏交到内阁票拟,官员才有机会传到外界。 朱祐樘虽然觉得王华不至于犯这种经济错误,但终究对人对事不能过于主观,故而还是选择听取内阁的意见。 其实这是高明帝王的一贯做法!遇到摇摆不定的决策可以先由内阁票拟,若内阁票拟意见跟自己所想的一致,自然可以跟内阁一起共同面对。 “遵命!”刘瑾不再多言,当即将那三份奏疏归到送往内阁的奏疏道。 朱祐樘想到王华至今都还没有战果,心里亦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南赣的问题不容轻视。若是发展海运还好一些,一旦继续维持内陆交通,那么赣南地区的稳定关乎广东的繁荣。 虽然广东现在得到私自开海的红利,但广东的手工业仍旧过于薄弱,丝绸、陶瓷和茶叶等要依仗东南。 正是如此,他对南赣的问题一直都十分重视,绝对不允许南赣的流寇影响广东和东南的经济运输线。 即便现在流寇才刚刚形成气候,但他亦是十分坚决地扑灭。 当然,想要避免像原先历史那种规模的流寇出现,其实需要朝廷真正着手解决当地底层百姓的生计问题。 傍晚时分,雨晴了。 朱祐樘跟以往那般乘坐龙辇返回紫禁城,张永随行伴驾。 太监十三豹轮番值守,其实皇宫最不缺的便是太监,他们十三位掌军太监主要还是过来向朱祐樘汇报军营的情况,毕竟他们其实是军营的代持人。 神盾营现在的装备已经齐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操练,战力早已经超出十二营一大截,面对其他营的挑战每次都能让对方铩羽而归。 “汪直当年十六,奴婢今年已经将近二十了,奴婢定不让陛下失望!” “神机营现在的京军的精锐,但亦是陛下的脸面,朕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在刚刚起驾之时,朱祐樘跟张永便有了对话。 “奴婢洗耳恭听!”张永早已经将朱祐樘当成自己的精神寄托般,当即十分郑重地随行表态道。 西苑门和西华门只有短短的数十米距离,每逢皇驾从这里经过,朱骥总会亲自带着锦衣校尉严守外围。 今日自然不例外,仍旧是亲自替朱祐樘戒备,眼睛充满着敬意。 朱祐樘对自己作为皇帝的定位有深刻的认识,便认真地告诫道:“为将者,凡骄必败!汝练的是兵,朕练的是将,朕要的是有勇有谋的汪直!此行不求你能大胜而归,但要进退有度,攻守有章法!” 之所以后面那个朝代有满分的牌面最后被人打得丢盔弃甲,主要还是将领虽然忠于朝廷,但却是无勇无谋的废材。 宣府和大同在王越和汪直的执掌下能够无恙,甚至还在事败的前一年带兵援助延绥取得大捷,正是他们是有勇有谋的优秀将领。 反观许宁和蔡新虽然事事听从文官,但实质是无勇无谋之徒。即便大同的将士再能打,亦经不过他们这般送死,贪功冒进而最近进入别人的伏击圈。 正是有了这個惨重的教训,他希望选用的将领是有思想的领导者,而不是许宁和蔡新那种只懂得捧文官臭脚的废物。 “陛下如此圣明,奴婢只愿能长侍陛下,定不负陛下所望!”张永感受到朱祐樘的那份期许,当即郑重地表态道。33 雨后的紫禁城像是经过清洗了般,连同空气都变得清新。 御驾从西华门进来,便沿着宫道而行。 青月一袭青衣站在仁寿宫外,亭亭玉立,手里端着一个檀木盒子,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显得美艳而自然大方。 每日固定的路线,每日差不多的时点,故而现在朱祐樘的行踪并不算秘密。 青月那双好看的手捧着檀木盒子,对经过的朱祐樘盈盈施礼道:“奴婢青月恭迎陛下回宫!” “跟上吧!”朱祐樘注意到她手中的檀木盒子,便淡淡地说道。 由于太后总派青月跟朱祐樘联络,以致二人接触的时间有所增多,甚至知晓青月竟然是出身官宦之家,只不过是庶出的长女。 朱祐樘对这个身上充满智慧且好看的女人颇有好感,但亦是仅此而已。 “是!”青月又是盈盈一礼,便乖巧地跟着队伍一起前往乾清宫。 几十名太监和宫女将乾清宫打理得井井有条,经过刚刚暴雨的洗刷,这里的宫道明显变得干净许多。 西暖阁的檀香燃起,空气中飘着好闻的味道。 走进这里像是进入一个小型的博物馆般,除了一台十分抢眼的珍妮纺纱机外,还有着各种各样的木制模型,其中最多的则是帆船。 朱祐樘在闲暇之时便会将精力放在这里,除了工部送来的各种模型外,亦有来自于南京的各种枪械或重炮的设计。 出于对行业发展逻辑的深刻理解,却是知道这个时代的市场资金不可能主动介入军械领域,只有朝廷才可能推动军械的技术攻关。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满足小小的雪枫刀,已经将目光落在、燧发枪、红衣大炮和三桅炮船的设计之上。 只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技术攻关更是一项需要时间和金钱的经济活动。 朱祐樘拿起由工部刚刚送过来的弹簧,这个技术难关并没有攻破,用手指挤压感受弹性,只是仍旧感到不满意。 青月捧着精致的檀木盒子跟进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进到这个古怪的房间,甚至她手里檀木盒子所装的东西正是出自此屋。 规矩和耐性像是刻在她骨子里一般,即便她是奉太后之命前来,但并没有因此而打扰朱祐樘。在看到朱祐樘把玩着古怪的物件,便恬静地站在一旁。 只是接触得多了,这个昔日的衣柜太子给她带来极大的冲击,无论是胆魄和智谋都显得远超常人,是一位能够掌握一切的霸道帝王。 朱祐樘将手中的弹簧放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一袭青衣的宫女,气质确实很出众,一双美腿更是冠绝整个后宫,便是直接开口询问道:“可是麻将之事?” 倒不是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而是这个檀木盒子实在是太熟悉了。 “回禀陛下,今日太后跟三位太妃玩麻将之时,胡出了一副牌却计不清番数,故而派奴婢过来求教!太后有言,若陛下无暇,此事亦不打紧,让奴婢不得叨扰陛下!”青月举起手中的檀木盒子,便表明来意地道。 “陛下,晚膳已经准备妥当了!”正是这时,刘瑾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汇报道。 朱祐樘看着举止得体的青月,便是不理会刘瑾地表态道:“将那副牌给朕先瞧一瞧吧!” 自上次占城和安南上贡象牙后,他便打算给这个寂静的后宫添一些娱乐氛围,故而让工部打造了两副麻将,一副送给了太皇太后,一副则送给了太后。 麻将的玩法很容易掌握,但终究是要划分大小糊才会更有娱乐性,只是计算番数需要耗费一定的脑力。 青月没想到遇上用膻时点,但比一般人明显更有决断,当即来到朱祐樘所站的书桌前,从檀木盒取出麻将。 朱祐樘跟这个女人几乎是挨着,鼻间嗅到女人身上的香味,侧脸显得十分的认真,那双手仿佛没有一丝瑕疵般,让人萌生一种心动的感觉。 仅仅十几秒钟的时间,一副牌便已经摆好了。 清一色,对对碰和杠上开花竟然同时出现在一副牌形中,只是定睛一瞧有一个麻将似乎是错的,故而根本组不成正确的牌型。 朱祐樘知道如果牌型正确的话,这副牌型的计番确实有一些难度,亦难怪太后会派青月找上自己。 “陛下,奴婢想请陛下先行用膳,等奴婢将牌型组好再叨扰陛下!”青月不清楚空间是哪里出了差错,但当即拿出决断地请求道。 朱祐樘却是知道根本无法组出正确的牌型,却是突然刁难地道:“你这是嫌朕在这里碍事吗?” 刘瑾不知朱祐樘所想,当即便怒目望向这个一直落落大方的宫女。 原以为这个聪明又漂亮的女人没准会成为自己的女主子之一,但看到她竟然触犯了陛下,却是发现自己是看走了眼。 “奴婢没有此念,只是在陛下面前奴婢紧张,恐无法将事情办好!”青月知道不能造成这个错误,当即急忙解释地道。 朱祐樘知道自己即便她不紧张也组不出正确的牌型,却是没有离开地道:“你紧张是因为怕出了差错,朕治你的罪?” “不是!奴婢心里紧张并不是因为害怕陛下治罪!”青月轻轻地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不由得好奇道:“那是何故?” “奴婢紧张是怕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讨陛下欢心,更怕陛下会讨厌奴婢!”青月轻咬下唇,便是如实地道。 朱祐樘知道这个女人其实是太后塞给自己的,像是早已经看穿一切地道:“太后给你压力了?” “回禀陛下,是奴婢动了心,想……想要成为陛下的女人!”青月仿佛大胆地抬起头,望着朱祐樘的眼睛表明爱意道。 朱祐樘先是微微一愣,但迎着这一双大胆的目光,却是感受到这个女人的那份情意。 他伸手轻抚了这一张精致的脸蛋,指尖触碰在这个吹弹可破的肌肤之上的时候,心里亦是生地起一份占有欲和情愫。 青月看到朱祐樘如此回应,眼眶顿时有泪花在打转,此刻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朱祐樘看着这个充满柔情的女人,便是认真地询问道:“考虑清楚了吗?” “嗯!”青月连想都没有想,当即便点头道。 朱祐樘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便是吩咐道:“刘瑾,你到仁寿宫跟太后说青月被朕留下了,今晚你留在乾清宫侍寝!” 前一句是对刘瑾说的,后一句则是对青月的吩咐。帝王从来都没有时间谈情说爱,作为皇宫唯一的男人更不需要矫情,只需要今后日久生情即可。 “奴婢诚蒙陛下恩典,但奴婢月……月事还没过呢!”青月没想到朱祐樘如此果断,急忙羞红着脸告罪道。 刘瑾正要领命离开,结果亦是愣住了。 朱祐樘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亦是神色复杂地道:“你比还莲美人能撩啊!” 这火都点起来了,结果这个女人竟然玩这一出。人家藩金铃的小动作再多,自己都是能随时随地将她扑倒,结果现在自己都准备要扑了,结果这个女人竟然亮起红牌。 “请陛下治罪!”青月感受到朱祐樘的怨念,亦是着急地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紧张的女人,便是压着心头的不满道:“朕会治的!” 当晚,一只小花猫在宫道上追逐着老鼠,侍寝的莲美人却是铃铛声不断,严重怀疑朱祐樘吃了丹药。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朝堂的争斗要蔓延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接下来短短数日时间,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在京城迅速发酵,连同京城的官员户部江西司郎中都递交了弹劾奏疏。 “南赣巡抚,怎么从未听说过?” “这是陛下新设的职务,可惜此次是所托非人了!” “王华终究是太年轻了,进入仕途才几年怎么能担任一地巡抚呢?” “谁说不是呢?朝廷历来用贤任能有章程,而今……都是媚臣当道了!” “巡抚本就不该由京官外任,不熟悉地方情况不说,而且都是想捞钱好打点铺路!” …… 京城的官民起初还只是着眼于克扣兵饷本身,但慢慢风向却是改变了,却是将矛头指向朝廷在地方用人的问题上。 按大明官场的一贯做法,朝廷的要职都是需要论资排辈,特别在地方巡抚的选择上通常是选用地方的按察使或布政使担任,极少出现由京城衙门选派官员出任。 朱祐樘此次却打破了一贯的常规,南赣巡抚的人选并不是选用在地方德高望重的贤臣,而是将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直接外任地方。 王华何许人也? 成化十七年的进士,入仕不过七年的时间,一直在翰林院中喝茶,又怎么能拥有数十的履历的贤臣相比? 只是,改变官场的规则很容易带来不良的后果。 这不,王华出事了。 他忍不住金钱的诱惑,贪污了地方上的兵饷,而皇帝这种打破常规的任命带来恶劣的后果。 五月的京城波云诡谲,谁都不晓得何时会突然降临一场大风暴。 小时雍坊,徐府。 天还没有亮,这座宅子的灯火亮起,宅里仆人已经开始忙碌开来,一个专职于叫床的鸡人在窗外模拟公鸡打鸣的声音。 “老爷,该起床上早朝了!”管家来到床头边上,对躺在床上的徐溥轻声呼唤道。 徐溥其实已经被鸡人叫醒,此刻便是揪开被子起床,只是旁边还在美梦中的小妾春光乍泄,不由得惊呼一声。 咕…… 管家忍不住咽了咽吐沫,却是喜欢自家老爷这种慷慨大方的作风,不管是爱妾或暖床丫头似乎只是一个物件而已。 徐溥虽然不比帝王般享受,但每日都有四名丫环服侍起居,只需要配合着丫环的摆布,便能完成洗漱和穿衣。 在这个时代,地位不仅仅带来权势,亦能带来超高的生活质量。 徐溥想到自己现在尴尬的位置,想到自己遭到命运的一次戏弄,心里其实亦不是滋味。 现在别说入阁拜相了,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当今圣上正在疏远自己,甚至已经在暗地里着手如何除掉自己了。 只是他并不打算请辞,亦不能请辞。 虽然朝堂已经由皇帝彻底掌控,但大明王朝不只是仅仅只有一个都城,而是管理着两京十三省之地。 尽管在弘治朝已经不得宠,但他终究还是高高在上的吏部左侍郎,在地方还有着相对大的影响力,自己的门生故旧仍旧在地方担任要职。 以最近比较热闹的江西为例,江西巡抚李昂跟自己是同年之谊,正是自己一手将李昂提拔到江西巡抚的要职之上。 真要论地方上的影响力,而今的弘治朝还得继续叫自己师傅。 徐溥用西湖龙井进行漱口,这是他的得意门生孝敬之物,却是比谁都清楚掌控地方的精妙之处。 虽然在弘治朝很难再入阁拜相,但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数,只有将更多官员聚拢在自己麾下才是真正的硬实力。 至于紫禁城那一位帝王,掌握天子脚下的京城很容易,但想要指染地方、想要将触手伸向十三省之地,只能说还是太嫩了些。 徐溥摸了摸二品才能佩戴的花犀带,想到自己现在仍旧还是身居吏部左侍郎的帝师,便拿着牙牌昂首挺胸地走出房门。 “孩儿给爹爹请安!”侯在外面庭院的徐元概看到徐溥出来,当即陪着笑脸见礼道。 受上次教坊司官妓兰香事件的影响,尽管事后证实官妓兰香是自杀,但徐元概和杨廷和都受到此次事件的波及,官荫得到的中书舍人已经被朝廷免掉了。 徐溥打量这个不成气的儿子,当即便板起脸来道:“今年恩科乡试在即,你别只顾得花天酒地,有空呆在家里多温习!” “爹,孩儿现在已经不跟朱麒那帮人一起玩了,最近新结交的一些举子要一起到山东曲阜拜祭圣人,所以想要买一匹宝马!”徐元概观察着徐溥的反应,当即小心翼翼地道。 徐溥对这个啃老的儿子颇为无奈,但对这种小要求从来都不在意道:“到库房支取,回来给我好好在家温书!” “一定!”徐元概发现还是有一个厉害的老爹靠谱,当即便大喜过望地道。 只是他亦是明白,跟自己老爹在地方上的门生故吏的孝敬银相比,自己再怎么伸手要钱,亦是不可能将自己老爹吃穷。 徐溥上早朝没有用膳的习惯,毕竟早朝是不可能提供茅房的,便径直来到了前院。 三位盛装的妾室已经恭候在这里,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恭送徐溥离开。 “起轿!”管家看到徐溥上轿,便急忙吩咐道。 徐溥坐在轿子闭目养神,在感受外面环境不断变化的同时,亦是开始思考着今天早朝可能会出现的一些事情。 若现在这个朝堂交由自己主宰必定会变得更好,只是可惜自己看走了眼,竟然落到一个自己越来越看不透的学生手中。 明明只要对蒙古选择忍让便可以共亨大平之福,明明不需要通过开中法给九边送去那么多物资,结果皇帝早将自己在东宫的教导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只希望朱祐樘胡闹下的九边将士一败涂地,无数将士惨死在蒙古铁骑,到时再由自己来拯救大厦将倾的大明了。 或许,有些人是真要吃了疼,才会知道求和才是大明王朝最好的出路。 由于今天是难得一次的早朝,加上现在早朝实行严格的考勤制度,京城官员一大清早纷纷来到午门前广场。 “下官拜见李尚书!” “下官恭请贾尚书钧安!” “下官敬请元辅大人勋安!” …… 东方刚破晓,这个广场已经汇集了近千名官员,看到陆续来到的朝中重臣,当即纷纷恭敬地见礼道。 时至今日,朝局算是已经稳定下来。 成化朝的媚党万安和刘吉继续稳坐内阁,以吏部尚书李裕、户部尚书李嗣、礼部尚书徐琼、刑部尚书杜铭和工部尚书贾俊为首的门党掌握六部。 原以为显贵的东宫旧人,结果表现可谓是不尽如人意。 最受荣宠的谢迁和张升得到超迁,但翰林侍读学士和翰林侍讲学士终究没有实权;翰林学士程敏德谋取礼部右侍郎,反被非东宫出身的丘濬捷足先登;吏部左侍郎徐溥和礼部左侍郎刘健虽然身居要职,但并没有荣宠。 正是如此,清流在新朝不进反退,媚党仍旧占据内阁,而最掌权的反倒是以吏部尚书李裕为首的门党。 徐溥来得比较晚,只是很多官员看到徐溥出现的时候,却是装着没有看到的模样。 最近京城盛传一件事:去年在几筵殿的时候,徐溥向朱祐樘建言将怀恩召回,更是在朱祐樘面前造谣当年先帝废储。 在怀恩被定罪的当下,徐溥无疑存在严重的政治错误。 单是这一点,皇帝便可以将徐溥罢职免官了。 当徐溥前几天声称身体有恙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位吏部左侍郎是要递上辞呈,但没有想到还是觍着脸归来。 终究,还是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太香了。 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徐溥已经彻底失去了圣眷,而今徐煿能够留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恐怕是皇帝制衡各方势力的需要而已。 正是如此,中下层的官员都有意疏远徐溥,对徐溥的未来由曾经的极度看好到现在的看衰。 “等会你们礼部是要奏请祭陵对吧?” “正是此事,你们工部肯定是奏请修河堤一事咯!” “我们户部是要奏请拨款了,工部自然就是奏请修河堤了!” “这都没什么好猜的,不过是选一些重要的事情在这里公布,早朝就是流于形式!” “好在是一个月二三次,这早朝当真是犯不着天天来,作神不说,还浪费这么多时间!” …… 户部尚书李裕等官员聚在一起,在经历一场场言而有实的殿仪后,而今面对这一场流于形式的早朝,却是不由得纷纷摇头地贬低道。 正是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道:“礼莫重于视朝。凡有章奏,悉出内批,不知果上皇亲批欤,抑奸臣擅权欤?何况千官听政乃祖制,长久以往废常朝,只会令纲纪废矣!” 户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寻声望过去,发现正是身体微恙归来的吏部左侍郎徐溥,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对方搬出了“礼”和“祖制”,即便心里依旧对这种流于形式的早朝不屑,但亦不好反驳徐溥的话。 吏部尚书李裕深深地打量了一眼徐溥,看到徐溥今日明显有所不同,便隐隐觉得今天的早朝不会太平。 “百官进!” 午门城楼的钟鼓声齐鸣,一个太监突然朗声道。 一千多名久候的文武百官当即从午门的左右掖门鱼贯而入,在金水桥前整理衣容,而后来到奉天门广场前。 奉天门仍旧威严耸立,代表着皇权之威。 没过多会,随着一阵宫廷乐声响起,身穿龙袍的朱祐樘从后面出现。 十八岁的帝王彰显着超凡的执政智慧,虽然强军的执政思路遭到保守派的诟病,但整理盐政的成效却是有目共睹。 在首辅万安的率领之下,在场的官员当即高呼万岁之声。 而今他们早前所窃取的九卿廷推人事权正在慢慢淡化,这位年轻的帝王已经牢牢地掌握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唯有向这位皇帝臣服才可能有出头之日。 朱祐樘坐在宝座之上,显得不怒自威地看着下面黑压压的官员。 虽然他恨不得一个月三次的早朝都取消,但却知道偶尔在京城官员面前露一露脸是十分有必要的,毕竟需要人家效忠还得给人家一点希望。 在一系统的礼仪后,奏事便开始了。 “宗人府有奏:韩王称王府从盐商购得食盐苦涩难咽,请朝廷行允行王府食盐,仅百引即可!” “所请不允,王府食盐一例不可再开!” “户部有奏:南京户部奏请南京内府承运库征收夏税折麦银一万七千余两准给应天等六卫官军月饷!” “所请不允,东南军饷当以月粮为主!” “都察院有奏:广西流贼聚众六十余人杀掠宜山等县,备御等官下所司逮问,参将王玺寇至闭门不出,指挥使戚琬、指挥同知柳绍、守备不设,虽有微功,不能赎罪,琬绍各降一级,玺降二级!” “所请不允,论罪太轻!” …… 虽然仍旧还是要举行早朝,但朱祐樘特意挑一些简单明了的事情放在早朝之上,这样奏事的效率明显提高了一个档次。 只是大家已经渐渐习惯弘治帝的效率,随着各个衙门的代表纷纷按着朱祐樘所指定的事项上疏,眨眼间便来到了兵部。 兵部尚书张蓥是松江府南直隶人士,原本已经出任刑部尚书,但因为丁忧而被迫离开朝廷归家守孝。 虽然起复为南京兵部尚书,但没有显著的军事才能,基本上是要在南京养老了,结果受万安推荐而复起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张蓥出列,显得郑重地汇报:“陛下,臣有事要奏!” “请奏?”朱祐樘知道兵部要上奏的是加修大同城墙的事,当即便淡淡地道。 一直闭目养神般的徐溥眼睛突然间张开,却是朝着自己的同乡望了过来,嘴角更是微微向上扬起。 兵部尚书张蓥从袖中掏出一份奏疏,显得郑重地上疏道:“南赣巡抚王华有负圣恩,出任南赣巡抚期间克扣军饷达千两之多,臣恳请将王华免官解押赴京侯审!”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帝越来越成熟了 此奏一出,整个奉天门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万安和刘吉知道兵部昨日递上来的并非这份奏疏,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这是乱奏吧? 吏部尚书李裕等高级官员看到矛头直指南赣巡抚王华,心里不由得产生了怀疑,便纷纷扭头望向兵部尚书张蓥。 陛下难道是要处置王华吗? 绝大多数的官员并没有意识到已经是暗流汹涌,错以为张蓥所奏的事情是得到皇帝的授意,便产生了一个不好的联想。 “张尚书,王华是南赣巡抚,如此定罪未必过于草率了?”朱祐樘没有想到是这位兵部尚书跳出来,当即便沉着脸反问道。 虽然他知道张蓥跟徐溥作为同乡的关系密切,亦是知道张蓥并不是一个手脚干净的官员,但兵部左侍郎何琮不宜直接提拔为兵部尚书,故而选择时任南京兵部尚书的张蓥进行过渡。 只是现在看来,这位兵部尚书并不打算领自己的情,而是跟传统的文官势力搅和到一起,更是不惜得罪自己亦要打掉自己落在地方上最重要的棋子之一。 徐溥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早已经意料到朱祐樘的反应。 张蓥面对朱祐樘的反问,显得十分淡定地道:“陛下,江西都司指挥使已经上报兵部,王华发给赣州新军的兵饷确实是少了两成!虽然王华此前对赣州新军将士的解释是江西布政使司的银库出了差错,但江西布政使司已经证实这是谎言,布政司已经证实是足银出库,且押解途中并没有遇到山贼。王华正是自持由陛下亲授,方敢行欺上瞒下之举,还请陛下严惩王华以彰国法!” “还请陛下惩处王华以彰国法!”徐溥看到张蓥给王华致命一击,当即便带领众官员纷纷附和道。 欺上瞒下? 吏部尚书李裕等听到这个指控,不由暗暗佩服张蓥的高明。 “欺上”,这是给朱祐樘直接上眼药,毕竟谁都不想做被人欺瞒的君主。“瞒下”,这是给出王华对赣州新军将士声称少两成的解释。 任谁都能看出,在王华扣克兵饷的事情发生后,朱祐樘一直迟迟没有动作,明显是有意袒护于王华。 只是现在,张蓥将王华的案子在早朝捅了出来,更是打着“国法”和“欺上瞒下”,直接向朱祐樘施予压力。 “国法固然重要!只是王华在南赣主持剿匪事关南方稳定,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朕会派人前往查实!”朱祐樘并不打算将王华抓回京城,当即便做出让步地道。 虽然他很想庇护王华,不然亦不会将事情故意拖着,但王华的罪责已经得到江西方面证实,且自己亦不能百分百保证王华没有克扣兵饷。 即便自己不同意将王华直接解押回京候审,但亦得派官员前往审查,从而确定王华克扣兵饷是否属实。 终究而言,他并不是只需要争个胜负的党魁,而是这个王朝的皇帝,需要捍卫这个帝国的国法和正义。 万安和刘吉原以为这位少年天子会刚愎自用,只是看到朱祐樘竟然能作出让步,不由得暗感眼前的帝王华来越成熟。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朱祐樘适当作出让步,亦是暗感天子越来越像一位圣主明君。 张蓥面对这个成果并不打算鸣金收兵,却是步步紧逼地道:“陛下,此法不妥!王华并非一般官员,而是手握地方军权的巡抚,故恳求陛下即刻下令将王华押解至京,以防止地方出现兵祸。” 咦? 此言一出,万安等官员纷纷不解地扭头望向张蓥,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新任的兵部尚书竟然还不肯罢休。 “张尚书,你只看到可能出现的兵祸风险,但却看不出其中的剿寇机遇。且不说王华克扣兵饷之事还有值得商榷之处,今朝廷花费这么多银两去清剿赣州流寇还地方太平,现在将王华捕回京城不是前功尽弃?”朱祐樘压着心中的怒火,当即便是反问道。 张蓥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当即便是表态地道:“陛下,王华正是看到您重视剿灭赣州流寇方如此有恃无恐,今王华之罪已经查实,自当将他即刻押解至京候审!至于清剿赣州流寇的人选,大明地方人才济济,臣定为陛下举荐一位可担大任的能臣!” “张尚书,你执掌兵部应当知晓朝廷的军费几何,因为区区一千两便中断此次剿寇,不知你可有计算过其中的得失?”朱祐樘深深地望一眼这位兵部尚书,便是进行质问道。 虽然他不能罔顾国法,但亦得考虑大局。 南赣的问题如果放任不顾,将来的花费是要以百万两计算,更是让无数百姓惨遭流寇之苦。而今因为这区区一千两便半途而废,这是让他根本无法接受的。 现在他可以同意对王华进行调查,但绝对不会同意不问青红皂白便将王华逮捕到京城,这个做法简直就是捡芝麻而丢西瓜。 在他的心里,即便王华真将那一千两拿了,但如果王华能将南赣的流寇问题解决,仍旧是一笔十分超值的买卖。 “陛下,你此番言论错矣!”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众人不由得暗自一惊,当即纷纷扭头望过去,发现竟然是吏部左侍郎徐溥。 徐溥知道是时候亲自出马了,当即便出列地道:“陛下,你在东宫之时,臣便有说过:不可因小义而失大义!今王华克扣一千两兵饷固然不算多,但大义跟克扣兵饷的金额无关,而是跟是非公论有关。即便王华克扣一两兵饷,亦得即刻将他解押来京候审,而不是计算利益得失而让奸人逍遥法外!” “徐侍郎,你这话言过其实了吧?陛下的意思是派遣人员前去调查,何时是要让王华逍遥法外了?”李裕看到徐溥跳出来,当即便针锋相对地道。 “徐侍郎,你用词还请严谨一些,我们刑部可还没有给王华定罪呢!”刑部尚书杜铭看到徐溥对皇帝不敬,亦是进行纠正道。 徐溥的脸色顿时一沉,只是论到辩论能力压根不惧怕这两个草包,当即据理力争地道:“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已经由多名地方重要官员证实,而江西巡抚李昂当年发官仓千万石救济灾民以十万计,乃我大明难得的贤臣。今上疏揭发王华克扣兵饷一事,绝非无的放矢,今朝廷当速办王华才是大义!” “速办才是大义,这派人到地方审案又有何不妥?”户部尚书李嗣十分理解朱祐樘的经济账,当即便冷哼一声道。 徐溥此次是有备而来,当即便是淡淡地道:“刚刚张尚书说了,王华并非普通官员,而是一地巡抚!若是朝廷纵容王华继续主政地方,若是他看到事败而狗急跳墙,亦或者继续克扣诱发赣州新军不满,闹出兵祸由谁来担此责呢?” “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按你所说,凡是巡抚犯事便要解押赴京候审吗?”兵部左侍郎何琮亦是站出来反驳道。 却不等徐溥说话,旁边的兵部尚书张蓥便是淡淡地道:“成化二十三年,甘肃巡抚被人检举贪墨和辽东巡抚将冬衣以次充好,不都是将他们直接押解回京的吗?” 这…… 李嗣等官员听到这个例子,当即意识到人家是有备而来。 “话虽如此,但王华今在南赣剿流寇,不宜临阵换帅!”兵部左侍郎何琮败下阵来,但还是坚持观点地道。 徐溥对何琮很是不客气,当即便说过教地道:“有错不纠,大明何以大治?何况王华到任至今,可有何建树?朝廷派遣翰林官下地方出任巡抚并非常例,今事情已经证明王华并非军事之才,即便不将他押赴京城,亦要别择贤臣担任南赣巡抚!” 一时间,大家被驳得哑口无言。 其实事情确实不利于他们这边,王华到任并没有表现出足够的军事才能,偏偏还被捅出扣克兵饷一事。 最为诡异的是,按说王华怎么都该上疏自陈以示清白,只是现在通政司那边始终都没有动静,似乎已经默认他的犯罪事实了。 “陛下在委任之初,便已经言明给王华一年时间,如今便要论成败!徐侍郎,你未免是操之过急了!”李裕看到徐溥要揪王华的战果,当即便淡淡地提醒道。 虽然王华至今确实没有剿寇的成果,从目前的表现并没有体现出半分的军事才能,但朝廷任命之初便给予王华一年时限。 现在徐溥忽略时限而大谈军绩,却是为攻击而攻击了。 徐溥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便是继续争辩地道:“虽是有一年之期,但至今都没有半点成效,这足说明王华并不能担此重任!”说着,便对龙椅之上的朱祐樘道:“陛下,臣知你偏袒王华,亦是想要以剿寇大局为重!只是王华不法之事经抚按一起揭发,又有布政使司等官员坐实,此事难道还不足信吗?请陛下舍小义而行大义,下令将王华解押至京候审!” “朕可以信,但不会轻信,故而派遣官员前去核查是朕的底线!”朱祐樘压根不受徐溥的影响,便是淡淡地表态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朱祐樘如此表态,便是知晓这位皇帝终究不是优柔寡断的昏君,而是一个意志坚定的明君。 即便徐溥说得天花乱坠,但终究打动不了这位帝王。 徐溥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是表态地道:“陛下,江西巡抚李昂是臣举荐!若陛下不信江西巡抚李昂,臣愿为李昂担保,恳求陛下将王华押解回京,处置这个扣克兵饷的罪人以彰国法!”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没有想到徐溥是要压上自己的政治生命。 事情闹到这一步,朱祐樘即便是堂堂的帝王,那亦需要一个合适的拒绝理由。 “徐侍郎,你是以为朕查不清此案吧?”朱祐樘似乎已经认定王华克扣兵饷是铁一般的事实,当即像是洞悉一切地道。 徐溥没有想到朱祐樘这般直白,当即便是装糊涂地道:“陛下,臣不懂!” “王华克扣兵饷一案要查实,但赣南的流寇不能不顾,朕不可能置地方百姓的安危于不顾!既然你们这般执着于真相,朕必不会令汝等失望,必定将案子查得水落石出!”朱祐樘越发觉得这个事情是阴谋,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虽然王华大概是给人下了套,但他并不相信下套之人能够将事情做得天衣无缝。而今张蓥和徐溥先后跳出来,更是让他认定王华无罪,这个事情由始至终都像是一场阴谋。 徐溥先是微微一愣,当即便是说教般道:“陛下,一旦出现兵患,将会后患无穷!治国当以稳字当头,还请谨记臣当年在青宫之时的教导,不可如此意气用事!臣愿为李昂担保,请即刻将王华免官解押回京候审!” “徐侍郎,你是真豁得出去啊!”朱祐樘看到迟迟没有递交辞呈的徐溥,亦是不由得感慨地道。 徐溥知道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显得大义凛然地道:“臣为了大义,自当义不容辞,还请陛下成全!” “好一个为了大义!王华仍旧留职,朕会遣人前去查实,若真因王华出了兵祸,朕下罪己诏便是!”朱祐樘知道对方是着急了,当即便当众表态地道。 罪己诏? 李裕等官员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得傻眼了。 徐溥的眼睛一瞪,同样没有想到朱祐樘如此强硬,更是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为王华能够做到这一步。 只是朱祐樘已经打定了主意,却是选择防护王华,更是尽最大努力来庇护那一位状元郎。 “臣愿往之!” “陛下,臣请求前往江西查清此案!” “陛下,臣举荐顺天府尹宋澄前去江西查清此案!” …… 在场的官员看到朱祐樘是要派遣官员前往江西核查,却是知道这是赢得圣眷的最佳机会,故而纷纷站出来表态地道。 正当大家都要争夺这一个十分重要的钦差之位,一份塘报经由午门进来,正朝奉天门这边进行传递。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三章 帝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自从大明创建了塘报系统,现在各地的军情几乎已经是无法再隐瞒,总能以极快的速度传递到京城。 对一些重要的军情,兵部的车驾司都会第一时间传递到朱祐樘手里,不论此时朱祐樘是在做什么。 朱祐樘看到塘报在这个时候传闻过来,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只是在打开塘报不由得微微一愣。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不再争着前往江西,却是纷纷扭头望向接到军情的朱祐樘,却是好奇塘报上面的内容。 良久,朱祐樘将手中的塘报放下。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隐隐猜到有重要的军情发生,顿时整个奉天门广场是落针可闻。 夏日是昼长夜短,虽然今天没有太阳,但整个天地早已经是十分敞亮。 朱祐樘迎着众臣子的目光,便扬起手中的塘报郑重地宣布道:“刚刚收到赣州方面的塘报,南赣巡抚王华率赣州新军攻陷大帽山,杀敌五百,擒贼近两千人,南赣……大捷!” 原以为塘报是来自九边,但事情出乎意料,竟然是一直没有动静的赣州传来了军情。更是让人想不到的是,王华竟然一举解决盘踞在大帽山上的那股已经成气候的流寇。 啊?南赣大捷? 张蓥等人听到是这个捷报,不由得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在他们的印象中,那位状元公王华虽然饱读诗书,但身上或多或少沾上一些书生气。王华若出任翰林官修史自然无人能及,但交由这种书生气的人统兵,必定很难有建树。 大明建国至今已经一百多年,虽然能辅佐君主治国的状元郎并不少,但还没有出过可以统兵的状元郎。 偏偏地,王华受皇命前往赣州负责清剿赣南地区的流寇,竟然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了惊人的成效。 啪!啪!啪! 徐溥等人刚刚攻击王华在赣南没有建树,结果现在遭到集体啪啪啪打脸。 这位状元郎用实际行动回报了朱祐樘的信任,亦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军事才能,即将成为大明政坛的新星。 至于张蓥等人此前一直逼迫朱祐樘将王华缉拿归京侯审,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这帮人是差点毁了这一场大捷。 “陛下洪福齐天,今赣南大捷,百姓可安业乐业,可喜可贺!”万安等官员得知赣南大捷,当即便纷纷跪地祝贺道。 虽然王华有功,但最大的功劳自然还是要属于眼前这位帝王,谁让这位是大明天子呢?何况,赣南能够取得大捷,确实跟眼前这位帝王的英明领导有关系。 朱祐樘看着手中的捷报,亦算是了却自己的一桩心事。 赣南地区一旦安定下来,那么广东跟东南将会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边,自己亦能更好地推动经济发展。 朱祐樘面对着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显得十分高兴地道:“今王华平定地方有功,功在千秋,当以论功行赏,何侍郎便由你来拟赏吧!” 这…… 张蓥看到朱祐樘直接绕过自己这位兵部尚书,不由得一阵尴尬。 “臣领旨!”何琮知道张蓥已经失了帝心,当即便欣喜地表态道。 跟着如此英明的皇帝,哪怕永远只是一位兵部左侍郎,他亦是心甘情愿了。 朱祐樘让文武百官起身,却是知道王华若是克扣兵饷绝对不可能让将士用命,便拿出决断力地道:“王华是翰林院出身,而翰林以清廉显名于朝,一直是本朝百官的楷模。今华受朕之托,初到地方任事,处事免不得有所生疏,但替朕分忧的决心定然不改,亦不敢行不法之事。自江西地方弹劾以来,朕观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可疑之处有二:一则赣州新军已经创立两、三个月,为何直至最近江西布政使司才将赣州新军两个月的欠饷发放,江西布政使司已经穷到如此地步了吗?二则赣州新军替朝廷平定四省交汇之地,可以说赣州新军是在前线用命,常言三军未动粮食先行,江西都司竟不担赣州新军负押银之责,朝廷欲平定地方当真跟江西都司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咦? 刑部尚书杜铭经过朱祐樘的点醒,顿时亦是意识到江西地方衙门确实存在着很大的失职,这简直就是给赣州新军扯后腿。 砰!砰! 随着朱祐樘点破这其中的猫腻,宛如落下了两记闷棍,直接打在了江西布政司使衙门和江西都司身上。 朱祐樘将两个疑点抛出后,便是继续侃侃而谈地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朕要顾国法,但亦不得不顾生民,生民乃朕之甚忧也。今赣南取得大捷,赣南清寇可期,王华留任继续清剿残余流寇,以确保赣南百姓免于流寇之害。然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故江西诸事要查明!朝廷派遣能臣前往江西核查江西布政司因何拖延兵饷、江西都司为何后勤不力,再查王华克扣兵饷之因果,诸卿以为如何?” 查,终究还是要查,但却要先追溯江西布政司使衙门和江西都司的责任。而从这里着手,想必事情会变得更有意思。 “陛下圣明!”李裕等官员看到朱祐樘如此老练,当即心悦诚服地道。 王华克扣兵饷的事情想必是有“真凭实据”,想必王华自己都很难自证清白,很可能是已经着了人家的套。 只是眼前的帝王是人间清醒,既然有人打着国法的旗号逼着追究王华,那么自然就要追根溯源了。 跟那区区一千两兵饷相比,江西布政司拖延兵饷和江西都司后勤不力更应该论罪,而江西官员恐怕很难再众口铄金了。 “陛下,江西布政司拖延兵饷想必有难处或是误会,臣以为无须在此耗费精力!”张蓥心里不由得一急,当即站出来阻拦道。 “你这是什么屁话?克扣兵饷要查,因何拖延兵饷不能查了?” “陛下心系地方百姓安危,设赣南巡抚剿寇,布政司如此拖饷当斩!” “何止是布政司,江西都司执管将士以十万计,因何不替赣州新军解运兵饷?” “依本官看来,这江西跟扬州一般,地方官员早已经抱团,分明是一起合谋构陷王修撰!” …… 话音刚落,却不等朱祐樘作出回应,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第一时间跳出来,却是纷纷指责张蓥道。特别翰林侍讲学士李永通坚决捍卫翰林院的声誉,便将矛头直指江西所有官员。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这番言论,想到江西官员此次的步调出奇一致,亦是不由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李学士,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无凭无据岂能将江西跟扬州相提并论?”张蓥知道无法阻止调查江西布政使司,当即单单抓住李永通进行指责道。 翰林侍讲学士李永通当即冷哼一声,显得据理力争地道:“无凭无据?我翰林院走出去的官员从来没有贪墨之徒,若不是江西官员联合一起构陷王华,何来的克扣兵饷一事?” “江西官员此次步调确实过于一致!” “王华剿寇不给半分支持,这克扣一千两倒是纷纷跳出来,滑稽至极!” “有没有猫腻大家心知肚明,这江西官员是应该要好好地查上一查了!” ……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亦是隐隐感觉江西官员存在问题,面对还想要阻止朝廷调查的张蓥,便是纷纷声援翰林侍讲学士李永通道。 张蓥面对来自各方的声音,看到吏部、刑部、户部、工部和礼部已经抱团,哪怕自己兵部的左侍郎何琮亦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顿时感受到护皇党的强大。 若说地方还能有一战之力,在这个朝堂之上,压根没有自己的位置,更是不可能阻止得了朝廷调查江西布政使司。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听取张蓥的意见,当即一锤定音地道:“调查江西布政使司一事无须再争,朕意已决!诸位爱卿,可有合适的人选?” 徐溥又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但旋即脸上露出了苦涩之色。 且不说这位精明的帝王不可能选派自己阵营的人,而今天的京察已经被狠洗一遍,现在早已经是门党的天下。 李裕正想要推给顺天府尹宋澄,结果户部尚书李嗣抢先出列地道:“陛下,臣有一个人选最为合适,恐怕朝野都没有异议!” “咦?此人是谁?”朱祐樘听到李嗣这么一说,顿时亦是来了兴致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虽然觉得宋澄比较合适,但并不认为宋澄能够达到这种地步,实质宋澄更擅于刑侦案件。 李嗣迎着众人关注的目光,便是微微一笑地道:“据臣所知,王越正准备动身将前往广东整顿盐政,不日便会途经南昌,臣以为由王越清查此案最为合适!” 王越? 在听到派遣到江西南昌核查的官员竟然是王越的时候,张蓥等官员不由得愣住了。 王越做事狠厉则罢了,关键还极度精明,地方上所使的那些小把戏压根骗不过那位王砍头的眼睛。 一旦证实江西地方官员是联合诬告王华,证实克扣兵饷是一起有预谋的构陷,那么江西必定又是一场人头滚滚。 正是如此,在李嗣抛出这个人选的时候,张蓥等官员顿时感到天空都黑了下来。 完了! 徐溥的脸色瞬间惨白,意识到自己不仅如意算盘落空,而且很可能受到江西巡抚李昂的牵连,将会面临朝廷的清算。 原本打算利用王华克扣兵饷一事大做文章,从而保住地方的掌握权,但事情的发展突然不受自己掌握。 若江西巡抚李昂能够应付王越还好,一旦被那个王砍头抓到了小辫子,自己恐怕是真要面临入仕以来最大的政治危机了。 “臣等附议,请交由王越清事情的始末!”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听到是这个人选,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得知王越竟然是顺路,当即便点头道:“好,那么便由王越查实两司因何不作为,查清王华克扣兵饷一事的始末!” “陛下英明!”吏部尚书李裕已经感受到由朱祐樘掌舵的大明王朝越来越有章法,显得由衷地恭维道。 由于被兵部尚书张蓥这么一搅和,早朝耽搁了不少时间。 朱祐樘知道早朝只是走一个流程,事情其实早已经解决,又担心后面有人跳出来生事,便索性作出决定道:“今日早朝奏事到此为止,退朝!”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官员对这位越发老练的帝王更是敬重和佩服,当即规规矩矩地跪送道。 此时,天空早已经大亮,天空显得纤云不染。 随着朱祐樘乘坐玉辇离开,奉天门广场的一千多名官员纷纷散去。 万安和刘吉作为本朝仅有的两位阁老,却是不再前往文渊阁,而是打算经由西华门,从西苑门前去养心殿的新阁。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则是结伴离开,准备返回各自的衙门。 兵部左侍郎何琮已经笃定王华是遭人构陷,便故意大声地说道:“你们以为江西官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陛下刚刚的分析很对,朝廷明明是要进行剿寇,结果江西地方官员的所作所为简直比克扣千两还要恶心!” “纠正一下,王华克扣一千两兵饷未必是真,这做账的手法在户部早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都能做假账?” “若是抱团了,只要在秤和银箱做一些手脚,扣掉两成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吗?” “如此说来,这江西布政司当真要好好地查一查!” “何止是江西布政司,江西都司亦不是什么好鸟!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他们既然连兵饷都不替赣州解押,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依本官之见,这里压根就是一场阴谋!所幸王越幸好经过南昌,他定然能够让事情水落石出,江西那帮官员恐怕是要遭殃了!” “还是陛下圣明,若是真将王华召回来,真的被那帮人所蒙骗了!” ……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一起朝着午门走去,只是交谈的声音并没有刻意放低,甚至还故意加重了语调,而矛头直指庇护江西官员的张蓥和徐溥两人。 徐溥的脸色一直敛着,却是知道问题已经变得十分严重。 张蓥同样一声不哼,但心里还是存在着一丝侥幸,却不认为王越真有能力将江西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四章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在乾清宫享用早餐后,便乘坐玉辇来到这个处理政务的场所。现在的生活已经固定下来了,一天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处理两京十三省的事务。 刘瑾在这里已经燃起了檀香,而文书房已经将需要处理的奏疏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的顺序将奏疏放在固定的位置上。 朱祐樘在宝案前坐下后,便着手今日的政务,正在掌舵着这艘帝国航母。 “河南归德府多县受蝗灾减产,请朝廷减免今年夏粮一半赋税!” “陕西夔州府亡故、徒迁日增,请朝廷减免今年夏粮一半赋税!” “山东兖州府多县受干旱、蝗灾,请朝廷减免今年夏粮全部赋税!” “山东曹州府受洪灾所害,百姓房屋被毁无数,请朝廷减免今年夏粮全部赋税!” …… 由于夏粮收成在即,一些地方官员纷纷上疏请求减免夏税,主要集中在旱、涝、蝗等自然灾害之中。 大明的官员固然是吃朝廷的俸禄,但惦记朝廷下旨减免粮税的官员并不少。 地方官员一旦替当地百姓成功请求免掉税粮,必定会得到地方百姓的歌颂,甚至坐拥大量田亩的官绅还会万民伞等,从而获得良好的政治名声。 像江西巡抚李昂时任山东青州知州在当地出现灾情的时候,发官仓粮数千万石使青州饥民赖以度荒,当地百姓在青州袁海亭为他立生祠以示感念。 明明这些都是朝廷的厚恤,结果功劳都会归到地方官员身上,亦让地方官员对夸大自然灾害是乐此不疲。 当然,朝廷只要同意对地方的税赋进行减免,那么将会出现很大的寻租空间,甚至出现朝廷免税而地方官府照例征税的情况。 特别是在一些土地兼并严重的地区,朝廷一般都会减免地方上的税收以恢复生产,而实际上获利最大的就是有钱的士绅群体。 正是如此,在名声和利益的双重诱惑下,地方官员对请求减免粮税是乐此不疲,甚至已经出现了伪造灾情的情况。 在原先的历史上,弘治元年的税粮从2600万石一下子跌到1900多万石,正是由于弘治听从地方官员的奏疏而大肆免税所致。 朱祐樘自然能够体恤底层的百姓,但知道滥好人做不得,不说免掉的税赋其实很难落到弱势群体手上,而且大明需要农税来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 若是随随便便打一个口号便同意减免赋税,那么大明的财政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到最后只会啥事都做不了。 像此次赣南剿寇,其实是需要财政支持的,所以银钱不可能是凭空变来的,故而最重要的粮税不容有失。 好在,万安和刘吉面对地方官员的小把戏很是熟悉,故而将这些奏疏交给他们票拟,倒不会出现太大的纰漏。 另外,关于户部右侍郎的人选一直是悬而未决。 由于原户部右侍郎刘忠已经前往地方担任湖广总督,户部右侍郎的位置按计划是由户部十三司郎中担任,但十三位郎中并没有能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人选。 只是倒不需要过于着急,自己有着好肉在手,压根不需要担心没有卖力干活的人出现。 朱祐樘知道还是要重视地方灾情,对刘瑾便是吩咐道:“传朕口谕,户部统计历年各地灾情减免情况,汇报成册上呈于朕!” “遵旨!”刘瑾当即便是领命道。 侍到下午时分,一份由赣南而来的奏疏到了案头上。 朱祐樘看到出自王华的奏疏,对此次的南赣剿寇经过有了更详细的了解,而凭着这份胜绩想要护住王华无疑是十分轻松的事情。 即便王越无法替王华洗清克扣兵饷的罪名,但凭借着王华此次的战绩,只需要找一个名目帮王华轻轻抹过即可。 只是让他感到微微意外的是,此次剿寇的功臣竟然是王守仁。 时间拨回到赣南的战事之前,王华在意识到兵饷的事情是被江西巡抚李昂和江西布政使徐怀联手下套后,便选择相信自己儿子王守仁相助自己清剿大帽山的流寇。 赣南巡抚衙门除了八名从府衙那边调来的书吏外,其余十二名都是王华亲自招进来的,而能知晓核心决策的书吏只有四名。 王守仁在返回赣州的途中,已经意识到赣南巡抚衙门有内应,他们的每一步大的行动都是提前被人知悉。 有鉴于此,他故意带上那四个有嫌疑的书吏前去大帽山附近一带绘制地图,而后由赣州假扮成流寇偷袭他们。 那两个内应果然上套,在面对“流寇”就要挥刀解决他们的时候,当即便自曝自己身为内应的身份。 王守仁消除自己队伍中的暗谍后,选择赦免这两名暗谍的罪过,让他们前往大帽山的老巢送去假情报和探听里面的虚实。 大帽山四面险绝,唯一面得上。由于贼设礧石滚木拒之,即将流寇没有撤走,官兵亦是不敢近,这便是迟迟拿不下这伙流寇的原因之一。 由于两名内应带去假情报,他们误信赣州新军是想要捣毁他们在仙女寨的分支据点,便诱使一队人马前去支援。 王守仁早已经亲自带兵设伏,在将这一支人马擒下后,便令一股官兵穿上贼衣。趁着暮色上山,诈为刚刚从仙女寨归来的贼人。 守山的贼人见到王守仁等人上山,并没有怀疑他们是官兵假扮,且历来精准的情报令他们早已经麻痹大意。 侍官兵渡险后,遂拔除这个险隘,令后面的赣州新军全部安全渡险。 虽然贼人很快知道已经兵临城下,但赣州新军都是经过挑选的精壮将士,王华和王守仁亲率大军杀进寨中。 面对从天而降的赣州新军,贼人仅有少数人从狭窄的后山道逃亡,五百人被杀,而近两千人恸哭请降。 正是王守仁的反间计和瞒天过海两计双管齐下,令这股盘踞在赣州境内最有实力的流寇被灭,取得了弘治朝第一场大捷。 随着这伙最大的流寇被剿,剩下小股的流寇已经不足为虑,将赣南境内的流寇扫平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次日清晨,在一把火将大帽山的寨子烧了后,王华率领队伍凯旋而归。 在回程的时候,王华意识到南边的区域过大。这里远离县城,确实不利于朝廷的管理,不由得露出沉思的表情。 终究是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很快便想到可以增设县城加强治理,将这里打造成为真正的王化之地。 “爹,你此次得替孩儿向陛下表功!”王守仁对此次的剿寇行动十分的兴奋,眼睛显得一片雪亮地道。 王华正思考着设县的事情,闻言便随口询问道:“这是为何?” “我不要做圣人,我要成为王越那样的人,将来领兵出塞讨伐鞑子封爵!”王守仁设下新的目标,显得心志坚定地道。 王华没有想到自己儿子竟然又想统兵打仗,便轻瞥儿子一眼道:“王越可是有功名在身的,你要真想成为王越,那就好好呆在家里温书备考!” 尽管他是状元郎,但亦是知晓考取功名的难度。 自己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儿子想要考取进士,至少要苦学十年才有机会,而且还仅仅只是拥有机会而已。 “我可以考功名,但我现在要混上一个军职,所以你此次要替我表功!”王守仁宛如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即信心十足地表态道。 王华再三思虑后,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始末向皇帝汇报。至于皇帝是否要对儿子进行额外的恩赏,是否给儿子授予军职,这就要看儿子的造化了。 其实经过这一场战役,他亦是看到自己儿子身上的军事才能。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的是,王华克扣兵饷的事情在朝廷发酵,而今朝廷交由王越来查清江西扣饷事情的来龙去脉,而王守仁亦将会见到自己的偶像。 时间悄然来到五月中旬,西苑已经是郁郁葱葱的皇家园林场景。 朱祐樘除了偶尔在西苑的西北边骑马外,时常来到这一座新修的听潮阁中,坐在大液池边上垂钓。 蓝天和白云正倒影在宛如镜面般的湖面上,这里的夏波微微荡漾,而水里的鱼儿正欢快地在清澈的湖边畅游。 太液池的鱼资源十分丰富,加上太监每日都会在这里固定的水域进行投喂,故而成为了一处极好的钓点。 朱祐樘对处理政务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每日处理完奏疏后,偶尔会来到听潮阁边上的凉亭垂钓处,坐在软榻上进行垂钓。 木制的浮标下沉,随着朱祐樘的手腕发力将鱼竿提起,一条三指大的鲫鱼当即便跃出了水面,落在旁边的空地上。 身穿三品官服的陈坤眼疾手快地扑住那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显得恭维地道:“陛下,您钓鱼是真厉害,已经第五条了!” “不是朕的技术厉害,而是这里的资源好!”朱祐樘看到才刚甩下的鱼钓又用了动静,透着几分懒散地道。 整座太液池被西苑圈了起来,而这片水域都是禁钓区,自己现在想钓不上鱼都挺难。亦是这个原因,对前来垂钓倒是兴趣不减。 “微臣家里便在珠江之侧,但能像陛下每次动标都能钓起,实属垂钓之高人也!”旁边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显得恭维地道。 朱祐樘看到已经收获不错,便对旁边的刘瑾吩咐道:“侍会将两条带回去交给牛蒙蒙,让她用来喂小花!” “遵旨!”刘瑾不知道牛蒙蒙哪里修来的福分,这一份恩宠令他都生起一丝妒忌,当即便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收起了鱼杆,端起旁边宫女刚刚泡好的茶喝了一口,打量身穿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道:“户部山东司员外郎吴裕?” “微臣在!”吴裕急忙回应地道。 朱祐樘认真地审视这个有上进心的户部员外郎,便放下茶杯淡淡地询问道:“你当真认为山东兖州府今年汇报的灾情有猫腻?” “臣翻阅了历年山东各府县的雨泽录,臣以为兖州府今年的旱灾恐有不实!”吴裕面对询问,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扭头望了望陈坤,显得认真地询问道:“陈卿,你怎么看?” “臣看到吴员外郎的总结归纳,亦是以为山东兖州恐有猫腻!今黄河有工程督造,臣以为可以此为名义,由吴裕前去暗访,以查其中的虚实!”陈坤迎着朱祐樘的目光,当即说出自己的计划道。 朱祐樘知道这个事情确实可以派人下去查实,便是认真地询问道:“你以为山东巡抚钱钺此人如何?” “回禀陛下,臣跟此人并无交集,亦不晓得此人品德如何?”陈坤自知自己的资历浅,不由得苦涩地道。 朱祐樘思索片刻,便做出决定地道:“钱钺今年年初方由贵州按察使升任山东巡抚,只是此人德行不清,故此次行事不为任何人所知!你跟工部屯田司郎外员刘柊禹一起秘密前往山东兖州府,陛授你们两人便宜行事之权,查山东兖州灾情虚实!” “臣领旨,一定不负陛下恩典!”户部山东司员外郎吴裕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当即便是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陈坤看到朱祐樘还要在这里钓鱼,便识趣地带着吴裕告辞离开了。 朱祐樘看着湖面上的浮木,亦是开始思考山东这个重要的省份。 明朝历史上的山东的瘟情很多,一则是受黄河泛滥之苦,二则是饿死的人多出了瘟疫,主要是由于土地兼并比其他地区要严重所致。 想要解决山东的问题,除了治理黄河之外,更重要还是要着手处理土地兼并问题。 兖州府? 曲阜的孔家不就是在那里吗? 似乎……有点意思了! 朱祐樘突然联想到山东的曲阜孔,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只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次日清晨一快骑由西北方面而来,这份塘报很快便送向了西苑,交到朱祐樘的手里。 朱祐樘在看到来自大同塘报的时候,脸上却是充满了惆怅。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夷狄奉中国(月票加更) 五月的大草原,显得绿意盎然。 大同的边墙横亘在这片大草原之上,经过开凿的石块和烧制的城砖组成一段长达三百多公里的长城,成为大明抵御蒙古的最强防线。 “杀!” “杀!” …… 茫茫的大草原突然杀气冲天,两万骑兵宛如饿狼一般,手持蒙古的弯刀策马朝大同这边的城墙而来。 由于长年狩猎,加上如今蒙古诸多部落征战不断,这帮身经百战的蒙古骑兵身上弥漫着肃杀之气。 令人十分意外的是,领兵的竟然是一个身材结实的少年,眼睛充满着杀意奔向了城墙而来道:“杀!” 经过岁月的侵蚀,这一条长达三百多公里的城墙在某些地方已经渐渐出现溃口,宛如一段水坝出现了缺口般。 偏偏地,这种溃口总是不合时宜出现,且修补需要花费大力气和钱财,故而成为蒙古骑兵的突破口。 “怎么办?” 大同的将士虽然已经提前探到草原的动静,但看到朝着这里飞奔而来的蒙古骑兵,亦是不由得惊慌地道。 尽管他们近些年没少跟蒙古交锋,但面对如此大规模的进犯,却是十分罕见的情况。即便宣府军会前来支援,但亦是仅仅在来的路上而已。 “怎么办?” 大同巡抚左钰是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头子,正眯着眼睛看着卷起滚滚烟尘的蒙古骑兵,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虽然他入仕已经三十余载,曾经在地方平定民变,但从来没有独面蒙古骑兵的经历,更别说是这种大规模的骑兵寇边了。 一个处理不当,不仅是他项上人头不保,而且还有可能累及家人。 左钰原本还贪图权势,只是现在的新君是一个重实务的君主,而自己注定很难得到重任,不由得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递辞呈回山东老家享福。 “兄弟们,准备迎战!”大同副总兵陈坚虽然意识到此次事态十分严重,但还是第一时间组织大同将士进行防御道。 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历史可以重来,将时间直接拨回到王越和汪直主政的时期。 那个时候,大同不仅拥有悍不畏死且精明的两位主帅,而且两千精锐还没有被大同监军太监蔡新和大同勋贵总兵许宁坑死,可谓是将强兵壮。 凭那时的配置,何须惧怕这帮鞑子? 即便他们大同真要跟蒙古骑兵开战,那亦能重挫来犯之敌,凭借大明的家底更是可以再次直捣蒙廷。 只是造化弄人,他们大同最有军事才能的两位主帅在东南任职,而两千的精勇之士已经成为了亡魂。 “杀啊!” 蒙古的两万骑兵离溃墙越来越近,那一把把高举的腰刀闪现白色的光芒,仿若一股铁流朝这里涌来。 大同巡抚左钰的嘴巴哆嗦,却是突然做出决定地道:“退,咱们退回镇城,再……再与之周旋!” 在这一刻,他已经感到了害怕,早前的勇气早已经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没有汪直的勇气,没有王越的军事才能,此刻仅仅只是想到贪生怕死的蔡新,却是知道龟裂在镇城中可以保命。 “巡抚大人,咱们可以借由此处的地利防御,不宜急退伤士气,还请三思!”大同副总兵陈坚没想到左钰这般贪生怕死,当即便站出来劝阻道 “此处地势平衍,寇至无可御,本官领主军返回镇城以守大同无恙,你在此负责防务!”大同巡抚左钰看着这里并没有山体地势之利,当即便是溜之大吉地道。 两位参将都是左钰的心腹,且同样害怕蒙古的铁骑,当即便欣喜地护送左钰返回镇城。凭借镇城的城墙,可以保他们万无一失。 大同无恙? 大同副总兵陈坚看到无法阻拦左钰离开,脸上不由得泛起苦涩的微笑。 左钰要保的其实是乌纱帽,他选择屯兵于大同镇城,自然不用担心蒙古骑兵。凭借大同城墙的坚固,蒙古骑兵压根不可能攻下来。 “大同无恙”仅仅是“大同镇城无恙”,但大明周边的地区却无法独善其身,必定又得遭到鞑子的抢掠。 陈坚知道自己所守的溃墙不能失守,当即便扶刀怒目望向来犯的蒙古骑兵,打算跟靼鞑部殊死一战。 且不说早前所结下的种种仇恨,单是在四年前的那一笔血债他们大同将士就要跟靼鞑部不共戴天。 吁! 达延汗在离城墙仅仅只剩下几百米的地方勒紧马缰,正虎视眈眈地望向那个溃墙口子,同时望向如临大敌般的明军将士。 他本是一个遗孤,由于身上所流的是黄金家族血统,所以被满都鲁的遗妻满都海哈屯接纳。在迎娶满都海哈屯后,年仅七岁的他便继承汗位。 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遗孤到蒙古最大势力的可汗,这种际遇简直像是一场梦。 早年前,他是被妻子满都海哈屯绑在背后作战,这让他混得十分靓眼的战功。现在他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所以拥有了独立作战的能力。 此次他亲自率领两万骑兵前来,算是他真正的独立领军作战,而矛头正是指向这个实力强劲的中原王朝。 “弟兄们,驱除胡虏,扬我国威!” 大同副总兵陈坚看到已经兵临城下的达延汗,当即便鼓舞士兵地大声道。 “驱除胡虏,扬我国威!”大同将士并没有受到大同巡抚左钰撤退回镇城的影响,当即便纷纷响应地道。 出生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世世代代都注定要成为军人,更需要跟蒙古作战。经过这么多年的交锋,早已经积下了血海深仇。 所幸,现在开中法已经得到恢复,他们并不需要过度地为军需所担忧,而今其实具备跟蒙古骑兵作战的能力。 咻! 正是这时,达延汗派出一匹快马朝着这里飞奔而来,在近处当即弯弓搭箭,便朝天空射出了一支箭。 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那一支箭不偏不侈地落在了城墙上。 陈坚初时以为是蒙古大举进攻的信号,但很快便注意到那支箭带着东西,等部下送过来才知道是一封锦书。 锦书是丝质,而上面用汉字和蒙古字所书,竟然还有着一个大元玉玺印。 “我们此番前来并不是要进犯大明,而是要求两国通贡互市!我们大汗说了,六月十五日再来,等大明皇帝的圣旨来复!”一个蒙古首领显得十分倨傲,便对着城墙进行喊话道。 陈坚手里拿着锦书,便认真地说道:“六月十五日,这个时间太过于仓促了!” “本汗不是来跟你们商量的!六月十五日,是战是和,等你们大明皇帝答复,咱们走!”达延汗的下巴抬起,显得满脸倨傲地道。 虽然此次足足率领两万骑兵而来,但主要是要恫吓大明皇帝,逼着大明皇帝承认自己大元皇帝的身份,同时开启两国间的通贡互市。 尽管他想要恢复先祖的荣华,重新入主中原,但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允许。 首先是蒙古内部。虽然自己是黄金家族的后代,亦是翦除同部的太师癿加思兰、亦思马因,但像异姓领主乜克力部一直反对蒙古统一。 其次是外部问题。虽然他们得知大同的两位主将王越和汪直先后被调离,满都海哈屯便趁机派兵进犯,只是利用十骑充当诱饵便将愚蠢的明军诱出了自己的伏击圈,但大明终究拥有王越和汪直之流,且明军采取防卫的战略仅仅只能洗劫府城周边的村落而已。 最后是物资问题。在经历这么多场的蒙古统一战后,他们的物资消耗十分严重,故而需要用马匹大明换取物资渡过难关。 正是如此,他跟满都海哈屯希望将精力放在统一内部上,逼迫大明承认自己天元大可汗的地位,同时通过大明完成物资补给。 说着,达延汗并不理会大同副总兵陈坚的反应,当即便带着两万骑兵北归,显得是来去匆匆的模样。 只是可惜,已经吓破胆般的大同巡抚左钰压根不敢留在这里应战,而是宛如缩头乌龟般躲回铜墙铁壁般的大同镇城。 大同镇城周长十三里,高四丈二尺,壕深四丈五尺,以砖外包,设四门: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四门外均有瓮城。 由于这些的军户和边民众多,故而这座城具备座城和边防重镇的双重规格,而大同巡抚衙门自然坐落在这里。 大同巡抚左钰在得知达延汗的来意后,顿时是大喜过望地道:“达延汗只是想要跟大明通贡互市?” “巡抚大人,他自称是大元天可汗,这分明是要我们大明承认他是大元皇帝的身份!”陈坚的眉头微蹙,当即纠正道。 大同巡抚左钰如获至宝般,拿着那份锦书道:“这个不重要!即刻将这个喜讯上报朝廷,草原小王子是要向我们大明臣服了!” 臣服? 陈坚不由得一愣,总觉得这个用词十分不恰当。 大同巡抚左钰压根不注重这些细枝末节,当即便将这个消息通过塘报汇报给京城。 只是此次让他吓得着实不轻,再三思索后,意识到大明有可能不肯承认达延汗大元皇帝的身份,当即便决定递上辞呈。 这些年已经积下丰厚的家资,犯不着继续呆在这个位置承担这种掉脑袋的风险,现在急流勇退才是上上之选。 五月的京城,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 “通贡?我看那个小王子是包藏祸心、探我边军虚实!” “咱们历来是薄来厚往,蒙古所图无非是咱们的贡品!” “这种人终究是狼子野心,本公子以为直接拒绝不给便是!” “对,不跟蒙古通贡互市,若是他们真要战的话,吾辈当弃笔从戎!” …… 随着消息在京城中传开,达延汗请贡的事情很快便引发朝野的议论,而京城舆论方向倾向于不答应。 “夷狄者声教所不加,其潜称名号,自其故态。于中国无预其,虽辞若骄倨,然自古御戎来。则不拒在我。先朝亦累赐包容,今彼既在边候,旨宜且降敕大同守臣宣谕其酋长果诚心入贡,则以小王子所遣应入者名数上,请遣内外重臣迎之如故事。若观望不来,亦听之,仍严我兵备相机战守。” “自古驭夷之道未尝不以怀柔为上策。今小王子以皇上嗣统感恩向化,遣使入贡,若不俯顺其情使之怀,惭意沮则。外为强肤所胁,欲来不能,欲往不安,非大举入寇,计无所出。” …… 这个时代的掌权者终究不是气血方刚的士子,而是那些喜欢共享太平之福的重臣和武勋,他们很多人却是想要以和为贵,共享太平之福。 “谓瓦剌精兵数万,岂无窥觎中国之心?特以小王子部落隔绝其间,往来必假道而后得入。朝廷能与小王子通和,若汉之呼韩,唐之突利,使为外藩。瓦剌虽强,岂能越小王子而入哉?” “今逆虏外称纳贡而内畜奸谋,恐译字通事官,拜虏中,走回人等贪其贿赂,以中国事情告之,为害非浅。乞敕兵部榜谕。” …… 当然,对大明跟达延汗通贡一事,朝廷亦是存在一些反对的声音。 只是不管主战和主和如何争吵,现在真正做决定的是朱祐樘。朱祐樘现在已经彻底掌握朝局,特别在江西的事件后,张蓥和徐溥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朱祐樘作为事件的真正决策者,面对这个事情亦是感到犯难。 他知道只要此次同意达延汗的请求,由于达延汗需要继续统一蒙古事业,故而接下来的几年都不会骚扰大明。 只是事情亦有隐忧,毕竟达延汗一旦取得蒙古统一,不仅会频繁进犯大明边地,而且蒙古将会成为大明王朝贯彻始终的毒瘤。 正是大明的此次退让,致使达延汗顺利统一蒙古,从而结束蒙古分裂的局面,导致今后蒙古频频南下抢掠边地。 更为甚者,他们数次进犯山西,更是杀到北京城下逼得嘉靖帝同意互市,而后又用抢掠来的金银珠宝购买生活物资。 朱祐樘知道不能只专注眼前的得失,而是要将目光放得长远,便在纸下写道:“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今小王子欲称帝自立,罔不臣服,非我强明所能忍也!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敢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之!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王砍头持刀入洪都城 正当京城为蒙古问题而焦头烂额的时候,大明东南的山水仍旧美如画卷般,特别是那一条条静静流淌的江流。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 在元末明初之时,正是这里发生了一场著名的洪都保卫战,那是华夏最著名的守城战役之一,而洪都正是现在的南昌城。 南昌城全长7.2公里,高二丈九尺、厚二丈一尺、深一丈一尺,共有七座城门,分别为德胜门、永和门、顺化门、进贤门、惠民门、广润门、章江门。 由于南昌城地处赣江之侧,下游便是鄱阳湖,从鄱阳湖口能进长江,故而这里的水路交通十分发达。 五月底的南昌绿意盎然,赣江由南往北静静流淌,江面是来来往往的船只。 身穿三品官服的江西巡抚李昂率领南昌府的所有官员来到码头前,正是朝着赣江的北边张望,因为钦差即将到来。 “朝廷不是应该要将王华押解赴京候审吗?” “王华算是命硬!赣南大捷,朝廷处置自然要柔和一些了!” “这多亏他生了个好儿子,听说此次剿寇的主意全都是他儿子出的!” “他儿子做事倒是有魄力,但年轻人容易不计后果,竟然丢下诸养和的女儿回了赣州!” …… 李昂的身边是江西左布政使徐怀、江西都司都指挥使刘军和江西按察使陈永好,由于离身后那一群官员比较远,便是在这里毫无顾忌地交谈道。 在他们的计划中,只要他们江西地方官员联手,将朝廷空降下来的赣南巡抚王华除掉是十分轻松的事情。 只是此次赣南大捷,却是打乱了他们的部署。原本应该是王华被逮捕进京候审,结果赣南大捷让王华突然添加了政治筹码,致使朝廷此次派钦差前来。 “你们都不要乱了阵脚,而今王华克扣兵饷是证据确凿。不管朝廷是将王华逮捕进京,还是派钦差前来查案,咱们只需要如实汇报即可!”李昂望向已经有了动静的江面,显得运筹帷幄地道。 他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虽然此生恐怕无缘进入朝廷中枢机构,但在地方势力的经营上,却是比谁都有更有心得和手腕。 得益于吏部左侍郎徐溥的支持,而今江西大部分官员都聚拢在自己的麾下。只要将克扣兵饷的罪名扣在王华头上,即便王华拥有赣南大捷这份军功,亦不过是功过相抵。 到了那个时候,江西还是属于自己的江西,而皇帝想要通过京官插手江西的计划恐怕是无疾而终。 正是这时,一艘官船已经是越来越清晰,船头悬挂的那一面龙旗显得十分亮眼,在江风中猎猎作响。 “来了!” “来了!” “钦差来了!” …… 江西官员几乎都是地地道道的地方官员,一生之中压根没有几次能接触到钦差,故而纷纷显得激动地道。 当然,他们亦是有着别样的心思,想要争取钦差逗留在南昌期间,好好表现给钦差留下一个好印象。 到了将来,或许这个钦差突然会想到自己,从而将自己再向上提拔一级,甚至直接将自己引为心腹干将。 李昂为何能够显贵?这还不是他抱上了吏部左侍郎徐溥的大腿,由一个小小的知县成为江西最有权势的人。 来得这么快,这位钦差究竟是谁呢? 江西巡抚李昂看着那一面飘荡的龙旗,不由得感到好奇地道。 同样心思的官员并不少,由于只知晓朝廷派钦差前来江西,但终究是派谁前来并没有直接说明,而这位钦差来的速度比所有人的预期都要快。 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 那一艘高大的龙船像是从迷雾冲出来一般,在平静的江面划出一道水波,很快便徐徐停泊在码头边上。 陆松所率的钦差卫队站在甲板上,此刻显得无比的威严。 经过扬州一役,他们可谓是名声在外,所到之处令地方官员惴惴不安。终究而言,他们斩杀的人着实是太多了。 “下官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李昂率领江西众僚恭迎上使驾临南昌!”江西巡抚李昂当即率领众官员恭迎道。 身穿二品官服的王越来到了甲板中,居高临下望着跪在码头上的众官员淡淡地道:“众位同僚免礼!” 啊? 王越?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悦跟随大家一起谢礼,只是站起来抬头望向甲板出现的王越,顿时目瞪口呆地道。 其他人或许认不得王越,但自己前些年正是湖广按察使,在王越谪居安陆期间,却是数次前去拜访王越。 现在看到朝廷派下来的钦差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王砍头,顿时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 王越?王砍头? 在场的江西官员足足有几十号人,不仅是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悦认出了王越,还有几位官员同样是见过王越,顿时难以置信地道。 怎么会是王越? 江西巡抚李昂跟王越并没有交集,只是得知眼前这位钦差便是大名鼎鼎的王越,心里不由得慌乱起来,同时生起了一种深深的困惑。 天下人都知道王越正在总理盐政,朝廷为什么突然派遣王越前来江西,而且还是处理一个区区千两白银的案子,难道王越又遭到贬谪不成? 锦衣卫百户陆松扭头望了王越一眼,当即便高举手中的圣旨朗声地道:“江西诸僚听旨!” “臣等敬问圣安!” “圣躬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古来圣王治世赖有贤臣,周召以降,有晏婴、百里奚、孙叔敖之属,汉有萧何、曹参往续。臣举则君正,天下治焉……江西赣鄱大地,堪承国脉,位尤重焉,朕殊重之。特由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王越代朕巡狩,体察民情,整饬吏治,便宜行事,所至之处如朕躬亲,钦此!” 代朕巡狩?便宜行事? 江西都司都指挥使刘军和江西按察使陈永好不由得面面相觑,在他们预期中朝廷派钦差下来核查王华克扣兵饷一案,结果王越竟然是代天子巡狩。 从这字里行间不难看出,天子是对江西的官场感到不满,以其说是来查王华克扣兵饷,还不如说是整饬江西的官场。 但……他们似乎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而且王华克扣军饷亦是有证可查。 “完了!朝廷肯定是知道了!”江西左布政使徐怀有着十分敏锐的政治敏感,在听到这一道圣旨后,当即便感到了大祸临头地喃喃自语道。 咳! 江西巡抚李昂看到旁边徐怀的心理素质这么差,当即便是咳嗽一声,同时递给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虽然事情确实脱离了自己掌握,但他自信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加上这么多年在江西的经营,定然能轻松应对这个外来者。 哪怕这位是天下闻名的王砍头,顶多只能算是一头强龙罢了。 王越在亮明身份后,便将目光落在江西巡抚李昂身上淡淡地质问道:“李巡抚,你可知罪?” 这…… 江西布政使司参议诸养和等官员不由得一愣,却是没有想到这位钦差刚刚到来便将矛头指向李昂,便是纷纷不解地望向王越。 “钦差大人,本官不知你此话何意?本官何罪之有?”江西巡抚李昂万万没有想到王越的矛头指向自己,当即便强硬地回应道。 王越的脸上一沉,显得煞有其事地道:“汝作为一地巡抚,下不安民则罢,竟上不替陛下解忧!今本钦差亲至,定要好好查一查你!来人,将李巡抚收监,容候再审!” 这都行? 江西左布政使徐怀等官员不由得眼睛一瞪,发现这位钦差似乎有点不讲理,显得惊讶地瞪起眼睛道。 “王越,你我同品同职,如此便将本官收监,你眼里可还有王法?可还有官场规矩?”江西巡抚李昂万万没有想到王越竟然这般对付自己,当即便怒声质问道。 且不说官场的潜规则是做人留一线,而今他跟王越同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结果王越刚刚到来便将他收监调查。 若是他真有什么把柄落在王越手里还好,但自己压根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这让他亦是无法容忍王越的胡作非为。 王越面对徐怀的质问,却是淡淡地回应道:“本官乃是奉旨巡狩的钦差,将你拿下审查又如何?难道你还想造反不成?” “你……你这是乱命?”李昂知道王越是钦差,但还是不愤地指责道。 王越冷哼一声,显得十分不屑地道:“若真是乱命,就凭你如此质疑本钦差,本钦差便可祭出尚方宝剑斩去你项上人头!” 啊? 尚方宝剑? 这还怎么玩嘛? 江西左布政使徐怀等官员这才反应过来,王越手里确实是握着大杀器,顿时亦是理解王越为何能这么狂了。 李昂此次气得是咬牙切齿,但面对这个手握尚方宝剑的流氓,亦是只能责怪当今天子怎么能将尚书宝剑赐给这个老流氓。 “来人,将他绑了!”陆松带着锦衣卫来到李昂身前,当即便大手一挥道。 王越并没有罢休,望向江西的三司首官淡淡地说道:“你们三位亦跟本钦差走一趟,本钦差需要你们的配合调查!” 江西都司都指挥使刘军和江西按察使陈永好相视一眼,却是知道他们更加没有资本跟这位老流氓叫板。 “遵命!”徐怀意识到自己敢情啥都不是,当即规规矩矩地道。 只是看着自己要被王越监禁,江西都司都指挥使刘军忍不住询问道:“钦差大人,你不是奉旨下面查克扣兵饷一案的吗?你此举意欲何为?” 江西布政使司参议诸养和等几十名官员纷纷扭头望向王越,亦是不明白他这是唱哪一出,跟他们所意料根本不是一回事。 “你们以为朝廷派本钦差前来是为了那区区一千两兵饷吗?朝廷现在是要查的是江西,查你们江西官员为何如此不作为,查你们中间是谁在阻止朝廷赣南剿寇!”王越居高临下地望着码头上的几十名官员,当即声色俱厉地道。 啊? 在场的官员得知王越的来意,顿时感到乌云压顶,敢情这是要对他们兴师问罪来了。 王越将下面官员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软硬并施地道:“本钦差在这里放话!凡是能够提供线索者,本钦差可以保其周全,但如果本钦差查到谁知情不报或牵涉其中,那么通通都要一起问罪!”顿了顿,便是直接安排道:“今日接风宴就别搞了,大家回去好生体会,自己有没有需要向朝廷交代之事!” 人的名,树的影。 王越的名声着实是太响了,扬州一日斩尽百官成为天下百姓的英雄,更是被无数士子奉为了偶像。 在得知王越来到南昌城,四面八方的百姓宛如潮水般涌来,却是想要一睹王砍头的庐山真面目。 王越对此已经习惯了,自从在扬州城一日斩了百官后,不论他到哪里,哪里的百姓和士子都会这般疯狂。 只是百姓越是疯狂,他便觉得自己的责任越重。 像此次奉旨巡狩江西,他就感受到肩上的那份责任,却是知道有义务为热情似火的江西百姓斩出一个朗朗乾坤。 夜幕降临,南昌城少了几分平日的喧嚣,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 王煜和胡军一直相伴左右,王煜显得不解地询问道:“爷爷,你这是唱哪一出?咱们手里没有任何罪证,你现在将李昂等高官监禁,这似乎不好向朝廷交代吧?”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你就等着吧,事情很快便迎刃而解!”王越正在灯看书写着兵法心得,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王煜正想要继续刨根问底的时候,苟火旺从外面走了进来。 王越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直接询问道:“谁来了?” “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悦!”苟火旺已经决心追随王越,当即便认真地汇报道。 王煜和胡军面面相觑,仍旧不明白自己爷爷葫芦里卖什么药,亦不明白堂堂的江西右布政使为何突然深夜造访。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吏治大坏而清名在 六月的京城,骄阳似火。 普通百姓的脸上分明多了一抹嫌弃,不说在郊外田间劳作的农夫,哪怕在城内的贩夫走卒都时常汗流浃背。 面对这种糟糕的天气,底层的百姓只能默默地忍受,至于一斤冰块可以卖出数百文钱的冰块自然是望而兴叹了。 每当这个时候,地方官员都会派遣人员上京,对各个手握实权的官员纷纷送上孝敬银,美名其曰:冰儆。 “百官俸给,不足以赡养自身,故吏治大坏。” 其实这话前半句并不严谨,但后半句倒是直指大明官场的现状。 由于现在大明官场的趋势是官商一体化,很多官员出身于富裕之家,压根不需要为了养家而贪墨。 大明的俸禄虽然比宋朝低,但正五品的官员俸禄是192石,这已经是16个成年人的口粮,何况还是各种隐性福利,像进士官员的优免和柴薪银皂隶银等。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来自地方的“冰儆”、“炭儆”和“别儆”等,这些收入压根不存在赡养不了自己一说。 只是“吏冶大坏”,倒确有其事。 以冰儆银为例,这些银钱不可能凭空变出来的,但京城的官员为了敛财自然是眨一只眼闭一只眼。 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前途,自然是设法继续在地方搞钱,从而为自己的仕途进行铺路。 正是如此,一些看似清廉如水的高级官员,单是下面地方官员的孝敬银便已经足够他们子孙三代衣食无忧了。 坐落在小时雍坊的徐府,在这个炎炎夏日中,却是不断收到来自地方官员的冰儆银,给这座炎热的徐府不断输送冷气。 身穿二品官服的徐溥跟往常一般乘坐轿子回到家里,管家欣喜地拿着账本迎了上来,上面正是记录着最近地方官员的冰儆银。 徐溥显得心绪不佳的模样,当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更愿意做一个并不知情的清官。 “爹,孩儿跟那几个举人朋友约好今日前往寒林寺温书,所以想要一些盘缠!”徐元概在家里等候多时,当即便迎上来讨好地道。 一旁的管家看到徐元概又是伸手要钱,发现徐元概亦就是生在徐家,一般的家庭早已经被这位四公子败光家业了。 徐溥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打量起儿子道:“你是不是闯祸了?” “爹,没有的事,你就给我盘缠吧!”徐元概心里当即一紧,便连忙摇头否认道。 徐溥其实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显得心绪不高地挥手道:“既然不是闯祸,那就别总想着到处跑,过两日再到库房支银!” “爹,我已经跟朋友约好的!”徐元概看着还要多呆两日,顿时苦着脸恳求道。 徐溥并没有搭理徐元概,便径直朝着正房而去,却是知道自己若没有安排的话,恐怕是真的只能名落孙山了。 “快,快替老爷更衣!”管家跟着徐溥来到后宅,对四名侯在这里的丫环催促道。 徐溥已经习惯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每日归来都会换下身上这一套官服,改穿一套舒服的居身服饰。 起初,他只是觉得这样穿着会更舒服,只是现在慢慢理解杨廷和的那一份心情,着实是身上这套官服给他带来了不自在。 他明明是资历最深的帝师,又是清流的领袖,在朝野拥有响亮的贤名,可以说是当朝宰国的不二之选。 按说,他作为当今皇帝的帝师,在新朝怎么都该入阁拜相。只是情况截然相反,他不仅至今都不得寸进,而且已经被排挤在权力的核心圈层之外。 现在他别说将万安和刘吉取而代之,哪怕吏部尚书李裕都要骑到自己的头上,而今身上这套二品官服简直是一种羞辱。 堂堂的第一帝师落到如此待遇,纵观整个大明王朝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有的时候,他是真希望朱祐樘那小子直接将自己免了,断了自己还存在将来入阁拜相的念想,而自己回老家便可以享受富家翁的生活。 若是再纳一个十八岁的小妾,没准还能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偏偏地,吏部左侍郎的位置太过诱人,而他根本下不了决心脱去这一身官袍,放不下这一份沉甸甸的权力。 徐溥有想过辞官,但仅仅只是想一想而已。 他爬到这个位置并不容易,更不想辜负自己恩师的栽培。虽然现在的处境不佳,现在的位置可以说是羞辱,但他相信会迎来柳暗花明之时。 衣服很快便更换完毕,那一套带来羞辱般的二品官服除去,换上了一套舒服的居家服饰。 徐溥很是享受回到家里的生活,即便在朝堂不如意,但自己终究还是高高在上的吏部左侍郎,亦是这个拥有数十名仆人宅子的主人。 在这座宅子里,他简直就是帝王。 “老爷,刚刚江西那边送来一封书信,还请过目!”徐管家想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掏出一封书信道。 江西的书信? 徐溥听到是江西方面的来信,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若说最近有什么感到担忧的事情,无疑是那位帝王此次不按常理出牌,竟然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江西官场。 偏偏地,经由户部尚书李嗣举荐,朝廷此次竟然任用王越为钦差。 他知道王越这个人虽然很是不合群,身上亦是沾染边关将士那种不良的脾气,但却是一个十分懂得用计的人。 现在朝廷交由王越到南昌调查江西布政使司的不作为,虽然江西巡抚李昂是一个极度精明的人,但难保江西布政使司不会露出一点马脚。 徐溥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机,却是知道到了弃车保帅的时候了。 他决定即便牺牲江西左布政使徐怀,亦不能让事情烧到江西巡抚李昂的身上,便将书信慢慢打开,但下一刻彻底愣住了。 这一刻,他像是被人突然猛地捅了一刀般。 翌日,江西方面突然传来一则爆炸般的消息,整个京城的官场突然炸了。 就在大家还在猜测王华有没有克扣兵饷的时候,奉旨巡狩江西的王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便将王华克扣兵饷的事情查得一清二楚。 据说,仅仅一日的工夫,案子直接告破了。 由江西右布政使秦民悦检举,江西左布政使徐怀、江西都司都指挥使刘军和江西按察使陈永好指证,此次兵饷克扣事件的始作甬者正是江西巡抚李昂。 “呵呵……我早就说江西官场就是抱团构陷王华!” “如此的案子当真是骇人听闻,这江西官员通通该杀。” “江西巡抚李昂首犯竟然敢如此构陷同僚,当凌迟处死!” …… 京城的官员在得知克扣兵饷的事情竟然是江西巡抚李昂构陷,风向当即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纷纷将矛头指向江西官场道。 “我可记得那个谁说要为李昂担保!” “呵呵……说不准其实他才是幕后主使!” “要我说,江西巡抚的背后还有人,此案还得继续深挖!” …… 随着江西事件持续发酵,京城的官员并没有忘记当日早朝所发生的事情,便是纷纷将矛头指向吏部左侍郎徐溥。 这倒不全都是要对徐溥落井下石,而是从整个事件的发展来看,徐溥的嫌疑无疑是最大的那位,亦有足够的作案动机。 既然江西巡抚李昂是幕后主使,那么作为李昂靠山的徐溥恐怕难逃其咎,没准徐溥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朝廷在得知这个情况的时候,当即便是下旨将江西巡抚李昂押解赴京侯审。 就在大家纷纷猜测事情是否跟吏部尚书左侍郎徐溥有关,而当今圣上是否会趁机惩治徐溥,一则令人始料不及的事情传来。 当天黄昏,徐溥跟往常一般回到家中,只是支走了那四个丫环。 “老爷上吊了!” 徐管家在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当即猛地推开了房门,而后便响起了一个哀嚎的声音。 就在那一根横梁上,徐溥并没有选择换下那套二品官服,却是选择了悬梁自尽,选择体面地了结自己的生命。 徐溥的仕途充满着传奇的色彩,年仅二十六岁便以榜眼的成绩高中进士,更是拜在大学士商辂门下。 从翰林编修到礼部右侍郎,他足足走了二十五年,但在此期间却是成为太子帝师,亦是已经收罗了很多学士,更是积累到足够的声望。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只要太子登基,他这位早早安排在东宫的帝师注定一飞冲天,从而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 只是历史出现了偏差,几乎从他进入仕途的那一刻的布局,最终没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而是跟新君渐行渐远。 在地方政权这一场暗中较量中,他更是一败涂地。 事实上,江西巡抚李昂最终并没有一人扛下所有,在江西左布政使徐怀咬向他的时候,亦是选择咬向了当朝的徐溥。 一旦朝廷继续追究的话,那么他这位清流的领袖恐怕是要被送上断头台了。 “徐溥死了?” “看来事情真跟他有关了!” “这样倒好,他保下了名声,陛下亦不需要背上不好的名声!” …… 徐溥悬梁自尽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开来,而得知这个消息的官员亦是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吏部左侍郎竟然选择这个方式了结自己,只是知根知底的官员却是知道,这恐怕是徐溥保住自己颜面的最后方式。 且不论事情最后的审理结果是如何,一旦江西巡抚李昂始终咬着徐溥不放,那么徐溥花费数十年所塑造的贤臣人设便彻底毁了。 西苑,听潮阁。 朱祐樘已经习惯每日来到这里,看着浮标下浮,便是轻轻一抬,一尾野生的卿鱼便被自己提了上来,显得十分的解压。 只是想到徐溥以这种方式了结,反倒事情不太好处理了。 “陛下,这是徐溥留下的书信!”覃从贵呈上一封书信,显得十分恭敬地道。 朱祐樘接过书信,看到徐溥特意给自己留下的绝笔信,却是知道徐溥不仅仅是要保全自己的声名,而且还是想要保全自己的家人。 原本他是不屑于这种过分的要求,但很快发现书信中还有一份名单。 之所以徐溥能让他投鼠忌器,正是徐溥在地方上的掌握力太强,所以才选择允许徐溥留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上。 只是现在看到,徐溥由始至终都清楚这一点,而今交出这一份官员名单,正是希望自己放过他及家人。 “陛下,要不要查抄徐溥的家呢?”覃从贵知道江西巡抚李昂已经指证徐溥,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名单收了起来,便是淡淡地表态道:“徐溥主持了两届会试,又担任吏部左侍郎多年,门生故吏着实太多了,便到此为止吧!” 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终究还得有所顾虑。 京城最重要的衙门仅仅只有六间,想要掌控是一个十分简单的事情,但天下的县衙有一千三百多个,而州衙和府衙亦有数百个。 从大局出发,还真不宜对徐溥赶尽杀绝,起码现在还不好动手。 “陛下,这是不是太便宜徐溥了?”覃从贵早已经将徐溥列为头号敌人,顿时感到不甘心地表态道。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真的啥惩罚都没有,当即便淡淡地说道:“徐元概不是骚扰了宋澄的妻子云娘吗?云娘是三品诰命夫人,岂是他一介白身能冒犯的,将他抓起来问罪吧!” “陛下,徐元概的罪行可不止这些,恐怕是要……”覃从贵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重新抛开鱼竿,虽然不查抄徐家,但徐元概这种作恶多端的恶少自然不可能放过,当即便挥手让覃从贵离开。 “遵旨!”覃从贵揣测到朱祐樘的态度,眼睛当即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道。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能成为陛下最锋利的那把刀,将所有敢跟陛下作对的人通通斩尽杀绝。至于徐溥,只可惜这个老货挂得太快,不然到了东厂定要将他剥皮抽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治地方当用强臣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朱祐樘看到木制的浮标下沉,便用力地提起,一尾鲤鱼当即跃出水面。由于这条鲤鱼比较重,竟然差点绷断了线。 “陛下,又钓上了,这已经是第八尾!”刘瑾上前取鱼,显得十分兴奋地道。 朱祐樘看到已经归来的刘瑾,便淡淡地询问道:“鱼已经送到了?” “回禀陛下,鱼已经送到了,不过邵太妃在跟太后正在打麻将,听着意思亦是想要呢!”刘瑾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朱祐樘看到鱼饵已经挂上,便重新下竿道:“这鱼篓不是还有吗?你派人送到咸熙宫,说是朕送给三个弟弟的!” “遵命!”刘瑾闻言,当即便是拱手道。 朱祐樘就鱼竿放着,便是端起旁边刚刚冲泡好的茶水,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湖面,却是十分享受现在的生活状态。 每日处理政务之余,能够在这里品茶赏景,亦能开开心心地钓鱼。 这座湖不仅鱼资源丰富,而且拥有的鱼类繁杂,故而每次提竿都能够伴随着一种不确定性。 如此的生活状态,在后世恐怕是很多钓鱼人不敢想象的。 朱祐樘其实想到湖中的深水区钓大鱼,只是知道现在自己存在落水被淹死的风险,且现在的鱼线压根支撑不住大鱼。 即便这座皇家禁渔百年大湖拥有惊天大鱼,但奈何现在的丝线的承重力有限,压根不具备钓起大鱼的条件。 朱祐樘倒不会遇到困难就放弃的性子,在这湖中钓大鱼的目标不会轻易放弃,只是不会是现在而已。 即便现在徐溥已经悬梁自尽了,但文官集团从来都不只是属于徐溥一个人的,保不准有谁一直在寻找机会弄死自己这位不受他们摆布的皇帝。 该防终究还是得防,现在还远远不到随便浪的时候。 随着夕阳消失在山头,整个天地慢慢地昏暗下来。 朱祐樘只管在这里喝茶钓鱼,不知不觉已经足足钓了一箩筐,有一些压根叫不上名字的鱼类品种。 论味道而言,这里新鲜又原汁原味的鱼类确实不比那些御膳差,甚至怀疑明朝皇帝短命是不是出现在饮食的问题上。 刘瑾让人用一个木盆盛着清水过来,按朱祐樘的意思挑了两条渔获。 朱祐樘看到天色已经不早,便将手中的鱼竿放下,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然后乘坐玉辇返回乾清宫。 虽然西苑的环境很好,但这里清晨的鸟类有点多,加上还有蝉的叫声,却是不如在乾清宫睡得踏实。 若不是有比较特殊的事情,他通常都不会留宿养心殿,而是选择返回乾清宫,回到皇城中睡个踏实觉。 特别有时要上早朝或大朝会,在乾清宫无疑会方便很多。 “起轿回宫!”刘瑾看到朱祐樘已经坐上玉辇,当即便是唱道。 朱祐樘乘坐玉辇从西苑门走向对面西华门的时候,总是能够看到朱骥风雨无阻般地忠心守护在这里,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有些人是忠是奸,其实还得交由时间来检验。 朱骥这个人虽然跟文官走得比较近,但凭着这一份忠诚的表现,其实还是值得给他加上一点分数。 只是这并不代表锦衣卫没有问题,里面有着太多的武勋和文官子弟,却是难保会成为两方势力的棋子。 朱祐樘倒不需要纠结这个问题,锦衣卫可以着重外派,像委派到王越身边的陆松便表现得很好,而京城这边重用东厂即可。 从西华门进入,这里便是安静的大内皇宫,仿佛是来到另一个世界般。 朱祐樘作为帝王自然可以随便出入,但生活在这里的宫女和太监很可能一辈子都只能呆在这里,且这里的规矩森严。 淡淡的暮色已经降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中,宫道显得静悄悄的。 仁寿宫外的宫道边上,一袭青衣的漂亮宫女手里提着雕花食盒,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浑身透着一种端庄。 她的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个子高挑,拥有着这时代女子难得的那份落落大方和静雅的气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便像是一道风景。 在看到朱祐樘的时候,那种由心而外的微笑充满着感染力,仿佛能够照亮这条暮气沉沉的宫道般。 青月对经过的朱祐樘见礼,同时说明意图道:“陛下,太后吩咐奴婢给您送一碗刚刚熬好的鲫鱼豆腐汤!” “你在这里等很久了?”朱祐樘注意到青月拿着的食盒,显得关切地询问道。 青月心里一暖,微微一笑地道:“刚等一会!” “你们走慢点!”朱祐樘注意到她的腿不自然,便吩咐抬龙辇的太监道。 青月刚刚特意在这里等了很久,此时脚站得有点麻,便默默地跟在后面,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乾清宫在几十个太监和宫女的打理下,显得是井井有条。 朱祐樘发现还是这偌大的寝宫住得更舒服,从龙辇下来后,便是径直走向西暖阁。这是每日最常呆的时候,这里汇聚这个帝国现在最重要的科技成果。 帆船的设计、大炮的构想,还有并不成熟的火铳,这里宛如是一个博物馆般。 朱祐樘看到工部又送来了弹簧,原本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在按下的时候,却是难以置信地望向自己的手。 生怕刚刚只是错觉,当即再度重新挤压,手里分明感受到那股强有力的弹性,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他,终于成功了,这个弹簧的难题被攻破了。 “陛下,这个小东西是什么?”青月注意到朱祐樘的反应,当即便是好奇地询问道。 朱祐樘又是按了一下,似乎没有变形和弹性减弱,显得心情大好地将弹簧递过去道:“这是弹簧!” “这个小东西能有什么作用?”青月微微躬身伸出双手接过弹簧,只是上下打量一番后,显得十分不解地抬头询问道。 朱祐樘拿起另一个弹簧进行检查质量,显得一本正经地讲解道:“你同时按压两头,然后松开手,它便能恢复原样,这是不是很有意思?” 青月学着朱祐樘的方法尝试了一下,虽然觉得这个东西有点神奇,只是无法体现到朱祐樘的这一份快乐。 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低头望了一眼,却是有所警惕地望向朱祐樘。 “现在有了这个小东西,便可以对咱们的织布机进行改造,织布的速度至少能提高到八倍!”朱祐樘并不清楚青月此时心里的想法,便将弹簧小心地放好道。 弹簧自然不是目的,毕竟单是恢复原形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有将它利用在织布机上,这样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青月歪着脖子认真地打量朱祐樘,显得若有所悟的模样。 “你跟牛蒙蒙一个样,当真是对牛弹琴,你不懂这些对吧?”朱祐樘意识到自己说的事情过于深奥,显得后知后觉地道。 青月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十分认真地道:“陛下倒腾这个小东西并不是因为有趣,而是想要将这个小东西用在织布机上,将来布行卖的布就可以更便宜,这样会让更多的百姓能买得起棉布了!” “可以这么说!由于棉布的生产效率提高,那么相应的生产成本就会降低,届时市面上的棉布自然会更便宜!其实更重要还是咱们大明生产锦布的成本低,却是可以通过价格优势抢夺外藩的棉布市场,比如可以全面占领朝鲜的棉布市场!”朱祐樘没想到青月真的懂,便是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道。 青月认真地望着朱祐樘的眼睛,脸上微微一笑地道:“陛下,你肯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可以留名史册!” “朕留名史册,那你要不要沾光呢?”朱祐樘上下打量着这个智慧又大方的女人,却是准备调戏地道。 青月的脸色顿时一红,却是突然想逃般地道:“奴婢得回去向太后交差了!” 朱祐樘却是一把拦下了青月,轻手一把搂住这个女人的细腰。 青月知道自己根本无法逃脱,而且这原本就是她所期待的结果,此时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朱祐樘发现这个女人的身子很软,对旁边的刘瑾吩咐道:“你去告诉太后,就说青月的脚崴了,要在乾清宫留宿!” “是!”刘瑾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当即便是领命地道。 青月的脸刷地红了,却是突然哀求地道:“陛下,不可!” “你以为现在找借口还有用吗?”朱祐樘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却是势在必得般地道。 青月感觉到朱祐樘的霸道,但还是着急地解释道:“陛下,这算是故意诓骗太后,奴婢晚点再过来可好!” “倒不是不可能,但得看你表现了!”朱祐樘发现还真是自己心急,当即便同意道。 青月刚要松一口气,结果发现自己已经被抱到了椅子上,终究还是无法逃过这个男人的恩宠。 今晚的圆月高悬,整个紫禁城像是白昼般。 朱祐樘在沐浴后,跟往常一般来到东暖阁中,只是并不是处理奏疏,而是将精力放在东厂和锦衣卫递上来的情报上。 作为大明王朝最强的两大情报部门,每日收集的情报是不计其数。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所有情报都过目,只有那些十分重要或代表性的情报,才有可能到自己的案头上。 兼听则明,想要真真正正掌控这个庞大的帝国并不容易,故而他需要通过不同的渠道来看这个世界。 很多人并不知晓,两京十三省现在都设有镇守太监,而朱祐樘早已经下令这些人将重要的情报上呈。 朱祐樘最为满意的人是南京镇守太监汪直,汪直当年可以得到成化帝的信任,确实有着过人之处,特别在忠字上做得十分出色。 汪直不仅十分的勤奋,而且是事无巨细,简直像是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般。不仅他个人的所思所想都会如实汇报,而且还能提出一个具备建设性的建议,却是甩了其他镇守太监一大截。 正是如此,即便京城跟南京城隔着万水千山,自己能够清楚地了解南京的很多情况,更是知道一些不法之事。 南京终究是备都,那里生活着很多的勋贵子弟和高官衙门。 这些人员压根没有法律意识,时常凭借手中的特权做一些不法之事,像南京魏国公府竟然行强抢民女之事。 朱祐樘其实已经意识到朝廷对地方的掌握力在下降,而最大的根源是特权阶层的势力过大。 且不说那些事事要看官绅脸色的知县,哪怕是一地巡抚,即便不跟地方势力沆瀣一气,其实根本压制不了这种官商一体的地方势力。 以鼎鼎大名的应天巡抚海瑞为例,他的矛头指向徐阶为首的地方势力,虽然没有向地方妥协,但朝廷迅速将海瑞调到闲职。 这是何故? 地方势力在朝廷拥有强大的影响力,捏死一个巡抚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大明朝廷想要真正压制住地方,不仅需要选取更有骨气的官员,而且还得给地方巡抚更大的权力。 只是现在各地的巡抚默认是地方官员出身,这些官员之所以能够不断升迁,偏偏是他们百般讨好官绅阶层的结果。 朝廷想要通过这些油滑的巡抚治理地方,无疑是痴人说梦。 朱祐樘早前选用翰林修撰王华出任南赣巡抚,既是要解决南赣的流寇问题,亦是想要通过这个任命来试水空降巡抚的成效。 从此次的成效来看,无疑是一个相当成功的尝试。 特别此次江西官场窝案,更是让他可以更大胆地空降官员,从而打破由文官集团所主导的地方养成模式。 朱祐樘打算在一京十三省陆续设置总督一职,而总督将由六部侍郎中选任,这种正三品官员出身的总督底气自然会更足。 其实从郎中直接提拔官员出任侍郎的时候,他便已经有过这个想法,由六部侍郎到地方历练,而表现优异的总督才有机会成为六部尚书。 朱祐樘是一个敢想敢干的皇帝,便是在纸上写下:“山东总督何琮!” 这一位兵部左侍郎能否顺利问鼎兵部尚书,却是要看他在山东的表现了,毕竟曲阜孔家的吃相有点难看。 (本章完)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江西张,凤阳朱和我 夜渐深,一团淡淡的云团挡在那轮皎洁的圆月,整个天地蒙上一层淡淡的阴影。 朱祐樘算是一个勤政的皇帝,看到时间已经差不多,便伸了伸懒腰,而后站起来准备休息。 由于已经是夏季,而今京城的气温渐渐升高,现在的寝室都会选在上层,选择一间通风良好且便是盛放冰城降温的房间。 刘瑾今晚负责朱祐樘的起居,已经料理好一切,显得小心翼翼地引路。 朱祐樘走进房间分明感觉这里的温度明显比东暖阁舒服,跟往常一般站在房间将手臂张开,四个漂亮的宫女便会围上来替他宽衣解带。 虽然每日处理政务比较辛苦,但有着几十名太监和宫女围着服侍,日子总体还是显得十分的惬意。 权势和地位,不论是在哪个时代,其实都是一种好东西。 “陛下,今晚要不要点安神香?”刘瑾拿捏不准朱祐樘的意愿,便是认真地开口询问道。 朱祐樘最近的睡眠质量都很好,便是轻轻地摆了摆手,直接示意刘瑾退下去。 “奴婢告退!快,退出去!”刘瑾急忙清退呆在这里的所有宫女和太监,而后轻轻将那个珠帘放下来。 朱祐樘注意到床前那双绣花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便是直接来到了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 青月今晚被安排侍寝,刚刚沐浴不久,身上还散发一股淡淡的体香。此刻正躺在床上,显得十分忐忑地望向已经来到床前的男人。 朱祐樘没等青月发应过来,便将被子揪开,然后钻进已经充满女人香的被窝里面。只是他并不猴急,而是侧过身子撩起青月的一丝乱发,静静地审视这个女人。 沐浴后的女人明显是多了一种妩媚,而这位浑身透着大家子气的女人很是难得,即便是美人如云的后世亦是很罕见。 作为大明天子自然不缺女人,这个皇宫的宫女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通通收了,但眼前这个女人显得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吹弹可破的肌肤,挺直的鼻梁,一个性感的嘴唇,而下巴显得尖尖的,五官仿佛是经过了精雕细琢般。 青月原本以为朱祐樘会猴急地扑上来,正是紧张地微微闭着眼睛,但很快发现朱祐樘只是静静地审视着她。 其实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此时说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有些事情她早已经有了明悟,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亦是她一直期待的事情发生的。 青月看着朱祐樘如此这般,特别朱祐樘的眼睛充满着柔情,不由得慢慢平静下来,亦是大胆地望向这个跟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 虽然她知道没人能永远栓住一个帝王,但今晚能够得到如此柔情地对待,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 “紧张吗?”朱祐樘的一根手指从青月的脸颊轻轻划过,却是温柔地询问道。 青月轻轻地摇了摇头,认真地望着朱祐樘轻声道:“奴婢能摸一摸陛下的脸吗?” “为什么要摸朕的脸?”朱祐樘微微一愣,旋即好奇地询问道。 青月看着朱祐樘的脸很是好看,却是认真地说道:“奴婢怕是做梦!” 朱祐樘便凑了下去,认真地望着这个即将属于自己的女人。 青月伸出一根手指,学着朱祐樘那般轻轻触碰朱祐樘的嫩滑的脸颊,只是出于女人的那份感性,眼睛不争气地涌起一层泪花。 “朕今晚会让你知道并不会是梦!”朱祐樘当即主动出击,整个身子靠上去霸道地道。 检查是否是梦的方式很多,而他选择最粗暴的方式。 青月轻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随着朱祐樘宛如猛如暴雨袭来,特别感受到那份痛楚,终于意识到一切都不是梦。 只是整个人处于云端之中的时候,她又觉得像是一场美梦。 今晚的乾清宫显得躁动,一只蹲在石柱上的小花猫朝着刚刚冒头的老鼠追逐而去。 侍到五更天,青月想要静悄悄地离开。 睡在外面的朱祐樘突然睁开眼睛,却是一把将她逮住,显得体贴地说道:“昨晚流了血,你再多休息会!” “陛下,奴婢没事的,现在奴婢得赶回仁寿宫了!”青月的脸色微红,便是急忙摇头道。 朱祐樘却是搂着她不肯放她走,显得十分霸道地道:“你现在是朕的女人了,哪里都不许去,亦不需要回仁寿宫?” “陛下,这不合规矩的!奴婢终究是仁寿宫的人,您得跟太后那边说了,奴婢才好跟着你呀!”青月顿时更是心急,便认真地提醒道。 朱祐樘知道青月的顾忌很是合理,却是仍旧将她抱在怀里道:“那你就再陪朕再睡一会,反正时间还早!” 青月宛如一只乖巧的小猫般,整个人贴在朱祐樘的怀中,亦是享受着这一份短暂的幸福。 时间终究流逝,仿佛眨眼间便已经来到上午时分。 御书房,阁楼上。 朱祐樘正端在书架前,手里翻着一本关于农业的书籍。 他在白天除了处理政务外,亦会偶尔来到这里翻阅一些书籍,只是这里的藏书已经不再局限于兵书。 “臣兵部左侍郎何琮恭请圣安!”兵部左侍郎何琮跟随小黄门从下面的大门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见礼道。 刘瑾通常都会留在上面,按朱祐樘的吩咐将一份密报送到何琮的面前道:“何大人,还请过目!” 何琮先是诧异地望了一眼阁楼上的朱祐樘,而后便将密报打开,当看到内容顿时不由得心里一惊。 这是户部员外郎吴裕和工部员外郎刘柊禹的联合疏,却是揭发山东兖州府谎报旱灾骗取朝廷免税的事情。 只是在看完这份密报之后,他心里顿时有所不解,却是不明白陛下因何要将这一份密报让自己过目。 莫非是要自己前去核实不成?但这似乎是户部所管辖的事情才对。 朱祐樘知道有些话还得直接挑明,当即便淡淡地说道:“据东厂来奏,废为庶人的第六十代洐圣公孔弘绪在山东曲阜仍是不知悔改,然朝中有人以其迁善改行,请命复冠带,卿以为如何?” “孔弘绪当年奸淫东妇四十余人,勒杀无辜者四人,岂可厚之!”兵部左侍郎何琮的三观很正,当即便义正词严地表态地道。 元朝洐圣公孔希学在明军攻下山东后,当即率领全部族人来跪,所以换得太祖朱元璋继续册封洐圣公。 只是将门虎子的血统论早已经注定是谬论,到了第六十代洐圣公孔弘绪,虽然天天参拜先祖孔子,但实则是彻头彻尾的恶棍。 原本朝廷是因为孔府逾制进行调查,但深究之后发现洐圣公罪行累累,交由三司会审按律判“坐斩”。 成化帝对犯奸淫和草菅人命的圣公孔弘绪是深恶痛绝,但迫于文官的压力,最终造反削掉孔弘绪的爵位,罢为平民。 何琮知道洐圣公孔弘绪是很多文人的信仰,但他从不认为孔家跟圣人可以混为一谈,对孔弘绪一直深感不齿。 不论是顺应陛下的圣心,还是出于自己的原则,他都不会同意将罪行累累的孔弘绪恢复冠带。 朱祐樘来到护栏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何琮道:“刚刚东厂有报,孔弘绪私底下跟人有云: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与江西张,凤阳朱而已。江西张,道士气。凤阳朱,暴发人家,小家气!张卿,你以为此话如何?” “陛下,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当诛之!”何琮没想到孔弘绪竟然还敢如此狂妄,当即便勃然大怒地道。 在这一刻,他亦是意识到朱祐樘为何单独召见于他,单凭孔弘绪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就应该将这位昔日的洐圣公挫骨扬灰。 朱祐樘知道何琮算是一个忠臣,当即做出决定地道:“朕原本属意的兵部尚书人选是你,只是你的履历仍不足服众,且确实少了一点政绩,所以朕打算让你到地方再历练!” 受江西官场窝案的影响,兵部尚书张蓥已经被免职,现在兵部尚书再度空缺。 “臣……一切听凭陛下安排!”何琮心里顿时一紧,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朱祐樘将何琮的反应看在眼里,显得满意地道:“朕并不相信山东巡抚,今左思右想,还是何卿最值得朕信任!你此次以山东总督的身份前往山东体察民情,整饬吏治,查实兖州府虚报旱灾一案,另外给朕再好好查一查孔家,可能胜任此职?” “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何琮意识到这并不是贬谪,当即便表态地道。 朱祐樘对何琮其实是十分看重,便认真地解释道:“你虽是到地方出任山东总督,但朕会给你挂衔兵部尚书!何卿,你在山东好好干,只要做出了政绩,朕便会将你召回京城出任兵部尚书,你我君臣一起开创大明盛世!” 若说王华的任命只是自己一次小试水,那么眼前这位兵部左侍郎算是自己的大试水,将会开创由地方总督到六部尚书新的晋升之路。 当然,最重要还是自己想要对山东孔家动刀子,将一切不利于华夏发展的因素全部斩除,带领华夏走上真正的复兴之路。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只是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何琮仿佛是看到兵部尚书的位置在向自己招手,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地道。 朱祐樘微微一愣,显得不动声色地道:“说!” “陛下,臣既然是到地方秘密查案,那么不宜过于张扬!臣恳求陛下先维持兵部左侍郎一职,侍到事情办妥后,陛下再行恩赏!另外,地方官员免不得使绊子,臣亦想请陛下能多多允许臣奏免地方官员!”何琮迅速代入山东总督的角色,当即便提出请求地道。 他是在地方上呆过的,却是知道想要那些圆滑的地方官员乖乖听话,什么权势和地位都没有用,只有能捏住他们的前途才可能叫爹喊娘。 朱祐樘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便是做出决定地道:“山东四品以下官员可当场免官,四品以上官员奏请,另授你王命旗牌!若是你到山东难以控制局面,可请朕赐你尚方宝剑!” “臣谢陛下隆恩如山,臣定不负陛下所望!”何琮没想到朱祐樘给予自己这么大的支持,当即便认真地表态道。 若说刚刚还担心山东孔家势大,但有着皇帝这种力度的支持,山东孔家不过就是一个小户小家,咬咬牙斩了便是。 朱祐樘对何琮又叮嘱和鼓励了一番,而后将何琮打发离开。 就在当天下午,圣旨直接降临兵部衙门。 “呵呵……刚刚还端着,现在被贬了吧!” “原以为他是山鸡变凤凰,不想是要到平阳啊!” “我早说了,他一个浙人,压根就没有兵部尚书的命!” …… 兵部一些官员原本都认为何琮是要升任兵部尚书,但得知竟然是将兵部左侍郎何琮调任山东出任山东总督,态度骤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变化。 按着明朝一贯的任命传统,何琮这种绝对是贬谪。 历来地方总督能以六部侍郎的身份重返京城都算是一种升迁,现在何琮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不是贬谪又是什么呢? 从半步问鼎兵部尚书的兵部侍郎到山东总督,可以说是从天上到地下,权柄不可同日而语。 大明朝堂一直都是一个很势利的地方,在看到何琮失势的时候,刚刚还在巴结的官员当即便幸灾乐祸起来。 “真是势利啊!” 何琮虽然没有遇到当面讽刺自己的官员,但终究是长耳朵的,不仅明显感觉到官员态度的变化,而且能够听到那些不敬之言。 只是他知道想要获得真正的富贵,想要打脸这帮看贬自己的官员,那么他此次到山东亦要好好表现。 按说,他的矛头指向曲阜孔家,这是一件很犯忌讳的事情。 毕竟天下的读书人谁不敬孔爱孔,即便曲阜孔跟孔子只是血缘关系,但终究是孔子的子孙后代,拥有很强的影响力。 不过现在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不是孔家灭亡就是自己身死。 且不说那四条无辜的生命和四十多个被糟蹋的妇人需要交代,而今曲阜孔家竟然想通过虚报干旱来避税,那么自然是要好好地惩处了。 只是一些事情总是让人始料不及,湖广总督刘忠在前往安陆的路上竟然遭到袭击,锦衣百户李虎当场身死。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章 先帝未成之伟业 堂堂的锦衣百户身死在湖广,无疑是地方势力对明廷的一次挑衅。 京城方面已经意识到当今天子并非深受儒家熏陶的软蛋,而是一位身上流淌太宗血液的帝王,对这种挑衅绝对不可能坐视不管。 由于这伙袭击钦差卫队的人员极可能是地方的武装部队,很多人第一时间便想要由天子亲自打造的神盾营,天子很可能直接派遣这支王牌部队奔赴湖广扫平一切妖鬼蛇神。 直到这个时候,很多人这才后知后觉,那一支时常操练的神盾营竟然已经在京城消失好长时间了。 神盾营究竟去了哪里? 这个事情属于是高层的一个秘密,京城的士子和百姓压根无从知晓。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以蓝色为底调的天空飘荡着几朵白云,以绿色为底调的草原出现斑斑点点的野花,一群群洁白的羊群正在默默地吃着草。 几个被领主奴隶的阿哈正谈论此前跟随领主郎卜儿哈到朝鲜边境抢掠的趣事,在聊到割破对方喉咙要几息而亡的时候,为首的脏辫男说得是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他们其实是领主的奴仆,平时负责替领主放羊,但想要过更多地过生活,只能前往朝鲜或大明的边地抢掠。 只有通过抢掠得来的东西,那才是真正属于他们的财物,故而他们对此是乐此不疲。 受到几年前不可谈论的事情影响,他们领主原本只敢带他们前往朝鲜边境抢掠,但最近两年亦是重新开始频频洗劫辽东。 特别听闻大明新皇帝是一个贤君,而现在主事辽东的辽东巡抚刘潺是个喜欢息事宁人的老好人,所以他们针对辽东的动作自然多了起来。 “我们的主人说了,只要等到九月,咱们撤回北边之前,便去大明那边劫一些女……!”为首的脏辫男故意压低声音道。 咻! 一支冷箭从山坡上飞来,箭矢从侧边的脖子贯穿这个脏辫男的气管,一股鲜血瞬间从脖颈处涌出。 脏辫男当即倒地,只是并没有当场死去,一只手紧紧地捂住脖颈处的伤口,眼睛惊恐地望向山坡处。 刚刚还在绘声绘色谈论被割喉会几息而亡,而今报应在他的身上,他正在艰难地张大嘴巴喘气求苟活。 “明军?明军来了!” 几个阿哈扭头望向山坡之上,顿时大惊失色地道。 自从他们建州三卫遭到成化帝的雷霆之怒后,明廷派遣汪直为首的大军扫荡他们的地盘,而且打出“捣其巢穴,绝其种类”的旗号。 那个时候起,他们建州三卫跟明廷的关系降到了冰点。 原以为熬过了铁血无情的成化帝,而今迎来仁厚的新君,他们的关系将会修复,但万万没有想到明军又来了。 咻!咻!咻! 山坡飞来几支冷箭,将这里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阿哈一并带走。 咩咩…… 由于有流矢落到羊群中,受惊的羊群纷纷进行躲避,却是警惕地注视着这一帮手持弓箭的外来人。 噗! 一支骑兵小队来到几个尸体前,看到那个被贯穿喉咙还想要求生的脏辫男,便直接给他补上了一刀。 脏辫男努力想要苟且偷生的愿望落空,虽然气息已经断绝,但眼睛不甘心地睁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噗!噗!噗! 几个骑兵对那几个尸体再次补上一刀,看着鲜血溅到自己身上亦是无动于衷,拨出雪枫刀便将尸体踢到一边。 “副千户大人,要不要在这里宰几只羊犒劳一下兄弟们呢?”一个将士看着前面的羊群,当即便提议道。 “管住你的嘴!此次灭了这帮建奴,回到京城便能天天吃香喝辣了!”陈亮当即骂了一句,对骑在马上的年轻人询问道:“京卫武学的高才,丙道口终究在哪呢?” “只要朝南翻过前面的林子,那个山口便是了!”正在拿着地图的年轻人伸手一指,显得十分笃定地道。 随行的辽东老兵观察地形,看着四周原本还有些茫然,但很快认可了年轻人的判断。 “兄弟们,你们都听到了吧!前面的山口,咱们走!”陈亮当即上马,显得杀气腾腾地下达指令道。 此次是他们神盾营的第一次远征,既是他们神盾营的一场真刀真枪的大练兵,亦是他们明朝的一场复仇行为。 面对早前已经被明军打残的建奴,他的心里亦是憋着一肚子的气,打算好好完成先帝未完成的伟业。 在队伍的后面是五百重骑,再后面则是有几千辽东骑兵,而他们此次的任务是要守住前面的山口。 就在京城的百姓还在猜测神盾营的动向之时,这支部队并没有被派往湖广,而是早已经秘密派遣到辽东。 面对忘恩负义的女真部落,唯有不停地杀戮才能解心头之恨。 建州女真的先祖在金国灭亡后,便是一路北迁,定居在北方遥远的苦寒之地。随着北方女真部落兀狄哈人日渐强大,猛哥帖木儿的父亲挥厚深知双方实力悬殊,于洪武五年被迫南迁。 猛哥帖木儿所率领的建州女真与兀狄哈人的战斗中败亡,眼看建州女真有灭顶之灾,猛哥帖木儿的弟弟凡察和董山向明朝请求进入辽东避难。 时年十一岁的明英宗接受文臣的建议,亦或者说他是有怜悯之心,所以给建州女真提供了庇护,更是特开抚顺关允他们跟大明通贡互市,从而在大明的边境扎根生存。 只是建女真实则是一帮白眼狼,在受到大明,却是频频抢掠大明边境。特别趁土木堡事变后明朝国力衰落,建州卫首领李满柱和董山肆无忌惮地袭扰明朝,一年之内抢掠达九十七次之多,杀害百姓数千名。 虽然时任兵部尚书等文官集团极力反对战事,仍旧想跟董山之流一起享受所谓的太平之福,但成化帝坚决讨伐建州女真。 足足的五万大军呈现单方面屠戮,对建州女真的武器尽缴,烧杀村寨无数,直接杀至建州大本营佛阿拉。 在破兀弥府后,将李满住及其子李古纳等人擒杀。 成年十五年,正如董山所挑衅的那般“归且复叛”,成化帝第二次进剿,由太监汪直监军,再次大规则对建州女真进行血洗。 只是有一种生物,却是始终改变不了他们的胃口和癖好。 朱祐樘在登基之初便着重留意辽东这位女真的动态,虽然传统文官辽东巡抚刘潺有意隐瞒这边的抢掠情况,但却是知晓建州女真又不安分了。 虽然建州女真的抢掠比之前明显低调了很多,亦是个别首领的行为,但……犯我边民者自然通通要下地狱。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朱祐樘会休养生息之时,他秘密派出神盾营兵临东北,却是决定再度教训这支建州女真。 葫芦原,这是一个形状像葫芦的平原地带。 每年这个时候,妥义谟的部众都会汇集到这片由明廷赐予他们的肥沃土地放牧,同时在这片山林中狩猎。 一帮盘着辫子的阿哈正在石头上面磨刀准备宰羊,突然明显感觉到大地震动,不由得朝着西面望过去。 杀! 身穿重甲张永率领神盾营出现,手持着一把大长刀喊道。 杀! 身后的神盾营宛如猛虎出笼,面对散落在这边草原的建州女真人,当即便是亮起手中的长刀大声道。 大帐中,妥义谟正盘腿吃着羊肉,听到明军来到葫芦原的消息感到难以置信地道:“怎么可能?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 “首领,明军真的已经从西口杀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进来汇报的中年男子显得十分着急地道。 妥义谟用刀子又吃了一块羊肉,却是认真地询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 “正面过来恐怕有好几千人,现在还不好估计,但估计是真要再次扫荡我们了!”中年男子是经历过成化十五年的战事,显得慌张地说道。 妥义谟咀嚼着嘴里的羊肉,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不对!明军的作战都是派遣哨兵侦察,没道理都不派兵探清我们情况便扑过来,除非……我们部落有内应!” “首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要不咱们先撤退!”中年男子深知他们现在压根无法匹敌明军,当即便是提议道。 妥义谟的嘴角微微上扬,用衣服抹了抹嘴道:“都说明军厉害,我偏不信这个邪,今日便要会一会他们!” 噗!噗!噗! 神盾营本就是京营中的精锐,经过这大半年的操练,又配备最顶级的武器,而后面对缺乏铁器的建州女真呈现单方面的屠戮。 杀! 辽东总兵侯谦知道自己想要免除被朝廷追责,不想落得像辽东巡抚的下场,那么此次就需要拿出最后的表现,此刻亦是率领辽东骑兵进行扫荡。 “撤退,即刻撤退!” 妥义谟率领自己的部众来到葫芦原的窄口处,看到前面的明军宛如杀神般扫荡着自己的部众,当即便改变主意地道。 “咱们的后路被明军截了!”正当他们想要从东边离开的谷口逃离的时候,却是传来消息道。 葫芦原是裂谷形状,呈东西走向,而两边则是山林。 妥义谟并不是莽撞的人,虽然不明白明军怎么无声无息般围到了这里,但知道他们建州女真很难跟明军相匹敌。 面对前狼后虎的局面,出于对地势的熟悉,当即便选择南边那一条小道。 作为神盾营智囊般存在的千户赵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山顶之上,随着他的手轻轻一挥,一支支火箭落向下面的密林之中。 终究是人迹罕至之地,眨眼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千户大人真是高,如此他们便无处可逃了!” “这都是学习汪公的,当年便是烧山烧死不少建奴!” “若是如此的话,岂不是不会算作军功?” “军功在咱们心里就行了,陛下侍我们不薄!” “千户教训得是,咱们只需杀敌,不该计较这些!” 赵锴看着由自己点起的火势越来越大,却是想一些试图想要逃进密林的建奴烧死,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杀! 张永有心效仿汪直,带领着神盾营收割着这里建奴的生命。 噗!噗!噗! 神盾营凭着自己盔甲的优势,在大刀挥累后,便是拔出携带的雪枫刀收割着这些充满罪恶之人的生命。 这才过去多少年,这些该死的女真人又是蠢蠢欲动,又要对他们恩将仇报,他们自然是要将这帮人屠尽。 “杀啊!” 副千户陈亮在听到这边的动静后,亦是带领军队从东山口杀了进来,将这些试图想要逃亡的建奴杀尽。 只是侍到他跟张永汇合的时候,却是发现压根没有妥义谟的身影。 在山顶的赵锴倒是已经注意到一股骑兵趁着火热还没有蔓延到南边的时候,却是已经从小路逃跑了。 妥义谟没有想到明军突然就对他们动兵,不过他们终究是拥有着自己的优势,虽然打不过明军,但却是可以轻松逃跑。 “你便是妥义谟?” “你是何人?” “神盾营千户铁象山!” “区区五百人,你是自信过头了吧?” “五百吃掉你二百,不费一兵一卒,杀!” 铁象山看到一切都被赵锴猜中,妥义谟是真逃往自己这一条道,当即便是带领自己最精锐的部下杀上去道。 重骑的劣势很显著,那便是机动能力太差。只是同样具备十分明显的优势,那便是——近战无敌。 杀! 铁象山手持大刀,当即便是杀了过去。 杀! 身后的三百骑兵则是选择了雪枫刀,在面对没有披甲的建奴,采用雪枫刀杀人更加的高效。 五百人对阵二百人,人数占领着绝对的优势。 妥义谟原本还得意自己的战士的英勇,只是在自己的腰刀斩在重甲上的时候,顿时不由得傻眼了。 哐! 由于用刀太猛,在腰刀斩下的时候,手中的刀只需要一截,一直引以为傲的刀竟然这般断成了两戴。 铁象山压根不想多瞧一眼这个脏辫子,却是挥下手中的大长刀,狠狠地斩在了满脸错愕的妥义谟脖子上。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最高决策会议定策辽东 妥义谟的瞳孔迅速收缩,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噗! 大长刀宛如一道流光斩下了妥义谟的脑袋,一道鲜血高高地飞溅而起,而妥义谟的人头滚落在地。 任谁都没有想到,妥义谟在建州女真算是一个很厉害的首领,竟然仅一个照面便被明军将领斩去了首级。 “首领死了!” 妥义谟的部下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顿时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般,显得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太弱了!” 铁象山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却是发现对方的实力远低于预期,不过转念一想,这终究是微不足道的建州女真部落的一个无名小卒罢了。 妥义谟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是听到铁象山的心里话般,此刻很想喊出自己爱新觉罗的姓氏,自己可是董山的二儿子啊! 杀! 看到铁象山斩松斩下妥义谟的脑袋,明军这边的士兵大增,当即便在这个窄谷中对这帮建州进行屠杀道。 噗!噗!噗! 虽然大长刀的威力惊人,但论杀人效率不及轻便的雪枫刀,三百持雪枫刀的神盾营直接扑向建州女真骑兵,疯狂地收割着这些人的性命。 怎么这样? 建州女真敢于挑衅大明自然是有两把刷子,但刀锋斩向神盾营将士身上的重甲后,顿时十分震惊地喃喃道。 受到大明禁铁令的影响,他们的刀具质量明显下滑,而今发现自己的刀具通通失效般,甚至还有刀具直接断掉。 噗!噗!噗! 还不等他们从震惊回过神来,神盾营的将士已经展开疯狂的反杀,手中的大长刀或雪枫刀纷纷斩了过去。 一时间,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很快便染红了这一条只有一些野草的狭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弥漫而起。 五百重甲对战区区二百建州女真,加上神盾营拥有最顶尖的装备,不仅稳稳占据着上风,甚至可以说是单方面的屠戮。 如果神盾营的将士在早前对鲜血还会心有余悸,但经过近半年的历练,加上此次出塞作战,让他们亦是蜕变成为铁血战士。 想要守住大明的太平,想要让辽东边境的百姓安居乐业,唯有杀戮才能令这帮建州女真胆寒,唯有杀戮才能祭奠华夏的那些亡魂。 “饶命,我们投降!” “饶命,请饶命,我们投降!” “只要你们放过我们,我们保证今后绝不再犯大明!” …… 剩下的三十余个建州女真看到自己这边死伤大半,知道现在已经无路可逃,当即便纷纷丢下武器求饶道。 咻! 铁象山弯弓搭箭直接劲射,却是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噗!噗!噗! 现在已经丢下武器的建州女真,神盾营的将士跟随铁象山持弓而射。 他们在出征之前就明确地知晓此次并不需要俘虏,面对这些想要投降的建州女真,当即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人通通斩杀。 归且复叛,历史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现在饶过这些人,一旦给这些人机会,到时遭殃的还是大明辽东边民。只有遵照成化帝的指示,绝其种类,这样才能永远解决这个问题。 随着妥义谟身死,妥义谟所率的队伍被全歼,其部众更是被包了饺子,这一场针对葫芦原的行动宣告胜利。 张永看着这一个奇特的草场,看着被自己这边斩杀的建州女真尸体,亦是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陛下的厚爱。 妥义谟身死,其部落几近被明军屠戮殆尽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建州。 谁都没有想到,明军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地盘上,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妥义谟部全部斩杀。 只是这个事情又怨得了谁,且不说他们当年的忘恩负义之举,而今妥义谟部竟然有人前去骚扰大明辽东边境,无疑给明军出兵又找到了正当理由。 建州左卫,总帐。 虽然建州卫的族人是分散而居,但一直保持着紧密的消息往来,妥义谟部被全歼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脱罗是一个精壮的小老头,中等身材,眼睛显得炯炯有神,长辫盘在脑后,身穿着传统的女真服饰。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整个人的大脑是嗡嗡作响。 他是董山长子,虽然自己父亲董山被明军所杀,但十分识时务地继续对明廷叫爹。尽管明廷授予的官职由建州左卫都指挥使降为建州左卫都指挥同知,但终究还是建州左卫的头领。 由于当年一度卖力表现,后来他的官职从建州左卫都指挥同知升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但因他们频频抢掠辽东再度遭到成化帝的征讨。 脱罗的年纪已经不小,所以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加上经历明廷的两次大军过境,却是知道他们的部落压根没有跟明廷对抗的实力。 好在明廷内部的文官集团一直向往共亨太平之福,这些年送了一些银两到辽东打点,辽东巡抚马文升和刘潺对他们建州女真可谓是关照有加,即便他们手底下的人前去辽东抢掠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以为新帝登基后,双方的关系将会恢复如初。 事情的变化却是出乎所料,去年的朝贺和今年的请贡都被打了回来,新帝明显对他们建州女真是厌恶的态度。 现如今,几乎是在没有任何征兆之下,明廷竟然派遣大军突然出塞作战,一举围剿了自己弟弟的部落。 “明廷这是意欲何为?” “好像是因为我们的人抢掠辽东所致!” “这都是下面的人去抢,与我们有何干系?” …… 几个部落的首领都聚集在总帐下,对明廷的突然来袭显得十分气愤地道。 虽然有人解释是下面的人干的,但很多人心里都十分清楚,这个事情跟他们是脱不了干系,明廷的出军理由可谓是十分正当。 当然,如果像以前辽东巡抚马文升或刘潺那般将他们叫过来训斥几句了事,那才是他们最乐于看到的结果。 “抢掠辽东的事情其实不在于是谁做的,而是当今天子要敲打我们!” “咱们现在北边还有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威胁,那该如何是好啊?” “还能怎么办?明军若敢杀来我们总帐,咱们往东撤退,看他们能否耗得起!” …… 虽然这里同样有主战跟主和两派,但所有人都深知不能跟大明正面碰撞,当即便是准备撤离地道。 结合以前的经验,他们最大的优势便是机动能力强。像成化帝的大军自然是无法匹敌,但他们却是可以撤离,从而尽量让更多的人逃过围剿。 此次的明朝大军明显要比前两次规模要小,只需要暂避锋芒,便可以逃之夭夭。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辽东的战事已经传回京城,京城顿时像炸开了锅般。 “这不是胡闹吗?怎么又打仗了?” “对呀,好端端怎么又打起来了?” “打得好,就该给那些强盗一点颜色!” …… 神盾营的突然消失引起有心人的关注,在得知神盾营是被派到辽东打女真人,京城的士子和百姓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地道。 只是这终究是士大夫的天下,而士大夫的理念从来都是共亨太平之福,有着妻妾成君和美酒佳肴便已经足够,所以京城的风向还是反对战事的声音更大。 西苑,养心殿。 十六张交椅已经有顺序地摆放在这里,十六位重臣皆在这里参与着辽东战事的讨论,而主持会议之人自然是朱祐樘。 “建州女真并没有固守一隅,想要绝其种类绝非易事!” “想要辽东真正太平,有哪一件事情是容易的,但咱们终究要想办法去做!” “此次出征粮草准备不足,加之辽东的粮草确实有限,剿灭建州左卫还得从长计议!” …… 跟外界的争论不休不同,而今像马文升、徐溥和叶淇等向往共亨太平之福的官员已经被清理出朝堂,现在的重臣都在这里认真地出谋划策。 这场针对建州左卫的战事,且不说并不算是大作战,而今是出于辽东边境安定的考虑,自然不会有谁敢跳出来反对。 “咱们想要永解辽东边患安定问题,那么就要保证辽东拥有随时征讨女真部落的实力。除了厉兵秣马外,当着手解决辽东粮草的储备问题,只有粮草充足才能攻守兼备!”新任的兵部左侍郎白昂显得很是积极,当即抛出自己的看法道。 他是天顺元年的进士,初任礼科给事中,由平定刘通叛乱有功,升南京兵部右侍郎,现在被朱祐樘提拔为兵部左侍郎。 从养老院到朝廷的中枢,这无疑是一次大升迁。 不论是他一直以来的忠君思想,还是感激朱祐樘的提拔之恩,而今都是十分用心地为辽东的战事苦思。 “白侍郎说得对,辽东的粮草确实是目前最大的问题!此次咱们出塞战事,受制于军粮不足,即便咱们兵强马壮亦不好继续深入!”吏部尚书李裕认可白昂的观点,当即便附和地道。 工部尚书贾俊深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亦是感慨地道:“此次咱们的军队受困于军粮,无法对建州左卫进行围绕,当真让人心有不甘啊!” 很多人并不理解,平时的士兵同样需要吃吃喝喝,为何古代打仗需要的军粮骤增,甚至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实这里涉及的原因有很多,但最主要是作战人员和马匹的质量问题。 平时在地方养兵都是自给自足,哪怕士兵饿着一天肚子都无关紧要。只是出征在外需要跋山涉水,甚至还要急行军,若是还空着肚子,那么跟送人头没有什么区别了。 平时马匹吃点干草便可以过一日,但战马需要用草料和粮食混合喂养,这样才能保证作战时的体力。 最为重要的是,军队长程作战,除了几日的奇袭作战外,身上不可能随身携带大量的军粮,而这些粮食是需要后勤人员运送的。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时代,运粮历来是作战的最大难题,故而有记载:汉通西南夷道,作者数万人,千里负担馈粮,率十余钟致一石。 正是如此,虽然辽东有着早前已经规定好的运粮路线,但奈何辽东粮食不足。 “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解决辽盐,充盈广宁仓!今淮盐已经成效非常,若辽盐能效淮盐之法,粮商必定趋之若鹜!”户部尚书李嗣意识到还是户部自身的问题,当即便献策道。 辽东的广宁仓同样是通过开中法解决军粮问题,只是辽东盐的吸引力不如淮盐,在正统年间还是仓厫不足,到了成化后期便开始败坏。 以成化二十二年为例,辽东岁需军粮九十六万石,卫所的屯粮和户部所拨共计五十三万石,尚缺四十余万石。 户部一再招商中纳,结果因无应者,只好向盐商妥协,将盐引卖给他们换银,最后再用银买粮食。 至于这里是否有猫腻,现在已经无从查实,亦不是目前要解决的问题。只是早前开中法遭到官商破坏,致使现在广宁仓的存粮锐减,已经无力支持大军出塞作战。 “此策甚妙,如此便可保辽东军粮充足!” “若是辽东军粮充足,此后便可时而用兵一劳永逸!” “咱们大明边境趋于守势便受军粮之困,臣附议此策!” …… 刑部尚书杜铭听到李嗣的提议后,知道保障辽东的粮食问题是至关重要的一步棋,当即纷纷表态地道。 朱祐樘原本是想要交由王越来整顿辽盐,只是现在看来是不好再等了,便是望向这里的重臣道:“既然如此,咱们设辽东总督兼理盐政。若辽东无法解决中盐,可再增发淮盐引,确保广宁盐粮充盈,只是此位关系大明辽东安定,非能臣不可往也!” 这…… 在场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知道皇帝设立辽东总督是希望从他们中选派,而不是由地方官员出任。 “陛下,臣愿为辽东总督替陛下分忧,还请陛下恩准!”正是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当场请愿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 从马厩走出的总督 大明现在最高的决策机构其实就是朱祐樘所主持的阁臣和六部官员的最高会议,不论是国家战略还是重要的人事任命,通常都在这里进行决策。 在不经意间,重要的人事任命悄然转移到这里。 虽然朱祐樘已经渐渐摒弃英宗朝所制定的九卿廷推,但现在最高决策会议终究跟侍奉官制度有所不同,参会的重臣都拥有一定的参与权。 特别从内阁到六部,现在都已经是朱祐樘的人,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唱反调。 正是如此,同样是由皇帝最后裁定的人事任命,但朝堂已经鲜有反对的声音,甚至重臣默默拥护着这种模式。 其实最吃亏的是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和左右通政使等正四品以上的非六部官员,但这些人注定是翻不起浪花。 在朱祐樘执政下的帝国,现在可谓是蒸蒸日上。 辽东战事只是本次会议的议题之一,除了参治岛的朝明互市外,本次会议另一项重要的主题是敲定今年恩科乡试的主考官的人选。 朱祐樘为防止乡试主考官和监临官串连舞弊,决定打破选派乡试主考官的传统模式,却是决定所有乡试主考官均由京官出任。 虽然京官前往偏远的省份需要更长的时间和费用,像前往南昌需要将近五十日,但出于对选才公平性的考量,其实这种投入还是值得的。 在场的重臣已经意识到偏远省份科举的弊端,甚至礼部尚书徐琼和工部尚书贾俊特意望了一眼万安,知道这个问题确实应该处理。 现在看到朱祐樘看到乡试的舞弊问题且提出解决的方法,除了佩服这位帝王英明外,自然同意了这一项举足轻重的改革。 吏部尚书等官员其实是乐意如此,毕竟是选派京官赴任,无形中抬升了现在京官的地位,特别六部郎中变得更加值钱了。 随着今天的议题全部结束,十六位重臣纷纷离开这位神圣的养心殿。 自从新的行政中心设立在这里后,君臣间的交流明显变得更加快捷和高效,更是得到了重臣的一致拥护。 “陛下说乡试主考官不限于翰林,这真是难得啊!” “一些老翰林确实不宜长途奔波,宜以青壮官员为主!” “既要青壮又要德行优良,这样的官员恐怕不好找啊!” “别天天想着谈资论辈,要多给后辈机会,他们未必差!” …… 万安和刘吉到外面的新阁中票拟奏疏,其余十四位六部堂官便是从西苑门离开,吏部尚书李裕等人显得谈兴正浓的模样,正在交流各省主考官人员的选派。 “刘侍郎,请留步!” “刘公公,不知何事?” “陛下请你到听潮阁!” “啊?还请刘公公引路!” 吏部左侍郎刘宣是一个身形枯瘦的小老头,突然被刘谨叫住,得知是陛下召见,当即便迅速整理衣容,而后对刘瑾做一个请的手势道。 由于原吏部左侍郎徐溥自缢身亡,吏部右侍郎刘宣顺利递补为吏部左侍郎,成为吏部衙门的第二把手。 只是谦虚和恭慎仿佛融入骨子一般,这位素来低调的吏部侍郎一直保持对朱祐樘的忠诚,特别看到朱祐樘将大明治理得井井有条更敬重有加。 “请!”刘瑾并不是一个持宠而骄的太监,当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听潮阁就在太液池东岸那块凸出的扇形区域,原本是芭蕉园,但现在已经变成一处临湖而居的走廊和阁楼。 时值夏季,这里的湖光山色、树木郁郁葱葱、花草五彩缤纷,蓝天白云正倒映其中,这里简直是一处仙境。 朱祐樘虽然仅仅是十八岁的年轻人,但整个人越发的成熟,颌下已经生出稀疏的胡须,那双眼睛越发的深邃。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爱好并不多,而钓鱼便是其中一项。 他每日闲时都会在这里垂钓,原本想要让藩金钓和青月一起垂钓,但这两个女人对钓鱼并没有什么兴趣。 尽管已经是黄昏,但天气还是有些闷热,故而两位漂亮的宫女正在扇着扇子。 香茗、凉风和一人独钓的七百亩水域,简直是钓鱼人的天堂。 随着木制的浮标下沉,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喜庆,便将鱼竿上提,一尾颇有分量的黄花鲈被钓了起来。 最让钓鱼人感到血脉偾张的起竿瞬间,既有着将鱼钓起来的那份成就感,亦期待着此次起鱼会是什么样的品种。 “陛下,这条鲈鱼真大!”郭镛抢先上前抓住这条活蹦乱跳的野生黄花鲈鱼,显得十分欣喜地惊叹道。 朱祐樘看到自己钓上来的竟然是黄花鲈,亦是露出满意的笑容道:“虽然不及前天那条,但这条确实是生猛!” “陛下,请用茶!”负责泡茶的漂亮宫女有着一双纤纤玉手,便将茶杯送过来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鱼竿放下,并不急于继续垂钓,而是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水,显得懒散地依靠在软塌上,而后扭头微笑地望向已经在旁边站立多时的刘宣。 有些人的人生跟贵人可谓是息息相关,虽然眼前这位吏部左侍郎刘宣已经算是风光无限,但年少时可以说十分落魄。 刘宣原本是江西安福人士,虽然年幼便跟很多农家子弟那般送到私塾读书,但由于父丧且出了一些变故,他竟然被抽调世戍于卢龙。 虽然年少的他遭到这种变故,但在替卫指挥使喂马之时,总是利用空闲日夜在马房读书,后来引起了蓟州巡抚邹来学的注意。 由于同情刘宣的遭遇,又欣赏刘宣的勤奋和才华,故而蓟州巡抚邹来学让刘宣跟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读书,闲时经常亲自教导。 刘宣没有辜负邹来学的栽培,先是在顺天乡试高中解元,于景泰二年再中二甲进士,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 只是从喂马的兵卒到翰林官似乎耗尽了毕生之运,由于他不擅于钻营,加之没有背景和靠山,在词臣这一条道路上走得很艰难。 通常太常寺少卿最长任职仅是九年,但他竟然被迫在太常寺任职十一年,而后则是直接外放南京国子监祭酒。 或许是朝堂需要一个弱势的吏部右侍郎,亦或者是他回光返照的运气,刘宣于成化二十二年改任吏部右侍郎。 因徐溥担任吏部左侍郎,加之上面还有吏部尚书,尽管是位居吏部侍郎,但在人事上并没有拥有太强的话语权。 按着历史的剧本,刘宣这种没有背景且不太合群的官员的仕途即将到头,是时候返回南京养老院了。 “臣刘宣拜见陛下!”刘宣刚刚一直不敢打扰朱祐樘钓鱼,而今看到朱祐樘望过去,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朱祐樘早已经注意到这位恭慎的吏部侍郎,喝了一口茶水便淡淡地询问道:“刘卿,素闻你爱好读书,年少昼夜读书于厩中,对兵书想必亦是多有涉足吧?” “回禀陛下,臣虽爱好读书,但唯有兵法一域不敢涉足!臣恩师邹来学当年便说臣过于实诚,并非是兵家帅才,而臣不敢行赵括纸上谈兵之事,故而一直很少翻阅兵书,亦从来不敢幻想统领作战之事!”刘宣的眼睛十分坦然,显得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朱祐樘差点被自己嘴里的茶水呛到,显得十分荒唐地询问道:“你既不懂军事,因何方才要请愿出任辽东总督?” 刘瑾听到这话,不由得古怪地望向这位吏部左侍郎,正是这位吏部左侍郎主动请愿出任辽东总督。 “陛下,臣愚钝,请治臣失察之罪!臣以为如今辽东需要的是整顿军政之才,夯实广宁仓粮储,以备朝廷能随时大军出征。若要陛下要臣征讨女真部落,臣不敢受命,非臣贪生,而是臣确非良才。一旦犯下当年大同蔡新、许宁轻敌冒进之罪,臣纵万死亦难辞其咎!”刘宣意识到对辽东总督一职产生了误会,当即便跪下来请罪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态度良好的吏部左侍郎,显得若有所思地道:“伱的意思到了辽东主要是夯实广宁仓?” “陛下,除了夯实广宁仓,还有要严明军纪,替陛下物色可用将才,但臣绝非统军之才!”刘宣轻轻地点头,同时认真地补充道。 朱祐樘将杯中剩下的茶水喝完,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一旦女真人来犯如何是好?” “陛下,辽东今兵多将广,女真不敢来犯!”刘宣对辽东的形势看得很透彻,当即便十分笃定地道。 朱祐樘知道建州女真现在还没有恢复元气,顶多只会派一些人过来抢掠而已,却是认真地强调道:“朕说万一!” “陛下,用兵之道在于正,从无以弱胜强之理!今辽军强而敌弱,只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依地利和人数歼之即可,对女真无须过于紧张!”刘宣抬起头望向朱祐樘,显得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吏部左侍郎,显得十分古怪地询问道:“刘卿,你刚刚不是说并不懂兵法吗?” “陛下,兵法是要不断用计,力求以弱胜强,但大明辽东只需要依惯行之法击之即可!臣虽非统军帅才,但凭辽东的地利和强军,定不会让女真犯我大明丝毫!”刘宣的眼睛透着清澈,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朱祐樘望着这个恭慎的吏部左侍郎,发现身上确实有着属于他的闪光点,起码这位吏部左侍郎有自知之明。 古往今来多少祸事便出在自不量力之上,明明只有阿斗的才能,结果非要干起诸葛亮的活,最后只会是葬送大好河山。 现在的辽东最大的问题是军粮,而不是无将可用,确实不需要统军帅才。 若刘宣到达辽东能够夯实广宁仓,那么就像是给子弹上了膛,大明这样才拥有绝其种类的资本。到时真要征讨建州女真,再派遣王越、汪直或其他人即可。 朱祐樘的眼睛转为柔和,便对刘宣淡淡地道:“刘卿,你别跪着了,站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刘宣感受到朱祐樘态度的变化,亦是暗松一口气地感谢道。 朱祐樘已经决定由刘宣出任辽东总督,但还是询问道:“刘卿,你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此次因何会主动请愿前往辽东呢?” “臣于景泰二年入仕,一直都未必出任实职,今每每看到养心殿的横匾总是心中有愧!想必陛下亦是觉得臣非实干之人,故而臣亦是想要在致仕前做出一番实绩!”刘宣面对这个问题,显得苦涩地说道。 朱祐樘对老资历的词臣确实不感冒,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品茶道:“朕对你并没有这方面的观感!只是朕不仅是要治理好这个国家,而且还要开创一个盛世,确实希望更多有做事能力的官员担任要职!刘卿作为词臣一直在清闲的衙门任事,是否会觉得朕苛刻了呢?” “臣断无此念,反倒觉得陛下此等用人之策,方是强国之本。为官者多是贪婪权势之人,论德不若论能,臣此次主动请愿往辽东实则是有私念!”刘宣轻轻地摇头,显得惭愧地道。 朱祐樘正是端着茶杯,眉毛轻轻挑起地道:“你有何私念!” “臣虽想要做一番实绩,但实则亦有前程方面的考量,臣想要通过出任辽东总督好将来要出任六部尚书,还请陛下责罚!”刘宣犹豫了一下,当即便说出自己的私念道。 虽然他此次顺利递进为吏部左侍郎,但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升迁之路不再是论资排辈,而是需要拿出实打实的政绩。 兵部左侍郎何琮可以说是颇得圣恩,但仍旧不能直接从兵部左侍郎升任兵部尚书,而是被外放到山东出任总督。 现在他即便是吏部左侍郎,但如果不能拿出相应的政绩,前途其实是一片黯淡。 别说将来要问鼎六部尚书,由于自己做了太长时间的吏部右侍郎,更大的可能则是外放回南京养老了。 正是如此,他只有以辽东总督为跳板,在这个位置上博上一博,这样才有可能打开通过六部尚书的晋升之门。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顿时安静下来,刘宣虽然秉承不欺君的原则,但亦是担忧起朱祐樘真要严惩于他。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三章 弘治朝臣的最高礼待 夕阳的余辉平铺在太液池的湖面上,微微荡漾的湖面闪现道道波光。 朱祐樘感受到这位吏部左侍郎的坦诚,当即进行表态道:“刘卿是实诚之人,你是第一个如此坦率说要谋官之人!朕并不反对你们谋官,相反朕其实是希望你们谋官,但想要从朕这里得到晋升,那就要拿出政绩!”顿了顿,便一本正经地道:“若你出任辽东总督能够做出实绩,即便六部尚书没有位置,内阁亦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陛下恩重如山,臣唯有效死以报君恩!”刘宣万万没有想到朱祐樘这般重恩,当即涌起眼泪表忠道。 其实他跟那些贪图权势的官员不同,那些人想要得到晋升是为了地位和权势,而自己之所以贪图六部尚书只是想陪伴在这位英明的帝王身侧,亲眼见证盛世的到来。 从王越整顿盐政的成效,再到抛出骇人听闻的刁民册,还有种种强硬的外交政策,让他越来越笃信盛世会到来。 现在他是别无所愿,只希望谋得一个六部尚书的职位,每次最高层会议坐在前排之上,亲眼见证方针的实施。 刘瑾并不能看穿刘宣的内心,更不清楚刘宣内心的真实想法,但还是生起了一份敬佩。 即便这个身形枯瘦的小老头亦是贪婪权势之徒,但这何尝不是一位正人君子,能够敢于将自己的谋官的心思说出来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朱祐樘将茶杯轻轻放下,便认真地询问道:“何琮和刘忠前往山东之时都提了一些要求,不知你到辽东想要什么呢?” 尚方宝剑? 刘瑾知道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吝啬的帝王,不由得好奇地望向刘宣。 “臣想要陛下一副字!”刘宣认真地想了一下,当即便提出条件道。 朱祐樘微微一愣,当即不解地询问道:“什么字?”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刘宣早已经记下朱祐樘早前的至理名言,现在便趁机进行索要道。 朱祐樘认真地打量这个一直不起眼的吏部左侍郎,却是知道此人是真将自己的政治理念听了进来,亦是努力地蜕变成自己所希望的臣子。 一直以来,他都想要挖掘一个能够跟自己真正心意相通的臣子,而今眼前这个身材枯瘦的小老头很像自己要找的人。 朱祐樘自然不会吝啬一幅字,当即便直接应允下来。 正是这时,旁边烤鱼的焦香味已经飘起,便引起两人的注意,而刘宣的口水更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郭镛烤得一手好鱼,刚刚还活蹦乱跳的黄花鲈鱼,此时已经在那个炭火滋滋作响,正在变成一道焦黄的美食。 郭镛熟练地在上面撒了一些孜然粉和胡椒粉,用刷子往鱼身上刷了一层油渍和酱料,顿时空气的香味变得更浓郁了。 朱祐樘注意到刘宣的反应,当即便大度地道:“郭镛烤鱼可谓是一绝,你便在此试一试他的手艺吧!” “奴婢能将鱼烤这么好,全赖陛下指导所致,奴婢可不敢居功!”郭镛谦虚地说了一句,而后继续刷着酱料道:“刘大人,这是陛下钓的鱼,能尝到便是福分!” “臣谢陛下恩典!”刘宣自然不敢逆朱祐樘的意,当即咽了咽吐沫道。 刘谨跟一个小太监会面,而后过来禀告道:“陛下,万阁老求见!” 朱祐樘应了一声,便重新下竿,继续享受钓鱼的乐趣。 现在正值黄昏,可以说是钓鱼的黄金时期,越来越多的鱼围过来想要觅食。即便钓不上来,但总归是有信号,单是跟鱼儿斗智斗勇便是一种乐趣。 至于渔获,现在压根不用担心处理不掉。且不说自己偶尔会吃鱼,而今皇宫里的人员众多,加上还可以赐给下面的臣子。 万安身穿着一套崭新的蟒袍,那张脸被岁月所侵蚀,身形已经伛偻,但身体还显得硬朗,走起路来稳稳当当。 每日风雨无阻都前来养心殿的新阁当值,勤勤勉勉地票拟奏疏,可以说是替朱祐樘分担最多的臣子。 虽然得到朱祐樘的恩宠,但他是一个懂得规矩的人,看到朱祐樘在这里垂钓,亦是规规矩矩地站在旁边等候。 良久,一只水蜻蜓停在湖中的水草上,突然受惊飞向远方的水域。 鱼标下沉,朱祐樘眼疾手快地起竿,一条跟刚才差不多大小的黄花鲈鱼被提了起来,而后便甩落在空地上。 万安的眼睛微亮,当即上前抓住这条活蹦乱跳的鱼道:“陛下的钓鱼当真是炉火纯青,这一钓一个准,世上怕亦是绝无仅有了!” “少在这里拍朕的马屁!你刚刚应该是闻到烤鱼的香味,这是打着奏事名义过来吃鱼的吧?”朱祐樘将手里的鱼竿放下,便直接揭穿道。 万安将鱼从钓子上取下,然后熟练地放在水桶里面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陛下的法眼!臣确实是想要吃烤鱼,但亦有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要汇报,故而算不上是欺君!” “那你就在这里先吃鱼,有什么事情侍会再说!”朱祐樘重新下竿,显得云淡风轻地道。 虽然要削弱文官集团的实力,但亦得培养一些自己的班底,而万安这种既能替自己票拟奏疏又忠心的老臣自然要优待。 其实不仅是万安,像李裕、杜铭和贾俊等人过来,自己亦不会端着皇帝的架子,该礼侍的臣子还是要礼侍。 既然要人家全心全意效忠自己,自己便不能学朱由检刻薄寡恩,而是要恩威并重,更是要适当拉近一些距离感。 刘宣在旁边一直默默地观察着这对君臣,看到万安跟朱祐樘的相处模式,心里亦是生起了一份羡慕。 若自己能得到这种无上恩宠,那么这辈子便算是值了。 万安不敢叨扰朱祐樘钓鱼,便悄悄地退到一边,而后对旁边的刘宣打听道:“刘侍郎,你是已经确定要前往辽东了吗?” 这话颇具艺术,明面是关心刘宣的去向,但实则是通过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打听刘宣跟朱祐樘的谈话结果。 “陛下已经恩准!”刘宣并没有因为万安的风评差而疏远,当即恭敬地回应道。 万安注意到这里准备三个瓷盘,不由得高看刘宣一眼,便认真地告诫道:“刘侍郎,这辽盐是水浅王八多,你此次前去整顿辽盐怕是不易啊!” “还请万阁老赐教!”刘宣意识到万安对情况知之更深,当即便虚心求教道。 万安的脸上已经没有刚刚的谄媚,显得十分精明地说道:“自成化二十二年起,辽盐招商中纳便无应者,户部被迫改为卖盐!辽东盐的品质差,其实是那帮人找的借口,天下盐利一直令商人趋之若鹜,又岂有商人置盐利于不顾呢?说到底,他们觉得运粮的活太辛苦,而他们笃定抱团能迫使朝廷让步,想要出点小钱便将盐弄到手罢了!” 如果说辽盐是一场博弈的话,那么在成化二十二年的交锋中,由李敏所统领的户部是完败给辽盐商。 朱祐樘显得眼疾手快地提起一尾鱼,虽然钓起鱼的喜悦涌上心头,但对辽盐的现状却是感到愤恨。 若说淮盐还要点脸面,起码原有历史是等到徐溥和叶淇掌权才废除开中法,而辽盐则已经被官员和盐商联手废掉了。 明明顺利运行一百多年的开中法,结果突然就推行不下去,需要卖盐才能换得银两,只能说官绅阶层的壮大确实是朝廷的一大祸害。 “依万阁老之见,当如何破局?”刘宣亦是意识到辽盐的水很深,便认真地求教道。 万安并没有从辽盐中获利,便杀气腾腾地表态道:“这还用问吗?问题出在谁身上,谁在败坏辽盐盐政,便如同王越那般抡起棍子打下去便是!” 刘宣没想到万安都已经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有如此的锐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不由得尴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万阁老,你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朱祐樘端起刚刚泡好的热茶,便是直接数落道。 万安看到话题引起朱祐樘的兴趣,当即便陪笑道:“陛下,对付不法奸商当用重典,这话可是您说的!” “朕确实说过,但你只看到王越打人,但人家可是揪着小辫子才抡棍砸人,可不是乱砸一通!若是没有理由就抡棍砸人,科道言官的劾章会堆满朕的案头,到时你说朕要不要处置刘侍郎?”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当即便说教地道。 “臣若让陛下如此难办,那便是臣的不忠!”刘宣当即表明态度,而后说出自己的打算道:“万阁老刚刚说得有道理,对付不法商人当用重拳。臣到辽东先假意招商中纳,接着安排人员伪装盐商参与其中,那帮不法盐商必定进行阻止或拉其入伙,到时或可对这帮不法盐商进行惩治!” 朱祐樘和万安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发现这位吏部左侍郎确实不简单,没准又将是下一个王越了。 一旦这个引蛇出洞的计策奏效,辽东必将又是人头滚滚。 听潮阁,这里绝对是最适合露天烧烤的场所。 郭镛有着厨师的天赋,三条香喷喷的烤鱼已经烤好,经过盛盘处理后,便将烤鱼分别送到三人面前。 朱祐樘已经结束钓鱼,此时正坐在阁前的高台上。 他可以说是天天吃山珍海味,但在这个风景宜人的地方享用自己刚刚钓起来的烤鱼,却是别具一番风味。 万安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牙口显得很好,特别喜欢吃鱼肚。现在搭配宫廷玉液酒,可谓是人生一大快事。 刘宣享用案前的烤鱼显得受宠若惊,不知是郭镛烤得好,还是陛下钓的鱼分外沾了龙气,让他有一种此烤鱼只应天上有的感觉。 “京城最近盛传陛下要派兵前往湖广,却不知陛下是何想法呢?”万安看到朱祐樘停筷的时候,便认真地询问道。 刘宣看到万安开口说话,便将筷子轻轻放在案几上,而后扭头望向朱祐樘,心里亦是充满着好奇。 “湖广有人竟敢勾结匪盗袭击钦差,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朕确实有弹压的念头!”朱祐樘发现烤鱼还得配上美酒,便是端起酒杯淡淡地道。 “不知陛下打算派哪一营下地方?”万安发现自己猜得没错,便进行询问道。 朱祐樘轻呷一口酒水,却是反问道:“谁说朕要派京军了?” 咦? 刘宣跟着端起酒杯,却是充满不解地望向朱祐樘。 “陛下,若不是派遣京军,地方又有何军可派?”万安的眉头微蹙,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南京守备太监汪直日前已经请旨率领一千神机营前往湖广弹压,朕已经应允了!”朱祐樘知道这个事情不用瞒着,便是直接透露道。 刘宣知道陛下对擅于统兵的汪直很是器重,只是听到仅仅只有区区一千人,不由得担心起汪直带这点人很可能无功而返。 不过话又说回来,一旦汪直率领一营兵力前往,不说此举会消耗大量的军粮,而且对地方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匪过如梳,兵过如蓖,这都是自古以来血的教训,朝廷确实犯不着为湖广那一丁点小事便大动干戈。 万安听到竟然是堂堂的南京镇守太监汪直率兵前往,不由得担忧地道:“汪直离开南京的话,南京的安防怎么办?” “南京离了汪直就不能自守,南京官员便可以通通换人了!”朱祐樘看着杯中的酒水,却是有着自己的准则道。 万安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连忙进行表态道:“臣失言,汪直离开确实无关紧要,抚宁侯必定能保南京无恙!” 自从成国公府出事后,南京守备自然是要换人,而抚宁侯朱永被朱祐樘选派担任此职。不过这个任命是升还是降,恐怕只有朱祐樘心里清楚了。 现在大明内部安定,不说是一直稳定的南直隶,哪怕是刚刚闹腾的湖广都不可能真闹出什么大动静。 地方官员之所以惧怕地方官绅,主要是担心他们的乌纱帽。只是地方官绅要做谋反的事情,那么他们定然是另一副嘴脸,却是借着官绅的尸体上位。 “湖广并不足为虑,朕现在最忧心的是大同!”朱祐樘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便是说出自己的忧虑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万匹马骡南下意欲何为? 夏日炎炎,草木低垂着头,鸟兽失去了踪迹,唯有耐热的羊群正在啃吃青草。 几个牧羊人坐在树下或石底下纳凉,在听到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并不打算对自己的羊群动手,而是盘算到哪里搞点吃的。 其中一个断臂的牧羊人指向西边的方向,其余五个人当即是心领神会,却是知道是要到那边的乜克力部进行抢掠。 在他们生存法则中,只要他们足够强大便什么都可以抢掠。 咻!咻!咻! 山坡突然出现一支蒙古骑兵,不等那几个牧羊人反应过来,便已经张弓拉箭,一根根箭矢从山坡劲射而来。 噗!噗!噗! 几个牧羊人正想要逃亡,结果利箭已经狠狠地射进他们的身体中,那个断臂的牧羊人喉咙被利箭贯穿当场毙命。 在这片土地上,杀戮已经成为家常便饭的事情。 没有法制。 没有怜悯。 没有人性。 有的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 “该死的乜克力部,我跟你们不共戴天!”一个侥幸逃过一劫的牧羊人上马朝东边奔逃,对这支前来复仇的蒙古骑兵愤愤地道。 噗!噗!噗! 乜克力部的骑兵头领没有理会已经逃走的牧羊人,看到这里有人中箭没有死透,当即便上前补刀。 鲜血染红这片区域,但在这片没有法治的土地上,却是早已经司空见惯的事情。 只是此次这帮牧羊人完全是咎由自取,他们前来抢掠则罢,竟然还将人家女儿事后杀了,故而自然是有人前来将他们这帮败类碎尸万段。 土默川,汗帐。 乜克力部频频杀害他们“大元”子民的消息从西边不断传来,致使大元各个部落的首领聚集到一起,在这里商讨对策。 达延汗现在已经是十五岁的精壮少年,有着跟他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正坐在虎皮汗座上。 不知道真与假,很多人言之凿凿声称达延汗跟成吉思汗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原本这种事情根本无法验证,但说的人多了以后,很多人都慢慢相信这个说法,甚至达延汗都是这般认为的。 汗延汗是一个性情高傲的人,从小便已经跟随满都海南征北战,身上还负过伤,而今已经慢慢成长为一个作战勇猛的将领。 面对乜克力部频频来扰,令这位少年大汗当即表态道:“此事不能再忍了,咱们召集人马前去征战乜克力部,定要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脱火赤少师听到达延汗如此表态,深知眼前这位少年大汗性格过于冲动,却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各个部落首领是看着达延汗长大的,对这位少年大汗的冲动已经见惯不怪,但都是宛如老狐狸般没有表态。 知院桶哈轻轻咳嗽一声,便扭头望向旁边端坐在中年女子恭敬地道:“满都海哈屯,不知你怎么看呢?” 在这顶汗帐中,最受大家关注和爱戴的人并不是达延汗,而是坐在达延汗旁边的一个中年蒙古女人——满都海。 满都海已经年过四旬,脸型微胖,皮肤透着健康的麦子色,身体十分结实的模样,身穿着蒙古女子传统的服饰,眉目间透着一抹英气。 她是汪吉部人,汪吉部是蒙古诸多部落比较特殊的一个,这个部落的女人是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世代姻亲。 在后世看来,这种事情算不上是殊荣,但汪吉部落的人一直是沾沾自喜,而汪吉部的女人都是以能嫁给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男人为荣。 满都海从小亦是受到这种思想的影响,故而一直执念要嫁给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男人。 她初嫁给吉思汗黄金家族的后代蒙古大汗满都鲁,跟满都鲁还生下两个女儿,只是满都鲁在位四年后逝世,由于无嗣致使汗位出现了纷争。 原本按蒙古历来的传统,下任大汗即可以收继其妻子部众、财物牛羊。 只是当时的情况特殊,事情最终演变成谁能与满都海成亲,谁就能接收满都鲁的旧部,从而登上大汗之位。 面对如此大的利益诱惑,无数的部落首领都想要迎娶满都海,从而借助接收满都鲁的旧部登上大汗之位。 满都海自小武艺高强,政治军事才能出众,是一个颇具主见和野心的女人。 面对无数的追求者,她做出足以让到整个大草原所有人震惊的决定,却是选择了年仅四岁的达延汗。 很多人都不理解她的这个选择,但她却是已经悄悄迈出自己野心的第一步。 跟当年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有异曲同工之妙,在嫁给年仅四岁的达延汗后,她便通过达延汗扛起维护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统一蒙古的大旗。 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确实太过辉煌了,致使现在仍旧有很多部落怀念黄金家族统治的时期,故而纷纷拥护起满都海。 满都海继承满都鲁大汗直属部众一万户及原副汗巴彦蒙克的一部分,而今又有了维护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统一蒙古的大旗,毅然成为草原数一数二的大势力。 按说,达延汗年幼,满都鲁应该休养生息,但让年仅四岁的达延汗成为继承人仅仅是她野心的第一步。 满都海在执权后,却是没有停止统一蒙古的步伐。 她最先目标是征服蒙古本部的夙敌卫拉特诸部,由于达延汗年纪幼小,满都海将他装在一个箭囊里挎在身上保护。 满都海亲自统领骑兵出征,使克会克腾部开道,到特思布尔都之地与卫拉特部开战,大胜后,收服四万卫拉特部众。 成化十九年,实力最强势的亦思马因太师被满都海和兀良哈三卫的联军重创,亦思马因太师侥幸逃到哈密北部的老巢才算捡回一条老命。 成化二十二年,穷途末路的亦思马因太师并没能逃过他们的清剿,满都海麾下大将脱火赤少师将其射杀。 至此,在杀害亦思因太师后,蒙古左翼大大小小的领主已经臣服满都海,现在最大的对手则是瓦剌和乜克力部。 虽然一直满都海打着达延汗的名义进行一统蒙古,但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满都海掌事,而今亦是由她真正掌权。 “大汗,乜克力部的实力不容小窥!即便咱们要对其征讨,而今咱们的补给已经跟不上,不宜即刻向乜克力部出兵!”满都海是真正当家人,当即便说明现在部落的困境道。 虽然他们是马背上的民族,可以凭仗强大的狩猎能力自行补给,但这种方式从来都不可能百分百奏效,而他们其实一直还会携带干粮。 何况,他们蒙古内部征战多年,致使弓箭和马匹都已经锐减,故而现在他们征讨乜克力部是有心而无力。 达延汗的性格中带着鲁莽,虽然对满都海保持着敬意,但还是蹙起眉头道:“他们乜克力部如今频频骚扰我们,我们难道坐视不管吗?” “大汗,咱们自然不可坐视不管!”满都海想要一统蒙古的决心比谁都要强烈,便认真地望向达延汗说出计策道:“咱们大元当务之急是跟大明通贡互市,从大明那边换到物资,到时咱们便可以对乜克力部长期作战,必定能够彻底消灭乜克力部!” 现在他们将蒙古左翼大大小小的领主收扰后,实力自然已经在乜克力部之上,但在草原想要围剿乜克力部并不是易事。 像大明的军力明明远胜于他们,但他们根本不害怕明军。即便明廷派大军进犯,他们可以向北境撤离,压根不跟明军正面交锋。 同样地,乜克力部原本实力强劲,而今他们大元想要击溃乜克力部,亦需要通过长期围剿才有机会彻底击溃。 喀尔喀部等部落首领不由得轻轻地点了点头,由满都海主事令他们十分的安心。 “那就让乜克力部再嚣张一些时日!”达延汗并不敢忤逆满都海的决定,当即便是同意道。 脱火赤少师是满都海的心腹大将,当即扭头望向达延汗道:“大汗,不知明廷那边什么情况了,他们是否已经同意通贡互市?” 达延汗终究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对这种外交的事情却是依仗自己的心腹知院桶哈,便扭头望向了桶哈。 “大同巡抚左钰是一个贪生怕死之徒,此前上奏故意夸大了我们压境的兵力,必定会加剧明廷的恐慌!据大同内应来报,明廷一直都没有对大同增兵,甚至连官员都没有换。以我对大明皇帝的了解,他们断然没有理由拒绝我们大元朝贡!”知院桶哈一直关注大同的情况,显得十分乐观地保证道。 “咱们已经向他们朝贡,明廷自是求之不得了!” “明廷是希望我们朝贡,但我们此次可是以大元皇帝自称!” “我们可汗本就是大元大可汗,他明廷如何能不认?” “若不是他们的城墙够坚定,咱们大元早将他们通通灭了!” “现在咱们大元向他们朝贡,明廷的求和派怕是烧高香了!” “何止是求和派,我看大明皇帝得知此事定然是要设宴相贺!” …… 针对明廷的反应,蒙古贞部火筛等部落首领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虽然有人心存担忧,但出于对大明朝廷的了解,致使认为明廷妥协的声音成为绝对的主流。 原本还有几个部落首领担心大明皇帝不同意的,但看到大家是如此强烈认为明廷妥协,于是纷纷否定了自己早前的判断。 今日众部落首领前来这里,除了商议乜克力部的问题外,其实更重要还是商讨接下来前往大明朝贡的事宜。 满都海有意栽培自己所挑选的小相公,便望向达延汗认真地叮嘱道:“大汗,此次跟大明通贡互市由您全权操办!现在咱们当务之急是一统蒙古诸部,只有大明互市才能补充到足够的物资,所以此次务必重视起来!” 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别说其他部落,哪怕他们本部的物资都已经严重匮乏。不说箭矢的数量都已经有所不足,连一口做饭的锅都难找。 现在夏天的日子还好一些,若冬天到来的时候,部落没有锅做饭实在是太难了。 即便他们再如何排挤明廷,但以蒙古现在的形势来看,他们大元确实需要这一个物资充足的同盟国。 “哈屯,请您放心,本汗会将这个事情处理妥当!”达延汗虽然心里不喜向明廷通贡,但为了大局亦是认真表态道。 满都海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知道达延汗同意的事情便不会食言。 她的心里其实有隐忧,原本他们大元稍微放低一点姿态,大明便没道理会拒绝他们大元通贡互市的请求,但达延汗竟然听从知院桶哈的建议用大元大可汗自居。 不过她亦是觉得自己多虑了,毕竟大明皇帝是一代不如一代,而明廷的重臣都是贪图亨乐之人,确实没有道理拒绝他们大元赏给他们大明的休战书。 试想一下,也先都要俘虏大明皇帝,而今他们的大元定然是弱不了多少。 由于他们已经敲定要出使大明,又有了知院桶哈的保证,大家在敲定此次各部落出使的人数后,便开始报备前往大同互市的马骡数量。 “我们喀尔喀部出1000匹!” “我们蒙古贞部出1000匹!” “我们鄂尔多斯部出2000匹!” …… 各个部落的首领宛如打了鸡血般,却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到大同换取更多的物资,故而纷纷进行报备地道。 知院桶哈通过统计,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总数竟然已经到达10000匹马骡,其中马匹的数量超过九成。 按着大明银两的折算,若是一匹马按十两计算,那么他们各个部落此次想要到大同换得到的物资竟然高达十万两。 十万两的物资,这无疑能够大大化解他们的困境,而此次前去定是满载而归了。 阿啾! 满都海在会议结束的时候,突然鼻子一痒便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心里却是隐隐生起了一种不安。 一个蒙古少女宛如彩蝶般出现,却是缠着刚想要离开的满都海道:“额吉,女儿想要跟着一起出使大明!” 满都海面对着少女的要求,顿时脸上不悦地道:“伊克锡,你都快要嫁人了,怎么还想着到处跑?” 伊克锡是满都海和满都鲁的女儿,由于长得清纯可爱,性格又十分的活泼,被誉为草原的第一明珠,受到诸多部落首领的追求。 “额吉,你就依了女儿这一回,女儿想要到大明都城涨涨见识嘛!”伊克锡摇晃着满都海的手臂,显得可怜兮兮地哀求道。 达延汗发现那双原本楚楚动人的眼睛突然朝自己狠瞪一眼,便是打一个激灵地道:“哈屯,要不让伊克锡公主前去吧!” 满都海原本是不希望女儿涉险,但看到女儿苦苦哀求,而达延汗又站出来求情,显得勉为其难地同意了。 马骡的好处在于行动快捷,各个部落的马骡在土默川聚拢后,这上万匹马骡当即便跟随使团浩浩荡荡朝着大同而去。 知院桶哈一直操办跟大明通贡互市的事情,且跟大明方面的关系最为紧密,故而此次是由他以大元使臣的身份出使大明。 至于身份尊贵的伊克锡公主,却是乔装着普通使团成员一同前往。 仅是两日,大同边墙遥遥在望。 呜呜…… 一个长笛响起,无数大同的将士涌向镇边关隘,显得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大同副总兵陈坚发现这帮鞑子竟然是赶着大批马骡而来,便透着几分不解地质问道:“你们意欲何为?” “我乃大元使臣知院桶哈,你们速速通禀巡抚,让巡抚安排我们使团前去京城朝贡!”知院桶哈并不把边将放在眼里,当即便倨傲地表明来意地道。 站在关隘上的将士面面相觑,却是不明白对方唱的是哪一出,亦或者故意装傻充愣不成? 大同副总兵陈坚伸手指向悬挂在城头上的黄锦檄文,却是沉着声音道:“你们前两天不是派人过来看过这张檄文了吗?” 啊? 负责前来探哨的小首领顿时傻眼了,顿时显得害怕地扭头望向知院桶哈。 知院桶哈意识到不对劲,当即便询问道:“你们这是何意?难道你们大明皇帝不同意咱们大元通贡不成?” “呵呵……这份檄文是你们自己仔细看,还是本将军替你们念呢?”陈坚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扬眉吐气般地询问道。 “怎么回事?” “知院大人,我不识字,我……我前两日过来还以为是欢迎我们过来的旗帜,谁……谁知道是檄文!” “上面终究写着什么?”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今小王子欲称帝自立,罔不臣服,非我强明所能容也!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 …… 达延汗及那帮自以为是的蒙古部落首领在这里,恐怕已经是无地自容,他们口口声声必定会屈服于他们的大明皇帝,结果大明皇帝来行动狠扇他们的耳光。 通贡互市并不存在,有的将是水火不容的一战。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暴风雨中的卖国贼 由于蒙古方面的狂妄自大,竟然闹出了一个天大的乌龙。 十万匹马骡从北到南,这其实是一个不小的工程。此次为了能够按时来到大同,喂的全都是精粮,但谁知竟然遭到了拒贡。 知院桶哈为了此次出使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显得心有不甘地威胁道:“你们大明如此拒贡,难道是想要跟我们大元开战吗?” “大元?我大明可从来没有承认你们伪元,更不可能允许你们伪元朝贡!若你们觉得受了委屈,现在想要跟我们大明开战的话,我大同将士奉陪到底!”大同副总兵陈坚冷哼一声,显得十分不屑地表态道。 “知院大人,万万不可!”一个部落小头领生怕知院桶哈会冲动行事,当即急忙站出来劝阻地道。 不说他们此次根本没有战前准备,而今他们仅仅一千五百多人正携带上万匹的马骡,现在主动挑衅大明简直是想将这上万匹马骡拱手送给大明。 知院桶哈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宜跟大明产生正面冲突,亦是暗暗地咽下了一口恶气,而后退到十里外安营扎寨。 面对出乎他们意料的明廷拒贡,前来的几个小部落头领显得茫然地询问道:“知院大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办?真的还原路返回吗?” “咱们既然千里昭昭而来,岂可空手而归!”桶哈遥望长城的方向,眼睛0闪过一抹坚毅之色地道。 大同地处内外长城之间,扼晋、冀、蒙之咽喉。 西界黄河,北控大漠,东连倒马、紫荆、居庸三关,南据雁门、宁武之险。长城界其北,雁门塞峙其南,西望朔漠,东瞻白登。 境内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形成许多天然关塞。在军事上进有依托,守有退路,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号称北方锁匙。 洪武五年,徐达依旧城重建大同城,呈方形,周围十三里,高四丈二尺,包砖,设四门,均有瓮城、吊桥、城壕。 四门东曰:和阳,南曰:永泰,西曰:清远,北曰:武定。四门均建城楼,四角有角楼,城正中有牌楼。 大同府辖浑源、应、朔、蔚四州及大同、怀仁、马邑、山阴、广灵、灵丘、广昌七县,隶属山西承宣布政使司。 洪武五年,山西行都指挥使司设在大同,所辖大同前、后卫,大同左卫、云川卫,大同右卫、玉林卫,阳和卫、高山卫,天成卫、镇虏卫,平虏卫,威远卫,井坪千户所等13卫所,管辖边墙长达323公里,城堡583座。 大同作为明朝对抗北方游牧民族最重要的九边重镇之一,军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经济更是跟北边一直保持密切的往来。 六月的天气多变,东边滚滚乌云弥漫在大同城的上空,一场暴风雨似乎随时会降临。 “你这是疯了吗?” “副会长,富贵险中求啊!” “干这一票大的,咱们这辈子都不用愁了!” …… 正午时分,两个生员装束的乔姓青年男子和范姓中年男子在城中四处活动,悄悄地找上当地有头有脸的孔姓人家游说道。 其实不仅仅是孔姓人家,从孔府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人又分别前往了侯姓人家和亢姓人家。 “可是本钱太多了啊!” “上苍恩赐,此时不拼再侍何时?”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横财不捡白不捡!” …… 下午时分,面对一些人摇摆不定,这两位说客显得很认真地蛊惑道。 像当年苏秦周游六国般,乔姓青年男子和范姓中年男子并没有停止自己的脚步,又前往了常姓人家和渠姓人家。 “此次动静这么大,府衙可不是瞎子!” “养官千日用在此时,此事不用忧心!” “只要钱到位了,在大同还没有办不成的事!” …… 黄昏时分,天际突然闪现一道闪电,这两位说客来到了最后的靳家和翟家,显得十分认真地保证道。 轰隆! 没过多会,天际间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很快便落下黄豆大的雨点,雨水仿佛是无休止般地落在这一座古城中。 两位说客并没有受到滂沱大雨的影响,反而趁着大雨好办事般,从最后的翟家离开后,便进入了大同府衙。 “你们在城里置购无妨,但如何运到塞外呢?” “咱们兄弟两人干的便是这种活,山人自有妙计!” “只要知府大人此事帮了我们,我们送来的礼会是十倍!” …… 两位说客面对这位眼睛充满贪婪的胖知府,便指着自己刚刚送来的那箱金银珠宝,显得认真地进行保证道。 轰隆! 入暮时分,此时的雨还在无休无止般地下着,天际一道惊雷响彻天际,却是照亮了大同巡抚衙门。 左钰面对这两位说客,却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大同巡抚任上呆不了太久,便将心一横地道:“本官要两成!” “成交!”乔梁和范半城看到这位掌握大同的最高长官已经被他们游说成功,当即便展颜欢笑地同意道。 此时的雨水还在下,但雨势已经减弱不少。 乔梁和范半城看到事情已经撮合完成,便是兴奋地一起走出巡抚衙门,然后乘坐马车打算回去筹集物资。 明廷拒贡,简直是送给他们一个天大的商机。 这一万马骡就在长城外,便是一座闪着金光的金山。 只需要从大同购置价值十分之一的物资,便能换回价值十万两的马骡,这可谓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特别此次得益于他们英明的皇帝,致使蒙古人将那些马带到了家门口,无疑是大大降低了他们的运输成本和风险。 另外,朝廷计划在开中法中启动“中马”,他们完全可以用马匹换取淮盐盐引,从盐利中还能赚上一大笔。 正是如此,他们此次撮合成这一笔惊天的大买卖,不仅能够疯狂地赚上一大笔,而他们乔家和范家必定成为山西晋商中的佼佼者。 “此次赚了钱,你打算干些什么?” “钱怎么可能够的,自然是继续干了!” “呵呵……我也是这个想法,感谢英明的陛下给我们发财机会。” “倒是真得感谢他,若不是他这么一搞,咱们哪能赚到这一大笔钱!” “可不仅是一笔而已,到时大明跟蒙古开战了,咱们的铁货必定能卖得更高!” …… 乔梁和范半城看到事情已经撮合完成,想到朱祐樘所创造出来的条件,当即兴奋地规划起未来地道。 轰隆! 一道闪电划出夜空,而后传来了一声惊雷。 大同府城终究是一座边城,繁华程度自然比不上江南,而今晚又遇上了暴雨天气,故而整条街道都鲜有人员出没。 马车突然被几个身披斗笠的人截住去路,马夫直接给来人制服,而乔梁和范半城被人从马车里面拽了出来。 哎哟! 还不等他们在地面上站好,腹部便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让他们捂着肚子倒地呻吟起来。 乔梁被雨水淋,看到一个胖子撑着油纸伞来到自己面前便是威胁道:“你究竟是何人?竟然胆敢在大同城绑我们两人,可知我们两人是大同巡抚的座上宾,刚从巡抚衙门出来!” “本官是宣大总督!”胖子自然知道他们两个人是从大同巡抚衙门出来,当即自报家门地道。 乔梁走南闯北见惯了骗子,却是冷哼一声地道:“笑话,大同何时有总督了,你在这里讹谁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说有,自然就有了,你竟然说可笑?来人,将他们两人押回去,给本总督好好审一审!”胖子的脸色顿时一变,当即冷声吩咐道。 在说话间,两个锦衣卫已经上前,不由分说地将两个人宛如拎鸡子般抓了起来。 长城内是倾盆大雨,但长城外竟然是繁星满天。 知院桶哈并不想辜负达延汗的期待,亦不想因此而被各个部落首领问责,故而决定通过相熟的山西商人处理掉这一万匹马骡。 其实朝不朝贡并不是最重要的,虽然他们是打着大元皇帝的旗号,但终究还是向大明低头了,这事让达延汗不喜。 若是他此次能够将带来的一万匹马骡换回物资,同样算是大功一件,回去后很可能得到满都海的恩赏。 正是如此,他在遭到拒贡后,并没有选择即刻原地返回,而是在这里安营扎寨,派人前往大同城联系了早前一直交易的晋商,然后通过那位精明的山西商人处理这一批马骡。 事情的进展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对方在得知他的想法后,当即便表示同意了这一笔交易,但需要给他们两天的时间筹集足够的物资。 等待是漫长的,但前途必定是光明的,就像这头顶的繁星一直散着璀璨的光芒。 知院桶哈虽然意识到仅仅一千五百多人在这里逗留存在危险,但出于对大同的了解,却是没有过于担忧。 且不说大同军队早已经被他们蒙古军队打得失去了军魂,而今大同方面一直有自己的眼线,那些跟自己交易的山西商人更是自己的好伙伴,任何大的军事行动都不可能逃过自己的耳目。 若不是当年汪直和王越不讲武德,直接领兵出关直扑他们蒙廷,凭着大元在边镇的眼线,定然不会让汪直和王越得逞。 亦是如此,大同的军队压根不算是威胁,即便是遇到恶劣的情况亦有足够的时间全身而退。 “知院大人,不好了,伊克锡公主溜走了!” “我不是让你好好看着的吗?她跑哪里去了?” “她是往长城那边而去,应该是想要溜进大明的地盘!” …… 正当知院桶哈沾沾自喜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令他当即感到了心慌。 虽然现在大元的可汗是达延汗,但达延汗终究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且达延汗还没有正式举行婚礼迎娶满都海,而今真正掌事的还是满都海。 伊克锡公主作为满都海的女儿,且伊克锡公主长相十分甜美,故而一直都深得满都海的疼爱,这亦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若不是伊克锡公主是女儿身,而今的大元压根没有达延汗什么事,而是由伊克锡公主继承大汗之位。 知院桶哈知道伊克锡公主一旦出事,即便有着达延汗护着,自己的小命亦是保不住,当即便派人前去将伊克锡公主追回来。 “杀啊!” 正是这时,东边突然出现一支骑兵,霎时间便已经是喊杀冲天。 “这是哪来的军队?” “大同军?” “不可能,大同军有我们的眼线!” …… 在看到东边竟然突然出现的明朝骑兵的时候,知院桶哈顿时傻了眼,完全不明白好端端怎么会有一支明骑从天而降。 出于对自己情报的信任,却是知道这支骑军不会是大同军,但不是大同军又能是什么军队突然出现并袭击他们营地呢? 咻!咻!咻! 明朝骑兵此次算是一次偷袭,尽管他们明明占据着人数优势,但并没有任何的废话,当即弯弓搭箭射向篝火中的蒙古人。 噗!噗!噗! 篝火中的蒙古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听到声响扭头张望,便纷纷被利箭贯穿了身体倒在了血泊中。 在这繁星底下的草原上,一场杀戮显得毫无征兆般出现了。 呜…… 一个蒙古人发现敌袭后,亦是第一时间吹响了号角。 噗! 这支明军骑兵似乎存在神箭手,在那位蒙古人仰头吹号角的时候,一支利箭贯穿了那个蒙古人的喉咙。 在夜风中,鲜血很快便弥漫开来了。 “不是大同军,那这支军队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管不得这么多了,咱们不是快逃吧?” “这里可是一万头马骡,逃回去怎么交代?” “现在不能逃,伊克锡公主不能落在明军之手!” …… 知院桶哈看到这支明朝骑兵十分的彪悍,只是心里还是不明白这支军队从何而来,更不想要放弃这一笔巨额的财富,却是不想即刻逃离地道。 杀! 赵虎和张虎看到敌人就在眼前,当即拨出腰中的雪枫刀,趁蒙古人处于混乱中打算好好收割这些充满罪恶的生命。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十三豹赵虎初显弓威 繁星下的草原上,此时人马哀鸣。 蒙古人纷纷从蒙帐中跑进来,面对突然来袭的明军亦是迅速做出应对,却是纷纷提刀上马准备应战。 咻!咻!咻! 面对突然来袭的明军,最先冲出大帐的一批蒙古骑兵已经弯弓搭箭,朝着东边冲过来的明军劲射。 噗!噗!噗! 明骑的前阵面对突然射过来的箭雨,顿时前阵人仰马翻。 杀! 杀! 杀啊! 赵虎作为奋勇营的掌军太监却是以身作则,看到到达蒙古大营中,举起雪枫刀对蒙古骑兵狠狠地砍过去。 在这一刻,他的眼里只有杀戮,亦是唯有杀戮才能宣泄民族之恨。 噗!噗!噗! 论单兵作战能力,明骑其实要差上一些,但胜在他们更注重整体性,且此次军备精良,当即手持雪枫刀收割这些蒙古人的生命。 手起刀落间,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 噗! 蒙古骑兵正要弯弓再射,只感到眼前一道刀光闪过,脑袋竟然不翼而飞,无头的身体直接从马背摔了下去。 噗! 蒙古骑兵正要拔刀怒斩,只感觉眼前一道冷光闪现,眉心处竟然多了一根箭,身体无声无息地从马背摔落下去。 噗! 蒙古骑兵正要挥刀迎敌,只感觉眼前一片乱刀袭来,身上多了数道伤口,口吐鲜血地从马背摔落下去。 虽然蒙古骑兵很是英勇,但他们疏忽了东面,已经进入营地的明军骑兵,此刻宛如是一头头下山的猛虎。 仿佛就在几个呼吸间,挡在最后面的蒙古骑兵便已经纷纷倒下,他们根本抵挡不住明军这一辆战车。 “怎么会这样?” 知院桶哈领着自己的亲兵赶来,在看到自己无往不利的蒙古骑兵竟然惨死在明军的刀下,顿时难以置信般地道。 越来越多的蒙古骑兵赶来,面对来犯的明军却是纷纷投入战斗中,致使这个营地的东面出现全面的混乱。 噗!噗!噗! 明骑面对负隅顽抗的蒙古骑兵难免要付出代价,特别这些蒙古人从小经历杀戮,在围剿中总有弟兄从马背倒下。 双方的战事迅速白热化,不断有蒙骑或明骑倒下,这里的惨叫声甚至已经传到正在下着雨的长城之内。 “这不过是一群虾兵蟹将,跟随我将他们通通杀光!”知院桶哈面对着眼前的混乱,当即便高举弯刀道。 他是打心底瞧不起明军,早在几年他参与到洗劫大同的行动中,那时的大同军被杀得压根不敢出来。 面对这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明军,虽然不明白为何装备这般精良,特别是他们手中的刀甚是古怪,但心里亦是轻蔑这支来路不明的明军。 即便他这边仅仅只有一千五,但哪怕对方来了一万五,凭仗他们蒙古人的英勇,定然可以将明军全部反杀。 狭道相逢勇者胜! 知院桶哈没有任何的战术安排,亦不认为需要什么战术安排,当即带领着自己的部众冲向了明军的中路。 咻! 一支箭从不远处飞来,仿佛长眼睛般穿过层层混乱的将士。 噗! 知院桶哈刚刚将一个明骑斩于马下,结果一支利箭从乱军中飞来,只感到喉咙突然一痛,显得难以置信地盯着前方。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却是想不明白自己竟然会死在这里,而且还死得如此的莫名其妙。 透过层层的人群,持弓的竟然是一名身穿斗牛服的年轻太监。 大明十三豹中,各有长短,而赵虎擅射,拥有一把御赐的惊世宝弓,已经有京营第一神箭手之称。 赵虎看到知院桶哈被自己射杀,悬着的心微微放下,当即便将手中的宝弓高高举起喊声道:“蒙古头领已死,杀光他们!” “杀!”看到领头的蒙古人被他们的掌军大人所杀,奋勇营的将士顿时士气高涨,便是齐声高喊道。 随着士气高涨,明军的将士变得悍不畏死,显得奋不顾身般杀敌。 蒙古人原本还以为对方好欺负,但慢慢发现以前争勇斗狠那一套已经没有作用,而已方的人员变得越来越少。 “撤,快撤!” 剩下的几百蒙古骑兵看到他们败局已定,特别他们的知院桶哈已经被明军射杀,顿时已经是无心再恋战。 随着蒙古那一批仅有的战力退走,蒙古大营的散兵已经不足为虑,这些游卒纷纷死在明军的乱刀之下。 噗! 最后一个蒙古骑兵被斩于马下,这个营地归于平静。 赵虎看着地面上蒙古人的尸体,亦是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此次由他跟张虎率领京营精英出塞作战,既是他个人的一种历练,亦是整个京营精英的一次磨练。 只是从现在的成效来看,他们确确实实已经证明了自己,甚至他们的作战能力并不弱于拿着高薪的神盾营。 宣府副总兵马锋率领五千精锐随行,看到今天的战果亦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眼睛闪过一抹贪婪。 赵虎仿佛看穿他们的小心思般,当即便进行表态地道:“我们京军不占军功,而今杀敌多少,你们统计完毕上报朝廷即可,朝廷自有封赏!” “卑职遵命!”马锋的眼睛微亮,当即便是欣喜地道。 黎明如期而至,偌大的军营到时都是尸体。 负伤的明军正在包扎伤口,而随行的宣府人员已经开始在这里清点首级,这是他们所取得的一场久违胜利。 面对总是来去无踪的蒙古骑兵,此次能够有如此的战绩,已经值得大书特书。 吁! 南边一阵马蹄声传来,为首的大同副总兵来到营地前勒紧马僵,致使跨下的骏马高高地扬起了前蹄。 入目之下,尽是蒙古人少了耳朵的尸体,致使他的脸上露出了骇然之色。 “你们大同军真是睡得安稳,这么大的动静亦不过来瞧上一瞧!”宣府副总兵马锋自然认得陈坚,却是从营地走出来道。 陈坚知道这个蒙古营地的人数,只是十分不解地询问道:“你们事先没有知会我们,亦没有让我们获取情报,究竟是怎么知道这帮蒙古人驻扎在这里的?” “此事自然是靠夜不收,靠咱们今年建起来的塘报,你可别小瞧咱们大明现在的情报了!”马锋似乎已经猜到陈坚会这么一问,显得十分得意地说道。 明军一直都是远强于蒙古骑兵,只是在这个草原想要围剿蒙古居无定所的蒙古骑兵是十分困难的事情,故而锁定他们营地的位置十分关键。 只是现在大明已经创立了塘报系统,更是将夜不收发挥出巨大的作用,致使他们能够将军情迅速汇总,而后掌握到蒙古人的动向。 赵虎正是依造塘报系统,虽然人还在宣府,但却已经知晓大同的军情,故而决定伙同宣府精锐出塞偷袭蒙古营地。 在得知大同军的接应后,在打扫战场后,便是带着从蒙古营地缴获的战利品浩浩荡荡地返回大同边城内。 只是这里的战事结束,一切杀戮却即将展开。 大同府城,巡抚衙门内。 左钰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虽然起步仅仅是偏远的知县,但而今一步步爬到大同巡抚这个位置上,可以说是光宗耀祖了。 现在自己不仅做到了封妻荫子,而且娶三妻四妾开枝散叶,更是替家里攒下丰厚的家业,可以说是人生赢家了。 左钰跟很多官员一般,亦是过惯了奢华的生活,除了床上有美妾相伴,每日都有几名丫环服侍起居。 “本官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 “此次是宣府那边从塞外绕行过来的!” “即便是这样,宣府亦得跟本官打声招呼,他李岳是要唱哪一出?” …… 左钰得知塞外的捷报后,当即便是大为愤怒地道。 昨晚他才刚同意山西商人跟蒙古人秘密做交易,结果现在蒙古人竟然被灭了,这无疑是断了他的财路。 面对如此不知好歹的李岳,却是恨不得踩死这个蠢货。 “左巡抚,本官终究犯了哪一个天条,竟然能让你如此愤怒啊?”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处响起道。 说曹操,曹操到,宣府巡抚李岳竟然出现在这里。 左钰顾不得思考李岳为何出现在这里,看到正主出现便愤愤地指责道:“李巡抚,你如此贪功冒进,不怕本官上弹章吗?” 官场的厉害之处在于,真正的动机往往都隐藏得深深的,而亮出来的理由又是那般的冠冕堂皇。毕竟此次的袭击,确实可以归咎为贪功冒进。 尽管明面上不能说出自己愤怒的理由,但别不妨碍自己找理由发泄自己的怒火,甚至是找理由踩死对方。 “左巡抚,你这顶帽子本官可是承受不起!”李岳同样是官场的老油条,便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 左钰意识到自己已经攥到对方的小辫子,便是皮笑肉不笑地威胁道:“你今天若是不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官便上疏弹劾于你,非要断你的前程不可!” 断人前程犹如杀人父母,致使李岳的脸色顿时便阴沉下来。 “左巡抚,明明李大人此次替朝廷灭了来犯大同蒙古骑兵,怎么到你嘴里像是触犯天条呢?”跟随在李岳后面的青年胖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顿时便淡淡地开口道。 咦? 左钰这才注意到在李岳身后竟然站着一位身穿三品官服的官员,尽管只是一个青年男子,但能在地方穿上这套三品官服已经不俗。 只是从正三品山西布政使司参政到地方巡抚,其实还有着很长的路要走,甚至永远达不到自己的调度。 左钰对这个透着几分骄傲的后辈感到不喜,当即便嘲讽地道:“本官跟李巡抚在这里说话,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陛下常说一些地方大员好排场而轻实务,今日一见,陛下当真是高瞻远瞩,汝虽贵为巡抚亦不足与谋!”青年胖子面对着左钰的无礼,亦是发出感慨地道。 左钰的眉头当即蹙起,便是冷哼一声道:“你一个小小的山西参政休在此大放厥词,陛下是你能见着的吗?” “左巡抚,还是本官来介绍一下吧!”李岳看到左钰明显产生了误会,便是指着青年胖子介绍道:“这位原是户部左侍郎陈坤大人,刚刚得到陛下亲授,出任宣大总督!” 啊? 左钰没有想到朝廷竟然派下一个顶头上司,不由得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由于一直关注朝堂的局势,故而知晓新君增设了湖广总督和山东总督,但没有想到会在大同和宣府两地增设宣大总督。 若眼前这位不是新任的山西布政司参政,而是新任的宣大总督,自己刚刚说的话着实是打了自己的脸。 “左大人,不用多礼了,你这个礼其实不施还好一些!”陈坤看到左钰要行礼,当即便进行阻止地道。 左钰收起脸上讨好的笑容,显得不解地询问道:“不知总督大人此话是何意?” “本官原本只是过来上任,只是塘兵发现有不法商人跟蒙古人接触,故而本总督亦是决定查实一番,结果不想竟然查到了您身上!”陈坤的嘴角微微上扬,便说明事情的缘由道。 由于已经意识到六部侍郎到六部尚书需要到地方总督历练,故而在得知陛下有意增设宣大总督后,便是毛遂自荐出任这一职。 原本就有意想要做出一番政绩,却不想人还没有到大同,大同竟然是瞌睡送枕头,竟然胆敢跟蒙古人私通。 当然,之所以自己会关注山西商人的走私问题,其实得益于陛下临行前的叮嘱有关,却是让自己要重击走私的山西商人。 这一个“您”,却是让人头皮发麻。 左钰终究是官场的老油条,很快便镇定下来道:“陈总督,你休要在这里含血喷人,本巡抚跟鞑子有不共戴天的血仇,又岂会行私通蒙古之事,定是奸人构陷本巡抚!” “昨夜的雨势很大,为了钓大鱼,本总督的衣服都被淋湿大半!人是从你巡抚衙门出来的时候抓的,而且他们两个已经通通招认,你有什么冤情到京城再喊吧!来人,将左巡抚拿下,等人齐后押解赴京城侯审!”陈坤宛如看小丑般审视这位大同巡抚,当即便大手一挥地道。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八商伏法蒙军犯边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一把将这位大同巡抚直接拿下。 左钰心里不由得一慌,却是倚老卖老地骂道:“竖子,本官乃景泰五年的进士,你岂敢如此对待老夫!” 啪! 在李岳震惊的目光中,陈坤上前狠狠地甩下一个响亮地耳光。 左钰的一颗老牙当即伴随一口鲜血吐出,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后辈,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不讲情面。 要知道,在官场各种关系错踪复杂,彼此间一直都是谈资论辈。虽然他不晓得这位后辈是哪一科的进士,但自己跟他的恩师定然是旧识。 “本官是陛下亲封的宣大总督,品阶在你之上,更拥有便宜行事之权!你这个老匹夫私通蒙古,与你同朝简直是吾辈莫大耻辱,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脸面在本官面前叫嚣?”陈珅揉了揉生疼的手掌,便进行训斥地道。 见过不要脸的,但没有见到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作为大明官员,食的是大明俸禄,享受的是大明朝廷的恩惠。 此人不懂知恩图报则罢,明明跟敌国私通交易,而今还敢在自己面前倚老卖老,简直就是一把岁数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李岳亦是意识到眼前的左钰确实看不清形势,便进行补刀道:“左巡抚,按大明律法,你此次是犯下抄家灭门之罪,还是多想一想……现在想什么都晚了,你等着砍头吧!” 私通外敌,在任何时代都属于大罪。 这一位堂堂的巡抚知法犯法,恐怕还得罪加一等。 而今还看不清楚这个形势,只能说一直过于淡薄律法,亦或者还以为他的靠山还活在世上。 “不,不,本官并没有参与跟蒙古交易万匹马骡一事,你不可轻信那两个商人的一面之词!”左钰顿时慌了,顾不得嘴巴的疼痛辩解道。 陈坤听到这个狡辩,知道自己确实没有冤枉此人,却是懒得跟这种贪婪的官员多费口舌。 只是眼前这位终究是挂着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头衔的大同巡抚,自己还得按大明的律法行事,却是还得押解前往京城侯审。 至于这位大同巡抚的命运如何? 若皇帝是其他人还不好说,但而今是英明神武的弘治当政,这个罪不可恕的大同巡抚又怎么可能逃过律法的制裁呢? 大同府城,今天是雨过天晴后的蓝天白云。 “开门,开门,快开门!” “你们做了什么事情心里清楚,跟爷走一趟吧!” “你认识巡抚大人?呵呵,爷正是来请你跟巡抚大人一道蹲牢房的!” …… 由于乔梁和范半城已经全部招供,其他六家自然罪责难逃,陈坤当即派遣人员对其他六家进行全城逮捕,总督衙门的兵卒纷纷上门拿人道。 “你们要去哪里呢?” 孔姓商人、亢姓商人和靳家虽然已经提前得到消息,但还没有等到他们走出家门便已经被逮得正着,惊得他们面如土色。 “你们以为跑得掉吗?” “跑回山西就抓不了你了吗?幼稚!” “你跟鞑子这么熟,怎么不试着往北边跑呢?” …… 渠姓商人、常姓商人和侯姓商人提前得到消息出了城,但此事是由新任总督亲自下令,很快便将三个人通通抓了回来。 至此,八位主要涉事的山西商人全部落网,等待他们的将是大明律法的制裁。 此次的事件可谓是简单明了,由于私通蒙古是一项大罪,不仅将他们及家人全部逮捕,而且还查封了他们名下的所有财产。 不过八位主要涉事的山西商人要如何处置,还得交由京城那边定夺,特别是要由紫禁城的主人对案件做出最后的裁决。 正当大同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北面的蒙廷却引发了轩然大波。 事情还得从数日前开始,虽然知院桶哈没有原路返回,但他还是将明廷拒贡的消息传回到了汗帐中。 明廷拒贡,宛如甩给他们所有人一个耳光。 他们以为终究是猪以为,既想要面,还想要厘子,或许由文臣做主的弘治朝会认了,但而今大明的真正主人是朱祐樘。 面对他们自我标榜的大元皇帝,根本得不到那位真正帝王的认可,甚至人家早有约定日期的前两日便发出了檄文。 虽然他们的梦很美好,但现实很是骨感,而今的大明皇帝压根不是儒弱的帝王,而是已经将文臣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铁腕帝王。 “他们大明皇帝岂敢如此?” “咱们自称大元皇帝确实是触碰了大明的底线!” “现在说这些没有用,咱们要不要换一个自称呢?” …… 在消息最先传回来的时候,一些部落首领意识到他们达延汗自称大元皇帝触碰大明皇帝的底线,故而亦是出现一些求和派。 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他们还在摇摆是战是和的时候,却是传来知院桶哈被大明斩杀的消息。 一千五百人的使团前往大明,其中不乏部落首领的亲属,结果在这一场战事中死伤惨重,令一些部落首领当即勃然大怒。 另外,他们每个部落为了换取大明物资而送去大量优良的马骡,而今基本上都落到了大明军队的手里。 “他们竟然敢袭击我们的使团,定要大明人血债血偿!” “现在即刻召集所有人马,咱们一起南下血流大同城!” “桶哈因何一直逗留在大同,这个事情似乎有一些说不通啊!” …… 面对知院桶哈被杀的消息,虽然很多部落首领感到十分愤怒,但亦是有一些中立派提出了质疑地道。 且不说明廷提前两日便明确拒贡,而知院桶哈在得知明廷拒贡的情况下,既然还选择在大同一带逗留,这个行为确实让人看不懂。 若是即刻将上万匹马骡赶回来,想必大明不太可能追击,但你却是逗留在那里,确实不能怪大明人不讲礼仪了。 谁知道你逗留在这里想要干什么?现在你带着足足上万匹马骡在这里安营扎寨,此时不打你又打谁呢? “桶哈逗留在大同与他们大明何干?分明是大明人不守规矩!” “既然他们大明人如此不讲规矩,咱们此次怎么都要杀到山西!” “别说杀到山西了,而今大同这一关咱们都不好过,大同军不是软柿子!” …… 受到达延汗的召集,各个部落首领纷纷聚到汗帐中,只是主战派和主和派的分歧变得更大,甚至出现了争执不休的场景。 达延汗终究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在政治智慧方面还是有所欠缺,面对眼前这种将近失控的局面,一时间显得是束手无策。 只是突然间,所有的部落首领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朝着汗帐大门望了过去。 身穿蒙古女人传统服饰的满都海阴沉着脸出现,却是没有正眼瞧任何一个人,显得一声不吭地坐到旁边狼王皮编织的椅子上。 跟达延汗坐椅虎皮来自于部下进献的不同,而今她所坐的狼王皮是经她亲手射杀狼王所获,身上散发久违铁娘子的威严。 这…… 火筛和脱火赤是最勇猛的干将,在感受到满都海的怒意后,亦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满都海的眼睛徐徐扫过在场的所有首领,当即下达指令道:“各部即刻召集人马,咱们一起前去大同!” 随着一声令下,猎鹰和快马纷纷从总营离开,而后各个部落精壮的男子纷纷朝着土默川聚拢而来。 六月二十日,蒙古聚集足足三万骑兵直扑大同而去,此次出动的兵力比上次达延汗威慑大明的兵力还要多上一倍。 呜…… 面对蒙古大军来犯,边城的号角声第一时间响了起来。 尽管在拒贡之时,他们便已经有了面对蒙古大军的心理预期,但看到蒙古竟然出动三万大军还是令明朝这边震惊。 “陛下圣明,这蒙古还没有一统呢!” “不错,若是等他们统一蒙古,咱们大同恐怕是护不住山西了!” “现在咱们跟鞑子硬碰硬,这才是谋万世之策,为了子孙跟他们拼了!” …… 面对来势汹汹的蒙古大军,虽然他们亦是隐隐间有着一点后悔,但开弓已经没有了回头箭,且他们知道这是一条不得不走的道路,当即便是纷纷战意高昂地表态道。 若是他们现在为了一时的和平而将问题交给后代子孙,等待他们或许不是亡国,但世居边境的他们必将迟早遭到屠戮。 “为了后世子孙安宁,咱们大同跟鞑子不死不休!”大同的将士面对来犯的蒙古大军,亦是纷纷喊出口号道。 打仗最关键还是军资,而今大同方面其实具备着作战的底气。 由于朝廷清除盐政中的蛆虫,现在开中法重获生机,纳粮中盐的商人可谓是趋之若鹜,致使边仓的粮食和军械充足。 有着如此的保障,他们自然不会过于惧怕来犯的蒙古骑兵,甚至有信心趁这个机会狠狠地重创蒙古大军。 六月二十一日,战斗突然间打响了。 满都海率领大军屯于关外,派遣脱火赤率领数千骑兵从正面进攻。 大同副总兵陈坚率部抵御,城墙上箭如雨下,檑木滚石不绝,令敌骑不断出现死伤,使敌骑无法靠近。 火筛趁着明军不备,却是已经派火筛率领几千骑兵由西边的一处溃墙而入。 “撤!” 陈坚得知对方是想要绕到自己的身后,却是被迫放弃在长城墙上严守,当即便率领自己的部下返回镇边堡。 “进大同!” 满都海率领大军进入大同府境内,只是没有被冲动所支配,而是约束军队来到大同府城下,于武定门前屯兵。 “只要你们将伊克锡公主交出来,交出一万匹马骡的等价物资,我们大元便退兵!”满都海看到身穿麒麟服的陈坤和斗牛服的赵虎出现,当即便提出自己的要求道。 在意识到大明皇帝不是软蛋后,她亦是放弃跟大明硬碰硬的想法。 倒不是她认为自己这边不如明军,而是她这边损失过大,别说是要完成统一蒙古的伟业,哪怕想要自保都成为问题。 只是她的宝贝女儿伊克锡已经落到明军的手里,她却是不得不来讨要自己的女儿,这才是她此次兴师动众最重要的原因。 “怎么回事?伊克锡公主?” “她女儿啥时落到我们的手里了?” “会不会是被我们上次不小心杀了?” …… 由于没有搜集到这方面的情报,手里更没有人质伊克锡公主,在场的一帮将领不由得纷纷傻眼了。 陈坤的心里顿时一动,便计上心来地道:“满都海哈屯,你且退到关外等候,此事我得上禀告陛下!” “你当真是想要我血洗你们大同吗?”满都海的脸色一变,当即便是威胁地道。 陈坤还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却是认真地说道:“满都海哈顿,本官将你女儿交还事小,但想要等价的财物,你觉得本官能做得了这个主?现在即便是同意了,你拿着财物是满载而归,但本官的人头不保!” “即刻将伊克锡交还,我便率部退到关外等候!”满都海知道对方确实是做不了这个主,当即便是提出条件道。 陈坤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伊克锡公主是本官现在手里的筹码,岂可现在便交出去!你要么现在退出关外等候消息,要么现在便一战,咱们大明从不畏战!” 面对如此强硬的明军总督,各个部落的头领亦是不由得犯难。 他们眼前是一道足足十三米高的城墙,而大同的总兵力达到十万,而他们要面对的更是坐拥百万雄师的大明王朝。 若真的要全面开战的话,他们的处境必定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我给你们三日的时间,若是不将伊克锡完好地送回来,我必定血洗整个大同!”满都海最终妥协,选择退出关外道。 陈坤看到满都海退走,当即便下达命令道:“即刻在大同府境内搜查一个蒙古女子,哪怕掘出三尺,亦要给本督将人找出来!”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帝曰:一切以国家利益为先 随着新任总督的下达最新的指令,各个卫所纷纷开始寻人。 当天傍晚,一只雄鹰从长城内的大同府城展翅高飞,而后很快翻越长城的边墙,来到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最后落到那片到处都是蒙古包的营地中。 虽然刚刚进关便退了回来,但自古都是“匪过如梳,兵过如蓖”,一些蒙古骑兵亦还是趁机抢掠了一番。 此时此刻,全然不顾自己的食物是从何处而来的,正在那里载歌载舞。 从大同府城飞出的雄鹰竟然降落下来,精准地落在了某个蒙古包外面的架子上,而后还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叫声。 一个养鹰人从雄鹰的脚上取出信筒,而后将信筒里面的小纸条取出,而后送进了汗帐之中。 陈坤终究还是大意了,亦或者还是太过年轻,在他下达整个大同府境内搜查伊克锡的时候,这个消息亦是传到了蒙古大军的营地中。 满都海在得知消息后,自己已经猜到究竟是怎么回事,当即便将所有部落首领都召集到达延汗的汗帐中。 达延汗最近显得十分的低调,一则军中其实一直都是满都海在掌权,而此次伊克锡丢失跟他当初劝说满都海允许伊克锡随使团南下有关。 “这明人太奸狡了,咱们现在便杀回去!” “若是现在回去,他们已经找到伊克锡公主怎么办?” “咱们总不能让他们如此戏弄,这样有失咱们大元的脸面!” …… 在得知是遭到明朝方面的欺骗后,很多部落首领直呼上当受骗,便纷纷怂恿着再度进入大同地道。 满都海在得知遭到大同方面的戏弄,却是没有做出过多的表示,却是将目光投向了北京城所在的方向。 虽然已经兵临大同,但他们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眼前的宣大总督,而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只有那位皇帝选择妥协,为了享受一时安稳而做出让步,这才是他们大元此次出征的真正“大胜”。 京城,西苑。 随着大同的军情经过塘报传来,京城的重臣纷纷聚集到养心殿内。 其实在大明选择拒贡的时候,很多人便已经料想到会出现这场战事,但没有想到满都海是举国之力而来,更没有想到其实还涉及到北元的一位公主。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而他们现在又是这个王朝的最高决策者之一,自然是要尽快拿出应对方案。 “咱们岂可受鞑子的威胁,要战便跟他们战到底!” “他们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既想要回女儿还想要物资,简直痴心妄想!” “据说伊克锡长得貌若天仙,甚得满都海宠爱,有此女在手可让满都海投鼠忌器!” …… 吏部尚书李裕等重臣面对大同目前最新局势,得知满都海所开出的两个条件后,便纷纷进行表态道。 虽然他们中有人心里还是向往和平,毕竟现在作为统治阶层顶层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但知道而今的弘治朝不会允许儒夫。 尽管现在六部尚书没有易位,但六部侍郎一级最近的变动十分频繁,一些平庸且安于现状的官员通常都是退休或外放南京。 何况此次满都海所开出的两个条件简直就是欺人太甚,一个尚没有完成统一的蒙古势力竟然逼他们大明低头,自然没有答应的道理。 正是如此,不管他们内心是多么渴望和平,甚至亦想要委曲求全,但都没有在这个时候站出来表达同意满都海所提的两个条件。 刘瑾送来新的檀香,却是想要让这里的香味更浓一些。 “北元而今还是满都海当政,将伊克锡握在手里才是重中之重!” “不错,现在不能将伊克锡还回去,咱们可利用伊克锡来要挟满都海休战!” “伊克锡是满都海的心头肉,咱们以伊克锡为质,此后大明便能进退自若!” …… 户部尚书李嗣等重臣积极参与其中,而今将注意力集中到满都海的女儿身上,便是纷纷发现自己的看法道。 由于朱祐樘十分注重情报系统的建议,特别提高了派往蒙古细作的待遇,从而得到了更多有用的情报。 出于议事的需要,朱祐樘亦会时不时分享一些重要的情报。 正是如此,在场所有重臣都知晓现在仍旧是满都海当政,而不是被刚刚推到台前的十四岁汗廷汗。 至于伊克锡这位最受宠的北元公主,同样是逃不过大明情报系统的侦察,所以都清楚伊克锡在满都海心里有很重的分量。 朱祐樘知道作为一位优秀的领导者,却知道不能急于表态,而是要认真地听取这帮重臣的意见和看法。 自己的优势是拥有后世的眼光,但劣势是对这个时代仍旧不够了解,故而有必要适当听取这些重臣的意见。 “诸位大人,你们似乎都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正是这时,一直沉默的工部尚书贾俊突然间开口道。 万安等人纷纷扭头望向这位低调的工部尚书,虽然贾俊每次会议说的话不多,但似乎是出于督造工事上的严谨性格,却是总能够是一针见血。 朱祐樘同样来了一些兴趣,便扭头望向这位能干的工部尚书。 “据咱们的情报显示,伊克锡是失踪于关外。且不说更大的可能性是她并没有入关,而且咱们亦得先将人找出来,这样才好谈论将她扣为人质一事吧?”工部尚书贾俊迎着众人的目光,便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不由得莞尔一笑,发现他们刚刚确实是过于乐观了。 既然人是在关外失踪的,那么更大的可能性确实是人并不在大同。即便陈坤在大同府掘地三尺,恐怕亦无法将人给抓回来,那么他们刚刚的方案便会变得毫无意义。 只是出于己方利益的权衡,若能将将伊克锡公主抓获,还真是一个很不错的筹码。 正是这时,一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由于现在正在召开最高会议,若不是十分紧急的事情,通常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搅皇帝。 万安等官员注意到小太监手里拿着的是一报塘报,意识到边关出现新的军情,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朱祐樘的心里一紧,当即猜测很可能是大同方面又出现了新的战况,但接过塘报发现是从宣府过来的。 宣府?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微微蹙起眉头,却是不晓得好端端宣府怎么送来了塘报。 “陛下,可是满都海偷袭宣府?”刑部尚书杜铭是一个急性子,便忍不住进行询问道。 朱祐樘轻轻地摇了摇头,迎着众臣子的目光举起手中的塘报公布道:“刚刚宣府巡抚李岳来报,他们在宣府境内抓获一个蒙古少女,此女声称自己是伊克锡。查李岳认真查验,这个蒙古少女服饰和谈吐都符合北元公主的身份,身上携带一把颇有来历的金匕首,特别长相如传闻那般生得花容月貌,所以李岳认定此女是满都海要找的女儿伊克锡!” “哈哈……天佑我大明!” “有如此明显的特征,此人必是满都海的女儿伊克锡!” “既然如此,咱们便以伊克锡公主为质,直接逼迫满都海退兵!” ……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得知情况后,虽然这个事情还没有得出最终的结论,但还是纷纷显得乐观地道。 原以为他们早前是过于盲目乐观,不想上苍还是选择了他们,让伊克锡公主真的落到了他们手里。 不管是将伊克锡直接送回去,还是将伊克锡扣留充当人质,而今他们大明都已经牢牢地掌握了主动权。 朱祐樘相信李岳的判断,便认真地询问道:“既然满都海的女儿伊克锡已经落入咱们之手,而今该如何处置伊克锡,大家都议一议吧!” 朱祐樘抛出议题,由在场的阁臣、六部尚书和六部侍郎一起商议方案,最后由朱祐樘拍板,这早已经成为了固定的流程。 “臣以为即刻着令宣府将伊克锡公主送到京城为质!” “此等做法不妥,伊克锡是满都海的掌上明珠,大同和宣府恐无宁日!” “要战便来战,咱们何须顾虑满都海,将她女儿扣为人质量她不敢再放肆!” …… 吏部尚书面对这个议题,却是知道已经假定那位蒙古少女确实是伊克锡公主,便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陛下,臣有一策!”礼部尚书徐琼的眼睛微亮,当即准备献策地道。 朱祐樘端起刚刚送来的茶盏,便是淡淡地道:“说!” “请陛下先恕老臣的罪!”礼部尚书徐琼小心翼翼地观察朱祐樘的反应,当即便是提出一个条件道。 刑部尚书杜铭顿感不爽,便是直接询问道:“徐大人,你这是唱哪一出呢?” 朱祐樘轻轻地吹了吹茶中的热气,便进行重申道:“朕早前便已经说过,在这里议事,只要不是对朕及先祖不敬之言皆是无罪!” “臣这话似乎有些不敬!”礼部尚书徐琼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他们知道朱祐樘一直很大度,但徐琼这是要摸老虎屁股找死啊!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但深知徐琼这个马屁精应该是知晓分寸,便轻呷一口茶水道:“朕恕你无罪!” “陛下,为了防止满都海出现过激的反应,臣以为您可将伊克锡纳入后宫!此举能堂而皇之地将伊克锡公主留在大明,亦能让满都海今后不敢再轻易进犯大明,可谓是一举两得!”徐琼在得到保证后,便是提出自己的建议道。 咦? 此话一出,在场的重臣不由得面面相觑。 倒不是说这个建议不靠谱,但让堂堂的大明帝王娶一个外邦的公主,这个事情听着怎么都显得十分古怪。 “徐尚书,你身为堂堂的礼部尚书,岂可提出如此有失体统的提议?”正是这时,突然一声暴怒传来。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纷纷闻声望过去,发现提出质疑的人竟然是礼部左侍郎刘健,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 且不说动不动乱扣帽子的习惯很不好,而且简直就是以下犯上。 徐琼发现竟然是自己属官提出质疑,当即不屑地反驳道:“刘侍郎,本官是礼部尚书不假,但更是大明的臣子!此策既能堂而皇之地将伊克锡公主留在大明,又能令满都海不敢再进犯,终究有何不妥?” “咱们今日聚在这里是商议国家大事,别动不动便提衙门名号,今各部衙门都不能有立场,一切当以国事为重!”万安对刘健其实心存偏见,当即便借题发挥地道。 咳!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轻轻地咳嗽一声,亦是纷纷面无表情地望向礼部左侍郎刘健,无形中向这位不安分的礼部左侍郎施压。 好的提议至今一条都没有,但扯人后退却是乐此不彼,当真不明白这位礼部左侍郎有什么底气说话这么大声。 刘健终究不是原先历史上那个在文官集团中如鱼得水的刘健,而今帝师的身份变得不值钱,甚至本人其实并没有太强的才能。 面对在场重臣施予的压力,他亦是只能心有不甘地认错道:“万阁老教训得是,下官今后定改正!” “虽然咱们的会议是要以国事为重,但陛下贵为大明天子,乃万金之躯,娶外夷之女有损身份,刘侍郎的担忧不无道理!”礼部右侍郎丘濬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却是突然声援刘健道。 咦? 户部尚书李嗣等人纷纷望向这个小老头,发现不论什么事情到了词臣这里,总是能够编出很多理由进行阻拦。 李裕正想要反驳,但突然注意到朱祐樘要说话,当即便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朱祐樘其实并不热衷于政治性质的婚姻,但亦是知晓将伊克锡留下是有益无害,便是淡淡地表态道:“既然太宗能娶朝鲜女子,朕亦可纳蒙古女子,此举不算是折价!既然如此,你们便议一议徐卿此策是否可行,一切当以国家利益为先!” (本章完) 第一百八十九章 该诞生的终究还是诞生了! 随着皇帝定调,加之将深得满都海宠爱的伊克锡公主“留”在大明对帝国算得上是好事,在这场最高会议上自然不再存在争议。 即便刘健和丘濬还想要继续阻止,但终究是位卑言轻。 虽然朱祐樘从来没有谈过改革,但重臣都已经默默力求政治革新,始终牢记“实干兴邦”的教诲。 因伊克锡是蒙古女人便中止一项利国利民之举,简直就是迂腐得无可救药,时下追求实务的吏部尚书李裕自然不会支持。 “若非要将人留在大明的话,朝廷可以不将伊克锡公主纳入后宫,由一位王爷纳为侧妃即可!”刘健仍旧反对这个提议,当即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案道。 “刘侍郎,你这是想要故意激怒满都海,逼得满都海倾巢而来吧?”一直不吭声的刘吉闻言,显得气极反笑地数落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没有想到刘健此人迂腐则罢,竟然还如此的愚蠢,亦是纷纷扭头投去嫌弃的目光。 之所以他们选择由陛下将伊克锡公主纳入后宫,既是大明这边拥有充足将伊克锡公主留下的正当理由,亦算是给满都海的一个交代。 毕竟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堂堂大明皇帝看上了,而且还要纳入后宫充当妃子,得到一个仅次于皇后的地位,她作为母亲又能反对什么? 即便她还是想要大闹,在口号上就已经逊色了不少,毕竟早前还想要朝贡呢! 反观刘健看似折中的建议,殊不知根本领会不到礼部尚书徐琼提议的精妙之处,反倒是想要让大明跟满都海的关系直接恶化。 原本是一个可以令满都海心中忌惮的策略,结果眼前这位礼部左侍郎非要自作聪明贬低伊克锡公主,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一时间,在场的重臣对这位礼部左侍郎除了鄙夷还是鄙夷,却是恨不得朱祐樘能够将此人踢出最高会议成员名单。 朱祐樘不想让刘健将事情带偏,便淡淡地表态道:“诸位都是朕的肋骨之臣,手里事务亦极为繁忙,这会议还是要力求做到精简!朕刚刚要求商议的是将纳伊克锡公主入后宫是否可行,咱们大明该如何化解边地危机,如何能令边地免遭蒙古侵扰,不是要你们再议朕能不能纳伊克锡,这样议事何时才能有定论?” “刚刚确实已经是偏离了议题,臣等今后会引以为鉴,诸位同僚切勿辜负圣恩!”万安作为名义上的百官之首,当即便代表认错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很喜欢现在处理国家大事的方式,而且感受到朱祐樘始终重视着他们,虽然是因刘健这个害群之马而起,但亦是纷纷称是。 刘健知道这话其实是针对自己,发现眼前的学生是越来越看不透,而今的朝堂竟然真落到这位早前毫无主见的学生掌控中。 不得不承认,当初是真看走眼了,本以为培养一位易于控制的学生,结果这位学生自从上任以来压根不吃他尊师重道、重用贤臣那一套。 “陛下,臣以为将伊克锡纳入宫中是上上之策!大明以此为契机,先跟满都海修复关系,现在暂时减少大明跟北元的纷争。只要伊克锡留在大明,满都海必是有所顾忌,可保大明边境数年安稳!只要大明此后休养生息、厉兵秣马,即便将来蒙古真要实现一统,咱们大明亦能寻得时机再将他们击溃!”兵部左侍郎吕雯当即表态地道。 户部尚书李嗣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心思,跟纳一个蒙古外妃相比,能够让大同边境安定才是重中之重,便是纷纷表示赞同。 刘健和丘濬有心想要阻挡,但在这个最高会议已经是越来越没有他们的位置,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朱祐樘最初的意图是跟蒙古直接以硬碰硬,但亦清楚这样会令边地的战事急速恶化,而大明需要付出的代价并不低。 现在随着伊克锡公主的出现,致使事情出现更加温和地解决蒙古问题的方式,而李裕等人已然是希望更加温和的处理方式。 至于这些重臣的心思其实不难猜,本质还是想要大明跟满都海求和,通过这一桩婚事来缓和双方的关系。 朱祐樘知道事情确实不宜操之过急,便望向在场的重臣道:“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见,那么咱们便选派一位重臣出使大同,跟满都海商议停战和成婚之事吧!” “陛下英明!”吏部尚书李裕看到朱祐樘采纳他们的提议,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朱祐樘知道问题的关键来了,便似笑非笑地望向在场的重臣询问道:“谁愿前往呢?” 此话一出,养心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虽然以使者的身份出使很威风,但亦是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即便华夏一直有着“不斩来使”的光荣传统,但蒙古可不一定会讲这个规矩。哪怕蒙古人没有将你斩掉,仅仅只是将你扣留在蒙古,跟京城的生活可谓是天壤之别。 正是如此,此次前去商谈一个处理不当,或许就无法继续享受在京城的好生活了。 “陛下,臣愿往!”户部尚书李嗣看到大家竟然都没有动静,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却是进行训斥道:“瞎胡闹!户部掌管大明财政,今辽盐整顿还需要你配合,你如何能往?” 李嗣心里很感激朱祐樘的体恤,知道朱祐樘其实是在维护自己,却是暗暗地望向最该主要请缨的礼部左侍郎刘健和礼部右侍郎丘濬。 一般涉及外交的事情,通常都是交由礼部是最合适,而礼部侍郎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刘健和丘濬不知道是害怕危险,还是单纯不想要为朝廷效力,正坐在那里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吏部尚书李裕、刑部尚书杜铭和工部尚书贾俊都有意前往,但知道现在自己管辖的衙门事务繁多,却是不允许他们离开这么长的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一点一滴地消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一直站在旁边的刘瑾见状,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头,发现这些文臣说话的时候总可以说得头头是道,但轮到做事都仿佛换了个人般。 “陛下,还是交由臣前往吧?礼部衙门的事务不多,而衙门中有礼部左侍郎刘健和礼部右侍郎丘濬在,想必是能够处理妥当,所以臣前往理由无碍礼部的工作,恳求陛下恩准!”礼部尚书徐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站出来请求道。 朱祐樘发现词臣中还有几个可堪大用之人,便是认真地望向徐琼道:“徐卿,你当真是想要前往?” “陛下对臣隆恩浩荡,臣无时无刻不想着报答君恩。此次是前往商议陛下纳伊克锡公主为妃一事,本就应该由礼部负责,臣愿意前往!”徐琼虽然有所担忧,但还是认真地表态道。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知道眼前是一位有抱负的帝王,且比先帝还要公平贤明。 若是自己只落得一个听话的印象,不仅很难得到真正的重用,而且现在的位置恐怕都不能维持太长时间。 虽然出使存在着一定的风险,但这无疑是证明自己的一次绝佳机会,亦是自己常伴皇帝身旁的契机。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原本还不耻于这个马屁精,但看到对方在关键之时能够站出来,不由得重新审视起徐琼。 朱祐樘看到徐琼确实已经有了觉悟,便轻轻地点头道:“礼部尚书徐琼勤勉尽忠,有报国之志,今授太子太保衔,赐飞鱼服,速速前往大同跟满都海商议迎亲一事!” “臣遵旨,臣谢陛下隆恩!”礼部尚书徐琼没有想到得到了太子太保衔,当即便是感激地表态道。 简直没天理! 礼部右侍郎丘濬的眉头微蹙,心里当即生起不满地暗道。 他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在德行方面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但而今才混到礼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反观这个马屁精竟然已经得到太子太师衔,离入阁无疑更进一步,顿时感到陛下的一种不公。 小人得到重用,君子却不得志,这个弘治朝迟早得完蛋。 养心殿显得很敞亮,弘治帝和重臣在这里继续议事。 虽然有关蒙古的议题已经结束,但还是继续商议着其他的重要事项。 湖广方面的清丈田亩从安陆州开始,已经有了初步的成效,地方官绅隐匿田亩的事情算是被捅了出来。 广东方面的珠池采用潜水钟的收获喜人,由于能够采到更深海域的合浦珠,采获的大珠是越来越多。 辽东方面传来消息,神盾营此次出塞作战是大获全胜,对屡次侵扰大明的建州女真达成军事打击的既定目标。 现在的大明王朝可谓是欣欣向荣,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朱祐樘最关心其实还是参济岛,这是大明跟朝鲜贸易的窗口,亦是大明进犯日本的跳板,故而亦是关心进度。 “陛下,现在新城进展顺利,必定能够赶在两国开市前完工!”工部尚书贾俊负责建筑工作,当即便保证地道。 由于何琮已经前往山东出任总督,而今新军的组建工作改由新任兵部左侍郎吕雯负责,当即便是汇报道:“陛下,新军已经在天津那边操练,随时可以入驻参治岛!” 吏部尚书李裕早已经将参治岛的官员敲定,现在倒没有什么好汇报的。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谈论完毕,便淡淡地说道:“朕要借此次私通蒙古的大案震慑山西商人,欲将此八个商人凌迟处死,众卿认为如何?” “陛下英明!”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对八位走私商人没有好感,当即便是恭敬地表态道。 随着议事结束,所有重臣便三三二二地离开。 刘瑾从后面跟了出来,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看到刘瑾的时候,便知道会有官员被单独召见,甚至有幸品尝到陛下亲手钓上来的烤鱼。 刘瑾很快便找上了那名幸运儿,只是让人十分意外的是,竟然是十分低调的工部左侍郎。 陈政是江西宜丰人士,父早丧,由母亲抚育成人,由家境贫寒,年少衣不蔽体、食不饱腹,但勤俭好学。 后母丧,他时年十一岁,幸得叔父养育并教导成才。 天顺八年高中进士,初任工部主事、员外郎,后历职通政司,因一直勤勤勉勉,升任工部右侍郎,而后接替贾俊所留下工部左侍郎的位置。 这位工部左侍郎的履历并没有太过闪亮的地方,但一直有着廉洁之名,且是一个非常专注于工作的官员。 若是选用西游记一个人物来类比的,大概便是那位任劳任怨的沙悟净。 陈政听着刘瑾耳语几句话后,并没有跟刘瑾前去面圣,而是突然急匆匆朝西苑门走出去,一举超越在场的所有人。 看着宛如一阵风离开的沙……陈政,在场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这是赶着投胎呢?” “应该是皇差,但他一直在捣腾啥玩儿呢?” “别看我,陛下最重视的是参治岛,现在我是一门心思建城和造船!” …… 在看到陈政急匆匆离开的背景,正在悠哉悠哉离开的几位尚书当即生起了好奇,而工部尚书贾俊两手一摊地道。 “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 “陛下深谋远虑,咱们做出自己手里的差事必迎来盛世!” “不错,咱们各司尽职,一起踏踏实实做事,焉有不中兴之理?” …… 吏部尚书李裕虽然很是好奇,但知道朱祐樘是一个干实务的皇帝,而今定然是在谋划什么重要的事情,便是纷纷进行表态地道。 弘治中兴?想啥呢? 礼部左侍郎刘健和礼部右侍郎丘濬走在人群的最后,却是默默地翻起白眼,对而今的弘治朝压根不看好。 大概一炷香的工夫,工部左侍郎陈政去而复返,只是并不是一个人回来,而是率领工部官员和工匠带来了一个大家伙。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二章 斩尽魑魅魍魉 朱祐樘隐隐觉得袭击采珠船的事情恐怕跟安南那边脱不了干系,只是看到湖广这边清查田亩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心里当即涌起一团怒火。 清丈田亩无疑是触碰到地方官绅的根本利益,甚至全天下官绅集团的利益,而今这帮人恐怕是想不择手段除掉刘忠。 虽然他一直以来都想要将精力放在铁腕外交和国家发展上,但现实终究是骨感的,国内这帮官绅简直就是华夏的败类。 官绅阶层隐匿田亩不仅仅是为了逃税,更重要其实是想要逃役。 跟税赋相比,徭役的负担确实要重上太多。 如果官员名下只有二百亩良田还好办,毕竟朝廷有相应的免役名额,但这些官员从来都不懂得节制,可以说是贪得无厌。 他们所图不仅仅是自己这一世的荣华富贵,而且还保自己子孙后代的富贵,故而后面徐阶坐拥几十万亩良田亦不嫌多。 只是田亩多了以后,他们终究不是三头六臂的人,根本无法很好地履行服役的义务,从而致使他们走上隐田逃役之路。 朱祐樘虽然很愤恨,亦是想要好好地打击阻碍清丈田亩的官绅,但现在找不到靶子,还真不宜轻举妄动。m. 以自己的地位和权势,想要除掉谁都不是一件难事,但难就难在找出那些真正的反派。 像自己暗地里调查到现在,明明满朝都已经是忠于自己的臣子,但就是查不到给怀恩和谢柯投毒的幕后主使是谁,亦是查不出是谁在协助朱辅通过雪枫刀激化了大明和安南黎朝的矛盾。 湖广方面同样如此,若是刘忠在湖广无法揪出行刺他的不法官绅,自己还能下令将湖广所有官绅杀绝不成? 大明之弊,弊在官滑如油、吏滑如油、绅滑如油。 朱祐樘并不打算让这帮官绅继续猖狂下去,当即暂时抛开安南黎朝、蒙古和朝鲜方面的事务,当即要来湖广方面官员所有官员的人事档案。 地方官绅如此猖獗,固然是官绅势大所致,但亦跟地方官员的不作为或为虎作伥有关,而今是时候好好敲打官场。 湖广方面官员的人事档案送过来的时候,尽管去年已经被王越杀过一波,但他发现官场所存在的问题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严重。 安陆州,鄂中腹地。 安陆城建于北魏时期,分设四门:东门名资生门,南门来薰门,西门阜城门,北门拱辰门,城楼上浮云楼是唐宋时期的名楼。 楼在浮云缥缈间,浮云破处见朱栏。山光对入郧城紫,溪影横飞梦泽寒。 浮云楼是安陆城的活招牌,但终究已经是数百年前之事,而今提到安陆,大家反倒想到的是谪居在安陆四年的王越。 王越的“王砍头”之名固然被文人阶层所不耻,但对底层百姓而言,王越简直是为他们砍出了一个朗朗乾坤。 只是最新的消息,王越已经前往广东治盐,而今来到这里的官员则是从朝廷下来的湖广总督刘忠。 “发生什么事了?” “刘忠带人包围了州衙!” “这是要做甚?难道那把火是丘知州放的不成?” …… 一则震动全城的消息传来,刘忠带领总督卫队回城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包围安陆州衙,当即便引起了大家的广泛关注。 安陆州衙后宅,两名侍女正轻轻地摇晃着扇子。 安陆知州丘静是国子监出身,而今只是四十岁出头,但以贡生功名便身居正五品的安陆知州一职,可见其背景非同一般。 看到仆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在得知刘忠带人将州衙的前后门围住后,显得毫无不以为然地伸了伸懒腰。 由于在京城呆过好几年,自然知晓刘忠这位由户部郎中升任户部侍郎的官员并不受官场所待见,而今下来清丈田亩简直是要跟天下官绅作对。 丘静有着好看的长须,却是仍旧躺在椅子上,对带人闯进来的刘忠散漫地询问道:“刘总督,你这是何意?” “来人,将人押上来!”刘忠的发梢还残留着几片灰屑,看到正在这里享受的丘静压抑着怒火地道。 两个锦衣卫将人押了上来,却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 丘静随意地打量了一眼这個青年男子,却是用小拇指扣着自己耳朵装糊涂地道:“刘总督,这是谁啊?” 锦衣百户程羽的微微蹙起眉头,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知州竟然如此嚣张。 “此人早前阻碍本督清丈田亩,本督将他交由州衙收监,你何以将人给放了?”刘忠忍着心头的怒火,便是直接质问道。 清丈田亩最大的阻碍便是这些直接跳出来阻拦的刁民,而他的做法是将人收监,从而能够继续带着自己的人完成清丈。 丘静再度打量着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男子,装着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本州记起了,确实有此事!”却不等刘忠发难,便是两手一摊地道:“刘总督,你前前后后送来了三百多号人,只是安陆城近来偷盗频发,关押之人已达千人之多,州衙大牢可挤不了这么多囚犯!为了州城的治安考虑,本州只好将一些认错态度良好的人员给放了,不知此举有何不妥呢?” 这边抓人,那边放人,这便是地方官员使的绊子。只是丘静虽然是监生出身,但深谙圆滑之道,此次打起治安的幌子,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有何不妥?此人在驿站纵火,险些让总督大人葬身火场,更让总督大人的如夫人……”锦衣百户程羽得知丘静将人给放,亦是怒不可遏地指责道。 只是话没有说完,便给刘忠狠厉的眼睛制止了。 丘静知晓那把火没能将刘忠烧死,显得正义凛然地表态道:“本州刚刚解释得很清楚了!本州是为了州城的治安才释放一些囚犯,只是不想其中竟有此等大恶之徒,如此已经落网,自定是要严惩不怠!”顿了顿,望向前来兴师问罪的刘忠道:“若总督想要下官认错,下官这便到浮云楼设宴,保证让总督大人满意!只是总督认为下官失职,大可向朝廷递弹奏,不过……” “不过什么?”锦衣百户程羽看着对方嚣张的嘴脸,便是蹙起眉头道。 丘静感觉自己背后的椅把无比结实,便是透着几分戏谑地道:“本州在朝堂不是没有人,你虽贵为总督,但今根基不稳,根本动不了本州!何况,本州马上就要高升了,凡事留一线,他日好相见!” 官场从来都不会单打独斗,而是需要抱团群殴。 像刘忠这种跟天下官绅作对的人,哪怕是一丁点毛病都能进行放大,像王越当年不就是因为一首诗给扳倒的吗? 至于此前的刘总督大人,不过是一只秋后的蚱蜢,而自己即将出任赣州知府。 这…… 锦衣百户程羽看着如此有持无恐的知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实在是太嚣张了。 “来人,将丘知州押到州衙大门!”刘忠的脸色顿时一沉,当即便下达指令道。 丘静的脸色骤然一变,当即便蹙起眉头道:“刘总督,你这是何意?” 两个锦衣卫上前,当即将丘静从座椅上抓了起来,对这个乖张的知州亦是生起了一团怒火。 “带走!”刘忠并没有搭理丘静,转身朝着州衙大门走去。 由于州衙的动静很大,此时大门外已经聚拢上千名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致使总督卫队亦是派遣人员维护秩序。 “出来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 “谁知道呢?不过丘知州恐怕有麻烦了!” …… 围观的百姓只能是远远地看着,在看到知州丘静被人从州衙押出来,便是议论纷纷地道。 “刘总督,本州是为了州城的治安才释放一些囚犯,这事闹到陛下那里亦是本州占理,你究竟想要做甚?”丘静被押出来看到周围满是百姓,当即便怒声地询问道。 刘忠仍旧没有搭理丘静,某些事情在来时便已经做出了抉择,便对前面朗声地道:“有请陛下御赐尚方宝剑!” 正是这时,一个盛放尚方剑的轿子朝这里走来。 “刘总督竟然有尚方斩马剑?” “我早说肯定有,但伱们偏偏不信!” “斩了这个狗官,还咱们安陆州还一片太平!” …… 围观的百姓看到刘忠竟然亮出了尚方宝剑,在感到震惊之余,当即纷纷跪了下来,恭迎这一把早前便名震湖广的尚方斩马剑。 “你……你要做甚?”丘静的嘴巴哆嗦,显得害怕地询问道。 刘忠跪迎尚方宝剑后,便冷哼一声地表态道:“你玩忽职守,本督便用尚方宝剑斩了你这条狗命!” “你……你这是滥杀!”丘静此刻是真的害怕了,便是大声地质疑道。 刘忠长吐一口浊气,却是望着丘静道:“滥杀便滥杀吧!本督终于明白王越,这不杀一杀,压根做不了事,亦做不成事,更会害了身边至亲!” 单是从下面递到京城的奏疏,其实朱祐樘很难了解事情的全貌。 在那场火灾中,虽然刘忠侥幸被仆人所救,但刘忠怀有身孕的爱妾已经葬身于火海,可谓是一尸两命。 若是纵火之人是其他人则罢,偏偏是最早的一批阻拦刘忠清丈田亩的闹事领头人,而当时便被刘忠下令抓起来关押在州衙大牢。 结果呢?正是眼前这位知州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人送了,而那个人又被躲在幕后的官绅所驱使,让刘忠差些葬身火海,而刘忠的爱妾和腹中的孩子死于非命。 到了此时此刻,刘忠终究是明白了王越,知道只有王越那一套才能做成事情,才能真正保全自己身边人。 “不,不要!”丘静已经没有了刚刚的嚣张劲,显得惊恐地瞪起眼睛道。 刘忠知道自己明悟得太迟了,但手持着锋利的尚方宝剑,显得咬牙切齿地刺了上去。 噗! 随着剑尖刺入心脏,一道鲜血溅起。 刘忠曾经亦是想要做一个有贤名的贤臣,但面对如今的世道,却是知晓只能做恶名昭著的王赵,将这世间的魑魅魍魉通通杀绝。 噗! 丘静吐出一口鲜血,显得心有不甘地望着刘忠,明明自己在朝堂有靠山,明明自己已经得到了升迁,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死在这个跟天下官绅作对的傻子手里。 “死了?” “知州真的死了!” “这……刘总督原来是狠人啊!” …… 围观的百姓看到刘忠用尚方剑将人刺死,虽然很是乐于见到丘静被杀,但此刻若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地喃喃道。 刘忠知道这个州衙仍旧没有干净,当即便直接吩咐道:“此次放人非丘静一人所为,将州同知给本督押出来!” 州同知被押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吓得尿湿了裤子,对着刘忠连连叩头求饶,哭着哀求刘忠放他一马。 刘忠不为所动,手握着尚方宝剑,再次刺向了这个州同知。 原本斩这些正五品以下官员用王命旗牌即可,但自己若不动用尚方宝剑,一些人恐怕还不知晓自己在朝堂同样有靠山,那便是朝堂上坐得最高的弘治帝。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州判官被押出来的时候,吓得双腿一软,刚出大门口就已经瘫软在地求饶道。 刘忠知道想要顺利地清丈田亩,这个州衙必须能够关得住闹事的人,不然自己的皇差无法贯彻,当即举起手中的尚方剑朝着这位判官的脖子斩了下去。 这一刻,他已经彻底放弃做一个贤臣的念头,亦是终于理解陛下高悬“实干兴邦”匾的那份苦心。 噗! 又是一道鲜血飞溅起,安陆州衙终于肃清了。 刘忠如此行事,终究还是带来了不良后果。 京城奉天门前,逢八早朝。 “刘忠到湖广已有一月有余,然清丈田亩进展缓慢,有负圣恩!安陆知州丘静勤政爱民,深得当地百姓爱戴,有贤者为其唱名,今为一方治安抓盗贼,因大狱人满为患释放微罪百姓,便惨遭刘忠屠戮,请陛下收其尚方斩马剑,将刘忠召回京城问罪!”文选司员外郎孙蛟亲自站出来弹劾道。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灰飞烟灭(求订阅求月票) 朝阳已经洒在奉天门广场文武百官身上,只是有些人觉得今日的阳光分明刺眼,其实让人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现在朱祐樘问题抛给考功司,考功司郎中范毅顿时汗如流下,他们考功司可不止将丘静的考评为上上等而已。 事态的发展,让他有种自己突然站到了悬崖边上的感觉。 “陛下,臣有事启奏!”考功司主事陈白圭望了一眼正在愣神的考功司郎中范毅,突然出列朗声道。 朱祐樘感受到这位年轻主事的锐气,便淡淡地道:“准奏!” “丘静,贡生出身,琼州府人士,此后历任婺源知县、安庆府通判和刚刚履职不足一年的安陆知州。在任期间并无显绩,然升迁之快胜于科班出身的进士诸官。然,考功司郎中范毅上月竟欲将其评为天下四大知州之一,微臣当时便提出质疑,然其不理采于臣,与考功司员外郎李峰执意将丘静评为天下最优四知州之一。臣细观丘静政绩,丘静断断然不配天下四州之一,其中必是两人徇私所致!”考功司主事陈白圭站了出来,当即便将矛头指向自己的两位上司道。 贡生?四大知州之一? 在场的官员顿时面面相觑,当即意识到丘静的升迁确实不合理。 虽然贡生升任知府并不是没有,甚至本朝还出现了第一位由举人出任的工部尚书,但人家既有功绩又有资历,但丘静呢? 丘静所治理的安陆州可谓一塌糊涂,而今仅仅上任不足一年知州竟然被提拔到赣州知府,这种侍郎即便进士官都没有。 考功司员外郎李峰没想到自己的下属背后捅自己一刀,当即进行辩解道:“陈白圭,本官跟范郎中一直都是尽忠职守,你休要在这里含血喷人!” “若真没有私心,那下官现在便在陛下面前再问你一遍!丘静仅是贡生出身,其究竟有何功绩,焉能评为天下四知州之一?”考功司主事陈白圭当即据理力争道。 这…… 考功司员外郎李峰没想到这个下属如此伶牙俐齿,顿时亦是哑口无言。 朱祐樘知道丘静的事情存在猫腻,便望向那位考功司郎中范毅和考功司员外郎李峰道:“考功司,那你们便好好说道说道,贡生出身的丘静究竟做了何等功绩?亦或者说,大明的抡才大典已经搜不到人才了,已经需要从贡生中选才!” “陛下,此事有猫腻当查!” “陛下,进士官能臣辈出,此事必是有人徇私所致!” “陛下,如此平庸之贡生岂有出任赣州知府之理,臣请彻查!” …… 在场的官员基本上都是进士官,亦是意识到这里有猫腻,在涉及整个进士官团体的名誉之时,当即纷纷跳出来表态道。 一时间,形势骤变,大家纷纷将矛头直指吏部考功司,指向了这两位徇私舞弊的考功司最重要的两位官员。 我……没教啊! 礼部左侍郎刘健看到自己这边蓄力一击竟然落空,现在不仅刘忠丝毫未损,反倒他这边被抓到了小辫子,却是不由得喃喃地自语道。 如此机敏的智谋,如此游刃有余的权术,眼前这位帝王当真是当年那一位在东宫对自己唯唯诺诺的乖学生吗? “你愣着做甚,陛下问你话呢!”吏部尚书李裕对考功司如此胡作非为感到深深的不满,当即进行训斥道。 考功司郎中范毅面对着李裕的压力,亦是硬着头皮辩解道:“陛下,丘静在国子监读书便是品德兼优的监生,到地方任职亦是勤政爱民,在任州安陆州期间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安陆州更是有贤者为其……” “够了!我吏部何时不看为官政绩,不看主政之时的成效,而是听取地方贤者来考评官员了?”吏部尚书李裕暴怒一声,当即直接进行责怪道。 考功司郎中范毅知道这个理由确实站不住脚,但此刻却是有苦难言。 人在官场,其实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自己是文官集团的一员,但在享受这个团体所带来的好处之时,自然还得承担一些义务。 在某个角度来看,丘静其实已经立下了丰功伟绩。刘忠到达安陆州近一个月,其清丈田亩进展缓慢,连自己作为湖广籍的官员都要对丘静说一声谢。 只是现在事情落到皇帝这里,他能说丘静阻止刘忠清丈田亩有功吗? 刑部尚书杜铭看着考功司郎中范毅已经是满头大汗,到现在都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却是知道定然是徇私所致。 “陛下,丘静乃礼部右侍郎丘濬的子侄,而文选司员外郎孙交乃丘濬的老师,此事必是有人徇私所致!”吏部稽勋司主事赵亮负责官员档案,为了自保亦是跳出来检举道。 咦? 在场的官员得知丘静竟然是礼部右侍郎丘濬的子侄,顿时纷纷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孙交看到这个同僚竟然将矛头直接指向自己和恩师,当即怒不可遏地道:“赵郎中,你休要含血喷人!” “若不是如此,你所掌管的文选司焉可将丘静如此平庸的贡生推到赣州知府的位置上,当真是天下的进士官员无人乎?”吏部稽勋司主事赵亮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便进行质问道。 孙交知道不能被扣上这顶帽子,便向上面的朱祐樘表态道:“陛下,臣按章程选人用人,还请明察!” “陛下,其中必有徇私舞弊,还请陛下彻查!”吏部稽勋司主事赵亮亦是跟着跪下,向朱祐樘发出请求道。 “李卿,你以为当如何处理?”朱祐樘自然知道丘静这位不寻常的升迁必定跟丘濬脱不了关系,便扭头望向吏部尚书李裕道: 众人纷纷望向吏部尚书李裕,却是知道李裕的态度至关重要。 李裕知道皇帝是重视自己才如此一问,便郑重地表态道:“臣掌管百官铨选,今吏部出现如此不合理的升迁,臣亦请彻查,将徇私舞弊之人清除出吏部!” 吏部司职官员顿时感到一阵寒意,却是知道一场针对他们吏官的风暴即将来临。 “既然如此,那么就好好查一查吧!”朱祐樘淡淡地扫了一眼孙交等人,便叫来陪伴在旁覃从贵道。 覃从贵刚准备下去抓人,考功司范毅突然主动招认道:“陛下,丘静评为上上等之事,此事是光禄寺卿李敖授意,臣有感李敖当年举荐之恩,还请陛下明察!” 考功司员外郎李峰看到范毅招认,亦是选择坦白地道:“陛下,丘静评为上上等之事,此事是臣受人所托,还请陛下治罪!” 招了?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看到考功司已经招认,不由得相视一笑。 只是这个事情其实亦是瞒不住,一个小小的贡生如此不合理的升迁,而且还从碌碌无为的安陆知州升任赣州知府,怎么都无法解释得通。 在看到考功司招认的时候,大家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文选司员外郎孙交,现在就看这位文选司员外郎如此抉择了。 文选司员外郎孙交稍作考量,便是进行认错道:“陛下,微臣是根据考功司的评等才推荐丘静升任赣州知府,确是微臣不察,请治罪!” 咦?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说辞,顿时重新审视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官员。 难怪先后会得到丘濬和徐溥所看重,到这个时候都没有慌乱,而是给出一个还算勉强合理的解释。 虽然他主动揽下不察的罪名,但跟着徇私舞弊相比,这个罪责实在是轻得太多,而且还间接保住了丘濬。 “文选司是要参考考功司的绩评,但亦不可能全然不看丘静的履历,你这分明是想要将过错全推给考功司!”刑部尚书杜铭的眉头微蹙,忍不住站出来指责道。 文选司员外郎孙交没有跟杜铭相争,而是仍旧向朱祐樘认错道:“陛下,臣并没有因丘静是恩师的子侄而徇私,更没有得到恩师的任何指示,还请明察!” 丘濬的嘴角微微上扬,既是为自己能够逃罪而高兴,亦是得意于自己这一双眼光。 若不是时运不济,自己至今未能主持一场会试。如果有机会主持会试,凭着自己这双毒辣的眼光,必定能够选出一批优秀的学生为自己所用。 现在只要自己这位弟子将责罪全推给考功司,即便眼前这位帝王有所生疑,那亦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这…… 刑部尚书杜铭亦是看出其中的玄机,顿时亦是感到十分的棘手,丘濬领先自己弟子的精明没准真能逃过此劫。 “王相,孙交便交给你们锦衣卫审讯!既然他口口声声说秉公办理,那你即刻带人前去仔细地搜查他的宅子,朕亦是想知晓他究竟是于公还是于私!”朱祐樘打量着这个口才不错的滑官,对一旁侯命的王相淡淡地道。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却是不能凭借眼睛来判断谁是忠是奸。只有将他们的衣服扒光,将他们的面具摘下,这样才能真正看到他们的真面目。 至于眼前这位文选司员外郎,他亦是想要好好地瞧一瞧,如此明显的徇私之举是不是自己当真冤枉他了。 锦衣卫搜抄宅子?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听到这话,却是知晓皇帝是要好好盘查这位自称无辜的文选司员外郎。 “陛下,您……您因何搜查微臣的家里,此……此举不妥!”孙交心里顿时一慌,却是想要阻止道。 咦? 吏部尚书李裕看到孙交突然如此失态,顿时觉察都不对劲,不由得诧异地望向这位文选司员外郎。 陛下没有即刻论重罪,而是进行查处,此举可以说是恩典。结果这人竟然想要阻止,反倒说明自己有问题。 “不只是你,另外两位文选司主事一并查了,朕想知晓现在的吏部还是不是朕的吏部,还能不能替朕公平任贤用能!”朱祐樘压根不将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当一回事,便是淡淡地吩咐道。 王相一直是感激朱祐樘的提拔和重用,当即便拱手道:“臣领旨!” 孙交看着自己就要被锦衣卫带走,急忙进行表态道:“陛下,微臣只是犯了不察之罪,还请陛下直接降罪于臣,只是家……家中有不雅之书,不宜公示,还请收回成命!” “不雅之书,怕是有见不得光的书信!陛下,臣请一起前往,定要好好查一查此人!”刑部尚书杜铭为刚刚孙交的顶撞不爽,便进行请命地道。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都免不得好奇孙交家里究竟藏了什么东西,虽然心里亦是蠢蠢欲动,但却是师出无名。 “准奏!”朱祐樘对刑部尚书杜铭十分信任,便痛快地满意请求道。 礼部右侍郎丘濬发现孙交向自己投来求助的目光,像是突然想要什么事情一般,当即站出来表态道:“陛下,如此过错便搜查臣子之家,非礼侍贤士之道,还请收回成命!” “丘侍郎,你急什么呢?孙交口口声声说无辜,陛下只是调查他的宅子,莫非里面有你写给他的书信不成?”刑部杜铭的心情正好,当即便是鄙夷地道。 “吏部是朕的吏部,而不是某些人的吏部。今后谁胆敢扰乱大明选贤任能之章程,谁徇私违规任用自己的亲故,朕定不会轻饶!”朱祐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官员,便是发出警告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文武百官知悉眼前的帝王洞如观火,当即齐声回应道:“陛下圣明,臣等谨记!” “押走!”王相来到孙交的面前,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孙交顿时感到了一阵寒意,却是想到自己书房那些没有烧毁的信件,整个人当即便跌坐在地,却是知道自己是真的完蛋了。 礼部右侍郎丘濬看到自己得意门生如此的反应,而今自己的请求直接遭到皇帝的忽视,顿时如遭雷击。 光芒四射的朝阳落在奉天门广场上,只是这一千多名官员中间似乎藏着鬼怪,丘濬、孙交和一帮吏部司职官员像是突然灰飞烟灭般。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八章 翦除大明王朝身上最大的毒瘤 一个自己从来没有交集的人,结果竟然是要寻找自己。 朱祐樘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当即自我怀疑起来,迅速在脑海搜索了一遍,很快便确定在自己单调的太子生活中并没有跟那位大元公主产生过任何交集。 其实亦不可能产生交集!大明跟北元一直处于敌对状态,汪直和王越更是一度直捣汗廷,一个太子和一位公主又有什么理由会见面呢? 刘瑾正站在旁边的檀炉拨弄檀香,闻言亦是充满困惑地扭头望向这位顺天府尹。 “回禀陛下,伊克锡公主自称是受亡师沈莫所托,前来顺天府衙指名寻找黄尚还画。黄尚,这个名字值得推敲,且伊克锡连黄尚此人的相貌都不清楚,而臣又看到伊克锡公主那幅画竟然是仿顾闳画作,所以臣斗胆推断那是沈莫想要通过伊克锡公主送给陛下的密图!”宋澄迎着朱祐樘震惊的目光,便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朱祐樘突然发现是自己想岔了,敢情伊克锡公主并不是自己的旧识,便困惑地询问道:“朕记得顾闳是南唐画师,这顾闳画作究竟有何讲究?” 刘瑾压根没有听过这位南唐画师,将换好的檀香重新盖好,亦是不解地望向这个侃侃而谈的黑脸青年。 “陛下只知顾闳是南唐画家,但世人很少知晓顾闳其实是南唐皇帝的一个暗探。顾闳奉命窥探重臣韩熙载,当时描制有名的《韩熙载夜宴图》,所以臣推断沈莫是想要通过伊克锡公主向陛下传递北元方面的情报!”宋澄结合自己的学识,便进行大胆推断道。 朱祐樘知道大明除了派遣夜不收进入大漠外,一些总兵或巡抚亦有派遣密探潜伏蒙古的传统,而这个沈莫很可能便是大明派往蒙古的密探。 如果其他人凭借一幅画和一个人名便推断沈莫是大明的密探,他其实是不会相信的,但宋澄早已经证明了他的惊人的推断能力。 现在宋澄敢于如此推断,而且还亲自前来面见自己,便证明他对这一个推断已经有相当大的把握。 朱祐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直接索要道:“画作何在?” “陛下,画作尚在伊克锡公主手中!此画恐涉重大机密,且事情跟顺天府衙无关,故臣只是前来禀报!”宋澄并不是一个喜欢强抢的人,当即进行解释道。 咦? 刘瑾认真地打量着这个黑脸的青年男子,却不知此人是圆滑还是讲原则,那幅画似乎可以直接夺过来献给陛下。 朱祐樘知道自己想要夺取伊克锡手里的画作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便换一个话题道:“宋卿,你来的时候应该遇见杜铭和王相吧?” “是,臣在西苑门前刚好撞上!”宋澄的眼睛坚定,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道。 朱祐樘端起桌面上的茶盏,便是认真地询问道:“宋卿,你可知朕刚刚给他们两人派了什么差事吗?” “杜尚书和王相行迹匆匆,杜尚书侍人谦和,但此次见到微臣仅是颌首便离开,臣猜测他们两人应该是奉旨一起搜查某官员之家,亦或者是查抄某官员之家!”宋澄的眼睛显得一动不动地望着朱祐樘,显得十分老实地推断道。 朱祐樘知道眼前这个黑脸青年拥有十分敏锐的观察力,捏着茶盏子轻泼着茶水道:“他们两人是奉命前去抄家,你能否猜到朕要他们抄哪一家吗?” “陛下突然跟微臣聊及此事,那么被查抄官员恐跟臣有所关联,而臣跟朝中重要官员有涉者只有一人,那便是我的老师徐溥!”宋澄略作思量,便给出自己的判断道。 朱祐樘对宋澄不由得高看一眼,便轻呷一口茶水道:“伱猜得没错,朕刚刚让杜铭和王相便是前去查抄徐溥之家!”顿了顿,便是侃侃而谈地道:“朕此次令其二人搜查孙交宅子,从孙交书房中得到书信若干,其中多是出自徐溥之手,竟是指使孙交助其提拔地方官员。经过核查,受到提拔或超迁的官员多是徐溥的门生故吏,此举已涉任人唯亲、犯下奸党之罪!今徐溥虽自缢身亡,但其党羽尚在,免不得又为朝中奸臣所用,故朕欲查清朝中奸党几何。刑部尚书杜铭和王相在明,朕望你能摒弃跟徐溥的师生之情,替朕秘密调查此事,你意下如何?” “陛下,臣是大明的臣子,今更是深受隆恩。当年虽因会考而投门生刺于徐府,但从未有过结党之心,亦无谋私之念。朝堂结党乱政,奸党势必祸国殃民,乃法理不容也。臣愿为陛下翦除奸邪,以还朝堂清明!”宋澄知道陛下是担心自己会包庇徐溥,当即便郑重表态道。 这自然是一个真心话。当年之所以投门生刺,那是官场的不良风气所致,虽然他对此举有所微词,但徐溥当时有贤名,便在半推半就下跟着同年一起拜了师。 只是他所信奉的从来不是无条件尊师重道的孔孟之道,而是追求公义两字。 且不说跟徐溥结为师生非他所愿,而今得知徐溥竟然暗地里结党,自然是要义不容辞地揪出徐溥的罪证。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轻轻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朕便给你令牌,杜铭和王相都会跟你情报共享!你着重调查这些官员如何暗里地输送利益,又是如何暗里地私通信件,力争找到他们结党营私的罪证!” 孙交的事情其实已经暴露出文官集团最大的秘密,他们通过并不起眼的考功司和文选司操纵地方官员的升迁,从而达到一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是想要从这张错综复杂关系网中揪出那些抱团之人,其实亦不是一件易事,毕竟不可能个个都像孙交保留信件。 不过再难亦要进行清查,顺着考功司和文选司追查下去,必定能够将隐藏在大明王朝身上的毒瘤斩除。 “臣领旨!”宋澄的黑脸仍是古井无波的模样,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完毕,便轻轻地抬了抬手道:“下去吧!” “微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澄一直感激朱祐樘的知遇之恩,显得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道。 朱祐樘看着宋澄离开,脸上亦是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 以宋澄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加上确实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其实已经胜任大理寺卿一职,甚至比刑部尚书杜铭还要更加适合。 只是他却知道要做一个擅于权术的帝王,却不宜将一个官员一口喂饱,否则后面便难以操控。 不管是什么样秉性的官员,都要让他一步步沿着宫道走到自己面前,这样他们才会懂得其中的不易,亦是更加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官职。 在自己提拔前,宋澄还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而今已经是有小刑部之称的顺天府衙府尹。 正是如此,现在不宜拔苗助长,亦不宜施肥过多,完全可以让宋澄在顺天府尹的位置上熬上一两年。 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七月,正是一年最难熬的时节。 由于多日未雨,而今的京城像是一个大蒸笼般,京城的百姓在外面呆一会便会大汗淋漓,连同七百亩的太液池都已经水位下降、面积微微变小了。 自从转到养心殿处理政务后,朱祐樘跟官员的往来明显大大增加,而接触最多其实还是内阁的万安和刘吉。 今日的天气仍旧炎热,万安和刘吉被朱祐樘叫到养心殿一起享用刚刚熬制的酸梅汤,这无疑算是一种无上的殊荣。 经刘一刀不断改良的酸梅汤不仅是防暑佳品,更是一道人间美味,在这酷暑时节喝下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酸梅汤绝对是身体和味蕾的超级享受。 人生七十古来稀,而今万安已经是七十二,面对酷暑更是没有抵抗力,故而他是最喜欢这酸梅汤。 “两位阁老,请享用!”刘瑾亲自将冰镇的酸梅汤送上,显得恭敬地道。 朱祐樘不是一个十分喜欢开会的人,故而一些不需要大范围讨论的事情都选择跟两个阁臣商议,对外的说辞自然是不忍心让李裕他们顶着酷暑过来。 尽管他是一言九鼎的皇帝,但一些笼络人心的手段还得用上,只需要一句体贴的话便能换来官员效死无疑是合算的买卖。 朱祐樘有两名漂亮的宫女给自己扇扇子,便开门见山地道:“黎朝之事想必你们都已有所耳闻了吧?” “臣等确已经有所耳闻,黎朝竟敢洗劫大明采珠船,已以下犯上之罪!”万安和刘吉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端起已经将冷意传递碗中的酸梅汤,便发表自己的看法道:“此事洗劫采珠船之事实则还没有实据,而今大明是否要对安南开战,朕还没有决断!然大明西南不宁,当居安思危,故广东之地的粮仓务必夯实。万阁老,你着令吏部抓紧调任广东官员,让御史盯着各府的粮仓,别到战时方知粮仓无米,那便是非战之罪!” “老臣谨记,必会督促吏部及广东众御史!”万安深知此事十分重要,当即将刚刚端起的酸梅汤放下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能够让自己感受清爽的酸梅汤,便扭头望向刘吉道:“刘阁老,大同已经开始第二轮谈判了吧?” 他之所以对安南还没有明确态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大明跟蒙古的谈判还没有正式的结果。 虽然他已经决意要走强国之路,但建州的战火已经率先点起,而今跟蒙古的谈判破裂,还真不宜对安南黎朝开战。 毕竟打仗不仅仅是军队的战力,打的其实还是一个国家的钱粮。 现在飞梭织布机才刚刚推广,大明对朝鲜的贸易还没有开展,更是没有正式涉足海上贸易。 若现在选择三线作战的话,单凭刚刚整理妥当的盐税不足以支持这么大的军事行动,故而最好的做法是等待蒙古方面的谈判结果。 “陛下,算一算时日,应该便是今日开启第二轮谈判!”刘吉话不多,但显得十分靠谱地回应道。 “陛下,您是担心咱们跟蒙古谈崩吗?只是从徐琼和陈坤的反馈来看,满都海既然都已经询问陛下的品行,恐怕是有心求和了!”万安重新端起酸梅汤,便表达自己的看法道。 朱祐樘将碗轻轻放下,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若真的议和了,咱们更要着手下一步计划!北元始终是大明的心头之患,一旦让其坐大,受害的终究还是咱们大明,故而现在便得提前布局了!” “陛下还是想要战?”万安将送到嘴边的酸梅汤停下,显得惊讶地询问道。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便微微一笑地道:“战有战的办法,不战有不战的办法!两位阁老今日可得闲?” “臣愿听陛下吩咐!”刘吉不知道朱祐樘葫芦里卖什么药,当即便表态道。 咦? 刘瑾看到刘吉率先表态,不由得望向迟迟没有动静的万安。 咕咕咕…… 万安猜到朱祐樘是要离开这里,没准大热天跑到听潮阁钓鱼,却是一把将冰凉的酸梅汤一饮而尽。 随着这种冰冰凉凉、酸酸甜甜的饮品下肚,整个人像是突然年轻了十岁一般。 若说弘治帝和成化帝有什么不同,那便是这位年轻的弘治帝在吃吃喝喝方面太令人惊喜了,简直就是一个美食家。 万安将碗中的酸梅汤喝得干干净净,袖中往嘴里一抹,便是急忙进行表态道:“老臣愿听陛下的吩咐!” 刘吉看到万安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顿时意识到这老货年轻了,而自己似乎还得再多熬几年才有机会接班。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贪吃的老首辅,只是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便是起身领着两个离开养心殿。 只是让万安和刘吉十分意外的是,朱祐樘并不是领着他们前去听潮阁钓鱼,竟然是想要从西安门出宫。 (本章完)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取胜的钥匙 西安门外,这条街道显得很热闹。 伊克锡仍旧是蒙古少女装束,那一根根小辫子颇有异域风情,搭配着那张可爱又漂亮的鹅蛋脸,引起行人的纷纷顿足。 倒不是说大明都城没有美女,只是如今漂亮的蒙古少女,还真的是极为罕见,故而引起很多男子是回头张望。 此时此刻,颇有“耕者望其犁,锄者忘其锄”的味道。 京城四骏之一的孙杲闻讯而来,只是看到那位竟然是宫廷护卫的时候,当即便逃得远远的,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 这京城惹谁都不能惹宫里的那一位,那位被三方势力共同栽培的文官集团接班人已经被发配雷州看管粮仓,而徐元概刚刚已经被抄家,自己一个小小的戚勋接触皇帝必是找死。 伊克锡自然不清楚有人已经帮她赶走了一大堆苍蝇,却是一个十分活泼的性子,对京城的琳琅满目的商品极度好奇。 跟后世很多不知疲倦的女子一般,对商品根本没有多少抵抗力,偏偏对什么商品都会十分的感兴趣。 由于京城的天气闷热,致使整张脸显得红彤彤的,倒亦是十分体贴,对如影随行的小太监和护卫保证道:“现在天气闷热,你们不需要总跟着我,我保证不会逃跑的!” 在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显得十分的认真,以示自己并没有撒谎。 事实上,她确实没有这方面的心思,毕竟只要自己的母亲跟大明谈和,那么自己到时便能跟使团一起返回大草原了。 随行的小太监冯宝其实是相信的,但深知自己职责所在,亦是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道:“伊克锡公主,我们不累!” 伊克锡看着冯宝还是执意要跟随,亦是只能尽量少逛几间店铺,在来到街角的时候却是眼睛微亮。 这间店铺显得很气派,早前似乎是卖瓷器的,但现在已经改为一种十分奇怪的东西。 “客官,好眼力!这是咱们工部新研制出来的叶子锁,现在仅有京城才有得出售,而且整个京城只有四家出售这种叶子锁!”掌柜看到伊克锡带着一帮人涌进来,当即热情地迎上来道。 伊克锡把玩着这种古怪的挂锁,发现确实是稀奇,确实是掰不开。 “客官,这是这把锁的钥匙,您可以试试!”掌柜看到这把锁果然吸引到这位贵客的注意,当即热情地送上钥匙道。 华夏锁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木匠祖师鲁班时期,只是那个时期锁其实是门闩,利用机关的原理用门闩使门外之人无法进入。 到了汉代,大家发现门闩的安全性不够强,所以发明了三簧锁。 三簧锁最重要的部件是弹片,由于需要坚固的材质,所以需要采用铜,利用两三片板状铜片的弹力达到封关和开启的作用。 只是三簧锁的钥匙是一片长条形状的铜片,虽然这种锁比门闩的安全能和保密性前进了一大步,但被伪造钥匙的门槛太低。 当然,普通的百姓恨不得一个铜板掰开来花,想要伪造出一把长度和厚度合适的铜板钥匙并不容易,故而对普通百姓还是有很强的防盗作用。 随着弹簧出现,朱祐樘对锁的防盗力有更强的追求,故而这种叶片锁便运用而生。 叶片锁的钥匙跟后面的钥匙几乎一致,钥匙插入锁内转动,锁内的金属叶片可以有效地利用弹簧的控制来进行转动,当转动的叶片触及到锁舌的缺口便能开启。 伊克锡按着掌柜所教的方法,用钥匙轻轻扭动了一下,突然听到锁里面咔嚓一声,而这u型的铜柱果然开启,脸上不由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虽然自己曾经拥有过一把三簧锁,但跟自己母亲的钥匙共通,故而自己的盒子变得一点都不保险。 只是现在大明竟然发明如此厉害的锁匙,让她顿时感到了匪夷所思,他们蒙古人在创造方面真的永远比不上这些智慧能妖怪的汉人。 “客官,这种锁是每把锁对应一把钥匙!你瞧瞧这奇特的钥匙造型,即便想要进行伪造,那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掌柜看得出眼前的少女身份不一般,当即热情地推销道。 伊克锡看上了这种叶子锁,当即便问价道:“一把多少钱?” “二两!”掌柜的眼睛微亮,比出两根手指道。 伊克锡近期对京城的物价有所了解,却是杏眼一瞪地惊讶道:“二两?就这个小东西?” “客官,您当真觉得不值吗?若是有了这个叶子锁,再配上我们特制的紫檀盒子,金珠首饰放在上面便不用担心有人盗走了!”掌柜对眼前之人的反应其实是在意料之中,便指着旁边的紫檀盒子继续推销道。 伊克锡发现这种锁确实是千金难求,便爽快地同意道:“好,我要一个长形的盒子用来放一幅画!” 掌柜当即便喜滋滋地取了一个长条形的盒子,亲自帮着将那幅画放在紫檀盒子中,而后将钥匙送上道:“这位客官,一共是二两银子!” “这个珠子应该够了吧?”伊克锡从袖中取出一个漂亮的珠子,显得十分豪气地道。 掌柜看到珠子顿时眼前一亮,在确定这颗珠子的价值后,便忙不迭地点头道:“够了,够了!” 一行人刚刚走出店铺,结果王通匆匆而来。 “什么事?” “顺天府的人前来通知,他们说黄尚已经找到了!” “在哪里?” “你快上马车,现在杂家便领你过去!” 王通注意到眼前这一家便是自家的皇店,只是现在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对伊克锡认真地催促道。 伊克锡仅仅带上自己的随行侍女塔娜登上马车,其他人则是紧随其后。 刚刚将人送出来的掌柜看到竟然是王通赶马车,惊得眼睛都直了,顿时感到手里的珠子十分烫手。 由于地方离这里并不算太远,马车很快便来到一座宅子前。 伊克锡在下马车的时候,便感到这里十分的古怪,整个胡同竟然没有行人走动,守在门口的侍卫宛如是雕像一般。 万府? 伊克锡抬头看到这个门匾,漂亮的脸蛋顿时变得疑惑起来。 “伊克锡公主,这边请!”王通对守门的护卫微笑地点了点头,便热情地引路道。 这是一个很大的宅子,宅子颇有江南的韵味,曲径通幽,偌大的宅子竟然见不着一个住家的人。 伊克锡古怪地打量着四周,哪里不妥却是说不上来,甚至自己一直如影随行的护卫竟然都没有跟进来。 跟随王通来到后院,便看到三个人正在那里用茶。 她懂得大明的礼仪,故而一眼便看到最尊贵的是那个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的皮肤是真细嫩,竟然比自己的皮肤还要好,无疑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大明美男子。 “伊克锡郡主,这位便是你要找的黄尚!”顺天府推官李牧一直侯在这里,见到伊克锡便进行说明道。 朱祐樘自然注意到满脸红彤彤的蒙古少女,发现这个草原明珠确实长得很好看,特别身上有着一种很阳光活泼的气息。 或许,只有草原的环境才能绽放出这般活泼且阳光的女子。 伊克锡审视朱祐樘是出于一种好奇,亦是看到朱祐樘身上的与众不同,而朱祐樘审视伊克锡更多是一种欣赏。 这……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看着这对年轻男女正在公然对视,感觉这两人应该是看对眼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大抵便是男女间最美好的时刻,伊克锡和朱祐樘都产生了一种属于青春心动的感觉。 “有何凭据?”伊克锡想到了正事,显得有些刁蛮地质疑道。 刘吉望了一眼朱祐樘,便代为回答道:“沈莫,宣府人士,祖籍湖广,年五旬,身高六尺,左额有一痣,膝下无儿无女!” “你们怎么知晓这么清楚?”伊克锡看到信息全部对上,不由得惊讶地道。 万安刚刚得人已经确定沈莫确实是当年王越和汪直主政时期派出的暗探,当即便微微一笑地道:“自然是旧识!” “那你可知莫师最喜吃什么?”伊克锡心里还是有所怀疑,当即便是询问道。 这…… 万安和刘吉面面相觑,却是根本并没有这方面的情报。 “鱼!”朱祐樘终于开口,直接给出答案地道。 伊克锡发现这个话不多的年轻人显得十分让人信服,便痛快地道:“行了,我信你!塔娜,将画给他!” 万安和刘吉顿时更加的困惑,显得古怪地望向朱祐樘,却是想不明白朱祐樘怎么会知晓那个沈莫喜欢吃鱼。 朱祐樘自然是猜的,而面对这种突然抛出来的问题,却是知晓要表现出足够的自信。答案对与错并不重要,重要是要快且信心十足。 掌军太监牛韩牛上前接过那个画作,只是接过那个长箱的时候,却是发现这个箱子上面竟然有一把叶子锁。 朱祐樘没想到自己发明的叶子锁竟然难住了自己,不由一阵哑然失笑,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典范。 “伊克锡郡主,你这是何意?”刘吉亦是发现那个箱子还挂着一把叶子锁,当即便开口询问道。 伊克锡从袖中拿出一把小巧的钥匙,却是望向朱祐樘提出条件道:“你是什么身份?告诉我,我就将钥匙给你!” 这…… 万安和刘吉没有想到还是引起了这个蒙古公主的警惕,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朱祐樘。 “朕是弘治,亦是沈莫所说的黄尚!”朱祐樘稍作犹豫,便直接亮明身份道。 伊克锡虽然已经有所怀疑,但得知眼前的年轻人便是大明皇帝,还是感到一阵震惊,同时亦意识到达延汗不可能恢复大元王朝。 “钥匙可以给陛下了吧?”万安看着愣神的伊克锡,当即便提醒地道。 伊克锡意识到自己老师的身份,但还是痛快地将钥匙丢过去道:“接住,给你!” 朱祐樘突然想到前世那个初恋的同学,那时亦是喜欢朝自己抛东西,便伸手准备接下。 “陛下,小心!”一旁的冯马看到东西飞来,当即挡在面前将疑似暗器的东西直接打掉道。 哐! 飞过来的钥匙发出一声脆响,却是好巧不巧地落在湖亭边沿,只是余势不减,便是直接掉进了水中。 伊克锡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由得愣了又愣,自己不过是抛过去一把钥匙,至于这么紧张吗? 朱祐樘却不知该责怪还是奖赏,马冯这个做法其实是出于忠心,但面对飞来的钥匙打进湖里能进行奖励吗? “奴婢,这就捞起来!”冯马知错,当即主动请缨地道。 随着扑通一声,人便下了水。 正是这时,刘瑾将酸梅汤送上来。 朱祐樘对眼前这个蒙古少女颇有好感,便进行赏赐道:“这是宫廷的酸梅汤,最适合消暑,你尝一尝吧!” “多谢陛下!”伊克锡发现眼前的汉人男子跟蒙古男子确实有很大的不同,既显刚又带柔,便微笑地感谢道。 万安没有想到朱祐樘要将如此人间美味的酸梅汤让给一个蒙古少女,正考虑要不要相让来显忠,结果朱祐樘的注意力完全在离开的蒙古少女身上。 没过多会,钥匙被捞了上来。 “陛下,这里面真的还藏着一幅画!”随着上层那张画被揭开,下面果然出现了一张新画,画中除了各个人物的形态特征外,亦有着大量文字注明。 如果说《韩熙载夜宴图》只是描绘当时官员的夜宴场景,那么这里则是描绘蒙古主要人物的相貌特征,其中还包括着各部落首领的关系情报,可谓是一字千金。 从这份情报中却是可以明确地得出结论,而今真正掌握蒙古的确实是满都海,右翼永谢布、鄂尔多斯和土默特部都是忠于满都海。 不过亦有个别蒙古部落首领拥护达延汗,而火筛和亦卜剌等异性大部落首领一直各自为政,却是保持着自立的心思。 “陛下,这幅图没有什么作用啊!”万安看到画中的内容,显得失望地道。 朱祐樘看着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却是轻轻地摇头道:“若咱们现在跟北元正面开战,那么这一幅画确实作用不大,毕竟双方交战取胜的关键是军队的实力。如果咱们此次跟北元成功议和,那么这幅画便是我们取胜的钥匙,接下来咱们大家当对北元用合纵连横之策!” 不得不承认,若是大明自己人不进行内耗的话,凭着大明边军的实力,还有这些层出不穷的忠勇之士,真要收拾小小的蒙古其实还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本章完) 第二百章 风起西南 当晚热如蒸笼的京城,终于迎来七月的第一场雨。 黄豆般大的雨水从漆黑的天空落下,洒在这一座被黑夜吞噬的古城中,雨点打得乾清宫的屋顶亦是啪啪作响。 喵! 原本正在抓鼠的小花猫叫了一声,正是蹲坐在屋檐仰望着雨夜。 这一场雨甚是古怪,乾清宫明明是一个厚实的屋顶,但朱祐樘和藩金铃此刻都像是被雨水淋湿了一般。 特别藩金铃的鼻尖都湿了,刘海正紧紧贴在洁白的额头上,那双媚眼的睫毛亦是有着水渍,甚至是奇怪。 好在房间里面的烛火没有受到外面雨水的影响,一道道淡黄色的灯光填充了整个房间,在外面噼里啪啦的雨水中透着一抹温馨。 朱祐樘微微喘着粗气,所幸现在的身体年轻,加上前世的理论知识学得到位,而今只要不过度却是能够所向披靡。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无法强求,即便他天天折腾热情似火的藩金铃和羞羞答答的青月,但她们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不过事情亦不用过于焦急,该来的终究还会来。 藩金铃的身子很柔很香,在外面的轰雷声中,宛如一个小狐狸精般,又轻轻地钻到了被窝里面,而朱祐樘爽得忍不住咬着下唇。 金铃夜响,终究还是朱祐樘彰显男儿雄风,亦是暴露朱祐樘实则是一个好战的帝王。 次日朝阳高高升起,灿烂的阳光洒下道道光芒,整个天地仿佛焕然一新般。 京畿之地种了很多的棉花,而今已经是棉花盛开的时节,一朵朵宛如白雪般的棉花在田野绽放开来。 朱祐樘有春耕时的提前布局,而今是迎来了收获期。 自皇家织布厂出现,生产布匹的效率明显提升。 以前需要两个人手且耗时长则半个月生产一匹棉布的低效模式遭到淘汰,而今飞梭织布机带领京城产布效率得到质的飞跃,皇家织布厂对棉花需求旺盛。 由于棉花的需求增加,而今的棉花价格亦是水涨船高,致使早前没有跟随朱祐樘一起种植棉花的武勋懊悔不已。 现在棉花即将迎来收获期,这无疑解决了皇家织布厂的燃眉之急,亦给正要腾飞的纺织业送上了燃料。 只是京城的棉布价格体系还没有遭到重大冲击,毕竟皇家织布厂的第一批棉布并不打算在国内销售,而是打算跟朝鲜进行贸易。 虽然朝鲜同样是缺乏金银的国家,但朝鲜有着人参、毛皮和中药材等商品,甚至还有朝鲜统治阶层剥削民众的棉花,对大明的发展无疑有益的。 正是朱祐樘的操纵之下,皇庄的佃户将会采摘棉花送往皇家织布厂织成棉布而后送往参治城新建的大明城,跟朝鲜方面换取人参、中药材和毛皮等商品。 虽然大明王朝内部的顽疾仍旧还有很多,但在朱祐樘的掌舵下,现在整个王朝可以说是蒸蒸日上。 由于昨晚的那一场暴雨,致使今天早上的气温明显下降了不少。 宫后苑,一座位于紫禁城正中央的园子。 足足一万二千平方的区域,这里长得多株百年老槐,而今显得郁郁葱葱,经过雨水的洗涮更显苍翠。 朱祐樘从坤宁门进来,这里以闲亭为主,多是奇石之物,跟着后面那个以花为名的朝代不同,这里并没有多少花草。 这其实跟大明帝王的传统有关,毕竟他们祖上是以勤政出了名的太祖,故而朱家都没有钟情花草的皇帝。 在宫道的正中央,正是一座气派的钦安殿,这座钦安殿亦是奠定了宫后苑的主格调。 朱祐樘并没有半点游玩的心思,此刻神情肃然地走进殿内,而殿中央正是供奉着道家的真武大帝。 由于本月初一在这里求雨,而昨晚如期下了一场大雨,所以朱祐樘一早便前来拜祭并拜谢真武大帝。 科学的尽头终究是玄学,而今作为大明的帝王,即便向上天求不到什么恩泽,那亦应该做一做姿态。 其实华夏的百姓其实所求并不多,他们需要一直心里能装着他们的帝王,哪怕这位帝王仅仅做一做姿态,那么他们便愿意拥护。 只可惜,这个王朝拥有太多贪得无厌的官员,明明自己已经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亦还想着后代荣华富贵。 徐溥在京城的家里已经被查抄完毕,虽然没有找到徐党的名单,但却是找到徐溥所收到的孝敬银达到十万两之多。 跟后面的大贪相比,十万两其实不算多。 只是太祖明确规定八百贯可以处斩,而自己还没有被忽悠取消这条律法,这十万两都不知道可以斩徐溥多少回了。 若是自己不揭出他们的面具,似乎每一个都是弘治中兴的贤臣,但终究还是不愿意华夏活在虚假的繁荣中,更愿意带领华夏披荆斩荆走一条真正强盛之路。 “陛下,今日的天气不错,要不要到上面的御景亭浏览紫禁城的风光!”刘瑾在返回的时候,却是突然提议道。 朱祐樘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御景亭,却是知道此时蓝天白云下的宫殿群确实赏心悦目,但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今日可不是朔月望日,咱们即刻到养心殿吧!” 不说这个王朝还存在种种毒瘤没有根除,而今每日都有大量的政务要处理,却是还不到松懈的时候。 特别经过这些时日,他深刻地知道:越是勤快处理政务,趁早将问题扼杀在摇篮中,反而政务会变得越来越少。 正是如此,他可不想浪费前面的努力,而今只要勤政半日,便能剩下半日的时间钓鱼,何乐不为呢? “遵命!”刘瑾其实是怕朱祐樘日夜辛苦劳作而身体吃不消,看到朱祐樘勤于政务,亦是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雨后的天空像是洗过一般,一切都显得那般的美好。 跟往常一般,朱祐樘乘坐龙辇从西华门出,而后从对面的西苑门进入,到达处理政务的西苑养心殿。 锦衣卫指挥使的朱骥来到这里警卫,而掌军太监韩牛和冯马则是前来充当朱祐樘的侍卫。 虽然削减了早朝,但各衙门的效率明显得到极大的提升。 在朱祐樘前来养心殿前,万安和刘吉都会提前一步到达。 虽然万安的年纪要老,但在考勤这一块,却是比刘吉要更加出色,每一日是风雨无阻地来到这里。 人虽然已经变老了,但他处理起政务反而是越来越得心应手,很多票拟意见都能得到朱祐樘的采纳。 文书房每日大清早收到通政司送达的两京十三省奏疏,对这些奏疏进行分门别类,重要的奏疏会送到朱祐樘那里,而一些不太重要的奏疏则直接送到内阁。 朱祐樘通常都是优先处理急件,只是得知大同方面没有塘报送达,便是知晓自己心急了,但还是希望大同方面能够尽快送来结果。 只是大同方面没有和谈的消息传来,但广东方面却是状况不断,采珠船再遭海盗杀人烧船的消息传来。 此次附近巡视的神电卫赶去的时候,又是只见到一艘已经被烧毁的总船,而总船上仍旧无人生还。 从种种的痕迹来看,且每一次都往安南方向逃窜,无不证明这个事情是安南方面对大明的一种报复。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可能是安南方面一种不愤的小报复,但现在屡次三番的烧船行为,那么他们恐怕认为大明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了。 朱祐樘其实心里其实是失望的,虽然广东方面的御史的奏疏猜测是黎朝所为,但这终究是一种没有事实依据的猜测。 现在证据还不够充分,如果现在用兵的话,这有损大明一直所营造的形象,亦会让很多国家对大明生起防范之心。 所以他现在还得再忍一忍,却是等待一个足可以对黎朝展开灭国行动的理由。 混蛋们,你们要争气啊! 朱祐樘看着广东方面捕风捉影的奏疏,显得恨铁不成钢地道。 原本他想要直接撤换神电卫指挥使,但还是忍住了。 他终究是跟着广东有着万里之遥,而今的过错亦不想全怪责神电卫指挥使,或许自己需要给他多一点耐心和信任。 其实亦是帝王的一种无奈,在某些时候,还真的是一个“瞎子”。 七月是一个好时节,大同上空的乌云已经消散,整个天地间显得晴空万里,那蓝天中的白云宛如棉花糖。 随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回城,一个塘兵从大同府城的东门策马离开,背着一份塞在圆筒中的塘报沿着驿道朝京城的方向狂奔。 笃笃笃…… 马蹄踩在驿道向前狂奔,虽然没有马踏飞燕的神奇,但亦是宛如利箭破空。 由于引进后世外卖员的考勤模式,反反复复计算每一位塘兵正常传递的时间,同时设置奖励和惩罚制度,致使现在塘报的传递速度十分的惊人。 每个环节配合紧密,致使塘报系统已经成为大明王朝统率四方的有力武器。 仅仅大半天的时间,一名塘兵背着塘报来到了阜成门前,正好赶在城门关闭前一刻进入了北京城。 所幸,城门和宫门的关闭时间并不一致,京城的“塘站”赶在宫门关闭前将最新的军情送进了紫禁城。 其实说军情并不准确,因为送过来的是正是刚刚第三轮和谈的结果。 满都海最终为了整个北元的利益,亦是为了她一统蒙古的梦想,最终还是答应了明廷所列出的条件。 他们北元对大明不再以“大元”自居,而达延汗更不是大元皇帝,而是成为由明廷所册封的北顺王,而满都海则变封北顺王妃。 至于伊克锡,现在更准确的叫法应该是伊克锡郡主,此次成为两国和亲所牺牲的对象,将被朱祐樘纳为贵妃。 满都海亦是得到了她最为看重的互市机会,虽然不能从大明这里直接交易到武器,但亦是争取到铁锅成为互市的交易品。 在这一场和谈中,其实并不存在真正的输家。 满都海虽然牺牲了自己的女儿,亦让达延汗放弃自称大元皇帝,但成功跟大明通贡互市。特别是互市,她可以利用自己麾下各部落的马匹获得大明的物资,从而解决部落的生计问题。 另外,有了大明物资的供给,那么她便有底气将瓦剌赶到西边的至寒之地,亦可以着手慢慢解决跟他们一直敌对的乜克力部。 至于大明方面,他们拥有伊克锡这张牌后,便能让真正统治北元的满都海投鼠忌器。 有了这一场和谈,大明可以确保大同边民免受蒙古骑兵的滋扰,亦能让大同军队休养生息,同时可以推动西北边地的经济发展。 这份塘报送进皇宫的时候,朱祐樘正在吃着自己钓的鲫鱼豆腐汤。 他原本是想要跟蒙古血战到底,毕竟赶尽杀绝才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他们这边终究是准备不够充分,且现在外部的形势过于动荡。 东北的建州女真需要自己去执行先帝遗愿,西南的黎朝更需要狠狠地敲定,故而对这一场和谈的结果是暗叹了一口气。 现在有了大同方面的安定,那么他则可以集中精力处理建州女真和黎朝的问题。 刘宣到任辽东确实干得很出色,或许军事才能并不突显,但这位从马厩走出的总督确确实实很是务实。 他似乎从王越的做法中得到了启示,在到任辽东出任总督后,对那帮盐商直接重拳出击,查处几个带头的不法的盐商。 在辽盐的问题得到根治后,他当即重启明初的开中法,用辽盐引夯实着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辽东粮仓。 路终究是要一步步走,一旦辽东的粮仓充足,那么不管是建州女真,还是实力更强的海西女真,亦或者是建州女真,通通都是一群土鸡瓦狗。 至于西南方面,朱祐樘还是选择了等待,希望广东方面能够抓住那伙所谓的海盗,从而有理由对安南出兵。 正当事情走向正轨的时候,结果湖广传来最新的消息,让朱祐樘亦是为大震惊地道:“汪直造反?”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一章 湖广非明,狠人汪直 湖广,安陆州。 因湖广总督麾下护卫锦衣百户李虎身死,南京镇守太监汪直奉命率领一千神机营将士前来湖广清剿反贼。 只是队伍刚刚到达湖广后,这一起震惊朝堂的事件便宣布告破。 经湖广的地方官员查实:此事是一伙名为过山龙的山贼所为。现今已经被湖广总兵率军队清剿完毕,而贼首过山龙被官兵当场斩杀。 汪直知道这肯定不是全部真相,但亦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毕竟敢于袭击总督卫队的人绝对不是泛泛之辈。 现在湖广这边咬定是已死的过山龙所为,即便朝廷对这个结论心存质疑,那么亦得由他或湖广总督刘忠查实此事。 一千人的队伍在这种高温天气行军,无疑是一种折磨。 由于汪直此次是顶着钦差身份而来,所经的府县都需要提供补给,让他们不需要忍饥挨饿。只是湖广终究不是繁华的东南,故而府县间的距离过远,致使时常要风餐夜宿。 “大家都走快点!过了这座桥,前面便是安陆地界了,到了安陆城,咱们就能好好休整了!”神机卫千户李伟看着地图,便对众将士画饼道。 队伍已经在野外扎营好几日,而今得知很快能够进城休整,特别不少年轻士兵有那方面嗜好,致使行军速度明显提升。 前面的吊桥似乎是新建不久,虽然看着很结实,但桥面离下面的河道有着十余米,所以很是瘆人。 汪直骑着马走在队伍后面,此时掏出笔在纸扇上写道:“奴婢率部已入安陆,沿途风光甚佳,然惜腹中无墨。世上皆称王越诗文一绝,想必其谪居安陆期间作诗颇多,定为陛下搜罗王越旧作,若得佳句定借花献佛于陛下!” 刚刚写完最后一笔,前面的吊桥突然出现火势,伴随油渍烧得噼啪作响。 “有人纵火烧桥,快离开桥面!” “这里肯定有诈,大家速速戒备!” “敌袭,敌袭,快保护镇守大人!” …… 这支队伍完全没有想到会遭到袭击,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状况,特别有大量箭矢从山坡上飞来,落在后面的队伍顿时乱作一团。 由于桥面出现火势,随着吊桥的绳索被这团大火烧断,桥面来不及离开的将士和马匹发出嘶吼声,而后宛如饺子般落向下方的河道中。 滚滚的河道,而今从这里跌落下去,恐怕是凶多吉少。 一千神机营将士被断桥分成两部分,前面是由神机卫千户李伟所率的七百精锐,后面则是汪直所率的三百部队。 这无疑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通过断桥将他们这一千神机营将士分割成首尾不能兼顾的两伙人马,而今遭到攻击的却是汪直这一支小股部队。 “该死?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山贼?” 神机卫千户李伟隔着断桥看到汪直这边遭到攻击,虽然是心急如焚,但现在根本无法回援,只能愤恨地看着自己部下纷纷倒下道。 咻!咻!咻! 山坡上出现了一大帮蒙面人,面对截留在这边的三百神机武将士当即进行射杀,漫天的箭矢宛如雨滴般落下。 噗!噗!噗! 神机营的队伍已经大乱,留在这里绝大多数都是火铳手。由于昨晚刚刚下了一场雨,所以他们根本没有装填弹药,此刻简直成为了活靶子。 啊! 一个神机营的小头领避之不及,大腿处被箭矢射中,刚刚喊叫一声,一支箭矢从后面射穿了心脏,顿时一头栽倒在地。 汪直的反应还算机敏,一支箭从他的脸颊划过之时,便丢下自己手中的纸扇和笔,当即从马背翻身逃离开来。 幸好他逃得快一些,他这位钦差遭到弓箭手重点照顾,刚刚的位置飞来大量的箭矢,而他的坐骑没走几步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只是有几十名射得不及时的神机营将士,却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击,便已经中箭倒地,不少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这是疯了吗?这还是大明?” “该死,这些人通通该千刀万剐!” “我们是钦差卫队,你们是想要抄家灭族吗?” …… 面对漫天飞来的箭矢,南京神机营的将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纷纷躲到树后面或爬到草地上,有一个将领忍不住朝着山坡喊话道。 这里有着钦差在这里,而他们是堂堂的钦差卫队,结果这伙蒙面人竟然胆敢袭击他们,这世界仿佛是疯掉了一般。 箭矢无情,仍旧宛如雨点般落下,却是没有因为他们亮明钦差身份而收手。 噗!噗!噗! 由于这里的地面比较平坦,加上周围村民在这里打柴勤快,故而这里根本没有多少障碍物,致使暴露在外的神机营将士纷纷中箭倒地。 汪直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此刻看着纷纷倒下的部下,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由得怀疑这还是大明的湖广吗? 其实他还是麻痹大意了,毕竟湖广终究是大明的地盘。 即便有不法官绅多敢袭击率领人数仅一百多的总督队伍,但刘忠身死会让朝廷清丈田亩的计划戛然而止,所以这伙人确实有理由冒这个险。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率领足足一千神机营而来,这伙人竟然亦敢伏击自己,这伙人简直已经是无视朝廷了。 “杀!” 山坡上的伏兵至少有上千人,在箭矢的掩护之下,突然冲下来几百持刀的蒙面人,顿时是喊杀连天。 噗!噗!噗! 汪直这边面对突然杀下来的蒙面人是反应不及,躲在前面树木的神机营将士率先遭到斩杀,而这伙人的杀人手法显得十分的老练。 砰!砰!砰! 汪直所率的南京神机营发现这伙人朝自己扑来,却是早已经装填弹药完毕,便是纷纷举起火铳扣动扳机进行还击。 噗!噗!噗! 冲下来的蒙面人避之不及,前排的冲锋人员纷纷中弹倒下。 啊! 一个蒙面人的脸上被铅弹打烂,当即捂着自己的脸在地上打滚。 南京神机营其实拥有很强的战力,若不是中了圈套被截成两段,神机营指挥使李伟所率的精锐在这边的话,绝对可以对这伙蒙面人实现反杀。 只是世上没有如果,而今他们虽然拥有改良版的三眼铳,但仍旧奈何他们人数处于劣势中,而今敌军更是杀到了下来。 “杀了这个死太监,本……本当家纹银百两、青楼头牌一个!”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手持着长刀,却是发起悬赏地道。 砰! 话音刚落,一个铳声从树上突然响起。 不知何时,一个瘦小如猴子般的年轻人已经躲在树冠上,在这个头领发出悬赏的时候,便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噗! 这个头领应声倒地,眉心间竟然多了一个弹孔。 “千……” “大当家!” “千……大当家!” …… 周围的蒙面人看到头领中弹倒地,当即便是惊慌地围了上来。 “撤!”汪直意识到刚刚被小猴子射杀的并不是山贼,这伙拥有精良武器和战斗力的蒙面人分明就是卫军,当即便选择撤退地道。 在逃离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一支插在草地上的箭矢,便将这支箭一并带走。 “兄弟们,千万别让他们逃了,我们要为大当家报仇!”那边的蒙面人看到汪直要撤离,当即有头领站出来指挥道。 咻!咻!咻! 后方的弓箭手显得训练有素,在看到神机营将士已经暴露出来后,当即便纷纷对这帮人进行射杀。 噗!噗!噗! 由于现在天气闷热,加上此次是在大明的腹地执行任务,故而神机营的将士都不愿意披甲,此刻却成为活靶子般纷纷倒地。 砰!砰!砰! 神机营在逃跑的时候,亦是不忘记对逃兵回击。 汪直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狼狈的仗,看到仅剩的二百人又折损过半,当即是恨得咬牙切齿。 噗!噗!噗! 倒不全是神机营的将士倒下,随着神机营的将士不断往后面射击,亦是有不少追过来的蒙面人倒地痛苦呻吟。 只是蒙面人终究是占着人数的上风,加上神机营的人数过少,手中改良版三眼火铳的杀伤力大大下降。 “汪公,卑职愿下辈子再为您效力!”神机卫百户李昊决定借着地形断后,便对汪直言真意切地道。 汪直上了马,看到忠于自己的部下要死在这里,心里暗暗发誓让这些追杀的人和幕后指使通通下地狱。 没逃出多远,便已经传来李昊惨死的声音,追兵的速度比预想要快得多,这伙蒙面人绝对不是什么山贼。 亦算是天不灭汪直,在逃往前面的山头的时候,道路的前面竟然出现一座废弃的旧桥,而旧桥又被破柴人铺着木板可以通行。 汪直率领残部弃马过桥,赶在追兵到达前毁桥。 虽然逃出了生天,但他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喜悦,所率的三百神机营将士竟然只剩下最后几十名残兵。 汪直从十六岁便开始正式领兵,年纪轻轻就掌控西厂,结果在大明的地界中竟然遭到自己人伏击,忠于自己的部下纷纷战死,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窝囊之事。 “安陆卫,老子不灭你誓不为人!”汪直紧紧地攥着那一支从战场捡来的箭矢,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地道。 原本要一天半的路程,结果汪直及神机营将士带着满腔愤怒赶路,次日清晨便已经来到了安陆城。 “什么?你们遇袭?”刘忠得知汪直所率的一千神机营将士竟然在安陆州地界遇袭,亦是大为愤怒地道。 其实上次他遭到的情况比刘忠还要惊险,当时亦是锦衣百户李虎冒死带着他杀出重围,依靠河边的渡河船才侥幸逃过追杀。 不过那时他遇到的规模亦是要小上很多,当时他所率领的一百多名护卫,而遭到的人马只有近三百人左右。 当然,他其实亦是说不清当时对方来了多少人,总之那个时候他感到非常惊慌,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是要死在那里了。 “你虽是南京守备,但管不到湖广地界,并无权清点我们安陆卫的将士!今陛下大婚在即,而听闻西山现金凤,本指挥使已指派安陆卫全部将士前去抓金凤,这个责任你担得起吗?”汪直找到安陆卫指挥使孙隆想要彻查安陆卫将士,结果遭到指挥使孙隆的严词拒绝。 安陆卫指挥使孙隆是一个体型肥胖的中年男生,长着一双小眼睛,身上透着一身痞气,根本不像是一个带兵的将领。 只是这便是大明军队常有之事,跟很多世袭的武勋一般,地方卫所同样有很多世袭的指挥使、同知、千户和百户。 这些人仅仅依靠着血统,加上多熬几年的资历和运气,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高高在上的卫指挥使。 刘忠隐隐嗅到空气中的火药味,而今孙隆打着这个名义,还真不好强迫孙隆将安陆卫召回,不由得扭头望向汪直。 汪直知道此次遇袭跟安陆卫脱不了干系,而今只有迅速查明他们将士缺员情况,这样才能以此为突破口揪出幕后之人替阵亡的神机营将士偿命,亦能为陛下揪出湖广的毒瘤。 面对这位指挥使的阻拦,汪直冷冷地道:“本钦差不是跟你商量,即刻按杂家的命令去办,否则后果你承受不起?” “少拿身份来压本指挥使!不怕实话告诉你,本指挥使在朝中有人,若敢阻挠本指挥使替陛下抓金凤,你就等着再回去做你的奉銮……”孙隆冷哼一声,却是完全不将汪直放在眼里地威胁道。 砰! 一个小猴子般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举起了火铳,随着一声剧烈的声响,枪口当即冒出了一股青烟。 噗! 刚刚还在嚣张的安陆卫指挥使孙隆的眼睛瞪起,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突然飞来的铅弹,却是感觉自己的脑袋突然间炸裂开来了。 啊? 刘忠看到中弹后仰倒在血泊中的孙隆,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却是震惊地望向这一位大明狠人。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二章 帝敲百官,牟斌言忠 他一直都听闻王越凶狠,砍官员的脑袋宛如砍瓜切菜,在扬州城更是创造一日斩尽百官的光辉战绩。 自己早前选择斩杀安陆知州丘静,从而打开安陆州清丈田亩的局面,其实是想要效仿王越的狠厉。 只是现在看来,不管自己狠杀安陆知州,还是王越在扬州一日狂斩百官,似乎都没有眼前这位狠人这般杀伐果决。 正三品的安陆卫指挥使,且孙隆在朝堂有靠山,结果汪直仅仅因为对方不愿意配合便直接击杀,这才是真正的大明第一狠人。 鲜血染红了地面,但汪直仿佛只是捏死一只蚂蚁,便对手下淡淡地吩咐道:“孙隆已死,将安陆卫的同知给杂家叫过来!” 安陆卫同知李辉被叫过来,在看到地上孙隆的尸体后,当即便吓尿了。 好在,这个同知并没有孙隆那般嚣张,在汪直的压迫之下,当即屁滚尿流地奉命办差,将派遣前往西山抓金凤的安陆卫将士通通叫回来并清点人员和伤员。 虽然在伏击战中,汪直所率的神机营死伤二百多人,但蒙面人的伤亡并不小,特别那位疑似安陆千户的人更是中弹而亡。 正是如此,只要认真核查安陆卫的人员及伤亡,那么真相便是呼之即出。 京城,一座被阴云所笼罩的都城。 按地方官员的秉性,他们上疏弹劾汪直造反的奏疏八成又是地方利益群体诬蔑汪直的可耻行径,毕竟王越和刘忠都经历过相似的遭遇。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起初同样是这般猜测,虽然汪直做事不讲情面,的的确确是大明第一狠人,但唯独对大明忠心不贰。 “汪直无端斩杀安陆卫指挥使孙隆!” “汪直对安陆卫百户以上进行严刑逼供!” “汪直不理湖广总督刘忠劝阻,将刘忠囚禁!” “汪直下令安陆城四门紧闭,今已有自立迹象!” …… 事态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汪直无端斩杀安陆州卫指挥使孙隆后,竟然收押大量安陆州卫将领。 如果上面两项还勉强算是职权范围之内,汪直将堂堂湖广总督刘忠囚禁,更是夺取安陆州城的控制权,这确实是已经踩线了。 只是从刘忠的强烈反应来看,恐怕并不是真心要造反,而是他在安陆卫中并没有找到他所期待的罪证。 “即便汪直没有造反之心,但分明是持宠而狂!” “斩杀卫指挥使,软禁湖广总督,夺城而主,此乃造反也!” “陛下,请即刻下旨令湖广巡抚平此贼,大明之城不可入反贼之手啊!” …… 随着事情扩散开来,在得知汪直犯下如此恶行的时候,以礼部左侍郎刘健为首的官员纷纷上疏请愿道。 一时间,汪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七月初八,奉天门早朝。 由于汪直确确实实犯了错,而今礼部左侍郎刘健为首的清流官员又按捺不住了,却是想要在这场朝会中给汪直致命一击。 按说,若汪直此次复起能够规规矩矩的,他们其实还真拿汪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是现在这个狠人竟然做出如此反叛朝堂的事情,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不管是为了新仇,还是为了当年的旧怨,他们都有理由对汪直落井下石,将这个死太监直接砸死在井中。 “今日的早朝恐怕又不得安宁了啊!” 吏部尚书李裕等高官来到午门前的时候,明显感到刘健等清流官员正在摩拳擦掌,只是此次确确实实是无法袒护汪直。 终究而言,汪直这种做法已经是踩线了,甚至他们都要劝陛下处理汪直。 “上早朝喽!” 随着午门城楼传来鼓声,一个太监对候在外面的文武百官喊道。 由于现在一个月才三次早朝,加上有着严格的考勤制度,致使现在一千多名文武百官都是悉数到场。 在金水桥前整理妆容,而后便是排着队伍来到了奉天门广场。 东方早已经大亮,在他们恭候着朱祐樘驾临的时候,却发现仅有荣升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郭镛出现在这里。 郭镛面对众官员疑惑的目光,便对大家朗声道:“陛下今已前往奉先殿!” 啊?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官员听到这话不由得傻眼,却不明白朱祐樘不前来主持早朝,而是无端跑到奉先殿。 不等大家询问缘由,郭镛继续说道:“传陛下口谕:昨晚转辗难眠,思今湖广非属大明王化之湖广,故今日祭先祖以告失湖广之罪,诸臣同检己过!” 这……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官员的眼睛不由得一瞪,却是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来了这么一手,让他们准备的攻击顿时消失于无形。 若真按朱祐樘所说,大明如果真失去湖广的治理之权,跟汪直那点事情相比,汪直的事情简直不值一提了。 “不错!事有先后,钦差遇袭,岂可不了了之?” “若算上刘忠遇袭的话,湖广已是第二回钦差遇袭了!” “国朝至今一百余年,从未有如此猖狂之地,湖广之事当深究!” “汪直的罪要论,但今岂是论汪直罪之时,当诛行刺钦差之乱党!” ……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当即领会到了朱祐樘的意图,亦是明白陛下的处事更有章程,当即便纷纷表态道。 紫禁城,奉天殿。 这里盛放着历代皇帝的灵位,当然不可能出现建文帝和景泰帝,故而只放着六位皇帝的灵牌,而最新的灵牌自然是宪宗。 朱祐樘来这里上了一炷香,虽然知晓帝王死后其实已经化成一方泥土,但还是保持着一种恭敬的态度。 其实他知道汪直存在着一定的性格缺憾,并没有王越那般精于算计,很多时候容易意气用事,做事经常不计后果。 只是他亦看到汪直身上的闪光点,有着常人所不具备的执着,对敌人亦有着足够的狠劲,所以心里始终还是向着汪直。 这帮文臣只看到汪直暴走,只知道揪着汪直的过错不放,但似乎都忘记南京神机营损失二百余名神机卫将士,而堂堂的钦差差一点死掉。 即便是要追究汪直的罪责,那亦得先将行刺钦差和斩杀两百余名神机卫将士的团伙揪出来,这才是更加恶劣的事情。 现在那帮清流一心只想揪着汪直的过错不放,只能说这帮人还是想要玩党同伐异的那一套,压根不在意朝廷是否会失去地方的控制权。 当然,那帮伪君子其实是巴不得如此,他们都恨不得自己家人或自己成为地方上的土皇帝。 “陛下!”郭镛迎了过来,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看到归来的郭镛,便淡淡地询问道:“那帮人怎么说?” “他们的口风全都变了,只字不再提汪直,只说调查湖广各卫兵员,查实是哪一卫的将士缺员少额!”郭镛暗暗佩服眼前这位精明的皇帝,当即便将最新的情况汇报道。 朱祐樘看到这帮臣子还是能够领会自己的苦心,便轻轻地点头道:“即刻着令湖广自查,务必通过伤员和缺员揪出行凶的团伙!” 虽然南京神机营不像神盾营这般勤于操练,但汪直从南直隶各卫挑选不少精兵填充神机营,战力必定不可能太差。 现在之所以造成这么大的伤亡,虽然很大原因是他们轻敌遭到偷袭所致,但从汪直汇报的战况来看,绝对是一支训练有素且配合默契的地方军队所为。 尽管不是最大嫌疑的安陆卫所为,但必定是周边卫所的军队才有如此的条件,只需要核查便能水落石出。 几日后,湖广方面便有了各卫的情报反馈。 湖广各卫虽然出现缺员的情况,特别黄州卫的情况最为突出,但黄州卫指挥使只承认自己吃了空饷,而他们并无人员伤亡。 其中事件还存在一条暗线,那就是他们的千户已经阵亡,但各卫汇报上来却是千户和副千户都是全员在职。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这一场针对汪直所率领的神机营的袭击,很可能并不是卫所的军队所为,而是一伙来路不明的山贼。 “汪直今当论其罪!” “大明各卫纪律严明,岂有犯下行刺钦差之理?” “老夫看汪直是怕自己承担统兵无方之嫌,故而胡编乱造,虚构自己险些身亡!” …… 一时间,京城处置汪直的声音又起,甚至怀疑汪直仅仅遭遇一伙山贼,而一切都是汪直为了洗罪而夸大其词。 七月的天气多变,刚刚还是一个艳阳天,转眼间便是阴云密布。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看着科道言官送上来的奏疏,却是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他其实一直都是相信汪直的,但面对湖广方面所提交各卫所的调查结果,却是不由得产生了动摇。 终究是隔着万水千山,而这个时代并没有影像资料,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推敲,故而亦是无法断定汪直是否夸大其词。 最为重要的是,袭击湖广总督刘忠是为了阻止朝廷清丈田亩,但此次截杀汪直有一点于理不通,毕竟汪直被杀亦是无法阻止朝廷推行清丈田亩。 正是暗暗头疼的时候,王相突然前来求见。 王相并不是一个人前来,此次竟然带来一个锦衣卫的故人。 “陛下,锦衣百户牟斌求见!”牟斌低着头跟随王相走进来,却是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虽然牟斌一度被贬出京城,但在上次拦截安南使团黎广度有功,所以因功得以重返京城,现在仅仅只是北镇抚司的锦衣百户。 朱祐樘看到竟然是牟斌,便朝王相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陛下,牟百户说能替陛下解忧,臣以为其所言甚为有理,故将他引荐过来!臣断无结党之念,唯有一心替陛下解忧!”王相深知朱牟斌昔日顶撞朱祐樘而被贬,当即认真地解释道。 朱祐樘虽然不喜欢这个身上有着文官集团太重印记的牟斌,但亦是有着一定的包容之心,便淡淡地表态道:“朕一直都是对事不对人,虽非朕要贬你于河北,但若无实职又岂可身居锦衣卫要职?你若想身居重职,抱朱骥的大腿没有用,抱王相的大腿同样没有用,朕只看你是否有功绩,是否值得朕倚重!” “微臣谨记陛下教诲,一定踏踏实实效力于陛下!此次原只打算献策于王佥事,然王佥事领微臣前来面圣,微臣不图陛下赏赐,只愿替陛下解忧,仅此而已!”牟斌在被朱骥抛弃后,更是看破了这个官场的世态炎凉,显得言真意切地道。 当然,他亦是有着自己的野心,却是不再依靠任何人,而是靠着自己努力走上那一条长长的宫道。 堂堂正正来到这位英明帝王的面前,这已经成为了他此生的最大追求,而他相信终有一天能够实现。 朱祐樘知道王相其实一个不喜欢抢功的厚道人,便淡淡地道:“说吧,伱要替朕解何忧?” “回禀陛下,微臣想解陛下湖广之忧!”牟斌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咦? 正给朱祐樘送酸梅汤的刘瑾听到这话,不由得诧异地望向跪着的牟斌,这可是满朝大臣都束手无策的事情。 为了湖广的事情,陛下还特意召开了最高会议,只是对那伙袭击钦差队伍的人仍旧是寻不得头绪。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跪着的牟斌,便端起桌面上的酸梅汤询问道:“你已经知晓那伙人的来历?” “微臣并不知晓,只是微臣推测那一伙人并非来自湖广!”牟斌轻轻地摇头,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朱祐樘不太相信这人能猜到那伙人的来历,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道:“不在湖广,那在何处?” “四川忠州!”牟斌当即说出自己的推测道。 “你的意思是四川忠州卫的人跑到领省湖广安陆截杀汪直,这怎么可能?”刘瑾听到这个答案,便是表态怀疑地道。 朱祐樘正想要将酸梅汤送到嘴里,结果突然间停下,脑海闪过了一抹亮光,一直困扰自己的迷雾突然间散去了。 (本章完) 第二百零四章 奸佞当除,民有恩票(补更) 两个锦衣卫听到这个问话,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孙交,同样想知道孙交背后站着的是哪一位朝廷大佬。 虽然现在朝廷已经没有哪一位高官敢于公然跳出来反对皇帝,但文官历来阴险,却不知是哪位大佬在背后使绊子。 杀吧,通通杀干净,这帮伪君子本就应该通通下地狱。 “本官是提拔了他们不假,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哪个文选司官员不关照一下自己人?至于他们做了什么,因何要行刺刘忠和汪直,本官概不知情!”孙交听到这个问题,当即默默地闭起眼睛以示不肯招供道。 牟斌看到孙交果然不愿意吐露实情,便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情吗?你可能还不知道一件事!” “什么事?”孙交心里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便重新睁开眼睛地询问道。 牟斌眯起眼睛望着孙交,显得一字一句地道:“我在用刑方面是一等一的高手,这天下还没有我撬不开的嘴!” 说到最后一个字,故意咬得特别重,无形中给孙交施加更重的心理压力。 “牟斌,你是想要迫害忠良,不怕史笔如铁吗?”孙交深知北镇抚司刑具的可怕,当即便愤怒地质问道。 你是忠良?呵呵……伱是忠良! 一个充满鄙夷的笑声在牢房的通道中响起,而牟斌对这位厚颜无耻的文官不再废话,当即让手下将人押上,朝着那个充满十八般刑具的审讯室大步走去。 至于史笔如铁,他知道这些文官确确实实掌握着黑白颠倒的能力,但更相信后世人终究能够看穿虚妄直击史实。 即便孙交等文人再如此抹黑成化昏庸,而今圣上残暴,但时代的兴衰会说明一切,而今他要做的便是助陛下撬开孙交这张嘴。 七月中旬,棉花朵朵开。 银光点染兆年丰,万顷星摇似雪融。 素裹群芳谁兑暖,轻身入被蔽时空。 …… 在大明朝堂仍旧暗流涌动、明争暗斗的时候,京畿之地已经迎来了丰收时节。 由于今年北直隶春夏并没有蝗灾,而棉花又是耐干旱的农作物,致使京畿种植棉花的人家的产量喜人。 虽然绝大多数的武勋都拒绝朱祐樘种植棉花的召号,但很多底层百姓其实还是挺听话的,故而配合顺天府衙种植棉花的号召。 其实早在明初之时,太祖朱元璋便已经注意到棉花的价值,所以十分重视棉花的种植,更是颁布了政令。 当时朝廷下令:凡百姓在田五亩至十亩要栽桑、麻、棉花各半亩,十亩以上加倍。 据史料记载:洪武二十年,河南彰德、卫辉、广平等七府棉布产量高达一千一百八十万三千余斤。 永乐十七年,朝廷共征收棉布一百二十万六千八百八十七匹,丝棉二十四万六千五十七斤,棉花绒五十八万三千三百二十四斤。 棉花早已经成为大明重要的经济作物,亦是华夏百姓能扛过一场场寒冬的有力保障。 很多人都知道大明跟西部少数民族的茶马司,但由棉花织成的棉布同样受到他们的欢迎,所以大明亦会采用棉布跟少数民族换马匹。 事实上,大明跟其他国家或大大小小部落的贸易中,棉布一直都是硬通货。 赵老四是北直隶普通百姓,世世代代在这里务农为生。 由于他为人安分守己,从来都是有一文钱便花一文钱,没有钱便老老实实挖野草熬日子,倒是守住了祖上传下来的二十亩田。 在今年春耕之时,他响应顺天府衙的号召,亦是领取了一些不要钱的棉花种子,用其中的两亩田种了棉花。 到了收成的时节,他的两亩田跟其他人的棉花地一般,亦是迎来了一场丰收。 他带领两个儿子和两个儿媳一起到地里采摘棉花,摘棉花似乎是一件颇有意思的事情,结果自己的孙子和孙女都主动跑来帮助。 面对这种洁白如雪的棉花,一家人始终有种丰收的喜悦。 由于人工采摘,故而他们能很好避开杂枝和杂枝,使得采摘回来的棉花很干净。只需要经过一日暴晒,然后经过去籽和杂质的处理,便得到了可以出售的棉花。 经过称量,此次两亩棉花地竟然足足有六百斤。若是加工成六斤重一张的棉被,单是此次的收成,便可以变成一百张棉被。 只是在此之前,他需要通知粮长和宛平县衙户部书吏,由他们前来征税。 生在大明,不管自己的二十亩地用来种植什么农作物,他都要以“三十税一”的标准进行纳税,现在棉花自然同样如此。 不过今年的情况比较特殊,朝廷对棉花推出优惠税收政策。 若自家所种植的棉花丰收,即可按户部所拟定每亩六斤的优惠税收进行缴税,即直接缴纳十二斤棉花即可。 若是出现特殊情况导致自家的棉花地出现欠收,则可选择按传统“三十税一”的方式向宛平县进行缴税。 赵老四算了一下,若按户部的标准只用向朝廷缴纳十二斤棉花,若按传统的方式则要缴纳二十斤棉花。 赵老四知道太祖时期所拟定的三十税一的政策已经很厚道,便决定不占朝廷这点便宜,当即以传统的方式缴纳了二十斤棉花。 在缴了税后,自家剩下五百八十斤棉花。 只是棉花并不能当饭吃,而一家大大小小有着十张嘴,故而棉花需要换成银子,购买柴米油盐醋来保障自家日常的生活用支。 赵老四将大儿子打发到京城寻棉花二贩子卖棉花,便扛起锄头准备前去棉花田做最后的收尾清理工作。 “快跑!顺天府尹带着几名衙差来到村口,指名道姓要找你!” “顺天府尹因何要找我,我又为什么要跑?” “你忘记咱们年少的时候偷看刘寡妇洗澡的事情了吗?那腿,那臀,还有那前胸多白……” …… 赵老四不由得想起了四十年前,那身子是真的很白,至今都无法忘怀,仿佛那是一场刻到骨子里的梦。 想到自己大半辈子的清名不保,他当即便跟朱老六准备朝着村子的另一面逃窜,但突然间意识到不对。 这个老货好吃懒做已经沦为佃户,他是到哪里都一个样,但自己那二十亩田还长在地里,难道还能带走不成? “你就是赵老四?”宋澄骑着马前来,对跪在地上的赵老四确认身份地道。 随行的宛平户房书吏打量了一眼赵老六,看到赵老四紧张得说不出话,当即便保证道:“府尹大人,他就是赵老四!” 赵老四生活在这片土地已经几十年,虽然有幸远远看到宛平的县尊大人,但却根本没有见过府尹大人,更别说是府尹大人跟自己说话了。 此刻他跪在地上,脑袋一直都是嗡嗡。 赵老四知道自己偷看刘寡妇洗澡的事情瞒不住了,当即便求饶地道:“草民知错,请府尹大人打草民的板子!” “这倒不算什么大错!只是新朝之所以推行优惠税收政策,便是要恩惠于民,今后若遇丰收之年,汝按户部定额上缴即可。你此番能主动以二十斤棉花上缴,足以证明汝乃大明良善之民,陛下圣心甚悦。此次差额便不予退还,这是一张由户部新发的弘治布票,亦算是朝廷对你这种良善之民的一份恩赏。因皇家织布厂的第一批棉布要跟外夷贸易,所以此票要到八月方能奏效,届时你或遣人持票到皇家布行,便可换得任意一匹棉布!”宋澄递给随行的吏员递了一个眼色,便认真地交代道。 此次下乡,他的心情其实很不错。 历来朝廷都想着从百姓身上盘剥更多,甚至千方百计巧立名义对百姓加派加征,唯有新朝还会担心百姓吃亏,竟然另外发行弘治布票进行补贴。 这确确实实是一项善政,像赵老四这种明知道按优惠税收政策缴纳便可少缴八斤棉花,却还是坚持按三十税一缴税,确实不该是吃亏的一方。 啊?恩赏? 赵老四顿时是愣住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接下送过来的布票。 这一张布票一看便知道不是凡品,长得很像大明宝钞不说,纸张的质量出奇的好,上面有着清晰的“一匹棉布”字样。 宋澄看到事情已经办妥,便翻身上马,打算前往前面的村子继续恩赏布票,那个村子同样出现两户老实巴交的村民没有选择“占朝廷的便宜”。 不得不说,华夏的百姓其实是十分朴实的,有着这般良善的百姓为基,大明王朝焉有不开创盛世之理? 赵老四坐在自家门口的石头上,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队伍,发现一切变得如此的不真实。 “咱们府尹大人竟然能亲自下到咱们村子,真的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官啊!”看到府尹大人离开,赵老四的妻子张氏这才走出来感慨地道。 赵老四瞥了自己妻子一眼,当即板起脸道:“你一个妇人懂什么?府尹大人是好官不假,但咱们其实是遇上了一位好皇帝!” “爹,这跟皇帝有什么关系?”二儿子听到这话,顿时显得不解地道。 赵老四瞪了自己二儿子一眼,便进行说教道:“宋府尹这么年轻、资历这么浅就能当顺天府尹,听说宋府尹也是贫苦人家出身,你当真以为凭宋府尹自己能坐上顺天府尹的位置?刚刚宋府尹亦是说了,这张布票是户部印发,是由皇帝恩赏咱们家的,这都是新朝的善政,咱们要感激陛下。” 终究是活了大半辈子,他却清楚是谁在主导这一切。 “当家的,这张布票真能换来一匹棉布吗?”张氏要过那一张布票进行端详,却是表示怀疑地道。 一直不吭声的大媳妇脆声地道:“娘亲,我前几日回娘家在弟媳的手里见到过这种布票,皇家织布厂的职工每个月派发月钱,她们亦可以选择布票,布票是按出厂价折色,所以我弟媳便选了两张!皇家织布厂和皇家布行是一家,这布票肯定是能换的!” “要真是这样,咱们到时去换回棉布,我要给我两个孙子做新衣裳!”张氏的眼睛顿时一亮,连忙将布票收下道。 正是这时,大儿子赵武匆匆赶回来,只是并没有理会呆在门口的所有人,甚至招呼都没打一个,便直接跑进厨房。 所幸他并不是寻菜刀,而是舀了一瓢水站在门口喝了起来,而后眉开眼笑地汇报道:“爹,刚刚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年棉花的行情特别好。我刚进城门口,得知咱们家有六百斤棉花,一帮棉花贩子就将我团团围住。价钱已经谈妥了,他们明日午时会到咱们村子这边,按以前两倍的收购价拉走咱们五百八十斤棉花,一共是十两银子,已经强塞给我一两定金了!” “菩萨保佑!今年棉花有这么好的行情,咱们赵家总算要过好日子了!”张氏看到今日是喜事连连,当即朝着观音庙的方向感激道。 赵老四接过那一两订金,亦像是做了一场梦般。 以前辛辛苦苦一整年,虽然到丰收时期亦能有几个钱,但那是要熬到下一季收成的银子,故而一个铜板都要掰成两半来花。 只是现在新朝不仅不再巧立名言诓去更多的棉花,而且还给了优惠税收政策,今年棉花的收购价还能这么高,致使手头一下子就变得宽松起来了。 虽然朝廷最新政策是只允许他拿出一半田亩来种植棉花等经济作物,但只要棉花的行情维持住,今后的日子必定会过得越来越好。 赵老四抬头看着自己已经破烂的茅屋,当即做出决定道:“咱们家继续好好种棉花,争取三年后盖上新房!” 张氏等人闻言,顿时觉得自家的日子终于是有了盼头。 “爹,我从城中买回了一些孜然和胡椒,听说烤鱼加一点孜然和胡椒特别好吃,连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在吃,据传皇帝都在吃!我现在就到池塘摸两条鱼,今晚咱们家也烤鱼吃!”大儿子掏出带回来的一点胡椒,显得喜滋滋地说道。 赵老四听到是京城达官贵人的吃法,特别连皇帝都吃,当即便欣然同意。 (本章完) 第二百零五章 帝言诛族,破绽突现 西苑,听潮阁。 朱祐樘轻轻挥出鱼竿,随着挂在鱼钓上的鱼饵沉下湖中,浮标便浮在湖面上。 由于最近的政务较多,加上天气多变,故而已经是两天没有垂钓了。 虽然他想要过上一种天天钓鱼的生活,但既然自己已经坐在这张龙椅上,那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而皇帝注定是忙碌的。 每天要面对两京十三省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而且还要处理蒙古、建州、朝鲜、安南、吐鲁番等外交问题,同时需要面对种种突发的状况。 除了国事之外,他现在还面临着婚姻大事。 经过各地大半年的选秀活动,现在三百秀女已经挑选完毕,且全部已经到达京城。 宫廷极度讲究礼仪,而妃子和皇后更是需要进行层层筛选,故而还需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方能有最后的结果。 只是皇后的事情还尚早,但一桩婚事却是要提上日程了。 由于大明跟蒙古方面已经议和,满都海将派遣一支蒙古使团前来接受封贡,同时会带来伊克锡的嫁妆。 伊克锡终究是满都海的女儿,在接受完明廷的封贡后,那么她将是名正言顺的郡主,故而在礼仪上需要高规格。 其实从国家的利益出发,这一场婚事要重要于皇帝大婚,毕竟这是大明和平解决蒙古问题的关键性一步。 朱祐樘对将满都海女儿伊克锡纳入后宫一事并没有抗拒,毕竟成年的世界更多还是要考虑利益,而自己此次算是为国纳妃了。 当然,按部就班地治理这个国家并不是朱祐樘的追求,虽然从来没有提过改革之类的豪言壮语,但自己一直在努力推动这个帝国向前。 清丈田亩,这是目前改善大明财政状况最有效的方式。 在揪出躲在幕后阻止朝廷清丈的孙氏一族后,湖广安陆的清丈工作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特别刘忠采用汪直揭发奖励的建议后,安陆州乡绅们的隐田已经是无所遁形。 按现在的速度,加上刘忠已经将普通百姓的清丈之权移交州衙官吏,不出半个月安陆州便能够清丈完毕。 从汪直不断反馈的情况来看,安陆州的隐田将给整个大明官绅阶层带来一份“大惊吓”。 朱祐樘手里持着鱼竿,眼睛正盯着浮在湖面上的浮标。 其实他最关心的是即将在参治岛开展的首次互市,第一批棉布已经通过海运送达参治岛的大明城,将很快开启大明棉布走出国门的第一步。 虽然现在自己有诸多政务缠身,但他不会做一个不负责的帝王,亦不会做一个工作狂,而是坚持工作和生活两不误。 朱祐樘刚刚处理完两京十三省的政务,便来到这里进行垂钓,此刻正沐浴迎面吹来的凉风,享受这种出于爱好的娱乐活动。 一只水蜻蜓从湖面掠过,仅仅蜻蜓点水便飞向了远方。 没过多会,浮标便有了动静。 朱祐樘看到鱼标迅速下沉,便眼疾手快地提竿,眼睛突然间绽放出光芒,手里感受到鱼竿的分量,同时看到顺着鱼线跃出水面的那抹红。 他看到正在挣扎的鱼儿朝自己这边而来,脸上不由得绽放出笑容。 朱祐樘很喜欢将鱼钓上来的这个过程,自己的肾线上素意是突然间飙升,一种喜悦便会弥漫到全身的每个细胞中。 对钓鱼人而言,大抵便是像自己这般了,一个独钓七百亩水域,几乎每一次垂钓都能够满载而归。 “陛下,这一尾红鲤鱼是真的很漂亮!”刘瑾上前抓住生龙活虎的红鲤鱼,显得十分惊喜地道。 朱祐樘亦觉得此次钓起的这条红鲤鱼格外漂亮,便淡淡地吩咐道:“早些天太后说想要喝红鲤鱼汤,你现在即刻将鱼送往仁寿宫!” “遵命!”刘瑾将红鲤鱼放到盛装清水的木盆中,当即便喜滋滋地领旨道。 朱祐樘扭头望向已经静候多时的王相,伸手端起旁边的酸梅汤淡淡地道:“无须多礼,孙交的两个儿子至今还是没有下落吗?” 在掌握到孙氏一族谋害刘忠和汪直的帮凶或黑手后,他当即便下令抄家。 由于距离的关系,最先被朝廷查抄的自然是京城孙府。虽然孙交入仕只是几年工夫,但他一直在国子监就读,故而已经在京城彻底安家,四个儿女都在京城生活。 只是朝廷查抄孙家的消息不知道怎么提前走漏风声,虽然孙交的两个女儿还留在孙宅,但孙交的两个儿子已经潜逃。 其实这种遇到抄家选择潜逃的事情并不是没有出现过,但0通常都很快被抓回来,谁都不敢收留一个朝廷钦犯。 何况,若是没有路引的话,其实哪里都去不了。 只是事情便是如此古怪,前一日孙交的两个儿子还在书院上课,结果他们两兄弟从孙府逃离后,像突然人间蒸发一般。 事到至今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但却是仍找不到孙交的两个儿子。 朱祐樘不仅派出了锦衣卫全城通缉和搜捕,而且还动用了东厂和顺天府衙的人手,但至今都没能找到那孙交两个儿子的去向。 正是如此,面对如此古怪的情况,已经有人怀疑孙交的两个儿子出现了意外,却不知死在哪个角落了。 “微臣有罪,至今都还没能查出孙交两个儿子的下落,请陛下责罚!”王相亦是没有想到遇到如此古怪之事,当即硬着头皮认错道。 朱祐樘从孙交的两个儿子古怪失踪嗅到了不寻常,喝了一口酸梅汤淡淡地询问道:“孙交怎么说?他还是不肯开口吗?” 原以为此次揪出了孙交,那么自己离真相就不会太远了。 只是孙交嘴巴的坚硬程度超出了自己的意料,即便牟斌动用种种手段,但孙交仍旧没有供出幕后主使。 现在从王相的表情来看,今日恐怕仍旧没有取得突破,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仍旧还躲在迷雾之中。 “没有!只是他今日倒是松了口,向陛下您提了一个条件!”王相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祐樘将酸梅汤碗轻轻放下,显得不动声色地道:“他提了什么条件?” 夕阳西下,太液池的的湖面染上一抹璀璨的金光。 随着一个轻松写意的甩竿动作,已经挂上鱼饵的鱼钩重新沉进湖中,那个浮标重新浮于湖面之上。 “孙交说陛下若能同意赦免他全家,他便供出幕后主使!”王相看到已经重新开始钓鱼的朱祐樘,便稍微压低声音进行汇报道。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浮标上,却是哭笑不得地道:“他想得倒美!” “陛下,还请慎重!这背后之人能进出北镇抚司大牢,其能量着实令人生畏!咱们若是退一步,只待孙交供出此人,咱们便能除此大害!”王相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表达自己的态度道。 在他看来,孙交这种小人物简直不值一提,真正的大鱼是躲在孙交后面的幕后主使。 朱祐樘看着轻轻晃动的浮标,却不为所动地告诫道:“朕不可能跟这种十恶不赦的人做什么交易!这种事情你今后亦不要再提,亦不能再有这种妥协的思想,否则……太后亦护不了你!” “臣知罪!”王相感受到帝王之怒,当即惊骇地跪地认错道。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而王相的背脊已经冒冷汗。 经过几次试探后,浮标突然下沉。 朱祐樘显得眼疾手快地提起鱼竿,一尾漂亮的鲫鱼被抽了起来。 韩牛急忙上前抓住那条活蹦乱跳的鲫鱼,显得动作麻利地将这尾漂亮的鲫鱼取下来,又是放进一个盛着清水的木盆中。 朱祐樘看到马冯挂鱼饵,便放下鱼竿淡淡地道:“王相,若孙交真的抵死不招的话,伱便告诉他!若他不供出幕后之人,他便是此次事件的主谋,不仅他本人要遭受凌迟之刑,而且他孙家一族全部男丁通通斩首!” 正在挂鱼饵的马冯不由得一慌,却是不小心扎到了手指。 孙家从太祖时期便定居在安陆,三兄弟都是军中的高级将领,而今在各地繁衍了六世,孙氏男丁没有一千亦有好几百号人。 足足成百上千人被斩,而今的帝王是越来越像华夏之主了。 “臣遵命!”王相感受到朱祐樘身上所散出来的强大杀气,当即便打消跟孙交妥协的念头道。 朱祐樘眯着眼睛望向正在下沉的夕阳,虽然他确实很想揪出幕后之人,但却不可能做这一种交易。 倒不是不知晓揪出幕后之人的重要性,但他终究是大明的帝王,是华夏千千万万子民之主,是这片土地的帝王。 若是让自己的子民知晓他们的帝王竟然如此轻易跟恶势力妥协,特别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们又将会如何看待自己呢? 哪怕此次调查到此而止,他选择将孙交定为首脑凌迟处死,将孙氏一族的男丁诛绝,那亦要比跟这种大奸大恶之人交易要强。 朱祐樘看到鱼饵已经挂上,便重新下竿道:“孙交那两个逃掉的儿子应该已经落在幕后之人的手里,现在你们锦衣卫越是寻不到人越要更努力去寻,没准现在这已经是咱们揪出幕后主使的唯一线索了!” 事到如今,他亦是不能过度寄望于撬开孙交的嘴,却是做最坏的打算。只是有一点却是十分确定,不管要花费多大的力气和多少时间,亦要将这个幕后主使给挖出来。 “臣谨遵圣谕,一定将孙交的两个儿子尽快找出来!”王相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便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交代完毕,准备在这里全身心钓鱼,便轻轻地挥了挥手。 韩牛发现这位锦衣卫佥事的头太低,竟然没有看到陛下的手势,便轻轻地咳嗽一声,示意对方离开。 王相猛地惊觉,便恭恭敬敬地告退。 随着事情的越挖越深,他发现大明的官场真是深不可测,而这个幕后之人更是神鬼莫测。 王相在离开听潮阁的时候,却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背脊全湿了,亦是意识到自己的帝王其实亦是一个深不可测之人。 “佥事大人,怎么了?”牟斌看到王相从西苑门出来,当即便迎上前询问道。 “你说得没错,陛下确实不同意孙交的条件,我刚刚差点受罚!”王相侥幸自己有一个好姑妈,显得心有余悸地道。 “陛下现在是什么意思?卑职能将孙交往死里审吗?”牟斌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便认真地询问道。 王相将刚刚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最后认真地表态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孙交确实很可能遭到威胁了,孙交为了他们孙家的香火恐怕是真不会开口了。若你真将他往死里审,真将人审死,咱们真不好交代!咱们还得继续审讯孙交,但亦要全力追查他那两个儿子的去向!” 牟斌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突然愣在原地。 王相看到自己这个下属这般反应,不由得困惑地道:“牟千户,你这是怎么了?” “卑职最初是装着要往死里审,孙交当时都快要开口了,仅是上茅房撒尿的工夫,结果无论卑职动用什么刑具,孙交都没有开口!”牟斌抬眼认真地望向王相,显得话中有话地道。 王相初时显得一副茫然的模样,但很快反应过来道:“若是如此的话,咱们只要查清在此期间谁接触过孙交,谁便可能是那个替幕后主使传递消息的人!” “不……错?”牟斌正想要附和,结果突然间又是一愣。 王相刚刚才喜上眉梢,却是突然发现旁边多了一个影子,不由得惊愕地扭头望了过去。 咳! 正当两个人说得投入之时,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已经出现在这里,对两个说话投入的部下轻轻地咳嗽一声。 “卑职见过都督大人!”王相和牟斌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是拱手见礼道。 朱骥将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显得语中惊人地道:“牟斌,你去茅房之时,本都督探望过孙交,你不会怀疑本都督吧?” 啊? 王相和牟斌不由得惊讶地张开嘴巴,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传递消息的人很可能是朱骥,而牟斌强装镇定地道:“卑职不敢!” (本章完) 第二百零七章 拒东宫婚,迎民间后 仁寿宫,正堂。 其实选秀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由于期间需要花费不少人力和财力,故而一直不为文官集团所喜。 此次选秀跟以往还有所不同,既是为紫禁城挑选宫女,亦是要挑选大明皇后,甚至可以说是为下一任皇帝挑选母亲。 因何隆庆年间谬传选秀,导致杭州百姓连夜嫁女? 正是因为当时隆庆已经有了皇后,还生了太子,谁还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里面做老宫女呢? 其实大明在登基后再选秀大婚的皇帝很少,通常都是在东宫便拟定了皇后的人选。 像成化帝刚刚成年之时,英宗便张罗着选太子妃,当时还选出了三个,只是在病榻前敲定便过世了。 朱祐樘亦是如此,由文官推荐张岐堂兄的女儿张玉娇等一帮京城女子,而后是由周太皇太后敲定人选。 至于朱元璋、朱棣、朱高炽、朱瞻基全都是先成家后继位,唯一登基才选秀大婚的皇帝是八岁继位的英宗朱祁镇。 只是现在历史已经悄然改变,弘治在拒绝由文官和周太皇太后所包办的那场婚姻后,将成为第二位在登基后才选秀大婚的皇帝。 在礼部的主持下,各级官员和太监从各地挑选最优秀的五千佳丽送到京城。 经过初选、复选和精选,前来京城的五千名佳丽现在仅仅只剩下三百人,而这三百个秀女明天将会正式进入皇宫。 进入皇宫还会再度进行筛选,接下来她们需要在紫禁城过一种集体生活,主要是观察她们的性格方面的问题。 唯有言行举止端庄、品行端正的五十人,才能进入下一轮的筛选,最终经由太后选出三人交由皇帝选择皇后。 朱祐樘作为紫禁城的主人,三百秀女将有一位成为大明皇后,确实是有必要在明天出现给她们留下一点印象。 王太后亦算已经将朱祐樘当成亲人般看待,故而现在算是替朱祐樘着想,所以才提出如此的请求。 朱祐樘现在还不至于忙到连这点时间都挤不出来,便轻轻地点头道:“好,明日您安排下时间,朕会过去瞧一瞧!” “三百名秀女的资料都已经送到乾清宫,只是哀家想知晓一事!”王太后的手指甲很长,看到事情已经敲定,显得优雅地端起茶盏淡淡一笑道。 朱祐樘伸手从彩色的瓷盆中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小口,显得很随意地道:“什么事呢?” “陛下究竟想要什么样的皇后?陛下不要误会,哀家只是想帮你选出最合适的人选,别无他意!”王太后担心朱祐樘误会自己是要替文官集团操纵皇后人选,便认真地解释道。 朱祐樘知道王太后早已经被文官集团放弃,甚至在成化朝的重要性都不及邵太妃,只是自己心里其实没有太明确的标准。 其实这种事情亦无法给出标准,诚如一个笑话那般:某富翁准备娶妻,富翁给三个候选女孩一千元,要她们把房间装满。 一个女孩买了很多棉花装满房间的二分之一,一个女孩买了很多气球装满房间的四分之三,最后一个女孩花最少的钱买了蜡烛,让光充满房间。 按说,富翁应该是选最后一个女孩,但富翁选了胸部最大的那个。 朱祐樘咀嚼着嘴里香甜的桂花糕,便认真地反问道:“太后,您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才适合做朕的皇后呢?” 语言中并没有提防的味道,反而透着一份真诚,确确实实是在认真向王太后请教这个问题。 “这宫里看似平静,但谁想要自己得到的东西多一些,亦是免不得出现摩擦和纠纷,所以哀家以为还是需要性子强势一些的,且懂得协调各宫关系的女人来做皇后!”王太后意识到眼前这位聪慧的帝王终究还是个“孩子”,便老老实实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 她喝了一口茶,看到朱祐樘认真倾听的模样,便进行举例道:“就像陛下在太液池钓的鱼,你第一回给邵太妃送过去,隔日岳静太妃和杨太妃过来打麻将,话里话外都是闹着小情绪,心里定是有些怨念。只是她们两个偏偏不会主动开口,更不可能跑到陛下您面前说您做法不公,所以这便需要您的皇后能听出她们的心声。她需要知道该怎么样去说,该怎么去做,处理后宫的人和事需要有章法,这样才能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方能让后宫免受纷争困扰!” 一番话说下来,站在旁边的刘瑾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怪不得转天你就让朕给几位有子嗣的太妃送鱼,只是朕听说杨太妃这些年一直在吃素,怎么也想要吃鱼来着?”朱祐樘听得认真,又咬了一口桂花糕疑惑地道。 王太后瞟了一眼时而聪慧时而糊涂的朱祐樘,显得苦涩地解释道:“皇宫有几个太妃是真的喜欢吃鱼的?只是这便是她们间的攀比,即便领到鱼挖坑埋掉,亦是想要陛下向她们的住处送鱼,这算是她们的脸面!” “朕钓的鱼可不想被她们这般糟蹋!”朱祐樘不介意给她们释放一点善意,但亦是有着自己的原则道。 王太后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显得一本正经地道:“哀家亦是打个比方,倒没有谁真敢糟蹋陛下送去的鱼!其实您多送一送鱼是好的,这样让各位太妃觉得跟您还有联系,她们在皇宫里亦算是多一份慰藉!” “反正朕现在挺喜欢钓鱼的,偶尔给她们送一两条鱼倒是无妨!而今她们亦喜欢到你这里打麻将,谁家真想要吃鱼了,到时你替她们转告一声即可!”朱祐樘将剩下的桂花糕放进嘴里,亦是十分大度地道。 由于成化帝过世得早,这帮太妃其实亦是可怜人,送几条鱼其实是动动嘴皮子的小事。 王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话锋一转地道:“说到麻将的事,你还得再让工部弄两副麻将送到哀家这里,现在麻将又不够用了!” “好!你这仁寿宫现在这般热闹,敢情都可以开麻将馆了!”朱祐樘当即满口答应下去,但忍不住打趣地道。 王太后显得优雅地轻呷一口茶水,却是十分不解地道:“陛下,何为麻将馆?” “在这里摆上十张八张麻将桌,向她们提供一些茶点,然后每张桌子前几局赢家都要抽点银子!”朱祐樘按着记忆中的模式,简单地比划道。 王太后将茶盏轻轻放下,却是态度明确地道:“哀家只是看着她们平日过得闷,想让她们过来仁寿宫一起玩,只是这赌博可不是好风气!” “还是太后考虑得长远,这皇宫确实不宜兴赌博之风!朕明日便着令工部帮您多弄几副麻将过来,只是上次宝库的象牙好像已经耗尽,所以象牙得进行采购。朕让内官监在京城看一看能否采购到象牙,实在不行暂时用其他材料取代,回头朕再让广东那边采购一批象牙送来京城!”朱祐樘同意太后的观点,便提出解决麻将的方案道。 王太后是南直隶人士,故而对广东有所耳闻,却是困惑地道:“哀家虽不曾到过岭南,但岭南之地似乎并无大象吧?” “岭南之地确实没有大象,但广东的海商往来于南洋,而南洋一直有将象牙售往大明!若真要从广东采购的话,您恐怕得多等一段时间了!”朱祐樘重新拿起一块桂花糕,显得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王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担忧地询问道:“陛下能这般用心去做,哀家已是心满意足。只是朝廷如此大费周章采购象牙,这样会不会给陛下添麻烦,会不会招来非议?” “那些士大夫口口声声说大明地大物博,所以一直觉得大明不需要跟别国往来,殊不知南洋亦有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他们哪是要反对象牙,其实还是想阻止朕设市舶司征税,害怕其他商人拿到船引跟他们抢买卖!象牙的事情,不论他们说与不说,朕不会在意,亦无须在意!”朱祐樘早已经看清那些道貌岸然的真面目,咬了一口桂花糕不屑地道。 王太后知道眼前这位帝王已经彻底掌握了朝堂,却是突然心里一动地道:“听闻大明跟朝鲜是要在参治岛开海市了?” “不错,明日朕会敲定第一任东海总督,过两天便会押着棉花率军入驻大明城!”朱祐樘咀嚼着桂花糕,轻轻地点头道。 王太后显得好奇地询问道:“第一任东海总督是谁?” 朱祐樘将剩下的莲花糕直接放进嘴里,接着用手指沾了一点茶水,然后在桌面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怎么会是他?”王太后看到桌面上的名字,显得颇为不解地抬头望着朱祐樘道。 由于仁寿宫的桂花糕做得最好吃,所以朱祐樘时常在这里吃了两块桂花糕。 朱祐樘跟王太后又聊了一会,看着天色已经不早,且正事早已经聊完,便起身告辞离开。 乾清宫,这里被宫女和太监打理的井井有条。 朱祐樘已经习惯于几十个宫女和太监围着伺候自己,由于刚刚在仁寿宫吃了两块桂花糕,而今肚子并不饿,便直接来到了西暖阁。 西暖阁可以说是这个时代的科技展,亦或者是前沿科学储藏室。工部一直在尝试改良海船和造炮,所以时常送一些图纸或模型过来。 “陛下,这是工部刚刚送来的鱼线!”太监韦眷已经被朝廷从广东市舶提举司召回京城,而今在乾清宫做事,显得恭恭敬敬地说道。 朱祐樘拿起黑色的长线用力地扯了扯,发现这一条鱼线的拉力确实比较强,便淡淡地说道:“明日将这种鱼线装到鱼竿上,朕要试一试会不会强上一些!” 这种材质不是蚕丝或棉线,而是选用马鬃毛。 马鬃毛用来制作鱼线是源于18世纪的欧洲,由于马鬃毛柔软而有弹性,所以是制造鱼线的好材料。 虽然一根马鬃毛的拉力不强,根本钓不起多大的鱼,但用几根进行递减的形式进行拼接,其拉力还是十分可观。 理论上,用越多马鬃毛进行拼接,其拉力便会越强。 夜幕降临,乾清宫亮起了璀璨的灯火。 用过晚膳,经过沐浴,朱祐樘便来到东暖阁。 朱祐樘在晚上通常不会处理政务,但会翻阅来自全国各地镇守太监、东厂和锦衣卫的密报,从而掌握到更多的信息。 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如果不多花费时间来翻阅情报,很容易会成为“瞎子”。 像成化十九年大同那一场败仗,足足死了二千大同将士,结果竟然被文官集团和监军太监联手瞒了下来。 如果不是巡按御史选择捅出来,恐怕成化帝到死都不晓得自己的军队吃了这么一场败绩,很可能史书都不会有记载。 朱祐樘知道不能仅仅从官员的奏疏了解各地的情况,还得结合太监和锦衣卫的情报,这样才能更全面地了解自己治下的大明王朝。 在这么多密报中,汪直反而是最突出的那一个。 虽然口水话很多,但胜在十分的勤奋,却是能够每日事无巨细地汇报,致使自己清清楚楚地掌握清丈的进展。 “刘忠采陛下的提议,由州衙和县衙官吏丈于普通之家,其丈乡绅大户之家。因朝廷悬赏揭发隐田者,今当地百姓踊跃,查得官绅隐田数额惊人,登刁民册已有数十家矣!然数十家追悔莫及,欲重金贿于刘忠,刘忠不私一钱,确是清廉之总督也!奴婢的恶名反得清静,无一恶绅敢赃于奴婢,怕奴婢斩之!” 朱祐樘知道自从揪出孙氏一族后,现在安陆州的清丈进展很顺利,亦相信刘忠不会辜负自己的信任。 而今,他只需要等待安陆州的清丈结果,便可以通过以点破面的方式,一步步解决两京十三省的隐田问题。 夏日是一个多雨的季节,正当朱祐樘在灯下翻着各地情报的时候,结果外面的庭院已经是大雨倾盆而下。 朱祐樘并没有受到外面大雨的影响,翻到王越从广东递上来的情报,脸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本章完) 第二百零八章 帝之一怒,修二字书 安南,这无疑是华夏一段遗憾史。 因安南胡氏政权骚扰明朝边境,太宗朱棣一怒之下派张辅率军出征安南,而后将安南改为交趾布政司进行直治。 只是大明朝廷错误地采用儒家的治理模式,由文官黄福以尚书衔兼任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在交趾任官足足十九年之久。 在职的十九年时间里,这位儒官极力推行儒学教化,约束军队不得扰民,努力赈济灾民,毅然是当地百姓的道德君子。 不过黄福的仁治并没能改变当地生产力低下的事实,当地百姓的生计并不能得到有效的保障,毕竟读圣贤书真的不能填饱肚子。 黎氏政权和陈氏政权的后人得到了喘息之机,在黄福等官员推行儒学之时,他们则是默默地蛊惑百姓积攒力量。 虽然到任的交趾镇守太监意识到这里的百姓不服统治,但一切都已经为时太晚,叛军早已经成了气候。 事实证明,儒家的教化感动的只能是自己。面对没有獠牙的官府,在黎利的带领下,很多百姓纷纷加入了这场抢掠和造反的盛宴中。 面对战事不断失利的交趾,大明朝廷亦是采用了强硬措施,当即派成山侯王通前往镇压。 结果这又是一步错棋,王通是宁国公王真的儿子不假,但其实是一个怂包。在面对黎利的时候,竟然暗中派人许诺为黎利乞求封号。 最终,大明驻军连连失利,王通更是选择跟黎利结盟,而后擅自撤出安南。 至于被擒的黄福,亦被黎利释放,派兵送到了云南。 黄福在安南为官多年的好名声并不能助大明平叛,倒是将身上所携带的金银主动交公,说是叛军所赠。 事情到了朝堂,黄福毅然是晋升为工部尚书,王通虽然获罪但最后被文官集团成功营求,而罪责却是要由到任两年的镇守太监马骐以“激变一言”之罪下狱。 在当政者看来,只要不主动去惹事,黎利必定会乖乖做一个顺民。 由于彼时文官集团已经得势,而他们更向往共享太平之福,故而朝堂便出现为黎利乞求封号的声音。 贤臣杨士奇和杨荣在朝堂的声望极高,他们一起提议大明从安南撤军,册封黎利为安南王,承认安南国独立。 当时在位的已经不是太宗朱棣,若是太宗在位的话,估计能将这两位贤臣当场斩了。 明宣宗刚刚两年不到继位,在国家大事上选择倚重杨士奇和杨荣这种拥有贤名的重臣,故而决定给黎利封号。 至此,大明朝廷因用错了人,更是在一众贤臣为黎利乞求封号之下,致使这一片领土再度从华夏脱离出去。 朱祐樘每每想到此,心里亦是愤恨久久不能平息。 这亦是一种无奈的结果,文官集团一直所向往都是共享太平之福,在意的始终是他们能否封妻荫子,与此身后之名。 像黄福去世后,英宗一直没有给予赠谥,群臣便纷纷议论不平。直到宪宗即位,不明所以的宪宗给予黄福追赠太保,谥号“忠宣”。 事实证明,文官集团向往的其实是一个虚伪的和平,本质还是一种向恶势力妥协的鸵鸟思想。 大明王朝虽然妥协地给黎利封号,但亦点燃了中南半岛的战火。 黎朝一直以“击败”大明王朝为荣,加上他们国内的资源确实有限,故而走上了一条采用武力对外扩张的道路。 黎朝保持10万的常备军,不仅侵略南边的占城、老挝、柬埔寨和马六甲等小国家或地区,同时向他们索要巨额的贡品。 虽然黎朝接受儒家文化的洗礼,但其实是武将当道,而一直奉行的是掠夺的执政思想,一些做法更是耸人听闻。 像侵入占城京都后,黎朝军屠杀了六万居民,同时将剩下的乡村居民全部赶走,而后将自己的国民进行移民。 正是通过这种残忍的作战方式,黎朝的地盘从中南半岛的东海岸线一直向马六甲延升,亦是黎广度一度敢于不将大明放在眼里的原因。 现在的安南国王黎圣宗是黎利的孙子,确实称得上是一位中兴之主。 只是早些年还能“御驾亲征”,但现在过惯纸醉金迷的生活,野心亦变小了,故而对南边的扩张已经逐渐停了下来。 跟南边的土地相比,自然还是大明的土地更加肥沃。毕竟华夏的水利做得更加的完善,且处于内陆的土地受台风的影响很小,无疑显得更诱人。 近些年以来,黎朝对大明边境的领土可以说是虎视眈眈,更是不断派遣使者跟广西的土司取得联系。 由于地域和历史的关系,不少广西土司的分支在安南,致使两者有着一座良好的沟通桥梁。 黎圣宗倒没有老糊涂,即便他在南边的作战是无往不利,但仅凭着自己麾下的十万大军想要挑战大明王朝还是很难。 尽管黎朝没有主动进犯,但挑衅的小动作是层出不穷。像黎朝军户强霸广西龙州、上冻岗等地民田,而云南边境的诉讼同样层出不穷。 只是面对安南这种挑衅的小动作,边境的官员通常都选择息事宁人,致使黎朝成为得益的一方。 不过今年的朝贡事件,安南遭到明廷狠狠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由于黎广度私携大明的违禁品离京,且杀害天子亲军犯下谋逆之罪,因而在大明都城被凌迟处死。 虽然这个判决在大明看来是理所应当,但事情传回安南国内的时候,当即激起黎朝军方相当高的主战情绪。 黎圣宗黎思诚当时便派遣大将在广西边境聚兵,只是早前受主战派蛊惑的豪情已经慢慢冷静下来,却是知道迈出这一步很可能是万丈深渊。 且不说现在黎朝的地盘需要分兵驻守,哪怕他召集举国十万大军进犯大明,其实并没有太大的胜算。 在安南境内还能依靠地利跟明军周旋,若是进入广西的腹地,自己又能依仗什么呢? 虽然黎思诚最终退缩了,但黎朝的主战派仍是磨刀霍霍,不仅频繁骚扰大明边境,最近更是屡次假冒海盗洗劫采珠船。 灯火璀璨,整个东暖阁亮如白昼。 朱祐樘听着外面庭院噼里啪啦的雨声,此刻眼神中闪现一抹浓浓的杀意。 由于此前怀疑是安南假冒海盗洗劫采珠船,故而当时着令地方锦衣卫和镇守太监着重调查安南近些年的所作所为。 原以为安南方面最可恶的是这帮人洗劫了自己的采珠船,只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当真是吓了一跳。 在两年前,龙州土司抓获一伙越界洗劫村庄的黎朝人交给龙州州衙,结果黎朝太子黎鏳亲自带人前来围城,龙州知州选择息事宁人将那伙人给放了。 若仅仅只是一起则罢,偏偏黎朝军队围城的事情竟然有多起,而黎朝的军队掠劫大明村庄的事件时有发生,至于黎朝军队跟边民的冲突不下百起。 结果呢?这些事情全都给当地官府给压了下来,亦或者递送上来的折子并没有得到朝廷的重视。 朱祐樘发现自己对黎朝的侵略行为还是低估了,且不说昔日种种的恩怨,而今黎朝的行为便已经不可饶恕。 自己的珠子则罢,但犯自己大明领土,屠自己大明的百姓,那么只能是要用他们的人头来祭奠了。 朱祐樘捻袖泼笔挥墨,便决定给两广总督王越修书一封,内容仅仅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备战。 外面的雨势渐渐变小,只是这并不像是雨过天晴,而是要在沉默中用时间酿造一场史无前例的狂风骤雨落向安南的土地。 一阵铃声轻响,身穿紫红色长裙的佳人款款而来。 藩金铃的五官精致,画的两道眉毛修长而动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宛如秋水般,浑身多了一种妩媚。 她端着一碗鸡子汤过来,看着灯下正在认真处理政务的朱祐樘,眼睛中不由得流露出温和的爱意,但心里亦是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虽然作为一个负责皇帝起居的宫女到如今的莲美人,可以说是迈出一大步,更何况她现在还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两个女人之一。 只是人难免是贪心,倒不是她要追求更高的地位,而是眼看着三百佳丽明日入宫,她以后跟皇帝相处的时间无疑会少上一大截。 “今晚的汤谁熬的,此次火候是刚刚好,还挺好喝的!”朱祐樘这才发现时候不早,便喝着刚刚送过来的浓汤并称赞道。 藩金铃还没有说话,旁边的宫女便鼓足勇气道:“这是莲美人记下所有的步骤,盯着刘一刀的徒弟照着做,还在旁边盯的火呢!” “莲美人,这种事情以后交给他们做便好!”朱祐樘又勺了一口汤放进嘴里,很喜欢这种汤的味道道。 “臣妾怕是没有这种机会了!明日那三百个小妖精进宫,还不知能不能再来乾清宫了!”藩金铃小心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故意装着可怜地道。 “所以你今晚得好好表现,朕喜欢的是小妖精,而不是醋罐子!”朱祐樘吃着一颗香甜的鸡子,便淡淡地鼓励道。 藩金铃舔了舔自己性感的下唇,这终究是自己的强项。 今天的大雨过后,乌云已经慢慢散了开来,夜空中出现一轮洁白的圆月。 整座都城此次已经安静下来,仿佛沉沉睡去的姑娘般,位于紫禁城中央的乾清宫的灯火明显变得昏暗不少。 一只小花猫叫了一声,这里的老鼠已经被它清理完毕,正懒散地趴在一根台柱上。 乾清宫深处,二楼的某个房间金铃夜响。 想到安南这些年的种种越界行为,朱祐樘今晚的心情确实不佳。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治理,大明王朝虽然离盛世尚远,但如今大明盐政得到改善,清丈田亩已经取得实质性进展。 结果呢?一个小小的安南竟然还如此的不安分,抢了自己那一颗南珠王则罢,竟然还意图指染大明的领土。 虽然他们这些年侵占的土地不算多,但我堂堂华夏铁血男儿,又岂能如此窝囊? 即便是寸尺山河,亦要安南血流成河。 藩金铃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发现今晚的朱祐樘又像是吃药了,顿时有些受不住,突然意识到将青月拉过来才是明智之举。 朱祐樘今晚没有怜香惜玉,却是默默地咬紧牙关。 虽然他对安南近些年的所作所为十分愤怒,但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亦是知晓军队后勤的重要性。 因何自己派出的神盾营对建州女真只能点到而止,正是辽盐开中法已经彻底败坏,辽东粮仓已经空了。 若是没有足够的粮食供应,即便大军再如何勇猛,一旦处于弹尽粮绝的境地,那么所有将士都很可能阵亡。 这亦是为何自己对建州女真痛恨,但还是选用了军事才能不显的刘宣,由刘宣来完成夯实辽东粮仓的神圣使命。 即便自己现在想要对安南动兵,那亦得在西南筹备好足够的粮食,这样才有足够的本钱支持自己的大军杀进升龙城。 藩金铃紧紧地咬着自己的下唇,那双漂亮的眼睛噙出泪花。 她却是条件反射般举起自己的粉拳,结果最终不敢落向身上男人的胸膛上,却是只能一个人默默忍受。 在这一刻,她的狐狸精技能仿佛通通失效,只有自己受欺负的份,不过是痛……并快乐着。 次日清晨,紫禁城正北的玄武门徐徐打开。 三百佳丽迎望着眼前的皇门,在前面女官的带领下,怀着复杂的心情走进这一座世间最富丽堂皇的皇宫。 她们继续向前,便是宫后苑的顺贞门,取自“恭顺、贞洁”之意。 园内建筑以钦安殿院落为中心,只是跟南边满是百年槐树不同,北边的区域明显是多了花花草草,有着气派的观园亭子。 即便是出身名门的秀女看到这里的风光,亦是希望能够得闲之时,能够来到观景亭欣赏这里的风光。 能够走到这里的秀女都是懂规矩的,虽然有人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打量周围,但大多数的秀人还是默默地低头跟随女官前行。 在到达宫后苑南边区域的时候,便看到了前面的坤宁门。 现实是残酷的,她们三百名秀女中,有且仅有一位能从此门入主坤宁宫,成为母仪天下的大明皇后。 不过现在谁都没有资格从坤宁门进入,三百佳丽跟女官由琼苑西门进入西六宫区域,只是这里的宫殿现在都空着。 她们只是从这里的宫道经过,而后一直向北,来到位于西六宫北面的乾清宫西五所。 每一所都有南北三进院落,而三百名秀女会在五座院落中生活。 乾清宫西五所离仁寿宫并不算远,只是进到宫廷便已经不再是距离的问题,而是她们的地位所决定的。 “奉太后懿旨,众秀女即日起习宫规、记女训、抄五经,由宫正司宫正,尚仪局尚仪、六局二十四司掌督教众秀女德行、才情、女红、韵律。众秀女宜谨听教训,不得骄纵,不得忤逆!”一名女官打开太后懿旨,便认真地宣读道。 众秀女知道新的竞争已经悄然开始了,便默默地称是。 不论她们的家势或富或贫,或贵或贱,在这里只剩下一条真理:得帝心者,得后宫。 (本章完) 第二百零九章 帝遣使择,谁能为后? 三百名佳丽受训后,便被尚寝局的女官安排住进这五座三进的宅子里面,而她们需要在这里过一段时间的集体生活,而所睡的地方自然是大通铺了。 在完成住处分配后,宫正司的女官便将她们引往东边。 此次不再走得那般弯弯绕绕,从外朝北路的宫道由东往西,而后来到乾清宫东五所的尽头处,拐向南处便是宫正司和六尚局所在。 一司六局,这是明代管理后宫的主要机构,而她们正好是坐落在的东六宫的东边。 这里的院落显得并不起眼,甚至已经透着几分没落。 虽然宫正司和六尚局是后宫的管理机构,但女官跟皇帝终究很少接触,加上女官并不适合替皇帝出门办差,故而很多权力已经由太监职能部门所瓜分了。 宫正司宫正是一个身形十分端庄的中年妇人,整个人像一根圆规般让人挑不出毛病,显得不苟言笑地训话道:“这段时间你们都要来到这里学习礼仪和宫规等科目,入得宫门,便要守得皇宫的规矩,都听明白了吗?” “是!”三百秀女知道眼前这个司典能够影响到她们能否晋级,更明白皇宫的规矩不容破坏,便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尚仪局何尚仪的腰板挺拔,却是没有宫正那般强势,更是明显释放出一点善意地道:“大家跟本官来吧!” 倒不是她不想抖一抖尚仪的威风,但这一批可不是普通的秀女。不说里面有家势不俗的贵女,而且这里将会出现一位皇后和两位贵妃,将会掌控着她的命运。 若自己现在便将人得罪,那么以后便等着被人穿小鞋了。 只是她心里亦是清楚,自己的职责还得认真做好,不然恐怕都不需要选皇后结束,自己就已经凉凉了。 不过办法总比困难多。虽然她很难知晓这帮秀女的真正来历,但谁生得好看,谁的身材好,这些可以作为皇后种子选手的秀女自然要重点照顾。 若是遇上千金大小姐脾气的秀女,同样不能轻易得罪。据说这里有几位是开国功勋之后,选秀终究还得看家势,皇后的人选很可能便在这里面。 终究而言,培训和监察秀女其实是一个辛苦活,什么人都不要轻易得罪,认认真真做好自己本职工作即可。 三百佳丽规规矩矩地跟在何尚仪身后,此次向西进入东六部区域,这里同样规规整整地分布六座形式相同的院落建筑。 她们从长寿宫门经过,看着这座等待入主的院落,却是难免不会心动。 穿过长寿宫的巷道,便是东一长街,沿着东一长街一路南下,在经过两重门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乾清宫前广场虽然不及奉天门广场,但这里的区域别说区区三百佳丽,哪怕容纳一千人都不成问题。 众秀女来到这个广场,看到北面那一座气派的门楼,还有两尊栩栩如生的铜狮,顿时感受到紫禁城的皇家气息。 “你们这段时间便在这里练习宫廷礼仪!”何尚仪将三百佳丽带到这里后,便公布第一课的内容道。 三百位佳丽的反应不一,有的人似乎早已经猜到,有人的则是反应平淡,但更多的人则是微微惊讶。 其实她们来到京城筛选的时候,便已经学习过这种最简单的行走,甚至早在地方筛选的时候都要她们走几步宫步。 不过真正开始上课的时候,她们才发现早前以为很标准的走势,但在这里显得是破绽百出。 “那个谁这般都不合格吗?” “完了,完了,这个太难了!” “这位女官走得好……好标准啊!” …… 三百位佳丽很快便投入到训练中,只是遇到宫廷的标准后,她们不由得暗暗叫苦,特别看到尚仪司的一位女官示范下,顿时更是备受打击。 只是这便是现实,即便她们成为全国最优秀的三百佳丽之一,但想要登上皇后或贵妃宝座,却还需要克服重重困难。 哎呀…… 由于标准提高,且她们训练的时候要穿高跟鞋,不少宫女很快便是摔倒了。 “哇!那个秀女,还有那个秀女,长得真漂亮呀!” 不知何时,从乾清门出来几个漂亮的宫女,为首的是一个抱着一只小花猫的鹅蛋脸小宫女,正满脸欢喜地盯着这边道。 牛蒙蒙得知今日三百名秀女进宫,原本都已经准备前去围观,结果得知出现在“自家”门前,亦是急匆匆地抱着小花猫跑了出来。 跟藩金铃的危机感不同,而今看到紫禁城一下子涌进这么多人,她整张脸蛋显得十分兴奋的模样。 本届的三百佳丽从全国层层选拔上来,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甚至有好几位国色天香的绝世美人。 以前或许可能造假,但随着王越在扬州日斩百官后,而今的地方官员不太敢弄虚作假。起码在皇帝的事情上,不愿意拿自己的脑袋冒险。 身边两个漂亮小宫女其实是牛蒙蒙的小跟班,在听到牛蒙蒙这一番感慨后,亦是轻轻地点头附和。 三百位佳丽其实比旁人更有危机感,若抛开各自的家势不提,她们早前一直引以为傲的相貌在这里变得不值钱。 作为荆楚第一美人的绮兰,在这件事情上无疑拥有发言权。 去年王越险些斩杀楚王,致使她成功摆脱楚王的纠缠,更是幸运地恢复了民籍。因今年年初朝廷选秀,而她的年纪符合,故而只能到官府应选。 得益于她过硬的身体条件,故而在湖广的选秀中脱颖而出,到了京城亦是击败来自全国的其他选手,从而成为三百名秀女之一。 越到后面,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优势是越来越不明显,即便自己作为荆楚第一美人在三百名秀女中的外貌条件并不十分突出。 起码,在这三百名秀女中有五位佳丽的身材和相貌都在她之上,致使她算是提前知晓自己跟皇后的宝座无缘了。 喵! 小花猫懒散地爬在牛蒙蒙的怀中,亦是在欣赏着正在走宫步的秀女们,却是突然叫了一声,似乎是在抗议。 其实这三百名秀女倒不全都是国色天香,一些面相有福气的女子亦是入选,甚至还有几个看起来让人怀疑自己眼睛的秀女。 “大家休息一刻钟!”尚仪局何尚仪掐着时间,便对大家宣布道。 虽然今日并没有太阳,但经过刚刚的高强度训练,特别一些秀女是第一次穿高跟鞋,此时是叫苦不迭。 现在得到休息,顿时纷纷散开了。 有好几个眼尖的秀女看到这边的台阶,亦是急忙走了过来。因为经常性打扫,加上昨晚加上暴雨,所以台阶显得十分干净。 尚仪局何尚仪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位秀女的反应,看到那些走向台阶的秀女,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头。 只是这里绝大多数的素质都很好,特别是那五个容貌出众的秀女,却是能够时刻保持着自己的仪体和仪容。 其实自己在入宫前便已经郑重地告诉过她们,若她们想要走到最后,那么便要从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便以皇后的标准来约束自己。 “你将位置让给我!”一个体型肥胖的女子走过来,对其中一个宫女命令道。 宫女朱红是一个胆小的性子,闻言便怯怯地站起来,将属于自己的台阶让给了这个似乎是出身不凡的秀女。 体形肥胖的秀女自带一种贵家女的强大气场,对朱红淡淡地询问道:“你是乾清宫的宫女?” “对!我们三个都是!”朱红被眼前这个秀女的气场所慑,便认真地回应道。 牛蒙蒙抱着小花猫坐在最上面的台阶上,虽然知道这三百名秀女中的一位将会成为她们的女主子,但看着眼前这个胖秀女如此趾高气扬,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她从不喜欢欺负于人,但亦不喜欢被人欺负。 “我渴了,你给我送杯茶水出来!”胖秀女明显比常人更容易口渴,便对朱红直接吩咐道。 朱红听到这话,当即便勉强地同意道:“好吧!” “小红,别去!”牛蒙蒙忍不住制止,而后扭头对这个胖秀女道:“凭什么呀?你现在只是秀女,能不能选上还不一定呢?凭什么现在就吩咐我们宫女做事?” 由于这里的广场并不算大,加上乾清宫宫女的身份比较特殊,所以这边的争执当即引起很多秀女的注意。 只是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位叫王珠的秀女似乎来头不小。 其实这个人在前面便已经被淘汰了,结果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竟然又突然间出现,直接成为三百名秀女之一。 虽然这种现象显得十分的不公平,但这世道便是如此,有权有势人家的子女还真的能够为所欲为。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王珠竟然如此的嚣张,现在还顶着秀女的身份,便敢于指使乾清宫的宫女给她送茶。 不过这乾清宫的宫女亦不是软柿子,特别那一个鹅蛋脸的可爱小宫女,却是根本不卖这个王珠的账。 王珠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宫女竟然敢违抗自己的小请求,当即便转过身威胁道:“倒是伶牙俐齿,你可知我是谁?” “你第一天进宫,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呀?”牛蒙蒙是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显得很自然地回应道。 “陛下、太后驾到!” 正是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乾清门传来道。 何尚仪得知王太后和皇帝驾临,当即便急忙将三百名秀女重新召集起来,准备一起恭迎皇帝和太后。 刚刚还一副趾高气扬的王珠,由于背对着宫门坐在台阶上,鞋子亦是被她脱了,此刻是连滚带爬地起来。 其实很多宫女由于过于慌张,却是纷纷跌倒。 牛蒙蒙的反应倒是很快,由于脚下是小布鞋,抱着小花猫便小碎步地跑到铜狮旁边,这里显得很不起眼。 朱祐樘刚刚从养心殿那边归来,今日身穿着一套威风凛凛的龙袍,终究是十八岁的英俊男子,皮肤白皙,而身体彰显着阳刚之气。 三百位佳丽看到弘治帝生得如此好看的模样,在暗暗记下这个决定她们人生男人的同时,心里亦是涌起了一份窃喜。 即便是荆楚第一美人绮兰,在偷偷看清朱祐樘长相的时候,心里亦是砰砰地跳动起来,顿时发现上天对自己并不薄。 至于其他的佳丽反应大致相同,倒是有一个大美人看到朱祐樘的时候,整张脸显得十分的平静,只是不知是她心理素质强大还是她跟朱祐樘是“旧识”。 今日其实算是一个大型的相亲现场,在三百位佳丽偷偷看着帝王的时候,帝王何尝不是在看着她们? 朱祐樘站在乾清宫门前,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广场中的三百位佳丽,心里感到大为意外。 前世,他看过后面一个朝代皇帝的后宫嫔妃照片,在细细端详之后,一些嫔妃的身材和相貌确实不忍直视。 倒不是说她们长得多难看,只是觉得对不住嫔妃这个身份。 原本他对此次选秀并没有抱太高的期待,只是看到三百位佳丽的容貌和身材,发现自己是小窥华夏的美女数量和质量了。 大明的皇帝,宛如是能够举办全国选后的皇帝,还真是男人人生的一大美事。 朱祐樘其实在这里露一露脸,倒不需要多说什么,而王太后则是对着在场三百名秀女进行了简单的训话。 虽然此次有几个来自开国武勋的后代,但是否要从她们中挑选皇后,却还需要观察她们在宫廷中的表现。 事实证明,唯有经过层层标准筛选出来的皇后含金量更高,而英宗时期的钱皇后便跟英宗是一条心,如今自己亦需要这样的钱皇后。 “陛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王太后在训完话后,便望向旁边的朱祐樘道。 朱祐樘正想要摇头离开,只是突然注意到铜狮旁边的三个身影,却是轻轻地咳嗽一声道:“牛濛濛!” “奴婢在!”牛蒙蒙已经被朱祐樘改了名字,而今被朱祐樘注意到,便是耷拉着脑袋进行回应道。 王珠知道皇宫的规矩森严,这个宫女刚刚竟然在这里偷闲,现在又被皇帝抓了正形,必定是要受到严惩了。 跟王珠一样心思的秀女不少,故而纷纷投来了同样的目光,而朱祐樘刚刚开口,便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 “奴婢不都将自己的活干好了吗?” …… 话音在这个乾清宫广场扩散开来,只有威严无比的帝王和弱不禁风的小宫女。 朱祐樘倒不是真要责备这个曾经站出来维护自己而被掌嘴的宫女,便淡淡地吩咐道:“朕今已不在东暖阁处理政务,你现在白天要做的事情并不多,此次便随宫正司和六尚局一起考察秀女,顺便在旁边再学一学宫廷礼仪!”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章 东海新督,有刑凌迟(求保底月票) 这…… 在场的三百位秀女,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纷纷重新审视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爱小宫女。 啪! 刚刚趾高气扬的王珠得知这个鹅蛋脸的小宫女竟然成为陛下钦点的考察者,顿时感觉自己被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般,脸蛋当即感到火辣辣的疼。 自己是开国武勋的后人不假,但谁能想到这个小宫女竟然是皇帝身边的小红人。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时间可以重来,那么她肯定会收回大小姐脾气,跟这个抱着小花猫的宫女结交。 “奴婢遵旨!”牛濛濛对这种挑人毛病的差事并不热衷,显得泄气地回应道。 朱祐樘将牛濛濛脸上的沮丧看在眼里,但知道是到了纠正过错的时候了。 梁芳什么都好,唯有引荐进宫的牛濛濛不知怎么会直接跳过宫廷礼仪课,以致现在都是大大咧咧的模样。 虽然自己可以一直护着,但终归还得学好礼仪,宫女终归还得有宫女的模样。 “濛濛,你忙归忙,但偶尔还要记得带着小花过去跟哀家的小白玩耍!”王太后望了一眼朱祐樘,便对牛濛濛微微地叮嘱道。 牛濛濛怯怯地望了一眼朱祐樘,看到朱祐樘并没有其他表态,便重重地点头回应道:“奴婢遵命!” 这…… 在场的三百名秀女不由得面面相觑,敢情这个抱猫的小宫女地位还真不一样,竟然还得到太后的重视。 不给活路啊! 王珠看到这个抱猫宫女,终于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己不过是想要支使一个宫女送来一杯茶,结果竟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只是几个漂亮又智慧的秀女纷纷审视着牛濛濛,意识到将这个宫女拉拢过来,自己没准能谋得那个皇后之位。 朱祐樘处理完牛濛濛的事情后,跟王太后交换一下眼色,便转身返回乾清宫。其实并不是要回乾清宫,而是乘坐龙辇从东边的精日门离开。 下午时分,太阳终于出来了,金灿灿的阳光如碎金般平铺在这座都城中。 城北顺天府衙宋澄正匆匆带领衙役前往命案现场,城南吏部尚书李裕跟属官研究广东官员的人事变动,老迈的万安正眯着眼睛票拟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一切都显得那般忙碌,宛如春天来临了一般。 御书房,同样迎来了一个罕见的臣子。 “微臣定国公府世子徐世英敬请圣安!”徐世英跟小黄门从西苑门迈过门槛进来,当即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跟成化帝用武勋掌军不同,朱祐樘继位直接将武勋通通踢掉,由太监替自己掌管十二营。随着成国公府系的武勋纷纷被打击,而今的武勋通通都变得老实下来,自然很少在西苑出现。 只是今日,在武勋群体一直默默无闻的定国公府世子徐世英打破了这个惯例,竟然再次被召进了西苑。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身材结实的中年男子,便是微微一笑地道:“你们定国公府的棉花收成如何?” “回禀陛下,预计有一千万斤!”徐世英听到这个问题,当即如实地回答道。 由于他父亲已经疯掉,所以上次是由他代替父亲前来西苑议事。只是在成国公府仅仅拿出几十亩来应付朱祐樘的时候,他几乎是将能种植棉花的田产都用于播种棉花,而现在已经全部收获完毕。 值得一提的是,他种植的棉花实在是太多,为了按时将所有的棉花采摘完毕,亦是临时雇佣了一批人帮忙摘棉花。 虽然雇佣一批短工摘棉花是一笔开支,但由于今年棉花价格上涨,他所栽种的棉花得到了巨大的经济回报。 原本他仅仅是出自忠君思想才选择大规模种植棉花,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最终得益的反倒是自己。 朱祐樘没想到定国公府的产量这么高,便端起茶杯微微一笑地道:“联合纺织厂的建设可还算顺利?” “托陛下洪福,联合纺织厂如今已经开始作业,每日能产出一百匹布!”徐世英当即如实汇报道。 朱祐樘吹了吹茶杯冒起的热气,便是认真地询问道:“朕有一事不解!其他武勋都不肯配合朕种棉花,唯有你是全力以赴,甚至朕让你跟工部办联合织布厂,你亦没有半分推脱,此乃何故?” “我定国公府世代忠于大明皇室,今陛下只是让臣种棉花办织布厂,若是如此小事推辞,那么将来又有何脸面受陛下隆恩领军卫我大明呢?臣不知其他武勋因何拒命,但我定公府定以陛下马首是瞻,绝不推辞!”徐世英显得进退有度,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咦? 站在旁边的刘瑾看到如此表态,亦是不由得打量起这位定国公世子,此人身上还真是表现出臣子少有的忠诚。 朱祐樘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徐世英,意识到这位定国公世子跟其他武勋确实是有所不同。 虽然从种棉花和建织布厂来看,并不能说徐世英多么忠诚,但起码这位世子已经在行动上支持自己。 一个能够在行动上支持自己的人,自然是要强于那些跟自己唱反调的人,甚至比那些嘴里口口声声效忠却没有行动的人要强。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却是继续进行询问道:“你是堂堂定国公府世子,生来若如朕这般,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会觉得操办织布厂是贱业?” “诚如陛下所说,今多一个岗位,便能让多一位女工养家!臣在公府中居闲多年,并没有想这些,只想能在有生之年替华夏多做一点实事!”徐世英轻轻地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确实是他的心里话,虽然他是高高在上的定国公世子,但定国公府已经没落,而他已经做了三十几年的居闲定国公世子。 按大明的传统,历来都是继爵后任职,但他父亲是疯掉而不是死掉,所以他这位定国公世子还得继续混吃等死。 不管是雇人摘棉花,还是雇佣女工织布,当亲眼看到他们脸上的喜庆之时,亦是觉得这个事情其实很有意义。 朱祐樘知道眼前这位世子已经意识到棉布产业的意义,便是认真地询问道:“朕想要由你担任东海总督,不知你意下如何?” “陛下,这……恐怕不妥!”徐世英咽了咽吐沫,显得十分震惊地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显得有所不满地道:“不妥?难道你是觉得这个职位配不上你定国公世子的身份?” “陛下,臣绝无此意!只是总督历来都是文职担任,而臣是武勋,且还没有继爵,出任总督一职怕给陛下引来非议!”徐世英生怕触怒朱祐樘,当即便说出自己的担忧道。 这个事情其实有两层阻碍,一则是没有继爵的徐世英不能任职,二则是文职武授会遭到文官集团的反对。 朱祐樘其实知道徐世英很难抵制这个职位的诱惑,便淡淡地说道:“东海总督跟两京十三省不同,而今是悬于海外,故朕想要采用武职担任总督!至于朝堂的非议,朕自会处置,汝可敢接下如此重担?” “陛下隆恩浩荡,臣愿效死!”徐世英心知这是自己的机会,当即便表忠道。 由于他父亲疯掉,而今他是世子的身份,故而唯一的出路是等到自己父亲过世,自己承继爵后再等朝廷重用。 只是现在父亲的身体还很强壮,每日都是吃三碗饭,比自己还要多上一碗,还真不能确定是谁先谁后。 徐世英知道眼前这个可能是自己这辈子唯一的机会,只有抓住这个机会,才不会像一个废物般活着。 朱祐樘很满意徐世英的表态,还有这种不拖泥带水的担当,重新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杯道:“你可知朕因何选择你吗?” “臣愚钝!”徐世英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看透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便是苦涩地道。 朱祐樘轻轻地吹了一下从茶杯冒起来的热气,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道:“朕希望咱们君臣能效仿先辈那般,一起再开创伟业!只是今大明疆土辽阔,华夏子民亦已经有田可耕,家家户户有粮可食,故而无须像祖辈那般开疆拓土。今朕建了皇家织布厂,而你定国公府亦建了联合织布厂,所以朕此次希望你出任东海总督,以参治岛为大本营,用咱们两家的棉布从海外换回更多的物资,让咱们的棉布宛如钱币那般从海外带回大明所需之物!” “臣必不负陛下所望,必让我们两家的棉布畅销于朝鲜!”徐世英终于意识到因何是自己,便郑重地表态道。 由于自己种植了大量的棉花,更是跟工部衙门一起组建了联合织布厂,且联合棉布只能销于东海。 若自己打不开东海的市场,揭不开锅的将是他定国公府。 别看他是定国公世子,但家里有着一大帮人要养,一旦联合棉布滞销,那么定国公府恐怕亦要卖田度日了。 正是如此,朱祐樘选择他的很大原因,恐怕是自己的定国公府跟联合棉布绑定,而联合棉布又跟东海的市场绑定。 朱祐樘知道能否打开局面还得依靠这位定国公世子,便是语重心长地喝茶道:“你出任东海总督,朕不会遣派镇守太监,东海一切事务全由你定夺!只是你治理地方经验恐有所欠缺,故设东海巡抚等文职,不过所属官员皆供你差遣!” “臣谢陛下隆恩!”徐世英感受到朱祐樘的那般信任,便是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抬头望了一眼刘瑾,刘瑾将早已经准备的剑送上前。 徐世英看到竟然是一把剑,顿时显得不解地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便是郑重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可用此剑斩杀属官或将领,亦可用来斩杀朝鲜闹事的任何王公和官员,咱们泱泱大明无须向海外任何势力妥协!只是朕希望你能谨记一条!” “臣洗耳恭听!”徐世英感激地接过这位尚方宝剑,便是认真地表态道。 在这一刻,他终于知晓为何越来越多的官员愿意到地方担任总督。如此这般的帝王,确实值得为他效命,亦要为华夏闯出一片新天地。 朱祐樘看着徐世英的眼睛,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道:“大明棉布能否畅销于东海,此事关乎国运,望尔能如中山王助太祖般,汝助朕一起开创华夏之盛世!” “臣定不负陛下隆恩,一定要让大明棉布畅销于东海!”徐世英没想到事情竟然有如此的高度,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说得差不多,便轻轻地抬手道:“你回去准备一下,任职的圣旨随后便会下达!” “微臣告退,请陛下务必保重龙体!”徐世英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忠良之后,显得言真意切地请求道。 朱祐樘看着徐世英离开,却是知道自己已经将东海交给了徐世英,只希望这位定国公世子不要辜负自己的期望。 其实他由始至终都并没有讨厌任何一个团体。即便自己一直不屑于文官,但王越和万安等官员一直在重用。 早前之所以将武勋踢出京营,并不是因为讨厌武勋,而是武勋成为自己直接掌管京营的阻碍,偏偏这帮武勋压根没有多少军事才能,故而后面直接选择弃用。 现在需要派遣人员前往参治岛,虽然领军和管理能力很重要,但入驻海外的势力需要更高的忠诚度。 武勋的利益跟大明皇室是深度捆绑,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城,甚至历代的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都在京城。 虽然他们反叛大明的可能性不是没有,但无疑要小上很多,毕竟其中的代价会高很多,而且亦会失去很多。 另外亦算是安南得而复失的一个教训,文官集团哪怕再忠诚,这帮人压根不懂得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道理。 正是如此,东海总督需要一个有忠诚度的武勋来担任,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秘密观察,这位不得志的定国公世子徐世英确实是一个好苗子。 特别在自己的干预之下,而今定国公府跟东海的市场戚戚相关,想必徐世英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他自己,必定是要全力以赴了。 只是随着任职的圣旨下达定国公府,当即是一石击起千层浪。 原本谁都认为东海第一任总督必定是由文官担任,但万万没有想到,弘治竟然选了定国公世子徐世英。 “这不是胡闹吗?” “文职武授,这还有天理的?” “此事万万不可用,当由贤臣担任此等要职!” …… 在事情传到刘健等人的耳中之时,这些官员纷纷进行反对道。 只是事情诡异的是,虽然他们私底下的反对声音很大,但到了逢八早朝,却是没有哪个官员敢于跳出来反对此事。 吏部尚书李裕和刑部尚书杜铭等人见状,亦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而今清流是真的被皇帝打怕了。 时间悄然来到七月底,弘治朝又一场凌迟大刑拉开了序幕。 由于孙交始终没有开口,而朱祐樘并不打算向孙交妥协,故而孙氏一族成为谋害钦差和阻挠清丈的主谋。 孙氏一族的上千男丁处斩,孙交和忠州卫指挥使孙鲍判凌迟处死,刚刚押到京城的忠州卫指挥使孙鲍和孙交一并押赴刑场。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一章 孙交求生,公府求荣(我求保底月票) 吱吱吱…… 车轮滚过青砖街道不断向前滚动,囚车发出一阵嘈杂的声响。 押送的队伍从青砖街道走过,正朝着四西牌楼而去,只是街道两边早已经聚集了许许多多围观的百姓。 凌迟,这是最残忍的酷刑。 弘治朝的凌迟人数明显上升,弘治元年首个遭到凌迟的人是安南使臣黎广度,而后则是上次意图买下蒙古一万匹马驼的八位晋商。 现如今,作为阻挠朝廷清丈的孙交和孙鲍,同样遭到了这种最重的酷刑,即将遭受千刀万剐之刑。 京城,明面上的斗争已经慢慢消失,但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始终存在。 弘治不再是原先历史的贤主明君,由于杀戮颇多,甚至已经被士大夫阶层默默地扣上了暴君的帽子。 他们其实针对弘治屡屡采用凌迟处死的行径,亦是在私底下进行贬低,但这种声音压根没有发酵起来。 不管是安南使臣黎广度,还是那八位叛国求财的晋商,哪怕是扬州一日斩百官,这都是那些人咎由自取。 至于孙交和孙鲍,既然犯下行刺钦差的恶行,特别两个人还都是朝廷命官,不将他们凌迟还能进行供养不成。 “胆敢行刺钦差,这皇粮真是喂了白眼狼!” “他们其实是想要阻止清丈,家里肯定藏了上百亩的隐田!” “上百亩田?不说湖广那边,哪怕咱们京城的一些人藏的都是以千亩来计!” “清丈是针对他们官绅和地方大户的,朝廷就应该将阻碍清丈的人通通斩尽杀绝!” …… 京城的百姓看着关在囚车里面的孙交和孙鲍出现,却是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便纷纷进行谴责道。 官绅阶层确实是想要千方百计阻挠朝廷清丈田亩,只是普通百姓对清丈田亩其实是支持的。毕竟他们别说隐田了,不被地方官故意夸大田亩面积,这都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至于弘治对孙交和孙鲍进行凌迟处死是不是暴君,如果是这种暴君的话,那么他希望能够再来一打。 囚车来到四西牌楼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同样显得十分的热闹。 虽然此次不像李敏那般斩杀大明第一贪,亦不像黎广度首开使臣被凌迟之例,但爱凑热闹是国人的天性。 孙交和孙鲍被安排在南牌楼下,几个衙差打开囚车将人带了下来,而后便将人强行塞在大箩筐里面。 面对死亡,而且还是最残忍的死法,两个人早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孙交因安陆孙氏一族隐田颇巨,不愿登记造册向朝廷纳税粮,故唆使族中子弟及刁民百般阻挠,又伙同忠州卫指挥使孙鲍等孙氏分支欲谋害钦差,以阻丈田……今事实俱明,孙氏一族行径人神共愤,乃吾中国之恶族,孙氏一族男丁当斩,首恶吏部文选司员外郎孙交及忠州卫指挥使孙鲍行凌迟之刑,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钦此!”刑部官员站在刑台之上,对着围观的百姓朗声宣读道。 监斩台上,此次监斩的是刑部尚书杜铭和北镇抚司锦衣卫佥事王相,只是脸上并没有太多的喜悦之情。 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孙铭虽然有理由阻碍朝廷清丈田亩,但敢于做出如此恶行,甚至还差点成功,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人物在操纵此事。 只是孙交的两个儿子不知所终,而孙交似乎受到威胁,却是始终不肯开口供出背后之人。加上朱祐樘不同意跟孙交做交易,致使这个案子并不能有实质性突破。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弘治帝似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他选择将孙氏一族进行屠戮,将孙交和孙鲍定为行刺钦差的主谋,给这起事件画上一个句号。 杜铭和王相知道现在斩杀孙交,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两人看到已经是木已成舟,且这起事件确实需要给天下一个交代,同时需要通过斩杀孙氏一族来扫清清丈田亩的阻碍,故而亦是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只能说敌人太过于奸狡,明明他们已经揪出了孙交这个关键性人物,结果愣是无法将他亦揪出来。 由于凌迟不需要查看时辰,在看到孙交和孙鲍被押上刑台的时候,便准备下令对这两个人行千刀万剐之刑。 两名郐子手已经到位,他们将需要用到的刀具都放在一个竹筐中,此时正默默地在砂石上磨自己的刀。 刀并不大,但显得十分的锋利,令围观的百姓都暗暗感到害怕。 孙交正要被塞麻桃核的时候,看到那竹筐上一把把锋利的刀具,心里头的求生欲涌了起来,脑海浮现黎广度被凌迟时的凄惨场景,却是临时改变主意地道:“我招,我全招,只要陛下能放过我!” 王相听到这一个似乎可以接受的条件,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动,便给旁边的刑部尚书杜铭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刑部尚书杜铭并不为所动,便淡淡地表态道:“陛下不可能跟大奸大恶之人谈条件!来人,将他塞进网兜,准备行刑!” “杜尚书……下……下官说,下官全招,但请现在即刻停刑,先将下官押回大牢!”孙交的内心已经崩溃,却是再度妥协地道。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不再奢望能全身而退,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即可。哪怕仅仅只能多活一天,那也比现在被凌迟处死要好。 王相看到孙交是需要肯招供,亦是知道揪出幕后主使的重要性,便扭过头望向杜铭道:“杜尚书,他好像是真的肯招了!” “孙交,你当真是要全招?”杜铭并不急于作出决定,显得义正辞严地对充满求生欲的孙交询问道。 孙交看着郐子手手里那把锋利无比的利刃,便忙不迭地哭着点头,显得言真意切地道:“下官全招,甘愿充当证人,请终止行刑!” 刑部尚书杜铭的脸上露出一个认真思索的表情,认真地打量着满脸哀求的孙交。 其实这个事情存在一定的风险,他作为刑部尚书固然可以叫停这场行刑,但如果最后孙交再度反悔而抵死不招,那么自己打搅皇帝很容易招来责备。 杜铭思索片刻,当即便做出决定道:“本官姑且信你一……回!” 噗! 正是这时,刑台上的风云骤变,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上万名围观群众难以置信地瞪直眼睛,任谁都没有想到,负责行刑的郐子手突然割破了孙交的喉咙。 孙交的眼睛瞪得直直的,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行凶者,此时手脚都被绑着,只希望脖子的伤口别太深。 “这怎么回事?” “郐子手怎么将孙交杀了?” “这个郐子手跟孙交有血海深仇不成?” …… 在看到郐子手出乎意料地用手中的利器划破孙交的喉咙,在场的众人万万没有想到会闹这一出,不由得纷纷进行猜测道。 扑通! 孙交有愣神一两秒后,喉咙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整个身子重重地跌落在刑台上,只是那双睁开的眼睛充斥着一种不甘。 王相最先反应过来,指着下面的将士怒不可遏地命令道:“快,将他拿下!” 郐子手在行凶杀人后,似乎早已经想到了通路般,便朝着南牌楼的方向冲过去,打算从前面那条狭窄的巷道逃离。 一个兵卒手持长枪的士兵看到郐子手朝自己这边逃来,便出其不意地捅向了这个郐子手。 噗! 郐子手的身体被贯穿,嘴里溢出一抹鲜血。 “死了!”王相来到孙交的尸体前,原本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但用手指探明气息后,显得苦涩地摇了摇头道。 杜铭望了一眼孙交的尸体,然后将目光落到郐子手的尸体上。郐子手的生命力明显更顽强一些,只是多撑了几秒后,亦是倒在了血泊中。 杜铭和王相默默地相视一眼,意识到这位幕后主使比想象中还要难缠,竟然早已经提防孙交在刑台临时变卦。 其实他们鉴于早前的投毒事件,故而在北镇抚司的大狱中便守株待兔,结果人家仿佛早已经知晓一般,始终没有送来有毒的饭菜。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行刑台上,幕后主使已经提前意料到这个情况,竟然在这里准备了后手。 不过一切都晚了,虽然孙交临时变卦,他们一度离掀出幕后主使十分之近,但孙交现在已经被人成功灭口。 刑台上,孙鲍突然害怕地望向旁边的刽子手。 负责对孙鲍行刑的郐子手突然发现大家都望向他,不由得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显得无辜地望向刑部尚书杜铭和锦衣卫佥事王相。 “你傻愣在那里做甚,赶紧行刑!”杜铭不明白这个郐子手为何迟迟不动手,当即便沉声地命令道。 其实孙鲍现在都要面临凌迟了,他害怕郐子手上的刀其实是错误的,反而更应该希望郐子手用那把刀给他一个痛快。 三千六百刀,孙鲍在大家的见证下,身体被一刀刀地肢解,遭受这世间最残忍的酷刑。 “即便已经被灭了口,孙交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吧!”朱祐樘得知刑场的事情后,显得十分平静地道。 虽然清除内部毒瘤很重要,但现在还是要着重于处理外部事件。 蒙古使团已经来到京城,除了对达延汗和满都海进行封贡外,亦要纳伊克锡为妃,从而确保北边能得到几年的安宁。 至于西南方面,他现在要尽快摸清各地粮仓的具体情况,为征讨黎朝做准备。 其实最让他关心的还是大明跟朝鲜在参治岛上开市,这是华夏成为纺织中心迈出去的第一步,故而是不容有所。 定国公府,府内泛起了一份离愁。 徐世英已经接受了朝廷的委任,成为大明第一任东海总督。 今天正是启程之日,他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递给自己妻子道:“伱将这块玉佩保管好!若此次联合棉布前去参治岛的交易不顺畅,那么你将这块玉佩变卖,用来维持咱们国公府的开销!” 定国公府其实是表面风光,不说现任定国公徐永宁因疯病险些被治罪,上一任定国公徐显忠同样没有得到实职。 武勋的地位其实跟恩宠戚戚相关,由于他们定国公一脉数十年没有在军中任职,甚至这种情况还得维持十几年,故而定国公府如今更像是一个符号。 虽然定国公府一年两千五百石的禄米并不算少,但定国公府亦是要吃吃喝喝,加上定国公徐永宁跑到街道砸东西要赔偿,故而早已经是入不敷出。 由于定国公府今年将绝大部分的田地用来种了棉花,偏偏这批棉花成为联合织布厂的原料,而筹办联合织布厂便已经被徐国公府的最后家底掏空。 谁能想到,堂堂的大明国公府现在仅仅只剩下维持大半个月的开销。 若是他们此次用联合棉布从朝鲜那些换回大量值钱商品在京城出售还好,但如果事情进展不顺利,不仅他们联合织布厂血本无归,而且他们定国公府都要无米下锅了。 正是如此,为了整个定国公府的财路和生计考虑,此次前来参治岛跟朝鲜方面互市,却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嗯,妾身知道了!”漂亮的妇人接过这块祖传玉佩,便轻轻地点头道。 定国公府门口的车队已经准备妥当,终究是堂堂的国公府,随行人员中有好几个武艺高强的护卫,还有一个十分精明的老管家。 老管家此次会跟随一起前往参治岛,对满脸愁容的徐世英安慰道:“世子,你无须过于忧心!只要此次跟朝鲜那边顺利互市,用咱们的棉布换回他们的人参、中药和皮货等货物,到时我们将货物带回京城必定会大赚一笔!” 徐世英打量着这个老管家一眼,便勉强地露出一个微笑道:“此次有孙管家在,必定能一切顺利!” 自从父亲得到疯症后,偌大的定国公府显得混乱不堪,而定国公府一度落到无米下锅的地步。所幸,这位孙管家挺身而出。 正是在这位孙管家操持之下,定国公府不仅没有沦落到变卖祖业的地步,而且现在名下的店铺经营得有声有色。 此次皇帝号召定国公府跟工部组建联合织布厂,亦是这位老管家第一个站出来表示支持,故而亦是给定国公府所有人增加了信心。 徐世英在经过西长安街的时候,亦是朝西苑的方向进行张望,心里十分感激给予自己如此机会的弘治帝。 不论是为了自己先祖的名誉,还是为了回报弘治帝的这一份信任,他此次前往参治岛无论如何都要为大明闯出一片新天地。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二章 武勋遇雨,武举朝阳 京城,一个暗流涌动的地方。 徐世英虽然已经从崇文门离开,但有关他的诽谤却从来没有停止过。 “徐世英的箭术都没本侯射得好,这不是瞎胡闹吗?” “此次是要到海外领兵,徐世英压根都没有在军队中呆过,他能行就见鬼了!” “你们就等着瞧吧,本侯保证不出本个月,咱们必定能看到徐世英兵败的大笑话!” …… 让人想不到,对徐世英的非议最大的并不是文官集团,而是那些已经被边缘化的武勋集团,他们都不看好徐世英此次率军前往参治岛,对徐世英的军事才能显得十分怀疑。 英国公府的花厅中,此刻显得分外热闹。 因朱辅私通外藩致使成公国被削爵,现在成国公府的门匾被摘了,故而已经不适合成为众武勋的聚集之所,甚至都不配跟他们一起玩耍了。 英国公张懋受去年神盾营大校场刺驾事件的牵连,虽然被弘治勒令闲住在家,但终究还是堂堂正正的英国公府。 正是如此,在成国公府倒台后,而今英国公府接过武勋集团的旗帜,成为京城武勋集团的新领袖。 跟成国公府的情况相似,真正活跃的其实并不是当家人英国公府张懋,而是英国公府的世子张仑。 张仑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从小便是一个混世魔王,而今亦养成了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虽然他的身高不算矮,但整个人偏偏太瘦,而年纪轻轻便已经驼背,如此的形体很难得到朝廷的重用。 朱家皇室历来喜欢重用武勋不假,虽然他们看不到武勋肚子里有多少墨水,但像张仑这种形体连将军相都没有,故而注定很难被委以重任。 张仑亦是已经意识到这一点,故而心里其实是怨恨朝廷。现在听到同为国公世子的徐世英被大家一致唱衰,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他徐世英能有几斤几两?还不是他今年种了棉花!” “何止是种棉花,他卖了自家的店铺建了一个织布坊!” “当真是丢脸丢到家,堂堂的国公府,竟然卖祖产操办织布这等贱业!” …… 武安侯等武勋不仅仅攻击徐世英的能力,亦是翻出了徐世英种棉花和办织布厂两件事,显得十分不齿地攻击道。 其实他们对徐世英不见得多么怨恨,毕竟大家都是武勋集团中的一员。 只是原本大家一起被皇帝打压得好好的,结果你丫的竟然捞到东海总督一职,现在不喷你喷谁呢? 何况,大家原本是要抱团一起跟皇帝作对,你竟然跑去抱皇帝的大腿,简直就是他们武勋集团的叛徒。 正是如此,他们是恨不得当着徐世英的面口吐芳香,更是恨不得徐世英死在东海。 七月的天空说变就变,偏偏仅仅只是眨眼间,上空已经是乌云密布。 “好雨知时节,知热乃发生!” “现在来场雨好呀,京城这些天都快要闷死人了!” “哈哈……徐世英现在前往天津,怕是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 武安侯等人看着东边的乌云滚滚而来,当即感受到空气中多了一股凉意,有人突然想到正在启程前往天津的徐世英,不由得幸灾乐祸地道。 轰隆! 一个惊雷从东边的天际传来,大家忍不住纷纷张望,只是一些武勋意识到他们所望的方向是西苑和紫禁城。 尽管他们十分不喜欢不重视武勋的弘治朝,却是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皇帝已经成为真正的天子,满朝文武重臣无一人再敢公开跟皇帝叫板。 正当大雨即将来临之时,一个仆人突然急匆匆跑过道:“不好了!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咱英国公府的规矩都忘了吗?”张仑觉得这个慌慌张张的心腹丢了英国公府的脸面,当即进行厉声训斥道。 仆人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来,便硬着头皮汇报道:“世子,东厂的覃从贵刚刚带番子砸了我们家的店铺,还让我们英国公府三日内将店铺卖掉!” “阉竖,他焉敢如此,他难道是不想活了吗?我英国公府啥事轮到他来指手画脚了?”张仑的脸色顿时一变,显得气急败坏地怒声道。 武安侯等人知道覃从贵是东宫旧人,现在更是东厂的第二把手,但得知覃从贵这般嚣张,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一个小小的太监胆敢如此对待堂堂的国公府,大明建国以来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仆人将张仓的愤怒看在眼里,显得小心翼翼地补充道:“覃从贵说是你说年初时对陛下说的:武勋不能经商!现在你既没有陛下的恩准,如今擅自经营商铺有违祖业,所以勒令我们英国公府要安分!” 这…… 武安侯等人纷纷扭头望向张仑,张仑还真说过这种话。 只是那个时候他们是一心跟陛下作对,似乎都忘记自己经营商铺的事情,却是给覃从贵抓到了话柄。 现在覃从贵带人砸店铺,虽然不明白为何是今天,但此举还真是有据可依。 “现在哪个武勋家里没有商铺的,他因何要来砸我英国公府的店铺,分明是来欺负咱英国公府无人!来人,速速将所有家丁、护院召集起来,跟本世子前来找那个阉竖算账!”张仑当即气炸了,便召集所有人道。 武安侯等人看着张仑如此血性的反应,而针对的对象竟然是覃从贵,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但泰宁侯陈桓故意进行劝阻。 张仑哪可能听得了劝,从小便含着金钥匙出生,刚刚降世便是高高在上的英国公世子,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上苍仿佛是感受到张仑的怒意般,黄豆大的雨滴已经从乌云落下,打得花厅的屋顶是噼里啪啦地响。 正是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从走廊过来,毅然是越来越低调的张懋。 自从被弘治勒令在家闲住后,他便不再过问窗外事,每日都是在家里看剧听曲,府中的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张仑。 “爹,您怎么来了?”张仑看到自己老爹竟然闯入属于自己的宅子区域,不由得上前疑惑地询问道。 泰宁侯陈桓等人今年前后造访英国公府好几次,只是英国府仿佛失去所有锐气般,却是从来没有露过面,不由得纷纷困惑地望向这位老国公。 啪! 在泰宁侯陈桓等人好奇的目光中,张懋竟然直接抡起手掌,当即狠狠地甩了张懋一个响亮的耳光。 张懋打了儿子耳光后,这才恨铁不成钢地怒声道:“老子再不过来,咱们英国公府现在就得栽在你这蠢货手里!” 武安侯等人意识到张懋是要拦下犯傻的张仑,便知晓今日恐怕是没有戏看了。 “爹,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怎么……”张仑捂着生疼的脸蛋,显得满怀委屈地道。 “闭嘴!”张懋暴喝一声,而后对正在看戏的泰宁侯陈桓等人道:“诸位,我英国公府地方小,还请大家现在都离开这里吧!” 啊? 泰宁侯陈桓等人看到张懋竟然对他们下达逐客令,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张懋。 此时的天空乌云密布,花厅外面的雨水肆虐而下,由于这场雨水来得很急,而庭院的排水口过小,已经出现了积水情况。 如此的暴雨,简直就是要将人往水坑里推。 武进伯朱霖望着外面的狂风骤雨,便咽了咽吐沫认真地提醒道:“英国公,外面还下着暴雨呢!” “请恕本国公待客不周,只是英国公府着实容不下这么多人,尔等请速速离开,今后亦不要再来了!”张懋自然知晓外面正在大雨倾盆,但并不改变态度地道。 “爹,你怎么能这样,起码要外面的雨停……”张仑知道自己父亲是要将人往死里得罪,便认真地劝阻道。 “蠢货,闭嘴!”张懋对这个一直宠溺有加的儿子怒喝一声,而后对自己管家吩咐道:“张忠,即刻送客!” “诸位,大门在这里,请!”张忠其实不清楚自家老爷是唱哪一出,但还是乖乖照办道。 “告辞!” “此事本侯已经记下了!” “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 武进伯朱霖等武勋没有想到英国公张懋如此不讲情面,竟然要撵着他们冒雨离开,当即便愤愤地告辞道。 这场暴雨伴随着狂风,不管他们是坐轿子还是坐马车离开,都注定是要沦为落汤鸡。 武进伯朱霖等人没有携带雨具,其实现在有雨具也没有用处,外面的风大雨大,刚刚走出来便已经被雨水淋湿了。 泰宁侯陈桓虽然在下人的极力掩护下钻进轿子,但轿子没有走几步,前面的两个轿夫突然滑倒,致使陈桓从轿子滚到了泥潭中。 其他的武勋的情况同样狼狈不堪,致使这些武勋对英国公府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却是期盼英国公府被皇帝摘掉门匾。 正是如此,英国公府不仅没能成为武勋集团的领袖,反而成为了武勋集团的公敌。 花厅外的暴雨还在肆虐,只是这里已经仅剩下张懋父子。 待武安侯等武勋被撵走,张懋早已经两鬓发白,最终还是心软地说教道:“张仑,你到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爹,孩儿能看明白什么?你现在将他们这般撵走,今后咱们英国公府还如何号令他们?”张仑对自己老爹的做法十分的生气,当即指出其中的重大危害道。 明明成国公府已经轰然倒下,而定国公府被众武勋所怨恨,正是他们英国公府成为武勋集团领袖的最佳良机。 结果自己老爹不仅没有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反倒将泰宁侯陈恒等武勋往死里得罪,简直不知何谓。 张懋发现自己这个儿子虽然有小聪明,但却压根没有多少政治智慧,便是不屑地道:“号召?此次东厂只是砸咱们的店铺,下回陛下是要让覃从贵砸咱们英国公府的门匾了!” “凭什么?我们家是世袭罔替的国公,是咱们先祖助太宗夺得的天下,他弘治焉能如此对待功勋之后!”张仑的眼睛一瞪,当即便愤愤地道。 张懋的手顿时变硬了,却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地道:“就凭他是大明天子!若陛下真是薄情之人,他会饶过你爹三回?外面的门匾现在还能好端端地挂着?你看看你现在都干了什么!陛下屡次饶过咱们英国公府,可以说是给我们家天大的恩惠,结果呢?你将这么多武勋叫来家里,说轻是图谋不轨,说重是意图谋反,你是想要整个英国公府的人为你这愚蠢的行为陪葬吗?” “咱们武勋一直都是同气连枝,平日自然是要多聚一聚,这事一直都是惯例!现在只是想要陛下重用武勋,重用我们这帮忠良之后,而不是那些阉竖!”张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地道。 张懋的手抬到一半,却是突然放下道:“本以为你从小聪明,怎么都比定国公府那个疯子生的儿子要强,但现在为父是真的错了!你安安分分老实呆在家里,今后不许踏出英国公府半步,否则休怪老子进宫请旨剥了你的世子之位!” 明明皇宫那位已经掌控了朝堂,对他们武勋亦是没有克扣禄米,结果这帮武勋还是那般的贪得无厌。 偏偏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想做武勋集团的领军人,这简直就是想要将英国公府往火坑里带,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张仑听到自己老爹可能进宫请旨剥掉自己的世子身份,脑袋顿时嗡嗡作响,却是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只是看到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心里却是生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憎恨,眼睛不经意闪过一抹深深的怨恨。 京城没有不透风的墙,武安侯等武勋被撵出英国公府淋雨很快便传开了,这事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至此,随着英国公府拒绝扛起武勋集团的反抗大旗,整个武勋集团已经很难再抢夺军权了。 正当武勋集团正慢慢走向没落之时,武举制度迎来了一场新生,由今年二月开启的恩科武举选出了一百名恩科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三章 帝设新考,状元武魁 明朝采用的是卫所制,卫所官兵皆是世袭,所以武举制度一直没有形成定制。 直至成化十四年,汪直意识到大明军队的中高层军官已经走向腐化,故而这位被后世史学家以“竟良死”来表达不愤的权监请求成化帝参照文举设武科乡、会试。 虽然明朝武举由此正式走向常规化,但其实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武举所面对的群体仅仅只是各地的军户,由于武举文试门槛和卫所高级军官可以轻松打击,所以很多卫所出众的军丁压根没有参加武举考试的资格。 朱祐樘自然能够看到这种武举的弊病,但武举的功效显而易见。 虽然明朝武举有所不足,但在大明武举中走出不少大名鼎鼎的名将,如俞大猷和戚继光都是武举出身。 正是如此,即便大明的武举有所不足,但还是能够从中挑选出不少实用性军事人才,故而只需要进行微调即可。 有别于文举考试几乎固定的考试时间,武举考试时间则显得更加的灵活,且时间跨度亦会大大缩短。 此次武举恩科是弘治元年二月在两京十三省举行武举乡试,而本月则在京城举行武举会试,跨度不足半年时间。 在考试的具体内容上,朱祐樘同样做了一些改革。 跟传统“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有所不同,此次恩科会试更着重于武艺,从而减少权力的寻租空间。 其实这个时期的大明军队恰恰不缺少擅于兵法的将领,毕竟很多世袭的高级军官都是从小熟读兵书,军队反而少了那种敢于跟敌人玩命的勇气。 至于原本武举定考核的四书题,学习儒家的那套仁义道德的思想,却是被朱祐樘毫不留情地取消,改为默写武经。 正是如此,此次的恩科武举其实更加注重考生的“动手能力”,而不是他们所喜欢的“理论能力”。 另一方面,武举还暗藏着一场选拔。 以前不懂儒学和兵法理论的军丁,几乎是没有出头之日,但此次武举会试则给这些群体一个机会。 朱祐樘在年初时,便下旨着令各县不限出身,推荐能运八十斤大刀者,故而各地有很多目不识丁得以前来京城参加武举的会试考核。 其实大明各地卫所并非真没有骁勇之士,只是他们通常出身穷苦,不说很难拿到武举乡试的机会,而且他们压根没有钱读书识字。 此次仅仅以力气为门槛,不仅底层百姓中的大力气有机会赴京,很多在卫所中不得志的军丁亦有了参加武举的途径。 只是有别于传统的武进士功名,这些特招的大力士仅仅只参加运刀和武艺比拼,而他们得到的是朝廷特别授予的恩科武生功名。 武生,这将是源自弘治朝的全新功名,而这帮人将作为一种特殊的群体活跃于大明的军队之中。 八月初一,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西安门外,一百名恩科武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已经等候在这里多时,每个人都身穿一套崭新的武服,脸上显得既兴奋又紧张。 武进士的表现还好一些,但一百名恩科武生则是感受到了命运正在悄然发生改变,脸上更是喜不自禁。 他们都是来自社会的最底层,有普普通通的农民、工匠学徒、船夫、小商贩和郎中,但在这一场百年难遇的机缘之下,却是即将会成为大明军队的中低层将领。 由于此次选拔没有设置年龄限制,而今这帮群体年纪最高达到五十岁,而最年纪最低者则是一位十三岁的少年郎。 “进!” 礼部官员在得到里面太监的反馈后,便进行宣布道。 一百名恩科武进士和一百名恩科武生不由得咽了咽吐沫,却是知道哪怕这座皇家园林都有颇多规矩,显得紧张地跟随礼部官员由西安门进入。 从外面走进这座皇家园林,看着周围的景致,顿时有一种来到另一个时空的错觉。特别沿着宫道来到太液池边上,沐浴着迎面而来的湖风,眼前的湖光山色变得不真实。 “武进士按早前抽签的顺序在北边垂钓,武生在南边垂钓!此次比试并不会影响你们武进士和武生的功名,但将会很大程度决定你们授职的高低,亦将决出本届恩科武举的武状元和武魁!”吏部尚书李裕主持这场比试,显得脸无表情地说道。 武举的地位终究还是低上不少,除了没有县试、府试和院试外,亦是没有殿试这一环节,武状元其实就是武举会试的第一名。 不过这一情况到本朝有所改观,虽然没有设立真正意义上的会试,但亦是在西苑太液池边上举行一场钓鱼大赛。 这种比拼方式难免让一些不懂钓鱼的武进士感到不公平,但真要通过会试的文试来挑选武状元同样不公平,所以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何况此次比试的是谁钓的鱼又多又重,故而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比仅仅依靠一篇文章或家世背景来定武状元要公平得多。 正是如此,大家看着已经安排好的钓位,不由得纷纷摩拳擦掌地寻找自己的钓位,却是想要通过这种相对公平的方式博取武状元功名。 李裕现在已经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而今亦是越来越受到重用。 跟喜欢结师生关系的文举不同,武举则是纯粹得多。而今李裕算是本场武举的主考官,而作为吏部尚书深知人才的重要性,亦是漫步在各个钓点观察考生。 受到朱祐樘的影响,他亦是开始改变以前的选才思维。 而今已经摒弃那些文章妙笔生花但治理地方则一塌糊涂的地方官员,而是更乐意提拔那些真正为民做实事的官员,一切都以政绩为衡量标准。 像最近针对湖广地方官员,若是能够配合刘忠清丈田亩的官员会评为优等,但县内的清丈没有进展便不考虑提拔,甚至要用放大镜认真考察这个官员。 虽然他对朱祐樘是百分百效忠,但心里对朱祐樘通过钓鱼的方式来决定武状元,心里还是觉得略显草率。 很快地,便有几名武进士被刷了下来。 “你的鱼钩怎么没有鱼饵?” “卑职是姜太公钓鱼,愿在此待陛下!” “撵出去!” …… “你离河边那么远怎么钓鱼?” “卑职从小怕水!” “撵出去!” …… “你怎么将钓上来的鱼又给放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卑职不愿杀生!” “撵出去!” …… 钓鱼看似一项简单的运动,但对人性却是一种考验,特别急躁或优柔寡断的庸人会被刷下来,亦会暴露出各种各样的奇葩。 李裕看到那个最后被撵出去的身材魁梧考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因为这个信奉“上天有好生之德”的考生在武举会试中是成绩第一,若是按以往惯例,这一位可是要钦点为武状元。 李裕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后怕地望向紫禁城。 若不是陛下要求增加今天这一场垂钓比试,大明王朝真要出现一位不敢杀生的武状元,焉有不衰之理? 太液池,这无疑是钓鱼人的天堂。 一百位武进士提前知悉最后一场的考试内容,虽然其中有不少人是初学者,但现在已经钓得像模像样。 其实这个时代钓鱼的入门门槛很低,无非就是钩上鱼铒丢进湖中即可,鱼儿咬不咬钩就全凭天意了。 当然,起鱼的时候需要一定的技巧,特别现在的鱼线存在不小的弊端。 好几个武进士由于拉得太猛,以致鱼没有被钓上来,却是将鱼线直接扯断了,从而被迫终止考试。 “正堂大人,此次武举的状元怕是诞生了!”待李裕来到最南边的时候,一个官员显得欣喜地汇报道。 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正在起鱼,一尾两指大的鲤鱼被提了上来,很快这条鲤鱼便被这个年轻人丢进旁边的木盆中。 此时此刻,木盆都差不多满了,跟其他武进士已经拉下了一大截。 这个带着几分儒气的年轻人在挂好鱼饵后,便熟练地甩杆下水,所有动作都是一气呵成,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成熟。 李裕没想到这一百名武进士中竟然有钓鱼高手,从这个收获量来看,恐怕比陛下都不弱多少了,不由得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这是最后一盆鱼饵了!” “少来,你刚刚明明说不限量供应!”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准备的鱼饵几乎都送你这里了,现在想给也给不了了!” …… 一个负责鱼饵供应的太监送来一盆鱼饵,对这个索取无度的年轻人直接摊牌地道。 年轻人的眉头微挑,得知几乎所有鱼饵都已经送到自己这里后,仅仅留下小部分,而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哗啦啦…… 随着大半盘鱼饵被抛出湖中,水面当即溅起无数的小水花,宛如是下雨般。 大液池拥有七百亩水域,由于很快进行捕捞,故而这里的资源不可谓不丰富。在看到这里抛下大量的鱼饵后,顿时一个鱼群直扑这里而来。 哎呀…… 李裕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如此浪费鱼饵,一个激动不小心扯下了几根胡须,疼得他亦是龇牙咧嘴。 由于更多的湖鱼闻食而来,这片水域的鱼情泛滥,而年轻人连连中鱼,跟其他武进士的距离是越拉越大。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本届新科武举的武状元非这个年轻人莫属,但这种钓鱼的方式闻所未闻,而且像是在取巧。 “这是怎么回事?” “他刚刚询问鱼饵是无限量供应,现在已经这样干了三回,这个法子还真好使!” …… 李裕对自己的属官问明情况,只是得知这个年轻人如此浪费这么多鱼饵,不由得一阵肉疼,同时隐隐觉得这种做法不合规。 只是这个年轻人终究是在规则范围内做的事情,还真不适合当场将他撵出西苑。 现在只能将事情禀告陛下,若陛下没有异议的话,那么本届恩科武状元恐怕就是这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了。 二十余岁的武状元,本朝还真是少见。 李裕心疼刚刚不小心被扯掉的胡须,便是由南往北,继续观察武进士的表现。 只是他早前认为的武状元种子选手,却是表现得差强人意,而今在这里钓不着鱼且频频出错,故而心里对这些理论知识扎实的文生感到了失望。 其实不仅仅是那些武状元的种子选手,武进士的整体表现都不太理想,一路走来又遇到好几个武进士因失识而退赛。 李裕原本对朱祐樘安排武生有所异议,只是看着这帮武进士的表现后,发现军队还真是需要一些意志坚定的将领。 像刚刚那些因一点点小小的不顺,便气得摔鱼竿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率领军队克服重重困难取得胜利呢? 今天的天气有点晒,故而容易让人变得急躁。 武生都是底层百姓出身,而且都经过苦难磨砺,像那个年纪最大的老者宛如石头静静地垂钓,而收获并不算少。 这边武生的表现明显要好得多,虽然没有谁将鱼饵不当钱般抛下湖中,但几乎每一个武生都能够中鱼,木盆或多或少有收获。 单从收获总量来看,武生其实要强于武进士。 “哈哈……这条草鱼说什么都有十几斤,谁能跟我比,武魁非老子莫属!” 当李裕走出最北边的那个钓位的时候,一个身材异常结实的中年男子举着一条大草鱼嚣张地炫耀道。 一直盯着的吏部官员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在看到李裕来到这里,当即便将事情的经过向李裕汇报。 李裕上下打量这个全身湿辘辘的中年男子,嘴角亦是抽搐几下。 很显然,现在的鱼竿压根无法支撑起十几斤的巨物,何况在场所有考生所采用都是统一的竹竿,又有什么理由钓起这种巨物呢? 只是武举这最后一场考试像是中了邪般,武进士和武生都出现不走寻常路之人,偏偏都搞到了可观的渔获。 抱歉,最近状态不好!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帝迎新婚,强龙出海 随着一个铜锣声“哐”地响起,这场比试宣告正式结束。 “我钓了五条!” “哈哈……我钓了六条!” “我也是六条,但比你的大,状元非俺莫属” …… 一帮武进士和武生拿着自己的渔获走向登记处,不少人对自己的渔获显得沾沾自喜,特别一个青年男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正当一些钓得多的武进士或武生洋洋得意之时,突然听到左右同时传来一阵惊呼,不由得纷纷扭头望了过去,旋即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见一个年轻人端着满满一盆鱼获走来,而另一边的中年男子则背扛一条十几斤的巨物宛如得胜归来的将军。 单从鱼获的情况来看,这两个人的渔获甩了其他人一大截,这场有关武状元和武魁的比试似乎没有了悬念。 “作弊,姓俞的一定作弊,他怎么可能钓起来这么多!”一位背景不凡的青年男子见状,当即进行质疑道。 旁边的武进士站出来证明道:“你钓不到不代表人家钓不到!我跟他隔着两个钓位,亲眼看着他一条条钓起来的,根本没有作弊!” 此话一出,亦是得到附近钓点的考生附和,唯有那个跟俞姓年轻人最近的考生沉默,但人家确确实实是一条条钓起来的。 “你是在质疑本场比试的公允吗?”一位兵部官员的脸色骤然一变,对那个挑事的刺头沉声询问道。 那个青年男子虽然自恃有几分背景,但却是知道自己的背景在这些进士官员面前不值一提,而武进士的含金量还真不太可能让堂堂吏部尚书舞弊作假。 之所以刚刚进行怀疑,主要还是对那个姓俞年轻人的渔获感到深深的不解,毕竟短短的时间能将木盆钓满简直是天方夜谭。 现在听到旁边考生的证实,又面临这位兵部官员的施压,虽然仍旧不明白怎么能钓到这么多鱼,但还是主动认错。 吏部尚书李裕将所有考生的反应看在眼里,默默评估着这些考生是否能堪大用,便让人将大家的渔获统计清楚。 鱼饵不要钱般乱抛,这天底下哪有人这么钓鱼的呢? 除了…… 算了! 等着陛下圣裁吧! 那两个不走寻常路之人想要笑到最后,其实他这位吏部尚书说了都不算,此事还得紫禁城那位做决定。 跟文举相比,武举的关注度确实是低一大截,甚至很多京城百姓压根不知道现在正在举行武举考试。 至于本届恩科的武状元是谁,似乎都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事。 从这里亦是可以看得出来,大明重文轻武并非说一说而已,亦不怪后面的熊廷弼在湖广获得武解元后竟然还会选择弃武从文。 隔日,皇宫传召一位武进士和一位武生进宫。 从午门跟随小黄门进入,眼前豁然开朗,五座汉白玉金水桥横亘河道上,前面的广场则是一座雄伟的门楼。 武进士俞元赞跟朱祐樘其实有些渊源,其祖籍凤阳府,始祖俞敏跟随朱元璋打天下,以开国功臣袭皇州卫百户。 由于他从小习文,加上天资不算差,故而考取泉州府的生员功名。只是想要角逐举人功名几乎不可能,故而他参加了本届恩科武举。 得益于文考成绩优越,加上他从小勤于练习骑射,所以在此次恩科乡试、会试的表现不俗。 作为一个小小的世袭百户子弟能够走进紫禁城,这已经实现了祖辈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小门人在前面领路,突然间意识到不对劲,不由得停下脚步,显得疑惑地扭过头,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若说俞元赞心里还算有些底气和见过世面,但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连咽口水都费劲,走起路来更是哆哆嗦嗦。 作为最底层的百姓突然被召进皇宫面圣,林远扬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好了,甚至连走路都突然间不会了一般。 “我扶你!”俞元赞退了几步,伸手扶住林远扬道。 他跟一些眼高手低的武进士不同,对这帮武生并没有偏见。 恰恰相反,在此次会试比试过程中,他对这些有血性的底层百姓有了全新的认识,亦觉得大明军队确实需要补充这些新鲜血液。 林远扬看到伸手过来扶自己的俞元赞,先是微微错愕,而后便感激地笑道:“谢谢!” 武举地位低下的表现其实是全方面的,不仅没有金銮殿上唱名,而且召见他们的地点并非奉天殿,而是在华盖殿。 华盖殿,这是三大殿中央的宫殿。 朱祐樘来到殿中的龙椅坐下,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个人。 由于两人年纪和肤色的差距,一眼便知晓谁是武进士,谁又是武生。 后世早已经证明,想要真正实现强国梦,仅仅抓经济发展还是远远不够的,却还需要稳抓军事建设,而人才无疑是重中之重。 “草民扬州纤夫林远扬拜见陛下!”林元扬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显得十分激动地跪拜道。 他原是扬州府境内一个依靠拉纤赚取微薄收入糊口的穷人,只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能够前来京城参加武考。 现如今,他更是稀里糊涂地有幸见到了这位天子,这位在扬州府底层百姓中广受好评的大明新君。 朱祐樘看着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便淡淡地开口道:“林远扬,朕听闻你的那条大鱼不是钓的?” 俞元赞一直觉得自己疯狂撒鱼饵的做法不太妥,只是得知林远扬的做法后,嘴角不由得微微地抽搐了几下。 “草民昨日看着两条大鱼一直在草民眼前游过,便爬上旁边的柳树用身体去砸鱼!其实草民以前拉纤的时候,看到运河上出现一些蠢鱼,便会用石头去砸,但草民不砸皇宫的石头,所以只能用草民的身体,可惜跑了一条!不过草民将鱼砸晕后,便用鱼钓挂到鱼的嘴里,而那条鱼是用鱼线拖上来的,所以应该算是草民钓到的吧?”林远扬平日喜欢与人攀谈,而今显得表达清晰地汇报事情的经过道。 刘瑾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抽搐一下,眼前这个还真是一个莽夫,哪能这样干的?哪怕是砸晕鱼后再挂鱼钓,那亦不能算是钓上来的。 朱祐樘并没有急于表态,便扭头望向了林远扬旁边的俞元赞。 “微臣以为兵者,诡道也!今我方粮草充足,而敌寇匿于山林,当以诱之,再行歼之!今鱼饵虽有所耗费,但跟渔获相比,实为不亏也!”俞元赞发现朱祐樘望向自己,亦为昨日的不当之举解释道。 朱祐樘自然知道这是狡辩之词,便淡淡地表态道:“你们两人的做法虽有取巧之嫌,然于国而言,胜利即正义!汝等今后领兵,朕不会在意汝等的手段,然有一条当谨记!” “请陛下明示!”林远扬跟着俞元赞急忙表态道。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两个人身上,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道:“汝为大明利器,朕允你们为胜利不择手段,但大明利器不得伤我中国之民!” “微臣(草民)谨记!”俞元赞和林远扬都感受到朱祐樘的爱民之心,当即便是表态地道。 朱祐樘知道追逐胜利还得有底线,对两个人告诫完毕,便递给郭镛一个眼色。 郭镛宛如朱祐樘的蛔虫般,当即便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武进士俞元赞文有兵韬谋略,武能骑射杀敌,钦点为新科武状元,授职漕运正千户,钦此!” “微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俞元赞看到武状元真的砸在了自己的头上,当即便感激地道。 情况相似,林远扬虽然做法不当,但同样被朱祐樘授予武魁的功名。 朱祐樘虽然很希望眼前这两个被选出来的武状元和武魁做好表率作用,但亦明白事情不能期待太高,而今最重要还是确立武学的选才方式。 特别新增武生这个功名,其实是开辟了一条新的晋升通道,给天底下读不起书的华夏子弟一个做大将军的机会。 像本朝开国第二功臣常遇春,虽然常遇春不识字,但征战一生未尝败绩,常自称能以十万大军横扫天下。 即便现在明朝将领从小学了四书五经,读遍了兵法,还能写得一篇锦绣文章,但有谁能跟不识字的常遇春相提并论呢? 正是如此,他这个帝王要扫清士太夫阶层所设的门槛,力争能从不识字的群体中找到另一位常遇春。 “草……微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远扬得知自己成为武魁和漕运副千户,显得感激涕零地道。 自己活了将近半辈子,年少时不免有将军梦,特别自己从小的力气便远超常人。只是现实很骨感,他这一身天生的力气只能用来拉纤。 却是谁能料到,今年竟然遇到了这一场际遇,自己竟然从微不足道的纤夫得到了武魁的功名,而且还成为了漕运副千户。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像是做了一个梦。 朱祐樘望着这两个经自己恩科选出来的人才,亦是进行勉励道:“你们两人是朕恩科所选的武状元和武魁,今后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朕的脸面,还望汝等能成为将士表率,报效于大明朝廷!” “草……微臣谨记!”林远扬和俞元赞当即回应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完毕,便准备离开。 “陛下,草民有一请!”林远扬看到朱祐樘要离开,却是突然着急地道。 俞元赞不由得扭过头,显得困惑地望向林远扬。 朱祐樘虽然有意栽培武将,但亦是保持着威严地道:“何事?” “陛下,草民本是纤夫,原本是不打算参加武举的!只是我女儿年初被选中,而后还要送到京城,所以我不放心才报了武考来京!现在我女儿被送进宫里,草民想要跟我女儿见上一面,还请恩允!”林元扬宛如一个小话痨般,便将自己的企图说出来道。 事情倒是有些戏剧性,他本来是不打算参加武考,毕竟自己没有背景,且还需要拉纤养家,所以并不打算做这么奢侈的事情。 只是他的女儿突然被地方官府选上,而且还要送到京城。 他虽然有好几个儿子,但偏偏只有一个宝贝女儿,心里始终是放下不去,所以凭自己天生神力,便跑到县衙很轻松地舞动那八十斤大刀。 原本仅仅是想要通过官府报销吃食和路费赴京找女儿,结果他女儿被送进了皇宫,所以压根见不着自己的女儿。 咦? 刘瑾没有想到这个莽夫竟然是误打误撞混上武魁,更是没有想到这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竟然有一个被选进皇宫当秀女的女儿。 郭镛站在旁边,当即便是训斥地道:“放肆!宫里有宫中的规矩,你今已是大明的漕运副千户,岂可如此坏宫廷的规矩不成!” “我不是要坏规矩,只……只是我不太放心我女儿,怕……她过得不好!”林元扬连连解释地道。 郭镛维持皇家的威严,又进行训斥地道:“皇宫里面的宫人不愁吃穿,还有月钱可拿,你有何理由要担心?” “公公教训得是,是……是我犯糊涂了!”林远扬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主动认错地道。 朱祐樘给刘瑾一个眼色,便选择直接返回乾清宫。 现在三百秀女的角逐还在继续,只是现在最重要的并非皇后的人选,而今张罗迎娶伊克锡郡主事宜。 既然已经决定要将军事的打击目标放在西南,那么他便有必要跟蒙古尽快修复关系,同时将满都海最疼爱的女儿纳入皇宫。 日期已经敲定,他将在本月十四将伊克锡纳进宫中为妃。 随着武状元和武魁出炉,武进士和武生纷纷得到吏部授职。 跟武进士相比,武生的待遇明显是要差上很多,绝大多数的武生仅仅得到一个小旗的职位。只是从底层百姓到小旗,其实亦算是一个小小的跨越。 若研究本届恩科武进士和武生的去向,却不难看出主要的任职方向是漕运和沿海的二十四个海防要塞,弘治毅然是要兵指大海。 正当朝廷在将新鲜血液送到漕运和海防要塞之时,东海总督徐世英率船出海,来到了位于大明东海的参治岛。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东海之城,纷争在己 时值夏末,参治岛的树木郁郁葱葱。 虽然这座岛屿现在归朝鲜管辖,但由于历史遗留的原因,岛内人口结构十分的复杂,甚至朝鲜现在其实仅统治岛内的一部分区域。 首先是耽罗岛原住民,这座岛最早孕育出一个名为耽罗的国度,于唐时遣使入朝,麟德中,其国王来朝从帝至泰山。只是耽罗国实力过于弱小,后来被高丽国所灭。 其次是蒙古人,元朝击败高丽国的驻军,将耽罗岛收为本国版图,设立总管府,屯镇边军一千七百人。初为对日本远征的跳板,后演变成为重要的流放之岛。 而后是华夏人,明初并没有放弃耽罗岛,沿用元朝旧制,将耽罗视为流放之地,如将陈友谅之子陈理、明玉珍之子明升等流放耽罗岛。 朝鲜真正治理这里的时间大约是百年前,高丽于1392年派遣军队击败岛中的蒙古势力,取得耽罗岛的统治权,在济州牧内设大静及旌义二县。 只是这座岛的区域不可谓不大,统治情况类似于大明的海南岛。 朝鲜所设置的大静及旌义二县覆盖区域有限,不仅有耽罗的土著势力盘踞于汉拿山周边,而大明和蒙古的势力一直残存。 参治岛的东边是一片开阔的平原地带,水草特别肥美,故而很适合养马。 今年年初,大明朝廷派遣大批工匠前来,在这里修建一座码头和一座砖城,象征大明王朝的龙旗在这片土地高高扬起。 在明初之时,这座岛的归属权实质是大明,只是现在大明朝廷并没有将这座岛据为己有的打算。 朝阳初升,金灿灿的阳光从东边洒在这座绿意盎然的海岛上,岛中部的汉拿山向阳而生,东面山体生长着各色花朵。 一支船队在平静的海面画出一条洁白的痕迹,由西面的海域而来,然后徐徐地驶入海港中。 码头这里停泊着大大小小简陋的海船,这些海船大多都是由朝鲜半岛而来,载着人参、药材和皮货等商品。 虽然互市的日期要在中秋佳节之后,但很多朝鲜商人都选择提前到来。 任何时期的资本都是逐利的,很多精明的朝鲜商人都从次互市中看到商机,故而纷纷组建船队前来淘金。 跟蒙古的情况相似,朝鲜的手工业全面落后于大明,虽然不像蒙古那般受困于铁锅,但亦向往着大明精美的瓷器、丝绸和物美价廉的农具等商品,故而一直都渴望朝鲜能跟大明开通贸易。 由于大明采用海禁政策,以前只有前往京城的使团才有贸易机会,而普通的商人压根想都不敢想。 现在得知在参治岛开市后,他们都想要淘得第一桶金,故而纷纷派遣家奴或亲自前来。 “拜见大明皇帝!”朝鲜商人看到一众官员和将士都朝着那位持旨的人跪下,亦是纷纷跟着跪下来道。 锦衣百户持旨出现在码头上,便朗声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本朝与朝鲜国于参治岛互市,既恩泽于良藩,亦为两国互通有无,故遣贤臣驻于东海。定国公世子徐世英文有治理一方之才,武有中山王之遗风,故授职东海总督。凡我朝东海之臣民,悉听其令,钦此!” 徐世英此时已经换上明朝二品文官的官服,正是缓步从海船下来,眉目间多了一抹上位者的气息,这一路过来已经慢慢进入角色。 他终究已经不再是借助祖辈的荣耀,顶着定国公世子光环的武勋子弟,而是受到皇帝恩宠而被委任的东海总督。 此行带领一千军队由天津押粮和棉布而来,而他将代表大明入驻这里,成为整片东海真正的话事人。 “下官拜见总督大人!”四夷馆少卿李济光充当外交官是最先一批前来的,此刻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卑职拜见总督大人!”两千驻军已经先行到达这里驻扎,两位千户带领部将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徐世英的目光在几个官员中扫视一番,最后落到负责前来建城的刘柊禹身上道:“刘员外郎,大明在参治岛开港设城如期完工,你功不可没,此番辛苦你了!” “此乃下官职责所在!总督大人,还请入城验收吧!”刘柊禹虽然对东海总督选用武勋感到很意外,但显得公事公办地道。 受皇帝的信任,他此次被委派到参治岛开港设城,现在已经正式完工。 在理论上,只要这位新总督验收完毕,那么他便可以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工匠们返回京城交皇差了。 咦? 随行千户霍光明看到刘柊禹竟然是如此态度,仿若间感觉眼前这位工部员外郎十分不近人情,不由得扭头望了一眼徐世英。 徐世英听到刘柊禹的语气中透着冷漠,自然觉察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因考核出色而被陛下看重,但自己跟他并没有结怨,甚至都没什么交集。 徐世英并没有发怒,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好,请引路!” 新筑的大明城在前面的高坡之上,那里确实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地形,一条台阶从码头延伸到城门处。 来到城门前,眼前的城墙高一丈多,皆由青砖垒成,只是城门之上还没有命名。 徐世英知道现在的工部在贾俊的引领下,建筑方面的水准已经超越往日,而今看到这座新修的城池,亦是暗暗惊叹自己大明工匠的鬼斧神工。 从城门进入,再登上城头,看着城内鳞次栉比的房屋,顿时有一种身处大明内陆一个县城中的错觉。 这里城其实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毅然是一座军事向的大明城池。 在参观囤放物资的仓库后,又前去察看三千驻军的训练和布防工事,最后返回位于中央的总督府。 四夷馆少卿李济光显得十分的殷勤,却是充当了向导的角色。 刘柊禹是一个直肠子的年轻人,显得心直口快地道:“总督大人,下官在这里再留三日!你核定一下工部所绘的图纸,若你确定已经没有什么遗漏,下官便率工匠返回京城!只是你事后才发现出现什么疏漏,还有什么建筑物没有修建的,那便与我们工部无关了!” “刘柊禹,你这是什么话?这座城皆由你全权负责,若是出了问题,不找你找谁啊?”四夷馆少卿李济光一直看刘柊禹不顺眼,当即便严厉地责备道。 刘柊禹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亦是将声调提高道:“下官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现在你比对工部的图纸,若发现有什么遗漏,现在即刻弥补,咱们将权责敲定下来!若工匠回国再来一趟不易,现在有问题提前解决不好吗?咱们都是大明的臣子,别想着整天拖后腿,各自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不就行了吗?” “刘员外郎,注意你的身份,这么大声跟谁说话呢?”四夷馆少卿李济光的脸色顿时一寒,便大声地告诫道。 徐世英已经看出来,刘柊禹板着一张臭脸敢情不是冲着自己,而是他跟这位自恃官阶高的四夷馆少卿不对付。 只是刘柊禹的思路并没有错,自己现在认真比对验收,不说权责分明,而且真出了纰漏现在弥补的成本会低上很多。 徐世英不想介入两人的纷争,便进行表态道:“工部早前的图纸我已经看过,这里衣食住行都考虑得很充当!好,你给本督三日时间,本督再认真比对!若没有什么纰漏,本督便会用印,不会耽误你跟工匠回京!” “如此甚好!下官便回住处了,若有什么事,差人叫我即可!”刘柊禹没有搭理李济光,对徐世英拱手离开道。 “真不明白陛下怎么会重用这个愣头青!此人仗着陛下的恩宠,在这里谁都不放在眼里,还好马上就回去了!”四夷馆少卿李济光看着刘柊禹离开,便愤愤不平地咬舌头道。 啪! 突然间,一个清脆的耳光骤然响起。 众人纷纷寻声望过来,脸上不由得感到一阵愕然,却是惊讶地望向行凶者徐世英。 “你打我?”李济光捂着生疼的脸蛋,显得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道。 徐世英面对众人惊讶的目光,当即便沉着脸道:“自今日起,凡胆敢妄议陛下者,本督定杀无赦!” 且不说他从不怀疑陛下的用人眼光,像王越、刘忠和汪直哪个不是政绩卓越之人,甚至自己都是因陛下恩宠而重用的,啥时陛下用人需要眼前这个小小的四夷馆少卿来质疑了? “遵命!”在场的官员和将领都被徐世英震住了,当即纷纷恭敬地表态道。 李济光被打懵了,只是对方确确实实掌握着自己的生杀大权,便连连称是。 徐世英知道李济光其实是清流一派,虽然这帮清流嘴里一直说忠君爱国,但心里恐怕是痛恨屠杀他们清流的弘治。 在他们的观念中,恐怕陛下要重用徐溥、马文升和王恕,还有那位太监怀恩才是真正的圣明君主。 徐世英知道现在不宜小题大做,现在申明忠君的立场后,便淡淡地说道:“三位千户留下,其他人退下吧!” “是!”李济光虽然心有不愤,却是跟随大家纷纷拱手退下道。 “世子,听到是您过来,我跟陈山都不敢相信呢!”留下来的两位千户望向徐世英,显得喜不自禁地道。 徐世英看着留下来的三位千户,隐隐间觉得这其实都是朱祐樘的刻意安排。 眼前这三位千户都是自己祖上的旧部,世世代代一直亲近他们的定国公府,哪怕至今都有所联系。 现在朝廷将这三位千户安排担任东海卫千户,虽然不可能百分之一百效忠自己,但无疑有利于自己掌握这支驻军。 徐世英知道有些事情还得明确下来,便板着脸认真地告诫道:“今后我希望你们三个都记住一点!” “请世子明示!”三位千户交换一个眼色,当即便是恭敬地道。 徐世英望着三个人的脸,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们不是定国公府的旧部,而是我大明的东海卫千户,是要替大明捍卫东海的大明将领,明白了吗?” “是!世子!”三位千户心头一震,当即便响应道。 徐世英的眉头微微蹙起,便进行纠正道:“以后别再叫我世子,我现在是东海总督,是镇守东海的第一长官!” “是,总督大人!”三位千户感受眼前的世子确实不一样了,当即便改变称呼道。 徐世英知道不可能一下子抹掉定国公世子的痕迹,但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不仅仅是为了不被朝臣抓自己的小辫子,而且不能因为某一日他离开,结果这帮人不再服从于大明朝廷,忘记自己是大明将领的事实。 徐世英在纠正这帮人的称呼后,便进入东海总督角色并询问道:“刘柊禹和李济光究竟是什么矛盾?” “此事说来话长,起初是因为李济光想插手新鲜肉食供应,结果被刘柊禹拒绝了,而李济光自那时起便处处刁难刘柊禹!最近则是南山部的酋长之子送来一批油料,但南山部是朝鲜的叛民,从不肯向朝鲜纳税,李济光以此为由将人抓了,还通知济州牧派人过来将人带走!”陈山是年龄最长的,便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道。 旁边的千户亦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其实这事还是刘柊禹做的对!像早前的新鲜肉食,南山部这边给的价格实惠且肉质新鲜,因何还要从济州牧那边买高价肉呢?” “这油料也是一个样!济州牧压根不许普通百姓往我们这里送,他却是想要垄断卖高价,只是刘柊禹一直只要他们一小部分,而大部分还是从南山部落那边购进来!此次南山部的人直接送到联合城,结果被李济光领着人抓了起来!”陈山进行补充道。 徐世英理清了事情的经过,便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南山部的酋长之子现在在哪里?” “济州牧的人今天一大早便过来,现在应该将人押出城了!”陈山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如实地汇报道。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内外兼治,帝喜为上 朝鲜是一个崇文的儒家国度,特别开国君主是武将政变夺取政权,故而亦学习宋朝走重文轻武的路线。 参治岛位于朝鲜半岛的南边海域,派遣驻军过多容易出现军阀自立,但派遣军队过少则不利于政府制夷。 对统治者而言,自然不希望出现军阀自立的情况出现,所以历代的济州牧守都不会拥有太多的军权。 正是如此,虽然百年前派大军成功讨伐牧胡,但牧胡的势力一直残留,甚至耽罗的土著居民一直繁衍至今。 现任济州牧守李准宾是一个有雄心的官员,到任之后便瞄准岛上的残存势力,试图将耽罗土著、蒙古遗民和华夏遗民通通除掉。 如今明军突然入驻参治岛,他的心里不由得打起了如意算盘。 既然自己的军队无法剿灭牧胡等势力,为何不利用这支明军相助自己,将那些异族彻底清理干净呢? 李准宾知道只要自己将这个事情办妥,那么自己不仅是光耀门楣,亦将凭着这份功绩返回王都出任要职。 他的嘴里轻哼着小曲,昨晚小娘子的皮肤是真嫩,以致现在脚还有些不稳,便依靠在屋前的走道中歇息。 “牧守大人!”两個衙差从院门走进来,显得忐忑不安的模样。 李准宾轻瞥一眼这两个带刀心腹,顿时蹙起眉头询问道:“我不是让你们今天去提人,怎么空着手回来了?” “我们都已经将人押出城了,结果被明军又给截了回去!”一个脸上长痣的青年男子哭丧着脸解释道。 李准宾的眉头微蹙,显得不解地自语道:“李济光这是唱哪一出?莫非以为睡我的女人是白睡了?” “牧守大人,此事好像不是李济光干的,而是新来总督的命令!”另一个显得机灵的年轻人解释道。 李准宾当即打起精神,便抬起头进行求证道:“大明的总督来了?” 虽然自己略施美人计便将李济光拿下,但李济光终究只是大明的交涉官,而真正的话事人其实是那一位即将委托过来的总督。 “对,他们的总督来了,我们还偷偷瞧了一眼,那个总督还很年轻!”那个脸上长痣的青年男子急忙点头道。 李准宾霍地站起来,便下达命令道:“快,备马,将金媚儿叫上,本官要亲自去会见这位总督!” 大明城,总督府。 徐世英正在这里慢悠悠地喝茶,在得知南山部落的遭遇后,便让陈山前去将人夺了回来,而今人已经送到自己的面前。 南山部落酋长的儿子是一个身体结实的年轻人,正是赤着上半身和脚丫,脸上写满着一种不服和愤怒。33 徐世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一个年轻的土著人,便慢慢地开口询问道:“我乃大明新任东海总督,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的大明名字叫刘汉!”刘汉的皮肤晒得很黑,便操着生硬的汉语回答道。 徐世英端起冒着热气的茶杯,不由得轻轻地点头道:“刘汉?这是一个好名字!” “你们此次做法不地道,要杀要剐随你们!”刘汉的下巴微扬,显得不畏生死地道。 徐世英本质上还是属于武将的一员,发现这个年轻人有几分意思,单是这份勇气便比很多人要强上不少。 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口闪进来一道黑影。 身穿四品官服的李济光显得火急火燎的模样,闯进这里便是埋怨道:“总督大人,你怎么将人截回来了?” 陈山看着李济光不经通禀便闯进来,不由得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徐世英喝了一口微烫的茶水,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怎么?李大人,本督还不能将人截回来吗?” “不是!只是您这个做法无法向济州牧守交代啊!”李济光急忙进行摇头,便认真地指出害处道。 徐世英的眼睛当即闪过一抹怒意,便强压心中的怒火道:“交代?李大人,你难道忘了伱是食哪一朝的俸禄了吗?” 虽然他知道文官儒弱,但万万没有想到已经儒弱到这种地步。 一个小小的济州牧充其量对应的是琼州岛的琼州知府,结果这个人竟然做事还考虑那位济州牧守的反应,简直是想要将大明的脸面丢尽。 “总督大人,你误会下官的意思了!咱们现在初来乍到,当跟朝鲜方面搞好关系,而今将人送过去有益于咱们和睦相处!”李济光感受到徐世英的怒意,便为自己的言行解释道。 徐世英将最后一口茶送到嘴边,显得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李大人,你当真是为了我大明着想?” “总督大人,下官是大明的臣子,自然是在替大明着想!”李济光显得理所当然地表态道。 徐世英将最后一口茶品喝下,便是望着他的眼睛道:“李大人,你是不是还想要游说本督出兵助济州牧守一起剿灭汉拿山那帮胡牧呢?” “呃……下官原本想要迟些说,但既然总督大人已经提起,那现在便说了吧!那帮胡牧是朝鲜的心头之患,将来亦会威胁到咱们驻地的安危,所以恳求总督大人出兵将那伙胡牧剿灭!”李济光显得一本正经地表态道。 徐世英将茶杯轻轻放下,便寒着脸道:“如此说来,据说你收了济州牧守的贿赂,此事是真的了!” 陈山一直盯着李济光,若不是提前已经知道这人的真面目,自己还真要被他这副忧国忧民的表面所蒙骗了。 “总督大人,这是不是刘柊禹在构陷下官?本官入仕已经将近二十载,一直是两袖清风、官清如水,绝对不可能做贪赃枉法之事!”李济光先是一愣,旋即便直呼冤枉地道。 正是这时,东海卫千户霍光明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然后将一包金银珠宝直接抛到了李济光的面前道:“李大人,这都是在你的住所搜到的,你还要狡辩吗?” 那包金银珠宝落在地面上,里面当即散出一片珠光宝气。 李济光看到地上散落的金银珠宝,双腿顿时一软,便跌坐在地上,却是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被洞悉。 原本他亦是想老老实实做一个交涉官员,只是奈何李准宾推过来的女子太香,而给的金银珠宝太多。 李济光知道自己这个贪墨的行径可大可小,当即爬过去抱着徐世英的腿表忠道:“世子,请饶命!下官愿意将所有金银都给你,以后亦对你唯命是从,还请饶过下官这一回吧!” 说着,哭得是梨花带雨,显得是那般的伤心。 刘汉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看到这个下令绑自己的大明官员突然变得如此狼狈,心里不由得暗自解气。 徐世英自然不可能会心动,而这种文人亦不可能真正效忠自己,显得面无表情地道:“你刚刚不是说官清似水吗?来人,拖下去,先关起来!” “是!”霍光明带人上前,当即便将李济光强行拖走道。 李济光看到徐世英如此无情,却是恼羞成恼地道:“徐世英,咱们等着瞧,老夫在京城不是没有靠山!” 徐世英压根没有将李济光的威胁放在心上,目光重新落回到刘汉身上道:“本督不会杀你!此次让你受惊,作为补偿,你想要什么?” “要什么都可以?”刘汉的眼睛微亮,当即便是询问道。 徐世英意识到自己不能什么都给,当即便警惕地道:“这得看你想要什么了!” “我想要你们的一把刀!”刘汉指着陈山腰间的刀,当即便大胆地索要道。 虽然他们南山部落悍不畏死,但所拥有的铁器很有限,别说用来对付朝鲜官兵,哪怕平日打猎都不够用。 “放肆,这刀岂是你们能要的吗?”陈山当伸手护住自己的腰刀,当即大声地训斥道。 “真的不行吗?”刘汉的眼睛的亮光消失,显得失望地道。 徐世英稍作犹豫,便进行表态地道:“给你可以,但你不可以用来对付我们大明人,你能做到吗?” “好,我可以用南山部落的名义发誓,绝不拿它对付你们汉人!”刘汉很是爽快地答应,便举手认真地起誓道。 徐世英自然知道军刀作为军需品,其实不宜供给夷族。 只是区区一把刀具压根不算事,这刀具顶多是给南山部落增加一点自卫能力罢了,何况南山部落终究不是蒙古人。 退一万步来讲,真要头疼其实是朝鲜的官兵,跟自己所率领的东海总督府压根没有什么关系,何况自己拥有的三千精兵足可以横扫整座参治岛。 刘汉拿着一把大明军刀欢天喜地地离开,刘柊禹便来到了这里。 刘柊禹原以为徐世英跟李济光是一路的,但现在意识到自己猜错了,便是走进来询问道:“总督大人,你抓了李济光!” “刘大人,这有何问题?”徐世英已经融入东海总督的角色,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刘柊禹没想到事情竟然是真的,便认真地询问道:“不知你打算怎么处置呢?” “按说应该是押回京城候审,但他刚刚宣称京城有后台,而本督现在需要立威,所以本督决定直接斩了!”徐世英将心里的决定说出来道。 刘柊禹的眼睛不由得一瞪,便是认真地提醒道:“这……不太好吧!你将人杀了,京城那边恐怕有非议,而且李济光在京城的人脉颇广!” “本督是来做事的!这棉布和物资换回物资才是优先考虑的事情,李济光犯下的罪名终究是要斩,而今在这里斩杀有利于警醒其他人,因何不为呢?”徐世英却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便是认真地反问道。 刘柊禹轻轻点头认可徐世英的做法,亦是发出感慨地道:“朝廷花费这么大力气在这里建城,确实要换取一些回报!” “本督听说你不仅跟南山部落的关系处得不错,还跟牧胡有往来?上次换的几匹良匹拉石头好用吗?”徐世英发现刘柊禹是一个务实的官员,当即认真地询问道。 刘柊禹想到南山部落早前的遭遇,当即便是警惕地道:“若是总督大人想要下官将他们诱过来剿灭,请恕难从命!此次工部在这里建城开港,济州牧守阻挠良多,所幸有南山部落和牧胡跟我方以物易物,这才不误工程,下官绝不做恩将仇报之事!” “李大人,本督因何要杀牧胡?”徐世英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进行反问道。 刘柊禹打量着徐英,便将心里所想说出来道:“他们为朝鲜所不容,而济州牧守一直想要将他们歼灭!” “呵呵……济州牧守要围剿牧胡,这跟我大明有何干系?”徐世英望着刘柊禹的眼睛,却是认真地反问道。 刘柊禹的眉头蹙起,发现自己早前似乎是受到李济光的影响,不由得哑口无言起来。 “咱们大明来东海主要是用棉布换物资的,譬如京营现在缺马!你说本督是帮朝鲜杀了牧胡,陛下会高兴呢?还是本督从牧胡手里换取一批良马回去,陛下高兴呢?”徐世英的笑意渐浓,便认真地反问道。 刘柊禹的眉头蹙得更紧,显得若有所悟地道:“陛下心怀天下和百姓,亦是一个务实的人,自然是希望得到良马!” “李大人,你现在还觉得本督要杀牧胡了吗?”徐世英端起茶盏,便微笑着反问道。 刘柊禹轻轻地摇头,便是认真地说道:“总督大人,你是想跟牧胡做买卖!” “错!” “错?” “本督不仅是要跟牧胡,而是要跟参治岛所有人都做买卖!”徐世英喝了一口茶水,眼睛显得十分坚定地道。 他已经慢慢理解朱祐樘的心思,其实夺下这个参治岛对国家并无太大的益处,而今只有用棉布换取物资才是重中之重。 不仅是参治岛上出产的良马,还有南山部落的海产品,甚至岛上的男人和女人,却通通都是他的猎物。 第二天的时候,刘柊禹便亲自前去跟南山部落和牧胡取得了联系。 正当参治岛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展海上贸易的时候,大明西南边陲同样出现了动静,王越亲自前往粤西地区备战。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一十七章 春种恶果,祸于南端 大明南端,雷州半岛。 雷州城坐落在半岛的腹地,南有南渡河,西有西湖,东则濒临广州湾,北自然是接壤大陆的粤西板块。 由于这里的辖区有珠池和盐场,又是前往琼州岛的必经之路,加上土地肥沃,故而这里的商贸还算发达。 经过岁月的洗礼,坐落在边陲之地的这座古城并不显陈旧,古宅和古街反倒多了一种古色古香的风貌。 “还说是翰林老爷呢!下手怎么能这么重?” “就是,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气煞老娘了!” “皇帝压根不该将他贬官,当初便应该将他一刀砍了!” …… 怡红楼的几个姑娘走进其中一个房间,看到同伴正在床角哭哭啼啼,而手脚上有几道清晰可见的鞭痕,便是七嘴八舌地愤愤不平道。 那个模样俊俏的小姑娘的脸上有伤,在看到同伴进来后,突然抱住一个年龄大点的姑娘痛哭起来。 “行了,人家是给了银子的,小丽快给小桃上点药!”老鸨看到自家姑娘受这个罪,亦是心疼地安排道。 小丽拿起桌面上的那瓶药走过来,仍是不愤地道:“有几个臭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他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广潮北街显得十分的热闹,这里跟北面的朝天门相连,很多前来的旅客都会选择就近入住,怡红楼正是坐落在这里。 在楼下的姑娘正在喋喋不休的时候,一个英俊的青年男子拿着一个酒壶,显得摇摇晃晃地离开怡红楼。 这个青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贬到雷州的原翰林检讨杨廷和。 自从被贬官后,他不需要再伪装成道德君子,在这里则是显露了本性。只是任谁都想不到,命运的改变会让一位道德楷模成为了真小人。 杨廷和已经不再是香袋挂腰的谦谦君子,如今彰显几分放浪形骸的隐士风范,九品官服松松垮垮的模样,浑身散着一股浓浓的酒味。 一对母女恰好迎面走来,在嗅到杨廷和身上那股难闻的酒味后,便纷纷捏住鼻子打量这个喝醉了的官员。 “该死,该死,所有的妓女都该下地狱,因何要害我?”杨廷和在怡红楼发泄完毕后,心里头似乎不解气,显得一阵咬牙切齿地怒声道。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几个月,但每每想起那段遭遇,至今都无法释怀。 他本是人中龙凤,若是没有偏差的话,自己不仅会入阁拜相,而且还会成为文官集团未来的领袖。 只是自己不过因为升官受挫而到教坊司喝闷酒,结果竟然被那个想不开的官妓所累,致使自己从上天掉到了地下,来到大明大陆最南端担任一个微不足道的仓大使。 虽然那个官妓已经死了,但每每想到那个女人毁掉自己的大好前途,他是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挖出来鞭尸。 现在自己最大的娱乐便是来到这个怡红楼,拿这些女人出气,发泄心中的那份恨意。 “官老爷,要不要试一试烤鱼,听说京城的达官贵人都在吃,据说陛下都吃呢!”一个卖烤鱼的摊主上前,显得热情地推荐道。 杨廷和听到那两个字,不由得想到那个坐在奉天门下掌握一切的年轻人,便勃然大怒地一把推开摊主道:“滚开!” 由于犯忌讳,所以他不好将自己遭遇的罪因推到那个人身上。 只是自己明明没有杀人,顶多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结果那个人竟然将自己贬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若是自己执史笔,必定要让那个人成为华夏第一大昏君。 即便是那个人喜欢吃又怎么样?自己不仅不会吃这狗屁的烤鱼,而且还要往烤鱼吐上口水和踩上两脚。 卖烤鱼的摊主已经将近六十岁,结果被突然一推,重心不稳便摔倒在地,手肘在青砖上磕破了一块皮。 “小心!” “这人是谁,岂能如此?” “如此欺压良善,真该将他送官!” …… 周围的人看到摊主被推倒在地,几个食客便是上前扶起,却是纷纷谴责地道。 “小声点,那个人,咱们惹不起!”旁边一个摊主过来帮忙,亦是露出自己早前受伤的手肘,却是无奈地摇头道。 虽然粮官在官场不值一提,但在百姓眼里还是不能招惹的存在。 何况这位仓大使是翰林院出身,而且还得到雷州知府大人的青睐,而且人家岳父和老爹都是大明正儿八经的进士官。 “什么翰林老爷,我呸!”一个壮汉看着杨廷和远去的方向,当即愤愤地吐口沫道。 雷州城说小不小,但说大亦不大。 原本很多人对这位被贬下来的翰林老爷感到很惊奇,但在看到杨廷和的种种行为后,却是刷新了他们对翰林老爷的认知。 以前他们都以为翰林老爷都是谦谦君子,但现在却知道其实都是伪君子,做的事情比真小人还要恶心百倍。 只能说,若他们身处社会最顶端则每一个都是扬善除恶的谦谦君子,只是轮到他们堕落底层则比谁都邪恶。 或许正印证了那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杨廷和原来顺风顺水的人生改变后,那位“位极人臣却关心民生且劝武宗修德”的道德楷模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位为恶一方的官二代仓大使。 “我听说他不仅拿怡红楼的姑娘出气,还对他家的娘子动手了呢!” “堂堂的翰林官竟然拿自己老婆出气,这算什么出息,他真敢直谏皇帝?” “纠正一下,他现在已经不是翰林官,而且听说是因为间接害死人才被皇帝贬下来的!” …… 在场的百姓看着杨廷和远去,对这个被贬的翰林老爷已经没有了同情心,却是在这里议论纷纷地道。 城西,雷州府常平仓,这是官家储粮的所在。 杨廷和被贬为正九品的仓大使,但这个官职亦是关乎重大,毕竟一旦闹饥荒全府百姓都指望这里的储粮。 粮仓侧门值房走出一个书吏,显得着急地汇报道:“大人,卑职只要去寻你呢!刚刚府尊大人来令,让你速速前去朝天门,总督大人今日驾临雷州!” “那个跟阉竖狼狈为奸之人迎他做甚?你去跟府尊大人说本官身体有恙,便不跟他一同前去迎接了!”杨廷和对王越感到一阵不屑,便进行吩咐道。 书吏艰难地咽了咽吐沫,便认真地提醒道:“大人,那可以咱们的总督大人,总督大人还奉旨总理盐政,您不去恐怕不合适吧?” “废什么话!你去跟林知府说一声就行,他自会帮本官圆场!”杨廷和显得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便朝着前面的竹椅走过去道。 书吏看到杨廷和在值房里面的竹椅刚躺下便呼呼地睡着了,便只好硬着头皮前去传话了。 整个大明恐怕亦是这位翰林院出身的仓大使才能有如此的胆量,面对身怀钦差身份的总督驾临,竟然敢不前去城门相迎。 正当杨廷和呼呼大睡的时候,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由北向南而来。 王越虽然是文官,但在边塞那些年早已经养成骑马的习惯,而今直接带领锦衣百户陆松等人急速地骑马而来。 “这便是雷州城了吗?” “还别说,这座城还挺雄伟的!” “废话,这可是大明的府城,苏东坡都在这里呆过呢!” …… 王煜和胡军远远看到横亘在官道前方的雷州城,面对这一座坚固异常的城池,亦是纷纷品头论足地道。 从去年的安陆启程,他们由西往东到了扬州府,而后南下到武昌解决王华贪墨军饷案,最后到了广州府,现在由东往西来到了粤西地区。 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在这一场场风波中得到成长,特别王煜和胡军的眼睛中透着一种跟年纪不相符的坚毅。 “下官雷州知府林青峰率众僚恭迎总督大人驾临!”雷州知府林青峰率领一众府衙官员和海康县全体官员恭候在这里多时,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杨廷和躺在竹椅上呼呼大睡,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做了一个美梦。 梦中,他的老师刘吉成为了当朝首辅,看重他的徐溥亦是入阁拜相,他不仅没有被贬,而且还被老师安排进入东宫成为了太子的老师。 身为太子的老师不仅要向太子灌输儒家的那一套贤君思想,而且要近距离地观察这位太子,以期将来能够便于操控。 至于那位不受控的帝王弘治,就在太子八岁的那一年,一个太医给弘治送去一碗汤道:“喝吧!” 哗啦! 杨廷和最是得意的时候,一盆冷水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却是将他半个身子都浇湿了,致使他亦是意识到刚刚是一场梦。 正当他恼怒地寻找始作俑者的时候,却见泼水的是一个年轻人,但年轻人身旁则是站着一众官员。 “杨大使,快将粮仓的门打开!”雷州知府林青峰的脸色很是难看,对悠悠醒来的杨廷和板着脸道。 虽然他惧畏于杨廷和身后的势力,但自己前两天就明明强调总督大人会过来,结果这个人竟然还胆敢白日喝酒误事。 “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粮仓大门打开,我家大人要查库!”陆松将杨廷和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公事公办地催促道。 杨廷和暗暗咽下了这一口气,便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却是发现腰间的钥匙竟然不见了,心里不由得一慌。 “大人,钥匙您不是藏在这个砖头下吗?您说这样不易被人偷!”那个书吏看到杨廷和习惯摸腰间的动作,便认真地提醒道。 杨廷和这才猛然想起,自从上次丢过钥匙后,自己竟然是悄悄将钥匙藏起来了。他拿开前面那块砖头,一把钥匙结果被压在下面。 “你们给本督仔细盘算,务必要跟账本能对得上!”王越深知现在查清粮食的重要性,当即便认真地叮嘱道。 此时随行除了钦差卫队外,还有一帮会计。这帮人每个都是算术的好手,只是跟后世只会算账的会计不同,这帮人不仅仅会算账,而且还能亲自动手干活。 粮仓的进账和出账都有记录,而今年并没有灾情,加上夏粮早已经征收完毕,通常这个时候的粮仓都很夯实。 王越亲自带着自己的人走进了粮仓,为了防止淋雨和火灾,粮仓已经分成了大大小小的粮池,每个粮池储存几石到几十石不等。 一行人刚刚走进这里,便是一阵米香扑面而来。 “爷爷,你快过来看!” “这上面只有一层精米!” “这下面全都是沙石,这是怎么回事?” …… 在还没有开始称量和统计的时候,王煜等人按惯例核查米粮的质量,结果发现这里的粮池竟然只有一层精米。 王越扒开精米从下面抓起一把沙石,当即愤怒地询问道:“来人,锁拿林知府!” “总督大人,冤枉啊!这米粮一直都好端端的,下官亦不晓得会是这样,还请大人明察啊!”雷州知府林青峰被拖了过来,当即便是惊慌地道。 “总督大人,仓大使一直有酗酒的毛病!会不会是他监守不力,致使米粮被盗亦是不晓!”海康知县却是指着门外道。 王越的脸色一敛,虽然隐隐间觉得问题恐怕没表面这么简单,但那位仓大使酗酒是自己亲眼所见,且自己其实还见到过这位仓大使。 “下官确是有些疏漏,少了五百石粮吗?下官家中还有一些薄资,给下官三日时间,下官买回来填补缺粮便是!”杨廷和知道能用钱解决都不算是,当即便准备弥补道。 王越眯眼望着眼前浑身酒气的青年男子,便是沉着脸道:“你以为是五百石粮的事情吗?” “王总督,这么小的事情,用得着如此小题大作吗?下官用自己的私财填补空额,岂不两全其美!”杨廷和隐隐觉得王越故意针对自己,当即便是愤愤地道。 王越深深地望了一眼杨廷和,却是做出某个决定地命令道:“来人,搭刑台!”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无廷和,王越献策 在原来的备战计划中,自己要前来确保粤西四府的粮仓夯实,让这里成为征南军的重要的后勤保障。 只是事情的真实情况不容乐观,这粤西终究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而今雷州府的粮仓竟然数额严重缩水。 虽然可以通过官府购买粮食来解决,但这样做不仅会将粮食的价格抬高而不利于民生,而且还会抢占粤西的粮食。 亦是如此,最好的情况并没有出现,而今备战需要从长计议。 杨廷和倒好,作为堂堂清廉著称的翰林官,还是文官集团所栽培的接班人,结果连一个小小的粮仓都管不好。 且不说现在已经影响到朝廷的备战大计,单是如此渎职,自己便有足够的理由将杨廷和碎尸万段。 八月的雷州半岛,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镇中西街,刑台上。 杨廷和仍旧穿着那一套九品官服,身上还散着一股浓浓的酒气,却是被陆松宛如拎小鸡般带到这里。 “老夫总算开眼了!” “我呸!总算是恶有恶报了!” “还好被贬下来了,这样人当宰相定不会让百姓过好日子!” …… 雷州城的百姓四面八方赶过来,在看到被押在刑台上的人正是杨廷和后,却是纷纷进行谴责地道。 杨廷和的名声在雷州城早已经臭大街了,只是奈何他终究是朝廷命官,而且被雷州知府视为上宾,故而大家是敢怒不敢言。 只是天理昭昭,闻名天下的王砍头前来雷州府,却是要斩杀这个不可一世的仓大使。 杨廷和被押到这里仍旧不觉得自己做错,显得怒不可遏地质问道:“王越,你为了区区五百石粮便斩了我,当真不怕史笔如铁吗?” 旁边的陆松眉头微蹙,这种威胁的话似乎在哪里已经听到过。 “你是觉得五百石粮少,还是因为你是杨廷和,本督便不该斩了?”王越端坐在监斩台上,却是板着脸反问道。 这一路自己斩过不少官员,或是求饶或是威胁,但很少像杨廷和这种都已经死到临头竟然还没有认识到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平常仓是地方百姓渡过灾情的保障,只是这个人不守门粮仓大门则罢,连自己所管的粮食被换成沙石都不知,简直就该千刀万剐。 一旦雷州府遇上重大灾情,结果到那个时候才发现粮仓的粮食是沙石,那个时候该要害死多少人。 这一次斩杀杨廷和,既是自己作为两广总督的责任,亦是因为他耽搁了朝廷备战,更是为了给雷州百姓一个交代。 杨廷和挣扎着要起来,结果被按住,但还是愤愤地道:“我是成化十四年的庶吉士,以庶吉士第一名就职翰林院,乃是大明少有的治国之才!今因五百石粮斩吾,汝不怕后世笑矣?” 咦? 雷州知府林青书等官员听到这一番话,发现还真有几分道理。如此的人才,还真不应该为了区区五百石粮便斩了。 “杨廷和,若你真如你自己所说那般有本事,能够凭空变出一批粮食,本督或可轻饶于你!只是你至今都认识不到自己所犯的错误,不清楚你所看管常平仓多重要,怕至今还以为皇帝因你间接害死官妓而贬你是错误的吧?”王越发现杨廷和便是自视甚高的典型翰林院,当即便大声地质问道。 “啊?因间接害死官妓而被贬官?” “大家一直不是说他因直谏皇帝被贬吗?” “那些话听一听便好,老娘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鸟!” “直谏?他定然是为往自己脸上贴金编的,难怪对我们怡红楼的姐妹这么狠!” …… 在场的百姓从王越得知杨廷和被贬的真相,无疑算是正式推翻早前盛传直谏皇帝而贬的谎言,故而大家又纷纷地谴责道。 终究是偏远之所,杨廷和贬到雷州的时候,确确实实是撒了谎,只说自己是因直谏皇帝而被贬谪。 地方终究是官绅阶层的天下,似乎只要是跟皇帝唱反调的官员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官,而因直谏而被贬的杨廷和自然不例外。 只是谎言终究被戳穿,杨廷和最后一张遮羞布被扯了下来。 杨廷和看到王越亲手撕掉自己的遮羞布,感受到周围纷纷投来嫌弃的目光,便阴沉着脸质问道:“我的案子自然会有人帮我清洗,但你是真想要在青史留下恶名吗?” “我王越为官以来一心为民,而当今陛下更是罕见的贤主明君,所做所为皆为中国开盛世。今日本督斩你,用的是大明律法,后人何以笑乎?”王越朝着北边拱了拱手,显得正义凛然地反问道。 在场的百姓虽然早已经听闻过王越的名声,而今看到王越的所言所行,真切地感受到这确实是一位替百姓做实事的好官。 “本督不会理会青史,从安陆州复起之时,便不会在意这些虚名!今,本督要用你的人头,告诫天下百官!朝廷的米粮别说五百石,哪怕是十石八石,亦得人头落地!”王越的目光落向杨廷和,显得异常坚定地道。 雷州知府林青书等官员悉数到场,在听到这一番话后,便默默地缩了缩脑袋,很是担心那把斩刀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斩!”王越不等杨廷和辩解,当即便丢下令签道。 “疯了,疯了,肯定疯了,怎么能因这点事情斩我?”杨廷和被牢牢按在案上,顿时十分惊慌地道。 直到现在,他仍旧不明白。明明只是区区五百石,而且自己完全有财力可以填补空缺,结果这个王越还是要将自己斩了。 若是追根溯源的话,症结恐怕还是在京城,还是在那位官妓的身上。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官妓,不是陛下小题大做,那么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翰林官,是各方所重点培养的继承人。 只是现在自己终究丢失了官职,既不是当朝首辅最倚重的同乡后辈,亦不是当朝次辅最引以为傲的得意门生。 死吧! 堂下的百姓望向正在行刑的百姓,而怡红楼的姑娘全都来了,此时却是没有丝毫同情地许愿地道。 只能说,杨廷和高高在上太长时间了。 他出身于四川杨氏大族,年纪轻轻便中了举,在京城的国子监读书期间更是得到时任国子监丞的岳父青睐。 至于进入官场后,他更是如鱼得水,跟三位当朝大佬都结下了亲密的关系。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必定能够继承文官集团的政治资源成为帝师和领袖,从而代表官绅阶层限制住皇权,跟全天下的官绅一起共享这太平之福。 噗! 刀锋闪过,一道鲜血高高溅起。 历史终究还是改变了,文官集团所重点领袖的末来领袖在被贬后,竟然连一个仓大使都无法胜任,而今死在王越的刀下。 杨廷和的人头滚落在地,眼睛睁得大大的。 直到此时此刻,他仍是不敢相信,他是这时代的人中龙凤,结果竟然会死在这个被文官集团所排挤的王越手上。 “死了!” “真的死了!” “罪有应得,这就是报应!” …… 围观的百姓看到杨廷和的人头滚落下来,初时看到那颗人头显得有点害怕,但旋即便纷纷解气道。 仓库的那个吏员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头,而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雷州知府林青书等人看到杨廷和被斩,似乎是悬着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一般,却是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夜幕降临,整个雷州城笼罩在淡淡的夜色之中。 由于本月便是中秋佳节,那轮残月显得格外皎洁,淡淡的月光正洒在这一座坐落在雷州半岛的古城中。 雷州府衙的灯火通明,今晚的寅宾馆显得很热闹。 王越静静地坐在灯下翻阅雷州府的粮税情况,虽然斩杀杨廷和能警示天下粮官,但现在所面临的问题还得着手解决。 当务之急是筹集到足够的粮食,若朝廷决定即刻征讨安南黎朝,那么这四府的存粮便可以成为军粮。 “爷爷,我看那个杨廷和不像是贪墨库粮的人!”王煜显得越发的成熟,却是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王越发现雷州府的税粮并不乐观,这里似乎同样需要清丈田亩,却是淡淡地说道:“我此次斩的不是他贪墨库粮,斩的是他渎职!” 他自然看得出杨廷和没有贪,但堂堂的储相之才竟然如此玩忽职守,而今更是影响大明的备战大计,自己如何还能轻饶? 有关备战的事情,他其实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之所以选择第一站来到雷州府,未尝不是因为这里的仓大使是杨廷和,却是想要在这里开一个好头。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杨廷和所看守的雷州府的常平仓出了重大缺额,而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若雷州府的常平仓出问题,那么其他三府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而四府常平仓的问题很可能是历史遗留问题。 正是如此,他需要通过斩杀杨廷和来告诫其他三府的仓大使,同样是向世人表明他对常平仓缺额的态度。 “爷爷,杨廷和跟首辅和次辅都有关系,你这样做会不会招来麻烦?”王煜犹豫了一下,显得担忧地询问道。 王越自然是知道杨廷和的背景,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你太高看杨廷和了!杨廷和不过是某些人所培养的接班人,现在杨廷和被皇帝贬到雷州府,且杨廷和在京城所犯的事情终究是一个污点,所以他其实早已经成为了弃子!至于会不会有人针对我,这些年想要针对我的官员还少吗?” “只要皇帝一直信任爷爷,那些人通通都是跳梁小丑!”王煜听到这一番解释,便兴奋地点头道。 王越能够感受到皇帝对自己的那份信任,只是想到现在所面临的粮食问题,不由得暗暗感到头痛起来地道:“咱们安心为民做事即可!你跟胡军早些休息,明日清晨便动身前往廉州府,那边恐怕得杀一批官员了!” “好!”王煜知道他们的使命便是斩杀那些贪官污吏,当即便答应下来道。 王越看到孙子离开后,便取出一份空白的密折,却是准备将这里的情况如实汇报。 虽然他不像汪直那般勤快向皇帝写密折,但一些重要的事情还是要进行汇报,特别自己斩杀杨廷和终究是斩了文官集团所悉心培养的接班人。 王越在将事情汇报完毕后,便是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却是打算通过粤盐来解决现在粤西所面临的粮食问题。 新朝以来,整顿盐政可以说是一个妙笔。 粤盐的开中法发展至今,其实同样受阻,很多粤盐商联合起来倒逼朝廷改用折色的方式出售盐引。 所幸,现在朝廷表明继续采用开中法的强硬表态,加上自己整顿淮盐取得成功,致使粤盐商群体明显是老实下来。 他此次来到广州整理盐政之时,粤盐的开中法已经逐渐恢复,所以朝廷可以通过开中法来解决现在粤西的粮食问题。 若运用得当的话,不仅可以夯实粤西四府的粮仓,而且还可以在发动战争之时,由盐商从各地将粮食送到边仓。 当然,粤盐的所销售区域还是太小了,仅仅包含广东和广西几个府,以现在粤盐的体量还不足以干这么多事情。 王越在看到这里的问题后,便决定上疏向朝廷提议将粤盐的销售区域扩大开来,让粤盐引变得更加值钱。 其实这个提案有一点私心,在所奏扩大的区域中,他将安陆州给添加进去,无疑算是完成当初为百姓打下盐价的承诺。 只是这个举措是于国于民,毕竟从扬州将淮盐送到湖广的安陆州销售的运输费用过高,却是不如将湖广南部给接壤的粤盐。 王越不确定皇帝是否会采纳自己的提案,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已经算是此次备考的最好解决方法。 次日清晨,淡淡的白雾还笼罩在雷州城中。 王煜和胡军一大早便匆匆赶往廉州城,而锦衣百户张采则是将王越的信件送到了塘站。 大明的塘报系统已经延伸到广东,在王越的信件到达墉站后,一名塘兵沿着官道将所背的情报以最快的速度传递京城。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九章 清丈有成,扬威大明 八月的京城,酷暑已逝,气温正在渐渐下降。 由于秋闱在即,无数的考生涌向京城准备迎接今年的恩科乡试,都想要把握这个鱼跃龙门的机会。 生活在这个时代,考取功名可以说是普通人唯一的出路。 只是想要从顺天乡试中脱颖而出并非是易事,特别北京国子监的监生拥有最顶尖的教学资源,致使北直隶的普通生员想要突围更是困难重重。 但再如何困难,他们的人生最高追求始终都是考取功名,而后踏入官场,最后沿那一条宫道走进奉天殿拜见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北京城,西苑。 六部官员已经达成了他们最初的梦想,在得到通知后,便一起来到西苑门前。 由于现在皇帝重实务,致使他们这帮务实的六部官员得到了重用。虽然内阁的地位仍旧超然,但跟往朝相比,明显已经有所下滑。 其实这个很好理解,以前皇帝仅仅是接触内阁,但现在皇帝直接跟六部官员沟通,致使内阁沦为皇帝的秘书机构。 至于以前不可一世的词臣,现在明显遭到皇帝的打压,非礼部的侍郎官职通通都不再从翰林院中选官。 若说现在朝廷的权力在哪里,既不是他们这帮六部官员,亦不是地位超然的内阁,而是由弘治帝牢牢掌握。 “今日这场会最好是多看少说!” “有什么好顾忌的,咱们替陛下出谋划策即可!” “话是这样没错,只是有些事情说了,终究是要得罪人!” …… 户部尚书李嗣带着两位新晋的侍郎走在后面,显得未卜先知般,对自己的两个属官发出感慨地道。 “佞臣当道,国将不国!”礼部左侍郎刘健看到前面有说有笑的礼部尚书徐琼,心里显得不愤地暗道。 原本他已经不想前来参加这个最高会议,只是这个最高会议的含金量太高,且皇帝明确要求所有在京的六部尚书和侍郎要到场。 不过来到这里同样糟心,以前都是他们词臣地位超然,非翰林的六部尚书对他这位礼部左侍郎都得客客气气的,但现在他这位礼部左侍郎明显被孤立了。 六部官员的第一站并不是养心殿,而是来到养心殿外面的新阁,这是万安和刘吉现在每日票拟奏疏的值房。 由于朱祐樘确实在养心殿办差,而今文渊阁不再是内阁,真正的内阁亦是已经转移到这几间值房中。 身穿蟒袍的万安伏身在案前,正在兢兢业业地票疏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他知道无数的人盯着自己的位置,加上自己的年纪确实已经不小,故而只有勤勉尽责才是守住自己首辅宝座的最好方式。 事实证明,他这个方法很是奏效,而今的陛下不仅没有撤换自己的念头,而且还时不时有一些恩赐。 咳咳…… 万安终究是上了年纪,走出值房忍不住发出一阵咳嗽,而后对候在外面的官员道:“既然大家到齐了,咱们一起面见陛下吧!” “是!”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对这位老首辅保持尊敬,便是一起拱手地道。 来到门前,经太监通禀,众官员便随着小太监走进里面。 现在的最高会议场所已经不再局限于养心殿,若遇到较长的会议或争执较大的会议,皇帝则会安排在御书房。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小太监将他们引进御书房,便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对阁楼上面恭恭敬敬地道:“臣等敬请圣安!” “诸位爱卿入座吧!”朱祐樘正在上面品茶,显得淡淡地表态道。 万安等人谢恩,便依次入座。 虽然有资格参加最高会议的人员是二十位,但由于缺员和离京办差等原因,一直都没有达到满员的状态。 身穿斗牛服的郭镛对旁边的小太监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对在场的大臣讲解道:“这一份是湖广总督刘忠清丈安陆州的结果,还请诸位大人过目!”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纷纷接过手抄本,有一些官员其实已经提前知晓,但不知情的官员看到触目惊人的数据顿时脸色凝重。 若说此前大明盐政腐败可以推给盐官和盐商,但现在涉及到地方的隐田,这把利刃直指官绅群体,甚至是指向了他们自身。 由于刁民册的存在,他们很多人都早已经开始“自纠”,自然是知道自己家里其实是“隐田”的一员。 只是事情终究没有出现变数,在朝廷用诛杀孙氏一族的男丁来表明清丈的决心后,安陆州的面纱还是被刘忠揭了开来。 一双纤纤玉手冲泡着西湖龙井,一股茶香袅袅而起。 躺坐在椅子上的朱祐樘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水品了一小口,便对下面的朝廷重臣道:“安陆州的清丈结果已经出来,诸位爱卿亦已经看到了!朕原本可以容忍一定额度的隐田,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要求地方官员做到分厘不差更是强人所难!只是你们瞧一瞧,在册的田亩占一,隐田占二,这安陆还算是大明的疆土吗?” 湖广熟,天下足! 虽然发展经济作物固然很好,但粮食同样是重中之重。 由于地理位置、土壤和水利的关系,湖广是大明最适合发展农业的地方,亦是一个天然的粮仓。 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张太岳主持了一场全国清丈。湖广原面积是3644万亩,结果清丈出来竟然是9163万亩,隐藏的田产竟然高达5519万亩。 这是什么概念? 浙江清丈后的田亩是5630亩,所以湖广所清丈出来的结果是大明相当于多出一个浙江之地。 只是现在,朱祐樘让这段清丈的历史提前了。由于此次朝廷还推出大杀器——刁民册,加上现在工部在地方推行公尺,致使这一场清丈变得更加的彻底。 由于朝廷已经扫平了孙氏一族的阻碍,所以刘忠的清丈进展十分顺利,而安陆州反馈的情况十分的良好。 这里的“良好”其中是不好,因为安放陆州隐田的情况十分严重。 以安陆孙家为例,从太祖时期便已经开始在安陆州繁衍,他们不仅侵占大量的军屯,而且同样将触手伸手民田。 单是孙交名下的田亩便已经达到上万亩,只是在官府的名册中,孙交名下仅仅只有两千亩,隐田达到惊人的八成。 安陆州隐田的整体情况显得触目惊心,其所隐的田亩竟然是在册田亩的两倍,即安陆州每年逃掉两倍的粮税。 如果全天下都像安陆州那样的话,那么大明每年的粮税收入不再是三千万石,而是足足九千万石。 正是如此,安陆州清丈的结果出来,却是有力地证明官绅阶层所存在的隐田顽疾,而大明粮税很可能迎来暴涨。 “陛下,窥一斑而知全豹!从安陆州此次清丈的成效来看,今天下官绅隐田甚巨,臣以为当即刻清丈于全国!”户部右侍郎吴裕浑身散着一种锐气,当即便表明立场地道。 话音刚落,礼部左侍郎刘健当即反驳道:“荒谬!此事何以窥一斑而知全豹?昔有鸿飞天首,积远难亮,越人以为凫,楚人以为乙。今安陆州隐田为孙氏所累,何以一州之地印证两京十三省乎?以孙氏一家恶而天下士绅恶,此不谬哉?”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终于知道为何陛下要坐在上面喝茶了,敢情是知道这事会出现争执。 其实这个事情谁都心知肚明,安陆一州的隐田问题即便无法说明整个大明官绅都隐田,但隐田在两京十三省已经十分严重了。 要知道,安陆州不仅仅是孙家在隐田,那些普通的官绅同样或多或少进行这种操作,所以隐田的问题必定存在于两京十三省。 至于安陆州的隐田问题,很可能是跟随全国的趋势罢了。 “刘侍郎,你这分明是诡辩!大明建国一百余年,然今天下粮税日少、拓田日增,岂不矛盾乎?今安陆一州,足以证明全国隐田极多,当清丈于全国!”吴裕是普通农家出身,显得无所畏惧地争辩道。 刘健的学识自然不弱,便是淡淡地反驳道:“天下粮税日少,这是先帝推行仁政,免灾田良多所致!至于你所说拓田日增,实乃管中窥豹。这天下形势繁杂,遇灾田减,拓田有增,增增减减是常有之事,你又何以证明不是增少减多呢?”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着刘健这一番话,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其实他们都觉得刘健是在诡辩,但大明朝廷很少统计这方面的数据,一时半会还真无法断定是“增多减少”还是“增少减多”。 却是不得不承认,这些词臣在引经据典上有着很大的优势,而这位饱读圣贤书的礼部左侍郎确实是善辩。 阁楼上,茶香四溢。 “陛下,这茶先闻一闻再喝,味道会更好!”在下面出现交锋之时,正在泡茶的妙龄少女微笑地提醒道。 她是三百名秀女之一,只是有幸自己拥有一手好茶艺,却是有幸被调到这里临时充当皇帝的茶女。 朱祐樘很喜欢旁边的这个发育很好、皮肤白皙的茶女,伸手端起茶杯闻了闻,而后浅尝一口,顿时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茶香涌进体内。 这终究是一个争权夺利的时代,而今自己想要亲自掌权,导致词臣们的如意算盘落空,而今这位后世鼎鼎有名的贤臣都在慢慢地黑化。 只是朝堂需要这种针锋相对,而这些伪善的清流词臣是自己最好的磨刀石。 “陛下,臣恳请前往河南清丈田亩,还请恩允!”户部右侍郎吴裕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是突然请求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面面相觑,而后便会心一笑。 户部右侍郎吴裕现在请旨外放河南,虽然有可能是为了将来升任六部尚书做铺垫,但更大的可能是要针对刘健。 毕竟刘健是地地道道的河南人,他的先祖是元朝的高官,而刘健的父亲刘亮是三原县教谕,可以说是官宦人家出身。 若朝廷突然真要清查刘健家的田亩,结合刘健现在的地位来看,还真可能查出他名下数额可观的隐田。 刘健看到吴裕如此针对自己,脸色顿时阴沉得可怕,却是恶狠狠地瞪着这个后辈。 如果是吏部尚书李裕这些人则罢了,而今一个由户部郎中超迁上来的户部右侍郎都敢跟自己叫板,当今是太不将自己这位储相当一回事了。 在这一刻,他是恨透了这个不重视词臣的弘治朝,亦是痛恨这个不重用他们词臣来治理国家的弘治。 “吴裕,你才上任户部侍郎多久?朕申明一点,今后六部侍郎凡是任期不满一年,全都给朕老老实实在自己的位置好好干,别净想着跑到地方担任封疆大吏!”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显得面无表情地告诫道。 刘健看到朱祐樘如此表态,不由得暗松一口气,同时得意地瞥了一眼吴裕,暗暗记下了这个仇恨。 吴裕并没有理会刘健得意的目光,却是急忙跪下道:“陛下,臣谨记教诲!臣并非是要请封疆大吏,只是安陆州的清丈结果已经证实隐田之疾,故臣只想替陛下分忧,以报君恩!臣并非河南总督之才,请陛下许臣洛阳知府一职,臣愿为陛下清丈洛阳府,为朝廷粮税增收!”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不由得纷纷望向刘健,敢情吴裕不惜牺牲仕途亦要咬死刘健,这种由司职官员提拔上来的侍郎还真是可怕。 刘健努力地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却是没有想到这个愣头青这么狠。 “大明的户部侍郎焉有出任知府之理,所请不允!你给朕老老实实在户部侍郎上办好差,待时机成熟,朕自有安排!”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便是话锋一转地道:“一州之地的成效,确实不可言定全国!今大明不宜推行全国清丈,咱们便等一等湖广清丈的成效。若湖广诸府都存在隐田之事,到时朝廷再委派能臣以总督入职地方,诸卿以为如何?” 虽然安陆州的成效已经触目惊心,但现在其实还没有达到推行全国的时机。 一则是安陆州终究是一州之地,安陆州不具备以点到面的说服力,故而最好的做法还是要等湖广的清丈结果正式出炉。 二则是人才的缺失,毕竟真正做事的是人,而不是一纸公文。像安陆州的清丈,若是换其他人来干的话,很可能是另一个结果。 另外,清丈田亩终究是要跟官绅阶层开战,现在还不宜过于操之过急,却是可以通过以点到面的方式慢慢解决,亦给整个官绅阶层一个缓冲的时间。 像张居正实行全国清丈,花费的时间足有四五年之久,而今自己清丈田亩才试行几个月,却不需要急于推行全国。 正是如此,不管刘健刚刚有没有站出来反对,自己其实只是想要明确一下清丈的战果,却不是急于推行于全国。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知道而今的皇帝是老诚谋国,当即便一起表态地道:“陛下英明!” 户部右侍郎吴裕虽然痛恨刘健这种扯后腿的官员,但亦是服从陛下的安排,且知道陛下其实是在呵护自己。 只是他暗暗地瞪了一眼刘健,却是暗暗决定等到湖广的清丈有了结果,自己便请旨出任河南总督,非要扒下刘健的底裤。 刘健的眉头微微蹙起,虽然此次成功躲过一劫,但心里头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李卿,经此次清丈后,安陆一州的税粮几何?”朱祐樘心里早有打算,便对下方的户部尚书李嗣询问道。 李嗣略作思索,便报出一个数据道:“回禀陛下,安陆州的税粮预计可达到十五万石!” 咦? 万安等官员在听到这个数据的时候,不少官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便纷纷扭头望向上面的阁楼。 “朕记得十万石到二十万石税粮可为中府!既然如此,工部和吏部一同协作,你们两个衙门将安陆州升级安陆府,再增设一县!”朱祐樘端起刚刚倒好的茶杯,当即便进行安排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发现这个安排显得合情合理,便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臣等领旨!”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发现他们的皇帝是越来越深不可测。 原本清丈田亩是侵犯地方官绅的利益,跟地方官绅沆瀣一气的地方官员亦会成为阻碍,但而今朱祐樘将安陆州升格安陆府,而且还要增设县城,无疑能很好地分化地方官员和地方官绅的亲密关系。 毕竟清丈田亩后,不说很多州有机会升府,哪怕从中府到上府,那么品阶亦有希望由从四品知府变成正四品知府。 面对清丈田亩并没有操之过急,而是宛如明初削蕃那般逐个击破,当真是步步为谋,这清丈田亩焉有不成之理? “朕今日将你们召集于此,安陆州的清丈结果是其次。安南近年屡犯我大明西南,占地夺田还是其次,竟数次屠我边民,亦有掠珠烧船之举!今朕已经查实其罪,诸位爱卿请过目!”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透着几分怒意地道。 司礼监掌印太监郭镛一直站在下面,在听到朱祐樘所说的话后,便让小太监将相关的罪证派发给在场的所有官员。 次辅刘吉并不喜欢战事,只是看到上面所罗列的累累罪行后,眼睛当即闪过了一抹狠厉之色。 “今北边安定,而国库充盈,朕决定征讨安南,助占城等外藩收复失地,以扬我大明国威!”朱祐樘来到护栏前面,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章 帝有袖质,国大担当 安南的问题不仅仅是西南的安定问题,亦是大明棉布进入中南半岛所需要扫清的阻碍,所以现在是该着手征讨安南。 礼部尚书徐琼等人虽然对安南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慨,但听到朱祐樘要对安南用兵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得咯噔一声。 若打了胜仗则多了一块要管理的蛮荒之地,若打了败仗则很可能招来无尽的麻烦,无论哪个结果都是出力不讨好的麻烦事。 正是如此,虽然他们早已经效忠于眼前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心里其实还是不希望征讨安南而惹来麻烦。 “陛下,今大明当以稳字为重,不宜劳财伤民兴战事,还请收回成命!”刘健的眉头不由得蹙起,当即站出来劝阻道。 户部右侍郎吴裕看着刘健竟然要阻止,当即便蹙起了眉头。 礼部尚书徐琼等官员即便知道眼前的帝王不太可能被劝阻,但看到刘健站了出来,还是免不得生起一丝希望。 朱祐樘知道有些事情可以由他们慢慢商量,但有些事情却需要自己拿定主意,当即进行表态地道:“朕不是跟你商量!且不说安南好战,令中南半岛占城等藩国生灵涂炭。今我大明西南边民被屠,采珠船遭黎朝官兵洗劫,而大明之宝——南珠王落于安南皇室之手。大明可以厚恩于四海,但敢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 说到最后,这四个字咬得很重。 茶女娇躯微震,那双美目带着几分痴情地扭头望向朱祐樘。 “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听到朱祐樘如此强硬表态,刚刚那种对未知的担忧突然间消失,却是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或许,这才是最合适的帝王。 面对国家大事出现分歧的时候,朱祐樘能以强硬的姿态站出来统领大家,然后一起朝着某个方向前行。 终究而言,一个帝王终究需要领袖,而朱祐樘简直就是天生的一位领袖。 “安南以下犯上,当诛!” “我大明百姓岂可无辜枉死,定要安南血债血偿!” “泱泱中华威震四海,黎贼夺我朝重宝焉有不征讨之理!” …… 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在打消心中的那份担忧后,当即打算跟随朱祐樘的脚步,便纷纷进行表态地道。 “媚臣满朝,亡国之兆!” 礼部左侍郎刘健看到杜铭等官员纷纷表态支持,而自己所主张的和平却是孤立无援,心里不由得暗暗地骂道。 只是面对这一位强硬表态的皇帝,即便他算得上是帝师的身份,但早已经无法跟朱祐樘分庭抗礼。 朱祐樘看到在场的官员几乎都附和自己开战的决定,便一锤定音地道:“大明征讨安南已定,此事无须再议,诸位爱卿议一议该如何用将用兵和备战吧。” 虽然自己这位皇帝可以敲定对安南开战,但具体该如何去执行,其实还需要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案。 特别安南并不算小国家,黎朝一直坐拥十万常规军队。现在大明想征讨安南,自然是要慎重对待,更要提前制定好军事战略。 “陛下,大军出征以主帅为首重!臣以为此次可效仿太宗,遣英国公领军出征!今英国公张懋早年在西苑检阅骑射,三发连中,足见其骑射本领,已有定兴王之遗风,故臣以为此次可由英国公张懋戴罪出征!”兵部左侍郎吕雯依照以往的惯例,当即便推荐京城仅剩的英国公张懋道。 跟疯掉的定国公和废掉的成国公不同,而今英国公张懋是闲住在家,反倒是京城三大国公最好的一个。 大明一直都有重用武勋的传统,特别是在重大的军事行动中,朝廷通常都是任命国公来担任统帅。 英国公张辅四次出征安南都取得圆满的战果,却是给英国公一脉加上了一份神秘的色彩,甚至还透出几分玄学的味道。 纵观现在大明的武勋成员,无疑是英国公张懋最为符合统领大军征讨安南的武勋人选。 “臣反对!”户部右侍郎吴裕彰显年轻官员的干劲,显得旗帜鲜明地反对道:“英国公张懋虽地位尊贵,亦是定兴王之后,但从未出京领军作战,如何能统领数十万大军?岂能胜任此等要职?”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吴裕,发现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般得罪人的话都敢说出来。 “英国公家风严苛,从小便熟读兵法,又擅骑射,在中军都督府多年,如何不能效定兴王之勇?”兵部左侍郎吕雯心里暗怒,当即便大声地反驳道。 户部右侍郎吴裕深知武勋早已经不堪大用,仍是坚定地反对道:“刘侍郎,英国公张懋究竟有没有定兴王之勇,这只是你个人的无端揣测!今大明要对安南用兵,若由从未领兵作战之人出征,臣第一个反对,相信陛下亦不会同意!” 只是他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朱祐樘,同时意识到吴裕很可能已经说对了。 朱祐樘登基之后,这位新君一改成化帝通过武勋掌控十二京营的做法,而是选择将整个武勋集团通通踢出京营。 现在包括英国公张懋在内的武勋都没有兵权,武勋的地位可以说是降临冰点,而这一切都是朱祐樘做成的。 虽然朱祐樘超常规地重用定国公世子徐世英担任东海总督,但徐世英之所以得到青睐,主要还是徐世英在种棉花和建织布厂上已经绑定了贸易。 正是如此,现在要将大军交给一个从没有领军经验的英国公张懋,且张懋还是戴罪之身的武勋,想必眼前这位不太可能会同意了。 朱祐樘的嘴角噙着一丝不屑,当即便淡淡地询问道:“除了英国公,难道就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由于是居高临下,所以能够将大家的表情看在眼里,而自己的目光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吏部尚书。 “陛下,两广总督王越可担此重任!王越不论是在军中的声望,还是其领军才能,都是目前最佳的人选!”吏部尚书李裕知道朱祐樘在人事上倚重吏部,当即不辜负信任地站出来举荐道。 在听到这个人选后,刑部尚书杜铭等官员知道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若抛开王越结交宦官的成见不提,王越的军事才能早已经得到证明,确确实实是此次主帅的最佳人选。 “王越当年作诗怨望朝廷薄恩,今朝廷若许其军权,恐生吕布之忧,还请陛下三思!”兵部右侍郎张海咬了咬牙,当即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道。 张海出身于德州士族,于成化二年考得进士,初授户部给事中,官至太仆寺卿,因弹劾王越、汪直和万贵妃而受杖贬为云南鹤庆知府。 成化帝过世后,徐溥将张海从云南直接提拔回京,而最近成功运作到兵部右侍郎的位置上。只是王越一旦受到如此重用,对他的处境无疑是不利。 正是如此,他跟王越注定是处于敌对阵营,故而想要阻止王越担任征南军的主帅。 “张侍郎,诗词本就是游戏之作,作诗怨望不过是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今王越有统军之才,人又身处于两广之地,如何还要舍近求远,还要进行百般猜忌呢?”户部右侍郎吴裕视王越为偶像,当即便站出来反驳地道。 “吴侍郎,大明人才济济又何须非王越不可?”张海却是故意贬低王越,当即显得十分不屑地反问道。 吴裕发现这个简直就是在这里故意找茬,只是还不等他争辩,旁边的刑部尚书杜铭已经表态道:“张侍郎,朝廷已经为王越平反,你这是在质疑朝廷的审判吗?而今王越屡建奇功,你竟然还要陛下对王越如此猜忌,你又安何居心?” “下官……知错!”张海意识到自己犯了逻辑的错误,这般泼脏水却是会得罪刑部,便选择认错地道。 户部尚书李裕等人早已经看穿这位兵部右侍郎那点心思,却是不由得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个人还是秉承着以前的那一套,却是以为只要疯狂泼脏水,那么皇帝便不敢用。只是这个人似乎已经忘记,是谁力排众议复起了王越,又是谁给予了王越最大的支持。 王越能够从西斩到东,又从北斩到南,其实离不开朱祐樘对他的那份信任,亏这位兵部右侍郎还以为能上眼药。 朱祐樘并不喜欢这位没有半点军功便位居兵部右侍郎的张海,只是这个朝堂终究不能太过和谐,便淡淡地回应吏部尚书李裕道:“吏部所荐之人甚合朕意,那么便由王越挂帅出征吧!” “陛下圣明!”吏部尚书李裕带领自己的两位副手,当即恭恭敬敬地道。 “陛下,老臣想再举荐一人!”万安通常都选择沉默,而今突然开口道。 朱祐樘已经坐回到茶案前,便端起刚刚泡好的热茶淡淡地道:“万阁老,不知你要推荐何人呢?” “若朝廷让王越挂帅,老臣以为可效仿当年宣府和大同那般,由南京镇守太监汪直担任监军,不知陛下以为如何呢?”万安知道搭档的重要性,当即便举荐汪直道。 这…… 张海不由得咽了咽吐沫,对汪直感到更加的害怕。 毕竟汪直一度是掌管西厂的厂督,若汪直卷土重用,焉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只是面对堂堂首辅所举荐的人选,他却完全没有勇气进行反对。 虽然现在内阁的地位下降,但万安终究是现任的内阁首辅,不仅门生故吏遍布朝堂,而且还深得皇上的恩宠。 正是如此,这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大人物,压根不敢跳出来阻止。 朱祐樘吹了吹热茶,而后品了一小口,却是将问题抛给在场的重臣道:“诸位爱卿,由汪直监军,王越兼任总兵官,如此安排可有异议?” 若说王越的安排是自己早已经决定的人选,现在再加上汪直充当监军,这个安排无疑正合自己心意。 虽然后世都在刻意贬低汪直的人品和才能,但汪直在军事方面并不弱,甚至可以说是王越的最强辅助。 “臣等无异议,陛下圣明!”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知道这是一个最强的军事组合,当即便表示支持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一锤定音地道:“既然大家都赞同,那么便这么安排吧,由内阁拟旨任命两人!” “臣等遵旨!”万安和刘吉一直负责草拟圣旨,当即便表态地道。 朱祐樘将茶杯轻轻放下,对美艳不可方物的茶女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茶女知道自己今日的工作恐怕到此为止,只是为了能够一直伺候在这个男人左右,显得规规矩矩地伏身跪礼,只侍某日这位帝王能够临幸自己。 朱祐樘重新来到阁楼的护栏前,目光直接落在户部尚书李嗣身上道:“日前王越陆续上奏,粤西四府常平仓均有差额,主要是由历任知府不法所致!今其奏请增发粤盐引,粤盐行盐区域向北至长沙诸府,令粤盐商中盐于新设西南仓!户部,此法可解军粮之困乎?” “陛下,户部已经集议,王越此法甚为精妙,行之定能夯实西南仓以支大军所需!”户部尚书李嗣出列,代表整个户部表态道。 现在新朝六部的地位明显提高,但六部衙门的权责更加分明,故而对他们的专业性明显要求更高。 “户部尽快拿出一套具备的执行方案,在雷州建西南仓以开中法纳粮,夯实西南仓以备军需!”朱祐樘知道王越的方案可行后,当即便一锤定音地道。 原本淮盐的销售区域的划分并不科学,特别毗邻广东的湖广诸府食粤盐更加方便,而今既然能解决西南的军粮问题,自然还是要执行最优的方案。 至于王越在此次重划食盐区中是否存在一些私心,这其实是一件不需要太过在意的事情,只要一切朝着发展的方向前进即可。 “臣等领旨!”户部尚书李嗣带领两位侍郎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一只手放在护栏上,目光落向右侧的礼部尚书徐琼道:“徐卿!” “臣在!”礼部尚书徐铭当即跪下回应道。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便淡淡地开口道:“礼部草拟一份檄文,除了列罪对黎朝进行征讨外,勒令黎朝将所占的国土全部归还各外藩国!” 这终究是一个礼法时代,而今想要征讨安南,那亦需要将征讨的理由讲得明明白白,甚至还要讲明他们的战略目标。 此次的军事目标并不是要开疆拓土,仅仅只是重创安南,同时重塑中南半岛新局势,打造属于大明的藩国体系。 当然,想要达成这个政治目标,却是需要在军事上狠狠地重创安南的十万大军。 “臣等领旨!”礼部尚书徐琼知道是他们礼部拿出文字功底的时候了,当即带领两位侍郎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深吸了一口气,居高临下地望着在场的重臣道:“朕知道你们中还有一些人并不愿开战,只是此战并非是朕好战,而是大明既然是天朝上国,便要有大国的担当!欺我民者,讨之;夺我藩主者,伐之;黎朝所犯俱全,焉有不战之理?黎朝亦非洪水猛兽,实为西南一边陲之地!太宗能征之,朕相信咱们君臣同力,必能为天下人除此大害,大明藩主圣光当普照整个中南半岛!” 此次讨伐黎朝不是目的,整个的企图是通过强硬的军事手段宣扬大明国威,进而跟中南半岛上的势力重新缔结藩服关系。 “陛下圣明!”面对朱祐樘再次表明开战的缘由,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亦是识趣地进行响应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安排完毕,便朝着位于北边的楼梯走过去道:“六部侍郎退下吧!” 虽然六部侍郎能够参加最高会议,但涉及到国家最顶级的机密,那么朱祐樘通常都会将六部侍郎打发离开,只有尚书和阁臣能够在这里继续商议。 现在的大明朝廷,六部侍郎的含金量其实有所下降,特别侍郎想要晋升为尚书需要到地方担任总督过渡。 不过他们亦没有什么不甘心,毕竟一些六部侍郎是超迁上来的,加上他们能够参加最高会议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户部右侍郎吴裕等人知道已经是自己不能再参与商讨的内容,便恭恭敬敬地告退道。 朱祐樘沿楼梯走下来的时候,淡淡地吩咐道:“将地图挂起来!” “遵命!”一直守候在楼梯口的韩牛急忙取出早前绘制的地图,而后便将地图悬挂在中央那面墙上。 由于兵部尚书缺员,故而现在是两位阁老和五位尚书在场,算是大明王朝最核心的七人组。 “陛下,这是安南的地图吗?这绘制得亦太精细了吧?”户部尚书李嗣来到墙前端详刚刚挂起来的地图,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震惊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一章 朝无大夏,雷霆暴击。 图穷匕见,这成语所说的图其实是燕国督亢的地图,而荆柯之所以能将匕首藏于地图中,正是地图在当时具备很高的战略意义,故而能以宝物的形式亲手献图于秦王嬴政。 华夏发展至今,已经采用比例尺、方向、距离、相对高度、坡度、高低和距离的换算等绘制方法,所以地图技术已经非常接近现代。 只是不论什么样的方法,其实都离不开实测,需要专门的人员用工具进行测量,这样才能绘制出较为准确的地图。 现在这幅精细的地图呈现在大家的眼前,亦不怪大家会感到惊讶了。 这幅地图上面不仅有山川和河流的标志,而且还有城池和道路网络,这跟国内的地图已经是没有区别了,特别上面采用多种色彩绘图。 朱祐樘看到户部尚书李嗣等重臣的震惊,按说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却是叹息一声道:“这并非安南地图,而是中南半岛的地图。朕已经着令内书堂结合外藩早前所献国图进行绘制,只是你们看到许多空白之处,实则是资料不齐所致!” 由于打定主意要打开中南半岛的棉布市场,故而早已经着手搜集相关的资料,绘制这张至今最完整的中南半岛的地图。 地图上面的老挝、孟养、木邦、缅甸、大古、暹罗、占城等,都已经有了十分清楚的标记,让人能够一目了然。 只是由于一些资料上的缺失,加之一些外藩并没有国图,却是只能选择部分留白,这无疑算是一个小遗憾。 虽然朱祐樘如此解释,但户部尚书李嗣等人脸上仍旧写满震惊,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绘制几乎完整的中南半岛。 “陛下,这是安南黎朝的地盘吗?”礼部尚书徐琼看到那片长蛇条状的区域,显得难以置信地求证道。 万安已经眯着眼睛端详着地图好一阵,便代为回答道:“黎灏继位后,一直是征讨四方,南边的占城便深受其害。根据这些年的情报,他们的版图确实已经扩展到最南端了!” “陛下,为何安南一直沿着东海岸线向南扩张,而不选择向西扩张,此事甚为古怪!”刑部尚书杜铭看着古怪的区域,便提出自己的困惑道。 礼部尚书徐琼轻轻地点了点头认可这个判断,万安帮着解释道:“安南黎朝其实有打算向西,只是败于老挝,却不知是不是这方面的原因!”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朱祐樘身上。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自己比朱祐樘要大上好几圈,但有时心头反而生起一种对方比自己更睿智的感觉。 “他们败于老挝无法向西扩张确实是一方面原因,但黎朝一直沿东海岸边向南扩张,即便已经绕过老挝的地盘亦没有向西扩张,实则是被半岛上的山地和密林所阻!凡是住在海边的人都知晓,海岸线常年受台风影响,海边区域便于通行,所以黎朝的军队在吞并占城大部分区域后,亦是很顺利地一路南下!”朱祐樘亦是来到地图前,望着眼前的地图淡淡地道。 这种情况其实不是孤例,最典型的是后世的智利,其国土长度可以从大明的东北延伸至中南半岛的末端。 万安等重臣的骨子里有着一种忠君思想和行为,而今看到朱祐樘走到这里,所有人顿时像是矮了几分。 工部尚书贾俊显得更务实,对这张突然出现的中南半岛地图发出提问道:“陛下现在拿出这张地图,可是另有打算呢?” 咦? 万安等六位官员发现贾俊的话有道理,这份地图的出现显得突兀,便纷纷扭头望向了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处于现在位置的官员不太可能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便用手指轻轻一指,像落下一个棋子般的动作般道:“这里的地势最为险要,咱们只需要派遣占领这里,那么咱们便可将黎朝一分为二。” 黎朝向南扩张固然喜人,但十万的战力是有减无增,而今兵力如此分散,反而落到了巨大的破绽。 随着朱祐樘的手指这么轻轻一点,在场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万安等官员原本对战事还有所担忧,但看到朱祐樘所点的地方简直就是黎朝的要害之处,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 朱祐樘指了指黎朝由北往南的地盘,便进行补充道:“黎朝一路南下,所经之地屡兴杀戮,致南边各部早已经对他们是恨得咬牙切齿,更是早已经结下血海深仇!虽拥有十万常规军,但作战多年,其伤亡并不会太小,故而兵力实有损害!现在黎朝要顾及这么长的地盘,咱们只需要用奇兵占据要塞,便可将黎朝军队一分为二。届时,咱们于西南大军压境,黎朝便无法及时调回南边的军队,以王越和汪直的军事才能,想要重创安南黎朝并非难事!” 虽然安南一直宣扬中兴,但历史早已经证明“久师则兵疲”。 若大明这种强国不兴兵则罢,一旦对现在的黎朝出兵,可以说是落井下石。加上中南半岛诸部对黎朝怨恨已久,此次对黎朝必定是事半功倍。 “陛下,此策甚妙!”吏部尚书李裕的眼睛微亮,显得由衷地发出感慨地道。 万安等官员在咽下口水的时候,亦是认可地轻轻点头,显得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位运筹帷幄的帝王。 这一刀下去,简直是斩在蛇的七寸之上。 黎朝在中南半岛原本就已经是众矢之的,而今真的切断了南北相连的话,那么黎朝必定会陷于混乱之中。 到了此时此刻,大家这才意识到眼前的帝王不仅是权术的高手,而且对军事亦有着超凡的谋略。 朱祐樘并没有因此而沾沾自喜,却是知道能够成功实施其实需要将士用命,便望向礼部尚书徐琼道:“徐卿,你让早前跟占城接洽的礼部主事南下,负责跟占城方面接洽,要求他们全力配合咱们切断黎朝!” “遵命!”礼部尚书徐琼知道朱祐樘早已经布局,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安南地图区域上,却是微微泛苦地道:“安南的地图看似最为详尽,但其实已经有所缺失,路线上不及当年张辅的行军图!” “陛下,张辅的行军图必是在兵部存档,此图派人寻来即可!”工部尚书贾俊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认真地提醒道。 朱祐樘苦涩一笑,却是轻轻摇头道:“别说那张行军图了,朕早前派刘瑾到兵部调取朱辅征战安南的所有军事档案,结果已经不知失踪!” 在张辅四次平定安南的战役中,可以说留下了很多宝贵的军事资料,一直封档存放在兵部衙门的资料库中。 只是事情便如此古怪,原本属于大明王朝很重要的一笔无形财富,现在派人想要取过来,结果竟然不知所踪。 “如此重要的军事资料,怎么可能不见了?”工部尚书贾俊的眼睛一瞪,显得十分震惊地寻找兵部尚书道。 由于兵部尚书空缺,而兵部左侍郎吕雯并没有受到朱祐樘重视,故而现在兵部衙门并没有成员在这里。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一个目光,心里却已经知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因为大明出了最强兵部车驾郎中刘大夏。 世人都知道刘大夏烧了郑和下西洋的档案,却不知这位大明有史以来最强车驾司郎中还将张辅四次平定安南的军事档案匿藏。 安南的土地相对贫瘠,黎灏选择对外扩张的道路。只是这个过程并不是顺风顺水,在向西的扩张过程中,却是惨败给老挝。 汪直在得知安南惨败后,认为这是一个夺回安南的良机,便游说宪宗道:“安南之地,秦人辟之,汉人复之,唐设交管,宋伐升龙,就是本朝,亦有英国公南征伟绩。如今圣天子在上,他们国中生乱,我们应该借机将交趾夺回!” 宪宗其实是一个有血性的帝王,不然亦不会说出“捣其巢穴,绝其种类”的话。 面对自己爷爷丢掉的安南,亦是有意将安南纳回大明版图。 此时的大明王朝可以说是迎来最血性的时刻,东北将建州女真差点杀得灭族,北边的蒙古亦不敢犯边,对西南亦想要趁机兴兵收复。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英国公张辅当年四次平定安南的军事档案显得十分的重要,是大明进攻安南最好的参考资料。 宪宗派人到兵部索取,时任兵部车驾司的刘大夏虽然没有像烧毁郑和下西洋的档案那般处置,但亦是将安南档案藏了起来。 刘大夏知道自己一个人的反对声音太弱,却是打起了“衅一开,西南立糜烂矣”的旗号,拉拢兵部尚书余子俊等人一起反对朝廷收复安南。 黎朝百姓其实生活的并不如意,特别一直背负巨额的军费开支,而今又逢黎朝军队败于老挝。若大明的大军在那个时候打回去的话,当时确实是有极大的可能将安南纳入大明版图。 只是刘大夏将安南档案藏了起来,而文官集团以西南安定为由强烈反对出兵,这才让宪宗打消了这个念头。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出,年轻的宪宗其实是有一颗想要做事的心,但奈何遇上一帮一心只求共享太平之福的文官集团。 至此,大明失去了一次将安南重新纳回版图的良机,而其中最关键的人物正是那位被誉为弘治三君子的刘大夏。 时隔多年,大明想要再次对安南开战,却是再度受困于刘大夏隐匿重要的安南档案。 吏部尚书李裕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推测地道:“臣在担任顺天府尹之时,听闻时任兵部车驾司郎中刘大夏将这安南档案藏匿以阻先帝伐黎,恐怕安南档案在那时便已遗失了!” “陛下,李尚书所言之事,臣当时亦有所耳闻!只是听闻刘大夏隐匿,但并没有私焚,事后当放归原处才是,莫非他并没有归还?”刑部尚书杜铭追忆往事,亦是进行推测地道。 “若刘大夏真将安南档案遗失,其罪当诛!”工部尚书贾俊深知历史资料的重要性,当即愤愤地表态道。 礼部尚书杜铭和户部尚书李嗣或多或少有所耳闻,毕竟隐瞒安南档案和烧毁郑和下西洋档案,一直是清流官员口中的忠臣行径。 朱祐樘看到大家的关注点落在自己身上,便将事情的调查结果说出来道:“朕索要未果,亦想知晓安南档案的去向,便着令顺天府尹宋澄进行查实!” 万安等人听到朱祐樘交由宋澄来查,既说明陛下对这个事情已经是十分重视,亦证明这个调查结果有公信力。 现在满朝文武百官都知晓,能够真正做到“君子群而不党”的官员,恐怕只有宋澄一人而已。 朱祐樘想到那份宋澄的调查结果,显得苦涩地道:“正如大家所猜测的一般!安南档案是在刘大夏任上遗失,由于已经时隔多年,且当时刘大夏隐藏之时极为小心,至今没有寻找安南档案所在。朕派锦衣卫搜查刘大夏在京的宅子,却是并没有寻得安南档案!” “他刘大夏焉敢如此,当年竟敢做出此等有违皇令之事?”工部尚书贾俊得知真的是刘大夏隐匿或私焚,显得咬牙切齿地怒声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早前听闻刘大夏隐藏安南档案并没有太大的感受,只是现在朝廷准备对安南用兵,这才意识到刘大夏是多么的可憎,亦是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兵部车驾司郎中怎么能够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万安和刘吉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其他官员或者是身在局外而不知情,但他们却是处于局中自然知道刘大夏如此嚣张的本钱所在。 刘大夏出身官宦之家,六岁随父进京见了同乡杨溥,大学士杨溥一见到刘大夏便称“这孩子说不定将来能够达到我的位置”。 杨博亲自为刘大夏定名大夏,更是将族中年纪相仿的女子许配给刘大夏,算是间接跟刘大夏结了亲,而刘大夏自然属于湖广朋党的核心人员。 在原本的规则中,刘大夏是湖广乡党重点的栽培对象,甚至当作未来的乡党领袖来培养。 只是科举一途,讲的是真才实学和机缘。 刘大夏从小聪慧不假,亦拥有十分优越的教学资源,但天顺八年中进士的时候,年纪已经来到了二十七岁。 虽然还算是年轻人,但像十九岁高中进士的杨廷和才是文官集团所着重培养的接班人,而刘大夏的年纪其实有点高了。 刘大夏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但看到自己老师翰林院学士彭时升任兵部尚书之时,却是主动放弃继续在翰林院熬资历的机会,转而选择进入兵部辅助自己的恩师彭时。 虽然这个选择几乎是断送自己入阁拜相的机会,但以兵部职方主事的身份入职兵部掌握实权,更是极大地讨好了自己的恩师彭时。 事情证明,他这一场政治投机是对的。 成化四年,内阁首辅陈文去世,由次彭时接任首辅的位置。 刘大夏的地位自己是水涨船高,理所当然地升任职方司员外郎,于成化九年出任正五品的车驾司郎中。 若他当初选择留在翰林院熬资历,现在很可能像杨廷和那般在正八品的翰林检讨位置继续爬着,但现在已经成为兵部的实权人物,背后更是有着首辅老师撑腰,甚至已经进入了文官集团的核心圈层。 正是如此,不论是刘大夏私焚郑和下西洋的档案,还是刘大夏隐匿张辅攻安南的档案,在很多程度离不开时任首辅彭时的撑腰。 当然,这些事情终究是刘大夏所为,亦是他站出来对抗皇权,却是跟他的嚣张的性情脱不了关系。 朱祐樘心里其实是痛恨刘大夏延误了华夏的发展,但脸上淡淡地道:“今安南档案关系重大,朕已经着令汪直前往刘家索取,他那时很快便会有消息!” 按说,刘大夏烧毁郑和下西洋的宝图和隐匿安南档案,这种人是死不足惜。奈何刘大夏得到文官集团力保,不仅在官场赢得了极大的名声,而且平调到职权更重的兵部职方司郎中。 后来,因犯事被宪宗下令逮入诏狱,只是被文官集团所推崇的怀恩极力相救,仅判杖二十后释放。 出狱后,刘大夏害怕被宪宗下令抓回去,遂决定离开京城避风头。外放官升三级,出任福建布政使司右参政兼巡海道副使,成为福建的海上的最高军事长官。 不过风光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很快离开了福建。倒不是他被贬了,而是因为他爹死了,所以如今在湖广老家守孝。 现在想要找回安南档案,不管朱祐樘是何种心情,却是需要询问刘大夏当年匿藏在何处,结合张辅当年的行军来制定更科学的作战部署。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得知朱祐樘已经安排汪直前往刘大夏家里,虽然很愤怒刘大夏当年之举,但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寻到安南档案来拟制对安南的作战方略。 由于已经达成了作战共识,在确定派遣的军队后,又敲定一些细节的问题后,而后各自返回自己的岗位开始备战。 在朱祐樘铁腕治国之下,宪宗当年因受阻而没能挥出的铁拳,而今由弘治来完成这代表华夏的雷霆暴击。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二章 棉事有困,幼英欲贵 夕阳西下,整个西苑显得金灿灿的。 朱祐樘躺坐在软榻上,由于酷暑已经过去,而今选择品着香茗,同时悠闲地在听潮阁这片水域垂钓。 轻风徐来,水波不兴。 左侧是那座观景避雨的听潮阁,右侧是钓鱼长亭,中央自然是七百亩太液池,一股轻风卷起浅浅的涟漪,一切宛如置身于画卷中。 这座原生态的湖圈养着各种各样的鱼,而今的焦点似乎是听潮阁那片水域,不断有鱼儿寻着鱼饵的味道而去。 随着鱼标下沉,朱祐樘显得眼疾手快地抬竿,一尾极其漂亮的红鲤鱼跃出水面,十分生猛地甩着那条金灿灿的尾巴。 朱祐樘很喜欢这种提竿上鱼的感觉,肾上腺激素瞬间飙升带来强烈的亢奋感,这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体验。 由于这座湖的鱼类太多故而无法判断,现在看到一尾原生态的漂亮红鲤鱼钓上来,脸上亦是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这鲤鱼的皮色,这鲤鱼的生猛劲,还有这湖中游鱼的贪吃程度,恐怕亦是只有这个时代才能出现。 红鲤鱼带起的几滴水珠落回湖面,一切都显得那般贴近自然。 虽然每天处理的政务不少,但凭自己前世的眼界和学识,在弄清楚处理奏疏所需要注意的事项后,现在早已经是得心应手。 尽管万安在后世被人所不齿,但这一位确实是勤奋且尽责的老首辅,最关键他能够认清自己的位置。 像这一次得知自己要对黎朝开战,他不仅没有设法阻止,而且还兢兢业业地调配粮食、兵员和武器等工作。 朱祐樘终究背负华夏崛起的使命,却是免不得感到一种压力,唯有来到这里垂钓才能彻底放松自己。 他扭头看到刘瑾正熟练地取鱼丢进木盆中,却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做得挺惬意,起码比前世的福报996要强得多。 “陛下,请用茶!”茶女拥有一双纤纤玉手,轻轻地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水送到案几上,空气弥漫着一抹淡淡的清香。 少女年约十七的模样,一张精致的脸蛋,那双眼睛透着几分强势,拥有一双傲人的大长腿,整个人显得十分乖巧地坐在这里泡茶。 经过这大半天的观察,这个少女拥有跟年轻不相符的成熟,亦是一个极懂规矩的女人,起码所有举动都比前任茶女做得好。 朱祐樘伸手端起茶盏,显得淡淡地询问道:“韩幼英?” “奴婢在!”韩幼英听到朱祐樘直呼自己名字,当即便恭敬地回应道。 朱祐樘上下打量着这个满脸乖巧的女人,却是突然间正色地道:“昨日是你差点将朕的小花猫淹死?” 单从这个女人的长相来看,还真的没有想到这个女人有如此恶毒心肠。 由于小花猫一直粘着牛濛濛,而牛濛濛要考核剩下的五十名秀女,所以有事没事会带着小花猫往乾清宫西五所那边跑。 事情就在昨天,小花猫跑到这个女人住处,这个女人竟然将小花猫淹到庭院中的水缸里面。幸好有人及时发现,不然那只小花猫便被她淹死了。 “奴婢不敢!奴婢不知那只是御猫,奴婢只是帮它洗澡而已!”韩幼英的俏脸一变,当即便跪下来辩解道。 刘瑾正在挂鱼饵,亦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知道那只小花猫差点被淹死,不由得惊讶地扭头望向韩幼英。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眉头当即微微蹙起地道:“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陛下,咱们是各持一词,您因何断定是奴婢撒谎,你如此处事不平!”韩幼英的眼睛透着几分倔强,显得心有不甘地道。 “大胆,你是活腻了吗?竟敢质疑陛下不公?”刘瑾已经挂好鱼饵,当即便怒不可遏地呵斥道。 朱祐樘轻轻地抬手,便望着韩幼英的眼睛道:“牛濛濛在朕最没权威的时候,是她站出来护了朕,你觉得朕是该信她还是该信你呢?” “她真这么好?”韩幼英的眼睛闪烁,显得有些意外地喃喃道。 朱祐樘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便轻轻地点头道:“是,她很忠心,不然朕亦不会让她能够随意在紫禁城走动!你不用狡辩了,还是说一说怎么回事吧?” “陛下选秀不公,奴婢心中有怨!”韩幼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掩饰,当即决定豁出去地道。 朱祐樘将茶杯轻轻放下,发现这个女人跟自己的初恋还真是越来越像,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此话怎说?” “奴婢明明已经十分努力,且做得已经极好!只是在这一轮考核中,奴婢只得了第六名,但那个姓林的明明远远不如奴婢,因何她能排到第五?”韩幼英已经洞察此次选拔的内幕,便是愤愤地说道。 朱祐樘愣了一下,便望向旁边的刘瑾道:“哪个姓林的?” “陛下,您交代过的!”刘瑾的脸色显得尴尬,便轻声地提醒道。 朱祐樘知道早在三百名秀女入宫之时,便已经保送了好几个,便假意咳嗽一声道:“一后两妃是要会看家势和出身,所以你不会是此列,但可以争一争九嫔!” 现在三百秀女已经淘汰掉大半,只剩下最后五十人角逐一后两妃九嫔的封号,而这个女人能够排在第五名,证明有很大的机会争到九嫔的封号。 当然,到了这一步的外貌和礼仪都已经差不了太多,所以重要还是她们的出身和家势,而书香门第一直拥有天然的优势。 韩幼英的眼睛闪过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倔强,仿佛像是要跟命运抗争般道:“奴婢没有做皇后的野心,但亦想要做贵妃,而不是努力去争一个九嫔!” “你不过一介茶户出身,还想做贵妃?当真是痴心妄想!”刘瑾被逗得气笑了,便忍不住进行嘲讽地道。 韩幼英顿时红了眼,却是努力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显得一副很是不甘心的模样。 “陛下,覃吉在这里已经等很久了!”刘瑾压根不将这个出身卑微的少女放在眼里,便轻声地提醒道。 “奴婢敬请圣安!”覃吉在这里已经等候多时,当即规规矩矩地跪礼道。 朱祐樘的脸色微沉,便轻瞥一眼道:“覃吉,皇家织布厂的日产量不降反升?” “陛下,最近新的厂房确实出了一点事故,但今日的日产量已经达到两百匹了!”覃吉是皇家织布厂的主要负责人,当即硬着头皮汇报道。 朱祐樘望了一眼空着的茶杯,又望了一眼韩幼英。 韩幼英正是红着眼睛跪在地上,在看到祐樘投来的目光之时,当即迅速收拾心情重新替朱祐樘进行泡茶。 朱祐樘对这个数据并不满意,当即冷哼一声道:“两百匹?换而言之,一个月之后仅仅只能生产六千匹棉布,那你要拿什么来交差?” 由于飞梭织布机诞生促使棉布的生产效率提高,加上所生产的布匹品质更加坚实耐用,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般,飞梭棉布受欢迎程度远超想象。 皇家织布厂所生产的第一批棉布销往朝鲜,只是参治岛的情况比想象中要乐观。 徐世英不仅跟朝鲜的布商展开交易,而且打开了参治岛牧胡和南山部落的市场,致使那一万匹棉布不仅被消化掉了,而且预订了一万匹。 蒙古的使团前来朝贡,而使团的首领在看到皇家织布行物美价廉的飞梭布后,便通过北妃伊克锡的牵桥搭线,向皇家织布厂预订了五千匹。 现在市场的需求已经远远超出此前的估计,不说朝鲜和蒙古的一万五千匹的交付,连早前向棉花种植户奖励的布票兑付都很是吃力了。 虽然皇家织布厂每天都是满负荷运转,但日产量仅仅只有两百匹左右,根本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 天不遂人愿,原本计划修建新厂房增加产能,结果不知道哪来的火,竟然将新修的厂房烧掉了一半。 另外,覃吉在宫里管理御膳房还行,但想要完成这种商业操作,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 “陛下,奴婢后面保证能增加产量!”覃吉咽了咽吐沫,当即便打下包票地道。 朱祐樘端起刚刚泡好的茶水,当即表示怀疑地道:“朕亦是没有记错的话,你上个月底便说过相似的话,但亦是增加了一丁点!” “陛下,奴婢一定尽力而为,此次保证按期生产出足够的布匹!”覃吉感受到了朱祐樘的质疑,当即便是认真地表态道。 “不必了!朕不需要尽力做事的人,朕需要的是能将事情办好的人!”朱祐樘直接进行否决,而后直接进行安排道:“你管理的皇家织布厂按日产二百匹的产量进行生产,联合作坊那边负责四千匹,剩下的五千匹直接分包出去!” “何为分包?”覃吉愣了一下,显得不解地询问道。 正在泡茶的韩幼英微微抬起头暗暗观察朱祐樘,亦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朱祐樘将剩下杯中的茶水喝掉,便进行指导道:“你马上寻找京城所有的棉布作坊,跟他们进行合作。你给他们提供飞梭织布机,由他们负责生产棉布,但他们所生产的棉布通通都要以五钱的价格卖回给皇家织布厂!” 原本最好的方式是扩大产能,只是现在时间已经来不及,所以只能走外包这一条路。 所谓的分包,其实是将部分订单进行外包,借用其他织布坊的人员和场地,从而将这一批棉布缺口给赶制出来。 由于需要生产统一规格和质量的棉布,所以他们这边还需要向作坊提供飞梭织布机。 “陛下,咱们这样做是不是太吃亏了?”覃吉咽了咽吐沫,当即便是不舍地道。 刘瑾发现这收购价确实是很高,特别他们这边还提供了生产的飞梭织布机,不由得困惑地扭头望向朱祐樘。 韩幼英注意到朱祐樘喝茶的频率已经很慢,便不再继续泡茶,若有所思地望向这个深不可测的帝王。 朱祐樘发现跟这些人有代沟,便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道:“我们一转手便是赚,哪里吃亏了?” “陛下,我们给他们提供机器,而且还用这么高的价钱回购棉布,这是不是给得太多了?”覃吉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发现覃吉确实是目光短浅,顿时感到一阵不满地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想要让人家努力做事,想要人家学着使用飞梭织布机,那就不能过于吝啬!此事即刻按朕的意思去办,若是如此都不能按时完成订单的话,你亦不用回宫里了,到梁芳那里候命吧!” “奴婢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望!”覃吉当即一个激灵,便急忙进行表态道。 朱祐樘轻轻地挥了挥手,发现覃吉这个人或许有比较强的管理经验,但眼界还是差了一点。 虽然由他们这边出机器和高价回购棉布,这看似给得挺多,但这是确保准时交货所需要给出的代价。 有钱才能使鬼推磨,这放在商业中可以说是至理名言,而今遇到了困境自然是要金钱开道,何况整个买卖其实仍是自己拿大头。 即便通过分包的方式会提升棉布的生产成本,但棉布的质量得到保证,而且自己做的并不是一锤子买卖。 对大明王朝而言,最重要并不是从这笔交易中赚了多少,而是要通过这些生产过程来建立产业规模,从而形成本国的纺织产业的优势。 另一方面,只要自己能够源源不断提供优质的棉布,不管是不是皇家织布厂出品,这种便可以通过棉布换取各国的资源。 像此次跟蒙古和朝鲜的贸易中,自己便解决了国内市场对牛、马、人参和药材等需求,进而拥有更多的社会资源。 韩幼英看着覃吉离开,却是突然轻声地道:“陛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朱祐樘拿着鱼竿抛了下去,便淡淡地道。 韩幼英望着朱祐樘的侧脸,显得很肯定地说道:“陛下,此人目光短浅,让他来操办此事,定然会从中取得回扣,很可能会耽误陛下的整体布局!” “朕的整体布局?”朱祐樘听到这个用词,顿时来了几分兴趣地询问道。 韩幼英轻轻地点头,便是侃侃而谈地道:“陛下之所以推动跟朝鲜以布易马和药材,图的生生不息的贸易,像咱们大明跟西北茶马司一般。奴婢刚刚一直观察覃公公,覃公公此人如此计较一城一池,却是完全领悟不到陛下的苦心!而今想要旁人改用新机器,唯有足够的利润才能打动对方,甚至跟皇家的买卖还得提前给订金,不然人家心里亦不会太踏实。依奴婢之见,覃公公恐怕会缺斤短两,到最后很可能会误事!” “你怎么会懂得这些商贾之事?”朱祐樘看着这张跟自己初恋相似的脸,便好奇地询问道。 韩幼英犹豫了一下,显得有些失落地道:“奴婢家里做贩茶生意,而家中有一个炒茶的小作坊,奴婢从小便喜欢研究怎么样赚钱!” “刘瑾,你盯着覃贵,一旦他真的阳奉阴违的话,直接将他拿下!”朱祐樘相信了这个女人的判断,当即便吩咐道。 “遵命!”刘瑾诧异地望了一眼韩幼英,显得十分恭敬地道。 在说话间,鱼竿突然下沉。 朱祐樘显得眼疾手快地提竿,一尾漂亮的鲫鱼跃出水面,显得十分生猛的活蹦乱跳,却是被刘瑾一把擒住了。 韩幼英发现朱祐樘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心里既是欢喜又是忐忑不安。 “朕听牛濛濛说,小花猫昨日抓伤了你的脚?”朱祐樘刚刚并不是要兴师问罪,而是要进行敲打道。 韩幼英抿了抿嘴唇,便轻轻地点头道:“不瞒欺瞒陛下,奴婢并不知道是御猫!由于昨日刚刚被人嘲笑奴婢是贱商之女,又因此轮选秀评选不公,所以奴婢当时心有闷气!在迈过门槛进屋的时候,奴婢踩到了小花猫尾巴,结果被小花猫抓了一下。奴婢从小不受父母所喜,性情难免有些孤僻,当时便气得将那只猫抓起来放到水缸里淹!” “你当真是想要将那只猫淹死!”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便是板起脸来询问道。 韩幼英不敢正视朱祐樘的眼睛,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只是奴婢那个时候已经解气了,所以将猫拿起来准备丢到一边,结果恰好被人撞见!” “你这般的性情不怪遭人排挤,朕亦有所畏惧了!”朱祐樘认真地审视着这个非传统的好女人,便是认真地说道。 韩幼英的眼睛突然呛出一抹泪光,却是扭头望了一眼西边的霞光,而后惨然一笑地道:“陛下,奴婢只是对一只猫发泄最近心中的不满,但多少人是杀人都不眨眼!奴婢不是不想做个好女人,但奴婢从小是庶女,明明将作坊和店铺打量得很好,结果还是被他们便银子让奴婢顺利通过前几轮选秀,奴婢只是不想受人欺负而已!” “此次选后岂能不看家势和出身呢?你既然犯了错,那就不便再回乾清宫西五所了,留下来入职乾清宫专职泡茶吧!”朱祐樘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性情倔强的女子,当即做出决定地道。 韩幼英知道自己想要选上贵妃的幻想破灭了,不过这确实不是仅靠努力便能够争取到的封号,亦是默默地点头道:“奴婢遵旨!”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北妃教骑,帝推实政 夜幕降临,乾清宫灯火一片通明。 朱祐樘在洗过澡后,便像往常那般到东暖阁处理来自各地的情报,每当这个时候都必定离不开汪直的“日记”。 据汪直最新的密折所述,他现在已经在前往刘大夏的老家的路上,想必安南档案很快便有眉目了。 安南档案可以说张辅四次“暴揍”安南的游戏攻略,加上里面有很多实用的记载等,故而拥有很高的军情价值。 虽然以大明现在的军事能力,不论有没有那一份来自于张辅的“攻略”,大明其实都能够拿下黎朝,但这其实关系到战争伤亡数据。 朱祐樘想到西南档案竟然落到刘大夏的手里,心里亦是不由得一阵发笑。 谁能想到,这么重要的国家级资料,一个小小的五品兵部车驾司郎中竟敢据为己有,甚至还能够平安无事。 一缕青烟袅袅而起,整个东暖阁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朱祐樘继续翻阅来自两京十三省的情报,九边是他最为关心的区域,毕竟还得防一防蒙古这个强敌。 事情证明,他其实是多虑了。 现在他已经将伊克锡纳为北妃控制在皇宫中,而蒙古的使团还继续在京城逗留,九边维持着一片和平的景象。 若不是自己将那八位山西商人凌迟得有点狠,以商人逐利的属性,恐怕早已经带着铁锅等商品奔向大草原了。 对一些不法的商人,其实还是要多杀一杀,这样大明边境的商人才能更加听话,从而他们能够更好地宰外族一刀。 据最新的消息,蒙古的铁锅价格已经飞涨到二两一口,竟然是京城售价的十倍,亦难怪蒙古是求着自己允许铁锅加入互市商品。 朱祐樘对九边现在的安定感到十分满意,只是看到王越处斩杨廷和的情报,心里顿时感到一阵意外。 若是历史没有发生改变的话,杨廷和将会成为将来的文官集团领袖,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政绩,但亦是代表着官绅阶层,甚至一度掌握了这个国家的命运。 如此拥有历史影响力的人物,竟然惨死在王越的刀下。 不过这个结果,似乎亦是情理之中。若杨廷和真当了首辅,可能是一个能够调协好各方关系的政客,但管理一个粮仓还真的可能不合格。 明朝很多名声很响的词臣,由于缺少地方历练等原因,通常都是政治斗争的好手,但却始终无法“务实”。 别看很多官员在后世的声名响当当,很多人都是大道理一套接一套,只是你想要翻看他的功绩,放大镜都找不着几件。 正如某小品所演的那般,你干了几件?五件,那你借我两件。 朱祐樘其实相信杨廷和不会贪,但杨廷和却是死不足惜。 看管一个粮库看似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杨廷和压根不清楚自己已经不是京城核心成员中的分饼人,而是成为了地方微不足道的守饼人。 那个粮仓终究是一笔让人眼馋的利益,即便地方知府不惦记,恐怕那些油滑的小吏亦会千方百计盗取。 朱祐樘一直坐在案前翻阅着情报,偶尔亦会做一些安排,便郑重地写下一个新任命道:“东厂太监覃从贵前往南京担任南京镇守太监。” 由于汪直已经出任西南监军太监,那么南京守备不仅空缺太久,而自己亦需要南直隶方面的眼睛。 既然他已经决定要重点栽培覃从贵,那就让覃从贵得到更多的历练,同时成为自己在南京的眼睛。 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于空,乾清宫整个庭院像是水银泻地般,这一片天地亮若白昼。 乾清宫的西边,不知何时新修了一座凉亭。 由于今晚有丝丝的晚风,且是一个赏月的好时节,这里正端坐着一个俏佳人,正在石桌前品尝着茶水和糕点。 伊克锡拥有一张可爱又漂亮的鹅蛋脸,皮肤白皙,那双眼睛大而有神。 由于已经嫁为人妇,所以发型上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身穿明朝贵妃的标准服饰,活脱脱一个透着蒙古风情的漂亮贵妃。 喵! 一只小花猫从这里跑过,对伊克锡乖巧地叫了一声。 伊克锡很喜欢这只小花猫,便送给小花猫一点糕点,而小花猫吃完糕点便朝着那边的矮房窜了回去。 过了没多会,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东边传来。 伊克锡扭头望了过去,正想要等朱祐樘过来,但想起早前在宫里学到的礼数,便只好站起来见礼道:“陛下!” “爱妃,坐!”朱祐樘打量着这个漂亮可能的蒙古少女,心中带着几分亏欠地抬手道。 伊克锡正要坐下,结果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咳嗽声,让她很是不解地望向郭镛。印象中,这种奴婢是不能发出这么大动静的。 “北妃,你是想家了吗?”朱祐樘是在伊克锡之后落座,由于注意到伊克锡的目光一直落在蒙庭的方向,不由得关切地询问道。 伊克锡先是愣了一下,但旋即望了一眼西北方向的圆月,便猜到到这是一个小误会,但还是抿着嘴巴轻轻地点头道:“有点!” 虽然她的父亲很早便过世,但母亲从小十分疼爱她,而且那片草原还有很多的小伙伴,那无疑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若是有得选择的话,她确实是希望永远待在自己母亲身边。 只是命运弄人,她这位异国的公主落到了大明王朝国君的手中,而今更是成为了这位国君的妃子。 “爱妃,你心里恨朕吗?”朱祐樘接过郭镛送来的茶盏,便认真地询问道。 伊克锡很喜欢皇宫的糕点,正要送一块桂花糕送到嘴里之时,便歪着脖子不解地反问道:“陛下,臣妾为什么恨你?” “若不是朕将你抢来,你可以在蒙古自由自在地生活,想要省亲便随时能回去省亲!”朱祐樘迎着自己女人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虽然为了整个华夏的利益,他必须将这个女人强行纳入皇宫,但心里清楚这种做法对这个女人很不公平。 尽管自己的做法没有错,但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所愧疚,所以他最近明显将北妃侍寝的频繁安排得多些,每晚亦会发挥得更好一些。 北妃望着一本正经的朱祐樘,显得微笑地解释道:“咱们草原的女人本来就是被抢的,所以并不存在怨恨夫君抢自己一说!其实臣妾在这里生活挺好的,除了偶尔可能会想一想娘亲外,吃和住都比蒙庭那边要好很多!” “虽然是这么说,但你跟你母亲恐怕是很难再相见了!”朱祐樘心里安心不少,但还是指出一个事实道。 由于满都海是北元真正的掌权人物,而自己需要控制伊克锡牵制满都海,所以这对母女几乎没有相见的可能性。 北妃的眼睛闪过一抹失落,但目光坚定地望向朱祐樘道:“臣妾知道!只是臣妾既然嫁给陛下,那么亦不可一直心念着母亲,这在北元都是一种不合适的行为!” “你在皇宫里闷的话,可以时常到西苑那边的马场骑马散心!”朱祐樘知道自己多虑了,喝了一口茶水便认真地道。 北妃显得乖巧地点了点头,接着端起桌面那碗冰冷的酸梅汤惬意地喝了起来,最后还露出了一个满足的表情。 自从第一次在万府喝过酸梅汤的时候,她便喜欢上了这种味道。 其实生活质量而言,这里比北元要好上太多了,特别这里的美食简直给人一种做梦的感觉,甚至她都一度感到痴迷。 北妃喝了一口酸梅汤,突然认真地仰着可爱的脸蛋道:“陛下,今天臣妾到西苑了,臣妾还看见你在那里钓鱼呢!” “有吗?朕怎么没有看到你?”朱祐樘轻轻地捧着茶盏,却是努力回想当时湖对面的情景困惑地道。 北妃很认真地点头,显得有几分狡黠地道:“臣妾当时离得远,你是肯定注意不到臣妾,而臣妾亦想看偷偷观察陛下在做什么事!” 朱祐樘想到今天下午并没有做亏心事,便理所当然地道:“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朕在钓鱼,自然一直在钓鱼!” “臣妾看到那个茶女挺漂亮的,似乎比我高!”北妃将一只手微微上放,却是透着几分醋意地道。 朱祐樘知道不可能每个女人都跟藩金铃那般可以进行分享,便喝着茶水装糊涂地道:“咱们大明是礼仪之邦,即便那个茶女比你长得高,但朕亦不能帮你斩了她!” “陛下又说笑了,臣亲怎么可能要做这么过分且残忍的事情!还有你一提竿便有一尾鱼被钓上来,像是臣妾看到街道那些变戏法的人一样,好几次都是刚放下去不久便有鱼,陛下是怎么样做到的?”北妃的醋意果然被打消,转而兴致勃勃地提起另一件事情道。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你想学吗?” “臣妾的耐性不好!”北妃心动,只是有些担忧地道。 朱祐樘看得出伊克锡是好动的性子,便是很肯定地点头道:“咱们太液池的鱼很好钓!待到鱼情泛滥之时,朕亲自给你调标,定能将鱼钓上来!” “行,那臣妾改天教你骑马!”北妃兴奋地点头,显得投桃报李地道。 朱祐樘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很肯定地道:“朕会骑马!” 今晚的圆月很大很亮,整个天地宛如白昼一般。 小花猫却是蹲坐在新亭的石柱上,显得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个哈欠,用爪子抓了抓脸,而后朝着北面的乾清宫喵地叫了一声。 此时此刻,乾清宫的深处,有人正在策马奔腾。 北妃终究承受了所有,像是真的回到了大草原,亦是意识到一个事实:他真的会骑。 只是在最后,朱祐樘退了出来。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防,而解决的最好方式还是尽快选出皇后,而后由皇后承担起培养华夏下一代领袖的神圣使命。 朝起朝落,京城的八月中旬显得格外热闹。 天空还没有亮,北直隶和国子监的考生纷纷提着灯笼涌向顺天贡院,今天正式开启九天三场的乡试之旅。 虽然新朝从来没有说过要推行改革,但一些改变让人暗暗感到心惊。 顺天乡试主考官历来都是翰林院重点培养的储相主持,毕竟这样考官会跟考生结下师生关系,有利于这位储相培养自己的班底。 只是今年恩科的主考官人选出炉,并不是大家所猜测的几位翰林院官员之一,而是由顺天府尹宋澄担任。 其实有心之人亦已经慢慢意识到,尽管新朝没有宣扬改革,但所有的措施明显更加务实了。 宋澄的黑脸不苟言笑,在天未亮之时便完成了启门仪式,便是率领一位副主考官和四位同考官走进了顺天贡院。 经过这么多年的官场,他亦是看清很多一手妙笔文章官员的面目,故而此次会更加重视策论,重新有独立思想的实干型人才。 眨眼间,已经来到了中秋节当日。 湖广岳州府华容县,由于这里水资源丰富,可以说是鱼米之乡,而华容县城最为显赫的则是刘府。 刘氏一族于宋高宗时落户于此,其先祖刘宝原是宋朝都统,一直繁衍至今。 刘家本宅坐落在县城的东面,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宅子,但随着刘氏一族势力越来越大,像不断生长的参天大树般,却是将周边的几座宅子都融进了刘家老宅。 “老爷回府了,都收拾干净!”中年管家一大早便已经忙碌开来,对家里的数十仆人纷纷进行安排道。 吁! 一辆马车从城外归来,马夫将停在了刘府的门前。 刘大夏已经是五旬的老人,身上的官威颇重,正穿着一套朴素的丧服从马车下来。 他的父亲刘仁宅历官瑞昌知县和广西副使,虽然官职并不显赫,但终究是一地官员,故而亦为家里打出了不菲的基业。 刘大夏为了自己的声名考虑,现在选择在效外结庐而居,从而营造了一段孝子的佳话。 由于今日是中秋佳节,而且他亦是有段时间没有归来,故而选择回城享受这个中秋佳节带来的热闹。 “刘大人,好久不见!” 正是这时,一个身穿斗牛服的青年男人走了过来道。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夏言烧,一语成谶 刘大夏看到来人,当即显得十分不屑地道:“我说是谁呢?汪公公,果真好手段啊!人都已经被先帝贬到南京,竟然这么快便能得到新君的重用了!” 很多人都知道自己当年进了诏狱,但却并不知晓另一段隐秘,那就是在背后从中作梗的人其实正是汪直。 所幸那个时候西厂被撤销,若自己当时进的是西厂,以西厂那种用具手段,自己早已经将罪行交代清楚了。 只是汪直的败局其实早已经注定。在他们文官集团和宫里太监内外勾连之下,先是一起推动先帝对调到大同的汪直产生猜忌,最后再一起将汪直进行弹劾贬官免职。 按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从小是在他们词臣的调教下成长,早已经被他们灌输了正确的价值观,定然不可能再重用这种已经被他们搞臭的奸人。 由于自己选择跟随恩师离开翰林院入职兵部,故而没有能够顺理成章地成为朱祐樘的老师,但印象中的朱祐樘是一个很好掌控的太子。 结果事情还是出了偏差,新君竟然将汪直提拔为南京守备太监,更是安排前来帮助刘忠清丈田亩,着实让人看不懂了。 尽管不知道事情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他跟汪直的阵营分明,所以注定两人的关系是敌非友。 “杂家生来便是要为帝皇家做事,自然是要努力表现自己!倒是刘大人,一直盛传你在令尊的墓旁结庐而居在,常年是寸步不离,怎么今日还跑了回来呢?难道不怕令尊的墓有所闪失?”汪直并不以自己的投机邀宠为耻,却是略带嘲讽地反问道。 作为后世有名的弘治三君子之一,刘大夏在宣扬上其实是花了大力气。 像得知自己父亲去世的消息,他当机立断地选择隔日启程返乡守孝。原本是一件所有官员都无法避免的事情,结果自己仅是比其他人快上一点,便成了自己宣扬孝顺的一项事迹。 刘大夏自然不可能常年在郊外寸步不离,却是不觉得尴尬地回应道:“墓庐那边已是安排人员代守!今日乃中秋佳节,老夫回来跟家里过节,又有何不妥?” “汪公公,你今日怎么不回家跟家人团聚呢?” “汪公公的东西都没有了,大哥这不是往他伤口撒盐吗?” “汪公公要不找一个,我们兄弟二人勉为其难,帮你播种?哇哈哈哈……” …… 刘大夏的四个儿子得知父亲归来的时候,亦是全都迎出门口这里,而今当即纷纷对汪直进行嘲讽道。 刚刚闻讯而来的华容知县见状,不由得咽了咽吐沫。 虽然他一直知道刘大夏四个儿子在华容县无法无天,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胆敢如此公然嘲讽钦差,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神机营千户李伟怒气上前,却是被汪直抬手阻止。 咳! 刘大夏对自己四个儿子轻轻地咳嗽一声,而后直接下达逐客令道:“汪公公,伱怕是过来丈量我家的田亩吧?你想要如何开始丈量,老夫并不会阻止,只是今日乃中秋佳节,还是先行请回,老夫今日要跟家里人吃中秋团圆宴!” 虽然为了名声在郊外结庐守墓,但一直关注着外界的消息,自然知道朝廷派遣刘忠下来负责丈量湖广,而汪直率领神机营前来协防。 凭他跟汪直的恶劣关系,现在汪直是拿鸡毛当令箭,无疑是想要针对自己,所以才会跑到华容县丈量。 不过他其实是来晚了,有鉴于设置阻碍的孙氏一族被斩了近千名男丁,而今为了全家人的考虑,却是决定将隐田全部合法化。 虽然这个做法损失不少,但朝廷用的刘忠和汪直确实是狠人,而今只有选择退一步,将来再图谋回来便是了。 刘大夏的四个儿子在华容县一直仗势欺人,而今脸上满是嘲讽之色,却是冷眼地望向这个不速之客。 “刘大人,你这顿中秋团圆宴能不能吃,已经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了!”汪直的手里拿着一把空白纸扇,道。 刘大夏的大儿子的心里当即感到一阵不满,注意汪直背后是一大帮人,便沉着脸询问道:“汪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大夏的二儿子平日喜欢带着一众家丁鱼肉乡里,当即便是给自己的随从使了眼色,想要让随从将家丁都叫出来。 刘家终究是从宋时便盘踞这里的大族,而他父亲更是一度成为文官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底蕴却是比孙家只强不弱。 “刘大人,杂家并非是要清丈田亩而来,而是为了另一件事情!”汪直没有搭理其他人,而是望向刘大夏认真地说道。 刘大夏发现多年不见的汪直显得更加稳重,便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不是为清丈田亩而来?那你有何事找上老夫,老夫跟你可没有私交!” “刘大人,你当年可是将安南档案私藏了?”汪直迎着刘大夏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 刘大夏的下巴微扬,显得十分得意地道:“不错!为防西南糜烂,本官当年将安南档案藏之,方避得一场兵祸,此事不是已经天下皆知了吗?” “兵祸?当年黎朝尝败而兵疲,正是我朝夺回安南的最佳良机!”汪直看着这张洋洋得意的嘴脸,忍不住气不打一处地道。 “一介阉人也谈兵事?” “当年若不是王振鼓动英宗亲征,焉有土木堡之耻!” “我爹为西南免遭生灵涂炭,如此的功绩早可以流芳百世!” …… 刘大夏的四个儿子面对汪直的指责,当即纷纷站出来力挺自己父亲道。 刘大夏知道当年的事情已经成为自己最大的功绩,便是大手一挥道:“老夫不想跟你这种祸害国家之人争辩!公公,若是没事的话,现在还请离开,老夫还要吃中秋团圆宴呢!” “刘大人,你当年将安南档案藏之何处?”汪直忍着心中的怒火,选择以大局为重地询问道。 刘大夏正想要进行回答,只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显得警惕地望向汪直道:“你因何如此一问?” “你先告知杂家,当年你将安南档案在何处?亦或者,安南档案现今可在刘宅之中?”汪直意识到刘大夏可能要作妖,便提出条件地询问道。 刘大夏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当即进行猜测地道:“你要查安南档案,莫非新君要对安南用兵不成?” 这…… 神机营千户李伟以大局为重一直隐忍,只是没有想到被刘大夏猜到了真相,便是扭头望向了汪直。 刘大夏看到汪直的脸部反应后,当即便确定了自己猜测无误,不由得怒火中烧地指责道:“荒谬,荒谬,大明焉可对安南用兵,简直不知所谓!” “陛下要对黎朝用兵,与你何干?西南档案今在何处?”汪直知道已经瞒不住自己的来意,便阴沉着脸继续索要道。 刘大夏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当即便指责地道:“朝廷竟然真要对安南用兵,这太胡来了!莫非此次又是你这奸人怂恿不成?你当真是国之祸害!” 在说到最后,便是将矛头直指汪直。 刘大夏的四个儿子亦是没有想到朝廷竟然有这么大的动作,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刘大人,杂家是瞒陛下的圣谕前来,即刻将西南档案交出,不然后果自负!”汪直当即搬出皇帝,直接进行威胁地道。 若是其他的官员恐怕早已经交代清楚了,但刘大夏终究是火烧郑和下西洋档案而名誉天下的君子,故而并不接受这种威胁。 更为甚者,在汪直抛出这个威胁的时候,刘大夏却是想到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再次赢得一个政治名声。 刘大夏看到汪直的眼里的关切和紧张,却是知道对方无比渴望知晓西南档案在何处,便是嘴角微微上扬地道:“呵呵……老夫当年便已经将西南档案付之一炬,已经烧得干干净净!” “你可知此话有何后果?”汪直的脸色顿时一沉,直接进行威胁道。 刘大夏对这种威胁反倒认为抓到了汪直的软肋,显得丝毫不担心地说道:“老夫为西南百姓免遭战祸,将西南档案烧掉,何错之有?” 正是这时,旁边的马车传来一声叹息,便是掀开车帘走出一人。 刘忠此次亦是跟着汪直过来,虽然西南的战事跟湖广无关,但他终究是大明的封疆大吏,自然要关心西南档案的去处。 只是情况出乎意料,而今这个刘大夏当年或者可能已经将档案烧掉,亦或许像当年那般选择继续隐藏。 刘忠的地位自然是远高于刘大夏,便认真地开口询问道:“刘大人,你当真将西南档案烧毁了吗?” “你便是湖广总督?不错!”刘大夏打量着这个身穿二品官服的后辈,却是再度承认地道。 “来人!即刻查封刘宅,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汪直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当即下达指令道。 神机营千户张伟对刘大夏早已经是怒不可遏,而今看到是要采用强硬的手法,当即便是领命道:“遵命!”。 随着这个命令下达,不仅身后的神机营将士行动,街角那边亦是跑出一百多号人,却是径直朝着其他三个门口而去。 刘家的大宅已经将附近的区域连成一个不规则方形屋舍,每一面都开了一个门口,而今他们所在的南门是正门。 刘大夏看到汪直比当年还要猖狂,显得怒不可遏地道:“阉竖,你敢?” “杂家因何不敢?”汪直看到刘大夏如此强烈的反应,显得十分可笑地反问道。 如果刘大夏能够老老实实将西南档案交出来,那么陛下恐怕不好再追究这一起陈年旧案。只是刘大夏一口咬定烧了,那么事情便要重新进行定义了。 以前是刘大夏隐匿西南档案可以说是逃避西南用兵,但现在明确宣称烧了国家的重要档案,那么事情自然要另当别论。 正是如此,现在别说是查封刘家,哪怕是要斩了刘大夏都是理所应当,亏刘大夏还想着博更大的好名声。 刘大夏怒目望着汪直,便是指责地道:“你这是乱命!” “咳……刘大人,这都是陛下的意思!若是你老老实实交代,那么汪公公便不能动你,本督亦会拦着他,但你的做法……是咎由自取了!”刘忠打量着这个名满天下的刘大夏,便是淡淡地说明道。 事情确实是如此,陛下原本是想要以温和的手段解决问题,但奈何刘大夏非要头铁,竟然想效仿当年那般跟皇帝唱反调。 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 汪直手下的神机营将士不仅守住了四个门口,而且简单粗暴地将门钉了起来,唯独留下正门方便进入搜查。 只是搜查的结果注定是徒劳无功,大队人马在刘宅里里外外搜查了一番后,却是并没有找到西南档案的踪迹。 其实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毕竟安南档案不太可能成为刘家的藏书,更大的可能是烧掉或藏于京城某处。 下午时分,华容县衙。 “汪公公,安南档案恐怕是不会在刘宅,再搜下去亦是无益!”刘忠跟汪直无功而返,便是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汪直亦是知道西南档案存在刘宅的可能性很小,显得愤愤地说道:“刘大夏当年定然没有烧掉,刚刚真想要亲自对他动用酷刑!” “汪公公,你现在可无权动刑,且你已经接到朝廷新的任命,当尽快前往广东赴任才是!至于刘大夏的案子,本官会即刻派人将刘大夏押送京师,这个案子还是交由京城那边来审吧!”刘忠已经将汪直引为朋友,便提出解决方案道。 汪直知道自己真将刘大夏弄死不好交差,便轻轻地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虽然没有安南档案有些惋惜,但他相信以大明现在的能力,即便没有这安南档案,亦是可以攻破安南的都城。 正是这时,一个人员匆匆而来道:“不好了,刘宅走水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五章 好火逢直,狠人治夏 华容城东,刘宅。 不作死,便不会死。 尽管被软禁在宅中,但刘家人在家里放起了烟火。 其中一个大烟花原计划是晚上搭台放的,结果刘家二公子非要现在便放,选的地方只是一个小院子。 随着烟火四处乱窜,一串烟火直接窜进旁边的柴堆中,只当刘家二公子还在得意之时,结果那堆柴火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势。 虽然刘家人第一时间组织救火,但今日为了迎刘大夏归来,且打扫宅子过中秋佳节,平时盛满水的大缸几乎都见底了。 当汪直和刘忠赶到这宅门前的时候,刘家大宅已经是火光冲天。 啪!啪!啪! 刘府的门拍得很急很响,里面的人很嚣张地要求外面的守卫开门。 神机营千户李伟在这里亲自看守,面对里面刘家公子的恶劣要求,显得强势地回应道:“闭嘴,现在即刻回去救火,这道门没有镇守大人的命令不能打开!” 虽然他已经意识到里面发生了火灾,但并没有贸然打开门让里面的人出来。 其实亦是难怪,而今汪直的命令是看守这里,谁知道是不是里面自演自导,从而趁着这场伪造的火灾逃离这里。 神机营千户李伟看到前来的汪直,当即恭敬地迎上前道:“镇守大人,里面似乎是真的走水了,要不要将门打开?” “里面还有多少人?”汪直听着里面的动静亦不像是自演自导,便淡淡地询问道。 李伟像是松了一口气,便老实地汇报道:“方才按你的吩咐,那些丫环和老仆都特许他们回家过中秋节,现在里面除了一帮身强力壮的护院外,基本上都是刘家的家眷!” “快,快撤回铁链子和撬开木板,将里面的人放出来!”刘忠通过门缝往里面看到了火势,当即下达指令地道。 事情亦是巧合,这才刚将刘家人封在宅子里面,结果里面竟然发生了这场火灾,刘大夏的家眷全都处于危险中。 当然,若他们能够齐心协力组织人员成功灭火,那么这道门其实可以不用打开。 “且慢!将人押下来!”汪直当即进行制止,而后望向跟随而来的马车道。 从马车下来的正是刚刚收监的刘大夏,刘大夏原本还满脸的倨傲,只是看到自家冒起浓烟不由得愣住了。 “刘大夏,杂家现在再问你一遍,西南档案在哪里?”汪直走到刘大夏面前,眼睛显得十分坚定地询问道。 这…… 李伟和刘忠顿时面面相觑,而刘忠突然意识到汪直为何执意要带上刘大夏,敢情是要通过这场火灾来逼迫刘大夏就范。 虽然手段卑劣了一些,但不失为一个能让刘大夏开口的好办法。 “呸!休想!”刘大夏朝着汪直吐了一口浓痰,满脸充满鄙夷地道。 砰! 李伟气得当即上前,朝着刘大夏的肚子狠狠地挥上一记重拳。 刘大夏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官员,突然遭到这一记重拳,整个人当即宛如虾米般倒在地上,却是狠狠地瞪着这个小小的千户。 虽然他已经不再是兵部职方郎中,但以自己所编织的官场人脉,想要弄死一个小小的千户简直轻而易举。 其实他们文官最可怕的不是地位,而是他们通过各种各样的关系抱团,从而成为一个足以制衡皇权的组织。 汪直从宽大的袖口掏出一方丝质白色绣花手帕,轻轻地抹掉脸上的浓痰,那张漂亮的脸却突然笑了。 熟悉他的人或许会知晓,一旦汪直露出这种笑容,那整个人就会变强,甚至经常会死人。 “汪直,你还不即刻下令开门救火,难道是想要老夫上疏弹劾你,让皇帝砍你脑袋吗?”刘大夏还是牵挂着自己的家人,便是怒声地威胁道。 此时里面虽然有人组织着救火,但亦是不断有惨叫声传来,火势已经变得不受控了。 汪直自然不可能理会这种威胁,眼睛再次望向刘大夏道:“刘大夏,杂家再问你一遍,西南档案究竟在哪里?” “休想,你这个阉竖乃我大明第一祸害,简直是第二个王振,你是想要我泱泱大明亡国,我呸!”刘大夏却是不打算妥协,却是进行辱骂道。 虽然他又想朝汪直吐痰,但整张脸都被压在地面上,对汪直产生不了丝毫伤害。 汪直示意手下从马车搬下来一张椅子,显得铁石心肠地道:“那杂家便陪你坐在这里,等着你家里人是如何活活被烧死吧!” “竖阉,你这是草菅人命!”刘大夏看到竟然不打算救自己的家人,当即便瞪起眼睛指责道。 刘忠一直在旁边看着,现在听到里面有人葬身火海的惨叫声,不由得进行劝阻道:“汪公公,这个做法不妥吧?” 刘大夏其实一心求名,但心里自然是在意自己家里人的生死。 只是看到刘忠的表态后,他便知道这位湖广总督不愧是读圣贤书的文官,定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里人被烧死在里面。 即便到最后汪直不敢搭救自己家里的人,刘忠必定不可能坐视不理。 “刘总督,你是觉得几个刘家人重要,还是西南的战事重要?到了现在,难道你还以为妇人之仁能办好事情吗?”汪直自然不可能被刘忠劝阻,便淡淡地反问道。 “汪公公,刘总督,你们两人现在若不速速救老夫的家人,如此恶劣的行径让士林知晓,天下都容不得你们两人。”刘大夏重点的策反对象是刘忠,当即便直接威胁道。 刘忠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反倒有了决断。 自从斩了安陆知州丘静后,他便已经知晓自己的道路不再是所谓的贤臣,而是一个要真正替百姓做实事的好官。 正如陛下的警言“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现在里面有着刘大夏的家人不假,但安南档案关乎着大明对黎朝的战事。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传令下去,若没有杂家的命令,谁敢将门打开便军法处置!另外,各门进行加固,防止里面的人破门而出!”汪直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当即冷冷地命令道。 李伟是在战场经历鲜血洗礼的军人,当即便恭敬地道:“卑职领命!” “汪直,你是真疯了吗?”刘大夏被牢牢地控制住,显得难以置信地质问道。 汪直已经坐在椅子上,却是淡淡地询问道:“你是要将安南档案交出来,还是要你家人全都烧死在里面,你选吧?”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扭头望向刘大夏,都想知道这位有贤名的刘大夏会做何种选择。 “刘总督,你替老夫做个见证!老夫今日为了天下苍生不透露安南档案所在,若老夫的家人被烧死宅中,此事便是汪直之过,是其令老夫家破人亡!”刘大夏邀请刘忠帮忙见证,却是对汪直直接定罪地道。 刘忠没有想到刘大夏仍是不愿意交代安南档案所在,嘴角不由得微微抽搐,却是担忧地扭头望向汪直。 事与愿违,正当汪直和刘忠都以为能够利用这场火灾逼迫刘大夏就范之时,里面竟然传出一个声音道:“灭了,火灭了!” 灭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汪直的眉头微微蹙起。 刘忠心里亦是暗叹一声,刘大夏定然不可能会交代安南档案的藏身之处了。 “汪直,算你命大,不然就凭你今日之举,便该推上断头台替老夫妻儿陪葬!”刘大夏知道自家宅子每个院子都备有大水缸,当即便冷哼一声道。 啊…… 只是刘大夏的声音刚落,里面突然传来一个惨叫声,这个声音被烧得像是撕心裂肺般。 演的?还是真的? 门外的神机营将士听着这个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不由得变得困惑起来道。 怎么回事? 刘大夏听到这个惨叫声,当即震惊地望向自家大宅。 原本大家都认为里面的火是真的灭了,但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却是不停有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正门的拍门声变得更加急促。 刘家公子的嚣张劲已经不见了,转而对门口哀求地道:“求你了,快放我们出去!” “我们镇守大人已经说了!若你父亲肯将安南档案交出来便打开门放你们全家人一条生路,不然你们便在里面活活烧死吧!”李伟故意加大声调,对里面的人传话道。 里面的人听到这个交易条件,当即便是纷纷叫喊刘大夏。 汪直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打开手中的白扇写道:“奴婢至刘宅索安南档案未果,故封宅查找,逢刘家人玩火自焚!今臣要挟刘大夏说出安南档案所藏之所,其欲救家中老少,唯有道出实情!奴婢非好杀之人,然西南用兵关乎十万将士生死,关乎大明能够取胜敌国,故臣不能退让分毫,望圣明陛下体恤奴婢之计!” 洋洋洒洒几十个字,写得有些潦草,但起码汪直知道自己写的是什么,而抄到密折便会变得工整了。 刘忠听到里面不断的撕心裂肺的声音传来,整座刘宅已经是火光冲天,门口拍门声不强反弱,不由得扭头望向了刘大夏。 他知道自己劝不动汪直,亦没有道理劝汪直。 汪直所做的是为大明王朝战胜战国,为即将出征的十万将士的生死考量,而安南档案本就是大明王朝之物,又岂有刘大夏不上交之理? 若刘大夏到如此田地都不肯交出安南档案,还真的该任由他的家人葬身于火海,简直就是咎由自取。 “刘总督,你是要做帮凶吗?”刘大夏知道汪直是铁石心肠之人,转而对刘忠进行威胁道。 刘忠不由得笑了,便是表明立场地道:“刘大人,本督不会出手,亦没有理由出手!若是你不想自己全家都死在里面,还是将安南档案交出来,不然现在谁都救不了你的家里人!” 啊! 火势比想象中的蔓延的要快,那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竟然越来越近,火势似乎已经烧到了大门这边,甚至已经有浓烟从门缝中冒了出来。 刘大夏原本是要赌刘忠和汪直不敢真的犯天下之大不韪,但看到此情此景后,看到宛如铁石心肠的两个人,终于是松口道:“我说,即刻开门灭火!” “在何处?别想着欺瞒,你该知道冤家这双眼睛能看穿你是否在撒谎,机会只有一次!”汪直将手中的纸扇合起来,便向刘大夏进行施压地道。 刘大夏并没有交代,而是提出条件道:“你先将门打开救我的家人!” “杂家……不信你!或者,咱们可以再等等?”汪直早已经领教过文官的人品,显得十分直白地道。 咳咳…… 门的后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竟然连拍门声都没有了,亦或者是拍得太轻微而听不到了。 华容知县已经组织大批人员提桶前来救火,只是看到眼前的火势,所有人的心里都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刘大夏知道不能再耗下去,当即便妥协地道:“安南档案还在兵部的档案库中,只是我将安南档案改头换面,换成了建州档案!” 所谓有建州档案,其实是成化三年第一次犁庭,由于那是一场实力完全碾压建州女真的战役,故而并没有太高的军事价值,所以一般人都不会调阅,何况真正的安南档案是藏在下面 若刘大夏没有说,还真的没有人知道藏得这么深,而想要从这么多的档案中找出来其实有很大的难题。 “开门吧!”汪直知道刘大夏没有撒谎,当即对李伟吩咐道。 由于用铁链锁得很紧,加上在门缝还用木板层层加固,所以费了好一番功夫。只是李伟将门板撬开后,发现门竟然推不动,不由得困惑地道:“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里面只有滚滚浓烟冒出来,而里面没有了动静。 “快,大家一起用力推开!”李伟发现门其实是能够推动,当即便招呼所有手下道。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在将门推开的时候,里面的人早已经没有了生机。 火灾杀人的不仅仅是火苗,其实更多的人是死于滚滚浓烟。 刘大夏的四个儿子和几个孙子无一幸免,有幸逃到这边的人,现在都已经整整齐齐呛死在在门口处。 还是不等大家进里面进行最后的施救,由于火势和浓烟已经蔓延到门口处,呛得所有的救援人员纷纷退离。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六章 谁掌乾坤,勤劳致富 门口边上的尸体全部没有了气息,整张脸呈青紫色,双眼紧紧地闭起,但姿势呈现出一种对生的渴望。 他们所有人都不想死,刚刚不停地向外面的人乞求,但正是这一道门,却断绝了他们所有人的生路。 在场的救援人员数次朝里面泼水,虽然火苗被暂时熄灭,但里面不断涌出滚滚浓烟,致使任何人都不敢再靠近。 “快,大家分散到宅子四周,务必阻止火势蔓延!” 华容知县知道已经不可能扑灭刘家大宅的这场火势,故而组织人手布控在刘宅周围,从而防止火势从刘宅蔓延开来。 由于担心“飞火”,更是安排一些人员到了旁边的屋顶上。 “娘亲?” “娘子?” “老三?” …… 刘大夏已经推开他人的束缚,来到门口一丈多远的地方,看清楚那堆尸体人员身份的时候,像如遭雷击般。 他本是刘氏一族数几百以来最辉煌家族的缔造者,虽然四个儿子都没有出息,但并不妨碍他们刘家成为华容县的“王”。 只是今日原本是合家团聚的中秋佳节,结果仅是一把火便让他沦为了孤家寡人,人生正在经历最大的悲。 刘大夏看清自己老娘和妻儿的尸体,一口鲜血突然吐了出来,而后整个人瘫软在地,便悲呛地大哭起来。 这场火势已经蔓延到门口处,刘家人身上的绫罗绸缎十分易燃,很多尸体被点燃了。 刘忠看着正在设法阻止火势蔓延的救援人员,扭头望了一眼哭得正伤心的刘大夏,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倒不是他要同情刘大夏,只是为了刘家人葬身火海而惋惜,但出现这个局面完全是刘大夏咎由自取。 刚刚刘大夏的妻儿在门后面呼喊救命,甚至刘大夏的老母亲都发出哀求,结果刘大夏迟迟不肯松口。 其实他知道刘大夏是心存一份侥幸心理,却是希望通过什么都不做来解决问题。 如果刘宅里面的人成功将火势扑灭,抑或自己这位湖广总督站出来下令开门救人,那么刘大夏便不需要遭受汪直的威胁。 只是刘大夏似乎已经忘记,汪直用来威胁的筹码是他全家人的性命。虽然他在最后一刻选择吐露实情,但一切都为时已晚。 “汪直,你死定了,你死定了!老夫一家老夫惨死在你手上,天下已容不得你此等大恶之人,士林众生必定生啖你的血肉!”刘大夏的悲痛过后,便指着汪直大声定罪。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涌起浓浓的仇恨。 他知道自己家人的死亡已经无法挽回,但汪直刚刚的行径亦是必死,天下的官员都会以此攻击汪直,直到汪直下地狱为止。 汪直其实是一个冷血的人,即便刘大夏的家人全部惨死在他的面前,但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澜,甚至还继续悠闲地坐在椅子上看戏。 面对着刘大夏的指责,他的脸上显得没有丝毫畏惧地道:“天下士林算得上什么东西,杂家心里只有陛下!” “你锁我宅致老夫全家数十口葬身火海,天下读书人必是人神共愤,陛下亦护不得你!”刘大夏发现汪直是不知道皇帝亦有要“顺应民意”的时候,便恨恨地指明事实。 刘忠知道这里的事情一旦传开,那些读书人恐怕会编造另一种真相,不仅汪直招来大麻烦,而且自己同样会受到影响,心里亦是感到一丝担忧。 其实不是刘大夏夸大其词,而是这时代的读书群体确实很强大。 虽然明朝没有宣扬“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但一旦读书人能够找到有力的攻击理由,那么他们便会跟朝中的重臣里应外合,从而形成一股令皇帝都忌惮的力量。 就像某文学网站,虽然写手是任网站鱼肉的对象,但这帮写手真正团结成一根绳的话,那么网站亦得做出一定的让步。 刘大夏当年火烧郑和档案便已经名动天下,更是被宣扬成为读书人的楷模。 现在汪直封门以刘家人性命威胁刘大夏是事实,刘家人集体被烧死亦是事实,加上大明有不少痛恨汪直的官员存在,此事注定会引发轩然大波。 “杂家有罪没罪,陛下说得才作数!倒是你,明明早些招认便可以早点施展救人,结果愣是装着听不见自己妻儿的呼救,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检讨自己呢?”汪直信仰的是天子,却是反过来进行埋怨。 李伟虽然知道汪直这是故意揶揄刘大夏,但亦是扭头望向刘大夏,刚刚刘大夏确实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自己这帮外人分辨不出里面呼救人员的声音,但刘大夏应该知道那是老娘和妻儿,但却是全程都没有反应。 与其说汪直冷血,还不如说刘大夏远没有表面孝顺,甚至其实是一个伪君子。 此次本来还有机会开门救人,但刘大夏迟迟不肯松口,致使错过了最佳良机,而刘大夏无疑要承担一定责任。 “老夫是为了西南数百万百姓免于战火,是为了大明王朝能迎来中兴!”刘大夏显得正义凛然地回应,然后对门口的尸体悲怆地跪拜道:“娘,孩儿不孝!” “好一个为了西南百姓!且不说你的观点对不对,怎么最后又招了呢?你这算不算负了西南数百万百姓呢?”汪直打心底不认为刘大夏这种人能真正装着百姓,便是故意挑刺地道。 刘忠等人轻轻地点头,亦是觉得汪直说得有几分道理。 暂且抛开安南档案本属朝廷这一事实不提,刘大夏在最后选择松口,其所谓的大义亦是已经丢掉了。 “老夫是被你胁迫,且皇命不可违!”刘大夏眼睛的眼泪都消失了大半,显得十分在意地辩解道。 汪直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杀人诛心地道:“皇命不可违,但你违了!至于胁迫于你,早知道你是怕人胁迫,杂家应该对你用刑,而不该用你全家人的性命来威胁你!说到底,你才是害死你全家的真正元凶!” “汪直,休要在此胡缠蛮缠!你害死我刘家数十口人命,天地可证,我刘大夏跟你不共戴天,天下读书人必是人人得而诛之!”刘大夏显得咬牙切齿地望向汪直诅咒。 汪直知道那帮读书人必定拿此事做文章,便拍拍屁股站起来道:“杂家眼里并无读书人,亦劝你别拿鸡毛当令牌,你现在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若西南档案仍旧找不着的话,你刘大夏必定难逃一死,甚至是凌迟之刑!” 事情到这里其实还谈不上结束,且不说刘大夏刚刚是不是撒谎,而所藏的档案亦有可能并不在那里了。 正是如此,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刘大夏招供的信息传回皇宫,由陛下查找刘大夏所藏的安南档案,从而制定更加合理的作战路线。 隔日,汪直率领神机营直接奔赴广东廉州府,而刘忠则派人将犯官刘大夏解押前往京城,将由朝廷定生死。 京城,顺天贡院门口。 “咱们此次的策论题目很刁钻啊!” “可不是吗?几何问题都出来了!” “好在我一直关注刁民册,不然真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 经过九天六夜的奋战,三千多名考生陆续从贡院门口离开,结束了他们本届恩科乡试,却是纷纷发现自己的感慨道。 明朝的科举已经百年,那帮苦心追求功名的前辈对四书五经逐段逐句进行拆解,早已经摸索出一篇篇佳作范文,像《文府大题》和《文府小题》便已经囊括所有重点考题。 现在的八股文大题其实只是考验考生的记忆力,只需要记得四书中每句的标准答案,然后进行默写即可。 八股文的小题拆起来千变万化,既然可以选半句,亦可以截搭,但最终的结果是考生要背的文章更多了。 本届乡试的四书题目显得中规中矩,但难点却是放到了后面的策论上,五道策论题目更是超出以往的范围。 “本官不是跟你们商量!本朝始重实务,故不需要言而无物的文章,且陛下恩许审卷再延七日,故我们审卷的时间充裕,可以慢慢进行审卷,审阅清楚第三场的策论文章!”身穿三品官员服的宋澄坐在聚奎堂中,对着另外的五位考官进行叮嘱。 此刻的副主考官翰林修撰林瀚是唯一的翰林官员,面对如此强势的宋澄,最终被迫规规矩矩地应声称是。 新君登基后,他们受世人敬仰的翰林官反而成为最大的输家。 越来越多的词臣无法出头则罢,而今原本属于他们的乡试主考官,竟然已经落到这个非翰林出身的顺天府尹身上。 更让人绝望的是,这个安排将会成为定制。 宋澄知道自己是改革的实验者,而今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却是不理会林瀚等人的想法,便继续投入自己的审卷工作。 八月下旬,京城的考生结束考试,但许许多多的百姓反而更加的忙碌了。 城北,一个临近城墙的民宅里面,这间院子收拾得很干净,旁边还圈养着两只鸡,一只是母鸡,一只是公鸡。 刘英抱着一匹白色棉布出门,对正在玩耍的大女儿道:“大丫,你在家看好弟弟,娘亲拿棉布去换了钱,回来给你们带糖吃!” 大丫一听有糖吃,当即咽着口水点头同意。 以前织一匹棉布要十几天的时间,但自从出现这种神奇的机器后,工程已经缩短到五日,而她此次仅仅花费了两日半的时间。 刘英抱着一匹棉布来到皇家布匹店门口,按门口的指示牌来到左侧的验布区域,心里显得有些忐忑不安。 事情还得从中秋前开始,这里在全城公开物色懂织布的织工。 她们这批女织工在店铺后面的庭院进行几天的培训后,这间店便给她们提供一台飞梭织布机,而她们所织的布匹拿到这里换钱。 虽然一直以来没有什么支出,甚至培训期间还有免费的饭菜,但手里这一棉布是自己苦熬两天半赶出来的成果。 正是如此,她心里还是担心这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谎言。 “城北金台坊刘英?”这里有一个上了年纪的掌柜在这里负责验布,抬起眼睛显得十分认真地核实身份。 刘英紧张得手心冒汗,当即认真地点头:“正是奴家!” “若飞梭织布机有什么问题,你通知我们的人即可,我们会派人前往维修!但切记,你不能擅自拆除织布机!”孙掌柜一边认真地检查棉布,一边认真地叮嘱。 刘英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且这个要求很合理,便是重重点头:“奴家谨记!” “你织的这匹棉布通过验收了!扣除你早前棉纱二十斤二分银,飞梭织布机使用费一次扣八分银,所以现在给你三钱,您收好了!”孙掌柜清算账目后,便将一枚三钱银递过来。 刘英双手接过落到自己手心的三钱银子,感受着三钱银子带来的分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道:“谢谢!” “不用谢,这都是你应得的!韦公公已经交代了,咱们这是长久的合作,所以你要注意身体!”孙掌柜干了几十年,而今十分喜欢现在的岗位。 正是说话间,一个中年太监从外面走了进来,面白无须,五官端正,一双眼睛仿佛是闪着智慧的光芒。 “韦公公!”孙掌柜看到韦眷出现,急忙迎上前。 韦眷摆手示意孙掌柜不用多礼,显得关心地询问道:“孙掌柜,咱们的棉布是销往朝鲜或蒙古,只要达标即可,别给杂家做吹毛求疵之事!” 原是广东提举市舶太监,在成化帝受宠,只是新朝被文官罗列侵占天方国阿力所携宝物等罪行弹劾。 所幸,新君并没有听信那些文官,但亦是将自己召了回来。原来是在乾清宫办差,但前不久覃贵竟然中饱私囊,由自己接任了覃贵的职位。 韦眷知道陛下并不是追求利润,而是想要提前京城的产能满足蒙古和朝鲜所需,从而通过棉布贸易获取更多的藩国物资。 “韦公公,小人哪敢做这种昧良心之事,刚刚收到一匹织得比咱们布厂的织工还要好呢!”孙掌柜将刚刚收的棉布展示,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韦眷注意到旁边这个相貌平平的妇人,在问清对方的姓名后,亦是释放善意地道:“好好干!你已经算是咱们皇家布匹店的一员了!若在北京城谁敢欺负你,你告诉杂家,杂家替你出头!” “还不谢过韦公公!”孙掌柜当即提醒。 “谢韦公公!”刘英隐隐觉得这个韦公公很有权势的模样,便是感激地道。 韦眷抬手让刘英离开,但脸上并没有过于兴奋。 这是自己重返京城的第一个重要任务,不管是为了效忠皇帝,还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他都需要全力以赴。 三钱银? 刘英的手还在紧紧地攥着刚刚通过织布换来的银两,心里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快乐。 勤劳致富,仿佛真的可能存在。 她此刻的心里无比的踏实,若是真的能够长长久久通过织布换钱,那么必定能够摆脱以前食不果腹的生活。 最为重要的是,尽管布的日子枯燥且忙碌,但却能够通过自己的辛勤来养活自己的儿女,这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在刘英离开的时候,赵老四的大儿子和儿媳拿着布票走进了这里。 (本章完) 第二百二十七章 布票可期,宝监韦眷 皇家布行的主营业务自然是卖布,但现在早已经叫停一直最畅销的棉布,仅仅出售丝绸等上等布匹。 由于皇家织布厂承担外贸订单,故而皇家织布厂所产的棉布优先供应给朝鲜和蒙古市场,所以现在皇家布行已经无棉布可卖。 只是他们正面临一个更加严峻的考验,由于早前赠送的布票恰好在这个月到期,所以陆续有人持布票前来兑付。 兑付,这是一个买卖,但亦是信誉问题。 若说朝廷此次将棉布供给朝鲜和蒙古是为了大明棉布产业考虑,那么布票兑付则关系到皇家布行和朝廷户部的信誉,同样是不容有失的事情。 虽然此次皇家布行并非主观违约,主要是因为朝鲜和蒙古方面的订单量暴增所致,但这些因素并不能成为违约的理由。 终究而言,任何因素都不该成为拒绝兑付的理由,否则这便是赤裸裸的违约。 一旦失去刚刚建立起来的信誉,那么布票的信用会原地破产。今后的布票别说取代白银的货币地位,恐怕都不会有人认可其交换价值,这同样是一个十分严重的后果。 正是如此,皇家布行需要在布匹存量并不多的情况下,妥协地解决本月的兑付潮。 “不错,经过查验,这正是咱们皇家布行的布票,你们可以在这里换得一匹棉布!”孙掌柜验证布票的真伪后,便指向那边的棉布区。 若论防伪性能,现在布票其实是要远强于白银。毕竟白银可以掺杂其他金属,而今纸币的防伪技术已经十分先进,几乎没有出现伪造的案件。 赵老四的大儿子赵武夫妇得知这个结果,不由得相视一笑。 虽然都说官府恩赐的布票不会有假,但这种好事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故而他们一家对这个好事始终有所怀疑。 现在自己的布票得到这位老掌柜的首肯,悬着的人总算是放了下来,而他们离拿到一匹棉布是近在咫尺了。 韦眷刚刚查阅刘英等织工所织的棉布质量,在经过这边的时候瞥了一眼这对老实巴交的夫妇,便径直走进里间用茶。 “不瞒你们二位,现在朝鲜和蒙古的订单太多,特别蒙古要在下个月十五带五千匹棉布返回蒙古,所以我们现在布行的存货已经不多!只是咱们早前所订的规矩是见票即付,所以您可以在咱们这里选一匹棉布带走,但如果同意延期一个月再兑付棉布的话,我们可以给你们一篮子鸡蛋作为补偿,如何?”孙掌柜已经将话术熟悉于心,指着旁边长案上的那一篮篮并列的鸡蛋进行讲解。 最近京城的鸡蛋几乎被皇家布行给包圆了,那些将鸡蛋刚刚带进城北的农户,简直是刚刚走进城门便被全部买下。 赵武夫妇看到那成排的鸡蛋篮,显得十分震惊地道:“一篮子鸡蛋?” 这时代的鸡蛋是普通人最重要的蛋白质来源,鸡蛋的营养价值很高,但价格自然更贵,所以很多人家自己都不舍得吃上一个。 只是现在仅需要同意延迟一个月兑付,他们便能够得到一篮子鸡蛋,对普通人而言无疑是一桩大好事。 孙掌柜将这对夫妇的反应看在眼里,便继续卖力地推销:“你们瞧瞧那边的鸡蛋多好看,你们将整整一篮子鸡蛋带回去,全家人都可以好好补补身子了!” 这…… 赵武夫妇是穷苦出身,面对这一篮鸡蛋的诱惑,不免有所动摇起来。 正是这时,一个年轻人抱着一匹棉布闯了进来,显得火急火燎地来到柜台前:“掌柜,我是刚刚过来换布的,你还记得我吧?” 赵武看到这个年轻人抱着的棉布差点捅到自己妻子,急忙上前护妻,同时对这个年轻人狠狠地瞪了^_^溂 “呃,倒是有印象,伱是今天上午过来换布的,难道这布出问题了?”孙掌柜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人,显得实诚地点头。 年轻人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头像拨浪鼓般地摇头:“不,这匹棉布质量很好,现在亦是没有任何损伤。你瞧,我现在想要还回给你们,我想拿一篮子鸡蛋延期!” 赵武夫妇听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改变主意,亦是不由得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 “您已经进行兑付,咱们店的规矩是登记入账后便是不能更改,这事我上午已经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的!”孙掌柜摆了摆手,显得公事公办地拒绝了。看书喇 年轻人刚刚燃起的希望破灭,显得哀求地道:“求你了,我家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这篮鸡蛋拎回去可以让她吃上很长时间,衣服迟一个月再做新衣裳也不打紧,你便开开恩吧!” 咦? 赵武夫妇听着这个年轻人这么一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且做衣裳的事情似乎不需要过于着急,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都是店里的规矩。若是你说我的布有什么问题,我可以给你换,但咱们上午都已经票货两清,恕我不能帮你,上午便让你想清楚了!”孙掌柜痛心,但并不肯松口。 年轻人的脸上尽是失望之色,便认真地确认道:“真没办法了!” “没有了,不过你竟然说你家里有老娘,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我代表皇家布匹店送你一个鸡蛋吧!”孙掌柜很肯定地摇头,然后递向伙记一个眼色道。 年轻人显得十分感动地接过鸡蛋,便是再三感谢地道:“你们皇家布行这般重信,日后必定生意兴隆!” 赵武的妻子柳氏看着年轻人在自己面前后悔无望,忍不住多望了一眼那边整整一篮鸡蛋,心里不由得意动:“当家的,要不咱们等一个月吧?” “娘亲早就想着给虎头和二虾做新衣裳了,此次是盼我们带着布回去呢!”赵武虽然同样心动,但显得十分理智地指明情况。 柳氏并不认可,反倒是借机说教道:“娘亲一心顾着咱们儿子虎头,但咱们是不是亦得顾一顾她?咱们现在将这篮子鸡蛋带回去孝敬她,迟一个月再做新衣裳,反正他们两个的衣裳还能再穿!” 里面的茶室跟这里其实只有一墙之隔,正在悠然自得喝着茶的韦眷轻轻地吹了吹飘走的热气,嘴角微微上扬。 赵武最终抵抗不了一篮子鸡蛋的诱惑,亦是不想像刚刚那个年轻人般后悔,最终选择店里的第二套方案:“我们延期!” “好咧,那边都是新鲜的鸡蛋,每一篮的数目都是一个样,你们可以从中选一篮!”孙掌柜顿时一喜,便指向前面的鸡蛋道。 虽然都是数目一样的鸡蛋,但难免是大小不一,而柳氏很快看上一筐有好几个大鸡蛋的:“我们选这一篮鸡蛋!” “好咧,这是你们的布票!咱们现在可是说好了,你们同意延期一个月,下个月再过来兑换棉布。其实你们选择延期是好的,原本店里有十二种花色,但现在只有六种花色,下个月你过来便有十二种花色任你们挑选了!”孙掌柜在布票盖印便交还,然后指着棉布区道。 十二种花色? 柳氏顿时感到自己的选择是无比的英明,便提出一个要求:“掌柜,我现在可以先过去看一看吗?” “小春,带着这两位客官过去看布!”孙掌柜很爽快地点头,便吩咐旁边无所事事的小二招呼二人。 皇家织布坊跟北京城很多染坊达成了长期合作,而今皇家织布坊负责生产白棉布,大部分印染方面的工作则交由所合作的染坊。 这个时代还没有偷工减料的概念,加上染印的环节利润丰厚,故而每一匹布看起来都那般的诱人。 皇家飞梭棉布不仅比市场主流棉布的价格低,而且质量明显更耐磨耐穿,采用的印染工艺亦是更加的突显。 正是如此,哪怕没有蒙古和朝鲜的订单,其实现在的皇家布行同样要面临无棉布可卖的窘境。 柳氏跟这时代的女子一般,对棉布的质量十分懂行,而今一看便知晓这间店不仅没有用差布敷衍他们,而且所兑换的布料明显比市面上的布要好得多,不由得期待下个月了。 只是人类是一种很复杂的动物,赵武夫妇刚刚走出店门又开始变得不踏实,又是隐隐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套。 “太好了,你们手里是不是有布票!”一个中年妇人注意到他们手里提的鸡蛋,当即热情地迎上来道。 赵武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便下意识地轻轻点头:“对,我们只拿了鸡蛋,所以布匹还在我们手里!” 柳氏看到这个中年妇人眼睛迸发出的光芒,顿时意识到不好。 “我给你四钱银子,你将你们手里的布票让给我吧?”中年妇人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银子,便是满怀希望地提出交易。 赵四的目光落在那锭银子上,这布票的价格又是刷新了认知:“四钱?” “对,对,足足四钱银,你将布票让给我吧?”中年妇人看着赵武的反应,顿时显得十分期待地道。 柳氏忍不住疑惑地询问:“据我所知,皇家布行的棉布一律定价四钱银,你为何不向皇家布行购买呢?” “瞧你说的,人家现在正在赶工将棉布卖到朝鲜和蒙古,这段时间都没有货出售!只是你是没有瞧到,他们店里的布质量和花色那叫一个好,下个月还有十二种花色任挑呢!”中年妇人化身王婆,当即便眉飞色舞地夸奖起来。 赵武同样困惑地询问:“既然都是等一个月,为何不等到下个月再买呢?” “下个月人家也是优先供给你们手里持有布票的,如果到时哪个藩国大批量订货,我有钱也买不到啊,所以还是拿着布票稳妥!你们想必拿着布票也不踏实,我现在便给你银子,你们顶多再多等两个月,咱们谁都不吃亏!”中年妇人说出自己的苦衷,便将银子递给赵武。 赵武下意识伸手要接,结果耳朵传来一种熟悉的痛感,便是大声地道:“疼,疼,媳妇,轻点!” “你是不是傻啊!拿那四钱银子有屁用,不说下个月买不买得了布,万一涨价找谁哭去?”柳氏将赵武拧着耳朵带走,显得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 中年妇人看着赵武夫妇走远,嘴角微微上扬。 北京城街道的人流熙熙攘攘,但中央偏西地带的湖光山色仿佛早已经跟大自然融为一体般。 听潮阁边上的钓鱼亭,数十宫女和太监在此侍候。 朱佑樘每日处理完公务,便会来到这里垂钓,钓鱼已经成为了生活的一部分,特别这里的鱼资源确实令人迷恋。 韦眷是一个懂规矩的人,直到朱佑樘召唤,这才将最近皇家织布厂和皇家布行的喜人成果进行汇报。 “韦眷,这些年将你放在广东着实是屈才了!”朱佑樘看到韦眷取代覃贵的表现后,亦是进行赞赏道。 韦眷本是广东市舶司提举,只是被地方官员以“纵贾人通番,聚珍宝甚富”等罪名进行攻击,最后被自己召回皇宫。 倒不是自己信了科道言官那套说辞,且不说早前那帮科道言官像是见人就咬的疯狗,自己亦不可能因为捕风捉影便处置忠于自己的宦官。 原本只是想调换一批更加忠于自己的宦官,不想调回来的韦眷竟然是个宝。 韦眷是从小太监一步步走来不容易,故而十分珍惜此次机会,显得很激动地道:“奴婢不管在何处何职,定要竭力替陛下分忧,以报陛下隆恩!” “只要好好干,朕一定不会亏待于你!”朱佑樘打量这个知进退的太监,显得满意地表态道。 韦誊再度进行表忠,只是他知道自己现在仅仅是进了陛下的视线之内,想要在这里有一席之地还需要继续努力。 朱佑樘重新抛竿钩鱼,只是眼睛闪过一抹忧色。 原本他此时此刻应该感到高兴,现在稳步解决朝鲜和蒙古的产能问题,亦让布票产生更强的交易属性,同时得到了韦眷这个经济型人才。 只是想到明天便是逢八早朝,再抬头望向西边的霞光,却是知道一场暴风雨正在等着自己。 第二百二十八章 内斩汪直,外止刀兵 次日清晨,乾清宫。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 …… 昨夜侍寝的女人是莲美人,所以腰有点酸。 小妖精的路数永远是值得期待,做宫女的时候就已经不安分,而今更是想在敲定“一后两妃九嫔”前混到更高的封号。 朱佑樘并不信文人的那一套,红颜祸国终是文臣无能的一套说辞罢了。 至于后面朝代所规定的时长限制,这种事情只能说为某三分钟找借口,而今他更喜欢随性而为,享受作为皇帝的最大乐趣之一。 由于今日是八月最后一场逢八早朝,故而起床的时间比平日要早一些。 “陛下,您可是有心事?”刘瑾已经正向着朱佑樘腹中蛔虫演变,显得小心翼翼地轻声地询问。 朱佑樘知道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汪直从刘大夏那里得到的讯息送回京城,他让王相和杜铭一起去兵部衙门寻找,结果并没有找到所需要的安南档案。 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现在他们并不知道刘大夏是撒了谎,还是存放在那里的安南档案再次失窃。 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但想要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同样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而今安南档案的事情显得扑朔迷离。 跟后世所读的网络不同,只要皇帝虎躯一震,满朝文武百官便匍匐在地,结果现实却是文武百官跪倒是跪了,但现在底下是阴谋诡计不断。 从汪直和刘忠所递交的威逼经过来看,刘大夏不应该在那个时候撒谎,但偏偏现在在刘大夏所供诉的位置找不着安南档案。 刘大夏给出错误的安南档案信息,还是又有人提前将安南档案偷走,现在安南档案正被一团迷雾所笼罩。 朱佑樘隐隐感觉这个朝堂似乎藏着一股势力,在漱口后,便淡淡地开口:“刘大夏是不是快到京城了?” “陛下,现在已经加急解运刘大夏赴京,今日预计便会到达京城!”刘瑾亲自接过茶盏,显得恭敬地汇报。 在建州档案的位置找不到西南档案后,陛下便亲自下令,让地方官员火速将犯官刘大夏解运至京。 朱佑樘知道只能再度从刘大夏身上着手,此次务必弄清西南档案所在,而今耽搁的时间着实是太长了。 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天色刚刚渐亮。 朱佑樘在临上龙辇前,扭头望向东边的乳白色的云朵感慨一句:“今日的早朝不平静啊!” 午门外,随着午门城楼的钟鼓响起,宫门便缓缓打开。 “今日咱们定当诛此恶贼!” “如此残害贤臣满门,有明以来闻所未闻!” “咱们固然要拥护皇帝,但希望有人能分清是非!” …… 翰林院的官员今日显得杀气腾腾,不仅公然对其他官员进行呼吁,而且对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进行隐晦地警告。 虽然汪直火烧刘大夏全家的事情早已经传到了京城,但现在早朝的时间进行更改,故而亦是忍到今日才准备给汪直致命一击。 且不说他们文官集团一直是一个共进退的整体,哪怕没有道理亦要找道理,而今有了大义自然是灭杀那个阉竖。 在这里声音最大的并不是新的清流领袖礼部左侍郎刘健,而是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小老头,而他的官职仅仅是翰林修撰。 大明官场的生态其实十分的复杂,通常是按官职的高低,但亦会有一些特别情况出现。像曾经的正八品翰林检讨杨廷和正五品车驾司郎中刘大夏,这些都是能够接触到当朝大人物的官员。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面面相觑,特别看到张贞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隐隐觉得这些人是要闹事了。 早朝按着一贯的流程进行,只是到了翰林院的时候,并不是翰林学士出列,而是翰林修撰张元贞跳出来:“臣翰林修撰张贞奏南京镇守太监汪直十不法事,请诛杀此贼!” 来了!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看到竟然是翰林修撰张贞,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疼。 张贞今年已经年近六旬,只是这个人虽然至今仅仅是从六品的翰林修撰,但却是天顺元年的进士,资历上已经碾压在场绝大多数官员。 以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因成绩优异,改授翰林编修,在明宪宗即位后,他曾上疏呈陈“勤讲学、公听政、广用贤”三事,后因言词过激被宗宪所厌,愤而辞官归里。 只是张贞在仕途失利,却是在士林获得了极大的声誉。 在辞官这二十二年间,他一直致力于教学,跟原户部尚书李敏共创紫云书院,更是带着自己弟子宣扬自己的理念,故而在士林中拥有极大的声望。 在朱佑樘刚刚继位的时候,徐溥等人便力推张贞回朝,而张贞再三推辞后才应允,以翰林修撰的身份参与修纂。 张贞不仅成为河南乡党当之无愧的党魁,而且被许多官员誉为当朝第一贤者,在朝堂的声望已经盖过礼部尚书徐琼。 现在突然站出来将矛头指向汪直,这背后所蕴含的攻击力比礼部左侍郎刘分健还要强,而他的的言词注定会引发士林的声援。 诛杀汪直,不仅是张吉的愿意,现在恐怕已经代表大明士林的一种声音。 “汪直以刘大夏一家性命逼迫刘大夏供出安南档案所藏之处,朕已知其中实情,此事不宜论罪!”朱佑樘翻开不按正规流程递上来的奏疏,发现果然是以汪直烧死刘大家全家一事为切入点,便淡淡地表态。 汪直的做法虽然残忍,但并不见得多大的错。 刘大夏至今都还想藏着安南档案,却是不知晓现在安南档案关乎此次对外的战事,更关乎大明的国运。 若是汪直这般一心为大明的人都要因此获罪的话,那么自己是想要跟这帮文臣共享太平之福,对西南百姓的生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在场的文武百官听到朱佑樘的表态,对这个结果其实是意料之中。 这位终究不是任人摆布的贤君,而是一个有着权术和干劲的帝王,故而不太可能处置汪直那种替他办差的太监。 东边渐渐亮起,只是出现了一片霞光。 张贞拥有二十年教学经验,而后便像是身处课堂般,显得饱含激情地抬眸:“陛下,你怎么能庇护此等恶贼,那可是数十条人命啊!” 此话充满一种不甘和震惊,仿佛朱佑樘真的犯了错一般。 在场的官员还真被这位德高望重的张贞唬住,不少官员开始思索该不该放过汪直,该不该将汪直碎尸万段了。 “张贞,你是觉得大明的江山社稷重?还是刘大夏一家数十口的命贵?”朱佑樘对这种感情牌免疫,便是淡淡地反问。 张贞在这么多年的论道的过程中历经无数场次的辩论,当即发挥所长:“陛下,这两件事不可混为一谈!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此为前贤所述也!” “朕今不论修身,而是治国!你盯着刘大夏一家的生死,盯着汪直的小恶,难道都不在意大明跟黎朝的战事了吗?”朱佑樘发现这个老头才是混淆概念,不由得大声质问。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朱佑樘如此条理清晰的反驳,不由得轻轻地点头,同时对这位越来越有皇威的帝王刮目相看。 若从君子的角度判断,汪直用刘大夏全家要挟的做法,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小人行径。只是从国家的利益出发,汪直这种做法无过而有功。 张贞发现眼前的年轻帝王还真不好忽悠,便抛出另一个攻击点道:“陛下,恕臣直言,这场战事本就不该有!天下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新朝,当起沉疴,致中兴。然战事一起,西南糜烂,百姓无日安宁,朝廷便无盛世可言!” “张修撰,黎朝不过是一个小小藩国而已,你这怕是妄自菲薄了吧?”礼部尚书徐琼忍不住站出来。 “黎朝用兵,我朝必胜,尔何言西南糜烂?” 户部尚书李嗣其实是最不愿意兴战事的人,毕竟战事一起,财政就得向西南倾斜,但此次并没有反对。 打仗确实是要花钱,但而今黎朝已经是得寸进尺。若大明继续忍气吞声,人家对西南的百姓必定是变本加厉,还不如一战来立天朝之威。 最为重要的是,宪宗留下的粮仓夯实,而新朝通过整理盐政和清丈田亩,现在的财政完全能够支撑得了西南用兵。 张贞自恃自己的学问了得,便侃侃而谈:“天下兴,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太宗当年定了安南,然国家所耗百万巨,今焉何不引以为鉴?纵得一时之胜又如何?然日久,外藩再起战端,大明军队疲而奔命,苦的终是我朝百姓。今新朝当起沉疴,百事待兴,焉可为一珠而兴战?” “开战一事乃朕跟内阁同六部重臣商议的结果,今日不是在这里再争论该不该开战一事!”朱佑樘意识对方是坚定的主和派,却是不愿意跟这种人继续争执下去。 大明的词臣还真的自我感觉良好,明明自己都已经将他们直接排除在决策圈之外,结果还是硬要凑过来参与决策。 只是他们这种天下的“跪臣”,自己现在又没犯病,又怎么可能再跟他们商讨该不该向黎朝宣战。 终究而言,他们所追求的是共享天下之福,而自己所谋求的是发展,是将大明打造成为世界纺织中心。 原以为张贞已经无话可说,但张贞却是不依不饶:“陛下,您是过问了内阁和六部,但并没有问过翰林院,我们翰林院有很多人并不认为兴战事是良策!如此国政要事,当广开言路!” “翰林院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国家大事自有重臣定夺!”朱佑樘知道翰林院确实有一些官员主和,便是板着脸道。 张贞完全不怕得罪人一帮重臣,显得鄙夷地望了一眼前面的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陛下,您今所依重臣并非贤臣,而本朝贤臣历来出自翰林院,然今朝中多媚臣,故请您应该听取翰林院的意见!据微臣所知,礼部刘侍郎是反对开战,然你竟是一意孤行方使其欲请辞归田!” “张贞,朕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今日不是讨论要不要开战,亦不是讨论国家要事该与谁商讨,你再胡搅蛮缠便逐伱出朝堂!刘大夏竟敢私藏西南档案,是朕派汪直往去讨要,而刘大夏竟然胆敢拒不回交,此乃大逆不道之举!”朱佑樘发现这个老头是揪着事情不依不饶,亦是端出皇帝的架子。 张贞连朱佑樘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竟然继续纠缠道:“陛下,忠言逆耳啊!刘大夏匿藏安南档案是想要朝廷休战,是为西南几百万百姓的安定而拒绝陛下,此乃第一忠臣也!” “忠臣?朕的旨意是可以公然违抗的呢?来人,将张贞逐出朝堂,今后免朝!”朱佑樘的脸色一沉,当即便下达旨意道。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词臣纷纷站出来请情道:“陛下息怒,张修撰一心为国,还请不要因其直言治罪!” 朱佑樘看着这帮求情的词臣,终于知道为何治理国家如此艰难,这一帮有文化的流氓做事没有一个顶用,但扯后腿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为大明江山千秋永固为计,勿要大动干戈,妄言刀兵,请诛汪直此贼。忠臣为国,今臣愿以死相谏!”张贞指向那边的石狮子,便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快将他拦下!”万安看到张贞真要撞向石狮,急忙提醒下面的官员道。 王相正准备带领两个锦衣卫抓人,结果看到这个小老头冲向了另一边,心脏当即提到了嗓门眼。 砰! 张贞的脑袋重重地撞在那石狮结实的胸肌上,顿时溅起了一片鲜血。 只是此次跟尚宝司少卿李全那次有所不同,并没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年青年胖子跑出来,而今前面多是一帮老家伙。 完了! 万安看到这个人撞到石狮前,当即便意识到大事不好。 张贞被撞得头破血流,身子显得摇摇晃晃地站不稳,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仿佛是做了了不得的事情:“止战事,斩汪直,起沉疴,广用贤,致中兴!” 只是话音刚落,整个人栽倒在地。 第二百二十九章 刀兵不止,斩破虚妄 奉天门前广场的文武百官乱作一团,纷纷好奇地朝张贞的方向进行张望。 前面的官员只能看到张贞倒下,后面的官员垫起脚跟或直接蹦起,仍旧压根无法看到张贞具体的状况。 坐在龙椅上的朱佑樘已经被慌张的力士护着,只是朱佑樘近距离地看着张贞朝右侧的石狮撞上去,亦看到张贞撞得头破血流。 在这一刻,他其实意识到自己可能对词臣逼得太狠了。 自登基以来提拔了不少官员,但唯独是词臣的权势不增反减,不仅慢慢被排除决策圈外,而且连他们苦熬几十年资历都可能换不来荣华富贵。 面对自己这种风格的皇帝,想必这帮词臣内心是绝望的。 他虽然不清楚张贞是什么心理,但此人想必是抱着极大的期待还朝,但现在连翰林学士都难出头,一个小小的从六品翰林修撰更不可能有获得重用之日。 至于张贞上演这一场死谏,倒是让人完全想不到。哪怕再响亮的声名,亦不至于拿自己生命开玩笑,而印象中本朝还没有哪位官员这么干过。 王相亲自上前查探张贞的鼻息,面对朱佑樘询问的目光,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死了?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张贞竟然真的死了,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有明以来,这算是头一遭。 现在这位年轻的皇帝让这一位大明最有名的贤者一头撞死在这场朝会上,这不仅会激发士林的愤慨,而且还得在史书上留下骂名了。 一念至此,大家纷纷同情地望向朱佑樘,如今大明王朝可以说是蒸蒸日上,结果遇上了这种敢于死谏的直臣,还真算得上是倒霉了。 朝阳已经升起,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这偌大的奉天门广场前。 死?便死吧! 朱佑樘听到撞击的声音便已经有所猜测,现在看到张贞真的死了,心里却没有半点惋惜,亦没有后悔自己的立场。 或许在这帮贤臣看来,可以继续牺牲西南边民的利益来换取和平,甚至创造可以吹捧的弘治中兴。只是此举其实是保护官绅阶层的利益,边民需要忍受异族的不断欺辱,普通的百姓仍旧只能慢慢沦为官绅家里的佃户。 至于斩杀汪直同样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汪直的手段虽然不显光彩,但出发点却是为了大明的利益,是要从刘大夏的口中追回属于大明朝廷的安南档案。 且不说汪直根本没有罪,若是兢兢业业替自己办差的忠臣都要斩杀,那么今后又会还有谁肯替自己卖命呢? 朱佑樘冷眼看着地上的张贞,坚持发展经济和军事的道路并没有产生动摇,便轻轻挥手让人将尸体抬下去,同时宣布退朝。 “止战事,斩汪直,起沉疴,广用贤,致中兴,请陛下纳谏!”礼部左侍郎刘健看准时机,带领一众翰林官跪下来。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面面相觑,发现这帮翰林官员似乎密谋已久,跪下的翰林官员竟然已经有十人之多。 皇权在很多时候都是至高无上的,但其实一直受着官权的制约。 “自今日起,谁再敢请止战事者,即刻逐出朝堂,举家谪居边地!”朱佑樘压抑心中的怒火,当即便下达旨意。 虽然翰林院出了不少贤臣,像杨士奇、杨荣和杨溥一直都是文官集团所津津乐道的贤相,但自己并不需要力求共享太平之福的贤臣,而是要能够真正踏实做事的官员。 翰林官确实有很多清廉的清流,但顶着一个铁饭碗在这里混着十几年,功绩还远不如一个兢兢业业处理事务的知县,结果竟然还恬不知耻地想要入阁拜相。 即便张贞撞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亦不可能重用这些空谈的贤臣,反正现在自己注定背负昏君的名头,不介意好好给这帮翰林官员上一节暴君课。 这……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词臣没有想到朱佑樘还是这么刚,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其实都不喜欢朱佑樘这种不重用贤臣的帝王,只是跟被逐出朝堂相比,发现还不如继续呆在翰林院为官。 只是此次终究是密谋已久,翰林修撰林瀚跳出来悲怆地劝谏:“陛下,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张修撰以死相谏,今若再不纳谏,天下人如何看待陛下,史书又如何写陛下?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纳张修撰所谏!” “朕非为史书虚名而活,今朕在位一日,势必让大明百姓不受欺压,外藩不敢侵我大明一寸国土!”朱佑樘站在宝座前,面对广场一千多名文武官员宣告自己的理论,转而望向满脸悲怆的翰林修撰林瀚道:“拟旨,将林修撰一家谪居钦州边地!” “老臣领旨!”万安感受到朱佑樘此刻是拥有前所未有的怒火,更是明白朱佑樘所想要走的道路,当即规规矩矩地领命。 “昏君,你如此对待忠良,贤士必定跟你离心离德,大明危矣!”林瀚被拖走,但还是悲愤地指责。 朱佑樘从林瀚眼里看到更多的是惊慌,恐怕此刻都已经后悔了,便望向礼部左侍郎刘健等词臣:“还有谁要跟林瀚一起谪居西南边陲?”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词臣顿时默默地低下头,终究意识到他们其实是以卵击石。 待朱佑樘离开后,万安的腰挺直了几分,对在场的文武百官道:“大明对黎朝开战,乃内阁跟六部共同的决议!若有谁仍是不服,可以跟老夫或你们的正堂官论一论,今在这朝会上如此闹腾,伱们难道是想要夺门吗?” “朝堂的檄文已发西南,谁再论止刀兵,这便是漠视朝廷政令!”吏部尚书李裕代表六部官员强硬表态。 翰林侍讲董越原本想要说话,但发现万安等官员已经盯上自己,不由得将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翰林官员地位超然是因为他们是储相,但现在的帝王是越来越务实,他们压根没有资格跟这一大众朝堂大佬叫板。 尽管今天闹出了很大的风波,但大明朝堂的核心决策圈还是拧成一根绳,并没有改变大明讨伐黎朝的决定。 西苑,养心殿。 由于大明军队已经向西南集结,现在找出安南档案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甚至是时下朝堂第一要务。 身穿三品官服的顺天府尹宋澄被召到皇宫里面,而宋澄仍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连走路都是那般的一丝不苟。 “宋卿,你暂时将顺天府衙的事务放下,刘大夏交由你来审讯,即刻全力追查安南档案!”朱佑樘面对前来面见的宋澄,当即便下达旨意道。 此次事件闹了不小的动静,宋澄对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早有耳闻,当即恭恭敬敬地道:“臣领旨!” 朱佑樘看着宋澄转身离开,突然叫住:“等等!” “陛下,不知还有何吩咐?”宋澄愣了一下,显得疑惑地询问。 朱佑樘看着宋澄的眼睛,便是认真地询问:“宋澄,你是主战还是主和?” “臣不懂陛下此话是什么意思?”宋澄的眼睛闪过一抹茫然,显得十分老实地道。 朱佑樘发现这个黑脸青年有时简直是榆木脑袋,当即换一种问法:“大明对黎朝用兵,你怎么看待此举?” “臣以为大明当不兴不义之兵,然黎朝屠我西南村庄,又假扮海盗杀人焚船。其数犯我大明边地,屠我边民,可兴刀兵伐之!”宋澄有自己的原则,显得十分认真地回应。 朱佑樘看着宋澄并不像是蒙骗自己,但还是认真地确认道:“你真这么想?” “臣这么想可有何不妥?”宋澄顿时糊涂,便认真地反问。 朱佑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发现用那么阴谋诡计来揣测此人并不妥,便咳嗽一声:“你速速审理刘大夏,务必尽快寻回安南档案,此事关乎西南战事!” “臣领旨!”宋澄知道事情确实非同小可,便认真地表态道。 朱佑樘看着宋澄离开,现在只能寄望于宋澄能给自己带回好消息,从而给征讨安南的大军增加几分胜算。 宋澄从西苑门离开,当即马不停蹄地赶往兵部。 待到下午时分,刘大夏被押解到京城,直接关押在看管严密的刑部的大牢中,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探望。 刘大夏这一路走来明显吃了不少苦力,整张脸都瘦了不少,在看到宋澄的时候,倒有几分印象地询问:“你是徐溥的那个黑脸弟子?” “正是?”宋澄知道自己这张黑脸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便轻轻地点头。 刘大夏那张充满憔悴的脸多了一抹笑容,毕竟刘溥虽然是上吊自杀,但跟当今天子其实是脱不了关系,便是开始套近乎:“说起来,老夫跟你老师徐溥的交情不错,只可惜眼看就能够施展毕生抱负之时,却最终含恨而终!” 若不是朱佑樘突然打压刘溥,凭刘溥的资历和声望定然能够稳稳入阁拜相,而后在徐溥的主政下没准还能迎来弘治中兴。 “本官是来审你的!”宋澄对徐溥并没有什么感情,显得十分认真地说出自己的来意。 刘大夏上下打量着宋澄,顿时疑惑地询问:“审老夫?你身穿三品官服,何职?” 在官场想要升迁是十分困难,而短时间升至高官更是想都不用想,像自己追随师相彭时在京城亦不过是正五品兵部职方郎中。 只是眼前这位在京城的青年官员竟然混到三品,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顺天府尹!”宋澄直接自报家门。 刘大夏的眉头微微蹙起,更是困惑地道:“老夫乃朝廷钦犯,怎么由你一个顺天府尹跑过来审?” “这事你不需要知道!当年先帝欲征讨黎朝,可是你将安南档案藏起来了?”宋澄觉得没有必要解释太多,便直接进行问讯。 刘大夏对自己这个功劳自然不会否认,嘴角微微上扬地傲然道:“正是!” “你可是将安南档案改头换面藏于兵部的资料库内?”宋澄亲自用笔进行记录,便认真地继续追问。 刘大夏犹豫了一下,便直接招认:“不错!兵部的资料浩瀚如海,老夫只要将安南档案改头换面藏在里面,便唯在老夫方能找出来!” “谢谢您的配合!虽然兵部的资料确实很多,但本官想要试上一试,看能否将安南档案找出来!”宋澄得到自己想到的答案,便是起身准备离开。 即便是花耗大量精力到兵部资料库中寻找,亦比在这里虚耗下去要好,总归这是一种同样靠谱的蠢方法。 “等等!” “有事?” 刘大夏意识到这个是愣头青,更是知道这种笨办法其实很有效果,显得神秘莫测地望向宋澄:“你难道不怕老夫再诓骗你们吗?” “诓骗?此话何意?”宋澄的脸上写满不解。 刘大夏盯着宋澄的眼睛,却是微微一笑地道:“你们在建州档案的位置找不到安南档案,如此轻信老夫怎么行?” “你不算是完全欺骗我们,我们在那个位置确实找到落下的小本,只是你后来转移他处而已,所以想必还在兵部的资料库中!”宋澄掏出一本陈旧的破皮小本。 刘大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而后晒然一笑:“不错,原本安南档案确实是藏在建州档案之处,但老夫后面觉得那个位置不够保险,所以已经将安南档案转移出兵部了!” “不,你在撒谎!”宋澄显得很肯定地判断。 刘大夏意识到这个黑脸青年不简单,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反问:“老夫当年确实是这么做了,你爱信不信!” “当年你将安南档案存在在建州档案中,但现在已经被其他人转移,连你都已经不知去处,可是如此?”宋澄盯着刘大夏的眼睛推测道。 刘大夏心里不由得一慌,当即便是辩解道:“你休要胡猜!” “我刚刚其实是讹你的,在建州档案那里并没有寻到破绽,这个所谓的本子是假的。虽然我仍是不明白建州档案的灰尘为何这般厚,但我很确信安南档案早前是跟建州档案一起,所以安南档案是新挪走不久,只是你是如何得知东西已经不在那里了?”宋澄将假冒的本子翻开,显得抽丝剥茧般推理道。 此话一出,令刘大夏顿时毛骨悚然,终于知道为何陛下会派这位一个年轻的顺天府尹来审理此案了。 第二百三十章 百家刊明,镇南檄文 北京城,正被一片阴云所笼罩。 随着秋闱结束,整个京城虽然有很多春风得意的新科举人,但亦有更多“江枫渔火对愁眠”的落榜者。 “乡试一直重四书,此番不公正!” “刁民册是何册,此事当在卷中加以解释!” “若是早知道重策论,老夫便不会日夜钻研经史!” …… 一夜青楼风流不解愁,醉醒无法解开心中的结,众多的落榜书生仍是无法释怀,对恩科乡试题目偏重策论显得愤愤不平。 其实这种情况不仅是此届才出现,哪怕规规矩矩考试亦会有唐伯虎一类的舆论风波。 只是这是根本无法避免的,每届顺天乡试都有几千人参加,最终被录取的新科举人仅仅只有一百三十五个名额,注定是不可能满足大部分人的心愿。 八月底的京城,天气已经渐渐转凉。 事情确实不凑巧,这头刚刚结束秋闱,三四千名考生正处于失意之时,结果京城突然曝出刘大夏全家被汪直烧死和张贞在朝会上死谏。 前者是臭名昭著的太监行凶,后者则是大明贤臣以死谏阻止皇帝犯错,一个要进行痛批,一个则值得褒奖。 这两件事情迅速在京城的酒楼、茶馆和青楼等公众场合传来,连同说书人都已经开始绘声绘色地诉说“汪直锁门纵火烧刘大夏满门”和“张贞以死撞石狮阻西南糜烂”。 阴云下的北京城,显得暗流涌动。 “汪直如此行径,人人得而诛之!” “刘大夏一家数十口人命,定要让阉竖血债血偿!” “有明以来从未有宦官纵火灭贤臣满门,当将汪直凌迟!” …… 在汪直锁门纵火烧刘大夏满门一事上,大家的矛头纷纷指向汪直,京城的舆论一致要求朝廷对汪直明正法典。 “刘大夏所供的西南档案位置是假的!” “刘公哪怕看到自己家人被烧死,亦是以西南百姓为重!” “如此心怀西南百姓的好官竟然被人烧死全家,天理何在?” …… 有关刘大夏招供的事情得到了美化,由于安南档案并没有在建州档案的位置上找到,刘大夏顿时变成一个铁骨铮铮的直臣。 虽然刘大夏这种罔顾全家性命的行为其实是一种不教,但文人的嘴历来都十分双标,对刘大夏的行为赋予大义的名分。 至于张贞为阻止战事而撞死在石狮前倒是声音小上许多,毕竟此次主战的是内阁、六部和皇帝,并不是一帮词臣能够完全主持京城舆论。 当然,朱祐樘“逼死”大明第一贤者张贞的事情注定很难平息,有关暴君、残暴、无道等词汇在阴暗处愤愤地响起。 这两件事情如此迅速在京城传播且发酵开来,自然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而且煽风点火必定不是一个或几个而是一帮人。 傅瀚是地地道道的翰林官出身,去年从翰林院调任国子监祭酒。 虽然朱祐樘一直有意打压词官,但历来国子监跟翰林院有着紧密的联系,像国子监祭酒一直都默认是由翰林官担任。 师者,传业受道解惑也。 只是在实际的师生关系中,很多弟子其实是老师的“炮灰”,特别是在两党的争斗过程中总会冲到最前面。 傅瀚得知自己所教导的十名刚刚中举的弟子相约前来拜见,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却是知道这十位弟子能助自己将风波再往上推一推。 朱祐樘有明君不做,偏偏要做暴君,准备下地狱吧! 西苑,养心殿。 一缕缕青烟从铜炉中弥漫而起,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坐在御案前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似乎没有受到京城这场舆论风波的影响,正投入于日常的工作中。 “沿河各州县务必加强河堤巡查,严防百姓掘堤引水……” 朱祐樘批示手中的奏疏,虽然黎朝的战事十分的重要,但国内的事务同样不少,亦需要他着手进行处理。 像黄河的河堤需要加固,辽东的粮仓亦要继续夯实,湖广的清丈同样不能松懈,大同对蒙古亦需要继续渗透等。 亦幸好朱祐樘拥有二十一世纪处理事务的逻辑思维,不然一般的帝王恐怕是吃不消,最终被迫将权力下移给内阁或司礼监。 至于最关心的安南档案去向,虽然还没有成功地找到,但却是有了比较意外的收获。 有人先一步将信息传回京城,致使京城这边将安南档案进行转移,而这京城的暗涌中确实隐藏着一股神秘的势力。 “这位真是我们教出来的学生吗?” 翰林侍讲张升和翰林侍读谢迁站在这里已经有一会,看到朱祐樘从容不迫处理奏疏的模样,眼前这位当真是越来越具备帝王之相,致使他们不由得再度自我怀疑起来。 朱祐樘将手中的奏疏处理完毕,便对等候的翰林侍讲张升和翰林侍读谢迁道:“百家院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人员都已经陆续就位,百家院两京十三省下设的分院已经设立完毕!”翰林侍讲张升当即认真拱手,脸上闪过一抹做事后的兴奋。 朱祐樘从这两位比较年轻的翰林身上看到了干劲,便轻轻地点头道:“百家院重在一个鸣字,朕希望你们能够摒弃所有偏见,公正地向天下传播各种学说!” “遵命!”张升和谢迁当即响应。 新成立的百家院挂在内阁下面,张升出任百家院院长,谢迁出任百家院副院长兼《明》刊的总编。 “陛下,这是第一期的《明》刊,还请过目!”谢迁显得更加的机敏,仅是朱祐樘的一个眼神,当即便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刊物上呈。 刘瑾从谢迁手里接过这一份刊物,发现封面竟然是一个竹林图,而后恭恭敬敬地递送到朱祐樘手里。 朱祐樘前世身处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自然知晓媒体咽喉的价值,某世界首富不惜高溢价收购便是看到其实能引导舆论的价值。 文官集团之所以能够这么强盛,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掌握“文字技术”,同时有着大量的弟子作为传播载体。 像京城此次的舆论走向,明明是刘大夏将属于朝廷的安南档案进行私藏而影响大明出兵,结果愣是被塑造成爱国爱民的忠贞之士。 朱祐樘现在已经跟清流站到对立面,而且张贞的死谏控制不好必定影响自己的声誉,那么自然是要将媒体控制在自己手里。 虽然他不打算做儒学所宣扬那种垂拱而治的明君,但亦不想做在民间声名狼藉的昏庸之君。 这一份名为《明》的刊物记载的内容很广泛,除了传统的诗词歌赋外,还有一些考生所喜欢的策论,另外还有一篇颇有趣味的寓言故事等。 虽然严肃的内容有利于刊物的权威性,但若是融入相应的趣味性,这样便有利于在全国迅速推广开来。 朱祐樘发现谢迁确实是一个人才,里面的内容都是按着自己的设想进行编撰,不由得轻轻地点头道:“很好!” “谢陛下夸赞!”谢迁心中大喜,当即便拱手施礼。 朱祐樘继续翻着刊物,便缓缓地开口:“万阁今老年事已高,刘阁老最近身体不算太好,既然你们是内阁的下属部门,那今后就多往内阁走动!这样吧,逢三、六、九日,你们到内阁行走,负责协助两位阁老处理票拟,你们两人亦好提前熟悉票拟事务!” 咕! 张升和谢迁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若是按着正常的晋升流程,还不知要熬多少年,他们才有机会进入内阁。但现在呢?他们在进入新创的百家院后,简直是一步登天了。 虽然他们这算不上是入阁,但既然已经接触到票拟事务,可以说站到内阁的门槛上,起码已经比礼部左侍郎刘健都领先了半个身位。 南阳宗定伯年少时,夜行逢鬼。 问曰:“谁?” 鬼曰:“鬼也。” 鬼曰:“卿复谁?” 定伯欺之,言:“我亦鬼也。” 鬼问:“欲至何所?” …… 朱祐樘翻看印证在后面的《宗定伯捉鬼》,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子不语怪物乱神,而今就非要给他乱一乱,而这个寓言故事还颇为有趣,便道:“你们两人到了内阁后,亦不要忘了百家院的事务。特别现在百家院和《明》刊初创,你们两人务必要打好基础,这样将来亦会是你们的一大政绩,朕真要扶正你们亦算是有个理由!” 政绩,这将是他最看重的考核标准,而不是看这些人的资历和所谓的品行。 “陛下隆恩,臣愿为陛下效死!”张升和谢迁看到朱祐樘都已经替自己安排好路子,显得十分感动地表态。 朱祐樘将《明》刊看完后,亦是做出决断地道:“谢师,你在最后面加上大明此次征讨安南的檄文,这第一期《明》刊便可分发全国了!售价跟当初所说的那般,一律按两钱银出售。” 对普通家庭而言,两钱银已经顶得上他们半年的生活开支,但《明》刊所面对的是读书人群体,所以他们这点消费力还是具备的。 当然,他现在所追求的是影响力,而不是要疯狂赚钱,故而亦不需要将价格定得过高而影响销量。 “遵命!”谢迁心中暗喜,当即恭恭敬敬地道。 在朱祐樘有序地做事的时候,那帮被他所冷落的词臣又开始作妖了。 国子监祭酒傅瀚在接受十位得意门生的叩谢后,便端着老师的身份进行鼓动道:“刘大夏为防西南糜烂抵死不肯供出西南档案所在,乃有明以来第一刚贞之士也。今你们乡试已毕,正是闲暇之时,便在城中多宣扬一番刘大夏的事迹吧!” 虽然京城有不少读书人在鼓吹,但其实效果比不上这十位新科举人,特别他们正是处在最受关注的时期。 只是话音刚落,十个新科举子的神情顿时变得古怪,谁都没有进行响应。 咦? 傅瀚正要将茶往嘴里送,当即便意识到这帮弟子的神色不对劲。 “恩师,此事恐难成命!”胆子最大的举子选择拒绝道。 啪! 傅瀚遭到直接拒绝,脸上顿感火辣辣的痛。 “弟子在刚刚乡试一题中,便有一题为:刘春藏图,止汉犯越。弟子们今细细想来,题目跟刘大夏此事颇为相似!”一个举子随后道明实情。 刘大夏,刘春,这能不相似吗? 在刚刚结束乡试的一道策论题目,几乎照抄了刘大夏的情况,只是将安南档案改成了地图,最后变成了“刘春藏图,止汉犯越!”。 参加本场顺天乡试的考生还保留着血性,面对这位一个藏图阻止汉朝收复越国的官员大加指责,而这亦是十位举子能够中举的条件之一。 “今弟子若是宣扬刘大夏的事迹,学生怕算是言行不一了!” “恩师,弟子最近亦没有闲暇的时间!老师让我们明日便一起到兵部报到,在兵部的资料库中帮忙寻找安南档案!” 这…… 傅瀚原本想要鼓动自己的学生前去闹事,不想撞了一鼻子灰。 敢情朱祐樘是早已经想到可能出现这场争执,故而已经在乡试的考题加了这么一道,由考生进行作答。 只是这些考生现在是满腔热血,自己就会乖乖上套了,亦或者是只能乖乖上套。 “恩师,没事的话,弟子先行告退了!”在场的十位举子亦是觉得尴尬,便是选择告辞。 傅瀚无奈地摆了摆手,却是知晓京城的舆论攻势恐怕很难起来了。 九月一日,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镇南关,身穿斗牛服的汪直站在城楼上宣读檄文:“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然黎贼经历屡伤我中国子民,荼毒生灵以万计,有村名古寨,黎贼王子率部抢掠罄尽,寸草不留……又有黎将假扮海盗杀我军民,焚我采珠船,夺我南珠王……今剥取安南王一干人封赐,犯我强明者,必诛之。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本卷完》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一章 皇帝大婚 十里红妆,普天同庆。 大半个月后,大明王朝迎来了天子大婚。 经全国海选到最后的三人角逐,最终由当今天子弘治敲定了最后的皇后人选。 经纳吉问八字、纳徵送彩礼、告期定吉日等流程,又祭告宗庙、祭祀天地等仪式后,于九月二十二日举行大婚。 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张灯结彩,整个皇宫充满喜庆的氛围,特别奉天殿设置御座,制案,节案,卤簿,还有各地方官员各使节送来的庆礼。 阳光普照,这是一个难得的秋日。 “兹选中军府都督同知常复之女常有容为皇后,命卿等持节行纳采问名礼!” 正副使举制案和节案从奉天门出发,通过午门走出紫禁城,而后来到奉天门将制案和节案放到彩舆中。 随着宫乐奏响,正副使除去朝服乘马而行,率领鼓乐迎接队伍由大明门出发,一直朝大时雍坊浩浩荡荡而去。 沿途街道早已经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像过节般张贴喜字等,西长安街上还铺上了一条长长的红地毯。 “皇后乘舆,入宫!” 正副使很快将皇后迎出常府,而后礼乐大作。 身穿吉服的太监引路,卤簿仪仗在前,凤驾居中,正副婚使伴行左右,一众太监宫女整齐跟在后面。 “太远了,瞧不清皇后?” “咱们这位新皇后长得是倾国倾城!” “我的表婶在选秀的时候见了一面,当时就猜肯定是她!” “我的远房姑姑当时也说了,只要此次选秀没内幕,皇后必定是姓常的!” …… 京城不少百姓穿着新衣裳前来围观见证这一场难得的盛典,虽然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挡得远远,但阻挡不了他们那颗八卦的心。 即便当今天子亦难逃“以貌取后”的规律,而今从天下网罗而来的女子中,还真出现这么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美人。 倒不是京城这帮人后知后觉,连顺天乡试的解元都要猜上一猜的百姓,自然早已经开始“票选”皇后,而常有容一直是高居榜首。 事情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了,他们所推崇的常有容真的当选为皇后。 今日全城的衙门放假,所以身穿朝服的文武百官于承天门前,分居东西两侧候迎。 “朕惟天地职覆载之常,乾元必资乎坤顺,君后理阴阳之教,国治盖本于家齐……兹特遣使持节,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主领长秋,母仪函夏……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钦哉。” 新皇后常有容在这门下的案前正式受封,在文武百官的见证下,由女官把一顶九龙四凤冠戴到常有容头上。 在这一刻,她算是正式成为大明皇后,弘治的第一任皇后。 “臣等恭送皇后娘娘入宫,千岁,千岁,千千岁!”文武百官看到凤驾前往紫禁城,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凤驾来到午门前,此时午门正门已经打开,眼前呈现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御道。从午门正中央大门直入,经由中央那座金水桥,然后直达奉天殿。 “皇后娘娘,请出舆。” 一个妙龄少女拥有一张绝世容颜,那双宛如秋水般的目光抬眸望向眼前这一条长长的御道,象征着财富和权力。 这条御道唯有皇帝才能走,皇后有且仅有大婚之时才走上一回,而今天她将得到天下女子所梦寐以求的殊荣。 常有容穿着一双红绣凤鞋,身穿一套深蓝色的凤纹翟衣,头戴九龙四凤冠,腰间是悬挂玉佩的玉带,正符合礼仪地稳步沿着这条宫道稳步而行。 从年初的选秀开始,她经过了足足六轮筛选才以三百秀女身份之一进入紫禁城,而后又经过一番角逐,最后她成为三位皇后候选人之一。 现在她被选为大明皇后,而家人亦沾她的光纷纷得到授职,全家人更是举家从云南来到京城开启新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 随着奉天殿越来越近,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九龙四凤上的珠滴随之摇曳。这一串串珍珠闪亮,都是今年自东京湾采来的南海珍珠,在撞击中发出脆耳的声响。 奉天殿的台基高八米,虽然旁边有宫女的搀扶,但在看到当今天子站在最上面的时候,无形中存在着一种威压。 常有容陷入既要保持姿态又不能让陛下等待太久的窘境,只是有加快速度的时候,便不免会出错。 “你可以走慢些!”身穿兖服的朱祐樘已经沿丹霞东侧下到第一个台阶上,伸出一只手扶住差点要绊倒的常有容道。 常有容的脚抬得过低差点摔倒,心里不由得微微感动,看到如此体贴的帝王就在自己面前,像是一场场接踵而来的好梦般。 “皇后!” “臣妾在!” “你且当今日是先苦后甜吧!”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奉天殿,对皇后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天子大婚,很喜庆,但亦很繁琐。 朱祐樘更衣一套全新的衮冕服,携带皇后前往奉先殿拜谒家庙,告慰祖先。 今日的婚事有很多的特殊之处,像皇后可以沿着御道进来,而此次又可以跟随着朱祐樘一起进奉先殿祭告祖先等。 即便是帝王大婚,亦会像寻常人家那般,换上传统的新郎和新娘服。 只是皇帝和皇后拜堂成亲自然不会存在,双方举行合卺礼,俗称喝交杯酒。 夫妻对坐,执事女官举着一个放满菜的大盘子,放在两人中间,然后女官用四个纯金的酒杯给皇帝皇后倒酒,叫金尊酒。 在这个仪式的过程一共要喝三杯酒,过程比较复杂,而每喝完一杯酒就会安排吃几口菜和几口主食。 新娘斟酒一杯,递给新郎。新郎抿一口,交给新娘,新娘一饮而尽。 新郎斟酒一杯,交给新娘。新娘抿一口,还给新郎,新郎一口喝干。 到最后的第三杯酒,皇帝和皇后各自替对方倒酒,接着相互敬礼,此次是要一杯见底,再吃几口菜,算是礼毕。 只是皇帝和皇后终究不是普通人,他们都将会有自己的心腹班底。 史书中记载,叫帝从者馂后之馔,后从者馂帝之馔。简单来说,就是皇帝的随身侍者要把皇后刚才的剩饭吃掉,而皇后的随身侍女要把皇帝的剩饭吃掉。 朱祐樘对这种“交吃”的安排感到古怪,但亦是不好做过多的干涉。 其实这种安排相当于要抬高皇后的地位,起码能让自己身边人记得谁才是皇后,像自己身边的郭镛和刘瑾等人算是承认常有容主母的身份。 同样地,皇后身边的人亦要明白他吃的是谁家天子的饭,所以她们同样要效忠天子弘治。 在合卺礼结束后,便会换下新郎服和新娘服,转而穿回常服。 按照惯例,皇帝大婚洞房的地点安排在坤宁宫。 洞房以红色为主格调,门上贴红喜字和对联,床上挂百子帐,床上铺百子被,床头还要悬挂大红色绣着龙凤双喜的帐幔。 坤宁宫殿门关上,这是一个非比寻常的洞房花烛夜。 朱祐樘虽然有点累,但看到坐在婚床床沿上的绝世美人,身上的疲倦莫名消失了,反而生起了一份苦尽甘来的期待。 此时此刻,常有容已经换上皇后身份所穿的常服,那凹凸有致的好身份得以彰显,只是头上顶着一张大红盖头。 朱祐樘看到常有容正紧张地攥着双手,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伸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根秤杆,然后来到床前轻轻地将大红盖头挑了起来。 红蜡轻曵,美人如画。 常有容拥有一张精致的五官,身材显得比较高挑,拥有着一种天生的女王气息,特别那双眉眼漂亮而有威严。 若说女人是一朵花,那么在这一刻,常有容迎来最好的时节,正在绽放着最光彩的一面,活脱脱有明以来第一美新娘。 海选的好处在于,全国最漂亮的女人将会送到这里,只需要洗掉身上的尘土气,便是母仪天下的绝色皇后。 “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 朱祐樘看到眼前这位美艳动人的皇后,亦是不由得发出一声称赞。 跟藩金铃的妩媚,跟青月的聪明大方,跟北妃的活泼开朗都不尽相同,眼前的皇后仿佛是那开得最艳的牡丹花,拥有着一种天生高贵的气质。 其实常有容虽然算是“民间女”,但她们家族曾经有女人被追尊为皇后,更她更是开国功勋之后。 只是先祖的荣耀要追溯到几十年之前,而今常有容只觉得自己是普通的女子,现在听到皇帝的夸奖顿时便羞红了脸。 朱祐樘注意到喜被子上面洒着红枣、桂圆等寓意之物,便是抓起几颗红枣:“皇后,你刚刚其实也没有吃饱吧?” 礼仪终归是礼仪,这个过程注重的是礼仪的严谨性,不太可能在行礼的过程中还能将伱直接喂到饱。 常有容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朱祐樘拿起一颗红枣放进嘴里,便直接打趣:“你不会哑巴了?” “臣妾紧张!”常有容显得老实地脆声回应。 朱祐樘大方地递给两棵红枣:“你一定是肚子饿才会感到紧张,吃点东西填饱肚子便不会紧张了!” “谢陛下恩赐!”常有容知道这不是自己紧张的缘故,但还是接过红枣谢恩。 朱祐樘发现眼前这个女人很好看,又继续吃着一颗红枣,便饶有兴趣地询问:“怎么不吃?你紧张些什么?” “臣妾成为陛下的皇后,成为了大明的帝后,臣妾怕自己做不好,亦害怕哪里做得不对会被陛下所不喜欢!”常有容犹豫了一下,便将此刻内心的患得患失说出来。 朱祐樘将嘴里的红枣核吐出,显得十分认真地道:“朕其实亦是欢喜,但亦是有些担心!这后宫平日确实过于冷清,朕回到皇宫后,每天晚上只能一直住在乾清宫,而今便可以来坤宁宫呆上一呆。只是朕怕你们进来后,这后宫便突然变得不得安宁,若是朕要忧心国事,还得处理后宫的事情,那真就是焦头烂额了!” “臣妾一定要好好管理好后宫,一定不会让陛下忧心!”常有容亦是想要做好一个贤内助,当即便认真地保证。 朱祐樘的脸上浮起一丝苦涩之色,便望着常有容的眼睛:“皇后,还记得朕给你们三个最后那道题吗?” “记得,陛下当日要求我们三人动用周围一切能用的力量搬开湖边那块石头吗?臣妾做到了呀!”常有容迎着朱祐樘的眼睛,显得很认真地回应。 朱祐樘将剩下的红枣甩手丢掉,猛地反身一把将常有容香喷喷的身子扑倒在床上:“不提此事,春宵一夜值千金!” 四目相对,满是一种柔情。 朱祐樘此刻有种得偿所愿的感觉,虽然最后一道题完成得不是很好,但烛光少女都被淘汰,而后自己无疑选了一个很合乎心意的皇后。 起码在今天晚上,这个选项看起来很明智。 “还有一件事?”突然被扑倒的常有容心脏砰砰跳动,却猛地想起未完之事。 朱祐樘顿时糊涂,显得不解地道:“啥事?” “陛下在奉天殿前说先苦后甜是何意?” “朕……会让你知道的!”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想到今天的忙忙碌碌,不正是为了此刻吗? 偌大的坤宁宫中,大喜红焟的光芒摇曳中散着一抹柔和,那床上的小天地正上演着一种不那般和谐的景象。 秋天到了,春天还会……来吗? 人生很是奇妙,但破了后,对这个世界似乎就有了全新的认识。 常有容其实不太理解陛下为何会选择家势已经没落的自己,但竟然已经在了这个位置上,那么她就会努力做好一个贤内助。 毕竟,她跟他,是真连到了一起。 一夜的春光躁动,常有容那张绝美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好笑的笑容,更是主动地抱紧了朱祐樘。 大婚仪,其实后面五日都有所安排。 只是现在的帝国跟往朝还有所不同,已经打破一贯通过忍让方式跟邻邦共享太平之福的模式,大明王朝主动挑起了西南战事。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二章 横山(求订阅求月票) 升龙城,宝光宫正殿。 洪武三十年,陈朝将首都由升龙城迁往清化,只是后黎太祖黎利定都升龙,致使升龙又称东京,而清化则称西京。 后黎现在的皇帝黎思诚是黎利的孙子,在位已经将近三十年,一直努力推动各项改革。 沿用陈朝的左右相国,中央的官制保留六部六科,地方则从五道变成了十三处,设守御经略使一职。 跟重武轻文的大明有所不同,后黎的武将地位一直很高,像地方的守御经略使便是武将出身。 黎思诚在位期间南征占城,西吞盆蛮,虽然跟老挝的交战中吃了亏,但中南半岛的大大小小的势力已经俯首称臣,成为中南半岛的霸主。 即便面对强大的大明王朝,他亦敢于纵兵在西南边境不断骚扰,甚至很早之前便打算图谋大明的广西。 本月初一,大明王朝突然宣战,原本古井无波的帝王生活泛起了一丝涟漪,致使黎思诚亦担心了好几天。 虽然他没有亲眼见证过大明的强盛,但总归是一直以来公认的第一强国。 黎思诚在担心几天后,反而慢慢安定了下来,大明王朝终究只是一个纸老虎。大明光嚷嚷要开战,结果迟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 从最新反馈的情况来看,大明皇帝是担心“西南糜烂”,所以已经选择止战了。 由于今天是重要的节庆,此次重要的官员几乎全部到场,所有人员分东西两侧列席而坐,效仿周礼盘坐于矮案前。 “此次大明迟迟没有兴兵,大明皇帝肯定是怕咱们黎朝大军了!” “当年大明被太祖打得跪地求和,而今咱们黎朝兵强马壮,反倒他们大明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不说早前他们大明皇帝被北边一个小部落掳走,今年他们皇帝担忧部落酋长来犯,竟然被迫同意娶一个部落首领的女儿!” …… 两位相国和五位大将军都到场,面对迟迟没有动静的大明军队,或许早前他们所有人都有过紧张,但此时不免狂妄起来。 黎朝重臣学习的是汉字,又跟大明方面一直保持联系,故而对大明朝廷的一些举动“十分清楚”。 事情便是如此的古怪,明明朱樘纳伊克锡为北妃是制衡满都海,结果到他们这里却成为“大明皇帝被迫娶部落妻”,更是被他们当作了一个笑谈。 或许他们自己都不清楚,正是由于他们心底的这一份偏见,以致对事情压根看不到全貌。就像后世某台专家茶叶蛋为宝的论调,竟然能够在当地得到广泛的认可。 正是如此,在场的文官和武将充斥着一种强烈的优越感,却是打心里瞧不起突然对他们进行宣战的大明王朝。 左相国阮烈清楚地意识到大明王朝即便腐化亦是一个庞然大物,并没有完全丧失警觉地安排:“咱们务必在两广边境保护警戒,利用地形优势阻拦他们南下!” “只要大明从广东过来,本将军定要他们有来无回!”黎寿域负责广东边境的防御,显得自信满满的模样。 郑公路发现黎寿域挑衅地望了自己一眼,却是十分平静地表态:“广西和云南已经重兵部署,定能将明军打回去!”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他亦将大明边军的腐化看在眼里。 虽然自己这边军队人数处于劣势,但相信凭着黎朝的精兵强将,哪怕不能将明军全部歼灭,亦能让明军退回大明边境。 左相国阮烈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脸上露出了苦涩之色。 原本他是想要他们这帮武将能够提高警惕,但不想这两位前方的大将压根没将自己的告诫听进去,仍旧是那般的狂妄自大。 “你们两个尽可放心,只要你们来信,我必定率部驰援你们!只是咱们可是说好了,功劳要分我一半!”黎弄用手拇指掏着耳屎,显得大大咧咧地提出条件。 黎思诚虽然已经被皇宫奢靡的生活所腐化,但壮志未改地道:“不管明军是不是要做缩头乌龟,你们现在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了!” 顿了顿,却是突然拍了拍手掌。 一个宫女从里面走出来,竟然是一个檀木盒子。 在檀木盒子打开的那么一瞬间,在场的文臣和武将都瞪直了眼睛,只见那里竟然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显得是那般的美轮美奂。 咕…… 左相国阮烈等人咽了咽吐沫,却是没有想到一直被黎思诚视为珍宝的南珠王竟然在这里进行展示。 黎思诚将大家贪婪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便进行允诺:“黎广度被大明皇帝凌迟处死,此事打的不是朕的脸,亦是打了咱们黎朝千万子民的脸。若你们谁能趁明军溃败之时将镇南关拿下,这颗南珠王便赠予他,封镇南大将军总兵官!”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年,但黎广度是他的心腹大将,更是黎氏宗族的重要成员,结果奉命出使大明竟然被大明皇帝凌迟处死。 原本大明已经衰弱,而今又是他们主动来犯,如果趁机能将将镇南关拿下,便可以一举吞并整个广西。 正是如此,不管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为了给自己族人一个交代,亦或者是为了利益,他都有理由借此机会反击进犯的大明。 这…… 郑公路等将军面面相觑,隐隐感觉到了皇帝的如意算盘。 此次击退大明王朝的军队竟然不是最终目的,他们的陛下暴露出了更大的野心,却是想要趁机夺下镇南关,从而打通进犯大明的门户。 虽然吞并偌大的大明王朝不现实,但趁机夺取广西和云贵等地,亦算是将黎朝的版图再度扩张开来。 由于广西和云贵等地易守难攻,只要他们顺利将地盘夺下,便能够以地形优势跟大明王朝分庭抗礼,从而跟大明王朝真正平起平坐。 “呵呵……我堂兄不能白死,南珠王本将军势在必得!”黎寿域被南珠王和官职所吸引,当即进行表态道。 徐弄亦是垂涎着这颗宝珠和官职,只是此次坐镇后方,却是知晓前方便不出变故的话,恐怕这种好事是轮不到他。 “只要拿下镇南关,人人有赏!”黎思诚早已经清楚自己底下的将士是什么心理,当即进行许诺。 此话一出,黎弄等人纷纷拍手叫好。 礼部尚书黎铭向往大明的文化和体制,故而对大明有着更深的了解,此刻看到他们的陛下竟然想要跟大明全面开战,不由得借着占城的事情进行提醒:“陛下,占城那边的战事不知如何了?咱们黎朝不宜两线作战啊!” 其实黎朝近期还发现了一件大事,原本被他们赶到最南边的占城趁他们集兵北上的时候,占城国王古来突然率部“造反”。 “呵呵……黎尚书不提,朕差点忘记了!刚刚朕收到黎仁孝送回来的捷报,占城国王古来率部死伤惨重,已经退了回去,根本就是一帮跳梁小丑!”黎思诚的嘴角微微上扬,便得意地公布喜讯道。 “恭贺陛下!”郑公路等将军对这个战果没有丝毫意外,但还是进行道贺。 对他们而言,现在哪怕灭了占城都不值得庆贺,而今唯有大明王朝才配得上做他们的对手。 升龙城地处肥沃的平原地带,坐落在红河右岸和红河与墩河的汇流处,离东京湾并不远,可以说是物产丰盛。 现在佳肴和美酒在桌,大家憧憬着趁机杀入镇南关扩大黎朝版图,致使这场酒会的气氛很是融洽。 正当黎朝的君臣在憧憬反攻大明的时候,一艘艘小海船正悄悄从湖面驶来,从一片洁白的浅滩登陆。 中南半岛的东部有一条南北走向的长山山脉,这里离海岸线很近,致使这里的地形比较狭窄,中段更是受到一座东西走向的横山所阻。 横山以南原本是占人的地盘,但受到黎朝这么多年的蚕食,现在包括横山在内的大片南边区域都已经沦为黎朝的地盘,黎朝更是在这里设立了广南处。 虽然横山的军事战略地位下降,但这里是南北相连的重要要塞,故而横山关隘保留至今。 九月底的中南半岛暑气尚余,驻扎在关隘中的黎朝士兵显得无所事事。 虽然大明王朝在北边宣战,占城的余孽在南边试图卷土重来,但两边的战事都烧不到他们这里,甚至很多士兵有一种跟他们完全没有关系的感觉。 “你们都警惕点,现在咱们黎朝正面临双线作战呢!” “咱们横山关隘易守难攻,谁会跑到咱们这里来啊?” “世事难料!咱们现在谨慎一点,总归不会有坏处!” …… 虽然关隘内的士兵明显已经松懈,但他们的头领郑春并没有被和平的环境所迷惑,却是不断地督促大家。 其实在这个时候,这座关隘已经被盯上了。 神电卫指挥使康承恩通过小船登陆,借着地图的指引很快便确定横山关隘所在,显得悄无声息地率部来到关隘之外。 由于关隘是居高临下,且周围还有很多山石,致使这里根本无法潜近关隘,只能躲在这下面的小树林里面偷偷观察。 周围都是山体,而今只有一条小道通向横山关隘,这里简直就是一处天险。 “指挥使大人,这个关隘易守难攻,咱们现在只有八百人,恐怕得从长计议了!” “指挥使大人,卑职已经拷问清楚,里面能战的大概二百五十人,为首的叫郑春,据说此次十分谨慎!” “指挥使大人,南边离我们不足一里有一支几十人的押粮小队朝我们这边过来,现在我们怎么办?” …… 大明终究是文明古国,军队无论再如何腐化,但亦有着一套成熟的作战部署。在他们从海边潜到这里的时候,便已经派出斥候探查周围的情况。 斥候捕获从关隘出来砍柴的两个底层士兵套取情报,又是斥候在南边进行侦查的时候,发现一支几十人的小队押着军粮从南边而来。 其实不仅大明需要调配粮草,由于大明随时可能前来进犯,故而广南处这边陆续有军粮需要运往京师。 噗!噗!噗! 黎朝的运粮小队完全不知道危险临近,就在他们刚刚进入小树林的时候,两边突然飞来无数的箭矢。 几乎就在眨眼间,这支运粮小队就已经被歼灭大半,其他押粮兵当即跪地求饶。有几个押粮兵想要逃往横山隘,结果被直接截了去路。 噗!噗!噗! 此次神电卫出战都是精兵强将,在手起刀落间,这几个押粮兵便已经是人头落地。 康承恩从小熟读兵书,便进行鼓励士气:“上次咱们的采珠船屡次被烧,此事是咱们有负于陛下,陛下没有追究是陛下宽仁!现在你们通通换上他们的衣服,跟本指挥使潜入横山关隘,其他人员随时策应,咱们是时候该向陛下尽忠了!” 在场的将士知道当今陛下确实是难得的明君,当即纷纷进行响应。 康承恩决定身先士卒,扒下一个黎朝押粮兵的衣服换上。 虽然他们人数占优,但横山关比想象中要险要。若采用强攻的方式,即便最终能够拿下,亦需要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 现在他决定效仿状元王华的方法,通过身穿黎军运粮兵的衣服,乔装成“自己人”混进横山关隘。 横山关隘易守难攻,这里的道路崎岖,上面的城墙更是有士兵严守。 “你们是何人?” “怎么不说吧,送粮的吧,动作麻利点!” “是!” 康承恩等人推着粮车顺利来到关隘前,原本还不知该向关隘上的头目如何解释,结果人家竟然已经放行了。 随着关隘的城门缓缓打开,乔装的神电卫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事情似乎比他们想得要顺利很多。 正是这时,郑春突然从关隘城门后面的街道走来,却是注意到押粮兵的面容,当即倒喝止道:“等一下。” “你们聋了吗?让你们停下!”守门的头领看到运粮兵竟然没有停止脚步,当即愤怒上前一把将走在最前面的千户杨勇踹倒在地。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三章 军魂(求订阅求月票) 杨勇的身材高大结实,虽然被踹一脚伤不到分毫,但堂堂大明千户竟然被这个藩国小头目踹倒在地,亦是愤怒地望向这个嚣张无比的黎朝小头领。 “竟敢瞪老子,简直不知死字怎么写!”守门的小头领看到杨勇怒目相望,顿时气不打一处上前补上一脚。 杨勇为了大局着想,选择结实地挨下这一脚,只是胸中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烧。 神电卫百户赵亮急忙上前,显得讨好地询问郑春:“这位将军,不知您有什么事呢?” “你们是哪一处的?你们怎么长得这么像汉人?”郑春打量眼前这一支运粮兵,当即便困惑地询问。 哪一路? 赵亮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他们明明是邻居,但几乎是没有什么交集,自然不知道该冒充哪一路比较合适。 正当康承恩想要冒充广南处运粮军的时候,一个黎兵突然间惊呼起来:“他穿的是大明军靴,他们是明军!” 康承恩原本打算混进关隘再伺机行动,但发现自己这边的乔装竟然破绽百出,便打算强吃这个关隘:“不错,我们乃大明神电卫!兄弟们,杀,咱们拿下此关献给陛下!” 作为一个合格的将领,他自然知晓夺取横山关隘的战略意义,此举简直是一棍打在黎朝的七寸上。 只能说,朝廷制定这个战略的人,简直就是一个军事奇才。 现在如此重要的事情落到他们神电卫头上,他自然是要好好打响这第一枪,夺下这座横山关隘将黎朝一分为二,亦要让神电卫的名头响彻整个中南半岛。 杨勇是一个恩怨分明的性子,从粮车抽出藏在里面的一把利刃,然后狠狠地砍在那个守门小头领身上。 噗! 守门的小头领还来不及害怕,一道鲜血便已经高高溅起,而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刚刚还遭到他欺凌的人,而后直挺挺地后仰倒地。 此时此刻,这里已经不再有谁对谁错,只剩下生与死了。 杨勇知道守住这道城门才是此次取胜的关键,当即便横刀在前地道:“主动投降,饶你们不死!” 这…… 黎兵看到突然出现的明军,顿时亦是慌了神。 虽然他们早已经听说大明对黎朝宣战,但大明在北边一直都没有动静,本以为离他们很远的明军突然从天而降。 “休想!敌袭,全关诛杀明贼!”郑春却是并不打算投降,而是急忙大声进行呼喊。 横山关隘的驻军有三百人,虽然免不得有一部分老弱病残,但剩下的精兵足可以清理这已经溜进关隘中的几十名明兵。 叮叮叮…… 南城头响起一阵急促的金属声响,预示城外出现了敌情。 潜伏在下方的神电卫千户韩星在看到横山关隘前有旗帜挥动,当即急忙进行支援,率部朝横山关隘冲上去。 噗!噗!噗! 横山关隘的守军在听到动静后,当即从四面八方涌来,同时按演练那般启动这座关隘的防御战术。 郑春意识到问题比想象中要严重很多,当即果然地下达命令:“他们外面肯定还有援军,速速夺回城门!” 黎朝以华夏为邻,更是以华夏为师。 面对突然间闯入的明军,黎朝守军从旁边的屋子推出一辆塞门刀车。塞门刀车是后推式,后面有人员推动,前面是严严实实的长刺。 噗! 一个神电卫将士上前想要进行阻止,结果挥刀根本斩不断前面的尖刺,反倒被突进的塞门刀车结结实实地刺穿了身子。 一时间,鲜血弥漫而起,这塞门刀车眨眼变成一台收割性命的战争机器。 “指挥使,我们现在怎么办?” “绕到后面,从后面杀敌,为援军争夺时间!” 康承恩看到塞门刀车出现,心知此次不能小窥这帮以华夏为师的越人。 在意识到正面无法阻止塞门刀车后,神电卫百户赵亮当即绕向塞门刀车后面,试图从后面阻拦塞门刀车推进。 哐!哐!哐! 塞门刀车后面竟然有着几十人的队伍,他们仿佛早有意料一般,当即便跟试图阻止塞门刀车前进的神电卫战到了一起。 双方的交战过程互有死伤,只是神电卫这边人数处于劣势,所以很快便陷入险境之中。 不好! 塞门刀车仍旧有人继续推动,正朝城门徐徐前进。 若是塞门刀车扫清障碍,然后成功将城门重新关上,那么后面的援军便无法进城了。 “指挥使大人,你先挡一挡!”杨勇看到这样做根本无法阻止塞门刀车,对康承恩交代一句便离开了。 “好!”康承恩虽然是世袭卫指挥使,但知道自己论武力和智谋都不及草根出身的杨勇,即便不知道杨勇去哪里做什么,但还是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对方。 只是塞门刀车浑身都是刀和刺,而后面有一大帮黎兵在保护,依靠他们的力量压根无法攻破这道防线,何况陆续还有黎兵前来支援。 亦幸得他们神电卫将士作战十分英勇,若其他卫所的将士遇到这种场面,恐怕早已经溃退了。 “指挥使大人,咱们根本阻挡不住啊!”神电卫百户赵亮的手臂负了伤,便哭丧着脸。 “挡不住也要挡,别丢了咱们神电卫的脸,咱们替杨千户拖延时间!”康承恩面对如此的局势,亦是鼓舞大家道。 他知道现在不拼命,接下来哪怕是要强攻将会面临更大的损失,甚至最终还无法夺下这个重要的关隘。 受康承恩的鼓动,神电卫的将士纷纷捍卫神电卫的荣誉,以及为不知去向的杨勇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神电卫是二十四个海防卫所之一,太祖朱元璋拨旗兵6110人入驻粤西电白,负责大明最南端海岸线的海防。 这支精英军队繁衍至今,一直保持相当之高的军事素养,是大明可以依仗的一支边军。 在他们英勇的厮杀下,塞门刀车一度陷入停滞状态。 只是越来越多的黎兵涌来,偏偏韩星所率的援军才刚刚到山腰处,康承恩只能边打边退,而塞门刀车步步逼近城门。 十步,九步,八步…… 塞门刀车已经来到城门前,虽然此役还不能完全分出谁胜谁负,但神电卫此次采用偷袭方式夺下横山关隘的计划算是破产了。 完了! 康承恩已经被迫到城墙边上,在看到到塞门刀车即将推进城门,知道自己这边已经是回头乏力了。 砰! 正是这时,一块大石头从天而降,正刚狠狠地砸在了塞门刀车上。原来缓缓前进的塞门刀车,突然变得四分五裂。 黎人终究只学得其形,塞门刀车的刀虽然是有了,但整体其实是一个空架子,所以显得脆弱无比。 怎么会这样! 黎兵这边看到自己辛苦推进的塞门刀车被砸得四分五裂,先是一阵傻眼,而后纷纷抬头望向城头上方,却见始作甬者正是杨勇。 杨勇看到下面的塞门刀车被自己砸得散架,果然跟自己所猜想那般脆弱,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大人,小心!” 刚刚帮着一起搬石头的两名兵卒突然注意到危险,当即便惊慌地呼喊道。 噗! 一支冷箭从东边飞来,却是在杨勇毫无防备之下,箭矢狠狠地刺中了杨勇的后背,顿时一口鲜血吐出。 杨勇被突如其来的冷箭暗算,便是回头望过去,却不知郑春何时已经持弓出现在这里。 郑春看到自己偷袭成功,嘴角微微上扬地道:“没用的!你刚刚砸坏的这辆确实是残次品,只是我到任后,亲自重修一辆货真价实的塞门刀车,高度和宽度完全是按城门规格打造的!” 正在说话间,旁边的巷道又推出了一辆由檀木打造的塞门刀车,跟刚刚只有一层的塞门刀车不同,这辆刀车足足有三层,竟然已经达到城门的高度。 完了! 康承恩看到城门外仍然没有动静,而今杨勇的方法不能再奏效,顿时自知此次还是失算了,不由得心如死灰地喃喃道。 郑春注意到外面的明军援兵即将登上横山,当即便大声催促:“你们动作快点,务必在明军援军到来前塞上!” 康承恩面对越来越多的黎军,看到他们攻势越来越猛,现在别说是骚扰和阻止塞门刀车推进,而今直接被逼得退入城洞。 郑春看到明军援兵离城门的距离,而自己所打造的阻门刀车离城门越来越近,嘴角微微上扬地道:“你确实是智勇双全,但可惜你遇上了本将军,所以注定是要饮恨于此!” 杨勇看到眼前的战况,眼睛亦是流露出一抹忧伤。 他自然看出此次夺下横山关隘的意义,只有将此关夺下来,他们才能完成朝廷交给他们切割黎朝的战略目标。 只是奈何,这里黎朝的守军确实比预想中要强,单靠他们潜进来的小几十号人确实无法为援兵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杨勇淡淡地望了一眼胜卷在握的郑春,而后站上城头望向神电卫和京城的方向喊道:“神电卫万岁,大明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噗! 杨勇从城头突然纵身一跃,身体被塞门刀车的利刃直接贯穿,鲜血当即从塞门刀车的上方滴落下去。 只是面对这个结果,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便永远闭上了眼睛。 以身殒国? 黎兵看到杨勇突然自杀的举动,不由得震惊地瞪起眼睛,完全不明白这个明军的将领因何突然求死。 “哈哈……脑子抽了吧?” “这是我见过最蠢的人!” “还以为是个猛将,没想到是个傻子!” “你们不懂就别瞎说,他这是要以身陨国,这是提前为大明殒国呢!” …… 黎兵看到主动跳到塞门刀车上寻死的明军头领,先是感到一阵愕然,而后却是纷纷进行嘲讽起来。 “不,不会是真的!”退进城洞中的康承恩看到杨勇已死,看到那鲜血不断滴落下来,顿时心如刀割般地难以置信地道。 赵亮等人看到他们神机营最有勇有谋的杨勇身死,顿时像是主心骨倒下般,对这场战事变得悲观起来。 “明军来了,快阻住城门!” “快啊,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你们脑子抽了吗?快推出去塞住城门啊!” …… 虽然杨勇的自杀让人意外,但城门上的将士看到明军已经越来越近,不由得着急地喊话道。 杀啊! 神电卫千户韩星带着援军已经来到一百米外,当即便是大声地喊道。 九十米! 八十米! 七十米! …… 援军在看到城门仍旧敞开的时候,却是知道这一个机会来之不易,当即便开始进行急行军,同时暗暗进行祈祷。 “你们还在做什么,快将塞门刀车推进去啊!”郑春发现事情跟自己所预想的不太一样,当即便亲自催促道。 只是事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塞门刀车后面的黎兵用尽全力推车,结果这款设计跟城门高和宽一致的刀车竟然无法前进分毫。 “上面!你们快看上面!” “啥?上面?” “啊?上面那位明军勇将的尸体?” …… 在一番检查后,一名黎兵终于发现问题所在。杨勇的尸体刺死在塞门刀车上,而尸体多出来的高度刚好卡住城门口,让塞门刀车无法顺利推入城门。 “你们快看上面!” “杨千户的尸体挡住塞门刀车了!” “不,这是杨千户来死来为我们守门!” …… 康承恩等人都已经认为无法阻挡塞门刀车,结果发现塞门刀车已经停了下来,而让塞门刀车无法前进的是杨勇的尸体。 胜利,往往就处于分秒之间。就像你玩游戏一般,在那么一瞬间有没有按下那个键,便直接决定双方的胜利。 “杀!” 由于杨勇的尸体卡住了塞门刀车,这为援军到来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而韩星所率的七百余援军顺利到达。 “屠杀此关,为扬千户报仇!”康承恩知道不是杨勇一心赴死,便不会有如此的成效,当即便是狠心下令。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兵伐谋(求订阅求月票) 杀啊! 神电卫千户韩星手持长枪,带领部下将长枪插在塞门刀车那块面板上,然后一起将塞门刀车推了回去。 这支军队一直保持极高的军事素养,在冲进城中的时候,抱着一颗为杨勇报仇的决心展开疯狂的杀戮。 噗! 长枪突刺,前面的一个黎兵身体被贯穿,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噗! 举刀怒砍,前面的一个黎兵身体被斩开,一道鲜血飞溅而起。 噗! 箭矢从后方射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前面的一个黎兵眉心处多了一支箭矢,一道鲜血在眉间炸开。 …… 若论单兵能力,黎朝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且不说神电卫一直都是战力很强的海防军,而今配备最好的轻甲、刀具和弓箭,面对装备简陋的黎兵简直是所向披靡。 “将军,快逃!” 看到成百上千的凶悍明军涌进城中疯狂杀戮,一种深深的恐惧从鞋板底涌上来,城头上的黎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他们一直知道邻国是一个强大的王朝,只是他们太祖终究是击退明军才立的国,加上一直都是宣扬他们黎军无敌,故而心里对明军一直停留在窝囊的印象中。 只是从眼前的一幕,还有刚刚那位不惜以身赴死来阻止封门的明军将领,让他们终于见证到真正的强大明军。 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夜郎自大,他们黎朝或许是中南半岛的霸主,但压根无法阻止华夏的钢铁洪流。 郑春看到前面的兵卒不断倒下,亦是不由得连连后退几步。 他是郑氏一族的天才,一直都被家族重点栽培,此次来到这座关隘更是一心要打造成为铁墙铁壁。 当初他的这个举动被人视为笑话,即便横山关隘是连通南北的重要关口,但又有谁能进犯这里,毕竟他们是最强大的黎朝。 却是谁都想不到,他的举动实则是一个明智之举,在这场战役中其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只是他亦没有想到,强大的明军竟然如此轻松便拿下这座由他亲手打造的铜墙铁壁。 噗!噗!噗! 刀锋所向,鲜血飞溅而起。 康承恩亦是已经杀出了火气,想到神电卫最勇猛的千户杨勇为大义英勇赴死,亦是亲自挥刀在关内进行无差别屠杀。 “饶……” 黎兵到最后想要乞求活路,奈何刀锋无情,何况康承恩已经下了屠杀令。 噗! 杀到最后,里里外外全都是黎兵的尸体。 横山关隘共有三百驻军,除了郑春带着一些黎兵从对面城门逃跑外,全都死在神电卫将士的屠刀之下。 虽然神电卫这边同样出现战损,但他们在检查横山关隘的防御工程,顿时有了一种捡到了宝的感觉。 只是看到主动死在塞门刀车上的神电卫千户杨勇,大家心里涌起一份崇高的敬意,亦幸得杨勇的牺牲才换来了这一场轻松的大胜。 这里的战役很快成捷报,由海路送往京师:“神电卫成功夺取横山关隘,歼敌二百三十四名,千户杨勇等三十八位将士战死,幸不辱使命!” 从古至今的历史早已经证明:华夏从不缺少军魂,只要华夏上下团结一心,足可以横扫任何的势力。 虽然这一场只能算是小战役,但亦打出了华夏军的新面貌。 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中南半岛巨震。 明军天降横山关隘,一举将黎朝斩成了两半。 只是谁都清楚,酝酿这么久的明军不可能仅仅只满足夺取这一座小小的关隘,后面必定还有着更大的动作。 “归家园,复故国!” “驱逐越贼,还我河山!” “还我王城,不死不休!” …… 占城国王古来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再度率部进犯广南处,同时号令这些年被迫逃往山林或海外的占人归来复国。 黎仁孝还没有回到广南城,便得知手下败将占城军再来,当即派遣一支军队前去平叛,但竟然被全歼了。 占城的军队确实无法跟黎军相比,只是明朝不仅向占城军队提供了大量刚刚淘汰下来的军械,而且还派遣琼州卫和雷州卫前来帮助占城国王古来夺回丢失的领土。 雷州卫将士在战斗中的表现可以用“凶悍”来形容,连占城国王古来对雷州卫指挥使都是恭恭敬敬的,却是生怕对方的刀突然斩向自己。 十月的京城,天气已经转凉。 西苑琼华岛的树叶黄了,其间掺杂着红枫叶和香气扑鼻的果实,突然一阵秋风带着的几片黄叶在半空中打了一个旋,落到下面清澈的湖面中。 太液池是一座辽阔的湖,秋季的湖鱼显得更肥,贪吃的性子不改,不少鱼儿被鱼铒诱到听潮阁那边的水域中。 朱祐樘仍是一张白皙且英俊的脸,但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成熟,正安静地坐在钓鱼亭垂钓,珍惜今年最后的垂钓机会。 一旦到了冬季,不说湖面会受寒冰封,湖里的鱼儿亦很难开口,想要享受钓鱼的乐趣就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随着浮标下沉,他显得眼疾手快地提竿,一条漂亮且肥美的鲫鱼被钩起,而后鲫鱼便重重地落在地面之上。 刘瑾上前熟练地取鱼,而后将这一条漂亮的鲤鱼丢进旁边的清水盆中:“陛下,这一尾真是又肥又漂亮!” 每条鱼都是独一无二,虽然朱祐樘明知道刘瑾这是在拍马屁,但自己钓的鱼怎么看都很顺利,所以对这种马屁反倒很受用。 万安的胡须雪白,此刻老脸显现着一种由里到外的愉悦,正慢吞吞地吃着香喷喷的烤鱼。 原本他想要陪朱祐樘一起钓鱼,为此特意在家里改造的鱼池练习了很长时间,但终究人老眼睛不好使了,且他并不具备朱祐樘的钓鱼技术。 每每看到朱祐樘的“抓口”一抓一个准以为很容易,但真正轮到自己在这里实操的时候,才意识到前面这位年轻的帝王并不简单。 成化帝在自己眼里其实亦是一个年轻人,但跟着这位更年轻的帝王相比,却有一种眼前这种年轻帝王更稳重的感觉。 “当初得知采珠船屡屡遇劫被烧,朕一度想要重整神电卫,将神电卫几个高层将领进行撤换。只是从此次的战报来看,朕当时的想法简直是盲目冲动,所幸没有做出伤害良将之事!”朱祐樘将鱼竿放到一边,显得有感而发地道。 刚刚南洋方面传来了最新的军情,神电卫按计划顺利拿下横山关隘,一直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 虽然大明王朝的实力完全碾压于黎朝,但手里的牌无论多么漂亮,亦需要牌手小心谨慎,更要赢得主持牌局赢得漂漂亮亮。 现在神电卫顺利拿下横山关隘,可以说是迈出胜利的第一步。 “陛下,您是谋而后动的性子,当时恐怕仅仅只是一个念头罢了。咱们顺利夺下横山关隘,便将整个安南黎朝一分为二,西南那边是不是要大举进军升龙城了?”万安急忙停下手中的筷子,显得好奇地询问。 朱祐樘端起旁边的茶杯,轻轻地摇头道:“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现在该着急的是黎朝,在神电卫夺下横山关隘后,王越和汪直应该是选择先缓一缓,朕此前亦叮嘱他们两个了!” “陛下派神电卫夺下横山关隘,阻止黎仁孝的军队北归,不正是咱们总攻的最好时机吗?”万安将嘴里的鱼肉咽下,显得十分困惑的模样。 朱祐樘吹了吹茶中的热茶,却是卖起关子道:“你现在什么都别乱猜,总攻的时刻还没到,咱们等着西南的结果便是了!” 虽然一些事情早已经向王越和汪直进行了交代,但自己终究是居于万里之外的京城,具体的执行还需要依仗他们随机应变。 至于神电卫夺取横山关隘后,事情会不会按着他们第二步计划般演变,这个事情既要看汪直和王越,亦要看老天站在哪一边了。 “老臣遵命!”万安微微苦笑,便是恭敬地施礼。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是好奇地询问:“封丘县河堤偷工减料一事,你怎么看呢?” “若按着以前的处理流程,这种地方小官员捕风捉影的事情,应……应当不进行深究!”万安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显得小心翼翼地回应。 朱祐樘的手继续端着茶盏,显得饶有兴致地道:“你应该知道朕并不想做糊涂皇帝,所以你是怎么样票拟的呢?” “此次检举之人终究仅是小小的九品主薄,虽然不可不信,但亦不能轻信!老臣以为当派遣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下去核实,不知陛下以为如何?”万安说出自己票拟的人选。 朱祐樘将杯中剩下的茶水饮尽,眉头微微蹙起:“都水司郎中刘禹柊今在何处?” 刘柊禹主持参治岛大明城的修建有功,在督造的过程中能够灵活变通,故而还朝不久便被朱祐樘亲自提拔为水都司郎中。 “陛下,刘柊禹今在山东负责疏浚河道,而漕运关乎国本,不宜将他调离处理这件捕风捉影之事!”万安心知朱祐樘的属意人选是刘柊禹,便认真地规劝。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却是知道万安的处置更加合理,而今秋粮要南上,现在保证运河通畅才是重中之重。 其实他一度想要推动海运,但其实并不是自己想改便能改的,毕竟运输还涉及到征粮和存粮等问题,而漕运的运转已经变得十分成熟了。 朱祐樘将鱼竿重新甩出,面对渐渐转凉的天气,却是知晓自己垂钩的时光即将结束,而这个冬天恐怕要将更多的时间花费在创造帝王继承人上了。 京城准备迎接冬天,而中南半岛还是透着一种闷热。 黎仁孝犯了轻敌的错误,面对疯狂想要复国的占军还有从旁协助且深不可测的明军,只好退进广南城。 广南城其实是占城王都,在十几年前便被黎思诚亲率大军攻陷。 只是黎朝人的做法十分的野蛮,他们在占据一块地盘后,当即对当地的百姓进行屠杀和驱逐,而后将他们的国民迁居至此。 占城王都的地理环境十分优越,而这座王城拥有高耸的城墙,故而得到黎朝内部大家族的青睐,其中最具实力的便是阮氏家族。 阮金是广南处的御经略使,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胖子,虽然个子不高且身体并不结实,但仗着家势爬到这个显赫的位置上。 面对退回来的大军,阮金当即调度粮食,将黎仁孝的军队安顿在广南城的东北角,同时通报了北边最新的军情。 虽然他在得知消息后,亦是派遣广南驻军前往横山关隘,但面对那一道宛如天险的横山关隘,却是只能无功而返。 黎仁孝是黎思诚的心腹大将,接受阮金的邀请,在酒桌显得信心十足地道:“不过区区数百人,明日我便派麾下大将夺回横山关隘!” “黎将军,横山关隘之事无须着急!”阮金亲自给黎仁孝倒酒,却是微微一笑。 黎仁孝端起酒杯,顿时感到困惑:“为何?” “您先喝这杯酒!”阮金笑而不言,却是轻轻地抬手道。 黎仁孝当即一饮而尽,突然莞尔一笑地道:“你这是怕本将军不管广南,确实是本将军失言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本将军当会先行击溃占城和明朝的联军,到时再从横山关……” 只是说着说着,他的脑袋嗡嗡作响,顿时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而后显得惊骇地抬头望向对面的阮金。 “黎将军,你中了软骨散,现在哪都去不了了!”阮金从腰间抽出自己的匕首,显得微微一笑地道。 黎仁孝发现阮金似乎是要谋害自己,显得满脸难以置信地道:“阮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黎思诚妄想跟天朝为敌,这是他的取死之道,我阮氏一族可不会跟他陪葬!”阮金从凳子站了起来,眼睛闪过一抹杀意地表态。 黎仁孝发现自己此刻已经浑身无力,现在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却是不愤地质问:“你早前不是这样说的,是不是明朝许给了你莫大的好处!” “你猜得没错,但你准备受死吧!”阮金绕到黎仁孝的身后,便是扬起手中的匕首。 黎仁孝感受到身后的杀机,当即便急忙许诺道:“大明能给的,我们黎氏亦能给,你别受他们蛊惑!” “你们给不了!”阮金轻轻地摇头。 黎仁孝此刻已经绵软无力,但还是不甘地询问:“是什么?我们黎氏怎么可能给不了?” “南越王!”阮金在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手中的匕首狠狠地扎下,当即溅起了一道火热的鲜血。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举国巨震 升龙城,宝光宫。 横山关隘失守的消息已经传回来数日,此次明军突然从海面绕道偷袭,可以说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以往的交战经验中,明军一直都是从边境线发起进攻,此次绕道海路是破天荒头一回,难免让人心里感到不安。 现在横山关隘沦陷,直接阻止黎朝北部跟南部的联系,不论是军粮还是兵员都无法顺利地送达王都。 安南国王黎思诚迅速找来几位心腹大臣商议对策,经一番认真分析,便很快得到了结论:大明此举派奇兵海面绕道夺取横山关隘真正的战略意图是切断他们南部的兵力,镇南关的明朝大军必定趁机倾巢而出,然后直奔化龙城而来了。 长驱直入攻破王都,一直都是华夏简单粗暴的打法。 由于他们已经猜到大明的战略意图,所以并没有急于派遣军队收复横山关隘,而是加强北边的部署,从而让大明军队是有来无回。 至于横山关隘,他们亦派遣人员绕道海面,由黎仁孝所率的平叛大军将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关隘夺回。 黎寿域屯兵在右,郑公路率部居于左,黎弄在后方随时进行策应,三方兵力早已经部署完毕,只待明军“自投罗网”。 一天! 两天! 三天! ……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明西南边境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反而老挝集结大军的消息传来,竟然是要趁机进犯黎朝西部重镇。 老挝原本不通中原,直至朱棣年间,南掌王朝的第二代国王三森泰遣使入贡,于是朱棣设立老挝军民宣慰使司。 在消息传来的时候,谁都清楚这定然是明廷的手笔,这是要联手老挝的南掌王朝一起进犯他们黎朝。 “明廷肯定是害怕咱们黎朝了!” “加上老挝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 “明军越是如此,便越说明他们底气不足,到时反攻必轻取广西!” …… 面对老挝的突然加入战争,黎朝并没有显得过于慌张,反而越来越觉得一直被吹嘘的明军根本不可怕。 黎朝的君臣仍旧保持着一种乐观的态度,甚至还在打着夺取镇南关的如意算盘。 南掌王朝在西线主动燃起大火,迫使黎弄所率领的策应军只能暂时移兵西边,却是要防止南掌王朝趁机夺取他们的国土。 黎思诚作为安南的国王,麾下自然拥有一支王牌军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亦是只能将自己的家底掏出来,当即派遣王军前去填补黎弄的位置。只是他们的重心不在于增援,而是要防止明军进犯王都腹地。 隐隐间,大家仿佛是嗅到了一股火药味,知道明廷现在已经布局完毕,明朝大军即将会大举来犯。 不得不承认,明廷在军事上的造诣确实跟他们不在一个级别,亦不怪当年英国公张辅能够轻取安南。 现在明朝大军都还没有正式进犯,结果南部的兵员被切断,而西边又得分兵前往,致使整个王都陷入空虚的状态。 “什么?阮金已经反了!” “阮氏一族反了?这怎么可能?” “阮金亲手斩了黎仁孝,听说将平叛都屠了!” “际氏现在自称南越国,还得到了大明的册封!” …… 正是这时,南边传来了最新的消息,令举国巨震。 阮氏其实是李氏,当时的安南李氏王朝统治安南二百多年,只是陈朝太祖篡位后,令李姓改为了阮姓。 现在阮氏公然自立,虽然是背叛黎朝,但其实拥有一定的法统基础。 宝光宫正殿,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 “朕不同意!朕不同意!” 黎思诚本以为只是南北通道被切断,但得知阮氏不仅谋害了黎仁孝,而且还趁机在南部宣布独立,不由得通过摔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几个近侍看到不断碎裂的瓷器,显得大气不敢粗喘地跪在地上,却从来没有见过自家国王会如此失态。 黎廷彦从外面进来,在看到满地都是碎瓷器,心里亦是微微发怵,敢情自己来得并不是时候。 “何事?”黎思诚看到黎廷彦前来便知晓准没好事,当即便板起了脸。 黎廷彦不敢跟黎思诚的目光相触,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询问:“陛下,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黎思诚现在只觉得自己成了聋子,亏自己一度以为南部无恙,便寒着脸命令道。 黎廷彦得知这个回答,便放下心来道:“陛下,镇南关的明军今天喊话郑公路!他们声称阮氏自立为南越国,宣称郑公路若能率部弃暗投明的话,明廷便会扶植郑氏创建北越国,而郑公路为北越国的国王。” 这…… 几个近侍听到竟然是如此的条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阮氏已经在南部自立,若郑氏再夺北部自立,那么黎朝便不复存在了,而大明都不需要出兵便已经解决一切。 “挑拨离间!挑拨离间!这种小伎俩,朕岂能会信?”黎思诚紧紧攥着拳头,当即表明态度地愤怒道。 黎廷彦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对自己政敌郑公路一直都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而郑氏在黎朝亦是一个祸端,偏偏陛下根本不吃这一套。 哐! 黎廷彦前脚刚刚离开,又一只精美的瓷盘被摔碎。 黎思诚却是没有忘记黎朝世家大族的力量,眼睛当即闪过一抹杀意:“即将派人秘密盯着郑公路的家人!” 跟早已经迁居广南城的阮氏不同,郑氏一族一直都在王都居往,而郑公路的家人现在全都在王都内。 若郑公路没有背叛之心还好,若郑公路真想投靠明廷创建北越国,那他就先要让郑公路断子绝孙。 北部,黎军据险而守。 郑公路身穿着兵甲伫立在山坡上,正目视着前方遥遥在望的大明旗帜,眼睛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萧索。 他们黎朝最大的胜算是明军轻敌冒进,但明军别说莽撞地闯入他们的伏击圈,人家在镇南关压根是屯兵不出。 据最新情报显示,明廷正在源源不断地往镇南运送物资,现在的镇南粮仓早已经夯实,人家的生活是喝酒吃肉和天天练兵。 反观他们现在这边军队需要据险而守,很多士兵每日还得风餐露宿,偏偏现在后方军粮供应都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若是如此继续下去,他们的军队一旦疲倦,又拿什么来应对大明精兵强将的进犯呢? “爹,刚刚已经打探清楚,阮氏在南部自立的消息是真的!”郑春从后面大步走来,显得恭敬地进行汇报。 郑公路的嘴角泛苦,不由得发出感慨道:“明廷玩这么一手,当真是要将咱们郑氏往火坑里推啊!” “爹,明廷故意挑拨离间,我们即刻向陛下解释!”郑春深知这是大明挑拨离间的手段,当即便认真地提议。 郑公路淡淡地望了儿子一眼,便苦涩地询问:“你要如何解释?是说我们郑氏没有反叛之意交出军权,还是让陛下别猜忌我们郑氏继续握着军权?” “军权才是我们郑氏的根本,凭什么交出军权,且我们确实没有反叛之意!”郑春深知军权在黎朝的重要性,当即便摇头否认方案道。 郑公路长叹一口气,眼睛充满忧虑地道:“我了解陛下的性情!现在阮氏自立,而咱们郑氏的势力一直过大,所以必定会猜忌我们!若陛下将我们跟黎弄换防,这反倒是一个最好的结果,若他没有动作的话!” 说到这里,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 “如何?”郑春当即警惕起来。 郑公路没有说下去,却是问了一个不相干的话题:“你跟明军在横山关隘交战,不知有何体会?” “爹,实话实说,我觉得我们是……夜郎自大!”郑春犹豫了一下,当即便将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郑公路深深地望了儿子一眼,却是知道儿子恐怕说的是真的。 这些年他替黎朝是南征北战,所读的全是华夏的兵书,却是知道论兵法造诣自己学的不过是华夏的皮毛。 此次明廷都还没有真正出兵,仅仅从海面绕道突袭横山关隘,便顺利鼓动阮氏造反,结果黎朝辛辛苦苦打下的南部地区便宣告脱离。 现在南有叛党,北有明军,西有老挝,可以说是三面受敌,这才是真正的大明军队的兵法,还没开战便将黎朝置于险地之中。 大明终究不是占城,现在大明王朝轻轻松松便要让镇南关屯兵十万,两国根本都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 “爹,现在如何是好?”郑春看到自己老爹突然不吭声,便认真地询问。 郑公路面对明廷的这个离间计,不得不进行两手准备道:“你即该潜回王都!若有必要的话,伱将你家里人全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一切以家人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虽然他没有反叛之意,但却不得不进行提防,而今最重要还是自己家人的安危。 “是!”郑春隐隐间觉得自己的父亲有了取舍,只是现在最关键是留在王都的家人,便是郑重地表态。 谁都清楚明廷招揽郑公路是一个离间计,但君臣明知道这是一个计谋却不得不进行提防,这便是大明的阳谋。 其实他们自己恐怕都没有意识到,现在大家讨论的不是明朝会不会兑现,而是在赌郑公路会不会背叛黎朝,只能说大明王朝的信誉太强了。 在北部人心惶惶的时候,南部仍旧阳光明媚。 汪直来到广南城,当众进行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南洋之号,以越为美也。今阮氏受圣人教诲,有仁孝之风……阮金治下之民可安居乐业,今可除安南国名,遵用南越之号,授阮金南越国王金册。诚宜播告中外,与之更始,属兹初服,宜示宽恩。於戏!创业垂统,既得更国之称,发政施仁,当布勤……” “小王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阮金的那张胖脸流露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汪直将圣旨交到阮金的手上,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南越王,只要你规规矩矩奉大明为宗主国,今后不论是内乱还是遇上强敌,大明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一定助你阮氏一族永统南越,跟大明共享千秋江山!” “小王谨记!”阮金知道现在只有抱紧大明王朝的粗大腿,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上使大人,小王已经略备薄酒,还请移步!” “酒席便免了!占城国王现在率部接收广南北部,横山关隘亦要交给占军布防,免得饮酒误事,杂家还得赶过去瞧瞧!”汪直抬头望向北面,却是轻轻地摇头。 阮金不由得一愣,却是惊讶地道:“横山关隘亦要交给占城吗?” “咱们大明只是军事援助,横山关隘既是占城的属地,自然还得由他们来接防!不过你且放心,咱们明军现在还会协防,特别正处于咱们交换的时期,定然不会让黎贼破关扰乱咱们的地盘!”汪直知道阮金还在担心黎军,便淡淡地安慰道。 阮金当即暗松一口气,便是陪笑地道:“有王师坐镇于此,而王师马上便要破黎贼王都,这事是小王多虑了!” “咱们大明破升龙城是易如反掌!只是北部亦需要一个能如你们阮氏这般忠于大明的王室,所以攻破升龙城的时机未到,现在你等着看戏便是了!”汪直轻轻地摇头道。 阮金知道自己已经投靠大明,现在大明要如何对黎朝用兵已经不是他该指手画脚的事情了,却是只好怏怏地陪笑。 在大明的协调下,占城国得到广南北部的领土,将在那里复国。而南越国则退出广南北部,立根于广南南部。 至于王都的问题,由于占城国王古来主动放弃占城旧王都,所以得到南越国的一定赔偿,将会在广南北部的顺化修建新王都。 大明军队退居中部的岘港,将在这里修建一座大明新城,同样会在这里派遣一支驻军,同时跟占城国和南越国进行互市。 十月的中南半岛气温已经有所下降,而明廷稳稳地落脚于岘港,亦算是大明进入中南半岛的第一步。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弘治元年最后一钓 顺化城,占城国新王城。 在此次的风波中,占城国王古来反倒成为最大的赢家。 虽然两次攻伐死伤惨重,但占城国原本已经被黎朝逼到生死边沿,结果黎朝不仅正在遭受明王朝的征讨,而今亦得到了广南的地盘复国。 尽管广南的南部地区划归阮金新创的南越国,连同占城旧王都亦划归南越国所有,但现在总算夺回占城国的大部分领土。 接下来只要好好经营,虽然无法恢复占城国鼎盛时期,但亦能够让占城国在中南半岛拥有一席之地,而不是过着一种朝不保夕的日子。 由于阮金已经下令这里的军民全部撤出,所以这一座小小的顺化城沦为一座空城。 “我们回来了!” “这是我们的家园!” “老天开眼,让我有生之年能重回这里!” …… 占城国王古来率领足足二万军民迁回顺化,在重回这一片故土的时候,很多军民不由得纷纷落泪。 他们原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但沦为野心勃勃黎朝扩张地盘的牺牲品,却是差点被黎军灭了国。 所幸,在大明王朝的帮助下,他们重新占据这片旧土,回到这个故城中,将在这里重塑占城国的荣耀。 占城国王古来是一个青年男子,有浓密的胡须,皮肤呈古铜色。在经历过种种劫数后,整个人觉得成熟而谦卑。 在得知汪直到来的时候,他不仅设下盛宴款待,而且还亲自带领占城的王公大臣们在城门前迎接。 古来虽然贵为占城国的国王,但面对汪直的时候,一直都是恭敬有加,甚至主动端起酒壶替汪直倒酒。 “占城国王,横山关隘是你们占城国的地盘,咱们大明还给你是理所应当!其实黎朝已不足为虑,他们的主力部队被咱们大明军队牵制,现在顶多只能派小股军队来扰,你们占城现在需要害怕这一丁点军力来犯吗?”汪直很喜欢这里的大龙虾,便是抓起龙虾淡淡地反问。 古来早前是怕明军出尔反尔,但现在又担心明军突然放手,不由得陪笑地道:“还请上使能留下神电卫在关隘内,小王心里好有个底!” “神电卫在一里外的海滩处修建一个临时营地,到时会暂时驻扎在那里!若真有什么紧急军情,伱们即刻派人通知,我们神电卫便会到达支援你们,可保横山关隘无恙!”汪直喝了一口酒水,继续安慰道。 现在将横山关隘进行移交,虽然看似神电卫将辛辛苦苦打下的关隘拱手送人,但其实转移了风险,同时亦是卖给古来一个天大的人情。 终究而言,大明所图的并不是地盘,而是在中南半岛谋求最有利于明朝的局面。 古来得知神电卫留在附近随时支援,亦是放下心来:“如此便有劳上使了!” “占城国王,你且放心好了,新编的南洋卫会长年驻扎在岘港。一旦占城遇到任何军情,我们南洋卫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但亦得要你多行方便!”汪直咬了一口龙虾肉,便提前打好招呼道。 古来知道只有抱紧大明的粗大腿才能稳住现在的局面,当即便进行表态:“这个自然!” 此次为了复国,他几乎将手下的军队牺牲殆尽。 虽然从各地回来不少国民,但战斗力根本无法跟正规军相比,想要培养出一支正规军恐怕要数年的时间。 正是如此,他对汪直只能是言听计从,牢牢抱着大明王朝这一条粗大腿坚决不松手。 “占城国眼下最重要是恢复生产,你们可以多种一些棉花和米粮!”汪直将嘴里的龙虾肉咽下,便认真地叮嘱。 古来知道今后经济上只能依靠自己,便是苦涩地点头:“一定!” 广南地区的人口显得有条不紊地迁移,阮金创建的南越国推行新政,而古来的占城国则着重于防御随时来犯的黎军。 至于明朝全面接手岘港,将会在这里修筑一座新的大明城,而一批棉布和商品即将进入南越国和占城国销售。 十月的海风,让整个中南半岛的北部平添了几分凉意。 明朝的阳谋着实是太过厉害,在得知明廷有意培养新的王室取代黎王室,使整个黎朝的情况突然变得微妙起来。 起初仅仅怀疑郑家夺位,但随着事情不断发酵,陈氏和丁氏都遭到了提防,特别有大家族将自己的家人由王都迁离。 大明的第二步还没有落下,安南国王黎思诚便已经坐不住了,当即向镇南关递上一份声情并茂的请罪书。 面对突然送来的请罪书,上面罗列归还南珠王和处置闹事之人的条款,张永当即警惕道:“这会不会是黎朝在故意拖延时间?” “火速上呈京城,由陛下定夺!”王越在思索片刻后,当即便做出决定道。 虽然王越现在的威望日盛,但一直牢牢谨记着规则,却是没有轻易做出决断,而是将重要的事情上报于朝廷。 镇南关离京城有万里之遥,所幸现在已经修有塘报系统,传递时间是大大地缩短。 金秋十月,万里稻花飘香。 终究还是一个农业社会,只有稳定的收成,百姓才能够安居乐业,而大明朝廷的财政才能变得健康。 自从湖北开始推开全国清丈后,虽然刘忠还没能完成清丈工作,但今年的全国已经多出了一成的田地,致使朝廷今年秋粮岁入足足增加了数百万石。 由于明年便是恩科会试,所以全国的举子纷纷赶赴京城备考,只需要能够在明年开春的恩科会试中夺魁。 十月中旬的京城,天气已经转寒。 终究是一个没有受到工业污染的农业社会,这个时代显得四季分明,而冬天的时间比朱祐樘的预期更长和更冷。 啊啾! 身穿三品官服的工部左侍郎陈政面对湖面吹来的寒风,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而后自知失礼地急忙跪下。 朱祐樘试用这一根由工部左侍郎陈政刚刚送来的新鱼竿,大风大浪出大鱼,前些天遇到大鱼,结果鱼线又断了。 事情证明,仅仅依靠大自然的馈赠远远不够,而想要取得进步,终究还需要人类来创造。想要彻底解决鱼线的问题,这个冬天恐怕是要着手于尼龙的研究。 “陛下,这是工部寻得最有韧性的马鬃毛造的鱼线,你且再试一试!”陈政的额头冒汗,显得心里没底地道。 朱祐樘将鱼竿抛出,主动谈及另一件事情道:“陈卿,封丘县河堤偷工减料一事调查得怎么样了?” “还请陛下恕罪,此事还没有复函!只是陛下请放心,一旦有了结果,工部必定会第一时间上呈陛下!”陈政轻轻地摇头,同时很是肯定地回应道。 朱祐樘的眼睛盯在鱼标上,便淡淡地询问:“陈卿,你在工部任职多年,不知你对河堤工程怎么看?” “陛下,臣不敢乱说!”陈政不想打马虎眼,当即便认真地表态。 朱祐樘知道自古贪墨的重灾区便是工程,凡是工程多的朝代必出大贪,便是淡淡地说道:“说吧!朕要的是你心里话,恕你无罪!” “陛下,地方官员并非圣贤,不说升迁需要银两打点,哪怕满足口腹之欲亦需要用到银子。河堤工程所用的石料是埋在坝中,故而能够做得很隐晦!哪怕河堤真的崩塌了,亦可推给刁民取水……呃,当然,大明还有很多清直的河道官员,真正贪墨的官员并不多!”陈政说到一半意识到说得太多,当即便是收一些回来道。 朱祐樘看着一节接一节的鱼线,却是发出感慨地道:“不会有人人都贪,但始终还是有人贪!只是整个河堤只要一处不慎,那么便满盘皆输,而黄河改道便因一处而起!” “陛下乃千古明君,黄河必清,臣以为黄河百年无大患!”陈政对黄河改道的事情不敢去想,连忙进行恭维。 朱祐樘看到鱼标动了一下,便是压着声音:“话别说得太满,黄河大患哪处能挺过百年?盐事、粮税、漕运还有河道,这都是关乎大明根基之事,工部总揽河政,务必要加强河道的巡查!” “臣谨记陛下教诲!”陈政知道自己的马虎确实拍得太过,连忙进行表态道。 朱祐樘发现鱼标不动了,便淡淡地继续开口:“漕运总督周鼐给你送的炭儆银可不少,你因何上缴?” “周鼐既是漕运总督,又总揽河政,乃一等一的肥缺。现今他送臣的炭儆银看似不算多,但朝中重臣并不少,人手一份便是一笔可观的数目。臣深知此银必是来路不正,而臣不好打草惊蛇,便先是虚与委蛇,而后将事情由来交由陛下乾坤独断!”陈政算是在背后捅了周鼐一刀,却是扛起正义的大旗道。 朱祐樘其实早已经盯上了周鼐,只是想要解决漕运除掉一个周鼐根本无济于事,却是需要通过周鼐将人一网打尽。 虽然他对周鼐早已经秘密调查,但淮盐盐政系统的窝案像是一个警醒,令那帮人变得更加圆滑和小心谨慎。 朱祐樘知道陈政可以信任,便是淡淡地安排:“今年年底河道官员会出现一些调动,若周鼐到时找上你帮助的话,你看他都举荐哪些人!” “臣遵旨!”陈政意识到陛下是盯上河道,当即便急忙表态道。 朱祐樘坐在钓鱼亭边上,顶着不断吹来的寒风,虽然太液池还没有冰冻,但鱼情已经变得十分的糟糕。 在打发陈政离开的时候,坐了半个时辰才钓上来一条小鱼,便索性结束了垂钓,而这亦将是弘治元年的最后一次钓鱼。 面对西南送来的请罪书,虽然请罪书显得声情并茂,但南珠王竟然都没有一并送出,却是知道毫无诚意的黎思诚是故意拖延时间。 就在请罪书送达京城的时候,安南国王黎思诚突然分兵南下,意图一举收复广南处的失地。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华夏的军事底蕴 十月中旬的横山关隘绿意盎然,夏虫还在草丛吱吱地叫着,这里的山林仍旧感受不到冬天的味道。 这座关隘得天独厚,正好处在南北必经之道上,而今占城国的主力军便坐镇在这里阻挡黎军南下。 嗽!嗽!嗽! 正当占城将士处于松懈之时,一支支飞箭毫无征兆般射上城垛,对这里城头上的将士突然发起攻击。 “黎军来……!” 一个占城兵还没有来得及发出预警,一支从天而降的箭矢便已经射穿了他的喉咙,顿时鲜血溅起。 噗!噗!噗! 城头上的占城将士无甲可披,面对突如其来的箭矢,根本来不及进行躲闪或警戒,便纷纷负伤倒地。 “杀!” 黎廷彦骑坐在马上,在看到黎军的弓箭手潜伏到射程内并进行攻击,便指挥身后的步兵发动冲锋。 任谁都没有想到,黎朝表面是向明朝廷请罪,但其实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从而夺回刚刚已经丢失的领土。 前面由弓箭手做掩护,后面是黎廷彦的主力步兵趁机发起进攻,想要一举拿回横山关隘并不是难事。 “杀!杀!杀!” 黎兵看准时机,便朝着上面的关隘冲上去。 他们不明白黎朝南部因何突然自立,但他们此次势要将关隘内的占军或明军屠杀干净,同时将这座通往南部的关隘夺回来。 “哈哈……兄弟们,明军不过是土鸡瓦狗,咱们将明军和叛徒通通斩了!” 黎廷彦跟黎广度是堂兄弟,在军中一直多得黎广度提携,所以他是货真价实的主战派,当即便鼓舞士气道。 黎兵此次的突袭显得很成功,他们的弓箭手不断将箭射上城头,而他们的步骑离那一座横山关隘越来越近。 轰隆! 就在黎军沿着小路冲到上面的时候,两个圆形巨石的绳子被人突然斩断,在重力的作用下沿着小道滚落下来。 噗! 噗!噗! 噗!噗!噗! …… 两个重若上千斤的滚石毫无征兆般冲击下来,宛如打了一个漂亮的保龄球全垒打般,密集的黎兵冲锋队伍出现一条血色的空白地道,大量的黎兵被撞得伤及五腑吐血身亡。 砰!砰!砰! 城头上飞出大量的石块,正朝着密集的黎步抛来。 噗!噗!噗! 来不及躲闪的黎兵被砸得血肉横飞,有的人仅仅身负重伤但在地上嚎叫起来,声音显得十分的瘆人。 咔嚓! 下面的一棵大树挡住了其中一个滚石,但代价是它被撞得主干倾倒而下。 “怎么这样?” 黎廷彦看到眼前出现的滚石血道,看到不断从城中飞出来的石块,顿时有了一种中计的感觉。 在他的计划中,此次自己轻装简行,应该算是一次很成功的突袭,却是能够出其不易地轻取这一座关隘。 只是一切似乎都是假象,对方根本不是毫无防备,恐怕早已经知晓此次敌袭。 刚刚他们之所以能够顺利上冲,这恐怕是对方故意迷惑自己,从而让那些滚石发挥出更大的杀伤力。 占城负责防守这座关隘的占城将军是一个身体强壮的中年男子,在看到眼前的伤亡后,心里亦是暗暗攥紧拳头。 跟黎朝交战这么久,一直都是他们被黎朝压着打,而今的场面可以说是十分的罕见。、 占城的将军在兴奋过后,便扭头望向右侧的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男子道:“这位兄台,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我没有名字,但将军可以叫我夜不收!”青年男子微微拱手,显得有些酷酷地回答道。 夜不收,自然不可能是一个名字,而是一种职业的代称。只是到了本朝,这类人得到了极大的重视,甚至已经有了编制。 此次大明决定征讨黎朝的时候,一批夜不收亦是被安排到了西南,对探查黎朝的动向简直是轻而易举。 在军事上,华夏对战争的理解超出南洋诸国几个维度,而军情方面更是有着十分系统且科学的探查方法。 真正的战争已经开始,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 黎军为求其奇不易,此次是轻军而来,但奈何人数已经近万,所以仍旧拥有着很大的优势。 占军屯兵仅有两千,只是横山关隘原本是两面防御,但现在重心全都在北面即可,所有的防御手段亦全面启动。 一面是攻关,一面是守关,两方不断出现伤亡,鲜血正在一点一滴地染红了这一座关隘。 “快,速速前去支援!” 由于情报的提前获悉,所以黎军大举来犯的消息不仅传回横山关隘,亦是迅速地传到了占城的新王都。 横山关隘关系到整个南部,故而占城国将这座关隘列为最重要的防御线,占城国王古来第一时间闻讯而来。 占军据关而守,加上囤积大量的守关器械,按说可以无惧黎军的进犯。只是这一场战,双方打得十分的胶着,而占军慢慢沦为下风。 当占城国王古来赶到的时候,竟然看到黎兵已经上了城关,不由得惊得瞪直了眼睛。 由于时间仓促,加上自己的兵源有限,所以仅仅带着五百人前来,只是这里一旦沦陷,那么自己亦要死在这里了。 到了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即便将全国的精兵都放在这里,仍旧无法守住这一座最为关系的横山关隘。 “明军来了!” 正是这时,一个占城国亲兵欣喜地道。 在场的占军将士纷纷回头,当看到果然是康承恩率部来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自从上次明军助他们对抗黎仁孝的黎军,他们亦见识到明军的恐怖战力,知道明军才是他们最有力的后盾。 “将军,还请即刻上城帮我们击退黎军,小王必有厚报!”古来看到康承恩率军出现,当即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康承恩看到黎兵已经上城头,结果占兵竟然争先恐后地下城头,便轻轻地摇头:“国王,本将军救不了占城,除非现在国王即刻给本将军一道军令!” “啥军令?”古来顿时不解地询问。 在场的亲卫脸上同样显得十分困惑,纷纷扭头望向这位大明将军。 康承恩伸手抓住一个想要从自己这边南门逃走的占兵,显得冷冷地说道:“凡临阵脱逃者,斩!” “这!”古来看到眼前一大堆占城逃兵,不由得犹豫起来。 这帮可以说是他最后的家底,一旦真的斩了的话,那么他恐怕是沦为光杆国王。别说以后应对别的国家,哪怕管理占城内务都存在很大的问题。 康承恩发现这南洋的国家首脑确实不懂军事,便冷冷地质问:“若国王这点气魄都没有,占军死战的决心都没有,大明将士凭什么理由替你们占城守住这片领土?你要明白,现在这是占城的领土,咱们大明没有理由替你死战!” “凡临阵脱逃者,给本王通通斩了!”古来知道不能再犹豫,当即便大声地发狠道。 噗! 康承恩举起屠刀,显得干净利落地斩杀这个逃兵。 噗!噗!噗! 神电卫将士宛如饿狼出鞘,对试图想要溃退的占兵当场进来斩杀,用鲜血阻止这帮贪生怕死的占城兵溃逃。 “不想死的,通通上城头!” “伱们还想占城国再亡一次吗?” “传国王令,凡临阵脱逃者,斩!” …… 古来的亲兵同样出手,只是手段明显要温和很多,对试图想要逃脱的占城逃兵进行劝导道。 噗!噗!噗! 康承恩知道此次讲道理远不如刀子有效,当即继续收割着想要溃逃的占城兵。 谁都畏惧死亡,而今看到神电卫那毫不留情的屠刀,在面面相觑后,最终还是选择重新登上城头。 “杀啊!” “保卫我们的家园!” “黎贼,血债血偿!” …… 占兵在被赶回到城头后,亦是拿出了拼命三郎的精神,举起手中的屠刀冲上去。 黎兵原以为已经成功夺下城头,但面对去而复返的占兵,虽然他们的单兵要强些,但奈何占兵的人数占着优势。 占兵在没有退路后,作战显得更加的英勇,面对人数明显劣势的黎兵,当即发狠地举刀砍了下去。 鲜血很快染红了这一个城头,而占兵重新夺回这里。 其实占兵的实力挺强,只是早前习惯于败迹,所以往往容易出现溃兵。只是现在康承恩率领神电卫阻止他们逃跑,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潜力。 “该死!” 黎廷彦眼看着已经胜利在望,结果看到登城的部下纷纷倒下,当即气得一阵咬牙切齿。 到了现在,他亦发现自己轻敌了,这座关隘原本就易守难攻,现在这帮作战如此英勇的占军让他如今损失惨重。 康承恩很满意占城兵的表现,在看到黎兵被清理干净后,亦是晓得这座关隘对大明战略的重要意义,便是率部登上了北城头。 升龙城,宝光宫。 黎思诚自从在得知黎廷彦已经开始对横山关隘进行突袭后,便是一直在这里来回走动,却是想要知道战事的结果。 此举无疑是失信和冒险,为了麻痹明军故意递交了一封请罪书,但秘密将防守王都的主力军调往南部。 若能一举拿下横山关隘收复南部自然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但事情进展不顺的话,明军突然进犯无疑变得十分的危险。 黎思诚看到近卫前来,当即心急地询问:“南边可是有了消息?” “陛下,不是南边的消息,是王都刚刚出了一件事!”近卫看着黎思诚如此心急的模样,显得不自在地应道。 黎思诚听到是自己家门口的事情,便淡淡地询问:“何事?” “陛下,郑公路的家人刚刚出城!”近卫咽了咽吐沫,如实汇报道。 黎思诚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当即着急地命令道:“你不愣着做什么,快派人去将人给追回来!” “陛下,当时丁镛将军便率部去追,但……”近卫不敢正视黎思诚的目光,便硬着头皮道。 黎思诚知道丁镛跟郑公路素来不和,顿时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道:“结果呢?” “丁将军说郑公路的家人反抗,已经被他就地正法!”近卫的头显得更低,便是如实汇报道。 黎思诚听到这个结果,差点便站不稳了。 黎朝从来都不乏野心家,各个大家族恐怕都在自力的念头,而郑氏早已经是尾大不掉。哪怕自己蓄意安排自己黎氏一族的人掌军,但郑、丁和阮都能够牢牢占据一席之地。 其实这都是历史的遗留问题,毕竟自己的爷爷能够顺利接管安南,却是离不开这些世族大家的支持。 只是现在明军大军压境,毕竟此次明廷擅于攻心,竟然是表明要物色新的王室,结果正中这帮野心家的下怀。 原本自己约束郑公路的最大依仗是他的家人,结果郑公路安排他的家人出逃,偏偏丁镛竟然将人给杀了。 虽然丁镛的真正意图是挑起自己跟郑公路的矛盾,但丁镛怎么都是自己的手下,而且郑公路家人出逃在先,所以最终还得由自己来承受。 不过郑公路一旦叛变,偏偏黎廷彦还率领主力南下,而今王都变得岌岌可危。 “陛下,现在该怎么办?”近卫看着黎思诚不吭声,不由得硬着头皮询问道。 黎思诚心知问题已经十分严重,当即便下达命令道:“即刻将两位相国召进宫里商议对策,同时封锁郑公路家人遇害的消息。” “遵命!”近卫当即领命。 只是事态的发展已经不再受黎思诚所掌握,这位皇位幸运儿的好运到此而止,或许胜利的天平在宣战的那一该便已经注定。 镇南关的城门,正徐徐打了开来。 与此同时,最被忽悠的西线传来了一阵阵气吞山河的铁流,正是张永所率领的神盾营;东线则是状元郎王华所率赣南军为主力的东路军,正是浩浩荡荡地杀向了升龙城。 紫禁城的帝王在大军出击之时,亦是收到了西南传来的最新军情,却是知道华夏的旗帜即将飘扬在整个中南半岛的上空。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忠君的三千将士 正当西南战事全面打响的时候,东海的参治岛遭遇来到太平洋的寒流。 自从大明在这里建城开市后,便带动岛内的经济繁荣,只是入驻在这里的三千士兵免不得生出事端。 济州牧李准宾带着一众州衙的人员前来大明城,同时还领着一对父女模样的男女,却是要进行兴师问罪。 徐世英前来大明城赴任已经有几个月时间,现在已经慢慢进入东海总督的角色,更是明白自己身上所肩负的担子。 在他的治理之下,不仅跟朝鲜的布商取得全面的合作,而且跟岛上的四方势力展开贸易,甚至已经跟东瀛那边有了接触。 每每看到一批批异国的物资运回到国内,他感受到陛下的高瞻远瞩,亦是有着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只是管理着这座城和麾下的三千将士,特别是在这一片跟朝鲜共治的领土上,免不得出现一些不受控的事情。 徐世英在总督府接见济州牧守和苦主,在了解事情的原委后,便淡淡地开口道:“不知你们刚刚所提的票子在何处呢?” “大人,就是这两张纸,这两张纸拿来擦屁股都不够,这不是摆明坑人吗?”老汉说着,显得气愤地掏出两张布票。 徐世英淡淡地扫了一眼,便扭头望向旁边的李准宾:“守牧大人,别人不晓得这两张布票的价值,但你亦以为这两张布票不值钱吗?” “总督大人,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你手下的兵做了禽兽之事!”李准宾的脸色顿时一沉,当即便上纲上线道。 咦? 旁边一直不哼声的女子注意到李准宾的反应,顿时若有所思地望向那两张票子。 徐世英扫了一眼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是望向那个老汉道:“你可能是有所误会了,你手上的两张布票是可以到咱们大明授权的任意一家布行换取两匹棉布,甚至拿回大明可以换得八钱银两!” “此话当真?”老汉的眼睛顿时微亮。 陈山扶刀站在徐世英旁边,当即便呵斥道:“放肆,我们总督大人还能讹骗你不成?” 老汉听到这位大明将领如此呵斥,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徐世英喝着茶水,注意着旁边女子的反应道:“你叫英子对吗?这两张布票可以换得两匹漂亮的棉布,此事你事先可知晓?” 正是这时,李准宾重重地咳嗽一声,眼睛带着几分威胁地望向英子。 徐世英自然听到这个动静,便扭头望向旁边的李准宾道:“李牧守,听闻你的先祖是朝鲜开国大将,你虽是旁系庶出,但亦算是贵国的功勋之后,可是如此?” “正是!我先祖李柱国乃太祖所倚重的武将之一,至今我李家在朝中亦算是显赫世家!”李准宾显得洋洋得意。 徐世英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便慢悠悠地道:“本督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本督的先祖徐达跟随大祖创下不朽之功,被封中山王,世袭魏国公,至今世居于南京。家祖徐增寿乃先祖徐达第三子,因助太宗靖难有功,进爵定国公,如今世居于京城。至于本督,便是……定国公世子!” “你……你是世子,你……你不是文官吗?”李准宾一直引以为傲的血脉突然变得不值一提,显得语无伦次惊讶道。 徐世英知道自己这位东海总督确实容易让人误以为自己是文官,便扭头望向京城的方向拱手道:“承蒙陛下隆恩,本世子才得以破格出任东海总督!” “我们家世子低调而已,你当真以为堂堂四品官员说斩便能斩的吗?”陈山微微地扬起下巴,显得据傲地道。 现在京城的三座国公府仅剩下两座,而英国公张懋被勒令闲住,而今的定国公府可以说是本朝第一勋贵。 特别这位世子如今得到陛下的信任和重用,更是直接跟其他武勋甩开了一大截。 “原……原来如此!”李准宾惊骇地望着这个出身不凡的大明顶级武勋,顿时心里显得无比害怕。 徐世英望向那名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便淡淡地开口:“本督不会偏袒我的部下,现在只想知晓你可是被胁迫?” “这个臭娘们胃口大得很,定然是趁我出去干活找男人偷吃了,是不是?”老汉扭头望向妻子,当即便气不打一处。 英子咬了咬贝齿,亦是愤而争辩道:“你知道此事后,一直都是在意两张票子是真是假,可有关心老娘半句?人家就是比你强,老娘就是愿意给他睡,现在有两张票子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这…… 在场的人看到事情这对夫妇是如此反应,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徐世英眼看这对老夫少妻就要打起来,当即进行制止,然后掏出一锭金子道:“事情终究是我手下的兵不对!现在本督再赔偿你们夫妇这锭金子,事情便到此为止,如何?” “好!”刚刚还在争争吵吵的夫妇即刻停止争吵,那个老汉眼睛闪亮地连忙道。 啪!啪!啪! 在大校场的高台上,六个年轻男子赤着胳膊正在接受鞭刑。 其实事情不仅是刚刚那一例,近期却是出现了多例相类似的事情。 三千将士驻守在这里,偏偏他们手里拥有不少布票,很多气血旺盛的年轻人压根熬不到回国的日子,却是想要在这里解决某方面的需求。 只是现在终究闹了起来,而今一些人自然是难逃罪罚。 徐世英召集三千将士,站在高台上进行训话:“大明的军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即便是身处海外,如此欺负女子,你们简直是给大明军人蒙羞!” 台下的三千将士面对如此的扣帽子,亦是默默地低下了头。 徐世英将下面的反应看在眼里,又是继续侃侃而谈:“霍海虽然是做了错事,但人家都知道塞了票子,直接塞了两张票子!” 这…… 三千将士听到徐世英对霍海整件的定性,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发现事情跟他们所想的似乎不一样。 徐世英看着旁边将一个被绑的年轻人拖了上来,显得杀伐果决地道:“今后谁敢做了那种事情还不给票子了事,一旦事情闹到本督这里,那么下场只有一个!” 噗! 随着陈山挥刀而下,那个被绑上来的年轻男子当即人头落地。 啊? 三千将士看着那个施暴的年轻人被正法,不由得咽了咽吐沫。 只是心里倒没有太深的恐惧,反倒觉得这个军法执行得很合理,毕竟找女人不给票子跟畜生没什么区别。 徐世英看到直接施暴的年轻人被正法,便一本正经地竖起一根手指:“朝廷给你们的军饷,你们要怎么花,这都是你们的自由,包括你们用票子去找女人。本督现在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做好大明军人份内的事情,你们能做到吗?” “能!”三千将士当即回应。 徐世英很喜欢这种士气,又是大声地询问:“能不能?” “能!”三千将士的声音直冲云霄。 他们全都是穷苦出身,虽然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但这里的伙食十分的好,每个月的月饷像是做梦一般。 尽管此次出了这种事情,但主要还是他们人人都有了票子,偏偏这岛上的女子对他们似乎颇有好感。 现在这位总督虽然斩了那个施暴的年轻人,但其实给他们花票子找女人开了一个口子,以后便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了。 徐世英隐隐感受到下面三千将士的士气高涨,便是再度询问:“你们是谁的将士?” “大明!大明!”三千将士齐叫响应。 徐世英亦为如此强大的大明王朝感到深深的自豪,又是进行询问:“你们忠于谁?” “皇帝弘治!皇帝弘治!”三千将士并没有忘记那位英明的帝王。 在这种吼声中,大明城似乎又扎深了一寸,正牢牢地伫立在参治岛的东边,西通朝鲜,东望日本。 总督府,议事厅。 三位千户聚到一起,年纪最大的陈山忧心地道:“总督,您这般放纵下面的将士,事情一旦被文官捅到陛下那里,咱们恐怕无法跟陛下交代啊!” “你并不了解咱们的陛下!”徐世英喝着茶水,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霍光明心里其实希望这般放纵,当即便追问:“总督大人,此话怎说?” “陛下虽然从小熟练四书五经,但却比谁都要务实!而今大明是要咱们在这里维持住开市的局面,可不是来这里宣扬什么仁义道德,更不是要三千将士在这里做苦行僧,只要咱们做事不是损国害民即可!”徐世英在京城是亲眼看着皇帝如何一步步重控朝堂,显得十分自信地判断。 “如此的风气一旦助涨,这般难道不算是害民吗?”陈山仍旧忧心忡忡。 霍光明认真地品着徐世英的话,显得若有所悟地道:“陛下忧的民是大明之民,且这种事情其实是你情我愿,谈不上害了岛上的居民!” “咱们确实不需要像国内那般苛责,我看现在的将士的精神面貌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强,我赞成总督的做法!”一直不吭声的千户表态。 “咱们这般放纵士兵的话,恐怕会影响战力啊!”陈山仍旧担忧地道。 徐世英知晓陈山是一个很传统的将领,便是一锤定音道:“这其实都是你的猜测!咱们先放任他们随便花销,观察三千将士的精神面貌,实在不行便辛苦诸位,咱们再增加操练的次数!” “遵命!”三位千户对徐世英已经是言听计从。 徐世英亦不是很确定这样任由士兵在这里跟异国女子打成一片会不会影响到军队的士气,但却没有什么太强的理由进行阻止。 毕竟在这里的日子确实有些寂寞,若不是自己根本瞧不上这里的女人,自己何尝不想在这里好好地释放下身心。 却不能小瞧这时代商人的精明,朝鲜商人同样极具智慧。 就在这场风波过去不久,大明城不远处便新修了好几间华夏江南风格的大宅子,每晚门前都挂起一盏盏大红灯笼。 偏偏遇上了大明的三千将士发饷的日子,每个人至少三张布票,到那里都已经成为一顶一的贵客。 原本朝鲜国内盛行的货币是五升布,但谁都不愿意抱着一匹布到处逛,反而是大明布票成为最受欢迎的货币。 在这一座海岛之上,竟然神奇地响起了华夏的词曲,异国口音的汉词同样极有韵味,一只只柔软的手正悄悄地伸向了三千士兵的口袋。 北京城,全城的树叶已经全部枯黄。 坐落在西苑东侧的养心殿,这里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权力中心机构,两个铜炉正冒着淡淡的檀香。 朱祐樘身上的衣服已经加厚,整个人越来越有帝王之相,正聚精会神地处理着政务。 大明现在不仅仅只有两京十三省的政务,有关海外同样需要时时刻刻关注和重视,除了东海那边的贸易需要稳步推进外,现在西南的战事是重中之重。 “陛下,这是莲美人刚刚派人送过来的鸡汤!”刘瑾将一碗芳香四溢的鸡汤送进来,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看到香气扑鼻的鸡汤有几颗雪白的鸡子,且这碗老母鸡的鸡汤慢火至于煮了两个时辰以上,足见这个小妖精很是用心。 只是相处久了,自然知晓那个小妖精打的主意,却是轻叹一声道:“今晚是她侍寝?” “正是!”刘瑾轻轻地点头。 朱祐樘将手中的毛笔放下,此刻却没有征服小妖精的雄心,却是抬头望向西南忧心忡忡:“西南战事今日应该有结果了吧?兵部今日还没有送来军报吗?” 虽然现在牌面上,大明军队已经完全占优,已经牢牢地掌握着西南战事。只是刘大夏终究没有吐出西南档案所在,却是给大明此次用兵增加了一些变数。 刘瑾正想要摇头,毕竟兵部确实还没有动静,结果抬头看到负责传递军情的小太监匆匆而来,眼睛不由得顿时一亮。 (本章完)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大明的旗帜飘扬 西南战事已经全面打响,整个安南遭到明军三面围剿。 第一枪其实是在西线最先打响,黎弄所率的一万多我大军移居西面后,压根没有将老挝南掌王朝的军队放在眼里。 虽然他们一度败给南掌王朝,但主要是他们孤军深入,而军事实力已经在南掌王朝之上,几年前更是洗劫了老挝城。 现在南掌王朝竟然敢帮大明王朝,那么他们自然不会客气,却是打算好好地教训站错队的南掌王朝,同时尽快解决西线好抽兵回援。 黎弄率领一万多人大军气势如虹,主动逼近老挝的边境线,直接来到由老挝所把守的重要关隘前叫阵。 南掌王朝现在的掌舵人是拉森泰,面对来朝汹汹的黎军,亦是亲自率领着一万人出来迎战。 由于黎朝走的是对外扩张的道理,两国这些年的摩擦持续不断,两方的军队其实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 “杀!” 南掌王朝国王拉森泰痛恨眼前侵占他们领土的黎军,亦是大吼一声发动进攻的指令。 “杀!” 黎弄看到南掌军主动迎战,眼睛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噗!噗!噗! 黎军结成整齐的军阵,宛如坦克般杀向了南掌大军。 安南是跟大明渊源最深的南洋国家,在很多的时间里面都是属于华夏的领土,所以从华夏学了不少的兵法,自然亦是偷来了军阵。 正是他们采用华夏最先进的军阵战法,所以黎军能够横扫了占城大军,从而成为中南半岛实力最强的军队。 现在面对几乎固步自封的南掌大军,虽然南掌大军的将士作战十分英勇,但黎军牢牢地占据着野战的优势。 杀! 正是两国军队战得正酣的时候,张永率领早已经潜伏的神盾营从黎军左翼杀来,刀锋直接指向黎军的肋部。 神盾营这种战斗的运用,可以说是直接捅到了黎军的要害之处,能够一举将黎朝的军阵直接击溃。 “迎敌!” 黎弄意识到遇到了战术高手,在发现冲出来的竟然是大明的重骑后,不由得慌张失色地大声喊起来。 杀! 国王拉森泰看到明军出手,亦是加强了攻击的强度。 此时此刻,双方已经是短兵相见,却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一场场血战,鲜血很快便染红了这一个战场。 杀! 张永借助旁边山坡进行俯冲,面对试圈结阵阻止自己冲击的方阵,当即杀气腾腾地手持雪枫刀喊道。 咻!咻!咻! 大明对军阵有着更深的理解,一些东西甚至早已经深入骨髓,一支支箭矢带着破空之声纷纷射向面前的黎朝方阵。 噗!噗!噗! 黎军面对漫天而来的箭雨,虽然有部分的士兵手持的盾牌,但更多的士兵却是纷纷中箭倒地,防御方阵很快便已经不成形。 杀! 铁象山率领最精锐的部队冲锋,宛如尖刀狠狠地刺向了防御方阵。 神盾营作为大明重骑,虽然花费的费用极高,但所拥有的战力可以说是近战无敌。面对缺少兵甲的黎军,宛如是狼入羊群般。 噗!噗!噗! 神盾营的三千将士手持着大长刀狠狠地斩向了敌阵,在手起刀落间,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斩得黎军的防御方阵大乱。 逃! 快逃! 太强了! …… 黎朝的将士面对这一支战力爆棚的神盾营,此刻却是连招架之力都没有,已经纷纷涌起了逃跑的念头。 以前他们或多或少轻视大明的军队,只是现在真正发生交战的时候,这才意识到早前的认知是多么的错误。 怎么可能? 黎弄看到自己的防御方阵瞬间被冲垮,那一位身材高大的明军将领率部杀入主阵肋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杀! 国王拉森泰在看到明军作战如此英勇,面对黎军简直是势如破竹,顿时亦是打起鸡血般大声地呼喊起来。 黎军此刻压根摆脱不了南掌军的纠缠,现在想要撤退更是无法做到,一时间仿佛陷入战场的泥潭中。 噗!噗!噗! 张永带领后面的神盾营将士赶到,只是弓箭手并不会带上大长刀,而是纷纷拨出了雪枫刀,对处于混乱的黎军进行屠杀。 在军阵的造诣上,黎军其实仅仅学得华夏军事的皮毛而已,华夏对军事的理解和运用早已经是炉火纯青。 黎军终究都是血肉之躯,在明军的重甲面前,他们手中劣质的武器似乎失了效一般,杀伤力大大下降。 黎弄看到左侧肋部马上就要散,当即率领亲兵过来支援道:“挺住!一定要挺住!” 哞 一声鸣叫从不远处传来,十几个象骑士投入到战场中。 如此的庞然大物受象骑士的指挥而来,一旦重重踩下去,不管是谁都是非死即残,故而逼得周围的人纷纷选择避让。 明军的弓箭手不断朝着大象射击,只是大象不仅披着战甲,而且皮糙肉厚,压根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 黎弄看到象骑兵出来,顿时嚣张地叫嚣道:“哈哈……有种别跑啊!去,将这帮明军通通踩成肉泥!” 这些战象都是经过长期的训练,在象骑兵的操控下,正是朝着铁象山所处的方向而来,那粗壮的大腿踩得地上伤者直接饮恨西北。 砰! 正是这时,一支火铳手突然骑马而来,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支三眼铳,随着火绳滋滋作响,一枚枚铅弹当即射向了前面的大象的脸部。 哞!哞…… 大象面对这种罕见热武器的攻击,由于自己的眼睛遭受到攻击,特别眼珠子直接被打爆了,当即便掉头落荒而逃。 不管平时训练得多听话,但大象在遭到痛击的时候,还是会表现出兽性的一面,选择逃跑来避开这种未知的危险。 象骑士同样无法幸免,一支支箭矢将大象背上的象骑士直接射成了筛子,显得死不瞑目地瞪着眼睛摔了下来。 这…… 在看到他们最倚重的象骑兵逃离后,黎军最后的倚仗顿时消失,致使军队陷入更大的恐慌情绪之中。 黎弄恨恨地望了一眼逃走的大象,顿时抽出自己的腰刀发出命令:“随本将军将他们的头领斩于马下!” 事情到了这一步,唯有将神盾营的将领头目斩于马下,这样才能有机会逆风翻盘,不然他们这支大军恐怕只能遭到大军的屠戮。 “杀!” 黎弄的亲卫队伍还保证完整,当即跟随着黎弄一直朝着张永杀过去。 “纳命来!” 不等黎弄率领的亲卫靠近张永,铁象山手持大长刀已经率部冲了过来,宛如这片战阵中唯一的狼王般。 论斩人夺首,而今的铁象山可以说是第一人,浑身早已经沾满了其他人的鲜血,此刻显得勇不可当。 黎弄的亲卫队看到迎过来的铁象山,不由得害怕地咽了咽吐沫。 黎弄自认是黎朝第一勇将,虽然自己的身形比对方矮上一个头,但有信心取下对方的人头,便催马上前:“找死!” 噗!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黎弄的人头突然滚落在地上,那双眼睛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 “死了?” “主帅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 在看到黎弄被铁象山斩于马下的时候,在场的黎军将士顿时是愣住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他们黎朝最强的黎将军竟然死在了明军的刀下,甚至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 “黎弄已死!速速丢下武器,本将军可饶你们一命!”铁象山将黎弄的人头提起,对已经处于混乱状态的黎军大声地喊道。 黎朝的将士在得知黎弄死后,有人选择了投降,但亦有人选择继续战斗。 只是这一场战斗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悬念,身披重甲的神盾营已经组成无敌之师,根本无惧这种装备落后的黎军。 虽然神盾营同样会有所伤亡,但在整个战场已经充分地将自身优势发挥了出来,正无情地收割着这帮黎兵的生命。 国王拉森泰差点被黎军打得亡国,而今面对这一支被明军打残的黎军,亦是通过疯狂屠杀来宣泄自己的恨意。 安南西线的战斗显得很血腥,足足一万多人的黎军仿佛眨眼间便已经倒下了大几千人,其他黎军已经吓破了胆或逃或降。 只是杀戮并没有停止,国王拉森泰已经是杀红了眼,主动率领着自己的部下疯狂地收割逃亡的黎兵。 在西线爆发重大战事的时候,北线同样迎来了战争。 王越率领五万大军从镇南关出来,不论人数还是实力都在郑公路所率的北路军之上,双方同样发生了酣战。 郑公路明显更加的警惕,在面对王越所率的五万大军之时,这位黎朝的名将并没有主动进攻,而是选择了据险而守。 战场最忌讳的是骄傲自大的将领,而郑公路明显是一个十分成熟且优势的将领,却是没有盲目跟大明军队以硬碰硬。 其实他知道以黎朝现在的军事实力,压根无法抗衡军事造诣达到世界顶峰的华夏相比,此次简直是以卵击石。 双方处于僵持状态的时候,郑公路从逃回来的儿子郑春那里得知自己家人全部被黎廷杀害,不由气得咬牙切齿:“该死!黎思诚,老子跟你不共戴天!” 在一番权衡后,郑公路当即率部投降,倒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北越王位置,却是要替自己的家人复仇。 升龙城,宝光宫。 “怎么会这样?” 黎思诚最先得知黎廷彦突袭横山关隘失败,而后得知西线和北线的军情后,整个人当即处于当机状态。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了一个庞然大物。 他们黎朝这些年或许是变强了,但大明王朝仍旧是一个庞然大物,当年明军能够派遣一支军队轻松侵占安南,而今仍旧还是轻而易举。 此时此刻,朝中的左相国阮烈等重臣齐聚这里。 那日意气风发的场面已经不复存在,而今的重臣显得人人自危,却是知晓现在的黎朝恐怕已经无力回天,即将遭受建国以来的最大浩劫。 南部的地盘已经无暇顾及,但西线溃败,而北线的郑公路投降大明,整个黎朝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黎思诚慢慢冷静下来,最终问计于在场的重臣:“诸位爱卿,今如何是好?” “陛下,咱们还是上认罪书吧!”礼部尚书黎铭犹豫了一会,最后硬着头皮提议道。 现在双方的军事实力差距太过明显了,唯有主动向大明王朝屈服,这样才有机会获得一线生机。毕竟大明王朝似乎并不是为领土而来,那么他们放低姿态还是有机会换得大明王朝的“原谅”。 “事情恐怕已经晚了!不说现在马上兵临城下,现在请罪书再送到明廷,明廷恐怕不再相信了!”左相国阮烈想到他们这边那些自作聪明的人早前制定的计谋,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黎思诚知道主动向明廷请罪是最好的做法,但自己刚刚才利用请罪书迷惑明廷,而今再送上请罪书恐怕不会再有效果。 何况现在明军马上打下王都,现在亦是远火解不了近火。 “陛下,要不咱们先离开王城吧!”左相国阮烈犹豫了一番,当即认真地提议。 安南的最大优势是山林众多,若他们能够选择逃进山林,那么明军短时间很难找到他们,却是有机会觅得新的生机。 黎思诚若有所思地望向在场的重臣,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若朕逃离了王都,朕的江山恐怕是要换成郑家或丁家了吧?” 现在的敌人已经不仅仅是明朝,更关键还是安南扎根几百年的郑家、丁家和阮家等。 像郑公路若得到大明王朝的支持,便可以在升龙城建立一个全新的北越国。若是到了那个时候,郑家为了迅速巩固政权,自然不可能再给他黎家东山再起的机会。 “现在只有死战到底!城在人在,城门人亡!”面对着这种情况,一直不吭声的右相国丁睿视死如归地表态。 只是说这番话的右相国,在明军来到城下的时候,却是主动将城门打开。 任谁都没有想到,最先杀到升龙城下的并不是神盾营和镇南关的主力军,竟然是最不受重视的赣南主力军。 王守仁看到突然间敞开的城门,先是微微一愣,接着亲自率领先头部队驶进这一座王城,在城头上插上了大明的旗帜。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章 军功封爵第三文臣 升龙城,宝光宫。 黎思诚昨天调派最后的亲卫阻挡王越所率的大军南下,正来回走动等待最新军情之时,结果竟然得知东线的明军已经进城。 杀啊! 即便他此刻身处于王宫中,亦能够听到北城门传来了喊杀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 “右相国打开了城门迎明军进城了!” 黎思诚的目光还停留在北边战线,结果发现明军已经杀进了城中,整个人当即呆若木鸡。 且不说这支明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城的守军不仅没有为他浴血奋战,反而打开城门迎接了明军。 事情的变化如此迅速,以致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一直以为可以跟大明王朝相抗衡的帝国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不,这不可能是真的? 黎思诚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帝国如此的脆弱,心里很希望这一切都是梦,但越来越近的喊杀声让他知道明军已经杀到了王宫。 仅仅占据中南半岛东线的黎朝没有他所想象的那般强大,而拥有两京十三省的大明王朝更不像他所想的那般弱小,此次不过是他夜郎自大罢了。 黎思诚得知右相国背叛,顿时对丁睿恨得是咬牙切齿:“该死!丁睿,朕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断!” “陛下,王宫已经守不住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汇报的统领的头盔都跑掉了,显得十分着急的模样。 黎思诚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王城如此不堪一击,整个人顿时跌坐在地上:“完了,真的完了!” 大明此次最恐怖的并非是军事打击,而是伴随着政治分化,却是意图从根本上颠覆他们黎氏一族的安南法统地位。 轰隆! 在经过一轮轮撞击后,王宫的大门终于被撞开了。 杀! 大明的军队顿时宛如猛虎下山般,当即持刀杀进了王宫。 “擒下安南国王,重赏!” 刚刚十七岁的王守仁担任此次急先锋的统领,脸上的稚嫩已经慢慢消失,宛如一个少年将军般高喊起来。 明军不满饷,满饷不可敌。 赣南军从成立之初便存在极大的非议,甚至因为兵饷过高而遭到江西巡抚的刁难,但在围剿赣南流寇中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和价值。 此次被朝廷调往广东廉州伙同广东兵征讨安南,由赣南总督王华担任东线军的统领,一路上可以说是势如破竹。 特别在此次的征讨中,赣南军充当绝对的主力军,大部分的首级都是他们拿的,反观广东兵只是打辅助而已。 “杀!” 赣南军的将士早已经尝到了战功的甜头,涌进王宫当即展开杀戮。 现在朝廷首重的军功,不论是为了个人的仕途,还是为了赚到更多的赏金,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让奋勇杀敌。 这里已经没有太多的防御,而今王宫的防御薄弱,他们自然更是珍惜这最后夺得军功的机会。 噗! 王守仁看到一个近侍竟然想要纵火,当即驱马上前直接进行斩杀,稚嫩的脸上被溅上了一抹鲜血。 经过这大半年时间的军旅生活,他早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军人。想要为华夏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却是离不开军人捍卫领土,更要军人为国征战。 现在安南竟然无视大明王朝的权威,既然残害大明西南边境的百姓,那么自然是要通过军事来宣扬大明的强盛。 王守仁顾不得抹掉脸上的血迹,只是并没有看到安南国王黎思诚的踪迹,便率领自己的人占据王宫的宝库。 面对最后的负隅顽抗,明军根本不需要理会不可在王宫纵马的规定,却是在这里兴起了另一场杀戮。 “我们投降!” 王宫仅剩的护卫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向着这一支不可战胜的明军举手投降。 王守仁很快便控制了这一座王宫,但很多时候事情都不会顺风顺水,却是难免会出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 “少将军,安南王跑了!”一个千户已经寻遍了整个王宫,却是无奈地跑回来汇报。 王守仁的眉头不由得蹙起,却是知道这并不是一个好结果。 大明此次是要颠覆安南的政权,从而扶植亲明的新王室。只是黎思诚逃走的话,保不准哪天卷土重来,届时会影响大明对安南的布局。 城西,一支经过乔装的队伍正急匆匆地出城。 黎思诚坐在一辆马车上,在得知城破的时候,早已经忘记跟升龙城共存亡的誓言,一心想要率部出逃保命。 现在东京已经被明军占领,他决定逃往西京顺化城。 只要他能够顺利逃到西京,那么他便能以黎朝皇帝的名义将所有的手下聚拢,借仅剩下的力量跟大明军队进行周旋。 大明军队虽然很强大,但现在杀到安南的腹地,补给上必定或多或少受到影响,却是不利于长期战乱。 反观自己是安南的正统王朝,只要利用好舆论攻势,那么自己便能像先祖那般一步步将明军逼走。 到了那个时候,大不了自己向明朝假意服软,而这片土地必定还是由他们黎氏继续统领。 吁! 马夫看到前面有人挡道,当即便勒紧僵绳,将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 “陛下,你这是要到哪呢?”右相国丁睿已经出现在这里,却是截住了黎思诚的去路微笑着发问。 黎思诚知道右相国已经背叛自己,而今竟然还想挡住自己的去路,当即愤怒地揪开车帘走出来质问:“丁睿,你难道真要谋反吗?” 虽然他早知道这些世家大族怀有异心,但万万没有想到如此轻易便被大明策反,此刻的心情很是愤恨。 要是早知如此,这些年压根不该向东谋求扩张,而是要将这阮氏、郑氏和丁氏等世家大族通通除掉。 “陛下,臣只是希望你留下来,这样才好向大明皇帝解释清楚事情的原委!”丁睿虽然年过五旬,但身体仍旧十分健硕,脸上保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黎思诚知道事情已经解释不清,亦或者大明皇帝压根不可能再听他的狡辩,留下来只会是死路一条,当即愤愤地命令:“逆臣!来人,诛了此贼!” 由于此次逃跑过于仓促,此次仅仅带着二十多名王宫亲卫,却是连妃子和公主都没有带。只是这二十多名王宫亲卫显得十分忠心,当即便要解决眼前挡住去路的数十名贼子。 “呵呵……既然如此,那么便休怪臣不讲情义了!”丁睿看到黎思诚完全看不清形势,便淡淡地挥了挥手。 作为安南有名的世家,虽然被草莽出身的黎利捷足先登,但本身的底蕴亦是不容小窥,自然有着大批的追随者。 咻!咻!咻! 两边的屋顶不知何时已经冒出无数的弓箭手,他们早已经是弯箭搭箭,随着丁睿的手势挥出,便是轻轻松了开来。 大量的箭矢从屋顶纷纷射下,对这二十多名王宫亲卫进行无差别射杀。 噗!噗!噗! 街道上的王宫亲卫并没有掩体,面对射下来的箭矢根本无处可藏,却是纷纷中箭倒地,很多亲卫直接被射成了刺猬。 黎思诚发现两边的屋顶有大量的伏兵,显得十分机灵地缩回到车里面,但知道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驾! 马夫在意识到危险后,当即便想要驱车打算强行突出重围。 噗! 只是马车才刚走出两米,一支箭矢不偏不倚地射穿他的脖子,整个人顿时向另一侧摔倒,而马车亦是失去了控制。 噗!噗!噗! 丁睿的身后冲出一帮护卫,面对已经混乱中的王宫亲卫,当即收割着这些亲卫的生命。 黎思诚的马车直接被截了下来,躲在车里面的黎思诚已经无处可逃,很快被丁睿的儿子直接从里面拎了出来。 “放开朕!放开朕!” 黎思诚已经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安南国王,而是眨眼间沦为一个阶下囚,当即不断地挣扎,而后向丁睿求饶:“丁相国,只要你放了朕,朕可以封……封你为王,将南部地区划为你的封地,如何?” “你这个条件还真让人动心呢!”丁睿上前,显得微微一笑地道。 黎思诚顿时看到翻盘的希望,便忙不迭地道:“君无戏言,那……” 噗! 丁睿上前,却是持刀狠狠地捅穿黎思诚的身体。 黎思诚捂着伤口倒退两步,满脸难以置信地道:“你……你因何如此?朕……朕可以给你封王!” “跟你这种骗人的小把戏相比,我更相信明廷许给我的北越王封号,你还是乖乖下地狱吧!”丁睿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有几分得意地道。 黎思诚的身体重重地坠落在地上,却是知道自己的黎朝已经终结了,他当真不该为了一个黎广度去招惹隔壁这一个恐怖的王朝。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他爷爷打下的江山将会毁在他的手里。 气运终究还是来到了大明这边,不仅黎思诚被杀,而且黎朝太子黎鏳被俘,却是一举控制了黎朝的正统传承。 王华所率的东路大军顺利接管了升龙城,亦是将这里的消息传递正朝着这边而来的王越。 王越的北路大军刚刚击溃黎仁孝所率的主力部队,在得知东路大军夺取升龙城并斩杀安南国王黎思诚,顿时是士气大增。 由于黎朝的主力部队被击溃,而三路大军聚拢在升龙城,致使整个安南境内的小势力纷纷选择臣服。 夺下升龙城并且斩杀安南国王黎诚的消息传回国内,弘治元年的这一场大捷令全国上下都是一阵喜庆。 军情到达皇宫的时候,朱祐樘亦是感到十分兴奋和惊讶。 他有想过是神盾营立首功,有想过是王越率部攻陷升龙城,但唯独没有想到竟然是王华所率的东路大军率先夺城并杀死安南国王黎思诚。 现在除掉黎氏王朝,无疑彻底打开了大明进入中南半岛的窗口,而大明成为世界纺织中心又是迈进了一步。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黎朝的政权进行了更替。 黎朝终究是一个农业社会,虽然多年的征战让黎朝的版图扩张,但这是建立在百姓背负更重的税赋。 现在大明军队攻陷黎朝,在国内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反抗情绪,反倒很多百姓希望新的政权能够效仿明朝的轻赋税政策。 各地虽然免不了还有黎朝的残党,但很多地方政权都选择跟黎朝划清了关系,其中包括顺化城选择归附新政权。 在新的政权中,北越王将由丁睿出任,只是郑公路出任北越大将军,大明则会在入海口修建码头和新城。 有关安南北部的地盘进入了重新的界定,早前被黎朝占据的失地划归老挝的南掌国,另外重新界定两国新的边界线。 一个月后,京城献俘。 长长的囚车队伍押着黎朝的王室和将领入京,后面则是一箱箱缴获的金银珠宝,此次安南王宝库归为大明所有。 “此次真是扬我大明国威了!” “可不是吗?早就该收拾安南这帮贼子!” “要不是刘大夏那帮奸臣拦着,他们能嚣张到这个时候?” “说起来安南档案还没找着,刘大夏当真是该凌迟处死!” …… 京城的百姓看到队伍进城,看到黎氏王室沦为阶下囚和一车车的金银珠宝,顿时显得扬眉吐气地舞动拳头。 至于刘大夏那帮曾经意图护着安南的文臣,想着近些年西南边境百姓所遭到的屈辱,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朱祐樘将事情交由礼部处理,对这种流于形式的献俘活动并不热衷,显得更加务实地处理黎朝太子和论功行赏。 黎朝太子黎鏳避过一死,将会关在刑部的大牢中,之所以选择留着黎朝太子一命,更多还是出于一种政治需要。 此举既可以让安南黎氏没有毫无争议的法统继承人,亦可以是威胁丁睿和郑公路的底牌,从而有利于保护大明在安南的利益。 值得一提的是,受文武百官所请,居首功的王华被封为新建伯,成为大明王朝因军功封爵的第三位文臣。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一章 迟到的正义 十二月的京城,连绵屋顶已经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京城的百姓为生计而忙碌,由于明年春便是恩科会试,导致大量的高消费人群涌进京城,从而带动了商业繁荣。 一个个辛勤的百姓穿梭在错综复杂的街道中,偶尔踩着积雪发出滋滋作响的声音。 虽然大明完虐安南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每每想到大明军队如此强大,大家的心情仍旧保持得很好,甚至还哼着一段小曲。 刘英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正领着四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几匹新织好了白棉布走出那片贫困区,正朝着鼓楼那边热闹的街道走去。 一行人来到皇家布行门口,她特意拍了拍白棉布上面的雪花,这才领着身后的四个妇人一起走进店中。 刘英已经来过很多次,显得轻车熟路地来到孙掌柜所在的柜台前:“孙掌柜,这是我们组的五匹布,还请您查收!” 孙掌柜终究是上了年纪,在这冬天的精神状态明显要差一点,但工作还是勤勤恳恳且一丝不苟的模样。 在开始检查棉布的时候,那张老脸忍不住夸赞道:“你们组的棉布真是织得又快又好!” 由于东海、南洋和蒙古都一直源源不断地需要棉布,致使现在的大明棉布仍旧供应比较紧张,故而跟越来越多的织女签订合约。 皇家布行为了便于管理,现在采用老人带新人的方式,每五个女织工会编成一组,而每组需要一起过来交货。 刘英的脸上浅浅一笑,但并没有显得过度自豪,这种事无非是她们这组的人更加勤劳罢了。 “这是你们的银两,还请收好!”孙掌柜在扣除她们的织布机使用费后,便将她们应得的银两递过去。 刘英没有接手接银两,显得一本正经:“钱掌柜,您能给我们全部折成布票吗?” “全都折成布票?”孙掌柜不由得愣了一下。 刘英的眼睛十分明亮,显得无比认真地点头:“是的!” “上次咱们皇家布行不是给你们每人赠送一张布票做年终奖了,伱们要这么多布做什么?”孙掌柜轻轻地拨动算珠子进行折银,显得不解地询问。 刘英看着正在噼里啪啦敲动算盘的孙掌柜,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我想要买一台飞梭织布机!” “原来如此!”孙掌柜顿时恍然大悟,便是一本正经地道:“你们有积蓄还真适合买上一台,现在机器价格优惠,且可以分期三个月支付,而且还保修三年!从长远来看,比租机器要划算!” 刘英的眼睛闪亮,便轻轻地点头:“嗯,我都打听清楚了!只是我用着现在这台已经习惯了,而且你们会一直负责保修,我家不用换新机器可以吗?” “这样吧!若是你不需要更换新机器的话,那我给你延期半年的保修期,如何?”孙掌柜已经计算完毕,当即便给出优惠条件道。 刘英听到这个更好的条件,忙不迭地点头:“好,谢谢孙掌柜关照!” 孙掌柜看到刘英打算今日便购买,在接过刘英递过来的布票,便是认真地开出了票据,在上面注明机器的保修时间是三年半。 现在飞梭织布机的结算方式是布票,故而现在京城的布票是越来越吃香,甚至已经比杂质不一的白银还要受欢迎。 “这个凭据还请你收好!我们已经记录在案了,今后不会再向你收取机器使用费,以后保修机器通知我们即可!”孙掌柜在登记妥当后,便将一个收据递上来道。 刘英接过票据如获至宝,心里顿时无比的舒畅。 虽然这是自己付出无数汗水所获得的成果,但想着那台神奇的织布机已经完完全全属于自己,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若是没有那一台机器,自己别说养活自己的儿女,哪怕养活自己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 只是自己真正拥有了那台机器,更是拥有着这一个能够稳定带来收入的工作,自己的生活肯定是越来越好。 “我们今后亦要像英姐一般努力,到时攒够了钱,我们也要买上一台飞梭织布机!”四个女人像是拥有了自己人生新的方向一般,便纷纷进行表态道。 在她们刚刚走出皇家布行,一帮书生急匆匆从她们身边走过,正朝着皇家布行旁边的皇家书铺进去。 由百家院发行的《明》,一经发布便成为时下最畅销的刊物。 这种囊括最新资讯的刊物,不仅有着最边沿的资讯而且还有着最新的思想,偏偏读起来还具有趣味性。 “《明》刊最新一期是不是出了?” “快,给我一本,我要最新一期的!” “听说了吗?会试会参考上面的内容出题!” …… 一大帮书生涌进皇家书行抢购《明》刊,虽然两钱银子看似不少,但他们终究已经是举人的身份,还是能够承担得了这些开销。 当然,最重要是现在盛传会试很多题目跟时下的资讯有关,而《明》刊将是十分重要的一份参考资料,故而出现了一波抢购潮。 正是如此,现在全国的舆论控制权不再是士大夫所独有,朱祐樘正通过《明》来引导着全国的舆论风向。 城北呈现众生百态的热闹,而城南则呈现权力波澜下的安静。 现今的皇帝登基一年有余,虽然仍旧还是比较年轻,但现在掌舵的帝国蒸蒸日上,几乎已经没有人敢公然唱反调了。 自太祖和太宗后,大明受封的勋爵是越来越少,只是现在弘治朝第一位爵位出现,而且还是极罕见的因军功封爵的文官。 大时雍坊,新建伯府。 随着大门打开,一个轿子从外面进来,而后在前院缓缓地落下。 “爹,你终于回来了!”王守仁跟随父亲回到京城,现在正处于十分亢奋的状态,显得十分热情地迎出来。 王华留着漂亮的胡须,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从翰林修撰到新建伯仅仅花费不到一年时间。 虽然按大明的规定:文官不能封公侯,只能封伯爵,且前提必须立有军功,不得预九卿事。 现在自己被封新建伯,其实断了自己官居九卿的路子。只是自己的年纪和资历摆在这里,哪怕任由自己熬下去亦很难到达那个位置,还不如获得这一个世袭伯爵更加划算。 王华心知此次到地方能够有如此出彩的表现,虽然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很慎重且聪明的人,但更重要还是得亏自己这个聪慧且勇敢的儿子。 父子两人刚回到书桌,王守仁便忍不住好奇地打听起来:“爹,陛下刚刚召你入宫都说了些什么?” “茶!”王华想到刚刚面见朱祐樘所感受到的那股无上皇威,显得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管家将茶盏刚刚送到门口,闻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爹,陛下今天是不是在钓鱼?”王守仁的眼睛一片雪亮,充满着好奇地打听。 王华接过管家送过来的茶盏,却是白了儿子一眼淡淡开口:“这鬼天气还怎么可能钓鱼!” “也对!陛下跟你都说了啥,有没有给您安排新职位?”王守仁望了一眼冰天雪地的庭院,又是继续好奇地打听。 王华轻呷了一口茶水,这才悠悠地开口:“陛下对为父进行褒奖,亦是询问了一些为父的意愿!”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忍不住多了一些暖意。 都说当今天子残暴,只是自己数次面圣,这位天子给自己的感觉是一个十分体贴的帝王,对自己亦是十分的器重,甚至还带着一丝尊重。 管家听到有关自家老爹的去向,顿时亦是好奇地望向王华。 “爹,你快说嘛,陛下终究给了你什么职位?”王守仁的眉头微蹙,便是着急地追问。 王华捧着手里的茶盏,便淡淡地开口:“陛下知道为父不想再到地方任督抚,所以特许为父留京,明年便会出任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 管家听到这个职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按着正常的词臣升迁,王华从翰林修撰恐怕要十几年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个职位,但仅仅到地方任职不足一年,而今竟然是以新建伯的身份出任国子监祭酒,可谓是隆恩浩荡了。 “爹,你应该选到地方继续担任督抚,再不济亦可出任总兵官。”王守仁得知自己父亲要留京,不由得失望地道。 王华轻呷了一口茶水,抬头望向自己的儿子道:“陛下亦是提到了你!” “提到我?”王守仁的眼睛微亮,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地指向自己鼻子。 王华郑重地点了点头,却是知晓自家儿子已经入了皇帝的法眼,便一本正经地说道:“陛下特许你进学京卫武学和国子监,让你亦要好好努力学习,将来参加武举和文举!” “还不如给我一个军职或锦衣百户呢!”王守仁发现陛下是要将自己塞到学堂中,顿时有些失落地嘀咕道。 王华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当即便板着脸训道:“陛下特许你进两院同修文武,对你可谓是隆恩浩荡,你竟说出如此混账的话,我王家没你这般混账的东西!” 管家亦是感受到皇帝对自家公子极是重视,眼神复杂地望向王守仁。 “爹,孩儿刚刚失言,定会勤加学习,一定不负陛下期许!”王守仁自知失言,便是急忙进行表态。 刑部衙门,大牢。 随着一声铁链的响动,一个牢门被打开,牢头对里面披头散发的囚犯冷冷地道:“刘大人,上路吧!” 刘大夏看到日期终于来临,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个无奈的惨笑。 原本他认为自己占着大义,哪怕是当今天子亦不敢杀自己,何况自己在朝中还有不少关系不错的同僚。 特别在得知大明对安南动兵的时候,他却是知道自己扬名的机会来了,甚至还准备在大明兵败如山倒后上疏痛斥皇帝。 事与愿违,安南的黎朝并非是铁桶一块,却是给这位年轻的皇帝通过军事打击和政治分化的政治瓦解了黎氏政权。 刘大夏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但还是望着墙壁所留的自辩疏道:“止刀兵,植农桑,这才是明君所为!天子大举刀兵,今虽胜安南,然祸患无穷,百姓苦之始也!” “我虽然没读过书,但百姓苦不苦,不是你说了算!大明雄师征讨黎朝,西南边境的百姓便得安宁,而今年京城的杂税减少,特别种棉花卖上了好价钱,我的几个邻居今年过年都准备吃肉了。”牢头看到此人还有指责当今天子,当即便冷哼一声道。 刘大夏的脸色顿时一寒,当即训斥道:“鼠目寸光的匹夫焉知治国大道,可恨老夫空有才华而不得施展!” “天天吃肉的人却装着忧国忧民,结果西南百姓受异族欺辱,却装着视而不见。要是真由你这种人治理,那才是华夏的悲哀。”狱头早已经看清这个时代,当即便怼回去道。 刑部的官员前来提人,只是对这个匿藏着安南档案的原兵部郎中并没有好感,便是板着脸将人押上囚车。 若不是刘大夏一直匿藏《安南档案》,大明此次用兵兴许不需要伤亡这么多将士,这个伪君子其实该凌迟处死。 “沽名钓誉罢了,这好官也得看他做了什么?” “别的不知道,我今年的棉布收成好,今年能多买两斤肉过年!” “瞧你得逞,我家娘子在联合织布厂做工,今年每人都发了五斤猪肉过年!” “咱们陛下为了西南边民不被欺负而兴兵,结果这老货竟然从中作梗,分明就是一个奸臣!” …… 京城的百姓看到押赴刑场的刘大夏,虽然刘大夏在士林拥有很高的声誉,但围观的百姓压根不买账,却是想要亲眼看着这位奸臣行刑。 啪! 刘大夏原以为自己被推上断头台会有一帮百姓为自己鸣不平,但听到周围百姓的反应后,心里不由得凉了半截,更像是被狠狠地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事情跟他所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明明是大明难得的直臣,是要阻止皇帝兴刀兵而营造天下太平的贤臣。 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希望明军在安南的战事是一败涂地,那些贪生怕死的武勋被黎家打得跪地求饶。 刘大夏知道这些低贱的百姓如此反应根本不重要,当即便是大声地发言道:“老夫没错,史书会给老夫一个公道!” 只是话音刚落,无数的烂菜叶和半干粪便纷纷飞向了刘大夏。 他们确实不能左右史书,甚至史书仍旧会将刘大夏塑造成为弘治朝的三君子之一,但不妨碍此次对这位伪君子的那份厌恶。 噗! 随着刽子手扬起砍刀狠狠地砍下去,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起,刘大夏的脑袋滚落在雪泥地上。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二章 富裕后的财政预算 刘大夏被处斩并没有引发京城的舆论声援,毕竟黎朝政权被明朝的军队轻松推翻,这还是一件让京城百姓所自豪的事情。 特别此次事情的对与错几乎是一目了然,刘大夏的做法或许符合主和派的“审美”,但通过隐匿安南档案的方式已经触犯了律法。 现在安南的战事已经有了结果,事情证明刘大夏此次的做法确实是误国误民,而今被推上断头台是咎由自取。 正是如此,主和派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对刘大夏的事情连屁都不放一个,甚至压根不认识刘大夏这号人。 京城的天空一直都是阴沉沉的,这里仿佛隐藏着无数的秘密,又或许正在酝酿着新的风暴。 刘大夏的死并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风暴的开始。 虽然以清流为首的主和派选择对刘大夏的事情隐让,但这其实是他们的一次战术后撤,此次事件已经默默埋下一颗种子。 不管是刘大夏被推上断头台,还是张贞的死谏慢慢平息,其实不是因为这伙人已经忘记,而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罢了。 朝堂的争斗从来都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一个漫长的争斗过程。 像当年这帮清流对付王越和汪直那般,在王越和汪直捣毁满都海大本营并没有跳出来,只是事后再慢慢收拾汪直和王越。 现在整个京城没有为刘大夏叫屈,亦没有人为张贞唱名,反倒显得十分的不正常。 朱祐樘其实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但亦是只能提高警惕,偏偏他还需要分神好好地治理这个国家。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亦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上次他明知道有一股力量将刘大夏隐匿的安南档案转移,只是想要掀出幕后黑手的时候,却是发现特务机构锦衣卫和东厂并没有后世所传的那般无所不知。 不得不承认,其实后世夸大了锦衣卫和东厂收拾情报的能力。 腊月十五日,如期举行了一场望日朝。 文武百官显得一团和气般,在奉天殿中恭恭敬敬地拜跪天子后,便纷纷散朝回家享受半日的假期。 在弘治的铁腕治理下,现在京城各个衙门都是高效运作,而今胆敢偷懒耍滑的官员慢慢被清理,现在的京城可谓是井井有条。 由于大明官员假期增多,很多的官员反倒开始挖掘自己的爱好,特别闲时爱好钓鱼的官员明显增加。 时值寒冬,紫禁城的屋顶和树木被皑皑的白雪所覆盖,那几棵苍劲的古松头顶积雪。 宫后苑,御景亭。 刚刚在钦安殿拜祭真武大帝后,朱祐樘今日的心情显得很好,便来到这座亭中欣赏这座紫禁城的雪景。 今日并没有刮风,在这里从高向下张望,虽然不能将整座紫禁城尽收眼底,但亦能看到东西三宫的热闹。 北妃提着弓准备前去练箭,青月出门前往仁寿宫搓麻将,藩金铃则是在自己的庭院中练舞,而东西三宫有琴声和琵琶声传出。 朱祐樘其实很少白天呆在紫禁城里,而今坐在这里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夯实后宫充满了烟火气息。 只是上苍并没有因为他是穿越者而格外关照于他,即便他每天晚上十分努力折腾自己的女人,但奈何谁的肚子都没有动静。 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亦不是所有的耕耘都能有收获。 不过终究还是十八岁的人,而今似乎亦不需要过于着急这个事情,伟人说过: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正是胡思乱想之时,一个高贵的身影来到了宫后宛,宛如这里突然多了一道风景。 出现在这里的是当今大明皇后,虽然仅仅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但拥有一张精致的脸庞,皮肤白皙,那双眼睛有着跟年纪不符的稳重,身体发育得很好,整个人散着一种女皇的气息。 随行的两名宫女虽然亦可以称为美女级,但跟眼前的皇后相比,却是只能充当绿叶。 “臣妾拜见陛下!”皇后常有容得知朱祐樘的行踪后,亦是从坤宁宫来到这里,便盈盈一礼地道。 经过这些时日,她亦是慢慢进入了皇后这个角色。 在向王太后学习治理后宫手段的同时,亦是懂得如何讨好朱祐樘,正在努力地做一个合格的皇后。 朱祐樘对这位行事小心翼翼的皇后感到满意,便微微一笑:“皇后若无他事,便坐下来陪朕在这里赏一赏雪吧!” “臣妾遵命!”常有容难得看到朱祐樘白日留在宫里,且还邀请自己相陪,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 女为悦己者容,每逢有机会跟朱祐樘相遇,她都是认真地打扮自己,力争将最完美的一面呈现给当今天子。 身穿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微微拖地,虽然将身子裹得严实,但整个人的气质呈现,很容易勾起男人征服的欲望。 天空作美,今天是一个适宜赏雪的晴天。 朱祐樘坐在这里喝着刚刚烧出来的茶水,看着眼前这如诗如画般的天地,顿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哪怕作为帝王,真正所拥有的并不可能太多,只是居住在紫禁城和西苑无疑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像此时此刻坐在这个位置赏着紫禁城的雪,即便是到了后世,又有几个人能像他这般悠然自得呢? “臣妾最近闲暇之时,亦喜欢来这里呆上一会,这里观雪着实是很好!”常有容注意到朱祐樘的惬意,便微微一笑地说道。 朱祐樘知道常有容的手寒,便轻轻地握住她的一只冻手道:“这里虽好,但不好久坐,你身体弱,当心着凉了!” “诚蒙陛下关心,臣妾不会久呆,且臣妾亦穿得厚实。”常有容感受到朱祐樘手里的暖流,亦是感受到朱祐樘的关心,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份暖意。 朱祐樘看着常有容确实穿得不少,而今这个时代的女子都穿得严实,连自己亦是只有到晚上才能知晓她们的身材多好。 只是想到今晚便是临幸眼前这个女人,小腹不由得微微一热。 虽然女人是越来越多,但每个都是各有秋千,而皇后大概是最敏感的一个。白天明明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但晚上却总是一个像受了委屈的少女。 “陛下,现在各地的政务少了,你今天要是休息半日吗?”常有容看到朱祐樘很悠闲的模样,便好奇地询问。 朱祐樘抬头望向远方的天空,显得苦涩地摇头:“现在地方的政务确实少了,但需要着手明年的财政收支,等会朕要召开最高会议。” “臣妾不懂朝政,但心里一直觉得陛下很厉害,陛下一定能治理好这个国家!”常有容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君主,亦是由衷地赞许。 朱祐樘扭头望到常有容眼睛中的敬仰,却是轻声一叹:“朕其实做得只是马马虎虎!朕刚登基的时候,很多臣子跟朕唱反调,朕反正踏实一些。只是现在底下的人慢慢全都顺从朕,朕心里反而不踏实了。” “顺从不好吗?”常有容显得不解地询问。 朱祐樘将吐到嘴边的话咽回去,却是故意保留悬念道:“既然你是皇后,此事你以后会慢慢懂的。” 身处于这个时代,特别是坐在这最高的位置上,让他能够看到很多的东西。而今这个朝堂和和气气的,但却同样还不能掉以轻心。 常有容的那张俏脸写满不解,但亦是只好轻轻地点头,此事的答案恐怕要自己将来慢慢进行摸索了。 西苑,御书房。 由于现在处于寒冬之中,故而这里的地暖已经开始工作。外面的两个龙坑口已经燃烧炭火,通过地下的暗道,正源源不断地往这里的地底输送热量。 两位阁老和六部高官走进这里的时候,顿时感到暖洋洋的,浑身显得十分的舒畅。 朱祐樘喜欢呆在阁楼之上,居高临下地审视到场的大臣,亦是开始慢慢摸清这帮官员的秉性,但自己的秉性同样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陛下,请用茶。”韩幼英很喜欢现在的日子,将一杯热茶恭敬地送上。 朱祐樘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下面的众臣子开门见山道:“明年朝廷该削减哪方面的开支,又该着重做哪方面的事情,大家在这里都议一议吧!” 虽然全国还没有全面推行清丈田亩,湖广的清丈起码还得再花一年的时间,但各地新增的田地猛增。 终究是一个农业社会,而今随着耕地的大量增加,大明的粮税已经从二千万余石一举突破了三千万石。 王越总理盐政已经渐有成效,由于九边进入和平时期,而今大量的余盐能够通过折银等方式变现,致使朝廷的现银收入大增。 除此之外还有市舶司的收入,茶马司同样有所增加,加上此次王华所率的军队将黎朝的宝库完完整整地夺下。 哪怕抛开明年的现银收入,而今可供自由支配的白银已经达到三百万两,以致大明的财政来到最阔绰的时期。 这个时代其实并没有严谨的财政预算,只是朱祐樘现在坐在这里位置上,那么自然是要更科学都处理财政的问题了。 “陛下,现在安南战事已毕,赣南地区早已经太平,还请裁撤赣南卫!”礼部左侍郎刘健出列,当即郑重地表态。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发现自己给这帮清流太多的自由度,真的是什么事都敢想敢做。 如果大明军队刚刚有点起色就开始裁军,且不说有违自己强军强国的执政理念,这种鸟尽弓藏的行径必定会影响军队的士气。 到了此时此刻,他知道将国家交给这帮清流治理或许会少一些突然崩塌的大祸,但王朝其实是在吞吃慢性毒药而已。 话音刚落,户部右侍郎吴裕当即旗帜鲜明地反对:“刘侍郎,你莫是不晓得此次是哪支主力军破的升龙城吗?现在南方以赣南卫战力最佳,此次安南大捷又立下如此大功,焉有裁撤之理?现今一旦裁撤赣南卫,必定令大明所有将士心寒,今后组建的新军谁还愿意为朝廷卖命?” “不错!即便朝廷想要削减开支,亦该削减应该削减的地方,而不是让有功将士感到寒心。”户部尚书李嗣心知刘健这个提议简直是胡闹,当即便声援吴裕道。 刘健的眉头微蹙,却是不愿退让地道:“今安南已平,赣南又设多县分地自治,当地难出大寇。今裁撤每年可省银两良多,撤之有何不可?” “刘侍郎,赣南地形复杂,今有赣南卫在,便可令赣南太平。若是为了区区一些钱银而裁军,一旦当地再生流寇,朝廷何费何其多?”户部右侍郎吴裕的思路清晰,当即进行反驳。 朱祐樘很满意这位拎得清轻重的户部右侍郎,便淡淡地表态道:“赣南卫将留一部分在北越国,而保留在原驻地的赣南卫仅仅千人,即便裁撤亦省不了几个钱,此事无须再议。” “遵旨!”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看到朱祐樘有了决断,当即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万安对“刺头”刘健感到不爽,亦是特意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同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引起对方的注意。 只是削减开支终究是得罪人的活,像削减宗藩禄米更是直接得罪宗藩,故而大家这次是开始相互观察。 朱祐樘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水,便无奈地询问:“既然你们都不想提及该如何削减开支,那便想一想明年该着重做哪方面的事情吧?” “陛下,今京城人口已达百万之巨,然城中寸土寸金,普通百姓难在京城立足。臣以为当斥资二百万两修建外城,让京城百姓有容身之所。”户部右侍郎吴裕显得很活跃,当即出列请求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由得轻轻地点头,现在城中的人口确实大增,若是能够修建外城,确实能有效地缓解大家的住房压力。 “不可!今地方灾害频发,修建外城一事先搁置,当以水利为重。”礼部左侍郎刘健礼尚往来,当即便反对道。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三章 论政的严重后果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刘健敢情是跟吴裕直接杠上了,此次简直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次辅刘吉原本是一个很少表态的人,此刻亦是忍不住开口:“今国帑充盈,虽水利是大明基石,然扩建帝都外城一则有益京城防御,二则可令百姓增添栖身之所,此乃良举!” “地方多灾害不假,但朝廷每年会拨款兴修水利!” “若真要修建外城,工部定能竭尽所能完成这项差事!” 工部尚书贾俊和户部尚书李嗣面对刘健的阻挠,亦是选择亲自站出来表明态度。如果真要修建北京外城,钱财和建筑工艺其实都不是问题,这个事情是可以办得漂漂亮亮的。 刘健哪怕再如何自大,亦是知道自己无法跟堂堂的次辅和两位尚书相抗衡:“既然刘阁老、贾尚书和李尚书都支持吴侍郎的提案,微臣亦不好再阻拦。只是修建外城所费甚巨,且涉及城外百姓迁居等诸多问题,还请陛下三思!” 他虽然选择避开刘吉等人的锋芒,但并没有转变态度支持修建北京外城,却是要保留他的一个反对意见。 若是将来修建北京外城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他就能够成为正义的一方,从而对抛出提案的户部右侍郎吴裕等人发难。 其实清流一直都喜欢玩这一套,自己通常不会有任何具备“创新性”的建议,但别人抛出的建议都会遭到他们的反对。 若整个事情顺顺利利还好,一旦事情出了任何一丁点的纰漏,那么就是轮到他们挥舞大棒砸人的时刻了。 以明朝海运的尝试为例,明朝其实亦意识到漕运的成本过高的问题,但在海运的尝试过程中遭遇台风而蒙受损失,结果受到清流直臣的强烈抨击。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或许这就是大明王朝一步步走向深渊的根源。 阁楼上,美人在侧,茶香袅袅而起。 朱祐樘端起刚刚递过来的茶杯,慢悠悠地浅尝一小口。 他将下面的纷争通通看在了眼里,亦是意识到自己留下刘健很可能是一个错误的做法,这种人或许能够有利于自己平衡各方势力,但亦会一直拖大明王朝前进的后腿。 朱祐樘轻轻地咳嗽一声,亦是直接表态:“虽然朕鼓励大家在这里畅所欲言,但诸位臣工亦要谋而后动。朕不管以往是什么流程,但朕希望本朝的臣工专注于做事,为大明谋求更好地发展,而不能一昧都扯后腿。” 在说到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明显是加重了语气。 此话一出,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纷纷扭头望向刘健,朱祐樘的话显然是在告诫刘健,刘健的小把戏无疑是被英明的皇帝看穿了。 由于定了基调,大家的发言变得更加的慎重,而发言的质量明显得到了提升。 接下来的最高会议虽然没有出现过于激烈的争吵,但大家纷纷各抒己见,抛出一些具备可行性的提案。 其实朝廷如何节流令人头痛,但要怎么样花钱却让很多人感兴趣,甚至有人忍着窃喜提议给文武百官涨薪。 红尘万里去,白首一年回。净洗旷轩眼,雪天间看梅。 这一场在御书房召开的最高会议召开约莫一个时辰,随着朱祐樘宣布会议结束,与会的重臣便纷纷散去。 此次最高会议的主题是财政预算,但大家其实都是抛出提案,但真正要形成决议和执行,却需要朱祐樘做最后的拍板。 面对这种动辄花费上百万两的大事,朱祐樘自然是要了解清清楚楚后,这才会做出最后的决定。 以呼声最高的修建北京外城为例,却不可能刚刚抛出便直接拍板,而是要工部拿出一套具体的修建方案和造价,最后再由户部核定是否有足够的财力支持。 事实上,原先历史上修建北京外城便出现一个十分尴尬的事件。 由于北京城人口猛增,加上俺答能突破边关进入京畿之地,故而喜欢炼丹的嘉靖同意了修建外城的提案。 嘉靖朝修建北京外城的最初方案是“回”字型,即在北京城外围再修一座新的正方形城池,直接将整座北京城围起来。 只是在修完南城墙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银两已经严重不足,最后决定草草将南城和内城相连,从而形成一个古怪的“凸”字形城池。 当然,现在大明朝廷财政比嘉靖朝不知要健康多少倍,特别现在大仓能自由调配的积银已经达到三百万两,完全可以抽出二百万两来修北京外城。 朱祐樘在结束了这一场财政预算会试后,心里对他们所提的方案其实有了一些取舍,但此时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失落。 由于下面的重臣纷纷离开,而今御书房只剩下服侍的太监和负责泡茶的韩幼英。 韩幼英对泡茶有着极强的天赋,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泡茶大师,但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属于当世第一人,在紫禁城自然没有人能与之相比。 御书房的温度保持得很高,故而没有受到冬季太大的影响,茶叶在热水的浸泡中舒展开来,而茶水慢慢达到一种赏心悦目的色泽。 韩幼英除了脸容绝美和一双大长腿后,那是一双漂亮的美人手,正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水送到朱祐樘的面前。 虽然她略长的眉毛给她整个人带来一种咄咄逼人,甚至因上次虐猫事件而被冠上恶女的称号,但此刻的眼睛更多的是柔情。 她很享受此时此刻的相处,似乎都已经忘记自己要做贵妃的梦想,心里一度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此刻。 朱祐樘端起茶杯,浅尝一小口,习惯性地蹙了蹙眉头。虽然茶水芳香四溢,但那一丝生活的苦涩让人不由得品味人生真谛。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不见得可以完全无忧无虑,哪怕已经成为一个有能力掌握朝堂的皇帝。 “陛下,奴婢可以说一说看法吗?”韩幼英跟那种规规矩矩的乖巧宫女截然不同,显得颇不规矩地询问。 朱祐樘手里端着没喝完的茶杯,便淡淡地望向这个浑身透有着几分倔强的美人:“好,你说一说!” “奴婢觉得这帮臣子虽然忠心,但真正懂您的臣子并不多,您应该换一批更年轻有干劲的臣子。”韩幼英迎着朱祐樘的目光,便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刘瑾知道眼前的茶女不规矩,所以将闲杂人等打发,但听到韩幼英的提议后,便是不由得艰难地咽了咽吐沫。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茶女,不由得莞尔一笑。 若说藩金铃等宫女仅仅是想要爬上自己的床争得地位,那么眼前这个茶女的野心堪称恐怖,似乎是想要通过自己影响朝政。 朱祐樘吹了吹手中的茶水,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你为何会觉得这帮重臣不懂朕?” “陛下如今的心思其实不难猜,只是他们刚刚所提的种种方案,若不是他们实则不忠,便是他们的思维已经定型。不管是什么样理由,这帮老臣都应该换掉了!”韩幼英知道眼前的帝王所谋远大,便是一本正经地提议。 朱祐樘将送到嘴边的茶水停下,显得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的漂亮的聪明女人:“且不说你的建议不可能被朕采纳!你以为重臣是这么容易换掉的吗?哪怕朕是皇帝,若想要革除一个官员的职务,那亦得拿出相应的理由。” 这其实是一件十分无奈的事情,既然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亦需要遵守这个时代的权力游戏规则。 像一些有资历声望的忠心老臣,你可以像他们隐晦表达意图或通过太监传达,但无缘无故裁撤必定会引发轩然大波。 何况,这种以新换旧虽然有一定的好处,但亦伴随着政治风险,根本不是一个良方。 “奴婢确实思虑不周,还望陛下治罪!”韩幼英知道自己的建议确实不太成熟,亦是主动认错道。 朱祐樘打量着这个跪地认错的长腿恶美人,在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便淡淡地说道:“到后面吧!” 御书房后面是一个暖坑,专供朱祐樘在这里午休。 韩幼英慢慢地除掉身上的衣服,那双腿又白又长,最后主动爬上了暖坑,却是接受着朱祐樘的治罪。 她原本是一个十分高傲的女人,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亦是只能乖乖任由摆布,甚至还得主动迎合。 冬季是一个多变的季节,虽然刚刚外面还是一片寂静,但此刻已经传出一阵呜咽的风声,如泣如诉。 小时雍坊,万府。 这座一度遭到百官唾弃的府邸,随着万安的位置越来越稳固,现在的万府已经重归显赫,成为京城最耀眼的府邸。 由于今日放假半日,在结束那场最高会议后,大家便纷纷返回各自的家中。万安的轿子经过门口的时候,有一帮官员在寒风中对轿子进行跪拜。 官场就是一个最典型的名利场,地位越高便能有更多官员顶着寒风而来。 万安在去年经历那场人情冷暖后,便已经彻底看清了这些顶着寒风而来的官员,却是并不准备进行搭理。 “爹,您回来了!”万翼刚刚还在招呼客人,而今得知老爹从宫里归来,便从暖阁急忙迎出来道。 万翼是天顺元年进士,初授礼部主事,后改任户部陕西司郎中,算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官员。由于万安出任内阁首辅,受到他作为万安儿子的影响,最终明升暗降出任南京通政司右通政。 面对这种“不公”,万翼亦是气得上疏请辞,但宪宗便没有允许。 好不容易熬到了转机,于成化二十年重归朝堂出任兵部右侍郎,但偏偏遇到母丧,却是只好回乡守孝。 在他孝期结束的时候,已经来到了弘治朝,因朱祐樘打算继续重用万安,故而将他授职南京礼部左侍郎。 万翼此次前来京城觐见,由于已经临近年关,故而决定告假留在京城过春节。 当然,人难免都会有野心,何况他自认自己能力不俗,故而他现在最大的目标是设法留在京城任职。 万安对热情的儿子轻轻地摆了摆手,由于刚刚在宫里憋着尿,便匆匆前往茅房小解,顿时是一阵舒畅。 “爹,可是有喜事?”万翼已经将客人打发离开,对走进书房如沐春风般的老爹询问道。 万安现在已经收敛起来,虽然对那些大额的孝敬银视而不见,但心里终究还是想着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便认真地安排道:“既然你现在闲来无事,那就帮着将京城里的那间宅子处理掉,到城外靠近城墙之处购进一些宅地!” “这是为何?”万翼当即不解地询问。 万安想着刚刚的那场最高会议上面的内容,便压低声音:“此事不可外传!朝廷很快会修建外城,近郊宅子的价格必定水涨船高!” 朝廷一旦修建外城,那么内城寸土寸金的宅子价格会下跌,而外城的近城墙的宅基地必定水涨船高,起码能够翻上数十倍。 万安一直觉得自己亏欠这个儿子,不仅因为自己而无法施展才华,而且还因自己而遭到政敌的抹黑,所以这个事情算是一个小小的补偿。 虽然最高会议的内容约定不许外传,但还是将事情的原委全都说了出来,特别朝中的重臣一致赞成花费二百万两白银修建北京外城。 “爹,陛下亲口同意了?”万翼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 万安轻瞥一眼儿子,却是端起茶盏轻轻摇头:“陛下虽然年少,但做事历来十分稳重,比先帝更要更显成熟。现在咱们才刚刚抛出提案,他怎么可能会当场同意呢?”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包括他在内的所有官员都不敢小窥这位帝王,而今很多重要的事情其实都是任由发酵一段时间,最终皇帝才会亲自拍板。 现在修建北京外城关系二百万两白银,即便皇帝心里已经同意,却是需要工部和户部拿出方案才可能一锤定音。 “爹,孩儿认为你们此次都没摸清陛下的意图!”万翼很肯定地摇头。 万安听到这个判断,当即停下送到嘴边的茶盏:“何出此言!” “陛下自登基以来,所做之事皆重实务,陛下恐怕是无意修建外城!”万翼抬头认真地望向万安道。 万安不由得糊涂起来,显得十分不解:“北京外城一旦修成,这将是一份多大的功绩,难道还不算实务吗?” “如果其他帝王,或许会如此好大喜功,将这种事情认为是自己的功绩。只是孩儿一直默默观察咱们的皇帝,他所做之事是真的为了天下百姓,从百姓最关心的盐和粮税着手,谋的是长久之策。不管是最初的整理盐政,还是后来的清丈田亩,亦或者默默发展纺织业,这其实都是能够产生长期回报措施!现在你们建议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三百万两用掉大半修建外城,且这外城实质并不迫切,恐无法在皇帝那里通过!”万翼一直观察着这位新君,当即便将自己的观察结果汇报。 万安发现这个分析十分有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怀疑道:“当真如此吗?” “爹,你好好想一想,陛下刚刚对这个方案是如何反应的?”万翼知道自己老爹恐怕是当局者迷,便认真地提醒。 万安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回想,:“陛下确实是兴致不高,亦是没有做任何的表态!” “孩儿认为陛下不可能花费二百万两修建外城,顶多只会同意花几十万两在南边修一个普通规模的外城,这三百万两必定是用于更务实之处!”万翼是亲眼见证这个王朝正在焕发活力,显得十分自信地说道。 万安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十分认真地询问:“万翼,那你认为陛下打算如何花费这三百万两呢?” 本月一百张月票加更一章,积够一百次日会兑现!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年关前的最后一炸 揣摩圣心是近臣荣宠不断的法宝,年过七旬的万安更是需要圣眷“续命”。 现在看到自己这帮重臣都没有摸清皇帝的真正企图,反倒是自己的儿子似乎寻得答案,现在自然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三百万两该如何花,这个题目的答案将关系到自己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陛下虽然被抹黑为暴君,但他其实是心里真正装着百姓的明君,所有的举措都是为了百姓,亦是想要咱们的百姓生活得更好。若是咱们能够明白到这一点,其实陛下的心思并不难猜。陛下此次必定是希望将这三百万两用于发展军事和造船业,这样既能保障咱们大明的稳定,亦能让棉布畅销于四海,让棉布反哺咱们的百姓!”万翼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显得十分笃定地道。 虽然他的地位根本无法直接接触到皇帝,但他终究是大明正三品的官员,又可以通过自己老爹获取情报,故而已经对这位帝王进行侧写。 早在四川老家守孝之时,他便已经开始观察这位新君。 这位新君必定还是希望将三百万两用于强军,通过打造更强的巨船和重炮,从而将触手继续伸向四海。 其实很多人都没有发现,现在大明棉布的畅销不仅让棉布走向千家万户,而且还从海外换取大量的物资,正在悄无声息地反哺着普通百姓。 万安听到这个判断,不由得微微犯起糊涂:“咱们大明现在已经足够强了,且跟北边蒙古已经交好,如今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吧?” “咱们跟蒙古交好只是一时,谁都保不准北边的蒙古什么时候卷土重来。何况陛下现在有意跟四海相连,谁都不清楚将来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所以必定是希望能够继续强军。”万翼现在是旁观者清,便将自己的看法说出来。 万安默默地喝了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询问:“依你的分析,陛下现在想的是花费三百万两打造巨船和重炮?” “即便陛下不是要将三百万两全部用来打造巨船和重炮,那亦是要花费大半投入其中!”万翼坚信自己的判断,显得十分认真地回应。 此时此刻,外面庭院的雪花已经慢慢飘了下来。 或许他们很多重臣都认为而今的大明王朝足够强大,特别在战胜安南后,以刘健为首的清流已经有了栽军的念头。 只是真正用心去研究那位帝王,便可知那位帝王恐怕不太可能仅仅满足于此。 很多官员还是习惯于天下太平便是士大夫们的盛世,但而今的帝王却是想要给底层百姓带来好生活,所以强军之路不太可能半途而废。 万安相信了自己儿子的判断,便轻轻地点了点头:“虽然陛下平日亦很少表态,但今日对于修建北京外城,的确兴致并不高,现在看来你的判断才是对的。” 经过儿子的提醒,他亦是反应过来,而今的皇帝并不是那种跟士大夫共享太平之福的平庸帝王,而是真正想要带领整个华夏走向强盛的暴君。 三百万两的北京外城和三百万两的巨船重炮,而今的皇帝必定是青睐于后者。 “爹,要不您现在上一份奏疏请求陛下兴建天津大船厂?”万翼看到老爹被自己说动,当即便认真地提议道。 万安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颇有政治智慧地道:“现在不止你老爹犯糊涂,想必李裕那帮人亦不会反应过来!等修建北京外城的事情发酵一段时间,让那帮人将宅子卖了,咱们可以趁机低价入手几处宅子。等到下次讨论修建北京外城的事情,伱爹再跳出来反对,陛下必定……呼呼,必定觉得你爹是良相。” 即便已经是经过几十年风雨的首辅,想到有着一个如此绝佳给皇帝留下好印象的机会,亦是不由得失态了。 万翼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担心夜长梦多,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老爹是稳如老狗的十年首辅,又怎么可能恰好在这个时候被人扳倒呢? 庭院中的雪花突然变得密集起来,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要淹没这片天地,恰好经过的两个仆人急忙跑向屋檐下。 只是书房有着炭火盆,故而这里的气温并没有受到影响。 “爹,璧儿方才找上我,他提了一个请求!”万翼看着老爹的心情不错,突然认真地开口道。 万安听到是自己孙子的事情,便来了兴致地道:“他有什么请求?” 此生最让他得意的并不是自己做了十年的首辅,而是被人诟病纸糊阁老的他,却是祖孙三代皆进士,而自己的孙子更是翰林官。 反观那些攻击自己的清流重臣,他们的家风正不正暂且不提,他们的儿子和孙子都没能出一个进士。 “爹,璧儿不想继续呆在翰林院了!”万翼将自己老爹的兴奋看在眼里,便是认真地说道。 万安停下送到嘴边的茶盏,顿时显得生气地道:“他年轻不懂事则罢,你怎么亦能这般糊涂?你知道他离开翰林院意味着什么吗?” 在时下的官场,非翰林不入内阁。 若是自己孙子离开翰林院,几乎相当于放弃此生入阁拜相的机会,简直就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做法。 “爹,您先别生气,你认真想一想,现在璧儿继续呆在翰林院还有出路吗?”万翼安慰着自己老爹的情绪,便是直指核心地道。 万安知道儿子指的是什么,显得语重深长地表态:“璧儿如果到了你这般年纪,为父自然不会将他继续按在翰林院。只是他现在还如此年轻,且刚刚进入仕途,除非是陛下安排,否则他这么做便是自毁前途!” 终究是三朝元老,这大明的皇帝像是中了邪般,每位皇帝的寿命都很短。 现在的弘治帝排斥只懂得夸夸其谈的词臣已经不是秘密,但自己孙子现在还是太年轻,犯不着现在离开词臣的升迁路线。 毕竟一旦朱祐樘突然挂了,哪怕是十余年后朱祐樘才死,但换上新帝后,新朝恐怕还得重视起词臣。 正是如此,自己孙子不能盯着弘治帝,而是应该继续在词臣的路线熬下去,在新朝再争取入阁拜相的机会。 “此事是孩儿思虑不同!”万翼知道这个事情最关键还是朱祐樘的寿命问题,当即便主动进行道歉。 万安将茶盏轻轻放下,便换一个话题道:“为父现在贵为首辅,若将你留在京城便是六部侍郎,此事难免招来非议。只是如今的陛下开明,且你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为父试一试跟陛下请个刑部侍郎或工部侍郎吧!” “一切全凭爹安排!”万翼心里狂喜,当即便恭敬地拱手。 其实在这里说了半天,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前程。原本以为自己亲自开口,却不想自己老爹主动提及,可谓是意外之喜。 当然,他隐隐觉得跟自己刚刚揣摸帝意有关,不然自己老爹恐怕还是要牺牲自己呆在南京来成全他的美名。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上层人士,追逐权势似乎才是主旋律。 由于现在已经临近春节,京城各个衙门几乎都没有什么事情,而地方官员更是打着各种名义进京。 站队,这是在任何时代都存在的政治现象。 那帮进京的官员像是要找奶喝的小羊羔般,却是纷纷涌向了朝廷重臣的府邸,其中不乏很多携带重礼的官员。 弘治元年是京察大年,而明年开春便是针对地方官员的外察,吏部要对年老、残疾、罢软不能任事及贪婪、酷暴、生事科敛害民者等官员进行免职。 原本很多地方官员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毕竟外察是时常出现的事情,但礼部公布恩科会试将会录取六百个名额后,简直像是丢下了一枚深海炸弹。 “本届恩科六百人?明年外察是要地方官员给新科进士腾位子啊!” “这样不正好吗?那帮年老或不能任事的地方官员早就该进行免职了!” “说到底还是咱们的皇帝圣明,亏那帮清流还反对恩科,要我说六百个可成定额!” …… 在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京城百姓针对朝廷加强外察和恩科六百个名额并没有异议,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天下的贪官污吏。 “哈哈……我们高中的概率大增!” “别高兴太早,哪怕高中亦是只能出任知县!” “实干兴邦,知县才是真正的实政,做知县有什么不好?” …… 京城备考的举子得知本届恩科竟然是六百个名额后,却是出现截然不同的反应,对这个消息像是嗅到了馅饼的味道般。 自从大家开始意识到朝廷越来越重视实务,特别翰林官没有以前那般风光,很多举子对于出任知县不再那般抗拒了。 特别在最新一期的《明》刊中,上面杜撰着宋朝一个海姓知县的事迹和宋慈的破案案例,正默默地激励着很多的年轻举子。 吏部尚书李裕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面对不断寻找关系上门的地方官员,却是通通将其拒之门外。 现在所拥的的权柄已经堪比首辅,他自然更加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地位,故而并不想为那丁点好处便自毁前途。 只是朝廷的争斗无处不在,明枪暗箭更是层出不穷。 紫禁城,乾清宫。 时间已经来到了年关,明天便是大年三十。由于现在的政务越来越少,且几乎不需要召见大臣,故而朱祐樘最近几天都在东暖阁办公。 说是办公,其实真正要处理的政务并不多,每日都有很多闲暇的时间,所以偶尔会将自己的女人叫过去搓麻将。 “这样吧!谁赢得最多,今晚朕便宠幸她!” “真玩这么大吗?” “君无戏言!” 朱祐樘知道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当即便开出赌注。 面对这个充满着诱惑性的赌注,三个女人都是摩拳擦掌,只是她们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自摸!”朱祐樘的手气很好,而且头脑异常灵活,在最后一局中自摸,故而轻松赢下了三女。 在看到这个结果后,三女颇为无奈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暗暗下决心明天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拿下这个男人。 朱祐樘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赢了,但似乎亦是输了,反倒今晚又得纠结是要小妖精、冰美人还是骑马。 “陛下,出事了!”郭镛拿着一份奏疏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 两京十三省的官员纷纷送上来贺表,一份份马屁文章送到了朱祐樘这里。 朱祐樘对这些恭维之词已经免疫,却是懒得亲自进行翻看,所以将这一堆奏疏交给司礼监进行处理。 只是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这里面竟然夹带着一份弹劾的奏疏。 郭镛在看到这一份奏疏内容后,亦是知晓此次是要生起大风波,却是不敢耽搁,当即将这一份与众不同的“贺表”转呈朱祐樘。 朱祐樘倒不觉得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在看到这是由工部员外郎阮耀递上来的奏疏,便猜到是一个不安分的中下层官员借递贺表的机会攻击朝廷重臣。 除了那些胡乱攀咬的科道言官,其实很多中下官员同样不安分,不仅喜欢对自己治国指手画脚,更是不惜攻击一些存在一定问题的重臣。 朱祐樘知道必定是攻击自己所倚重的大臣,只是看到矛头直指内阁首辅万安,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 万安现在已经是护皇派的标杆人物,一旦他真的倒下的话,虽然无法改变现在的朝局,但会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到护皇党的士气。 只是自己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若是对方拿出真凭实据,自己亦是不好包庇万安,甚至要亲手除掉万安。 朱祐樘不知这小小的工部员外郎是舍生取义的直臣,还是某方势力的刀子,便认真地翻看这一份名为《乞惩奸邪疏》的奏疏。 在看完这一份奏疏的内容后,即便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脸的帝王,此刻他的脸色不由得变得凝重起来。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五章 家家有本黄经? 大年三十当日,北京城的家家户户都已经准备过年,门口贴上一张张手写的春联,更是时而有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 新春佳节自然是喜庆的,何况今年的春节让很多人家是真真切切吃上肉,更有很多人家穿上了暖和的棉衣。 淳朴的华夏百姓并没有太多的野心,只需要丰衣足食便已经足够了。 大时雍坊,瑞安伯府。 一家子人坐在大厅中,正在这里有说有笑地拉着家常,气氛显得十分的融洽。 王家的命运像被上苍开着一个善意的玩笑般,虽然他们的姐姐是王太后,他们亦是因此得到了封爵。 只是王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却是遭到了宪宗的冷落,更是没有给皇室留下子嗣。 原以为他们这座瑞安伯府只能勉强维持一种表面风光,结果不想事情在弘治朝迎来了重大转机,而今升格为王太后反倒获得圣眷。 特别当今圣上跟周太皇太后的矛盾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反倒是王太后跟皇帝亲近,而他们瑞安伯府成为最光彩的外戚。 由于瑞安侯王镇去世,而今当家的是瑞安伯王源,即王太后的亲弟弟。 王氏一族从南京迁居京城后,亦是已经繁衍出数十口人的大家庭,特别王源的两个弟弟仍旧选择在瑞安伯府共同生活。 跟往年一般,大家在傍晚时分将会在这里一起吃团圆饭,故而所有人便早早来到大房这边的生活区域。 王源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留着漂亮的胡须,双眼显得炯炯有神。 早年间在国子监读书,虽然没能成功考取功名,但身上亦是沾上了儒雅之气,活脱脱的一个读书人形象。 王源的弟弟王清和王浚同样年过四旬,两个人早年间是纨绔子弟,特别王浚当年在京城是有名的花花公子。 王清已经慢慢厌倦了花月场所,但王浚仍旧痴迷其中,至今还时常会外出夜不归宿。 王浚的身边坐着的妻子李氏,年约三旬,一双勾魂的媚眼,皮肤保养得极好,身材异常火爆,活脱脱的一个美少妇。 “爹,二叔,三叔!”王相自从升任锦衣卫佥事后,整个人越发显得沉稳,来到堂中对长辈进行见礼。 王源在淡淡地轻瞥一眼这个二儿子,脸上涌起一抹淡淡的傲气,却是不太喜欢这个在锦衣卫沾着恶名的儿子。 明明他们王家可以做一个颇受称颂的贤戚,结果这个儿子非要在北镇抚司冒头,以致有人背地里议论他家是贪慕权势。 偏偏地,有些事情亦不好跟自己这个二儿子直接挑明,毕竟事情说出来便是不忠。 “如此侄儿便先行告辞了!”王相刚刚回来取落在房间里的刀,在说明自己要前往北镇抚司而不能吃年夜饭后,便准备离开。 锦衣卫不是官场但亦胜似官场,朱骥和另一位同知要在家吃团圆饭,那么他这位刚刚升上来不久的锦衣卫佥事自然是前去值班。 “不是兄长说你,今晚团圆饭都不在家里吃,你这像话吗?”王桥看着王相要离开,却是突然淡淡开口责怪道。 王桥是王源的嫡长子,即是将来世袭瑞安伯的第一人选。 由于他迎娶了驸马都尉马诚之女马氏,即当今圣上姑姑宜光公主的女儿,所以他跟当今圣上是亲上加亲,自然是完全碾压于王相。 “大哥,北镇抚司每年都需要有人坐镇,上面两位大人今年都要在家里过年,所以弟弟是真的不得不过去!”王相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认真地解释。 王源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却是没有说话。 主母柳氏对王相一直不顺眼,便冷哼一声:“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借口!依我看,有人是翅膀硬了,觉得不需要再倚仗这个家,连团圆饭都可以不吃了。” “相儿,要不你留在家里吃团圆饭吧?”孙氏看到柳氏如此发难,当即便认真地劝自己亲生儿子道。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王相是庶出,而王桥是货真价实的嫡长子。 原本一直都是尊卑有序,王桥亦没有怎么样为难王相,但奈何王相今年竟然升任锦衣卫佥事,更是得到圣眷。 正是这种地位上的差距,以致王桥将王相视为眼中钉,而今柳氏亦要为自己的新生儿子“出气”。 王相知道自己母亲从小都会选择息事宁人,只是深吸一口气:“母亲、大哥,并非是我不愿意在家吃团圆饭,但这是北镇抚司一直以来的传统,而且陛下说不准会突然召见,还请能体谅!” 柳氏看到王相竟然还肯退让,当即便出言训斥:“呵呵……什么皇差,这分明就是借口!京城有哪个衙门大过年还上衙的?陛下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找你,你不过是靠着关系混上去的关系户,几斤几两自己不清楚吗?你看你分明就是不想一家团团圆圆的,故意给我们老爷找不自在,让人家笑话我们瑞安伯府!” 泥人都有三分火,王相被柳氏这般奚落,双手不由得紧紧地攥起来,略尖的指甲陷入肉掌传来一丝痛楚。 见过不讲理的,但却没有遇到如此蛮不讲理的,往年亦不见得他们母子会在意自己在不在桌上,而今看到自己风光却是千方百计想给自己找不自在。 王源看到老婆和儿子都已经表了态,老虎到今天确实是应该团团圆圆,当即便是板起脸。正要进行训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动静。 一个仆人匆匆走进来,后面则是一个华服年轻太监,正是朱祐樘身边的当红太监刘瑾。 刘瑾在进来的时候其实听到一些声音,只是此刻脸上保持着笑容,对坐在首座的王源微微拱手:“瑞安伯叨扰了!” “刘公公,您造访当真是蓬荜生辉,快快请坐!”王源并不敢托大,当即便站起来热情地招呼道。 “瑞安伯,不必了!”刘瑾拒绝了好意,眼睛落到王相身上,脸上却是突然板起来:“王佥事!” “刘公公,不知何事?”王相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显得紧张地回应。 王桥和柳氏看到刘瑾此刻正黑着脸,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便纷纷幸灾乐祸地望向王相,却是想要亲眼见证王相倒大霉。 刘瑾长叹一声,显得语重心长地告诫:“王佥事,亏陛下还时常念叨你,说你能时时刻刻替他分忧!现在陛下有事情第一个便想到你,结果你怎么能缺班呢?” 啪! 王桥和柳氏一直以为王相是得益于王太后的关系才被陛下特别照拂,但如今怎么成皇帝经常嘴里念叨的人,更是能替皇帝分忧? 至于柳氏刚才口口声声皇帝不会找王相,而今的打脸是如期而至,却是狠狠地抽在这个蛮不讲理的妇人脸上。 “刘公公,您误会了,我刚刚是取点东西才回来家里一趟,敢问可是陛下有差事?”王相连忙解释,旋即认真地询问。 王源的弟弟王清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这个侄子,当即急忙上前塞银子:“刘公公,王相刚刚只是回来取得东西,还请公公务必照拂一二,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公公拿去喝茶!” “杂家知晓你们是要一家团圆,只是陛下日理万机,王相又深得陛下器重,却不能让陛下找不着人吧?”刘瑾没想到竟然是一锭金子,却是故意继续埋怨道。 王源意识到自己二儿子不是简单倚仗自己姐姐关系的草包,当即亦上前讨好道:“刘公公,刚刚王相正准备前去北镇抚司值班,咱们瑞安伯府自然是以时时刻刻效忠陛下为第一要务,还请您在陛下面前替王相多多美言!” “王相一直深得陛下器重,只是切不可持宠而骄,不然当真是自毁前程,杂家亦是言尽于此了!”刘瑾将金子收好,又是一本正经地告诫。 王源和王清连连称是,却是知晓他们是真的小瞧王相的前程了。按着这个意思,没准在数十年后,王相能够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王桥感受到父亲和二叔态度的变化,心里不由得更是阴沉起来。 他的外公是安远侯,岳母是宜光公主,结果竟然比不上这个侧室所生的弟弟。 “大哥,你帮着送一送刘公公吧?”王相注意到王桥的表情,却是突然发出邀请道。 王源想到由自己大儿子相送最为合适,便忙不迭地点头:“对,桥儿,你替为父送一送刘公公!” 刘瑾终究是朱祐樘身边的当红太监,保不准以后出任东厂厂督还是司礼监太监,自然是要打好关系。 王桥心里极度不情愿,在国子监读书自然知道这帮太监都是祸国殃民之辈,但还是忍着恶心将人送到了门口。 只是刚刚将刘瑾送到门口,像是刘瑾欠他钱般道:“不送了,当心路滑!” 刘瑾的眉头不由得微微一蹙,却是上下打量起眼前这个不礼貌的年轻人。 “大哥,还请留步!”王相注意到刘瑾的反应,便对王桥淡淡地道。 王桥显得十分不耐烦地转身:“何事?” “你最好跟三嫂和二堂姐离得远点,不然说不准弟弟会管不住嘴了!”王相的身上多了一种上位者的压迫感,望着王桥的眼睛认真地告诫道。 王源的背脊顿时一阵发凉,突然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知道?” “锦衣卫真不是吃干饭的!”王相留下一句,便是转身离开,整个人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虽然他出身于伯爵府,但在这个家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地位。 所幸,他得到了当今圣上的青睐,从一个一文不值的庶子摇身一变成为了锦衣卫佥事,而今更是受陛下所器重。 王相知道刚刚刘瑾是有演戏的成分,当即便拱手道:“多谢公公!” “好好替陛下办差,便是对杂家最大的道谢!”刘瑾轻轻地摆手。 王相知道自己的荣华富贵的根源在哪里,当即郑重点头道:“是!” 紫禁城,东暖阁。 王相在经过一番调查后,便来这里向朱祐樘复命。 “万阁老的事情都是真的吗?”朱祐樘手里重新拿起工部员外郎阮耀的奏疏,便淡淡地进行询问道。 王相在返回北镇抚司便着手调查此事,便是认真地回应道:“卑职已经调查清楚,万阁老从信义钱肆提取八万两来于京城购宅子,此事确实是千真万确,这里有所购宅子的资料。” “你退去吧!”朱祐樘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但亦不由得失望地抬手。 王相知道事情关乎重大,便规规矩矩地拱手:“遵命!” 朱祐樘看到事情得到证实,不由得暗自一叹。 万安从信义钱肆调出了整整八万两白银,在京城寸土寸金之地,竟然连着出手购置了好几套宅子。 这种行为对商人自然是一种很正常的商业行为,偏偏做这个事情的是万安,是堂堂的大明内阁首辅。 八万两对于一个首辅而言,自然是一笔能够轻松积攒下来的财富。 朱祐樘自然知道万安不可能是清廉如水的官员,自己一直知晓万安不干净,但终究不属于大奸大恶之列。 这种坐拥巨额财富的事情可以是公开的秘密,但却不能被搬到台面上,更不能让这种事情被捅到自己这里。 既然锦衣卫已经证实万安斥资花费八万两白银抄宅子的事情,那么自己还真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是要问责于万安。 只是自己真要除掉万安的话,很可能落入一个新的圈套中。 他一直觉得京城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从最早的怀恩被毒杀,到前不久刘大夏的安南档案被转移。 此次一个小小的工部员外郎将事情捅过来,没准这个阮耀是那股力量的棋子,亦或者正是被那股力量所利用。 谁都没有想到,在今年仅剩的两天时间里,大明朝廷很可能要换取内阁首辅。 朱祐樘对这个事情并没有纠结太久,毕竟该感到慌张的是闯了祸的万安,而不是他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随着当晚一枚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开来,弘治二年来了。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六章 弘治二年的春节 春节的第一天,万象更新。 天还没有亮,乾清宫内灯火通明,一大帮宫女和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寝室,服侍皇帝和皇后起居。 在大年三十这一天,自然是要由皇后侍寝。 帝王家亦是汉室之家,在很多仪式上,帝王跟普通百姓的家里其实差不了太多。 朱祐樘既然贵为帝王,亦需要早早起床穿上崭新的龙袍前往奉先殿,对着列祖列宗的灵牌规规矩矩地叩头,然后烧上纸钱和燃起鞭炮。 “兴王,快给你皇帝哥哥叩头!”邵太妃看到朱祐樘从奉先殿出来,当即便催促大儿子道。 朱祐阮现在正式十三岁,只是整个人显得十分胆怯的模样,却是在邵太妃严厉的目光下,急忙跪下来结结巴巴问好。 朱祐樘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弟弟,跟着在场的弟弟们简单地客套几句,便乘坐龙辇前往奉天殿。 其实朱祐杬是成化二十三年七月一日才封的兴王,却是知晓宪宗即便有废太子的念头,恐怕亦不会青睐于朱祐杬。 凭借他对文官集团的理解,想要真正振兴大明江山的皇帝必定不能是乖孩子,否则只会被那些精明的文臣慢慢架空权力。 不过现在的朱祐杬倒是有点用处,由这些弟弟每日前去文华殿上课,特别朱祐阮似乎被词臣成功洗脑,无疑给那帮词臣提供一个演讲治国大道的舞台。 奉天殿,山呼万岁之声。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往龙椅上一坐,整个大殿中的正四品以上官员无不纷纷臣服,却是已经知晓唯有抱住眼前帝王的粗大腿才有未来。 跟去年一般,大朝会的前半部分是百官向皇帝祝颂、呈献礼物,称之为朝贺仪。后半部分是皇帝赐宴,称之为大宴仪。 朱祐樘注意到万安头上的乌纱帽和官服有烧焦的痕迹,便关切地询问:“万阁老,你这是怎么回事?” 此言一出,殿中的官员都没有丝毫意外,毕竟万安这个形象简直是鹤立鸡群。 “回禀陛下,今日凌晨老臣的宅子失火,如今衣冠不整,还请陛下治老臣失仪之罪!”万安出列施礼,显得痛心地回应。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显得是神色各异。 在这里的官员分为知道和不知道两类,知道的官员自然已经乐过了,不知道的官员脸上则是憋着笑意。 礼部左侍郎刘健由于知晓万安被弹劾的事情,此时显得幸灾乐祸地望向万安,这位纸糊首辅可以说是祸不单行了。 失火? 朱祐樘深深地打量一眼万安,便继续关切地询问:“家人可都安好?” “多谢陛下关心,所幸及时发现火势,家中无人伤亡,只是……”万安显得感激地回应,却是突然欲言而止道。 朱祐樘从万安的表情看到一丝端倪,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万阁老,但说无妨!” “老臣家里此次火灾疑似天火所致,臣思虑再三,知道此灾必是上天惩罚于臣,还请陛下治老臣以公谋私之罪!”万安扑通跪地,显得十分诚恳地认罪道。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万安竟然因为天火烧宅子而主动认罪,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呵呵…… 礼部左侍郎刘健看到万安在这个时候竟然主动坦白罪行,又是想到那一封弹劾万安的奏疏,心里不由得暗自发笑。 且不说万安要招供什么样的罪行,而今他一下子拿出足足八万两白银炒宅子的事情是在劫难逃,万安此次定然是要倒台了。 虽然换上去的刘棉花仍是一个应声虫,但没有万安这个头号媚臣,弘治二年的朝廷必定能变得更加清明。 朱祐樘看到万安竟然主动坦白罪行,显得十分意外地询问道:“万阁老,你是如何以公谋私了?” 以公谋私,这个罪名可大可小,而今万安无疑是要自毁前程了。 “上月十五日陛下召开最高会议,由户部右侍郎吴裕提议修建北京外城一事被大多数同僚声援,老臣便知晓此事恐要实施。老臣一时鬼迷心窍,便向在京的四川商贾借得八万两白银偷偷在城外置地谋利,还请陛下治老臣的罪!”万安饱含热泪,当即便认错道。 啊?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听到万安竟然招供城外囤地的事情,不由得彻底傻眼了。 那日得知朝廷有意修建外城的时候,谁都看得出这是一个发财的机会,故而他们都悄悄到城外置地。 由于消息泄露开来需要一些时间,所以他们都顺利地以低价买到了地。 只要朝廷正式宣布修建北京外城,那么他们手中的地皮自然是变废为宝,从中至少要赚上数十倍。 只是谁能想到,这个原本属于大家一起发大财的机会,结果万安竟然在新年的第一天主动抖了出来。 且不说修建北京外城的事情面临变数,若说万安囤地有罪的话,那么他们在场恐怕没有几个能跑得掉的。 正是如此,他们刚刚还十分愉快地吃瓜看戏,但此时此刻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甚至是大祸临头。 借的? 礼部左侍郎刘健虽然同样感到心慌,但亦是梳理出关键词,不由得目瞪口呆地望向那位编造谎言的老家伙。 “陛下,老臣亦有罪,还请陛下治罪!”次辅刘吉稍作犹豫,亦是突然出列跪下认罪道。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刘吉竟然跟着站出来认罪,顿时有种这个世界变得不真实的感觉。 堂堂首辅主动认罪则罢,而今次辅刘吉亦是站出来,今日的元旦大朝会很可能出现双杀,刚刚开年便让内阁无人。 朱祐樘略为意外地打量突然跳出来的刘吉,显得玩味地询问:“刘阁老,你何犯何罪?” “老臣跟着万阁老一般,那日离开西苑后,亦偷偷向商贾借了三万两在北京城外围购置地皮,还请陛下一并治臣以公谋私之罪!”刘吉却是不敢看朱祐樘,当即主动认罪道。 完了!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看到次辅刘吉同样招认偷偷在北京城外面囤地的事情,顿时意识到事情变得麻烦了。 在临近春节的时候,修建北京外城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致使城外的地皮水涨船高,而他们抢到的地皮或宅子自然价格暴涨。 这肉原本都已经吃到了嘴里,只是让他们十分不明白,万安和刘吉怎么主动招出来呢? 堂堂大明的首辅和次辅的心理素质怎么能如此脆弱,若说万安是因为宅子被天火所焚而招供是情有可原,但刘吉作为堂堂次辅就这丁点心理承受能力? 一时间,整个大殿落针可闻,大明的首辅和次辅在新年的第一天先后主动坦白罪行,却是由当今皇帝生杀予夺。 朱祐樘深深地打量了一眼万安和刘吉,又是望向在场的官员道:“朕对此事其实有所耳闻,但在这座殿中,恐怕不仅仅只有你们两人囤地吧?” 这…… 户部尚书李嗣默默地低下头,却是知道这个事情一旦深究起来的话,整个殿中的官员恐怕一个都跑不掉。 朱祐樘早已经清楚自己手底下的臣子是什么德性,便淡淡地表态:“朕一直希望诸位臣工为百姓谋福!而今倒好,有些人口口声声为百姓考虑,结果私底下竟然想要从中谋利,你们这种做法不是愧对朕,而是愧对千千万万等着仁政的百姓!” “陛下教训得是,臣有愧!”万安和刘吉的态度端正,当即便进行表达。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万安,便做出决定道:“修建北京外城是为民安居乐业,但有人提前囤地想要坐亨其成,而今万阁老宅子受天火所焚乃不祥之兆,故修建北京外城一事暂且搁置!” 啊? 在场的官员听到修建北京外城一事遭到搁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由于他们获得的是第一手消息,故而都已经或多或少购置了城外的地皮和宅子,但现在因万阁老的宅子失火而叫停,那么刚刚炒起来的地价必定是回落。 只是这个事情自然不能怪责弘治,若是弘治此次没有借机治罪他们,可谓是宽宏大量了。 礼部左侍郎刘健其实在城外买了两处宅子,却是没有想到被万安坏了好事,当即咬牙切齿地望向万安,恨不得生啖万安的血肉。 “陛下圣明!”万安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杀人目光,却是恭恭敬敬地表态。 朱祐樘清了清嗓子,便是进行处罚道:“万阁老和刘阁老虽没有触犯大明律法,但如此以公谋私实非良臣,今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老臣领罚,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虽然牺牲一座宅子的代价有点大,但还是十分欣喜地谢礼道。 刘吉亦是跟着施礼,但脸上露出一抹苦涩之色。 工部员外郎阮耀此次上疏弹劾万安,偏偏阮耀跟他还沾着师生的名分,他这位次辅自然成为了最大的嫌疑人。 毕竟一旦万安倒台,那么最大的受益人正是他这位次辅,而他将会成为新的内阁首辅。 他原本是打算亲自向万安好好解释清楚,但万安刚刚压根不搭理于自己,所以他决定采取行动来证明自己无辜。 毕竟陛下一旦要处罚万安,那么自己这个次辅同样脱不了干系,却是足够让万安看到自己的“诚意”。 南京礼部左侍郎万翼站在最后面,而今看到自己老爹有惊无险地渡过此次弹劾风波,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气。 工部员外郎阮耀对自己老爹最大的攻击点是那八万两,只是自己老爹将银两的来历推给了同乡商人,更是主动捅破了北京外城囤地的猫腻。 虽然自己老爹这个举动必定让人记恨,但跟保住首辅的宝座相比,这点仇恨值压根不值得一提。 朝贺仪结束后,便进入赐宴环节。 官员是否得宠,其实都是空口无凭,而最大的证据自然是实物赏赐,而这一场赐宴便让京官一举拉开跟地方官员的距离。 另外,在春节前后最重要的两个赐物是:馒头和福字。 大明的皇宫跟民间的习俗可以说一致,像大年二十八会蒸馒头,寓言是“蒸蒸日上”。通常大明皇帝象征性吃一个,其余则拿一个黄布包好,赏赐给自己所依重的大臣。 朱祐樘并没有厚此薄彼,凡是能够参加最高会议的官员都能得到一个馒头赏赐。 皇帝给了馒头,吃了便是。 只是这种能够显摆之物,自然不可能真的吃掉,而是放在家里最显眼的位置供着,而且还要跟客人一起跪拜。 直到出了十五,得到赏赐的官员才会恋恋不舍地处理掉,期待明年能够得到馒头继续摆显。 至于赐“福”,则是在大年初一当天由皇帝亲自进行书写,同样赏赐给自己所依重的臣子,而臣子亦是寻得最显眼的地方贴起来。 大宴仪开始,礼仪跟去年一致。 文武百官不免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当时还是太子妃的淑妃做了一件令文武百官瞠目结舌的事情。 那位被宠坏的太子妃因皇帝没有册封她为皇后,竟然跑到这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酒杯摔在了地上。 只是今年已经完全不一样,朱祐樘牢牢掌控了整个朝堂,而今后宫更是一片和谐,现在的皇后亦是夫唱妇随。 其实现在后宫同样举办宴仪,只是所宴请的是在京的命妇。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朱祐樘并不是一个工作狂,在接下来的日子选择工作停摆,全身心地享受这个难得的假期。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子嗣,但毕竟还有着一大堆女人,便是借这个机会跟自己的十几个女人加深感情,同时努力改变自己失去香火的悲惨命运。 所幸,每个女人都很是配合,哪怕白天亦是千方百计地讨好他,打麻将的时候还时常主动给自己送炮。 时间来到假期的最后一天,朱祐樘的心里竟然生起了一份不舍,却是想要一直过着这种被女人百般讨好的悠闲日子。 只是他心里却是清楚,弘治二年必定是一个形势更加复杂的一年,亦是更加考验自己执政能力的一年。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七章 开年第一声雷 大年初六,春节假期后的第一日。 太液池还处于冰封之中,琼华岛顶着皑皑白雪,放眼望去这片天地有几分旷野的味道,唯有远处的宫殿和宫墙透着皇家气息。 朱祐樘结束这一个愉快的假期,乘坐龙辇返回养心殿,闻着那股熟悉的檀香,便着手处理手头上的政务。 虽然天下的衙门在假期停摆,但亦会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传递过来,同时坐拥几十万人口的京城难免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情。 在春节期间,东厂和锦衣卫仅仅放一日假,而后便开始搜罗京城的情报。 春节的假期是官员拉拢感情的日子,但亦是他们最容易露出破绽的日子,特别一些贿赂往往都是这个时候进行。 何况今年是外察之年,很多地方官员为了避免被摘掉乌纱帽,那么就需要打通各种关节保住自己的饭碗。 权力,哪怕在后世都让人欲罢不能,而今更是让这些官员为之疯狂,甚至不惜将自己的爱妾送上门陪玩。 正是如此,锦衣卫和东厂都没有错过春节收集罪证的良机,相关的情报纷纷送到朱祐樘的手里,让这位帝王能够看清底下文武百官的真面目。 朱祐樘看着空缺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脸上露出一抹凝重的表情。 他知道再英明的决策,其实还需要人去认真地执行,像湖广的清丈能够拥有如此成效正是得益于湖广总督刘忠。 新年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敲定外察的官员人选,针对年老、残疾、罢软不能任事及贪婪、酷暴、生事科敛害民者,通通进行免职。 吏部尚书李裕自然是要参与其中,只是在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人选上,最终落到了刚刚完成整理盐政的王越身上。 都察院左都御史是正二品,原本是应该跟六部尚书平起平坐,只是现在他却是将左都御史排斥在最高会议之外。 倒不是他对都察院左都御史有偏见,而是他认为大家各司其职即可,都察院的主要职责是监察文武百官,并不需要参与国家大事的商讨和制定中来。 王越是一个重名节的官员,现在由他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替自己监察文武百官,无疑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外察便会大范围免掉几百乃至上千名官员,那么自然需要进入填补,故而今年恩科会试变得十分重要,同时亦需要物色主考官。 若按一贯的传统,会试主考官的人选必定是出自词臣。 朱祐樘决定打破这种传统,却是希望由更加务实的官员来担任此次恩科会试的主考官,心里初步的人选是刑部尚书杜铭。 任人做事,这其实是最考验帝王能力的事情。 治理国家其实像行军打仗那般,若选的重臣不慎,便可能会酿造出“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惨剧。 西苑的天很蓝,这里显得十分的安静,似乎正静悄悄地等待春暖花开来临。 只是京城,像炸了锅一般。 其实从大年初一开始,很多人便已经无心过春节,随着朝廷搁置修建北京外城提案的消息传开,整个北京城显得是如丧考妣。 “完了,完了,我才刚刚入手地皮啊!” “谁不是刚刚入手,现在是要全砸手里了!” “哈哈……我以为此次会后悔死,还是陛下英明!” …… 在得知朝廷不会修建外城消息的时候,那帮提前得知消息高价买地皮的人显得痛心疾首,但一些侥幸卖出的人则是十分庆幸。 在这个时代,宅子最大的价值其实是保障人身安全。 无论是京城,还是在地方上,大家首选的住宅区都是城池里面。 若是居住在村里,有钱的人家必定修建高墙大院,而村边还会修建堡垒,始终将安全放在第一位。 京城是寸土寸金之地不假,但北京城外终究是没有什么安全保障,所以地皮的价值则是一直不高。 以当年的北京保守战为例,蒙古铁骑南下围城,致使多少人命丧于蒙古骑兵的刀下,而他们的宅子几乎全被焚毁。反观京城里面的宅子,却是没有受到丝毫的波及。 正是如此,京城一直盛传:宁住城里一破屋,不住城外一大宅。 在得知朝廷要修建北京外城,致使城外的地皮价格直接飙升。只是现在没有城墙的庇护,没有相应的治安条件,谁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出现杀人越货的事情,故而价格直接跳水。 北京城外地皮价格大起大落,让众多投机者可谓损失惨重,甚至已经出现有人弃地躲避债主的情况。 在这个纷纷扰扰的北京城中,最忙碌的其实是顺天府衙。 北郊,一座大宅弥漫着一股恶臭味。 此时顺天府衙的官兵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哪怕离宅子有着十米远,在这里警戒的衙役不由得捂着口鼻。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骑马过来,即便春节期间整个人都没有闲着,而现在手里仍旧有着处理不完的工作。 由于他已经不再是没有前途的刑部浙江清吏司员外郎,而是高高在上的正三品顺天府尹,今年的春节连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都前来拜年。 好在他的妻子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倒是没有让他费什么心神,而他则是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公务上。 “府尹大人,这一户是姓钱的人家,家主名字叫钱富,是咱们北城有名的富翁!早些年一直在城北的金台坊居住,大概十年前在这里修了这座大宅,据说性情孤僻跟亲人都很少往来。家里除了十三个仆人外,只有他前些年新娶的填房柳氏和一个三岁的儿子!”捕头赵大眼上前牵马,同时汇报这座宅子主人的一些情况。 宋澄整个人显得越发显得沉稳,那双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只是皮肤仍旧黝黑。 他早已经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恶臭味,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今年北京城的春节显得格外诡异。 早前的几起纵火案和凶杀案都还没有告破,结果竟然出现了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如果多的案子令自己亦是暗暗头疼。 宋澄信步走进宅子,率先看到门房倒在血泊中,接着便是几个似乎是迎上来的护院,而后则是两名想要逃窜的丫环,最后是正在饭厅吃年夜饭的钱富及妻儿。 虽然他经手的血案已经不少,但却是第一次遇上这种灭门惨案。 他看着年仅三岁的孩童惨死在刀下,心里亦是生起几分不忍,同时暗暗决定势必将凶徒绳之以法。 从眼前的场面来看,此次的凶徒肯定不是一人,而是多人作案。由于所有人几乎都是一击毙命,这起案件的凶徒必定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帮训练有素或杀人不眨眼的凶徒。 “府尹大人,里面的财物已经是被洗劫一空了!”顺天府推官刚刚先一步到这里,显得苦涩地摇着头走出来。 劫财? 宋澄得知这座宅子的钱财被劫,而这一位又是有名的富翁,不由得生起一个念头。 只是心里隐隐有一个念头,这帮凶徒必定不是为钱家的库银而来,要么就是纯粹的凶杀,要么则是图谋更大的东西。 结合早前北京外城的炒地风波,而今这座宅子近城墙和城门都比较近,却是不得不怀疑有人打这座宅子的主意。 “大人,卑职刚刚查到,这里其实少了一人!” “谁?” “钱富还有一个刚成年的女儿,只是并不在这里!” “她人在何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钱家灭门惨案很快便在整个京城中传开,当即搞得整个京城都是人心惶惶。 “太可恶了,此案必定要查明!” “京城多少年没有出现这种事情,一定要水落石出!” “若没能掀出凶徒,国将不国,此次朝廷不可姑息奸人!” …… 若是普通的凶案则罢,只是涉及到灭门定然牵涉一股凶残的恶势力,谁都保不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故而大家纷纷对这起灭门惨案显得义愤填膺。 “钱家小姐还活着?” “说不准她侥幸逃生了!” “快,找到钱小姐没准就能知晓事情的真相!” …… 这场灭门惨案并没有留下太多有用的线索,而最关键无疑是那位神秘失踪的钱家大小姐钱静,她是否目睹了整个案发的过程,而今她又在哪里,当即成为全城百姓最为关心的事情。 “钱家小姐是离家出走。” “那位钱家小姐生得真是水灵灵。” “那天两个公子还为那位钱家小姐争风吃醋呢!” “对了,其中一个公子哥扬言钱小姐必须赔礼道歉,否则他要灭她……全家!” …… 由于灭门案的影响很大,而且这是北京城人人都关心的案子,很快便寻得不少有用的线索,更是得到了一个重要的嫌疑犯。 城西,会昌侯府。 “这里是会昌侯府,不是你们顺天府能撒野的地方!” “我乃顺天府尹宋澄,孙杲何在?” “你这是做甚?” “少废话!速速将孙杲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们顺天府不客气了!” 顺天府捕快前往会昌侯府抓人,虽然最初遭到会昌侯府管家的白眼,但面对强势的顺天府尹宋澄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虽然会昌侯府曾经是戚勋之最,更是一度掌管京营,但现在终究已经沦为普通的戚勋,而今的会昌侯孙铭仅是挂着一个闲职。 消息一经传出,当即掀起轩然大波。 “会昌侯世子如此丧心病狂?” “平日看他喜欢戏弄良家女子,果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那日我以为只是放狠话,但没有想到竟然真敢做,这种人绝不能姑息!” …… 谁都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一时的争风吃醋,这位会昌侯家的公子竟然真的安排人员在钱家年夜饭屠杀了全家,连三岁小孩都没有放过,便纷纷进行谴责。 只是有不少人还心存疑惑,那位钱家小姐现在在哪里,究竟是生还是死? 孙杲被提到三堂审问,面对宋澄便是喊冤道:“当日我确实看上那个小娘子,但那个小娘子踩了我的脚,还泼了我一脸茶水,所以我才说出那一番话。但……但那些都是一时的气话,当不得真啊!” “本府原本亦是这般觉得,但我们在钱家发现这个!”宋澄说着便拿出一个木牌,上面毅然是一个孙字。 孙杲看到那个牌子,眼睛闪过一抹讶然,旋即便反应过来:“府尹大人,肯定是有人知晓此事,所以才故意栽赃给我,此事当真不是我干的啊!再说了,我是贪恋那个钱小娘子的美色,若杀了钱家满门对我有什么好处啊?” “带下去!”宋澄轻轻地抬手,显得并不听信孙杲的说辞。 钱家灭门血案得到了重大的进展,先是孙杲威胁要杀光钱小姐全家,而后又发现一个似乎属于孙氏的凭证。 “恭喜大人,须叟便告破灭门大案!”徐推官上前,显得满脸春光地拱手道。 宋澄的脸色不改,却是轻轻地摇头:“不是他做的?” “大人何出此言?”徐推官正为案子告破而窃喜,闻言不由得一愣。 宋澄望向孙杲消失的方向,显得人间清醒地道:“这帮公子哥可能会放狠话,但其实没有这个胆子。何况他要的是钱家小姐,哪怕他派人强掳钱家小姐,亦比派人去灭人满门更符合利益!”顿了顿,便认真地询问道:“对了,那个杜三是什么来头,因何状告钱宅那块地属于他的?” “大人,还是您自己看吧!”徐推官暗捏一把汗,当即便将刚刚调查到的背景拿出来。 宋澄看到上面的名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正是这时,赵捕头从外面匆匆走来,却是告知钱宅被人纵火烧了。 烧了? 宋澄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当即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这个案情变得扑塑迷离。 虽然一切的证据都在指向会昌侯府,但亦有可能是蓄意栽赃嫁祸,何况孙杲从这场灭门惨案中并没有获益。 反倒是那一位,若是钱家被灭门,那么钱富便不会跳出来相争产权,届时很可能便将宅子判给杜三。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八章 良辰美景奈何天 夜幕降临,乾清宫的灯火通明。 朱祐樘在沐浴后,便来到东暖阁翻阅最新的情报。 他其实一直隐隐觉得这个京城有着一股自己看不到的势力,跟早前以徐溥为首的清流团体不同,这股势力隐藏得很深。 只是哪怕在春节期间亦没能寻得破绽,以致自己都不得不怀疑自己神经过敏,或许根本不存在这种势力。 正当朱祐樘认真浏览情报的时候,敬事房的太监端着一个盘托过来,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六个牌子。 每个牌子的背后都会有一个绝色,而这绝色放到后世都是大明星的资质。 敬事房太监的须发皆白,只是那份忠心似乎早已经融进骨头里面,显得恭恭敬敬地提醒:“陛下,该翻牌子了!” 除了十五日是由皇后独占外,其余的日子通常都是通过翻牌来决定。 朱祐樘看到其中一个木牌有着一个明显的红头标志,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莲美人来月葵了吗?” “正是!”敬事房太监拉长语气回应。 朱祐樘得知最卖力的莲美人果然没能中招,其他的女人恐怕亦不需要抱太大的期待,心里颇是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有些事情真不是人力所能为之,哪怕再如何播种亦不见得能有收获。只是这种事情似乎确实急不来,而今自己才年仅十九周岁,哪怕是独耕亦是直到弘治四年才能见效。 现在自己采用的是广播的方式,没准效果更差,故而只能听天由命了。 朱祐樘其实大概知晓几个牌子的位置和记号,原本一直都是特意轮流宠幸,但想着这几个女人不争气,便决定翻开那几个没什么印象的九嫔牌子。 九嫔虽然都是自己的女人,但终究接触的时间比较少,其实在自己心里比不上青月和藩金铃,所以更多是将她们视为生育的希望。 “陛下,您翻的是林充媛!”敬事房太监看到牌面后,便是认真地提醒。 充媛是九嫔的称号之一,而林充媛的真名叫林琪琪。 朱祐樘记得自己其实还有一个九嫔没“睡”,似乎便是这位林充媛。 倒不是他不想睡,而是轮到这位九嫔的时候,自己当时还在为黎朝的战事操心。那晚看到她过于紧张、害怕,甚至躺在被子里小声哭泣,所以自己仅仅单纯地跟她睡了一觉。 只是九嫔终究是有九个之多,又没有什么感情基础,亦没有政治利益,故而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其他女人身上。 朱祐樘并不是那种不尊重游戏规则的人,若是这位九卿再哭泣打发离开便是,所以淡淡地抬手:“下去吧!” “遵命!”敬事房的太监看到皇帝没有异议,当即恭恭敬敬地告退。 烛火即将燃尽,身穿淡红色长裙的牛濛濛便送来到一盏新的,脚步走得很轻,却是不敢发出丝毫的声音,而后规规矩矩地站在这里看管烛火。 防火,更多的时候依仗的是人力,所以这是她的一项重要职责。 虽然盯着烛火容易让人犯困,但她出身于农家,而今生活在这种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地方,每顿还有肉吃,已经足够让她每天都能感到到快乐。 牛濛濛自从上次跟着三百秀女学习宫廷礼仪后,现在亦是规规矩矩地站立,只是每当看着正在写字的朱祐樘都忍不住涌起好奇心。 朱祐樘正借着灯光翻看着情报,钱家的灭门惨案引发京城百姓的恐慌,自然亦有相应的情报送进皇宫。 钱家灭门的案子若不是巧合的话,那么必定跟北郊的地皮有关,而最大的嫌弃人自然是地皮的潜在接手人。 其实在春节前夕,城外先后发生了五场大火,血案亦有五起之多,而这些人的动机全部都是谋地皮。 资本家为了百分之二百的利润都敢于践踏人间的一切法律,而今有数十倍的利润,确实让人免不得铤而走险。 特别住在城外的居民便可以说明他们的社会地位,面对京城的勋贵和重臣之家,他们确实没有抗争的资本。 正是如此,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指使那帮恶徒屠尽钱家满门的人并不是仇杀,而是图谋那座即将升值数十倍的钱宅。 杜三? 杜铭? 朱祐樘看到杜三竟然是杜铭的管家,不由得一阵哑然失笑。 搞了半天,疑凶敢情是自己所依重大臣的管家,而幕后主使很可能便是这位重臣——刑部尚书杜铭。 虽然杜铭不见得敢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但杜家难免有几个不成器的家属,而这次炒地皮的收益偏偏如此诱人。 弘治二年确实是一个多事之秋,首辅万安刚刚给自己眨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而今又遇上了刑部尚书杜铭。 刑部尚书杜铭一旦倒下的话,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对自己掌握朝堂确实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毕竟刑部尚书杜铭是最早向自己投诚的尚书,而今自己亲手进行清算,却是有一种过当河拆桥的味道,从而影响其他人对自己的忠心。 朱祐樘屏息凝神,而后在上面进行批示:“彻查!” 若仅仅涉及一些灰色收入,自己还可以眨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现在涉及人命关天的大案,特别还是令人发指的灭门血案,自己断然不可能进行包庇。 现在只希望杜铭没有亲自涉及其中,不然即便是最早向自己投诚的尚书,即便是自己的左膀右臂,自己亦要痛下杀手。 终究而言,自己要做的是带领华夏走向真正兴盛的帝王,是要打造一个充满正义的世界,自己的字典里面并没有妥协两个字。 烛火轻轻曵动,整个东暖阁透着淡淡的橙光。 瞄! 一只花猫从外面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进来,并没有理会自己名义上的主人,而是朝正打着哈欠的牛濛濛讨好地叫了一声。 牛濛濛看到花猫出现,眼睛顿时一亮,只是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而后扭头紧张地望向案前的朱祐樘。 朱祐樘自然注意到这一幕,却是头亦不抬地继续梳理手中的情报,便淡淡地吩咐:“你将小花带出去玩!” “是!”牛濛濛的眼睛弯宛月牙,当即便欣喜地抱起来到身边的花猫回应。 在这里侍候的太监和宫女看到牛濛濛消失的背影,眼睛忍不住闪过一抹羡慕。 朱祐樘感觉自己有猫等于无猫,不过小花猫遇上自己性情倒是十分温顺,自己通常在傍晚花猫刚刚洗澡的时候喜欢撸猫解压。 只是到了晚上,撸猫真不如将功夫用在撸人上。 半圆的月亮已经高悬,正慢慢地向正月十五的圆月演变。 由于没有壬寅宫变的影响,而今前来侍寝的嫔妃都是穿得整整齐齐,熟悉的几个嫔妃还会先到东暖阁。 林充媛年仅十七岁,一张精致的脸蛋,皮肤很是白皙,有着一双皓月般的眼睛,有着小酒窝,只是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一个初夜哭哭啼啼的少女,性子自然是偏软了。 按着一贯的安排,她显得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在看到朱祐樘出现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大概是经过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而今自然是想要努力迎合朱祐樘,起码此时此刻见到朱祐樘并没有哭泣。 朱祐樘将自己的双手张开,便是有人给自己除掉衣服,仅仅只剩下最里面的白色里衣。自己的身材虽然不健硕,但有着一种属于美男子的匀称。 刘瑾看到朱祐樘是要办事,当即便将在场的太监和宫女打发离开,而他则跟着负责记事的女官候在外面。 “充媛,朕听说你平日特别喜欢读书?”朱祐樘虽然跟九嫔的关系生疏,但提前了解一些情况,便主动进行交流道。 林琪琪先是轻轻点头,只是担心朱祐樘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又是进行补充:“嗯,臣……臣妾喜欢诗词!” “充媛,你喜欢谁的诗词?”朱祐樘看到眼前少女的注意力被自己转移,便将一只手伸过去询问。 林琪琪的眼睛微亮,显得钦佩地道:“李清照!” “那你可喜欢饮酒?”朱祐樘想到李清照的爱好,便是轻轻地拉开她胸前的绳结。 林琪琪轻轻地摇头,俏脸露出几分嫌弃地道:“臣妾喝过两次,但并不喜那个味道!” “那你喜欢到仁寿宫打麻将赌钱!”朱祐樘又是解开下一个绳结,不动声色地继续询问。 林琪琪又是轻轻摇头,漂亮的眼睛充满着清澈:“臣妾到仁寿宫打过几回麻将,但我们从不赌钱!” “好吧,那你喜欢李清照的哪首词?”朱祐樘看到里衣已经解开,咽了咽口水望向红肚兜。 林琪琪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衣服已经被脱下来,显得完全进入朱祐樘的节奏:“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如梦令!充媛,你可知朕喜欢哪首!”朱祐樘看到林琪琪似乎是想往下面看,便伸手摸住她的俏脸询问。 林琪琪的俏脸微红,但已经完全不排斥朱祐樘,便好奇地询问:“陛下,你也知道李清照的词?” “朕岂止知道,还能进行背诵!”朱祐樘发现眼睛的女人虽然小巧玲珑,但这张脸确实无可挑剔。 林琪琪印象中的帝王不会懂这些,何况还是一个女词人的词,眼睛藏不住怀疑道:“陛下,此言当真?”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朱祐樘看着这个完全被词句吸引的少女,便趁机将身子靠了上去。 林琪琪已经感受到穿过肚兜攀爬上来的大手,只是此刻并没有排斥,却是已经感受到两人有着一根命运的红线,起码这位帝王跟自己一样知道李清照的词。 “充媛,你喜欢曲吗?”朱祐樘的脸已经贴到了林琪琪的脸上,已经能够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林琪琪对眼前的帝王亦是充满着好奇,心里砰砰地跳动,原本今晚是打算过来任人鱼肉,但而今亦是好奇地询问:“陛下,你还懂曲?”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朱祐樘知道眼前是一个感情的少女,便是决定给她进来有攻击力的东西。 林琪琪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是自己从来没有听过的绝世好曲,连同心跳地停止般震惊地望向眼前的男人。 “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朱祐樘在唱到最后两句的时候,显得深情地望向眼前的少女。 林琪琪的肚兜已经被扯下,但此刻似乎忘乎所有,那双漂亮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道:“陛下,您真的好有才!” “错矣!”朱祐樘已经彻底占据主动,居高临下地望向跟自己四目相对的少女并进行纠正。 林琪琪在心灵上已经被征服,显得茫然地回应:“何错?” “你现在叫朕官人,而且朕其实还有更高的才华!”朱祐樘此刻并不准备做文化人,而是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官人。 林琪琪不知道朱祐樘为何要换这个称呼,但很快便说不出话来,同时感受到朱祐樘的体重比预想要重,更是比自己预想来得要粗暴,但内心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欢喜。 夜空很是晴朗,只有一轮半圆的明月高悬。 喵! 一只花猫正蹲在乾清宫空旷的庭院中,在听到乾清宫里面的动静后,便朝着那殿顶上的明月叫了一声。 当晚,整个房间仿佛是曲声不断,期间还有木质声伴奏,只是少女最终还是哭了,哭声凄凄惨惨戚戚。 虽然明天的太阳仍旧照常升起,虽然明天仍旧有很多的政务,虽然明天自己将会失去一名重臣,但此刻的某人感受着属于帝王的快乐。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水落石出 月下云翘早卸,灯前罗帐眠迟。 今宵犹是女孩儿,明日居然娘子。 小婢偷翻翠被,新郎初试蛾眉。 最怜妆罢见人时,尽道一声恭喜。 …… 一夜的欢愉过后,终是好梦易醒,而今日恰好是逢八早朝,故而一帮太监和宫女便早早候在外面。 林琪琪仿佛一夜间从少女变成少妇,像是身心均已被征服,亦跟宫女一起服侍朱祐樘起床准备上早朝。 朱祐樘注意到被裁剪下来的带血布片,这才开年没几天便已经见血,似乎预示着弘治二年将是一个带血的年份。 跟以往一般,在一片恭送声中,朱祐樘乘坐龙辇前往奉天门主持早朝。 正月的京城显得格外的躁动,钱家灭门血案越演越烈,杜二跟钱家争宅子的事情终于被抖了出来。 “四川人敢跑来跟我们北京城争祖地,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恐怕这并不是笑话,人家已经打了如意算盘,这宅子说不准真要归人家呢!” “若钱家人全都死绝,加上人家是刑部尚书的管家,县老爷想必是知晓该怎么判。” …… 杜府管家杜二争夺钱宅的事情在整个京城迅速传开,而京城的百姓在一番推敲后,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谁杀钱家满门,这个事情一目了然!” “造孽啊!这谋财则罢,竟然还要害命!” “杜铭深得陛下恩宠,此事恐怕是不了了之!” …… 京城百姓不敢指名道姓的事情,但落到读书人这里却没有忌惮,当即纷纷认定刑部尚书杜铭便是幕后主使。 似乎是有心人引导,亦或者是对朱祐樘采用激将法,却是认定当今圣上很可能会选择包庇刑部尚书杜铭。 北京城的天空灰沉沉的,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随着钱家灭门血案的风波越演越烈,特别已经波及刑部尚书杜铭,顺天府衙门一直都没有闲着,亦是着手进行调查。 虽然杜家已经被列为重大的嫌弃对象,但宋澄追求的是证据,所以并没有一种猜测便认定杜铭是幕后主使。 其实很多人心里都很清楚,堂堂的刑部尚书恐怕不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真正的幕后主使恐怕是另有其人。 城东,东升客栈。 噗! 随着一道白光闪过,一道鲜血高高地溅在墙面上。 一个少女看着一帮蒙面人闯进来,都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结果便已经命丧当场。 小二追着这伙蒙面人进来想要阻拦,结果看到对方亮刀子杀人,便吓得大声尖叫起来:“杀人啊!” 噗! 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从小二的脖颈划过,顿时出现了一道殷红的伤口。 小二正想要继续喊叫,结果嘴巴涌出鲜血,而脖子的伤口源源不断地喷出鲜血,整个人很快栽倒在地。 啊…… 一个紫衣少女打水从外面归来,在看到房间里面的一幕,吓得尖叫了一声。 这里的动静很大,以致很多入住的客人纷纷跑出来凑热闹,只是看到一帮蒙面人持刀走出来的时候,当即吓得纷纷逃窜。 老掌柜喊着一个伙记快去报官,只是两条老腿已经迈不动,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而裤裆处已经全湿了。 “她在那边!”为首的蒙面中年男子看到少女已经逃到下面的庭院,当即便是焦急地指着少女喊道。 几个蒙面男子纷纷翻过护栏跳下庭院,虽然他们刚刚没有看清少女的面容,但已经十分确定这便是他们要杀的人。 少女知道这帮凶徒是冲自己而来,那张姣好的脸容吓得花容失色,正是手忙脚乱地打开后门的门闩。 “刘七,快解决她!” 为首的蒙面中年男子终究是身形过于肥胖,看到自己的手下已经跳下庭院,便指着那个少女命令道。 “快跑!”一个身穿青衣长衫的年轻男子推来柴车堵在蒙面人的前面,对那个刚刚打开后门的少女吼道。 少女的身子纤瘦,沿着胡同很快便逃到街道,却还没来得及呼救,发现几个蒙面男子已经持刀从客栈正门方向冲过来。 原以为逃到街道便会安全,但她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这帮人并不打算给她钱家留下活口。 “杀人啦!” 在看到几名蒙面人追上那个少女的时候,终于有人大声地尖叫起来。 哐! 就在少女命悬一线的时候,一把刀格挡住致命一击,出手相救的正是前来东升客栈找寻钱小姐的捕头赵大眼。 “顺天府衙的人,咱们快撤!”蒙面人看到是赵大眼出现,当即便想要逃离。 赵大眼知道这帮凶徒是破案的关键,更是听出为首的人竟然是四川口音,当即便下达指令:“将他们通通拿下!” 顺天府衙的捕快终究是在天子脚下办差,虽然不敢招惹那些重臣的家奴,但却并不害怕这帮所谓的凶徒。 这帮蒙面人转身逃跑,有的人更是丢下手中的血刀和扯下脸上的黑布,顺利混入人群中,消失在茫茫人海。 只是他们的头领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赵大眼已经盯上那个为首的蒙面胖子,很快便带着几名捕快将人抓获。 “杜家简直丧心病狂,竟然还追杀钱小姐!” “这个事情跟那位脱不了干系,这是要杀人灭口!” “不会吧,还真是那一位干的吗?这个世道实在太疯狂了!” …… 在钱家小姐被蒙面人当街追杀的事情传开,大家一致将矛头指向了杜家,都是一致认定杜铭是要杀人灭口。 钱家小姐被带回了顺天府衙,宋澄亦是揭开了一部分真相。 跟他们所想的并不一样,钱家小姐并不是侥幸逃生的目击证人,亦不是被人拐走,而是被一举赴京的举子安排在东升客栈。 钱家小姐之所以选择离家出走,其实是钱富老来得子后,对这个女儿不再关心,甚至父女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糟糕。 钱富似乎是吃了柳氏的迷魂汤,前两次还带着家丁满城寻人,但后来仅仅派仆人寻找,此次直接是不闻不问。 “我看钱小姐受那位公子哥调戏,所以才仗义出手。只是我将她带回客栈给她安排了另一间客房,并没有做什么逾礼之举,还请大人明察!”那日跟孙杲相争的是广东举子徐鸿,在替钱小姐解围后,亦是将钱小姐带回了东升客栈。 钱静证实了这个说辞,而后显得十分伤心地痛哭:“徐鸿公子所说句句属实!我已经准备明日便返回家中,但……呜呜!” 事情到了这里,除了扬言要灭杀钱小姐满门的孙杲外,便是嫌疑重大的杜家,而最重要的线索则是刚刚被抓获的蒙面头领。 只需要证实他是接受谁人委派,那么事情的真相便可以水落石出。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刚刚翻开完辽东总督刘宣的奏疏,只是右眼皮突然跳动,心里隐隐生起了一份强烈的不安。 正是这时,郭镛送来了一封奏疏。 朱祐樘看到郭镛脸上写着慌张,便是直接抬手索取。 郭镛用力地咽了咽吐沫,便将那份奏疏递送到朱祐樘的手上,向后退的时候明显比平日多退了一步。 朱祐樘打开奏疏看到竟然是刑部尚书杜铭送上来的请罪书,倒是没有大发雷霆,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刑部尚书杜铭声称经过调查,确确实实有图谋钱宅一事,自己儿子杜健在索买无果后,竟然让杜二找上北京城北帮帮主独眼虎帮忙。 杜健显然是低估江湖人做事的血腥程度,故而出现了北帮屠杀钱府满门的惨案。 事情到这里已经明了,杜铬的儿子杜健得知朝廷要修建北京外城,便是盯上了钱家的宅子。在购买无果后,选择跟黑势力合作,从而酿成了此次大错。 朱祐樘看到杜铭主动请辞和想保自己儿子一命,便淡淡地询问:“郭镛,你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置?” “陛下,奴婢以为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将主要罪责推给北帮帮主独眼虎和杜家管家杜二!”郭镛犹豫了一下,当即便给出方案。 虽然城外的钱宅很是诱人,但跟堂堂刑部尚书的权势相比,可以说是不值一提,所以他相信这个灭门血案跟杜铭无关。 朱祐樘端起茶盏,便是淡淡地询问:“杜健呢?” “杜健可以留下一命,只说他并不知情,此次所托非人,判……判流放边疆!”郭镛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当即便小心翼翼地提议。 虽然他亦是不能断定杜铭是生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恶子,还是他没有考虑到北帮如此凶残,但这个处理结果算是比较圆满。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正想要表态的时候,刘瑾从外面进来道:“陛下,顺天府尹宋澄在宫外求见!” “陛下,臣请求提审刑部尚书杜铭!”宋澄进来见礼后,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朱祐樘深深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黑脸青年,便不动声色地拒绝:“你可知杜铭是朕所倚重的大臣,是大明堂堂的刑部尚书,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便想要提审?” “臣可以给陛下全部真相!”宋澄自然知道自己的职位不够,但显得目光清澈地道。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宋澄,便是指出一个事实道:“刚刚杜铭已经认罪,确实是他的儿子杜健指使北帮帮主独眼虎帮忙夺宅,此事可以盖棺而论了。” 既然案子已经水落石出,而自己注定是要失去一位重臣,现在倒不如快刀乱麻结案,将这个案子的影响降到最低。 至于公义亦是有所伸张,杜健被判流放算是得到了严惩,而管家杜三和北帮帮主独眼虎斩立决算是有了交代。 “陛下,不知您是信不过杜尚书的人品,还是不想知晓事情的全部真相?”宋澄有着自己的判断,当即立场坚定地继续游说。 朱祐樘自然是相信杜铭的人品,但更清楚这些重臣的家眷是什么样的货色,后世多少大贪正是被妻儿拉下水的。 其实现在的结果自己还是能够承受的,但还真担心有心之人会将火烧到刑部尚书杜铭身上,逼得自己最终斩了刑部尚书杜铭。 朱祐樘始终怀疑这京城有着自己看不透的势力,甚至怀疑前面便有一个大坑等着自己跳下去。 “陛下,钱富此人并非寻常的富翁,还请陛下过目!”宋澄看到朱祐樘犹豫不决,当即拿出自己最新掌握的资料道。 钱富? 郭镛和刘瑾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明白宋澄为什么扯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身上。 朱祐樘看过有关钱富的资料,便是望向宋澄求证道:“宋卿,伱当真能查到全部真相?” “臣能!”宋澄面对朱祐樘的询问,显得十分自信地回应。 次日下午,顺天府衙门人满为患。 随着宋澄公开审理钱家灭门大案的消息传出,整个京城的百姓纷纷涌向顺天府衙,都想要知晓此次审案的最终结果。 “我已经听说了,其实就杜家行凶。” “这不是废话吗?不是杜家还能有谁?” “依我看,杜健亦是替死鬼,幕后是另有其人!” “我的乖乖,那一位虽然名声不是特别好,但不至于吧?” …… 围观的百姓都已经清楚案情的发展,亦是知道杜铭亲自承认是自己儿子所为,但很多百姓的矛头仍旧还是默默指向了杜铭。 宋澄刚刚升堂,结果下面的人群一阵骚动。 “会昌侯孙铭到!” “瑞安伯王源到!” “长宁伯周彧到!” …… 一帮戚勋仿佛是掐着时间般,却是一起出现在这里。 瑞安伯王源和长宁伯周彧自然是助威的,而会昌侯孙铭则是为自己的儿子而来。 虽然他儿子几乎是洗清了嫌疑,毕竟京城嚣张的子弟这么多,随口撂下几句狠话根本无法当真,何况孙杲跟钱家小姐并没有利益瓜葛。特别在城北帮一事上,亦是杜家进行指使,却是跟他们会昌侯府并没有任何关系。 终究是牵涉到自己儿子,亦是关系到会昌侯府的颜面,故而他亦是选择过来旁听,从而防止宋澄胡乱判案。 宋澄亦是只能堂下见礼,但刚刚回到公案前,前院的大门处又是传来一阵骚动。 “吏部尚书李裕到!” “户部尚书李嗣到!” “工部尚书贾俊到!” …… 正是这时,一帮重臣竟然一起前来,每一个人都显得是官威十足。 宋澄虽然一直不理朝堂的拉帮结派,但一下子面对这么多重臣联谊前来立挺刑部尚书杜铭,亦是感到了一阵压力。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更多是希望他能够点到而止,而不是趁机将火真的烧到刑部尚书杜铭身上。 所幸,顺天府衙的公堂很大,按着文左武右的原则,亦是排了一排排的座椅,让前来听审的重臣和戚勋就座。 宋澄好不容易安排妥当,刚刚回到公堂的案前,正要握起惊堂木往桌面一敲,结果正院又是一阵躁动。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谁还过来给杜铭撑腰,只是纷纷扭头望过去的时候,整个人突然傻了。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章 抽丝剥茧(补更) 顺天府衙大门口,突然涌进一大帮带武器的人。 身穿甲胄的御林军开道,接着是王相所率领的一众锦衣卫,而后便是随行太监,最后才是那位身穿龙袍乘坐龙辇而来的天子朱祐樘。 皇帝驾临顺天府衙,这个牌面着实是太大了。 堂下的百姓得知皇帝驾临,在让出一条宽达数丈的过道后,便规规矩矩地跪迎皇帝,却是将额头都乖乖贴在地砖上。 在场的官员和戚勋纷纷从座位上起身,三步并作五步地来到正院跪迎天子弘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案子竟然惊动了当今皇帝。 一些士子得知皇帝亲至,却是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眼睛闪过一抹隐忧。而今皇帝亲临,自然不是闲得慌,恐怕是过来维护刑部尚书杜铭。 当然,这自然是这帮读书人的恶意妄断。 毕竟朱祐樘真想要包庇刑部尚书杜铭,其实有着一万种包庇的方法,却是犯不着亲自跑出来听审。 朱祐樘一直很少出宫,一则是考虑到自身的安全问题,二则是自己出宫的动静确实太多,哪怕小驾亦要十二驾。 现在第一次来到城北,一路上对周围的事物感到新奇,而今看到这大名鼎鼎的顺天府衙同样不由得多打量几眼。 皇帝跟重臣自然不一样,哪怕是过来旁听,那亦是要坐在最高的位置上,而宋澄作为主审官则是只能坐到下面了。 朱祐樘在刚刚摆放的宝座坐下,看到堂中站立的两排大臣和戚勋,显得似笑非笑地道:“诸位爱卿,你们都在啊?” “是,臣等心系钱家灭门惨案,故而亦是前来旁听!”吏部尚书李裕等人有种被“床上捉奸”的耻辱感,脸上显得尴尬地回应。 朱祐樘抬了抬手,便淡淡地吩咐道:“你们都靠边站!宋卿,开审吧!”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施予一礼,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一处。刚刚好不容易凑齐的椅子全部空着,由于朱祐樘没有发话,自然谁都不敢入座。 宋澄郑重地向朱祐樘施礼,这才在左侧的案前入座,当即进入主审官的角色轻拍惊堂木道:“带人犯!”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被御林军赶得更远的角落处,只是有的百姓能远远地瞧到龙颜,顿时显得心满意足。 从最初的小公爷开始,接着是广东举人徐鸿,而后是钱家小姐等人陆续被带上公堂陈述案情的经过。 云卷云舒,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朱祐樘抽着空显得悠闲地喝着茶水,却是知道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干。虽然自己的逻辑思维能力很强,但知道论到审案,恐怕还得多依仗黑脸青年。 这个案子仿佛是要抽丝抽茧般,从小公爷朱杲调戏钱家小姐开始说起,直到钱家小姐被人追杀的全部过程。 原本这是一个钱家的灭门血案,但由于牵涉东升客栈的三条人命案,致使这起案件显得更加的恶劣。 宋澄知道前面这些人的供词都没有问题,而接下来才是案件最重要的部分,便一拍惊堂木:“带人犯!” “这人是谁啊?” “我认得,这是那天要杀钱小姐的蒙面头领!” “呵呵……你们好好看好了,好戏马上登场了!” …… 堂下旁听的百姓看到被押上来的独眼中年胖子,便纷纷打听这个犯人的来历,而一些知晓身份的人却是卖起了关子。 新的人犯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胖子,一只眼睛已经坏掉,来到堂中便自报家门:“草民是北帮帮主独眼虎!” 啊? 堂下的百姓得知这个追杀钱家小姐的凶徒便是杜家公子所指使的北帮帮主,不由得纷纷张大了嘴巴。 “报上你的真名?”宋澄自然早知道这个的身份,当即便板起脸。 独眼虎的声音不由得弱了几分:“斩大狗!” 这……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普普通通的名字,跟刚刚的独眼虎形成巨大的反差,不由得大失所望。 “斩大狗,你因何要前往东升客栈追杀钱家小姐钱静!”宋澄按着审案的正常流程,便直击核心地询问。 若不是自己的手下赶过去及时,这位钱小姐便已经被灭口,自己想要查清全部真相无疑十分困难。 朱祐樘端坐在宝座上,亦是打量着这个独眼中年胖子,此刻亦是想要知晓其中的真相。 斩大狗犹豫了一下,便是一咬牙选择坦白道:“小人受人委派!” “何人委派?”宋澄进行追问。 斩大狗面对这个难题,突然显得十分犹豫地沉默起来。 “你是要本官动大刑吗?”宋澄看着斩大狗沉默良久,便直接进行威胁道。 斩大狗还是拿捏不定,便试探性地询问:“府尹大人,若是小人招出幕后主使,您可否保小人的一命!” “若真要助本府尹破案,本官会亲自向朝廷求情!”宋澄有着自己的行事原则,当即淡淡地给出承诺。 “刑部尚书杜铭!”斩大狗一咬牙,当即便招认道。 这…… 堂下的百姓听到竟然是刑部尚书杜铭所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结果让人万万没有想到。 原以为堂堂的刑部尚书不可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但偏偏事实跟一些人所猜测的那般,杜健竟然只是一个替死鬼。 “杜铭原本就是一个奸臣,这种人当真不该重用!” “我听闻现在的朝堂小人当道,清流贤臣被排挤!” “若是如此下去,由这些小人得势,国将不国啊!” …… 在北帮帮主抖出是受刑部尚书杜铭指使后,便是再也坐不住了,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现在的朝堂。 受到清流官员在舆论上的影响,其实很多士子对时下的朝堂感到不满,特别对那两个纸糊阁老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现在事情证明堂堂刑部尚书杜铭是幕后主使,那么不仅刑部尚书杜铭要倒台,整个朝堂都要进行一场大洗牌。 杜健在看到斩大狗将矛头指向自己的父亲,亦是当场怒斥道:“斩大狗,你休要在此含血喷人,我父亲断然不可能做这种不法之事!” 宋澄听到下面嘈杂的声音,当即一拍惊堂木:“肃静!”。 威——武! 十二名手持水火木长棍的衙役当即用棍捣向面前的青砖,嘴里整齐都发出了威武之声,彰显着公堂的威严。 堂下的百姓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更是知晓此刻公堂的最上方还坐着当今天子,亦是纷纷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宋澄看到堂下的百姓已经安静下来,这才扭头望向斩大狗:“斩大狗,你说是受刑部尚书杜铭指使,有何凭证?” “有!这两张字条是杜大人亲手所书,第一张是要小人于大年三十傍晚血流钱府,第二张是要小人前往东升客栈除掉钱小姐!”斩大狗撕烂自己的衣服,而后从夹层中取出两张纸条。 会昌侯孙铭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现在自己的儿子不仅能够顺理成章地洗清嫌疑,而今刑部尚书杜铭倒台,朝廷很可能会迎来一场大洗牌。 更为甚者,京营的军权亦将回归到勋贵统军,而他孙家先祖一度统领京营,所以他自然能分得一杯羹。 “真是杜铭干的啊!” 别说堂下一直带着偏见的百姓,哪怕是前来替刑部尚书杜铭助威的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亦是面面相觑,不由得开始怀疑起刑部尚书杜铭。 证据上呈,正是两张杜铭笔迹的书条。 宋澄在看过字条后,便恭敬地将字条转交给朱祐樘。 朱祐樘看到字条上面的字迹确实是杜铭,却不管这字条是真是假,而今情况演变成最糟糕的一种情况。 一旦证实自己所倚重的重臣杜铭犯下如此丧心病狂的罪行,那么不仅万安等重臣受到质疑,甚至自己这位帝王同样遭到诟病。 要知道翰林修撰张贞死谏是有明以来早朝从未有过的事情,那帮清流自然不可能忘记,而是在苦苦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罢了。 朱祐樘到了此时此刻,心里不由得生起几分后悔,自己似乎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宋澄隐隐间感觉到后面不善的目光,便深吸一口气询问道:“如此说来,大年三十当晚是你亲自率领北帮帮众前去北郊,将钱家上上下下全部屠杀干净?” “正是如此,不过小人是受刑部尚书杜铭所托!”斩大狗轻轻地点头,而后将罪责则是推给杜铭道。 宋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便是递给旁边负责记录的书吏:“既然如此,那你先行签字画押吧!” 斩大狗看着上面的供词跟自己所说的一样,便痛快地按下手印。 宋澄拿过认罪状后,却是对着捕头赵大眼道:“传令下去!即刻全城搜捕北帮帮众,务必找出参与屠杀的北帮帮众,然后通通处死!” “府尹大人,我们只是拿钱办事!”斩大狗听到后面一句,顿时紧张地道。 “少安毋躁,本府尹会给你交代!”宋澄打断斩大狗的话,便扭头望向在场的证人道:“你们都将案子的经过说了出来,那么到本府尹问你们几个问题了!” 李裕和李嗣面面相觑,不明白宋澄肚子里卖什么药。 宋澄的目光落到斩大狗身上,却是微微一笑地询问:“你在证词上说,你之所以接下这个买卖亦是贪图钱家的库银,可是如此?” “正是如此,那晚我还带着帮众洗劫了钱家的库银,收获颇丰!”斩大狗显得十分认真地点头道。 宋澄望着斩大狗的眼睛,却表示怀疑地道:“本官到过钱家银库,但银库多是蜘蛛网,连银箱都布满蜘蛛网,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银子!既然你常年盘踞在城北,钱家的银库有没有银两,你能摸不清楚?” “我是心存侥幸,毕竟京城一直都盛传他身家十万两!”斩大狗先是微微一愣,便是认真地解释。 宋澄仍是不相信,却是轻轻地摇头:“若你真打钱富的主意,你便不会认为他库银有十万两,亦不会是盯着他的库银!” “若是不盯库银,又盯什么?”户部尚书李嗣听到这话,忍不住插话道。 宋澄迎着在场好奇的目光,便是公布一个答案道:“钱富其实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早些年一直是炒商铺,直到十年前突然陆续变卖自己的产业,每变卖一处产业便在城郊购地。经过这近十年,他其实已经成为城郊最大的地皮持有人!”顿了顿,便是望向斩大狗道:“若你真图钱富的钱财,你当日应该找寻地契,而不是贪图那个早已经空掉的银库!” “对,钱富一直买城郊的地皮!” “不错,我的地皮当年就是卖给他的!” “我当年还笑他傻,有城里的宅子不住竟跑到北郊!” …… 堂下的百姓几乎都是居住在城北,所以或多或少听到过钱富这个“怪人”,而今显得后知后觉地道。 “我……我过于仓促,所以并不知情!”斩大狗顿时汗如雨下,很快便给出一个解释道。 宋澄并不相信这个解释,显得面无表情地继续:“暂且相信你这个说辞!只是你说是你亲自带着帮众前往钱宅,这话其实你又撒谎了!” “这是死罪,我怎么可能撒谎,小人正是受杜尚书的委托前去屠杀钱家满门!”斩大狗顿时一急,便再度强调道。 宋澄将斩大狗的着急看在眼里,反而更是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便一拍惊堂木:“传证人!” 堂下的百姓看到一个白衣青年男子被带上公堂,顿时不由得面面相觑,哪怕消息最灵通的人亦显得困惑起来:“这是何人?” “小人是京城画师白子画!”白子画虽有功名,但而今上面坐在当今圣上,亦是规规矩矩地跪着自报家门。 在看到白子鹤出现,瑞安伯王源忍不住嘀咕道:“一个画师跑到这里做甚?” 钱家小姐看到自己老师白子画,脸上亦是充满着不解。 宋澄并没有理会大家疑惑的目光,却是突然进行询问:“白子画,大年三十傍晚,你人在何处?” “我在北郊钱府外面的柴堆中!”白子画显得苦涩地回应。 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惊住了,敢情这位是目击证人。 长宁伯周彧当即提出异议:“不对,你好端端不在家吃团圆饭,因何大年三十跑到钱府!” “我……我想看看儿子!”白子画道明动机。 长宁伯周彧先是进行一个猜测,而后便是觉得抓到地破绽地道:“你儿子在钱府做工?不对,你今恐尚未婚娶,你怎么可能有儿子在钱府?”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一章 帝之一言,毛骨悚然 白子画看着年纪并不大,亦是给人一种仍旧没有成年的感觉。 若说有一个已经在钱府干活的儿子,此事在年纪上便显得不合理,特别作为画师养个儿子还是绰绰有余。 堂下的百姓显得见多识广,脸上已经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 钱家小姐似乎亦是反应过来般,面对这位昔日教导自己作画的老师,那一双美目突然闪过一抹憎恨。 “钱富的儿子……是我跟柳氏所生!”白子画面对长宁伯周彧的质疑,当即便直接吐露实情。 啊?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听到这个答案的时候,不由地瞪大了眼睛,这审着审着竟然还审出了一起通奸的案子。 只是针对这个答案,有不少人早已经反应过来。 钱富是一个半只脚跨入棺材的人,哪有那么多的老来得子,定然是年轻的柳氏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所致。 只是不管如何,现在案情出现了一个最关键的目击证人。 画师白子画跟柳氏有奸情,甚至至今都还在藕断丝连,而大年三十秘密前往钱宅的白子画刚巧目睹了这一场骇人听闻的灭门血案。 长宁伯周彧在了解事情的原委后,亦是伸手摸了摸鼻子尴尬地道:“原来如此!” 宋澄面对白子画的供词,显得十分认真地强调:“白子画,你可知你承认和奸是要接受杖刑的!” “他们杀了我儿子,亦屠了钱家满门,学生现在每晚都做恶梦。今站出来便是要赎罪,已不惧任何惩罚!”白子画自然知道是要遭受皮肉之苦,只是抬起头目光坦然地回应。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对这个画师仍旧没有好感,但对这个通奸之人的选择多了一种佩服,毕竟此次并没有因为刑罚而选择沉默,却是像一个男人般站了出来。 朱祐樘仿佛一个局外人般,正悠闲地品着香茗。 此刻正居高临下看着白子画的表情,却是知道白子画并没有撒谎,这个人确确实实见证了那场血案。 只是这起钱府灭门血案所牵扯的东西,远比在场所有人想的要复杂,而最后恐怕又得斩杀一批人了。 宋澄暂且搁置白子画和奸一事,便继续认真问案:“白子画,那日你可看清那帮贼人的相貌!” “他们那日是以送还钱小姐为名敲开钱府的大门,故而并没有蒙面,所以学生看清他们所有人的相貌!”白子画显得十分认真地点头,并说明事情的缘由。 啊? 钱小姐的杏眼不由地一瞪,旋即眼泪便在眼眶中打转,家里的惨案竟然跟自己有关,甚至是自己累及了家人。 “匪徒多狡,本府尹一度怀疑他们有内应,却不承想竟是寻得这般借口。”宋澄显得若有所悟地点头,然后伸手指了指跪在旁边的斩大狗:“白子画,那日伱躲在柴堆中,可有见得此人?” 斩大狗被宋澄一指,顿时有种想躲避的冲动。 在场的众人看到宋澄突然指向斩大狗,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白子画,这将会坐实刑部尚书杜铭确实参与其中。 会昌侯孙铭等戚勋此刻并没有这般乐观,却是知晓宋澄叫来白子画,其实是要推翻斩大狗的证词。 “学生自幼便习画,对人脸能一眼识之,而此人相貌如此独特,学生愿以性命为证,此人绝不在其中。”白子画轻瞥了一眼斩大狗,当即便以性命保证。 斩大狗的相貌特征确实过于明显,别说是这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师,哪怕普通人都能辨别得清清楚楚。 咦?撒谎? 户部尚书李嗣看到这位北帮帮主竟然撒谎,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 若白子画所说的事情是真的话,那么这个案子已经变得更加的复杂,甚至有人蓄意嫁祸给刑部尚书杜铭。 其实凭他们的地位和权势,别说是为了城外的一座宅子,哪怕为了内城的一座宅子亦不至于犯下如此大的罪行。 以他们的身份真要搞钱的话,只要端着架子和摆好姿态吃好卡要,地方官员所送上来的冰儆和炭儆的数目便是宅子的好几倍。 正是如此,钱府的灭门血案再升一个新高度,或许是有人借着这个案子要栽赃给堂堂的刑部尚书。 斩大狗不在? 斩大狗为何要承认? 堂下的百姓所追求的往往只是单纯的真相,而今听到白子画的证词后,不由纷纷扭过头疑惑地望向斩大狗。 只是相较于白子画的供词,这位北帮帮主的证词的可信度是大打折扣。 宋澄在听到白子画的供词后,便扭头望向斩大狗:“斩大狗,你现在还坚持大年三十当晚是你率领北帮帮众血洗钱家吗?” “小……小人当晚是受刑部尚书杜铭指使前去血流钱家,刚刚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斩大狗不敢正视宋澄,却是坚持刚刚的说法。 宋澄扬了扬刚刚的两个纸条,便认真地询问:“你说刑部尚书杜铭通过递纸条的方式让你杀人,你跟刑部尚书杜铭可是旧识?” “草民是干杀人买卖的,刑部尚书只能算是我的大主顾,此前并没有交情!”斩大狗自然不会胡乱攀交情,显得十分自然地回应。 堂下的百姓听着斩大狗这么回答,还真像是一桩拿钱办事的交易。 宋澄看到斩大狗没有胡乱攀关系,便认真地询问:“如此说来,你之所以替杜尚书办事,其实是看在钱的份上?” “是,但亦不全是,毕竟能攀上刑部尚书,对草民大有益处!”斩大狗留了一个心眼,并没有直接把话说死。 宋澄知道眼前这个人独眼中年胖子很狡猾,便再次扬起手中的字条:“本府尹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认得这是杜尚书的笔迹?” “府尹大人,你少诓骗草民,这就是杜尚书的字迹!”斩大狗对这个事情咬得很死,显得信心十足地道。 “本府尹要是说这不是杜尚书的字迹呢?” “宋府尹,这就是杜尚书的字迹!” “本府尹要是说这不是,你又如何证明?” “宋府尹,这就是杜尚书的字迹!” “本府尹现在要你来证明,你如何证明?” 宋澄跟斩大狗绕了一圈,而后才将意思说明白,现在是逼着斩大狗证明他手中的字条是刑部尚书杜铭的字迹。 咦? 堂下的百姓原本还有一些人相信斩大狗的说辞,但现在绕了一大圈后,亦是不由得纷纷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若是早前没有接解的话,确确实实无法证明他手里的字条出自刑部尚书杜铭之手,所以这位北帮帮主确实存在问题。 宋澄看到斩大狗突然不吭声,便说出自己的推论:“既然你此次是拿钱办事,杜尚书跟你早前又没有任何瓜葛,你怎么可能认得出堂堂刑部尚书的笔迹呢?再说了,刑部尚书哪怕要买凶杀人,亦不可能亲自留下手书,这分明就是授人以柄。本府尹基于以上的推断,有理由怀疑你是在构陷杜尚书!”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这个结论后,亦是充满敌意地审视起斩大狗。 虽然朝堂的争斗不断,但大家仅仅是扳倒即可,而今竟然是要往杜铭头上扣下买凶灭门,这幕后的人已经踩了朝堂的那根底线。 这个案子其实已经不再是钱府的事,亦不是杜铭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他们整个文官集团要揪出害群之马。 “这就是杜尚书的字迹!”斩大狗词穷,突然又绕回刚刚那句话。 这…… 堂上和堂下顿时一阵无语,除了这一句,还真没有其他一句新鲜的话。 只是大家心里已经清楚一件事情,斩大狗所谓的证据其实没有太强的说服力,毕竟斩大狗恐怕事前都没有见过杜铭的字迹。 宋澄并没有穷追猛打,便将手上的纸条放下:“本府尹现在怀疑这是有人伪造杜尚书的字迹,此事会另外查证!”顿了顿,又抛出另外一个问题:“钱家一共十六口,不知你此次收了多少两银子?” “五……不,六千两!”斩大狗突然报了一个数,而后又是急忙改口。 宋澄将他的犹豫看在眼里,便认真地询问:“当真是五千两?” “对,就是六千两!”斩大狗不再犹豫,显得斩钉截铁地道。 宋澄扬了扬另一份纸张,显得戏谑地道:“本府尹找人实测钱府!钱府虽然占地颇大,但坐落在城北靠西,跟北面终究直面北漠,所以价值不如南郊。若是朝廷修建北京外城,即便是修建完毕,其估价仅是五千到七千两之间!” 啊?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估值,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哪怕得到了钱宅亦不过价值几千两,刑部尚书杜铭竟然花六千两买凶夺宅,这简直就是天下第一蠢的行为。 “不,小人记错了,是六百两!”斩大狗亦是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便急忙进行改口。 宋澄显得一脸正经地望着狡辩的斩大狗,显得面无表情地道:“六百两,那是你欠下的赌债。年三十当晚,你带着已经为数不多的帮众从城外归来,原本年关打劫还挺顺利的,但奈何今年陛下特意让十三京营荡匪。你们偏偏遇上了神盾营,结果差点被团灭,你当日回城便不再外出,你又如何能到城外杀人?” 当晚在城中? 堂下的百姓终于反应过来,敢情这位北帮帮主没有一句真话,钱府灭门当晚更是一直乖乖呆在城中。 反倒是一直被很多读书人所诟病的皇帝,竟然在背地里派出十三京营荡匪,这才是真正心里装着他们百姓的好皇帝。 “叛徒!谁是叛徒?”斩大狗得知连自己遇上神盾营都被抖出来,当即意识到自己的队伍中有人招供了,便是愤愤地打听道。 宋澄并没有理会,而是十分认真地询问:“斩大狗,你还是招了吧?你因何要构陷杜尚书,是受何人指使?” 案情到了这一步,只有顺着这条线索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这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更是能将真正的恶人绳之于法。 “我……我不知道!”斩大狗想到自己的把柄还在别人的手里,当即便是摇头。 宋澄看到斩大狗不肯说,当即便丢下令签:“大刑侍候!” 四个身材高大的衙差上前,两个衙差将斩大狗揪翻在地,用长棍叉住脖子后,一个衙差将斩大狗的裤子扒下,便是狠狠地砸在那雪白的屁股上。 啪!啪!啪! 仅仅几下,斩大狗的屁股便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只是斩大狗咬着牙压根不准备招供。 十下,二十下,三十下…… 杖棍一直在堂中不停地响起,而斩大狗被打得大汗淋漓,但仍旧紧紧地咬着牙关。 堂下的百姓看到此情此景,却是知晓很难让这位北帮帮主开口,这很可能又是一起无头公案。 宋澄看到这个情况,亦是暗暗感到棘手,动刑将人打死绝对不是他的审案风格。 “宋府尹,将人交给杂家吧!”郑国忠上前,显得微微一笑地道。 宋澄心里自然不同意将人移交给东厂,只是看到郑国忠递过来一个眼色,便顺着郑国忠的目光看到朱祐樘,便知晓这是皇帝的意思。 斩大狗被东厂带走了,将会遭受到残忍十倍的酷刑。 宋澄其实有些失望,毕竟顺着斩大狗很可能揪出真正的幕后主使,但还是揪起第二条线索进行问案道:“白子画,你可有将所见之人一一描绘出来?” “府尹大人,这是学生所绘制的画作,还请过目!”白子画从怀中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画作,便是上呈道。 宋澄看过白子画所绘的图像后,便转呈交给朱祐樘。 朱祐樘之所以同意继续由顺天府衙审理,自己亲自前来听审,正是因为宋澄掌握了白子画这个关键的人证。 虽然早已经猜测有人恐怕要借机陷害刑部尚书杜铭,但当事实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心里亦是忍不住生起一股怒意。 只是现在事情终究是按着自己所希望的方向所演变,只要顺着线索查下去,必定能将幕后之人斩杀干净。 “陛下,请过目!”刘瑾将那几张画像转呈。 朱祐樘接过呈上来的一叠画像,发现这个画师不容小窥,这人物是画得惟妙惟肖,只是拿出其中一张画像端祥良久。 “陛下,怎么了?”刘瑾见状,不由地疑惑地询问。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一直都关注着天子弘治,而今看到弘治这个举止,便是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朱祐樘深吸了一口气,便将其中的一张画像亮出来询问:“此画像的人,诸位爱卿可觉得似乎便在堂上?” 此话一出,全场俱惊。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凶徒浮现,君臣收网 凶徒竟可能在这公堂上,令在场所有人顿时大为震惊。 最先作出反应的是刘瑾,当即带几名力士护在朱祐樘的左右两侧,而王相所率领的锦衣卫如临大敌。 吏部尚书李裕和户部尚书李嗣等重臣的眼睛透着茫然,亦是有所警戒地望向左右,更多是在寻找凶徒。 瑞安伯王源和长宁伯周彧的反应耐人寻味,默默地扭头望向旁边站着的某人。 堂下的百姓疯狂地吃瓜,原本过来围观这一起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结果不想皇帝竟然亲至,而今更是出现大反转。 最让他们感到震惊自然是此时此刻,经画师白子画的指认,当日的作案凶徒竟然就在这个公堂之上。 公堂的气氛一度像是缺氧般,安静得十分可怕。 只是并没有凶徒跳出来承认罪行,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而后默默将恭敬又疑惑的目光投向上面的朱祐樘。 朱祐樘将挑出来的画像递给刘瑾,刘瑾则将画像向在场的所有人进行展示,凶徒的相貌昭然若揭。 咦? 这张画像画得惟妙惟肖,不仅将人的面部特征呈现,而且将人物的神态都表现其中,像是一个杀伐果决的青年男子。 在看到刘瑾所展示画像的时候,所有人都明白皇帝为何刚刚说出那番话,当即齐刷刷地扭头望向会昌侯孙铭。 “你们不以为画中人是本侯吧?”孙铭感受到周围的目光,当即目光不善地望向吏部尚书李裕等人。 不可能! 堂下的百姓自然看不清楚那张画像,只是看到堂上众人纷纷望向会昌侯孙铭的时候,亦是不约而同地摇头。 且不说堂堂的会昌侯不可能干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哪怕会昌侯真要干的话,那亦会派遣手下的人前往,而不是亲自带队前去灭门。 “会昌侯,你难道不觉得此人很是面善吗?”朱祐樘看到会昌侯想要装糊涂,便索然直接开口询问。 “回禀陛下,此画像中人跟我胞弟孙铎确有几分相似,但肯定是这个画师构陷我的胞弟,亦或者是画艺不精笔误所致!”孙铭指着跪在地上的画师白子画,显得愤愤地指责起来。 咦? 堂下的百姓看着事态的发展,却是知晓敢情是会昌侯孙铭的胞弟产生了重大嫌疑,甚至孙铭的胞弟孙铎便是真正的凶徒。 朱祐樘记得孙铎跟画中人“不能说毫不相干,只能说是一模一样”,便望向跪在地上的白子画询问:“白子画,你怎么说?” “陛下,草民只是据实而画,并不知晓是否跟会昌侯的胞弟相似!”白子画轻轻地摇头,并不进行争辩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轻捋着胡须,反倒更加坚信白子画并不是无的放矢,而今会昌侯的胞弟孙铎有重大嫌疑。 “陛下,只要将孙千户叫过来对簿公堂,咱们便可知是否是孙铎带人血洗钱宅了!”户部尚书李嗣看到案件有了重大突破,当即站出来提议道。 武勋子弟很多都会塞进锦衣卫系统中,孙氏的孙显宗一度官居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而今孙铎是锦衣卫城北千户所的副千户。 户部尚书李嗣的提议当即得到随行重臣的支持,却是纷纷赞同将孙铎带过来,跟这位画师白子画对簿公堂。 朱祐樘知道这个案子涉及的势力极大,便对王相淡淡地吩咐:“王相,伱即刻派人去将孙铎带过来!” 顺天府衙作为一个地方上的三品衙门,自然没有那么大的权柄逮捕堂堂的副千户,只是由锦衣卫前去自然手到擒来。 王相领命,当即派遣牟斌前去抓人。 “陛下,此事过于荒唐,还请陛下收回成命。我胞弟从小研读圣贤书,又拜在大儒门下,断然不可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会昌侯孙铭心知事情会涉及自身,当即便进行请求道。 顺天府尹宋澄仿佛已经心知肚明,便是淡淡地说道:“财帛动人心!” “是与不是,等会见面便可知,会昌侯无须阻挠!诸位爱卿站这么久,都累了吧,你们在这里坐一坐,宋卿陪朕到后宅走一走,证人带到偏厅严加看管!”朱祐樘决定走动一下,便做出安排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其实站着并不累,但现在皇帝已经发话了,自然要乖乖坐在这早前准备的空椅上。 会昌侯孙铭等戚勋此刻显得坐立不安,只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特别还被揪出了孙铎,亦只能相机行事了。 顺天府衙坐落在城北的日忠坊,由于这是天下府衙的表率,故而呈现最标准的府衙布局,而且占地颇广。 “陛下,里面请!”宋澄似乎做任何事情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显得恭恭敬敬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朱祐樘虽然从前世的网络中知晓顺天府衙的布局,但真正踏足这里的时候,却是有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绕过屏风,穿过后面的恭寅门,便进入二堂区域。二堂通常是审理一般的民事案件,而这里显得十分的清静。 由三堂东侧的门进入,便来到三堂区域。 三堂的西侧为书房,东侧是签押房,居北中央自然就是用来审理私密案件的公堂,而签押房是顺天府尹日常的办公场所。 锦衣卫已经先一步对这里进行肃清,自然不会有闲杂人等出现。 朱祐樘站在走廊外,很喜欢这个庭院的雅静,只是隐隐间听到更里面有着一些织布的声音传过来。 “陛下,这里面请!”宋澄安排好事情,急匆匆走过来指着签押房的门口道。 朱祐樘走进签押房,简单地扫了一眼。 这里是外厅里间的布局,外厅是一个能够招待客人的茶厅,里间则是一个办公区域,后面的书架摆满了各种卷宗。 朱祐樘并没有走向里间,对顺天府衙的公务并不感兴趣,便淡淡地询问:“宋卿,你刚刚派人前去了?” “正是!”宋澄的眼睛清澈,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 朱祐樘的兴趣还是在时下的这一起案子上,便认真地询问:“你说能找到罪证吗?” “臣不知!只是据臣的调查,证据应该就在其中!”宋澄的脸色不改,显得一本正经地摇头表态。 刘瑾的眉头微蹙,显得狐疑地望向这对君臣。 他知道宋澄面圣的那天,这对君臣在养心殿聊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只是他们具体聊了什么,自己当时并不在场。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当即便好奇地询问:“宋卿,你明知道此案牵涉如此之广,难道真的不害怕吗?” “臣读书入仕,求的仅仅是公理两个字!”宋澄知晓自己是捅了马蜂窝,但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地回应。 朱祐樘淡淡地瞥了一眼宋澄,便朝外面走出去:“宋卿果真是好追求,那你可知朕要的是什么吗?” “臣愚钝!”宋澄猜不透朱祐樘的心思,便是恭敬地拱手。 朱祐樘抬头望向庭院上面的天空,显得无比肯定地道:“朕要的是国强民富!” 国强民富? 宋澄的身躯微微一震,虽然听着像是一句套话,毕竟从小到大听得太多太多的崇高理想,但心里却强烈地感觉到这位帝王正朝着这个目标前进。 虽然他没有接触过上古的尧舜,没有见识到开元盛世,亦不晓得离得最近的永乐盛世是什么样子,但他却觉得自己将能见到一个璀璨的弘治盛世。 倒不是因为自己屡屡得到超迁提拔才觉得朱祐樘是明君,而是通过自己的接触和观察,这才得到的结论。 像今天自己之所以能够这般顺利地审理案件,便是得益于这位明君在背后的支持,不然怎么可能如此有条不紊地抽丝剥茧。 “朕听闻宋卿清廉如水,不介意朕到后宅瞧一瞧吧!”朱祐樘的目光落到通过后宅的门上,便提出要求道。 宋澄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是解释道:“拙内似乎正在织布,恐有碍圣视!” “无妨!”朱祐樘顿时来了兴致,便迈步走进了里面。 其实在这一刻,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毕竟这像是一场薛定谔的猫游戏,而今太多历史上的贤臣经不过考验。 被后世歌颂的弘治中兴个个都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贤臣,只是事实却是明朝迎来大地主兼并最疯狂的时期,无数的百姓只能沦为佃户。 后宅是顺天府衙家眷所居住的地方,里面的庭院收拾得很干净,由于家仆很少,故而显得很安静,而空地处还养鸡种菜。 在西厢房中,传来了一阵织布的声音,一个美妇人正在熟练地操作着织机,而小腹已经微微隆起。 漂亮的瘦丫环小桃刚刚喂完鸡正要前去送水,只是看到皇帝驾临,仅是瞥了一眼这位英俊的帝王,便小鹿乱撞地跪地相迎。 朱祐樘看到此情此景,却是知晓情报并没有骗人。 虽然满朝文武百官都是贪虫,但不可否认,其中有着能够洁身自好的官员,而这位黑脸青年起码到现在还能坚守官操。 “命贵敬请圣安!”云娘得知朱祐樘到来,亦是慌乱停下手中的活施礼道。 宋澄万年不改的神情似乎多了一抹暖意,亦是向朱祐樘介绍起来:“陛下,这便是拙内云娘,臣能坚守官操,亦是所幸有她替臣操劳家中事务!” “确是贤内助!云娘,这布是你织的?”朱祐樘认可地点了点头,便将目光落到飞梭织布机上的棉布道。 “是!” “织多久了?” “这匹布已经织有两日时间!” “还要几日可成布?” “一日半即可!” 在这里问话的时候,刘瑾直接遛进了正房。丫环小桃已经瞧见,但不敢阻挡,而且她知道这个家其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 刘瑾出来的时候,对朱祐樘亦是两手一摊。 “此布可是要送往皇家布行!” “正是!” “朕题一行字吧!” 朱祐樘突然间来了兴趣,便决定在还没有织成的白布上面题字。 “谢陛下赐字!”云娘心里一喜,当即便是谢礼道。 朱祐樘显得心血来潮,便用笔在上面写下:“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 宋澄原以为是要毁了半匹布,但看到上面的一行字后,眼睛不由得露出了钦佩之色。 不管最终能否成功开创弘冶盛世,而今天子确确实实是心里装着百姓的明君,亦不怪会支持自己揭开钱府灭门血案的真相。 朱祐樘将笔交给刘瑾后,便进行吩咐:“刘瑾,回头令内阁拟旨!云娘内能持家,外可相夫,授云娘四品诰命夫人,赐布票一百张,玉如意一对!” 现在的布票可以说是真金白银,已经成为京城时下的硬通货,一百张布票可以说是一笔巨款了。 “陛下,这个赏赐太重了!”宋澄的眼睛一瞪,当即便是阻止道。 朱祐樘伸手将感动的云娘扶起,便是淡淡地表态:“朕想要朕的臣子清廉,但其实不希望朕的臣子清苦!只是现在朝廷亦不富裕,这点恩赐是给云娘的,云娘亦要以腹中的婴孩为重,今后少些操劳才是!” 虽然他有想过要高薪养廉,但事情证明高薪养不了廉,而今的财政更不允许,所以加大赏赐算是一个权宜之策。 “命妇谢陛下隆恩!”云娘的眼泪落下,亦是意识到自己相夫是真的遇上了好君主,亦不怪最近日以继夜地投入案情中。 朱祐樘在这里没有呆太久,得知孙铎已经被带到公堂,便返回公堂继续审理案件。 宋澄在得知朱祐樘的厚赐后,仿佛是再无后顾之忧般,一拍惊堂木便将证人白子画重新叫到公堂上。 朱祐樘已经回到宝座默默地喝茶,知道真正的大戏要拉开序幕了。 宋澄看到白子画被带了上来,便指着刚刚被抓来的孙铎进行询问:“白子画,你可认得此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将是极关键的指证,当即屏息凝神地望向白子画。 白子画扭头望向孙铎,当即受到惊吓般跌坐在一旁,伸手指着孙铎害怕地道:“对,对,就是他带人灭了钱府满门,是他杀了我儿子!” 案情终于迎来了重大突破,屠杀钱府的人竟然是会昌侯孙铭的胞弟,一个在事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三章 怀璧其罪,帝曰奸臣 宋澄看到白子画直接指证孙铎后,当即便板起脸:“孙铎,你还有什么话说?大年三十当晚你领人到北郊屠杀钱府满门,可有此事?” “陛下冤枉啊!大年三十当晚,微臣在家里吃团圆饭!”孙铎并没有搭理宋澄,而是转向朱祐樘叫屈道。 朱祐樘的脸色当即一沉,便轻轻地咳嗽一声。 刘瑾心领神会,便站出来严厉训斥:“陛下今日前来顺天府衙是要旁听!孙副千户,你好好答话,配合宋府尹审案,否则治伱大不敬之罪!” 高明! 户部尚书李嗣看到朱祐樘所作出的反应,心里不由暗暗佩服起来,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回应方式。 长宁伯周彧亦是不由得高看一眼这位外甥孙,当初真是看走了眼,单论政治智慧已经超越了那位外甥。 孙绎是想将朱祐樘拉下来直接削弱宋澄的威势和乱了审讯流程,结果朱祐樘当面一棒,只能说陆绎属实是小瞧这位帝王的智慧。 “微臣知罪!”孙铎发现自己的伎俩根本不奏效,只好怏怏地认罪。 宋澄知道所幸皇帝坐镇在这里,不然现在有几位勋戚撑腰,这位会昌侯府的锦衣卫副千户压根不理会自己。 外面的云卷云舒,堂下的百姓站在庭院认真围观。 宋澄一拍惊堂木将孙铎的目光吸引回来,便沉着脸进行审问:“孙副千户,现在可以答本府的问话了吧?” “按我们会昌侯府历年的规矩,大年三十当晚是要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卑职可不懂分身之术!”孙铎心里并不将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放在眼里,显得没好气地冷冷回应。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说辞不由暗自点头,大年三十晚上连他们普通人家都要在家里吃团圆饭,更别说这种勋贵子弟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没准真是白子画诬陷孙铎,孙铎大年三十晚上真的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吃团圆饭。 宋澄的眼睛咄咄逼人,当即沉着脸发难:“孙副千户,经你的族人证实,你在年三十当晚并不在孙氏的团圆桌上,你休得在此信口雌黄!” 吏部尚书李裕和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若有所思地望向孙铎,却是知道必定是孙铎带人屠杀钱府满门,当即便以看戏的心理瞧着孙铎的表演。 若在以往时候,面对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的审讯,这位副千户在这里胡搅蛮缠还会有些效果,但现在的情况却完全不同。 堂堂的皇帝在这里旁听,这种做法只会大大地失分。 “卑职是因为肚子疼,所以才早早退场,此事家兄可以作证!”孙铎似乎对此早有说辞,当即便解释。 会昌侯孙铭似乎连想都没有想,便直接进行作证:“不错,本侯可以作证!” 宋澄轻瞥了一眼会昌侯孙铭,而后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孙铎身上:“本府并不是要询问你因何不在年夜饭桌上,而是要问你案发之时人在何处?又有何人能为你作证,本府尹需要一一进行核查!” “当晚我身体不舒服,所以早早上床就寝,虽然无人可作证,但事实便是如此!”孙铎心里不由咯噔一声,但还是十分镇定地道。 宋澄发现此人很谨慎,只是自己所掌握的东西比他所想象的要多,便亮出一个木牌询问:“孙绎,这是咱们顺天府在钱府找到的木牌,你可认得?” “不……不认得!”孙铎面对突然出现的木牌,当即直接摇头。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看到那个木牌,虽然上面确实有着“孙”字,但现在孙铭咬死不认账,还真无法断定此物是孙铎所有。 宋澄这些时日一直在调查案情,便直接说出答案:“不认得?这可是你们会昌侯府的祖传之物,你当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你们先祖安国公孙忠偶得一截雷击木,因民间盛传鬼魂深惧雷击木,故而可视为避邪法物。当时安国公令京城的名匠打造五块雷击木牌子,分给他的五个儿子。因你的五叔公孙纯宗早逝,一块背纹五瓣梅花的木牌落到你们正房一脉,而这一代传到你的手里,便是本官手中这一块。”顿了顿,却是望向孙铭道:“会昌侯,却不知本府尹刚刚所说是否属实,这块木牌可是你们会昌侯府之物?” “此物确实是我会昌侯府的祖传之物,归……归我胞弟所持!”会昌侯孙铭知道压根无法抵赖,当即便索性承认了。 宋澄看到已经得到证实,便板起脸询问:“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块木牌被你不慎遗落在钱府,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继续狡辩吗?” “钱府已经付之一炬,你休要讹我,焉还能有木牌存留!”孙铎没想到出现这么大的纰漏,仍是不打算承认地狡辩道。 宋澄的眉头微蹙,亦是产生几分怒意:“在钱府失火之前,顺天府衙便已经到了钱府,此物正是从尸体旁发现,此事由顺天府推官建档入册!” 朱祐樘品着茶悠闲地看着这一切,发现若不是自己坐在这里,这位副千户恐怕又在这里进行扯皮了。 事情到这里已经是清楚明了,孙铎屠杀钱府满门已经是人证和物证俱全,却是容不得孙铎抵赖了。 孙铎默默地低着头,却是很不想接受这个结果,同时暗暗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 宋澄看到孙铭还是不肯招,当即便一拍惊堂木:“孙副千户,看来你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大刑……” “我招!”孙铎知道事情已经由不得他进行狡辩,当即吐出两个字。 吏部尚书李裕若有所思地抬头望向对面的会昌侯孙铭,却是听到了一声不合时宜的咳嗽声。 宋澄看到孙铎已经松口,便轻轻抬手阻止衙役动刑。 “大年三十当晚,确实是我带人前往北郊屠杀钱府满门!”陆铎知道事情已经无法再狡辩,便直接坦白罪行。 那晚确实杀得十分的气派和酸爽,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但此次算是栽了大跟头。 “真是孙铎干的啊!” “我早说他肯定不是好人!” “果真是财帛动人心,钱富还是太富了!” …… 堂下的百姓看到孙铎已经招认,不由得纷纷发出感慨。 案情绕了半天,结果并不是那位刑部尚书杜铭花钱雇人灭门夺宅,而是眼前这位锦衣卫副千户屠杀钱府满门。 吏部尚书李裕和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暗自高兴,刑部尚书杜铭的嫌疑彻底被洗清,亦是终于意识到皇帝为何如此重用这位顺天府尹了。 明明一个错综复杂的案子,更是有着栽赃和嫁祸,结果被这位年轻的顺天府尹梳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宋澄看到孙铎终于松口,便是沉声继续询问:“你因何要在大年三十当夜前去屠杀钱宅满门?据本府尹所知,你跟钱富并没有什么交集,更无私怨!” 咦? 堂下的百姓听到这个问题,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孙铎。 哪怕杀人都会有因果,而今陆绎放着好端端的年夜饭不吃,而是带人前往北郊屠杀钱府满门,自然亦会有其中的缘由。 会昌侯孙铭和长宁伯周彧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意识到问题比想象中要严重,而会昌侯孙铭的喉咙发痒便咳嗽一声。 吏部尚书李裕的眉头微蹙,当即便将目光锁死对面的会昌侯孙铭。 “卑职见财起义,图的是钱家的家财!”孙铎先是望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当即便坦然地揽下罪责。 朱祐樘悠闲地品着茶,只是嘴角微微泛苦,却是知晓底下这帮臣子全都是官滑如油。 宋澄的眉头微蹙,发现想要套出实情比想象中要困难,便认真地询问道:“孙铎,你图的是钱府银库?” 咦? 堂下的百姓已经知晓钱家的银库满是蜘蛛网的事实,而今听到宋澄明显是要套话,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会昌侯,你这咳嗽之症是该治了!”吏部尚书李裕看到孙铭又要咳嗽提示,当即便站出来请命:“陛下,会昌侯今在公堂咳嗽不止,臣在京城识得一良医,可领其前去诊治!” 孙铭瞪了一眼李裕,亦是向朱祐樘解释道:“陛下,小侯并无病症,只是刚刚喉咙有瘙痒,今已无恙!” “若再咳嗽驱出公堂,归列!”朱祐樘的脸色微寒,便是板着脸训斥。 吏部尚书李裕和会昌侯孙铭应了一声,而孙铭又暗暗地瞪了一眼李裕,却是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给提示。 “钱府的银库都长虫了,哪里还可能有银子!其他人或许不清楚,但我既任职于城北,自然知晓钱富这些年一直在默默收购城郊地皮,钱富可以说是持有城郊地皮最多的人。卑职得知朝廷欲兴修北京外城,最先想到的便是钱富手里的地契,故而趁年三十晚钱富一家团聚之时,亲自带人上门杀钱富夺地契!”孙铎并没有上套,而是直接道出实情。 原来如此! 在孙铎吐露实情的时候,户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由得默默地点头。 钱富无疑是一个十分精明的投机商人,却是主动放弃城内的宅子和商铺,转而偷偷购进城郊的地皮坐等升值。 若是没有万安在元旦大朝会上搞出来的那场风波,朝廷很可能会修建北京外城,届时城郊的地皮必定要暴涨十倍以上。 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所以才有了“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钱富确实是等来了朝廷修建北城外城,但亦到了死期。一介商人注定无法拥有这么多的财富,故而成为孙铎的猎物,更是惨遭灭门。 大半天阴沉沉的天空迎来了一缕阳光,阳光落在公堂前的庭院中,像是给这个寒冷的正月送来了一丝暖意。 结束了! 沐浴在阳光中的百姓看到孙铎招认作案的全过程,却是知道接下来府尹大人会朝廷判决,然后将孙铎推上断头台便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了。 宋澄面对孙铎的供词,眼睛显得犀利地道:“你撒谎!” 咦? 会昌侯孙铭等人听到宋澄的质疑,当即纷纷困惑地望向宋澄,却是没有想到宋澄还是要继续穷追猛打。 朱祐樘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毕竟他知道案情远没有现在这般简单。 “卑职并没有撒谎,这便是事实!”孙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显得十分从容地道。 宋澄迎着孙铎的目光,便认真地询问:“本府尹且问你,你在钱府搜到全部地契?” 会昌侯孙铭刚想到咳嗽,结果发现吏部尚书李裕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便是只好化得这个蓄势待发的咳嗽。 “搜……搜到一些!”孙铎犹豫了一下,当即便回应道。 宋澄发现此人比想象中难缠,便又是追问:“既然已经洗劫了钱府,因何还要雇北帮替你到东升客栈追杀钱小姐!” “由于在钱府的地契并不多,故而卑职怀疑地契在钱小姐身上!”孙铎的脑子飞速运转,当即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澄仿佛已经窥破一切,却是轻轻地摇头:“所有地契其实已经落到你的手里,更准确地说,已经落到你们的手里,钱富早已经落入你们为他所布置的圈套中。” “你此话是何意?”孙铎的眉头微蹙,隐隐间生起一份不安。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这番话,完全不明白为何钱富落入了圈套中,显得十分困惑地望向宋澄。 刚刚的阳光被乌云所阻挡,整个庭院又失去了色彩般。 正是这时,捕头赵大眼从外面进来。 这个眼睛偏大的中年男子大步走来,眉头分明夹着一抹喜意,先是恭敬对朱祐樘施礼,而后径直来到宋澄这边。 宋澄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赵大眼身上,当看到赵大眼从怀中掏出厚厚的一叠地契后,脸色仍旧不改,但脑子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起来。 看过这一大叠厚厚的地契后,宋澄便将地契转送给朱祐樘。 朱祐樘从刘瑾的手里接过东西,一时间神情十分复杂,而后从地契中抽出一张递送给刘瑾吩咐道:“你给诸位大人好好瞧一瞧,果真是财帛动人心,都瞧一瞧朕的好臣子都干了啥!” 在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咬得极重。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四章 帝问谁逆,忠民有言 这是怎么回事? 不要说堂上的官员,哪怕堂下的百姓都集体愣住了。 按说这个案子已经完结,因孙铎贪图钱富手里的地契,故而在年三十当晚带人上门屠杀钱富一家并夺取地契。 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个案子似乎又有其他的隐情,着实是让人感到费解。 李裕等官员虽然不明所以,但在接过刘瑾递过来的那张契约后,不由得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孙铎刚刚确实是撒了一个谎,这个案子很可能没有表面这般简单,亦或者牵扯的人员恐怕不仅仅只是孙铎一个。 会昌侯孙铭等勋戚显得十分的好奇和困惑,只是在接过那张契约查看的时候,当即感到一阵五雷轰顶。 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握,甚至正朝着最坏的一个方向发展。 孙铎注意到大家的异常反应,只是始终想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明明自己都已经选择一力承担了。 宋澄拿回刚刚上呈的那张契约,而这张契约其实是一张当票,便直接向众人进行亮明道:“起初本府尹亦以为这仅仅是一个灭门夺财的案子,只是得知钱小姐在东升客栈被人追杀后,便意识到事情恐怕没有表面这般简单。经过私底下问讯钱小姐得知,他父亲钱富在年前突然频频跟昌盛当铺有业务往来,先后至少向昌盛当铺借了四万两银子,而这四万两在春节前陆续购进了一批城郊地皮。” “你扯这么远做甚?人是我杀的,我图的便是钱富手里的地契!”孙铎的脸上顿感不快,仍是要揽下所有罪名。 宋澄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道:“孙铎,你那日前往钱府要夺的并不是地契,而是取回钱贵手中的当票,可是如此?” “还不是一个样?”孙铎翻了一个白眼。 朱祐樘将茶盏放下,打量着这位智商明显不够高的孙铎,却知晓这种人其实只是“马子”,真正的操盘人必定另有其人。 这帮人并不是通过强夺,而是进行巧取,只能说背后布局必定是一位高手。 像钱富这种有智慧和魄力的富人,定然不可能将所有地契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亦不可能让外人轻易找到,故而最高明的做法是“引蛇出洞”。 宋澄拿起手中的当票,却是轻轻地摇头:“只是这种当票是要验人,即便你夺得当票,且不说并不能兑付,哪怕可以伱敢拿到当铺换地契吗?或者说,这当票其实不用拿去兑现,毕竟昌盛当铺是你们会昌侯府的产业!” 啊? 堂下的百姓听到昌盛当铺竟然是会昌侯府的产业,像是突然想到某种可能般,当即若有所悟地抬头望向会昌侯孙铭。 原来如此! 户部尚书李嗣在听到这些信息的时候,结合昌盛当铺属于会昌侯府产业的事实,脑子已经大致模拟出此次他们的“作案过程”。 这很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犯罪,为的正是钱富手里那批城郊地契。 他们应该是故意将朝廷要修建北京外城的消息泄露给钱富,接着引诱钱富将藏起来的地契拿出来抵押,从而换得现钱继续炒地。 只是钱富仿佛并不知道,他早已经成为了昌盛当铺一头待宰的肥羊。 孙铎在年三十当晚上门并不是要夺财,而是要将钱家的亲属全部斩杀干净,同时找到那些被藏起来的当票。 由于当票是需要支付利息,故而只要钱家人没有如期前来赎回,那么那一大堆城郊地契便属于昌盛当铺了。 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钱家小姐竟然在大年三十当日离家出走,所以钱家出现了一条漏网之鱼。 原本只要将钱小姐进行灭口,那么整个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至于那些抵押在昌盛当铺的地契,只需要放上一年半载,便顺理成章地成为昌盛当铺的东西。 宋澄对这个案子是下足了工夫,当即又是指出一个破绽道:“据本府尹调查得知,昌盛当铺一直是放京债为主,而今竟然给钱富当出足足四万两,岂不怪哉?” 跟后世相似,放贷其实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支柱产业。 在京城诸多的金融机构中,当数京债的运营最为成熟,而他们的放贷对象是最优质的群体——官员。 毕竟官员有稳定的收入,而且更是有着不少灰色收入,算是这个时代最强的还债群体,故而成为众多放贷机构最青睐的对象。 放贷机构似乎是深谙独食难肥的道理,故而跟着一些人瓜分这块蛋糕,出现了“拉京债”这个职业。 在《明英宗实录》当中就有记载这种职业的存在,“京师有无赖子数十辈,常在吏部前觇,辄引至富家借金遂为之往赂,其实或往或否,偶淂美除则掩为己功分有其金。” 只是利息确实很高,亦是仅有官员才能承受得起。 在《金屋梦》当中就有记载这种债务活动带来的高利润,“选的新官取京帐的,俱是六折,六两算十两,每月十五利。不消一年,只六十两,连本就该三百两。” 昌盛当铺依着背后有会昌侯府撑腰,故而主营业务一直都是京债,所以此次突然向富商钱富放出巨额贷款确实是一种异常行为。 “昌盛当铺确实是我们会昌侯府的产业,但我们并没有谋取钱贵的地契,你休要在这里含血喷人!”会昌侯孙铭知晓有些事情根本瞒不住,便主动承认并指责道。 宋澄却不为所动,当即将矛头直指会昌侯孙铭:“一旦朝廷确定要修建北京外城,那么钱富手上的地契价值达到几十万两,他一个小小的南城副千户咽不下这笔巨财!”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对一两银子视若珍宝,哪怕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来花,而几十万两只觉得是一个根本无法想象的数字。 若是真能从钱富手里夺得这么多银两,一个灭门还真不算是事。 只是正如宋澄所说,这笔银子的数目太大,一个小小的南城锦衣副千户还真护不住,哪怕他是武昌侯府的人,除非…… 案情到这里,真相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致使堂下的不少百姓纷纷若有所思地望向会昌侯孙铭。 “你没有证据,休要在这里胡乱攀咬,跟一条疯狗一样!”孙铭看到事情已经烧到自己身上,亦是顾不得侯爷的形象怒喷。 吏部尚书李裕看到事情已经烧到会昌侯府,这可是英宗最重视的外戚,不由得默默扭头望向朱祐樘。 虽然案子的真相很重要,但天子的态度更重要。 若天子现在叫停审讯,便可以给会昌侯孙铭一次机会,而将孙铎推上断头台亦可以向世人交代了。 终究而言,历朝历代都是治民不治权,会昌侯府很可能逃过此劫。 “陛下,现在案情已明,臣以为深究下去有打击报复之嫌,故臣请求即刻结案!”长宁伯周彧知道唯有眼前这位皇帝可以解围,当即站出来请求道。 户部尚书李嗣等人听到长宁伯的请求,亦是纷纷扭头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这些人的心思,便淡淡地反问:“长宁伯,既然你说案情已明,那你能否告诉朕,是谁在背后蓄意嫁祸当朝刑部尚书?” 若仅仅只是一起夺财的人命案,自己或许还可以点到为止,将孙铎斩了便可以向世人交代。只是今天自己之所以跑出来,可不是为了钱府血案的真凶。 如果不是宋澄擅于抽丝剥茧,那么这个案子的凶手便是堂堂的刑部尚书杜铭,而自己这位重用杜铭等官员的皇帝亦会受到波及。 这个事情打一开始便不是要揪出血案的真凶,而是要将那股胆敢跟朝堂作对的势力揪出来,更是要将这股势力斩草除根。 现在才烧到武昌侯府,恐怕离真正的真相还得有一段距离。 这…… 此话一出,长宁伯周彧顿时感到一阵语塞。 是啊?钱府灭门血案的凶手可以直接推给孙铎,但早前指使北帮帮主独眼虎杀人并嫁祸给刑部尚书杜铭,这个事情却还没有查清。 相较于钱府的灭门血案,竟然有人栽赃嫁祸大明朝廷的重臣,这个事情其实更加严重,哪怕他这位长宁伯亦无法承受得起。 “正该如此!堂堂的刑部尚书岂容宵小诬陷,此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吏部尚书李裕知道事关朝廷权威和尊严,当即亦是明确表态。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亦是反应过来,而今可不仅仅是钱家血案的凶手,更是要揪出那股构陷堂堂朝廷重臣的势力。 这…… 会昌侯孙铭感受到皇帝的强烈意志,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他的意料,甚至都已经不再是他所能承受的灾难。一旦证实跟他相关,那么他们伫立几十年的会昌侯府恐怕要葬送在他的手里。 若是早知如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淌这一趟浑水。 “不说话了?既然如此,继续审吧!”朱祐樘看到跳出来阻止的长宁伯不吭声,当即便淡淡地吩咐。 宋澄感受到朱祐樘在身后的强有力的支持,便是进行表态:“既然会昌侯不肯招认,那么只好提审孙掌柜了!” 其实就在朱祐樘前往府衙后宅休息的时候,宋澄便已经下令查抄昌盛当铺,刚刚的当票和地契正是从昌盛当铺搜出来的。 正是这时,一个八字胡的小老头被押上公堂。 “我家老爷乃会昌侯,昌隆当铺还有长宁伯和瑞安伯的干股,你们顺天府凭什么查封我们当铺?”孙掌柜甩开两个捕快,显得愤愤地抖出后台。 混蛋! 周彧和王源听到孙掌柜竟然主动供出自己,让皇帝知道他们有昌盛当铺的干股,顿时只感到背脊一阵发凉。 这个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再是瓜分蛋糕,而是分分钟要掉脑袋了。 “大人,人已经带到!”徐推官上前,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 正准备继续叫嚣的孙掌柜突然一愣,显得十分欣喜地道:“老爷,你原来在这里啊!” “跪下!”赵大眼看到孙掌柜仍旧站立,当即便是呵斥道。 啊?陛下? 孙掌柜发现宋澄所坐的位置不对,只是扭头望向公堂正中央的时候,一张老脸竟然洋溢着满满的惊喜。 “跪下!”徐推官正要上前,突然不由得一愣。 孙掌柜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却是扑通跪在地上道:“陛下,童……童生孙忠今能见得陛下,虽死无憾矣!呜呜……” 咦? 堂上的众人看到孙忠这般强烈的反应,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然他们见过一些官员见到皇帝显得十分感动,但看到孙忠感动到直接哭泣还真的挺罕见,当然亦不排除此人是演技在线。 朱祐樘看到这个八字胡小老头如此大的反应,亦是颇为稀奇,隐隐觉得这个人的激动并不像是装的。 宋澄并没有忘记自己使命,当即便进行问案:“孙掌柜,你应该知晓昌盛当铺谋取钱富的全部计划吧?” “我……”孙掌柜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吞吞吐吐起来。 宋澄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进行发难:“皇帝今日在此旁听,你是想要犯欺君之罪,做不忠之民吗?” “不,我孙忠乃大明一等一的忠民!”孙忠很是肯定地回应。 宋澄将孙忠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淡淡地道:“那就将你知道的通通说出来,做大明的忠民!” “是……是我家老爷想要谋夺钱富的地契,只是我负责向钱富推荐新地皮,让他不断用地契抵押,其他我一概不知啊!”孙忠伸手指向会昌侯孙铭,当即便将事情的始末抖了出来。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由得一愣,这个八字胡小老头竟然这样就将自己的主子给卖了,还真不能小窥皇帝的影响力啊。 完了! 会昌侯孙铭看到这个忠心的心腹竟然是最大的叛徒,竟然如此轻易便供出来自己,顿时直感到五雷轰顶。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五章 青天落刀,侯爷后盾(月票1) 顺天府公堂,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孙铭,这个顶着会昌侯光芒的中年清瘦男子。 由于明朝吸取汉唐外戚之祸的历史教训,对外戚势力作了诸多的抑制措施,除掉开国功勋徐达外,唯有会昌侯一脉的孙继宗达到显贵的地位。 孙继宗在作为小公爷的时候便担任锦衣卫指挥使,虽然因为身份的关系降为锦衣卫佥事,但亦是锦衣卫的高层人员。 夺门之变后,他因功直接晋升为会昌侯,更是指染京营的军权,而几个弟弟在锦衣卫中担任要职,而儿子孙铭更是出任锦衣卫指挥使。 除此之外,子、婿、家仆等四十三人乞加恩宠,而十七位家仆进入京营担任军职。 那个时候的会昌侯府,在京城可谓是风光无二,亦是勋贵群体中耀眼的存在,更是有明以来最显贵的戚勋。 只是孙继宗这才过世几年,结果孙继宗的嫡孙孙铭竟然犯下了如此大的过错,而今可让会昌侯府自此消灭。 其实这种事情亦不能全怨会昌侯,毕竟钱贵手里的地契着实太诱人了,足足几十万两让人很难不动心。 要怪只能怪几十万两过于诱人,偏偏遇上擅于抽丝剥茧的顺天府尹宋澄,还有一位并不昏君的帝王弘治,致使孙铭图谋钱贵家财的计划败露。 此时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孙铭身上,而孙铭及会昌侯府面临着一场真正的浩劫。 宋澄早已经怀疑会昌侯孙铭,而今由孙掌柜指证,当即便望向孙铭:“会昌侯,还请站到公堂中来!” 孙铭默默地叹息一声,却是知道自己已经是避无可避,伸手捋了一下自己漂亮的长胡,便站到公堂中央。 由于身份的关系,他自然不需要跪拜这小小的顺天府尹,但需要接受有皇帝撑腰的顺天府尹审问。 周彧和王源暗暗交换一个眼色,只希望孙铭能够遵守诺言,千万别让这个案子涉及到他们两位伯爵。 宋澄的脸上仍旧不见丝毫的表情,显得公事公办地审问:“会昌侯,你的家仆指证你通过昌盛当铺谋夺钱富的地契,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屏息凝神地望向孙铭,致使整个公堂都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情绪。 “不错!”孙铭怒目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心腹孙掌柜,在一番权衡后,便索性直接承认这个事情。 “啊?真的是会昌侯?” “好好的侯爷怎么会干出这种事?” “足足几十万两,侯爷也得动心啊!” “太不可思议了,会昌侯是要被问斩吧?” …… 堂下的百姓听到会昌侯孙铭竟然承认自己的罪行,顿时像是炸了窝般,便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猜测是一回事,而今证实又是另一回事,堂堂的侯爷竟然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当即刷新了很多人的认知。 只是“颜渊命短,殊非凶恶之徒;盗跖年长,岂是善良之辈”才是真正的世道,又是谁能说公侯不能是大恶之人呢? 终究是贫穷限制了他们的野心,他们对每顿饭吃上大鱼大肉便心满意足,但堂堂的公侯自然不可能仅是这点眼界,毕竟那里可是足足几十万两白银。 只是有一个问题同样摆到大家的面前,作为皇亲国戚的会昌侯犯下如此重的罪行,将会得到什么样的判罚呢? 虽然前面已经有庆云侯问斩的先例,但那一次涉及的是谋反大罪,但现在会昌侯仅仅只是屠杀一介商贾之家。 肃静! 宋澄听到堂下吵吵嚷嚷的声音,当即便一拍惊堂木。 威——武! 十二名手持水火木长棍的衙差今日显得格外的精神,用手中的水火木长棍捣着前面的青砖,嘴里整齐地喊着威武之声。 堂下的百姓意识到破坏了公堂秩序,加上上面还坐着皇帝,顿时急忙纷纷闭上嘴巴,静观接下来的案情判决。 宋澄清楚地知晓会昌侯只是承认谋取钱富的地契,便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孙铎前去屠杀钱富满门,可是受你指派!” 公堂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纷纷聚集到孙铭身上,这将是决定孙铭罪行的问题。 “不是,这都是我自己的主意!”孙铎听到这个问话,当即站出来一力承担。 果然! 吏部尚书李裕看到孙铎跳出来,顿时轻轻地摇头。 其实明眼人都知晓这必定是受会昌侯指派,毕竟不屠杀钱富全家的话,质押在昌盛当铺的地契便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落到会昌侯之手。 朱祐樘一直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对这个结果亦早有了预判,却是知道权贵从来都不缺挡在自己前面的替死鬼。 孙铭望了一眼自己的弟弟,显得语出惊人地道:“不错,正是本侯指责孙铎干的!只有钱富一死,让我弟弟取回钱富手中的当票和地契,本侯才能顺理成章地将钱富的地契变为自己所有!” 若是没有种种意外,年前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的话,武昌侯府将会一举超过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成为最强的存在。 啊? 在场的众人不由得愣住了,万万没有想到会昌侯竟然如此干净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可是灭门的大罪啊。 虽然大家都已经猜到孙铎必定是受会昌侯所指使,但他若是百般狡辩,这个案子没准会陷入僵局。 只要孙铎坚持是自己干的,而宋澄找不到有力的证据,那么孙铎还真有可能揽下全部罪行。 当然,在此期间还要接受顺天府衙等衙门的层层盘问,还有肉体上的伤害,这要看他们能否扛得住这种伤害了。 宋澄同样没有想到孙铭如此干净利落地承认罪行,以致自己所准备的后手都不需要用了,便继续审问:“会昌侯,是谁花钱雇佣北帮帮主独眼虎到东升客栈追杀钱小姐,事败后为何让北帮帮主独眼虎反咬是受刑部尚书杜铭指使?” 咦?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的脸色当即严肃起来,却是知道这是最关键的问题,亦是他们皇帝此行的真正目的。 堂堂的刑部尚书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而今遭到如此蓄意的构陷,简直是对大明朝廷的一种挑衅。 “这全都是本侯的主意!只是此次之所以构陷杜铭,并非本侯要针对朝廷,而是本侯跟杜铭的一段私怨!”孙铭继续揽下这个罪名,亦是进行解释。 私怨? 吏部尚书李裕和户部尚书李嗣不由得面面相觑,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朱祐樘一直十分从容淡定地旁观,只是听到孙铭的这个供词后,便是认真地审讯这位留着长胡的清瘦中年男子。 由于接触得不多,故而他对孙铭并不了解。 只是自己刚刚继位要夺取十二营兵权的时候,这位会昌侯主动归还,足见这个人做事稳重且懂得趋利避害。 现在说因为私怨而要构陷刑部尚书杜铭,自己的第一个反应却是并不可信。 宋澄发现事情跟自己所预想的不太一样,但还是进行追问:“伱跟杜尚书有何仇恨?” “杜铭在任刑部侍郎期间协助处理本侯跟定国公的土地纠纷,那块地明明是我会昌侯府先占且已经耕种,结果他偏帮定国公府!” “仅此而已?” “这个理由还不够充足吗?” 宋澄听到事情的始末,虽然有所怀疑,但亦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朱祐樘重新端起茶盏,心里却是暗自一叹。 虽然他不明白孙铭为何这般轻易招认一切罪行,但觉得这并不是全部真相,孙铭更像是要迅速平息这个事端,甚至是要包庇后面真正的幕后黑手。 从整个事情的布局来看,除了会昌侯府外,必定还有另一股势力参与其中。 宋澄知道案情审到这里已经足够了,其实他的职责查出钱府灭门的凶手,至于是谁嫁祸给刑部尚书杜铭则已经涉及朝堂争斗。 坐在小桌奋笔疾书的书吏将供词送到会昌侯面前,会昌侯孙铭看到一眼,亦是十分干脆地按下了自己的手指印。 咦? 吏部尚书李裕和户部尚书李嗣看到孙铭脸上竟然没有恐惧之色,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不说这帮养尊处优的勋贵,哪怕他们这帮经历十年寒窗的文官,在面对随之而来的死亡都是极力求生。 正是如此,以致他们不得不怀疑这个事情或许没有表面这般简单,甚至有可能会出现重大的变数,譬如皇帝…… 吏部尚书李裕想深了一层,突然间寒毛炸立,显得惊恐地望向四周,却是已经开始提防着会不会出现刺客。 “陛下,会昌侯已经招供,请陛下过目!”宋澄看到供状无误后,便将供状呈给朱祐樘。 朱祐樘一直在旁观自然知晓孙铭招供的事情,便是淡淡地询问:“按律如何判决?” “回禀陛下,按律当削爵为民,斩立决!”宋澄的脸上没有丝毫波动,当即如实汇报。 朱祐樘望向堂中的会昌侯孙铭,便淡淡地询问:“会昌侯,这当真是全部实情吗?” “回禀陛下,臣确实已经触犯律法,有负圣眷!”孙铭选择跪了下来,显得自责地回应。 朱祐樘知道孙铭恐怕不会供出构陷刑部尚书杜铭的人,亦是懒得继续废话,对宋澄便是轻轻地挥手。 既然杜铭已经招供,那么按律判决即可。 至于幕后的主使是谁,又是哪股势力在跟自己对着干,接下来交给东厂和锦衣卫慢慢进行调查即可。 宋澄看到朱祐樘没有包庇会昌侯,而今会昌侯已经签字画押,那么自己便做大明第一个宣斩公侯的人。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宋澄身上,却是知晓接下来将是案子的宣判时刻。 宋澄坐回到公案前,当即一拍惊堂木沉声宣判:“按大明律,凡谋杀人,斩。会昌侯孙铭图谋富商钱贵所拥有的地契,设计诱其入局,于弘治元年十二月三十日傍晚派遣其弟孙铎前往钱府行灭门之举,共计杀害十七人,今本府尹正式宣判,会昌侯孙铭当斩,判处斩立决!” 随着宣判落下,堂下的百姓发现事情已经结束,但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毕竟堂堂的公侯,而今因为屠杀一个富商之家,却是要送上断头台。 正是这时,一个年轻人匆匆而来。 原本是被锦衣卫拦在外面,只是随着那个年轻人亮出一物,锦衣卫选择了放行。 “陛下,我会昌侯府丹书铁券在此,还请恕我爹一死。”孙臬来到堂上跪下,当即将手中之物亮出来道。 啊? 吏部尚书李裕原本提防着刺客,而今看到此物出现,在震惊之余亦有恍然大悟。 华夏最早的丹书铁券,是由汉高祖刘邦开创的。当时汉朝刚刚建立,刘邦为了笼络这些功臣,“以铁为契,以丹书之”,在“铁券”上写下了皇帝和功臣之间的誓言。然后将铁券从中剖开,一部分赐给功臣,另一部分放在太庙当中,妥善保存。 刘邦当时制作的丹书铁券并没有免死的功能,只是一种加官进爵封侯的凭证,有点像一份荣誉证书。 作为功臣,你的后代靠着这一份铁券,能够永久性地在汉朝领钱做官。 随着历史的发展,铁券上的誓言,涉及范围也开始越来越大。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单纯的可以给你发钱赠官,但到了南北朝时期,铁券的功能进一步提升,终于有了免死的功能。 明太祖朱元璋在登基之后,自然是要大封功臣。 在大封功臣的同时,他还发出去三十四枚丹书铁券,并承诺拥有这些铁券的功臣,有免除死罪的权利。 由于谋反之罪不能免死,故而在朱元璋诛杀功臣的时候,这些手持铁券的功臣只能乖乖伸出脖子被斩。 不过在靖难成功之时,虽然魏国公徐辉祖成为了朱棣的眼中钉,而且还公开继续反对朱棣“篡位”。 朱棣面对魏国公的丹书铁券,却是只能承认铁券的功效,仅是除去徐辉祖的俸禄和爵位,对徐家其他人则选择继续厚待。 现在会昌侯拥有英宗颁发的丹书铁券,而孙铭此次并不是谋反,按理自然是可以免死,而这亦是孙铭能一直有恃无恐的底牌。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七章 以铁为契,帝陷两难 随着丹书铁券亮出,全场哗然。 原本都以为会昌侯孙铭是要被问斩,但谁都没有想到会昌侯府竟然有免死金牌,让事情再度峰回路转。 只是有人亦是反应过来,会昌侯府确实拥有免死金牌。 事情自然离不开第一任会昌侯孙继铭,当年会昌侯孙继宗在夺门之变中有功,因功进侯爵。 由于孙太后的关系,英宗对孙继宗加号“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功臣”,特进光禄大夫、柱国,赐丹书铁券。 跟石亨等人相比,这一份礼遇是独一份的,甚至有很明显的偏袒性。只是丹书铁券确实是英宗御赐,自然拥有权威性。 “不对!” 正是这时,吏部尚书李裕突然站出来。 众人纷纷扭头望向这位吏部尚书,眼睛充满困惑。 却不等朱祐樘询问,长宁伯周彧带着几分不屑地反问:“李尚书,有何不对?英宗皇帝御赐会昌侯府丹书铁券一事,你们或许不清楚,但在京城的勋贵圈子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堂下的百姓其实并不知晓,但听着长宁伯这么信誓旦旦地说出来,却不太相信会昌侯府伪造丹书铁券。 “可否一观!”吏部尚书李裕站出来朝朱祐樘施予一礼,便向孙臬提出要求。 孙臬抬眼望了一下父亲,看到父亲没有制止的意思,便倨傲地向李裕展示自家的丹书铁券。 铁券状如卷瓦,刻字画栏,由于用金水填字,故而正面透着一种别样的贵气。由于是各持一半,故而这里其实仅有下半部。 按正常的格式,上半部是要镌刻赐券日期、赐予对象的姓名、官爵、邑地,以及被赐者的功勋业绩;下半部则是皇帝给予被赐者的特权,还有便是皇帝的誓言。 现在这面丹书铁券呈现的是英宗的誓言,还有就是英宗给予郯国公孙继宗的免死特权——“予免二死,子免一死”。 虽然已经过去三十余年,但保存得很完整,金字是清晰可见。 李裕的脸上突然露出兴奋之色,指着铁券上面的携刻:“陛下,此铁券记载得清清楚楚:‘予免二死,子免一死’。这份丹书铁券既是郯国公所得,那便免郯国公二死,郯国公之子孙琏一死,故此券至今失效!” 此话一出,户部尚书李嗣等人纷纷反应过来,脸上不由得绽放出喜色。 跟魏国公所持可保子孙后代的丹书铁券不同,而今孙继宗所建的军功并不值得大书特书,故而英宗给予普通铁券可谓是厚赐。 只是普通的铁券的制式是“予免二死,子免一死”,虽然孙铭是从孙继宗手里继爵,但他的身份是孙继宗的嫡孙。 正是如此,这份丹书铁券虽然完整地保存下来,但却根本不能保孙铭一命。 “不错,这份丹书铁券已经失效了!” “对啊,只保他爷爷跟父亲,与他这个孙子何干?” “搞了半天,俺差点给他给骗了,真的不该保啊!” …… 堂下的百姓听到李裕的话后,眼睛顿时纷纷亮起,亦是意识到这份丹书铁券存在破绽,便是兴奋地附和起来。 虽然他们跟会昌侯无怨无仇,跟钱富没有任何瓜葛,但能够看到正义得到宣扬无疑是人生一大快事。 现在事情再度峰回路转,而今孙铭拿出来的这份丹书铁券根本不能免死,那么自然还得被推上断头台。 “李尚书,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正当大家处于兴奋状态的时候,跟随而来的小老头突然站了出来道。 此话一出,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这个小老头身上。 这个小老头的胡须皆白,皮肤白皙,已经年过六旬的模样,但整个人的精神状况保持得很好,特别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李裕认得这位是孙继宗的大儿子孙瓒,由于是庶出的关系,所以会昌侯的爵位由嫡系继承,便轻瞥一眼道:“孙瓒,愿闻其详!”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上下打量这个孙家人,隐隐间觉得事情恐生变数。 从刚刚孙铭干净利落的认罪,再到这面丹书铁券的出现,这帮人不可能不知晓这份铁券的局限性。 正是如此,从这个小老头的言谈举止来看,事情恐怕是另有说法,不然会昌侯不太可能至于都如此有恃无恐。 会昌侯孙铭虽然已经跪在堂上,但此刻的眼睛闪过一抹傲然。 人人都认为他刚刚是自寻死路,却不知自己的爷爷和父亲留下的不仅仅是爵位和财富,还有这面免死金牌。 孙瓒向朱祐樘见礼后,便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道:“因铭儿幼时顽劣!我会昌侯府在得到英宗皇帝厚赐之时,我父亲和弟弟一起进宫面见英宗皇帝,当时孝恭孙皇后亦在场,允家父、弟弟和孙铭各免一死!” 啊?祖孙三代各一死? 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在场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 若事情真如孙瓒所说的这般,那么这一面丹书铁券还能用在孙铭身上,孙铭自然是能够避过一死。 一念至此,大家刚刚兴奋的心情荡然无存,显得茫然地望向宋澄和宋澄身后的皇帝。 宋澄的眉头微蹙,当即便板起脸:“以铁为契,以丹书之。今自然以上面记载的内容为凭证,岂可佐加昔日旧语,故此铁券已失效!”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竟敢蔑视英宗皇帝和孝恭孙皇后,该当何罪?”孙瓒伸手指向宋澄,便是厉声指责道。 跪在地上的会昌侯孙铭心里顿时一慌,而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这份铁券确实有一个破绽,虽然当年英宗皇帝是同意了,但终究是没有正式更换一份明文的丹书铁券。 如果现在的皇帝不承认当年的事情,甚至不承认英宗皇帝口头所说的旨意,那么他这一颗脑袋恐怕是保不住了。 宋澄的面容不改,显得针锋相对:“本府尹并没有不敬英宗皇帝和孝恭皇后之意,只是铁券当‘以铁为契,以丹书之’,自然是要以上面所书为准,焉可加以口述之语?且时间久远,你的话又何以为凭?” “你这个无知狂徒,简直在这里胡搅蛮缠!陛下,此事并非是我们会昌侯府杜撰,宫廷必有所载,还请核查!”孙瓒对宋澄进行指责,而后向朱祐樘进行请求道。 朱祐樘一直观察孙瓒的言行举止,却是知道这个事情应该是真的。 毕竟在这种事情欺骗,所承受的代价太大,自己真要查实亦是不难。只是宋澄同样有道理,一切还得以丹书铁券为准。 只是作为帝王,需要重点考虑的并不是公义和个人喜恶,而是自己的皇权,故而并不能轻易推翻英宗皇帝的口头诺言。 宋澄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亦是不怕得罪会昌侯道:“陛下,既是铁券抵死,便以铁券镌刻为准。今是‘予免二死,子免一死’,故铁券失效,臣请旨对会昌侯斩立决!” “宋府尹,你如此颠倒是非置我会昌侯府于死地,究竟是何居心?”孙瓒气得胡子炸立,显得口沫横飞地质问。 宋澄的眼神十分坚定,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本府尹只认天理昭昭!会昌侯灭钱府满门十七条人命自当偿命,此铁券并不有免死之列,自当斩立决!” “英宗皇帝和孝恭皇后的话不作数,你是要陷陛下于不孝吗?”孙瓒是一个懂得政治斗争的人,当即便上高度道。 咦? 吏部尚书李裕听到这个质问,亦是突然意识到还真不要轻易斩了会昌侯。 虽然英宗皇帝早已经驾崩,但当今皇帝的皇位终究源于英宗,若陛下不承认英宗皇帝的口头承诺,很可能是要落得一个不孝的骂名。 一旦这个骂名落到了地方,没准将来会成为地方藩王起事的口号,特别朱祐樘的兄弟确实有点多。 宋澄知道有些罪行不可承受,便进行解释:“本府尹没有此意,而是以丹书铁券就事论事,会昌侯当斩!唯有律法严明,方能令天下百姓畏法、顺法!” 两个人在这公堂上我来我往,唇枪舌剑几个回合,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陛下,臣以为可以将会昌侯暂行关押,待查实再论处!”户部尚书李嗣知道这种争执没有意义,便站出来进行提议道。 一直不吭声的工部尚书贾俊等人知道案子已经上升了高度,特别现在皇帝其实是进退两难,便是纷纷站出来附和。 朱祐樘知道不能直接无视丹书铁券的存在,而今最佳的应对策略是拖延,当即便同意:“准奏!” 会昌侯孙铭的眉头微蹙,只是心知压根躲不过这场牢狱之狱,毕竟他所持的丹书铁券确实是有瑕疵。 宋澄虽然很想当场将会昌侯绳之以法,只是事情涉及皇家所颁发的丹书铁券,而今将会昌侯收监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了。 “摆驾,回宫!” 刘瑾发现朱祐樘投过来一道目光,当即便扯长声音喊起来。 “臣等恭送陛下!”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朱祐樘要离开,当即纷纷下跪。 “草民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堂下的百姓庆幸自己有生之年能见到皇帝,同样纷纷跪送道。 今天这个案子可谓是一波三折,初时以为凶手是刑部尚书杜铭,接着查证是会昌侯孙铭所为,结果孙铭竟然拿出了丹书铁券。 此时此刻,乌云再度散去,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跪地的百姓身上,而代表皇家色彩的明黄色显得格外刺眼。 身穿三品官服的顺天府尹宋澄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自己的请求:“陛下,会昌侯之罪,罪不容恕。今丹书铁券并无免孙铭之死,请务必斩会昌侯!” 这个声音很洪亮,以致孙瓒等会昌侯府的人纷纷瞪目望向宋澄,而孙瓒的眼睛更是闪过了一抹杀机。 朱祐樘自然不会搭理宋澄的请求,却是装着没有听到般,便径直走向大门,然后登上侯在顺天府大门外的金辂。 他何尝不想斩会昌侯,但丹书铁券关系到皇家的信誉,更是关系到他的孝名。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处理这个事情亦要谨慎。 虽然此次是皇帝出宫,但顺天府衙跟紫禁城的北门并不远,故而便没有过于扰民,仅仅穿过两条街便回到了大内。 弘治二年的正月,注定是一个热闹的月份。 原本钱府灭门血案便受到北京城百姓的广范关注,而今堂堂的皇帝竟然出宫旁听,致使整个北京城的百姓都在谈论着这个事情。 只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何况还是大明都城。 顺天府这起案子在当天便传遍北京城的大街小巷,只是会昌侯的案子远远没有大家所想的那般简单,风波骤然生起。 “如此的恶行,不斩会昌侯天理难容!” “依我看,终究是皇亲国戚,陛下当然是要包庇!” “要我说,宫廷记载定然是借口,我看这个事情都是提前商量好的!” …… 对会昌侯案子的处置,很多读书人却是纷纷剑指朱祐樘,认为朱祐樘是设法包庇大奸大恶的会昌侯孙铭。 “英宗皇帝和恭孙皇后都应允,自然可免一死!” “大明以孝治天下,皇帝若斩会昌侯便是不孝!” “若是口头之诺,但既是英宗皇帝之言,子孙自当遵循!” …… 只是同样的案子,很多人却是纷纷维持丹书铁券的地位,若是朱祐樘斩了会昌侯那便是不孝的做法。 在京城的舆情中,不论朱祐樘选择哪一种做法,都注定是要遭人诟病,包庇大奸大恶和不孝必选其一。 世事便是如此的离奇,明明朱祐樘每件事都考虑着百姓的利益得失,但他在京城读书人群体中的名声却是呈下滑趋势。 就在当晚,有关宫廷记载的事情有了眉目。 “陛下,卑职已经查实!”郭镛今天刚刚回来便率领司礼监的所有太监进行查找,现在终于是有了成果。 朱祐樘知道该来终究会来,便淡淡地询问:“如何?” “此事确有记载,而英宗当时确实是应允,请陛下过目!”郭镛暗叹一声,便将相应的记录上呈。 朱祐樘接过宫廷记录,在看到上面相关的记载后,不由得暗自一叹。 虽然他早已经猜到是这么一个结果,但得知事情真如会昌侯府的人所说,便是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困局之中。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八章 曲十八拍,春雪元宵 不等朱祐樘准备如何处置会昌侯,元宵节假期便已经开启。 春节假期仅是大年三十到年初五,只是在朱棣的诏令中,明朝元宵节假期则从正月十一日到二十日。 朱祐樘知道有些事情不需要操之过急,就像你丢在家里的东西苦苦寻找无果,但你不刻意寻找可能突然就出现了。 即便作为高高在上的皇帝,其实亦会向往假期,何况此次的元宵假期足足有十日。 由于太液池仍旧还不能垂钓,而没有奏疏送来,故而朱祐樘在假期通常都不会前往西苑,而是留在紫禁城。 乾清宫,一大片灯火璀璨。 即便名义上仅仅只有一个主人居住,但这座规模最大的四合院显得井然有序,亦像是一方小世界般。 每时每刻都有一帮太监和宫女围着这座宫殿的主人忙碌,像东暖阁的灯火有着四盏,而每盏都有宫女在这里看守。 朱祐樘很喜欢这种光亮的环境,跟往常一般,正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最新的情报。 虽然会昌侯扛下了这一切,但在最初的几天时间里,有关朝廷要修建北京外城的消息几乎是绝密消息,会昌侯其实不可能在第一时间知晓。 在这件事情诞生一个疑问:钱富的消息来源于会昌侯,那么会昌侯的消息又是谁提供的呢? 从会昌侯能迅速布局猎杀钱富,加上刺杀钱小姐落空又能即刻设计陷害刑部尚书杜铭,无不证明有着另一股势力掺和其中。 虽然明朝一直都是推行君君臣臣的儒学思想,很多人都不会相信皇帝会遭到臣子或奴婢的黑手,但如果不是受外部世界的冲击,光绪帝同样仅仅只是病死。 没有? 朱祐樘看到东厂和锦衣卫调查会昌侯府后的结果,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 虽然后世将锦衣卫和东厂说得神乎其神,只是这么长时间接触下来,给自己的感觉永远都是中规中矩。 两个衙门都没有出现重大错误,但亦没有什么惊喜,而今让他们去摸查会昌侯府却是再度失望而归。 只是并不是全无收益,像在钱富所低价买入的几处城郊大宅中,其中一间大宅是属于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 若说钱富都已经知晓消息,马文升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所以马文升出售宅子恐怕是帮着诱使钱富将更多的地契抵押给昌盛当铺。 灯火摇曳,东暖阁还维持地暖,而铜炉冒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门轻轻被推开,一个漂亮的少女抬腿迈过门槛。 少女是红色主格调的宫廷服饰,已经盘着妇人头饰,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很是灵动,一张十分精致的脸,小巧的身形却有着十足的女人本钱。 在她进来的这一刻,守在灯下的四个漂亮宫女似乎都黯然褪色,而这里似乎是多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来人正是九嫔之一的林琪琪,自从那夜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后,她已经是真正被这位天底下最有权势的男人征服了。 今天得到了好签,她其实是第一次来到东暖阁,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好奇,心脏更是紧张地砰砰跳动。 日思,夜想,终是得见。 朱祐樘不是一个容易受到外界所影响的人,手里持着一支狼毫笔,笔尖醮了一点墨汁,便是写下“反客为主,浑水摸鱼”。 正当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的鼻间突然嗅到一阵如兰似的芳香,扭头便看到刚刚沐浴过来的九嫔之一林琪琪。 或许林琪琪的身形在众妃嫔中最娇小,自己在欺负这个少女时到最后还会哭,反倒更有一种属于男人的那种成就感。 “臣妾见过陛下!”林琪琪的俏脸显得十分兴奋的模样,对朱祐樘已经产生深厚的好奇,刚刚忍不住瞧朱祐樘在写什么字,而今便规规矩矩地施礼。 或者是经过朱祐樘的滋润,而今林琪琪不仅拥有着一张绝美的容颜,浑身亦是多了女性诱人的曲线。 按宫廷现行的规矩,若被抽中的嫔妃都要前来乾清宫侍寝,不过她们可以提前过来东暖阁,亦可以在就寝时刻直接到龙床躺着。 女人终究是性感的动物,而林琪琪更是从小醉心于诗词歌赋的才女,故而亦想要真正走进朱祐樘的生活。 朱祐樘发现这个女人所穿的红衣主格调宫廷服很好看,便直接招呼起来:“充媛,既然这么早,先替朕研墨吧?” “陛下,你写这个反客为主和浑水摸鱼是何意?”林琪琪应了一声,便指着刚刚落在纸上的几个大字道。 朱祐樘看着仅仅只是剩下几份不重要的情报,而明天自己亦是没有工作,却是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 林琪琪的身材娇小,亦是一种逆来顺受的性子,被朱祐樘突然这么一拉,便落到了朱祐樘的怀中,自己的心脏突然砰砰地强烈跳动。 “真香!” 朱祐樘将她抱到怀中,闻着这个少女身上的味道,亦是不由得称赞。 林琪琪的俏脸微红,只是女为悦己者容,想到早前的一番打扮,心里亦是美滋滋的。 “反客为主和浑水摸鱼在政务上自然是谋略,但落在今晚,自然是风月了!”朱祐樘很喜欢这个总是含羞的小女人,却是突然望向她胸前的绳结。 林琪琪的衣服并不算多,而今像是被看透一般,俏脸和耳根子微红道:“陛下,不正经!” “朕所说的风月是吟诗作对,爱嫔想哪里去了?充媛,元宵节将至,你作诗一首如何?”朱祐樘并不是一个猴急的人,却是慢慢培养着两人的感情。 “臣妾不敢献丑,都是难登大雅之堂的诗词!”林琪琪并不是一个喜欢出风头的女人,便谦虚地道。 朱祐樘其实对一般的作品确实没太大的兴趣,便是进行提议:“那朕便不为难你,你就写一写辛弃疾的青玉案吧!” 虽然元宵的诗词有很多,但他愿意将这一首称为最佳。 “陛下知道辛弃疾?”林琪琪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显得惊讶地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满脸惊讶的少女,反倒失笑道:“你这话多新鲜,朕在小学……小时候就知道他了,这青玉案更是滚瓜烂熟!” 诗词终究是华夏的文化瑰宝,故而在后世的九年义务教育中,几乎是人人都懂得背诵,其中的名篇更是深深烙在脑海中一般。 至于辛弃疾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真正文武双全的华夏男儿,却不是现在只懂得一些兵法便被吹上天的大明文官所能比拟。 “不信!”林琪琪仍旧怀疑,毕竟哪怕很多厉害的读书人都未必知晓。 朱祐樘恋恋不舍地放开这个女人,便是指了指桌面上的纸道:“你写,朕给你念!” “好!”林琪琪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让皇帝下不了台,但看到朱祐樘自信满满,亦是拿起了旁边的笔。 今晚值班的是刘瑾,刘瑾看着这里有火花出现,亦是默默地退出几步。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咦? 林琪琪听到朱祐樘念出了《青玉案》的第一句,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了这么一字。 终究是从小寄情于书海的女子,落笔时的线条轻盈曼妙,而字体涵蕴温柔,整个人更是多了一种书香之气。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朱祐樘来到林琪琪的身边,看着她灵动的笔尖道。 林琪琪在行笔之时,听到这完整的上阕,娇躯微微轻颤。心里已经十分清楚一件事情,自己这位皇帝相公拥有着非同一般的才情。 词句柔美,以致整个东暖阁显得格外的安静,只剩下林琪琪笔尖触纸的沙沙作响。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朱祐樘看着林琪琪所写的字,却是知道能将字写得这么好的少女,其才情必定不会太差,没准真有一首能让自己喜欢的元宵诗词。 林琪琪在写到“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时候,像是被勾勒了一层心事般。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朱祐樘念完最后一句,只是人已经来到了林琪琪的身后,从后面伸手抓住了林琪琪的手。 这一幕被刘瑾看见,却是很识相地开始减少烛火,同时屏退一些不相干的人。 林琪琪的手突然被抓住,心脏终究砰砰地跳动,只是看着这只手带着自己的手写下最后一句,却是有一种找到了归宿的感觉。 作为从小喜欢读书的少女,自然是有过彷徨,亦有过迷茫,对于那个他更是“众里寻他千百度”。 只是在今晚,她却是知道“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亦或者就在自己的身后。 诗词已成,但加了一只手后,后面的字明显变得潦草。 “充媛,你身子真香!”朱祐樘从后面紧紧抱住了这个香喷喷的少女,显得由衷地感慨。 林琪琪心中暗喜,却是突然困惑地道:“你后面什么东西这么硬!” 咳…… 刘瑾看到战事已经展开,当即咳嗽一声,便将其他人员全部打发离开。 林琪琪终究已经是作他人妇,在转过身子的时候,便已经反应了过来。一番纠缠之后,便是默默地蹲了下去。 东暖阁原本是皇帝处理政务的地方,但自从建成养心殿便不在这里办公,而今晚被朱祐樘用作他用。 其实倒不是朱祐樘胡来,而是在一番辛勤付出未果后,他亦是找来了相师,而诞生之地被指向了东暖阁。 若不是担心被后世取笑自己堂堂穿越者被江湖术士所骗,他都想要将东暖阁改为寝室,如今在这里欺负林琪琪算是折中之计了。 自从上次宠幸林琪琪后,朱祐樘突然喜欢上晚上唱唱曲,而那一些名曲无疑有着一种深深的魅力。 林琪琪很是迎合,更是被这个男人的才情所折服,而今晚响起的是《胡笳十八拍》。 “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两拍张弦兮弦欲绝,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伤今感晋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寻思涉历兮多艰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弥深。” “追思往日兮行李难,六拍悲来兮欲罢弹。” …… “陛下,还有两拍呢?” “先换个姿势吧!” …… “十八拍兮曲虽终,响有余兮思无穷。” 东暖阁果真是应景,而啪声不断,只是余兴未了,朱祐樘又是作了一个决定:“朕再送你一首词吧!” “好,臣妾……呜呜!”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擎苍,右牵黄……” …… 时近元宵佳节,乾清宫的上空悬挂着一轮明月。 那只花猫已经没有了踪迹,而正月的天气透着冰寒,唯有亮着灯火的东暖阁时而有着词曲传出来。 元宵节的清晨,北京城迎来了第一场春雪。 雄伟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与翩飞白雪,交织出一幅人间胜景。 皇宫的太监和宫女看到第一场春雪的出现,仿佛预示他们将迎来好日子般,显得格外的兴奋,甚至有人忍不住跑进了雪地里欢呼。 虽然现在是元宵假期,但朱祐樘其实并没有闲着。 在上次侦查会昌侯的案子中,其实有着一个重大的发现,那便是从昌盛当铺中抄出大量的京债,都是前往地方赴任的官员借据。 朱祐樘意识到大明官员贪腐最大的症结有可能不在地方,而是在这个京城中,甚至有人在他们刚刚入职便已经迫使他们前往地方捞钱。 春雪刚放晴,一帮太监正在宫道上沙沙地扫雪,一个身穿崭新二品的官员已经沿着宫道而来。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王都敬问圣安!”王越在外面抖掉身上的雪花才进来,而后恭恭敬敬地向朱祐樘行礼道。 朱祐樘在王越进来的时候,便已经放下手中的书卷,亦是认真地打量着这一位替大明建功立业的忠臣。 造化弄人,这是朱祐樘和王越的第一次正式相见,亦是后世被称为暴君杀相的真正合体。 (本章完)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君施雨露,臣起雷霆 王越跪在地上的时候,发现空气中突然间安静下来,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莫名的紧张,甚至能够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声。 从前年起复至今,他一直在地方上“为所欲为”,或许是过于远离王都,对皇权反倒没有太强的感觉。 只是现在真正来到这位天子面前,却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皇威,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其实是由眼前之人所掌控。 实质上,他可以说是当今天下对皇权感受最深的人。 当年,他作为威宁伯总制三边是何等的风光,结果仅仅因为一首被人故意曲解的诗,便被削爵谪居安陆,感受到了皇权的残暴无情。 在谪居安陆期间,亲眼看到胡大牛被黎光明和肖知县联手逼死,却是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奈及弱小。只是皇恩降下来的时候,他便可以堂而皇之地持刀斩官,亦是感受到皇权能让枯木逢春。 皇权如雷霆,如雨露,只是作为臣子只能解释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现在他虽然有了总理盐政的功绩,更是带领大明军队荡平了安南黎朝,但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其实不值一提。 东暖阁,檀香袅袅而起。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向王越降雷霆之怒,此刻对这位后世的名人更多是一种好奇。 他发现王越的身形虽然高大,但并不魁梧,浑身少了将军的那股肃杀之气,反倒更像一个铁骨铮铮的文人。 只是不管如何,正是眼前这个老头替自己斩掉盐弊,更是率领大明军队成功陆败黎朝,自己亦得心存感激。 朱祐樘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轻轻地抬手温和地道:“平身,赐座!” 咦? 刘瑾先是微微一愣,但旋即马上照办。 纵观满朝文武百官,能够得到这种礼侍的官员仅仅只有内阁首辅万安,但现在这位从地方归来的左都御史竟然受到陛下如此重视。 王越谢礼起身,亦是有一种受宠若惊。 他的心里其实一直有着一个疑问:他明明跟朱祐樘没有过接触,但自从这位天子登基后,自己不仅得到了复起,而且在地方上可以说是得到最强有力的支持。 且不说对一个谪居之人直接授予尚方宝剑,在扬州陷危之时,亦是这位天子及时安排汪直率领南京神机营前往支援。 现在自己重返京城,第一次面圣竟然得到赐座的待遇,让他不得不搜肚刨肚是因何能换来如此的圣眷。 刘瑾将一个凳子送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王卿,你这一年多辛苦了!”朱祐樘知道王越所做的事情并不容易,亦是开口嘉奖道。 王越听到皇帝亲口嘉奖,心里亦是一阵感动,便连忙起身表态:“陛下一心为民,臣自当赴汤蹈火,只是一点薄功不敢言苦!” “谪居古郢两年多,往事伤心无奈何。正是秋收欢乐事,不知盐政已成虎。可怜贫家欲食盐,百里之地信作闲。今日皇恩突然至,老迈持刀再少年。”朱祐樘最近重燃对诗词的兴趣,便将王越的旧作朗诵出来。 王越想到了那时的愤恨和决心,事情仿佛就在昨天一般。 只是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亦算是完成了那时的誓言,在盐政上作出了显著的功绩,更是在扬州完全一日屠百官的壮举。 王越不清楚天子此时所想,自然选择稳妥地谦虚道:“臣的拙作难登大雅之堂,让陛下见笑了!” “老迈持刀再少年,这句诗朕很喜欢!”朱祐樘若有所指地表态,而后话锋一转:“按说你立下如此军功怎么都该复爵,但你可知朕为何不这样做吗?” “臣不敢妄揣圣意!”王华隐隐猜到了朱祐樘的真正意图,但还是规规矩矩地表态。 朱祐樘知道授爵的情况需要有一个明确的说法,便一本正经地望向王越:“一旦给你复爵,按祖制文臣只能封伯爵,且不得预九卿事。即便朕是皇帝,但亦不好做有违祖制之事,所以只好先将你复爵的事情放一放,提拔你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陛下如此隆恩,臣唯有粉身碎骨报效陛下!”王越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此刻亦是感动地跪下来表态道。 按说,大明朝廷确实是欠他一个伯爵,这么多的军功不可能比王华差。 只是朱祐樘的出发点是不打破“不得预九卿事”的祖制,那么陛下不给他复爵便是恩赏,而不是过河拆桥的无情皇帝。 单以权势而论,若是复爵只能顶着一个伯爵的名头到边关出任总兵或巡抚,但现在他却是能够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身份留在京城,自然是后者的权势更大。 其实由自己来选,自己亦希望能够进入朝堂做事,而不是顶着一个伯爵在边关没准何时又被文官集团排挤。 若说早前还有可能出现不甘的情绪,但现在听到朱祐樘亲口说明不复爵的缘由,此刻的心里只有一种遇到伯乐的感激。 “王卿,朕其实还是希望你能持刀再少年,替大明斩掉那些蛀虫,跟朕一起开创一个真正的华夏盛世!”朱祐樘知道王越是一个心里装着百姓的文人,便认真地望向王越。 王越迎着朱祐樘的目光,亦同样意识到眼前的帝王拥有远大志向,亦是目光坚定地表达:“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瑾站在旁边目睹着这一幕,隐隐感觉弘治二年的朝堂将会变得很不一样。 “有王卿相助,朕亦不会再畏首畏尾了,先坐!”朱祐樘的心里亦是安定不少,当即便拿出一份早已经拟定的方案。 王越施礼入座,而后接过由刘瑾送来的一份企划书。 “都察院真要做事免不得遇到一些硬茬,亦需要更多的人手进行调查,所以朕决定给都察院增加人手,筹建隶属于都察院的搜查厅。搜查厅暂为五组,每个组长的级长定为千户一级,主要从征南有功的将士和武进士中征调,每组负责协助一名在京的都察院官员核查百官。”朱祐樘看到王越浏览自己的企划书,便将计划简单地说出来。 大明吏治腐化是由多种原因所造成,原本反腐的急先锋是锦衣卫和东厂,但这两个衙门早已经被渗透。 特别锦衣卫不仅有世袭的军官,武勋子弟和官二代不停地塞进来,致使真正干事的锦衣卫是越来越少,甚至他们还会将皇帝下令逮捕的官员当祖宗供着。 原本反腐最有功效的是西厂,但文官集团自然不允许这种恐怖的部门存在,最后连厂督汪直都险些身死。 朱祐樘在登基后,其实有想过对锦衣卫进行清理,亦有计划扶持王相,但奈何这终究不是,不是一两句话便能让锦衣卫脱胎换骨。 世袭、二代,还有早已经效忠于他们的人,甚至充斥着大量的眼线,压根不是换一个锦衣卫指挥使便能将问题解决。 解决问题最有效的方式是另起炉灶,西厂其实就是东厂的另一个灶,如今亦是可以由都察院的检查厅成为锦衣卫的另一个灶。 原本这个设想是很难实施,毕竟搜查厅终究是归文官所管辖,但王越的回归让这个事情亦有了可操作性。 一个敢于一日屠百官的人,自然亦可以磨刀砍向其他人的贪官污吏。 王越将企划书看得很快,只是突然认真地提醒:“陛下此举有让都察院拥兵之嫌呢!” “搜查厅满编不过一百多号人,且分成五组,所以谈不上拥兵!”朱祐樘知道从来没有将军官编入中央衙门的先例,便是淡淡地定性。 王越知道文官集团必定不希望出现一个强势的都察院,显得苦涩地提醒道:“陛下,不管是不是拥兵,此事恐怕阻力并不小。” “王卿多虑了,这点阻力不至于令朕让步,你只需等着人员到达即可!”朱祐樘轻轻地摇头,然后直接安排道:“听闻你在地方之时,你的孙儿王煜助你良多,还有你的义孙胡军亦是个可造之才,便由他们两人出任搜查厅第一组的副组长,助你监察百官吧!” “臣谢陛下隆恩!”王越没有想到陛下竟然有如此操作,亦是感激地施礼道。 若有自己孙子和胡军供驱使,不仅让自己做起事情来更加得心应手,而且算是给这两个后辈谋得好前程。 无论副组长是副千户还是百户,能够在都察院做事,身份和地位都不可能是地方上的军职所能比拟。 当然,最让他兴奋还是搜查厅的成立,只有拥有更多的得力干将才能做好事情,而不是作为光杆司令去找整个文官集团干架。 朱祐樘的本意还是让王越更好地替自己办事,便正式抛出一个难题道:“朕历来是赏罚分明!今都察院有了搜查厅,今后亦可以给你更大的人事权,但朕现在手里恰好有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需要你来处置!” “会昌侯的案子吗?”王越刚刚到京便听闻这个案子,当即便猜测道。 朱祐樘却是轻轻地摇头,而后将一份资料递给刘瑾:“在调查会昌侯案子的过程中,顺天府查抄了昌盛当铺,发现这间当铺一直以京债为主。在其中一本秘册上,虽然没有标明官员的姓名,但上面的数额触目惊心。” 京债,指的是京城中的高利贷者专门放债给在京候选或者即将上任的官吏的一种债务活动。因为其利息收入非常高,致使越来越多的权贵参与其中,亦呈现越来越火爆的趋势。 哪怕后世的科技公司都知道放贷最赚钱,何况还是如今的农耕社会,这京债简直就是京城的支柱产业。 “陛下,据臣所知,很多官员借京债赴任是常有之事!”王越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一本正经地提醒。 朱祐樘苦涩一笑,便直接道明实情:“若是一借便是几千两,你还以为这仅仅只是筹集路费这么简单吗?” “啊?怎么会这么多?”王越的眼睛不由得瞪起来,显得困惑地询问。 朱祐樘心里暗叹一声,便分享自己的调查结果:“经调查,这些借贷早已经不再局限于路费,而是主要用于行贿京城官员,亦或许是用于上贡。” 内卷,盛行于任何一个时代。 原本明朝官吏的选拔十分严格,且有一套完整的运行机制。只是一小拨官员为了谋前程,亦或者是为了保官,于是采用借京债的方式行贿。 负责核查百官的官员终究不是圣人,而是一个肉体凡胎,自然亦是希望得到好处。面对侯官送来的贿赂银,最终选择了收下,而后官员的选拔几乎都是向钱看。 其他地方官员看到选拔越来越不公平,亦是纷纷选择效仿,举借京债用于谋官,至于如何偿还自然是回到地方再设法搞钱。 正是如此,扬州才会出现了李之清这种位居肥缺的大贪,亦有越来越多的地方官员通过压榨百姓来偿还债务。 王越亦是暗暗心惊,不由愤愤地表态:“既然堕落到此等地步了?” “京债盛行,必毁吏治!朕原本想由东厂操持,但如今朕想要将此事交给你,望你能摸清所有的放债机构,朕要你一网打尽!”朱祐樘清楚地意识到京债的危害,亦是进行委托道。 王越再度感受到自身的责任重大,若说整治盐政是让百姓能吃低价盐,而今清除京债则是要让百姓免遭压榨。 即便原本怀揣着治国安邦崇高理想的官员,一旦陷入京债的泥潭中,却是只能铤而走险,选择贪污腐败这一条道路。 现在最好的做法自然是切断这个罪恶之源,让那些怀揣治国安邦理念的官场新人不要被大环境所污染,而是能够做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王越不再是一个冲动的人,显得一本正经地道:“陛下,臣有一个请求!” “说!”朱祐樘看着王越一本正经的模样,亦是认真地望向王越的眼睛。 王越咽了咽吐沫,便是提出要求:“臣希望今年从新科进士中挑几个年轻官员进都察院充当观政进士,让他们来替臣办事!” “你是不相信都察院的那些官员吧!只是说到此事,恐怕需要你亲力亲为了!”朱祐樘知道王越是真正想要做成事,却是神秘地说道。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一招制敌,帝国起航 天空云卷云舒,气象万千。 顺天贡院是一个标准的长方形建筑体,前部区域由将士严守大门,后部区域则是外帘官居住的至公堂和内帘官居住的聚奎堂,中间最大的区域则是考生的舍号。 一条宽阔的甬道贯穿南北,甬道中央是发号施令和便于监考的明远楼,两侧是一条条坐北朝南的矮屋,矮屋用墙隔开两米便是考生的考舍。 在临进来之前,很多考生都还在愤愤地指责朝廷包庇会昌侯,甚至一些考生在温书时还不忘写几篇谴责朝廷的文章。 若按以后世的衡量标准,这些人便是货真价实的键盘侠。 啪!啪!啪! 报应来得如此之快,甚至像直接扇打在他们的脸上般。 “……若汝为主审官,当如何裁决此案?” 谭博在看到试题的时候,却是轻蔑一笑,当即便准备按早前的思路直接处死会昌侯,但笔尖伸向纸面的时候,一道汗珠子从脸颊滑过。 他自然可以搬出大明律法直接处死武昌侯,但他真的能够对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视而不见吗?可以将英宗皇帝的许诺当放屁? 大明律法固然很重要,但亦不能做一个不忠之臣吧? 这样的答卷放上去,若被主考官王越直接黜落,还真的无话可说了。 到了此时此刻,他额头不断冒出汗珠子,终于意识到这个案情远比想象中棘手。 处决会昌侯可以视为一种不忠的表现,但若改变立场支持免除会昌侯死罪,其实这种做法同样不妥。 正如他们早前所抨击的那般,因英宗皇帝的丹书铁券而罔顾大明律法饶过这种大奸大恶之人,此举无疑是包庇恶贼了。 怎么会这样? 谭博的思绪突然间变得混乱,原本他们一直觉得是一个十分轻松判决的案子,但事情砸到自己身上才意识到远比想象中要麻烦。 早前他骂得多凶,而今心里便有多纠结。 偏偏地,这是会试考试的一道试题,却是根本避无可避,除非他们主动放弃此次金榜题名的最好机会。 虽然会试每三年有一次,且明年便能再考一次,但此次恩科录取的名额是六百个,或许是他们此生唯一高中进士的机会了。 不,绝对不能放弃,但……根本无解啊! 完了! 谭博正是犹豫该如何着手答题的时候,突然看到笔尖落下一滴墨汁落到纸面上,顿时有一种天崩的感觉。 按考场的规矩,一旦试卷上面出现标记,那么这份试卷将不能送到考官那里审阅,而是被扣留为登蓝榜。 原本他一直先用草稿作答,而后再将答案抄到试卷上,只是刚刚对于这个题目过于自信,所以直接拿出了答卷。 一滴墨汁滴落在洁白的试卷中,很快便如花朵般绽放开来。 谭博的心顿时碎了一地,急忙用衣袖去擦拭,结果发现越抹越黑,看到自己的会试毁在这一个小小的失神上,不由得痛哭起来。 以他的才学本该轻松高中,但偏偏出现了这个小小的失误。 这个哭声很快引来了维持秩序的官兵,面对这个已经失态的公子哥,当即便将扰乱考场的谭博押走。 同个巷道的考生误以为谭博是被试题折磨的,亦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而后继续苦苦思索这道题目的答案。 历来都被视为最不重要的第二场考试,而今却成为了很多人的噩耗。 尽管京城的主流舆论是处死会昌侯,但无视丹书铁券和英宗皇帝,同样算是一种不忠的表现。哪怕是堂堂的皇帝都不能无视英宗皇帝,何况还是他们小小的举子,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到了此时此刻,他们亦是真正理解到皇帝的苦衷,这个案子根本不能一昧地指责皇帝,根本是一个进退两难的案子。 很多考生终究是没有被官场所污染,亦意识到自己早前是受不当舆论的影响,不由得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现在该怎么办?难道自己的十年寒窗真要倒在这道题目前吗? 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新光。 身穿蓝色长衬的徐鸿在面对题目的时候,显得不慌不忙地扶着墨条在砚中研磨,闻着空气中的墨香,眼睛闪过一抹坚定。 由于在外面便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甚至跟海宽等人还探讨过这个案情,故而心里其实已经有一个答案。 徐鸿捻袖泼墨,脸上显得无比专注,很快便开始洋洋洒洒地书写起来。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自大的人,而是按部就班地在草稿上进行作答,而后再将写好的答案抄到那试卷之上。 海宽等人同样不慌不忙,由于得到徐鸿的提醒,所以亦是有所准备。 既然他们是要为人臣,那么就该替陛下分忧,而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地进行抨击。 既然这个案子是一个两难的选择题,那么就不能一昧去责怪朝廷,而是应该设法去寻得两全之法。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徐鸿等举子都没有见到过这八个真言,但无不是其中的践行者。 他们的法子或许不是那般的尽善尽美,但他们的心是向着皇帝,努力地运用自己的智慧为皇帝解忧。 顺天贡院,聚奎堂。 咦? 王越已经开始批阅第一场考生的答卷,只是突然间若有所感地抬头望向南面,隐隐间似乎看到了一股才气直冲云霄。 此次他是为国抡才,亦是为他即将掌管的都察院物色人才。 跟那些青睐于能写好文章的官员不同,他更喜欢能少说话多做事的官员,故而此次他选才更重不死板的考生。 正是如此,他此次重视的考卷既不是第一场的四书五经,亦不是第三场时务策,而是现在正在进行的第二场考试。 至于皇帝交代下来的那一道题目,只能说是神来之笔,这才是选择人才的最好考题。 天空很蓝,京城繁华仍旧。 由于顺天贡院锁院将近九天的时间,所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外界并不知晓,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世界般。 会试对普通百姓或许很重要,但对大明朝廷仅仅是一场选择储备干部的考试。 朝廷自然不可能因为一场会试而停摆,在顺天贡院的考试如火如荼的时候,各个衙门亦是已经默默地运转。 吏部负责外察,工部负责工程,户部负责税收,而礼部则负责祭祀等,正在有条不紊地协助皇帝治理两京十三省。 有关会昌侯的案子,虽然京城仍旧有不少反对的声音,但皇帝、刑部和顺天府衙很默契地采用了拖字诀。 宋澄虽然执着于公义,是请求斩杀会昌侯的坚定代表,但亦是知晓皇帝的难处。 正如徐鸿所说,若皇帝真的有心包庇会昌侯,那么便不可能支持他如此彻查这个案子。而今逼着皇帝不顾丹书铁券和英宗皇帝的允诺而斩杀会昌侯,便是一种不忠的表现。 宋澄为此还特意进宫面圣,当得知皇帝将案子放到会试的试卷上的时候,即便是万年不变的棺材脸都想笑了。 那帮闹事的士子早前是高谈阔论,而今案子摆到他们的面前,他们恐怕才会真正感受到案子的难处。 完全可以想象,那些士子定然是要抓耳挠腮,要么放弃这场会试,要么则是乖乖地思索这个案子如何才能两全。 至于会昌侯如何处置,虽然皇帝没有同意直接将会昌侯推上断头台,但起码亦没有对会昌侯无罪释放。 审判,自然是一套固定的流程。 皇帝将会昌侯的案子挑出一点毛病便打了回来,顺天府衙花费几天的时间重新梳理一遍,而后慢吞吞地上呈刑部。 刑部面对会昌侯的案子亦拖了几天才开始着手处理,结果刑部开了几场部议后,又挑了一个毛病将卷宗打回顺天府衙。 你说案子不处理吧,他偏偏一直都在认真处理,但你说他们正在处理吧,他们处理的速度确实是慢。 “可恶,可恨,他们简直就是耍流氓!”躲在暗处的马文升等人只能干瞪眼,显得十分气愤地指责。 年纪最大的灰衣老者亦是发出感慨:“咱们当真小瞧这位小皇帝了,这种手腕比先帝还要圆滑!” “你们还是想一想该怎么处理此事,武昌侯的事情拖得越久对咱们越是不利。他知道咱们的很多事情,可不能让他胡乱攀咬,更不能让他毁了咱们的财路!”一直不吭声的老者暗叹一声,便认真地提醒。 他们之所以要推动有关会昌侯的舆论,抹黑当今皇帝是一方面的原因,其实亦是想要故意制造不当的舆论诱使皇帝快速处置会昌侯平息纷争。 只是现在的情况却没有跟他们所想的那般,不管他们如何煽动舆论,皇帝那边却是冠冕堂皇地拖着。 马文升知道在场的人都关心着自己的利益,显得胸有成竹地表态:“伱们放心好了!等到会试结束,士子的舆论的风波会迫使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理,朝廷必定会尽快给这个案子一个说法!”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作为堂堂的大明皇帝自然不可能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案子上,而是已经着眼于国家大事之中。 由于没有打算将二百万两用于修建北京外城,在没有向百姓加征加派的情况下,他手里便已经有三百万两可供自由支配。 终究是要面对一个海洋时代,在跟工部尚书贾俊商议后,亦是将打造天津皇家船厂正式搬上日程。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一样,打造海船不是添加一张桌椅板凳,而其中的造价甚至是堪比修建一座宫殿。 好在现在朝廷的财政还算健康,虽然无法一下子打造郑和下西洋那种船队,但却能够创建一个当世最强的造船厂。 朱祐樘在敲定皇家造船厂后,又是找来韦眷叮嘱:“朕知道你是有商业才能的人,今皇家棉布的产能只能增不能减!朕知道京城的女织工人确实有所欠缺,你不是在广东做过广东市舶司提举吗?你可以亲自物色能堪大任的人员,在广州建设皇家织布分厂,务必要让大明的棉布走向海外!” “陛下,奴婢真的可以在广州筹建皇家织布分厂吗?”韦眷得知步子竟然能迈向广东,不由得咽了咽吐沫地认真询问。 朱祐樘知道有时候要适当放权,当即板起脸:“你给朕记住:朕不管你怎么去做,而今朕需要看到的是皇家织布厂的产能提升,让更多的百姓因此获益!” 飞梭织布机的布匹优势过于明显,原本供应朝鲜和蒙古已经十分吃力,结果国内的市场出现饥渴的现象,而安南对大明棉布更是趋之若鹜。 按说皇家织布厂的年产能达到十万匹不能算低,但根本无法满足现在市场的需求,偏偏京城这帮权贵对棉布的兴趣还是比较低。 既然无法依靠这帮权贵相助,那么他决定亲自扛起纺织的生产端,力争将皇家纺织厂打造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棉布生产厂商。 让他十分惊喜的是,这帮被文人贬得一文不值的太监,却是在商业领域表现出极强的天赋和能力。 “诚蒙陛下依赖,奴婢一定不负陛下的期待!”韦眷感受到皇帝的信任,亦是意识到自己应该走什么样的路,当即便郑重地表忠道。 朱祐樘抬手让韦眷离开,虽然两京十三省的事务多如牛毛,但心里始终记挂着大明棉花出海的事情。 只有大明成为真正的世界纺织中心,大明财政才不需要继续盘剥百姓,华夏才能借助海外的资源实现真正的腾飞。 黄昏时分,整个天地突然昏暗下来。 朱祐樘不想被困在宫外,便决定提前乘坐龙辇返回大内,结果才进入西华门,天空便已经飘下了雪花。 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这座紫禁城中,显得十分的好看。 朱祐樘看着从天空飘下来的雪花,却是感慨一声地道:“又下雪了啊!” “陛下,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征兆!”刘瑾当即陪着笑脸进行恭维。 朱祐樘的脸上浮起苦涩之色,便认真地询问:“朕年前让河道加强封丘荆隆口河堤的巡查,此事可有回函?”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二章 有宫长乐,锦衣出手(月票2) “陛下,算算日子应该快了!今有陛下的旨意,河道必定重视此事,必保河堤无恙!”刘瑾现在相当于秘书,显得十分乐观地回应。 朱祐樘看着飘落下来的春雪,眼睛闪过一抹忧虑:“希望如此吧!” 真正坐在这个皇位上的时候,你会发现想要治理好这个国家真的十分不容易。 倒不是自己才力不济,亦不是自己贪图玩乐,而是所有事情都要操心,既要跟人斗,还得跟天斗。 偏偏很多事情即便自己努力去做了,但终究是隔着万水千山,有时亦不晓得下面究竟是什么情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而今国家大的战略并没有出现重大偏差,华夏这艘巨舰正按着自己的意志稳步行驶。 “陛下,刚刚兵部送来最新的炮图,他们说此次改良后的重炮威力极大!”刘瑾知晓朱祐樘重视炮和船,便进行报喜道。 朱祐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却不知是不是兵部那帮家伙是不是又在夸大其词。 自己登基以来,一直都是在默默地推动船和炮的发展。倒不是想要征服全世界,而是自己要将华夏打造成世界纺织中心,那亦就需要相应的武力支持。 海船自然是称霸海洋的基础,而重炮则是自己扫清障碍的利器。 只要棉布的产能跟上,那么下一步便是真正的扬帆起航,将大明的棉布倾向全世界,从而换取源源不断的资源。 现在重炮已经日趋成熟,接下来打造出足够排量的帆船,大明的旗帜便可以向东海、南洋和西洋进发。 “你们快,要起风了!”在看到雪花越来越大,刘瑾突然进行催促。 朱祐樘看着现在时间尚早,而今又刚好来到西三宫区域,便淡淡地吩咐:“到长乐宫”。 长乐宫,西三宫之一,属于北妃的宫殿。 伊克锡是一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前段时间从西苑抱回一只受伤的雪兔,而今雪兔已经跳进前院东南角的石洞中。 “贵妃娘娘,菜叶子来了!”一个圆脸宫女匆匆走来,手里正拿着几片菜叶。 伊克锡接过菜叶,便用菜叶进行诱惑:“大白,过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茶叶!” 雪兔面对菜叶的诱惑,却是继续将身子蜷缩在洞中,并没有搭理在洞口晃动的菜叶。 “怎么会这样?”伊克锡不停地晃动菜叶子,原本雪免还睁着眼睛,而后干脆是将那双漂亮的眼睛眯上了。 “贵妃娘娘,现在起风了,您还是先回去吧!”圆脸的宫女拍了拍落在头上的雪花,便进行劝道。 伊克锡的脑袋显得更低,继续晃动着手里的菜叶子道:“别吵,它呆在这里没准会冻死的!” “雪兔耐寒,可不会这么容易冻死!”朱祐樘来到了伊克锡身边,亦是好奇地探头望向洞中的雪兔。 跟很多人的印象不同,这位漂亮的蒙古少女有着一颗好心肠。虽然她喜欢射箭,但只会射杀大型动物,却是很喜欢小动物。 伊克锡扭头望向来到身边的朱祐樘,显得满脸惊喜地询问:“陛下,您怎么来臣妾这里了?” “刚刚下雪便回来早些,想着有好几天没见着你了,便顺路到你这里瞧瞧!”朱祐樘看着这个满脸惊喜的少女,内心亦是微微一暖道。 跟朝堂的尔虞我诈不同,自己的后宫还是天真少女居多,而这位北妃更是将自己的喜怒写在脸上般。 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被重视,而今自己出现在这里便能令这位少女如此惊喜,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陛下,你先回屋里等会,我很快便将大白弄出来!”伊克锡并没有放弃这只雪兔,便认真地提议。 “陛下,你要的胡萝卜来了!”刘瑾急匆匆走回来,将一根胡萝卜递给朱祐樘。 朱祐樘接过胡萝卜掰断放在洞中,说来亦是神奇,一直没有动静的雪兔竟然睁开了眼睛,而后便蹦了出来。 雪兔似乎是饿了,正用门牙欢快地啃着这半根胡萝卜。 伊克锡显得眼疾手快地将雪兔抓回到兔箱中,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便将这只雪兔交给旁边的宫女照看。 原本还想要说话,只是雪花伴随狂风漫天飞舞,让人的眼睛都不由得眯了起来。 朱祐樘发现眯着眼睛的伊克锡很是可爱,跟着其他的妃嫔不同,这个少女显得更有活力,像是一头不受束缚的野马。 伊克锡朝着朱祐樘甜甜一笑,伸手抓着朱祐樘的手,而后两个人便默契地顶着风雪朝着长乐宫跑过去。 漫天的风雪,此时此刻仿佛仅仅只有长乐宫才是人间港湾。 蒙古少女的眼睛充斥着一种野性,两人进入屋里后,四目相对,而伊克锡主动搂住了朱祐樘的脖子送上香吻。 朱祐樘看着这充满活力的蒙古少女,在感受到她身上的野性和香软后,便是将少女直接抱了起来。 外面是风雨狂舞,而房间已经香暖花开。 刘瑾原本打算领着小太监进来躲避风雪,但看到地上已经脱下的衣物,便是默默地候在外面迎接着风雪。 伊克锡其实很喜欢现在的生活,若不是嫁给了这个男人,即便她是北元的公主同样需要在草原遭受寒风。 却不像如今,外面的狂风暴雪,而自己想能在这温暖如春的房间跟情郎享受快乐。 朱祐樘再度驰骋在大草原上,很喜欢驯服眼前这个小野马般的少女,同时知晓这个少女所拥有的巨大价值。 原本他的计划跟蒙古打硬仗,但由于这一场联姻,大明不仅跟蒙古建立相对有益的关系,而且还得到了这个有点野性的女人。 呜呜…… 伊克锡痛并快乐着,却是在云端中哭泣。 朱祐樘像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却是没有再忍耐,而是选择更进一步。 外面的风雪越来越大,伴随着一种呜咽的声音,而这里显得春意盎然。 伊克锡的身段显得十分的匀称而健康,像八爪鱼般缠在朱祐樘身上,却是在感受此刻属于她的幸福。 朱祐樘躺在这张属于伊克锡的软床上,而今却是有一种别样的新鲜感。 在回来的路上,完全没有往这方面考虑。只是鬼使神差来了长乐宫,又是稀里糊涂办了这个女人,仿佛冥冥中有一种天意。 “陛下,你刚刚那样做,臣妾……会不会怀上?”伊克锡终究已经是妇人,却是知道方才意味着什么。 朱祐樘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认真地反问:“你愿意给朕生皇子吗?” “臣妾肯定愿意,就……就是你一直那样对臣妾!”伊克锡的眼睛显得无比坚定,而后又是透着一种幽怨。 朱祐樘已经受够了老天的戏弄,便抚摸着她小腹上的肌肤道:“那你得多争气,朕想要皇子了!” 原本为了皇位的血统性,大皇子的生母不能是北妃,这是防止自己没有嫡子而被迫将皇位传给大皇子。 只是自己努力了这么长的时间,不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连十分耕耘一分收获都没有。 皇后没有动静则罢,连几个女人都不争气。 若这是天意,自己便认了。跟绝嗣相比,哪怕汉蒙一家终究还是自己的种,却是比灵牌被丢到一边要强。 正是如此,他决定放弃最后的坚持,试一试北妃能否中招,瞧一瞧是不是上天非要故意戏弄自己一把。 “北妃,你摸朕的腿做甚!” “陛下,臣妾还要!” 朱祐樘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突然感到了全身一阵酥麻。 二月的天气多变,昨天还是春雪狂暴,今日便可以是春光明媚的艳阳天。 封闭第九日的顺天贡院大门打开,第一批考生被放行出来。 第三场时务策的五道题跟着《明》刊果然相关,里面有安南战役中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刘大夏,有论参治岛互市的利弊,还有现在还在缓步推进的清丈田亩,最后拥有划时代意义刁民册的利弊。 有心之人亦是已经发现,那些老生常谈的漕弊、吏治和水利已经不变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务实的治国理念。 只是第三场不管答得好与坏,此刻很多人都高兴不起来,而第二场的题目却是始终在他们脑中回响。 在会试刚刚结束的时候,躲在暗处的力量便迅速行动起来了。 在京城除了赫赫有名的国子监,还有着四大书院,分明是窦氏书院、太极书院、文靖书院和谏议书院。 谏议书院的吴山长是由御史退休,在院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便将此次参加会试的八名举子叫到了一起:“只要你们能正常发挥必定能够金榜题名,亦是不枉为师对你们的栽培!” “谢恩师多年的教导之恩!”徐隆等人规规矩矩地见礼。 吴山长看到氛围已到,便开门见山地道:“今会昌侯的案子悬而未决,便有劳你们呼朋唤友,务必要制造出声势让会昌侯逃脱律法的制裁!” “老师,此事恕难从命!”徐隆等人先是一愣,而后直接拒绝。 吴山长像是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脸色顿时一寒,显得有些按捺不住脾气地询问:“这是为何?你们便是如此不分是非了吗?” “会昌侯的案子实属进退两难,如今还是由朝廷来决断吧!” “学生多得老师多年的教导之恩,但此事学生确是恕难从命!” “不瞒老师,此案出现在第二场的会试中,学生等人方知此案难断!” …… 徐隆等举人在第二场的三天时间想清楚了很多的事情,而今哪怕是自己老师的要求,亦是直接选择了拒绝。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其他地方,这些刚刚考完试的举子都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事情传回到马文升这里,马文升顿时勃然大怒道:“从古往今都没有将未判的案子放到会试之中,简直就是胡闹!” “事已至此,举子现在都已经不愿生事,还是另谋他法吧!”最年长的老者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失败,显得十分理智地道。 今天来了第四位老者,却是直接摆烂道:“还能有什么办法,现在等死算了!” “不,他不是自以为聪明吗?我便要他聪明反被聪明误,先将王越给弄死!”马文升的头脑灵活,却是突然生起一个主意道。 一直不吭声的老者眼睛微微一亮,当即便求证道:“你能弄死王越?” “一个写诗的,弄死他易如反掌!”马文升做了一个握拳的手势,显得信心十足地道。 就在这边敲定计划不久,锦衣卫突然间行动起来了,却是第一时间前往东升客栈将徐鸿、海宽等举子抓了起来。 北镇抚司,刑室中。 “你们是如何提前知晓试题,可是有人向你们泄题?”手持皮鞭的锦衣百户马恕提审徐鸿,便进行拷问道。 他虽然只是小小的锦衣百户,但他的父亲是原兵部尚书马昂,哪怕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亦要卖他几分面子。 现在面对这个文质书生,他有信心将对方的嘴巴撬开,承诺他参与此次会试舞弊。 徐鸿已经挨了数十下鞭子,但还是没有屈服地道:“我……我们是想要替陛下分忧,这才研究起会昌侯的案子!” “你还敢嘴硬,给你泄题之人可以姓王?”马恕又是重重抽打过来,却是大声地质问。 徐鸿隐隐感觉这分明是诱供,尽量挨了皮鞭,但还是坚定地道:“没有的事!” “打!”马恕看到徐鸿如此嘴硬,亦是愤愤地将皮鞭递给手下道。 “我们真的只是想替陛下分忧!” “再打!” “你们不是陛下的亲卫吗?焉能如此对付我们忠心报效陛下的举子?” …… 徐鸿由始至终都没有招认,即便已经是遍体鳞伤但还是没有选择屈服,反而对锦衣卫产生了质疑。 只是整件事情有着幕后黑手在操纵,而会试试题提前泄露的消息在整个京城传开,特别锦衣卫确实在东升客栈找到了徐鸿等人的罪证——原卷。 弘治二年终究是不平静的一年,刚刚开春竟然爆出了会试舞弊大案。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三章 帝陷规矩,放榜终至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静静地听着王相汇报事情的全过程,只是脸上并没有愤怒之色,甚至很从容不迫地继续喝着茶。 咦? 刘瑾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竟然敢将矛头指向堂堂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却是已经准备随时收拾地上的碎瓷片,结果发现事情跟自己所想的不太一样。 王相此次是带着牟斌一起前来面圣,此刻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想到自己锦衣卫所做的荒唐事,虽然跟自己没有半文钱关系,但此刻心虚得不敢直视眼前的帝王。 牟斌感受到这位帝王的威恶,亦是深知从宫道走到这里不易,此亦亦是大气不敢粗喘。 檀香袅袅而起,整个大殿安静得有些可怕。 朱祐樘慢悠悠地吹了吹热茶,却是淡淡地询问:“他们六个倒是好苗子,人都没有因伤致残吧?” “微臣闻讯赶到的时候,接受拷打的四人受的都是鞭伤,休养半个月必定都能痊愈。”牟斌是最先赶到的,当即便老实地回应。 王相想到锦衣卫层出不穷的手段,心里亦是一阵暗自侥幸。 若不是牟斌今天反应及时,自己至今还不晓得那个马恕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甚至现在都拿到指证王越的证词。 朱祐樘轻呷一口热茶,便话锋一转:“王相,朕让你暗中查了这么久,朱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眉目吗?” 现在的锦衣卫的问题远远不止锦衣卫指挥使朱骥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锦衣卫中层都是各种关系户,甚至下层有很多是权贵的心腹。 单单换几个头领压根无法解决锦衣卫的核心问题,最好的解决方式是要进行一场大手术,对锦衣卫的中上层直接进行大清洗。 只是锦衣卫终究是皇帝名义上的亲军,其中亦有世代忠于皇帝的锦衣卫,更是天下公认最忠诚军队的表率。 哪怕明知道锦衣卫有问题,那亦得慢慢进行梳理,而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地大规模免职罢官,何况一些世袭百户进行免职罢官亦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 皇帝虽然一直自称孤家寡人,但不能真的做孤家寡人。 朱祐樘早已经看透了锦衣卫,亦是有大清洗的打算,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之所以一直留着朱骥,其实是想从朱骥身上着手,从而寻找破绽将那些武勋二人、官二代和军二代通通清洗出去。 只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虽然自己很早便派遣王相盯上朱骥,亦是已经调查到朱骥的经济上不干净,但至今还没有掌握实质性罪证。 这…… 王相发现还不如看朱祐樘砸东西,显得尴尬地回应:“陛下,臣已经查到朱骥是通过名下的一间当铺获得的收入,但这些收入……似乎是合法的。” “当铺?这间当铺主营的是京债吧?”朱祐樘得知这一个意外的情报后,不由得心里微微一动。 王相顿时一惊,便脱口而出道:“陛下,您是怎么知道的?” 朱祐樘不由得冷冷一笑,这自然是猜的。 原本自己还不怎么样重视这个京债,但经过深入的了解后,发现京债的危险程度比想象中严重得多。 京债并非明代才出现的产物,却是可以追溯到唐武宗时期。 《旧唐书-武宗本纪》记载:会昌二年二月丙寅,中书奏……随月支给,年终计账申户部,又赴选官人多京债,到任填还,致其贪求,罔不由此。 据后世统计,明朝的京债达到历史之最,官员借用京债的情况是愈演愈烈。 到了现如今,京债的放贷对象不再局限于还未上任的官员,一些已上任多年的官员亦是开始屡屡借用京债。 虽然自己的棉布生意很赚钱,但跟京债相比,简直就是弟弟。 只是这些当铺敢放高利贷,身后自然是有势力支持,不然一介商贾又怎么敢向朝廷命官发放高利贷呢? 现在的情况已经慢慢清晰,朱骥虽然明面上没有捞钱,但从京债这里捞了不少钱,甚至是京债机构的重要放贷者之一。 朱祐樘原本都要怀疑王相已经背叛了自己,这才微微缓和表情道:“起来吧!” “谢陛下!”王相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跟牟斌从地上起来。 天地君亲师,而今王相贯彻得很彻底,若不是皇帝的格外青睐,他在瑞安伯府根本没有一点地位。 朱祐樘端着手中的茶盏,便是做出一个决定:“你们以马恕渎职为名进行内部调查,先将他进行看管即可,后续朕会有所安排,退下吧!” “遵命!”王相和牟斌不由得微微一愣,但旋即恭敬地拱手。 朱祐樘看着两人离开,却是不由叹息一声。 “陛下,马恕不过是一个小角色,犯不着为这种人置气!”刘瑾看到朱祐樘终究还是没有做到喜怒不形于表,便是认真安慰道。 朱祐樘正要将茶盏放下,却是突然愣了一下:“朕总以为你是朕心里的蛔虫,但今看来却未必了!” “陛下,您刚刚难道不是因马恕的事情生气?”刘瑾不由得一愣。 朱祐樘轻轻地摇头,旋即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朕怎么可能因为马恕的事情置气,朕还得多亏马恕此次做的蠢事。朕一直都想要清洗锦衣卫,但一直以来都没有一个绝好的时机,毕竟朕亦不好无缘无故清洗最忠心的亲卫,这不是给天下人看笑话吗?” 刘瑾认真地听着,但还是有些不明白的模样。 朱祐樘将准备放下的茶盏送到嘴边,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马恕此次应该是受人指使,却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针对王越,更是故意制造一场会试舞弊案来抹黑朝廷。只是马恕不是文官,亦不算是大明的武将,而是朕的亲军锦衣百户。现在傻瓜都知晓朕要重用王越,结果马恕竟然将忠于朕的举子抓起来严刑拷打,现在别说朕要查派马恕,哪怕要朱骥滚蛋,满朝文武都没有人敢说朕的不是!” 锦衣卫可以不忠于自己,甚至可以将自己要求关押的官员当祖宗供着,但却不想公开跟自己对着干。 自己无缘无故清洗锦衣卫是失德,亦是寒了天下有功将士的心,但治一个跟自己对着干的锦衣卫是天经地义。 借用一句经典的话: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也知道他们在说谎,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我们也知道他们知道我们知道他们在说谎,但是他们依然在说谎。 皇帝和锦衣卫是貌合神离,亦知晓彼此的立场,但却不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其他人或许觉得马恕是为了公义,但官场的人一眼便知马恕这是剑指王越,这是要针对皇帝要重用的重臣。 正是如此,朱祐樘确实没有道理生气,毕竟马恕主动送脖子过来,甚至给他清洗锦衣卫提供了理由。 “奴婢愚钝!只是现在既然是好事,陛下刚刚为何一叹呢?”刘瑾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欣喜地道歉。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显得苦涩地道:“锦衣卫是朕的亲卫,想要核查亦不是易事。若由东厂核查锦衣卫,这事必定遭到朝野的强烈反对,而东厂未必能将事情办妥。如今最好的做法是由都察院介入,但可惜王越现在分身乏术,天不遂人愿!” 会试事关抡才大典,虽然顺天贡院关上九日便解封,但聚奎堂的区域仍旧处于封闭状态,而王越带领另外九名考官正在审判考生的试卷。 按着一贯的做法,里面别说是人,哪怕纸条都不能传递出来。 朱祐樘别说是要王越帮忙做事,哪怕突然召见王越商议都不妥。 若是下旨将王越从重兵看守的聚奎堂区域带出来,这样便让外面的人浮想联翩,自然会出现各种版本的舞弊之事。 朱祐樘虽然很想即刻将人叫来,更想要王越直接从马恕这个案子着手清查幕后之人,但抡才大典不能乱,规矩便是规矩。 “陛下,离放榜还得再等五日的时间呢!”刘瑾亦是感觉事情棘手,便是怏怏地计算日子。 朱祐樘心里其实有了决断:“朕这么长时间都等了,再等五日又有何妨?此次便由王越审查马恕是受何人指使,朕借此机会好好地挖一挖锦衣卫,没准真能挖出一帮害群之马!”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此次的事件跟朱骥脱不了干系,甚至背后还有那一股神秘势力的身影。 二月中旬,京城的天气已经转暖,积雪早已经消融得无影无踪。 时间已经来到放榜日,四千多名考生翘首以盼,期盼能得到幸运女神青睐,等候着今日能鱼跃龙门。 寒窗十年所为何?自然是一朝金榜天下知。 虽然举人亦可以做官,但现在大明的官位早已经僧多粥少,举人拿着侯补单还不知道要等多久,而且想要谋求好点的补缺还得借京债上下打点。 反观进士功名,不说有机会进入翰林院,哪怕外放地方亦是正七品的知县或一府推官的实缺,更是有机会施展自己毕生所学。 东升客栈,金灿灿的朝阳落在这里的庭院之中。 张掌柜从沐浴在朝阳中的庭院走回到前堂,显得比考生还要紧张几分,正是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 按说自己客栈的地段这么好,怎么都应该赚得盆满钵满。只是偏偏像撞了邪般,已经连续几科都没有出进士,至于二甲进士都没有出现过。 偏偏早前的那场血案影响了口碑,若是今日无法逆风翻盘的话,那么明年自己的客栈必定会受唾弃。 别说赚钱娶一房大屁股的小妾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传宗接代了,哪怕继续经营下去都会成一个大问题。 张掌柜差点撞到人,抬头看到是平时最懒散的小二便教训起来:“今日是报喜的好日子,你手脚给我勤快一点,做事机灵点!” “表舅,你放一万个心好了,平时我偶尔会偷懒,但今日保证最勤快!”那个机灵的年轻人当即挤眉弄眼,便是一拍胸膛进行保证。 张掌柜想着这个表外甥跟自己二百斤的女儿似乎是看对眼了,显得没好气地指着桌面:“你傻站着做甚?赶紧将这里的桌子再擦一遍,若上面有一丁点不干净的东西,我今日非剥了你的皮!” 年轻人看着掌柜正在气头上,亦是不再敢耍嘴皮子,当即便乖乖地干活,抬头看到出现的六人便热情地招待:“各位老爷,请坐!” 徐鸿等六人已经算是患难之交,刚刚相约一起来到前堂。 经过这几天的休养,而今受到鞭刑的四人身体明显好转,但一些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只是现在已经顾不上这些,却是希望今日能够金榜题名。 举人表面看着风风光光,但亦有着自己的不如意。 “若此次再考不上,我便到吏部候补了!” “京城居,太不易,我现在欠着十两京债了呢!” “若此次考不上,我倒准备再考明年的会试,我不信自己比别人差!” …… 六个人围坐在一起,由于广东会试的成绩历来比较差,即便此次录取六百个名额,海宽等举人显得忧心忡忡地道。 徐鸿看到气氛低沉,便进行打气:“你们都不要忘记了,咱们第二场的考试都考得不错,没准我们在场的六个人都中了呢!” “若是你们六个人此次都能高中,本公子便将名字倒着写!”谭博恰好来到前堂,当即便打开纸扇进行嘲讽道。 徐鸿很是不喜欢这个总是看贬他们的公子哥,当即便灵机一动:“若我们六个高中,你到北镇抚司门口骂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是乌龟王八蛋!” “若是你们都不中呢?”谭博发现玩得还挺大的,却是没有退缩地反问。 徐鸿拿起刚刚送来的鸡蛋往桌沿轻轻一嗑,嘴角微微上扬:“若是我们六人都不中,我们六人便到北镇抚司大门骂朱骥是乌龟王八蛋。” “好,一言为定!”谭博将纸扇收拢并打在手心上,显得十分自信地定下这个赌约。 正是这时,一个倩影从门口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颇有分量的食盒。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四章 小人作怪,越教做人 顺天贡院,至公堂。 会试相关官员主要分为内帘官和外帘官两大群体,内帘官自然是负责审阅试卷的十位考官,而外帘官则包括监临、提调、临试、巡绰、弥封、眷录、对读、掌卷等官员。 在众多的外帘官中,除了负责准备事与物的提调官外,最重要的则是负有全面监督职责的监临官。 往届的会试中,监临官通常由都察院官员担任,只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所以这个任务便顺理成章地落到礼部。 此次会试由礼部左侍郎刘健充当监临官,只是任谁都能看出,这位礼部左侍郎对这个安排十分的不开心。 其实亦是难怪,刘健都已经有资格出任会试主考官收拢六百门生,结果却成为一个看大门般的监临官。 现在会试所产生的好处根本轮不到他,若是这场会试出了什么事情,他这位监临官却是难逃干系。 一众外帘官倒没有刘健这么多的心思,在看到石桥那边终于有了动静,当即便欣喜地道:“来了!他们来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风和日丽。 至公堂跟聚奎堂区域有着一座石桥相连,自从会试第一日封院后,便有一支军队在这里日夜严守,而今直接列队两侧由里面的人通行。 为首自然是身穿二品官服的主考官王越,王越的须发花白,只是脸色红润,眼睛显得无比的坚定,毅然是刚刚打完仗归来的大帅般。 此次的副主考官是翰林侍讲学士张升,其余八位同考官多是六部的司职官员,手里都捧着高中的试卷。 对会试考官而言,审阅试卷是一件十分辛苦的活。 此次参加会试的考生有四千多人,三场考试的试卷达到了一万三千份之多。哪怕八位同考官平分试卷,每个同考官都要审批一千五百份以上,且还得在十五日内审阅完毕。 其实比较公平的评分方法是像殿试那般,所有考官对每一份试卷作为相应的评分,去掉最高分和最低分取平均成绩最好的考生,但在会试这种体量的考试压根不现实。 王越知道同考官其实连一千五百份试卷都看不完,更别说是要求他们审阅一万三千多份试卷,所以特意强调首重第二场的会昌侯案题。 事情一经安排,效果是立竿见影。 虽然很多清流官员对王越十分鄙夷,特别王越跟汪直的关系是抹不掉的污点,但王越在八位同考官中拥有极大的威望。 且不说王越复起所做的两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哪怕当年所建的军功亦已经足够让他们佩服。至于当年作诗怨望,只能说是欲加之罪所患无词? 正是王越这种“灵活变通”,八位同考官都重视起第二场会昌侯案题,审卷的速度明显是大大提升。 哪怕第一场的试卷答得很好,但如果第二场那道题答得一塌糊涂,那么同样会被毫不留情地黜落。 若是第二场会昌侯题案答得出色的,哪怕第一场考卷表现得不那么出色,亦有很大概率可以通过。 “下官见过总裁大人!”一众外帘官看到王越出现,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 王越是一个重实务轻礼仪的人,轻轻点了点头便朝至公堂的正堂而去,却是准备即刻着手于工作。 至公堂其实是外帘官的办公地点,刘健正坐在首座之上,眼睛显得十分的复杂地望向进来的王越。 自己原本都已经半只脚跨进内阁大门,眼前这个人仅是谪居安陆的罪臣,大家的地位可谓是差若云泥。 只是现在对方不仅抢了自己的会试主考官,而且官职比自己还要高上两级,上天简直就是有意戏弄自己。 咳! 王越进来看到刘健的屁股还贴在首座的椅板上,心知这位高傲的词臣是瞧不上自己,便板着脸轻轻咳嗽一声。 这…… 跟随进来的官员看到刘健如此失礼,亦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且不说王越是此次会试的总裁,王越的官职更是在刘健之上,而今刘健这种行为确实十分的不合适。 礼部左侍郎刘健心里极不情愿,但知道一些规矩还不能破,便只好站起来施礼:“下官见过总裁大人!” “刘侍郎,既是一起做事,当上下有序,今要以本官为尊!”王越虽然不重礼仪,但亦是搬出自己的行事原则进行告诫。 平日刘健见不见礼,甚至给他翻白眼,他都懒得理会。只是现在一起处理事务,就像行军打仗那般,却是要众将同心。 至于刘健这种想要挑战上官权威的举动,若是放到军旅之中,他便要直接拿起尚方宝剑斩掉不可。 礼部左侍郎刘健的脸色一沉,但还是忍着心中的怒火解释:“本官的屁股有恙,还请总裁海涵!” “既是有恙,那便少坐!”王越知道这其实是撒谎,只是懒得计较这些,转身便面对众外帘官道:“六百份试卷在这里,名次亦已经排列好了,开始吧!” 副主考官张升领着八名同考官将高中的试卷放在桌面上,这算是他们近期的劳动成果。 早在会试第一场考试开始的时候,他们十位考官便被桥上的官兵“软禁”在聚奎堂区域内,而今亦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会试审阅试卷的任务。 提调官顺天府丞刘海意识到王越是雷厉风行的性格,当即便对愣着的对读官和掌卷官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寻来墨卷!” 朱卷和墨卷都有相对应的编号,只要按着六百份朱卷上面的编号,便可以一一对照到掌卷所那里找到相应编号的墨卷。 足足六百份墨卷不算少,所以亦需要花费一番工夫寻找,而后还要按着固定的顺序对墨卷排列妥当。 王越不是喜欢亲自动手的官员,正坐在首座上慢慢地喝着茶,看着这帮官员一份份地将墨卷找来。 “总裁大人,六百墨卷已经核查完毕,全都在此!”提调官顺天府丞刘海做事显得十分积极,指着找来的墨卷道。 王越对他们的办事效率还算满意,看到张升等考官编查码号无误后,便端着茶盏淡淡地道:“那就开始揭开弥封吧!” 科举发展至今,防作弊的手段已经十分先进。 内帘官不仅拿到的是朱卷副本,而且外帘官所看管的墨卷亦是提前进行弥封,直到现在大家都不晓得是谁高中。 “且慢!” 正是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间制止。 众官员纷纷扭头望过去,脸上不由得闪过一抹讶然,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是礼部左侍郎刘健。 王越淡淡地瞥了一眼刘健,显得十分冷静地询问:“刘侍郎,你这是做甚?” “王总宪,听闻你此次审卷首重第二场会昌侯案,可有此事?”礼部左侍郎刘健的眼睛闪过一抹得意,当即直接询问道。 这个总宪的称呼,一下子便割除了此次的从属关系,而是变成同朝为官的同僚关系。 王越发现敌人竟然在内部,眼睛威严地逼视刘健道:“刘侍郎,伱是如何得知?” “此事你不用管,是与不是?”刘健并不畏惧王越这种孤臣,却是不打算公开告密之人地反问道。 王越的脸色一正,却是以攻为守地道:“不用管?内帘跟外界不许往来,你今竟然窥视内帘,该当何罪?” 咦? 顺天府尹刘海等官员意识到事情确有不妥,这聚奎堂跟外界一直处于隔绝状态,刘健如何得知里面的情况还真有理由进行深究。 若刘健真派人窥视,那么刘健头上的乌纱帽便可以摘掉了。 “王总宪,你休要含血喷人,下官没有窥视内帘!”刘健没想到王越倒打一靶,当即进行否认道。 王越将茶盏重重一放,便板着脸进行质问:“那内帘之事,你又是如何得知?今日你必须说个明白!” 这…… 顺天府尹刘海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刘健,明明是礼部左侍郎刘健要找茬,结果现在反被王砍头揪住了小辫子。 “本官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所以并没有窥视内帘!”刘健还是想要遵守跟泄露之人的约定,便故意透露一点口风道。 咦? 顺天府尹刘海等官员意识到刘健的消息来自于内帘官,却是不由得上下打量这九位考官,却不知是谁向刘健泄的密。 王越扫了一眼八位同考官,却不打算善罢甘休地道:“这才出来多久?若刘侍郎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本官便将此事上禀陛下,要求朝廷进行严查!” 流氓吗? 顺天府尹刘海等官员仿佛是重新认识王越般,却是暗暗咽了咽吐沫,眼神复杂地望向这个咄咄逼人的老头。 事情到这一步,定然不是刘健窥视内帘。 且不说刘健有没有这个能耐,亦不可能有这个胆,这个罪名可不轻。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定然是刚刚趁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有一位同考官或副主考官向刘健打了小报告。 只是现在王越揪着这个事情不放,若是刘健不公开自己的消息来源,刘健没准真要担上窥视内帘的罪名。 此时此刻,八位同考官有一个中年胖子,此刻是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 “此事是礼部员外郎叶潜刚刚透露给下官的!”刘健知道自己被王越拿捏了,便直接进行供认道。 众官员听到这话,当即便纷纷扭头望向同考官那边,眼睛透着一抹鄙夷之色。 叛徒,在任何时代都不会受待见。 礼部员外郎叶潜的脸火辣辣的,却是知道自己已经无所遁形,心里默默地问候刘健的祖宗十八代。 王越最恨的是这种叛徒,若是在军队非要剁了他不可,便是淡淡地求证:“叶潜,刚刚是你跟刘侍郎说的?” “下……下官……”叶潜原本只想打小报告,现在让他当面公开这个小报道,顿时变得犹豫不决。 王越一看便知晓怎么回事,当即便板起脸进行训斥:“有就有,没有就没有,别像个小妾一般!” 这个比拟简直就是在骂人,只是谁都不觉得王越这样做过分,对付这种小人确实不需要过于客气。 “有!你在第二场考试结束后,便拿出一份第二场考卷让我们同考官着重会昌侯案题!”叶潜心里亦是来气,当即便指证王越。 此事传出去之后,自己的声誉便毁了,但他亦不打算让王越好过。在此次的审卷中,王越明显是犯了大错。 刘健看到叶潜站出来指证王越,顿时幸灾乐祸地扭头望向王越。 立下的军功再多又能如何?得到皇帝的重用又能如何?只要露出一点破绽,自己这边便可以将其置于死地。 王越发现这个朝堂果然是战场,只是自己终究不是菜鸟,便淡淡地询问:“叶潜,你还记得本官的原话吗?” “你……你说:今年会试录取名额六百故考生多于往年,审卷可灵活变通,当以会昌侯案题为首重!”叶潜努力回想,便如实地说道。 王越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否认,便据傲地反问:“本官确实这样说了,还强调今次是恩科,但这番话有何问题?” 这…… 叶潜顿时语塞,却是求助性地扭头望向刘健。 在场的官员知道这都是表面的借口,而今是要开始神仙打架了。 “历来都是以第一场四书五经为重,会试当首重四书第一题!”刘健的嘴角微微上扬,便发起进攻。 王越轻瞥了一眼刘健,便淡淡地反问:“这是谁定下的规定?” “历来会试都是如此!”刘健对非词臣出身的王越一阵鄙夷,当即便理直气壮地道。 王越淡淡地询问:“可有明文?” “没有!”刘健轻轻摇头。 王越接着继续发问:“可有圣意?” “没有!”刘健眉头微蹙,当即继续摇头。 王越最后进行询问:“此次你是主考还是本官是主考?” “自然是你!”刘健暗恨。 王越的脸色一正,当即便认真地道:“既无明文,又无圣意,今本官是会试主考,审卷以何题为重,何须你来说三道四?”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五章 悍臣还朝,喜有双至(月票3) 狠人! 顺天府丞刘海等人看到王越如此数落刘健,不由默默地咽了咽吐沫,同时暗暗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见过狂的,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狂的,连刘健这种资深储相加清流领袖的词臣都敢不放在眼里。 加上刚刚见面的说教,而今是一而再地欺负刘健,而今的弘治朝真的回来了一位悍臣。 “你……粗鄙!”刘健终究是一个注意形象的词臣,憋了半天才反驳道。 “若有什么不满,你上疏弹劾便是,老夫相信陛下会知晓谁忠谁奸!”王越淡淡地抛出一句,而后目光落向打小报告的礼部员外郎叶潜身上:“叶潜,你既然以为本官以会昌侯案题为重不妥,为何在里面不说,今却到刘侍郎告状,当真小人也!” 叶潜原本还想要陪笑讨好王越,但被王越直接扣上小人的帽子,整张脸顿时红若猪肝般。 奸人?小人? 顺天府丞刘海等官员面面相觑,前面骂刘健是奸臣,后面则直接指着叶潜小人,不由得纷纷怜悯地望向这两个受气包。 至此,他们算是真正领教到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的直率和狂妄,当面怼人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王越这种狠人重返朝堂,弘治二年的朝堂恐怕是要众彩纷呈了。 王越不愿意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便淡淡地挥手:“时间已经不早了,早点办妥早点回家,揭开弥封填榜吧!” 在场的官员感受到王越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王霸之气,当即纷纷领命称是。 墨卷的考生信息都是经过弥封,现在只需要揭开弥封,便可以看到考生的信息,从而确实高中考生的身份。 由于会试没有科考一说,自然不会存在什么会试副榜,按照历来会试惯例是从第六百名开始揭开弥封。 王越坐在至公堂的首座上,再度悠闲地继续品茶,监督着这些官员揭开弥封便按着名次进行填榜。 时间便是金钱,在这一刻便体现了出来。 在弥封揭开的时候,不仅官员在录榜,而且旁边的几个小吏在各自分工,其中一人负责迅速用一张纸条抄下考生的信息。 今日风和日丽,贡院的甬道沐浴在朝阳中。 一个衙差拿着刚刚从至公堂书吏得到的纸条,正跑过长长的甬道来到外面,而顺天贡院门口已经足足站立着二十支报喜报队。 一名坐在门口书桌前的书吏接过纸条后,便迅速抄写一份新鲜出炉的“喜报”,而后将这份喜报交给其中一支报喜衙门的队伍头领。 “大家跟我走,江西会馆!”队伍头领看到考生的住址后,当即便带着喜报敲锣打鼓地前去报喜。 作为一府两县的衙差,每三年都会依靠这份报喜的工作增加收益,亦算是他们在京城当差的福利。 今天的北京城像是过节一般,报喜衙差所过之所显得格外热闹。 “捷报广东廉州府老爷,陈讳山河,高中恩科会试第六百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江西赣州府老爷,张讳洪亮,高中恩科会试第五百九十九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湖广武昌府老爷,林讳远达,高中恩科会试第五百九十八名,金銮殿上面圣!” …… 报喜的队伍穿梭在北京城中,考生住的地方有远有近,而报喜的队伍赚多赚少亦是有着很大的运气成分。 “小人恭喜陈老爷金榜题名,官运亨通!” “小人祝贺张老爷金榜题名,财源广进!” “小人恭贺林老爷金榜题名,平步青云!” …… 北京城的很多百姓亦是已经行动起来,却是会守在街口处,跟随报喜队伍前往高中考生的住处讨要赏钱或吃席。 只要高中的举人都将成为大明最有权势的进士官团体,各种巴结便会接踵而来,所以出手自然是十分慷慨。 东升客栈,死一般沉寂,跟外面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啪! 小二已经将桌面擦了第四遍,原本八桌的客人而今仅剩下六桌,更是在一张空桌上打死了一只苍蝇。 前六百名结束,无一人高中。 前五百名结束,无一人高中。 前四百名结束,无一人高中。 …… 张掌柜今天起了一大早,还特意杀鸡敬神,但周围的客栈都已经燃烧好几回鞭炮,偏偏他的客栈至今都没有丝毫的动静。 “咱们是不是真要落榜了?” 陈寿已经四十出头,亦是决定最后一次参加会试,由于知晓自己的水准,故而越来越不抱希望地询问。 “看来我是没有什么希望了!”海宽深知自己的机会十分渺茫,显得苦涩地说道。 他虽然是广州人士,但由于爷爷海答儿当年被编入琼州左卫,所以爷爷那一辈便已经举家移居琼州府。 只是琼州府地处偏僻的海岛上,教学水平不说跟江南相比,与广州更是差之甚远。其他府的院试都在自己的府城考试,但琼州府的院试需要坐船渡海前往雷州城参加考试。 原本他在广东中举就已经不是一件易事,而今想要在京城取得进士功名,却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正是如此,他心里亦是打起了退堂鼓,以其在京城举债博取虚无缥缈的进士功名,还不如早前到吏部侯缺。 虽然举人入仕不可能做到贾俊那种程度,没有背景顶多做到知县便到了头,但亦算是一官半职,或许上苍早已经注定自己是要平平淡淡过这一生。 “别说丧气话,我们六人没准都排在榜单的前面呢!”高魁心里亦是没有底,但还是给大家打气道。 谭博鄙视地望了一眼这边,却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由于他第二场考砸了,因而他知道自己不太可能高中,而今喜报都奔向二百名,自己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了希望。 只是自己此次无法高中,这帮来自广东的举子同样是中不了,而方才的那个赌注必定是自己赢下。 完了! 张掌柜原本还想靠着这帮考生来个咸鱼翻身,只是看到喜报都已经朝着一百名奔来,结果门前仍旧是门可罗雀,却是知道自己此次是赌输了。 自己女儿为什么二百斤,这压根不是自己特意喂的,而是自己娶的妻子只重不轻。输上自己幸福才换来的客栈,而今却是要灰飞烟灭了。 “真的没希望了!” 陈寿听到已经破了一百名,顿时心如死灰般喃喃自语。 这已经是他的第四次会试,为了进士功名已经熬白了头,但至今都没有能够兑现早前的愿望,此次注定还得落榜。 他出身普普通通的家庭,为了读书已经耗掉了所有的家资。虽然他在二十四岁那年便中了举,但蹉跎多年,而今三十六仍旧无能摸到进士的功名。 反倒是多年前来京城备考,在京城欠下了不少的京债,而今即便选择以举人官入仕,却还不知自己身上的债务何时才能还清。 八十名! 七十名! 六十名! …… 报喜的进程像是越来越快般,眨眼间已经来到了三十名。 最初前堂有八桌人,但而今仅仅只剩下最后的三桌,却是已经不抱任何的希望。 “呵呵……怎么样?认赌服输,到北镇抚司喊两嗓门吧!”谭博将手中的纸扇打开,显得幸灾乐祸地道。 这…… 陈寿等人这才想起刚刚赌约的事情,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造化弄人,他们六人在这一场高中概率最高的会试中,竟然全部都落榜,简直就像是中了邪般。 “怎么?伱们六个难得还想反悔不成?”谭博不由得冷哼一声道。 徐鸿暗叹一声,显得愿赌服输地道:“好,我们这便前往北镇抚司履行赌约!” 海宽等五人亦是暗叹一声,便是站起来准备前往北镇抚司。而今正是郁闷之时,既然北镇抚司不问青红皂白逮捕他们,那么他们何不骂一骂那位朱指挥使。 哐!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动静。 张掌柜当即从椅子腾了起来,显得喜出望外地走向门口。 徐鸿等人没想到峰回路转,当即欣喜地望向门口那个报喜衙差。 “错了,在隔壁!” 正当前堂的人等着报喜的时候,一个无情的声音突然粉碎了一切。 此话一出,徐鸿等人当即心碎了一地。 谭博则是长舒一口气,既然他已经注定落榜,那么他自然是见不得徐鸿等人的好,便是微微一笑道:“现在应该报到二十名内了,你们压根不可能有机会了,动作快点!” “等会骂完的时候,你跑我前面,我帮你断后。钱家小姐很不错,你可不要辜负人家!”海宽对徐鸿像亲弟弟般,却是悄声叮嘱道。 徐鸿其实知道钱家小姐对自己有意思,只是想到自己现在只不过是一个穷酸举人,不由得一阵苦笑。 哐! 正是这时,门口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动静。 张掌柜知道人家走错了地方,正想告知东阳客栈就在隔壁,结果一个披着红的衙差找进来询问:“广东高州府老爷高魁是不是在这里!” 啊? 此话一出,刚刚站起来的众人齐刷刷地望向高魁。 高魁既不高亦不魁梧,而是一个矮小的青年男子,整个人像突然当机般。他的眼睛正直愣愣地望向报喜的衙差,却是发现这个世间变得不真实起来。 报喜的衙差看到已经找到了正主,当即便报喜:“捷报广东高州府老爷,高讳魁,高中恩科会试第十九名,金銮殿上面圣!” 可恨! 谭博看到眼前的小个子竟然中得会试第十九名,顿时心里像被扎了一根刺般难受。 “赏钱!”高魁终于反应了过来,便是开始派发早已经准备好的喜钱。 刚刚还门可罗雀的东升客栈门口,而今拥来了不少京城百姓讨赏,而高魁像是喝醉酒般开始慷慨地派发喜钱。 张掌柜原以为自己准备了三封鞭炮是浪费,而今看到自己的客栈终于出了进士,当即让小二将三封鞭炮都拿出来烧。 只是第一封鞭炮还没有燃烧完毕,又一支报喜队伍上门,而高中的竟然是这里一直不吭声的青年男子张遂。 原本以为已经结束,结果又有一支衙差报喜队伍前来:“捷报广东广州府老爷,徐讳鸿,高中恩科会试第三名,金銮殿上面圣!” 第三名? 张鸿其实早前有想过自己可能会中,只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的名次会如此之高,甚至自己做梦都不敢这样想。 不……不是真的! 谭博看到最让自己讨厌的年轻人竟然高中会试第三,心口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却是很不想接受这个结果。 在这边报喜完毕的时候,几乎可以宣告此次的报喜已经结束。 谁都没有想到,在榜单的二十名内,东升客栈竟然出了三位,这种强劲的成绩恐怕在整个京城都唯一份了。 徐鸿的名次更是第三位,若是按着殿试的排名,他都已经是探花了。 东升客栈原本籍籍无名,但现在一下子出了三位会试前二十的进士,注定成为明年考生的最佳选择之一。 还好!起码没有输掉赌注! 谭博捂着胸口好一会,终于是缓过劲来,心里亦是好受了不少。所幸他们有三个陪着自己落榜,不然自己恐怕都活不成了。 张掌柜等人打听到会元竟然落到一个江西举子头上,正当张掌柜准备设宴庆祝的时候,结果突然出现三支报喜队伍同时登门。 “咦?这是怎么回事?” “状元都出来了,怎么还有?” “是不是骗子,但来得太晚了吧?” …… 徐鸿等人看到同时出现的三支报喜衙差队伍,心里没有一丁点的惊喜,反而充满警惕地望向这帮突然出现的人。 又来吗? 谭博看到三支报喜衙差队伍,却是认得其中一个刚刚来过,心里突然间又是感到了一阵刺痛,有着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上心头。 “捷报广东琼州府老爷,海讳宽,高中恩科会试第六百零一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广东雷州府老爷,陈讳寿,高中恩科会试第六百零二名,金銮殿上面圣!” “捷报广东潮州府老爷,翁讳鹏,高中恩科会试第六百零三名,金銮殿上面圣!” …… 报喜的衙差面对这里面面相觑的众人,似乎清楚他们心里所想,但还是按着刚刚得到的喜报进行报喜道。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外谋钱银,内惩奸佞 “我们高中了?” 海宽等人听到衙差们大声报喜,顿时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却是仍旧不敢相信突然砸下来的喜报。 高魁亦是觉得事情充满诡异,毕竟会元的人选刚刚都已经正式出炉,而这三个人的水准确实不在自己之上。 偏偏这帮报喜衙差不可能假冒,亦是没有人敢在大喜之日开如此的玩笑,更加诡异的是这古怪的名次。 在早前的公示中,此次会试明明只录取六百名,为何又突然腾出来“六百零一名”、“六百零二名”和“六百零三名”呢? “这是皇帝恩赐!” 徐鸿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当即便欣喜地大声道。 一些人同样反应过来,此次会试录取的名额是六百个。而今这三人能够高中,且是排名六百名之后,自然是皇帝对他们的另外加赐。 “学生叩谢皇恩浩荡!” 陈寿等三人知道这定然是皇帝的加赐,算是对他们早前的一种补偿,亦或者是对他们早前忠诚的一种表彰,当即朝紫禁城的方向进行叩头道。 他们三人都是底层出身,而今坚持几场会考已经不易,此次落在六百名开外,可以说此生很难考取进士功名。 若是没有进士的功名,仅仅以举人身份入仕,那就得从正九品教谕等芝麻官做起,通常做到知县便已经是天花板。 只是现在因为他们在会昌侯的案子上表现出忠心一面,因为他们三人想要替皇帝分忧,竟然得到了皇帝的恩赐。 即便这份功名来得不是那般光彩,但此举等同于将他们从泥潭里拉了出来,起码他们亦能够以正七品的知县或一府推官作为自己仕途的起点。 至于其他人会怎么挖苦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此刻只想好好地报答这份皇恩,做一个爱国爱民的好官员。 “发了,真的发了!” 张掌柜感觉自己像是做梦一般,刚刚三个顶级的进士官就已经不真实,而今皇帝更是再恩赐三个,致使东升客栈一下子出了六名进士。 东升客栈不仅洗刷掉早前不吉利的名头,而今有着如此惊人的战绩,明年参加会试的考生必定是挤破脑袋想要住进自己的客栈。 “真的六……六个全中?” 谭博看着眼前报喜的衙差,顿时有一种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感觉,显得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在前二十名还没有公布之前,他以为自己的赌注已经稳赢,只是随着高魁高中,他的心脏竟然遭受三连击。 只是谁能想到,另外三个明明给自己提鞋都不配的穷酸举人,结果竟然被皇帝特别赐予进士功名。 现如今,他更是输掉了赌注,等会还得跑到北镇抚司骂朱骥,自己的舅舅恐怕是要扒掉自己的皮了。 噼里啪啦…… 东升客栈再次燃起了鞭炮,向周围传达这里的喜讯。 原本客栈的生意就不景气,自从发生钱小姐遭到追杀的命案后,生意更是一落千丈。只是现在仿佛枯树逢春般,竟然一下子诞生了六位进士,亦不怪张掌柜笑得合不拢嘴。 北京城的天空很蓝,纤尘不染。 事情正如他们所猜测的一般,正当报喜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刘瑾已经携带着一道旨意来到了顺天贡院。 由于徐鸿、张遂和高魁三人高中,那么自然不需要干涉。 面对海宽、陈寿和翁鹏三人都不在六百名的榜单上,刘瑾亦是传达了旨意,将这三个人加添上去。 朱祐樘并不打算挤占其他人的名额,故而本届会试录取的人数不再是六百名,而是变成了六百零三名。 王越在处理完这些事情后,却是不能即刻回家,而是要跟随刘瑾一起进宫面圣。 刘健看到王越受到皇帝如此器重,像是打翻了醋坛子一般,当即暗暗下定决心要将王越再次踩到泥里。 王越突然感受到身后投来一道恶毒的目光,但并没有回头,而是跟着刘瑾沿着宽大的甬道朝着外面走去。 由于聚奎堂一直不许跟外界联系,故而王越压根不知晓外界所发生的事情,自然不晓得锦衣卫竟然想要炮制一个会试舞弊案。 王越听完刘瑾的诉说亦是暗暗后怕,发现京城的水确实很深。 会昌侯的案子都还没有解决,结果一个小小锦衣卫百户马恕竟然逮捕三名举子想要查会试舞弊案,这摆明是要针对刚刚还朝的自己。 到了此刻,他庆幸自己遇上的是明主。 若真因为这六名举子的忠君之举,便要调查自己泄题舞弊,那么这个事情简直比当年作诗怨望的罪名还要冤。 刘瑾将王越领到顺天贡院门口,指着停在这里等候的马车道:“王大人,请上车吧!” “好!”王越知道刘瑾是皇帝身边的当红太监,便客气地应了一句。 由于顺天贡院离西苑颇远,故而最好的选择是乘坐马车。 王越其实是希望骑马前往,只是现在京城不比地方,京城有着太多的规矩,便跟随刘瑾一起登车前往。 此次重返朝堂,他知道其实还是要打仗,只是敌人藏得更深更隐秘罢了。 像此次想要攻击自己的锦衣百户马恕,这个不过是某个势力的马前卒,而真正想要打击自己的人必定是政敌。 刚刚跟礼部左侍郎刘健的交锋中,他隐隐觉得刘健这个人的城府不足,真正下棋的人恐怕是隐藏在暗处。 驾! 随着马夫扬鞭抽马,马车便朝着西苑的方向缓缓而行。 王越跟刘瑾交谈几句后,便坐中央位置闭目养神。 他知晓皇帝如此急于召见自己,恐怕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替他破局,事情恐怕比以前还要棘手。 以前在安陆之时,只觉得地方是被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所坑害,但慢慢意识到很多症结恐怕就在这朝堂,甚至是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贤臣身上。 只是现在他既然已经回来了,且还得到了皇帝的鼎力支持,那么自然还得继续屠杀一番,直到杀得这些人通通老实做官为止。 或许经历过才会懂,想到为保家卫国献身的将士,想到辛勤耕种的纯朴百姓,一些人是真的该下地狱。 西苑,养心殿。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端坐在案前,正全神贯注地处理着政务,整个人显得越发成熟。 虽然今天的北京城十分热闹,但作为大明的帝王自然不可能将视野局限在京城,而是放在两京十三省之中。 在西南战事结束后,而今最受关注的是湖广,湖广总督刘忠汇报清丈进程的奏疏刚刚送到他的案前。 虽然湖广的清丈进度仍旧十分缓慢,但刘忠就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牛犁地般,却是不放过任何一块本该属于大明的税田,让那些匿田的地主无所遁形。 其实很多人以为有着刁民册,又有像刘忠这种尽职官员进行清丈,湖广的地主必定会主动将所有隐匿的田亩进行登记。 只是这种想法其实大错特错,那些地方官绅的贪婪超乎想象,让他们将利益吐出来比杀了他们还要难受。 尽管很多地主选择主动登记,但每个月都有十几个大地主上了刁民册,更有人因激烈对付朝廷而被处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社会现象。 只是面对着这些阻力,自然是该处罚的处罚,需要处死的则是处死,清丈田亩将是弘治朝的一项基本国策。 朱祐樘面对刘忠的奏报,便进行批示:“朕闻卿至今仍亲力亲为,着百姓衣下田,常寄宿于野,时而不得果腹。时念卿在湖广多艰,朕心甚愧。卿今之功在千秋,田税乃国之基石,卿清多一亩则益国一分。忆君臣往昔相约创盛世,卿在湖广践行,朕心未更,望卿在野多加珍重,粥温而食之!” 虽然在张居正时期,明廷直接发动全国官员一起清丈的做法,只需要三四年的时间便完成了清丈工作。 只是明朝的总田亩是7到8亿亩,而后面的朝代的总田亩高达20亿亩(仍旧存在隐田),所以完全有理由怀疑张居正的清丈并不彻底。 其实这是一个合理的猜测,清丈最重要的是丈量尺子和人员公正,满朝文武亦是只出现一个刘忠,又凭什么能保证所有的官吏清廉公正呢? 朱祐樘知道这个事情切不可急于求成,只有慢工才能出细活。 哪怕刘忠需要花费三年的时间完成湖广的清丈工作,其实这都是值得的。刘忠将湖广的隐田基数披露出来,那么便可以树立成为全国清丈的标杆,其他地区便很难随意敷衍。 其实张居正当年亦是以自己老家湖广为标杆,但奈何做得还是急了一些,致使福建的田亩数几乎是没有变化。 张居正花费三四年的时间清丈出1.55亿亩,自己将时间拉长到五年,相信必定能够清丈出来3.1亿,从而突破10亿亩大关,达到后面朝代的一半。 铜炉中的青烟袅袅而起,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朱祐樘现在已经习惯甚至喜欢上这种味道,便是继续处理着手上的政务。 除了湖广外,宣大跟蒙古的关系日益缓和,特别自己在去年寒冬跟他们交换一万件棉衣,致使双方进入了蜜月期。 至于山西有雪压垮房屋的灾情,这个时代有着成熟的赈灾流程,自己只需要保证用的人相对可靠即可。 朱祐樘知道山西十分重要,正准备物色山西总督的人选,只是得知王越已经带到。 两京十三省的政务要处理,这个大明王朝不能乱,但这个朝堂还得继续清洗,特别要将华夏的蛀虫处理干净。 朱祐樘伸展了一下身子,看到走进来的王越便微微一笑:“王卿,人家都说主持会试要脱一层皮,朕观你倒还是精神抖擞啊!” 黄盼看着进来的王越脸色确实很好,亦是不由多打量王越一眼。 “陛下,跟军旅的生活相比,主持会试并不算苦差,说苦的人定然是矫情!”王越是真正吃过苦的人,显得十分轻松地回应道。 这…… 跟随进来的刘瑾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眼睛复杂地望向王越。 那些主持会试的考官都是一直喊累,像是要了他半条命一般,结果到这位王御史这里竟然说出这番论调。 这个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会让那些词臣脸上挂不住了,这一位真的是一点面子都不给那帮清贵的词臣啊! 朱祐樘看得出王越说的是实话,便轻轻地点了点头:“朕没有军旅的经历,但亦是从史书有所了解,记得王卿还写了一首诗叫《自咏》,自叹儒官拜将官,谈兵容易用兵难,世间惟有征夫苦,后面是什么来着了?” “陛下既然记得臣的诗,臣受宠若惊,后面是:天下无如边地寒。发为胡笳吹作雪,心经烽火炼成丹。朝廷公道明如日,俯仰无惭处处安。”王越心里暗暗感动,亦是有些震惊,先是表态而后背诵后面的诗文。 朱祐樘知道想要开创盛世便不能让边将寒心,只是今日并不是要谈论边防,便话锋一转:“今日本该让你回家休养,只是你主持会试期间发生了一些事情,所以需要让你即刻知晓!” “陛下,可是马恕的事情?”王越在来的时候便已经听刘瑾诉说事情的经过,便是直接切入正题道。 朱祐樘感受到王越是真正专注于做事的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此事涉及朕的亲卫,刑部和顺天府衙都不合适插手,所以朕打算要你的都察院来彻查这个案子。经查马恕只是一个棋子,朕要你从马恕身上着手,查出背后屡屡扰乱朝局之人!” “陛下,敢问陛下可是已有查获?”王越知道眼前的帝王从来都不是一个空架子,当即便想套取情报道。 朱祐樘发现王越是个懂得做事的聪明人,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王卿关在顺天贡院期间,朕确实进行了秘密调查,你可知朕查到了谁的身上?”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王越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大胆地猜测道。 朱祐樘犹豫了一下,便直接给出答案:“是,但亦不是!朱骥这个人行事十分的谨慎,很多事情都交给他的副手锦衣卫同知杨汉来做,此次指使锦衣百户马恕抓人并不是朱骥的指令,而是锦衣卫同知杨汉口头指使!” “这倒是好手段!事情都是下面的人来做,只要下面的人不指证于他,那么他理论上是绝对安全的!”王恕是懂兵法的人,显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说开,便索性坦白自己的企图道:“朕不仅仅要朱骥的罪证,还想要将他在锦衣卫的同伙全部揪出来,希望你能助朕清洗锦衣卫!” “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王越犹豫了一下,旋即认真地拱手。 朱祐樘端起桌面的茶盏,便淡淡地表态:“但说无妨!” “锦衣卫是陛下的第一亲卫,他们中有些人心里或许不忠,但断然不会有结党谋反之念!”王越虽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但有着清晰的认知地道。 朱祐樘主要嫌弃的是朱骥等锦衣卫跟文官走得太近,只是有些话还是不能直说:“王卿误会了!朕并不是怀疑锦衣卫结党谋反,而是怀疑他们结党谋私,甚至已经参与到政治斗争之中!” “陛下可有查到了一些东西?”王越这才明白过来,当即便认真询问。 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便是透露情报:“据朕最新的调查所得,朱骥经营着一间当铺,另外还有一间赌坊。经过这些时间的调查,发现一些锦衣卫到他的赌坊时常赢钱,其中便包括锦衣卫指挥同知杨汉的儿子!” “陛下,当铺如何赚钱的?”王越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追问道。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王越,却是有着考察的意图道:“朕只能向你透露这么多了,剩下由你的都察院来调查,希望你能交出一份满意的答案!” “遵命!”王越知道压力已经落到了自己身上,显得苦涩地拱手道。 刘瑾看着离开王越的背景,却是知晓今年的朝堂必定不可能平静。 虽然看着这个小老头文质彬彬,但王越的那双眼神不会骗人,朝中的奸佞恐怕真的是人头不保了。 现在皇帝给予王越都察院和新成立的搜查厅,还让王越可以将矛头指向锦衣卫,注定将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七章 凶案落锤,暗处谋毕 朝堂暗流涌动,京城则呈现一片欢声笑语。 会试的榜单正式张贴出来,高中的六百零三人对外公示。 虽然有很多考生失意,但六百零三个名额足够让整个京城疯狂起来,特别一些有钱家的子弟则是宴席不断。 一个进士功名,包含太多的东西。 即便是普通出身的进士,将来在地方上注定会成为官绅领袖,而有背景和财力的子弟则有很大的机会问鼎权力宝座。 在没有皇帝强力干预的情况下,文官集团的权力传承从来都不是由皇帝所决定的,通常有着一条看不见的关系网在主导这一切。 像后来鼎鼎有名严嵩的老师是杨廷和,而张居正的老师是徐阶,张四维的老师同样还是徐阶,致使万历在舍弃张居正又只能选择张四维,却是不存在真正的“草根逆袭”。 正是如此,不管有没有背景的新科贡士,他们现在像做了一场美梦般,地位骤然提高了无数倍,更是陷入一种疯狂之中。 只是欢乐终究是短暂的,虽然他们已经成为新科贡士,但半个月后还有一场同样关乎命运的殿试。 在吸取举子张元投靠西夏的教训后,明朝殿试同样不设淘汰制,不论考得好还是考得差都能拿到进士的功名。 只是进士功名分为一甲、二甲和三甲同进士,且不说关系到彼此的资历和座位次序,而且亦会影响到“工作分配”。 正是如此,很多新科贡士并没有被高中的喜悦彻底冲昏头脑,亦是纷纷投入于殿试的备考中,期望在殿试中取得好成绩。 树欲静,风不止。 跟任何时代一般,总会有一些好事之人煞费其事地传播消息,而很多消息显得真假难辨,到最后你偏偏又不得不信。 “恩科武举考钓鱼,此次殿试会不会要我们垂钓?” “一语惊醒梦中人,前天我看到刘阁老的远房侄子买渔具!” “那货肯定是提前得到内幕消息,我这就去买渔具冰钓练手!” “有备无恙,武举的考生都考了,我们文举殿试怕亦得考钓鱼这一项!” …… 随着殿试考钓鱼的消息传开,越来越多的其他小道消息传来,致使很多考生再也坐不住了,便纷纷决定要练习垂钓。 上有所好,下必附焉。 这句话一点都不假,弘治喜欢钓鱼的事情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不仅万安偷偷在家里练钓鱼,很多官员都以此为时尚,甚至很多地方官员都成为了垂钓的爱好者。 随着消息不断发酵,虽然现在河面已经结冰,但郊外和北海子纷纷出现了不少“冰钓爱好者”。 徐鸿等新科贡士原本是打算专心备考,但看到这一股突然刮起来的垂钓风潮,亦是纷纷跑向渔具店。 只是他们的条件终究有限,并不能前往北海子或郊外的江河实践,却是只能在庭院进行假想练习。 海宽和陈寿都懂得如何钓鱼,特别海宽的村子坐落在“传说仙女下凡沐浴”的白石溪边上,便做起了其他四人的“老师”。 就在新科贡士投入殿试备考,同时跟随风潮练习钓鱼的时候,一直受到京城关注的会昌侯案终于有了裁决。 城西,会昌侯府。 孙铭被关了一个月后,终于被顺天府衙释放出来。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孙铭虽然得到优待,但呆在那种监狱那种糟糕的环境中,整个人明显变得削瘦,脸上还有着明显蚊虫叮咬的痕迹。 孙铭从马车下来,看着会昌侯府气派的广亮式大门,顿时有种仿如隔绝的感觉。 “侯爷,请跨火盆!” 孙铭看着仆人拿过来的火盆,却是知晓最糟糕的时刻已经熬过去,接下来迎接自己将是财源滚滚,便自信地迈了过去。 “恭迎老爷回府!”一妻三妾已经等待多时,当即便是盈盈地施礼道。 孙铭的目光在最年轻的妾室身上一扫,心里不由得一痒。 按说,孙铭此次逢凶化吉并不光彩,毕竟孙铭手里确实是染了十七条的命,但会昌侯府却是决定摆宴席庆祝,更是请来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助兴。 刘瑾持旨而来,对会昌侯孙铭等人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会昌指使胞弟孙铎于弘治元年大年三十屠杀钱府十七口,证据确凿,罪大恶极,按律当斩。然英宗皇帝授郯国公丹书铁券,恩荫爷孙三代免一死……今死罪已免,世券收回,削爵为民,钦此!” 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其实存在一个漏洞。虽然英宗皇帝同意更改,但这终究仅仅只是口头同意,并没有更改丹书铁券的文本,而宫廷的记载亦是可以不认账。 弘治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后,还是选择认了这一笔账。 一则是尊重丹书铁券的特权地位。毕竟丹书铁券的出发点是奖励有功之臣及后代,一旦丹书铁券有所失信,这不利于底下的人替王朝卖命。 二则是皇帝的诚信问题,虽然可以否认宫廷记载的存在,甚至可以偷偷毁掉宫廷记载,但这种做法不够帝王。 最后才是考虑到关乎孝的声名,虽然英宗皇帝的口头承诺可以不给予理会,但现在借着此事确定孝的地位,那么自己的政令亦能一直持续影响下去。 正是如此,朱祐樘免除会昌侯孙铭灭杀钱府全家十七口的死罪,承认会昌侯府所持丹书铁券的效力。 “罪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会昌侯孙铭看到旨意正式降临,嘴角不由微微上扬一个弧度接旨道。 虽然自己被皇帝关了一个月,吃了整整一个月的苦头,但现在事情终究如自己所料般发展。 作为外戚本就没有什么前程,至于会昌侯爵位终究是世袭,虽然自己因此事彻底倒下,但会昌侯府必定能变得越来越好。 现在自己扛下了所有的事情,不说接下来可以享受京债更大的蛋糕,而且亦能够得到相应的经济补偿。 有了钱后,自己便可以天天花天酒地,亦能将早已经看上的花魁带回家,这种日子却是神仙不换。 刘瑾将圣旨交给孙铭手里,注意到这里竟然正在举办酒席,便淡淡伸手索要:“孙铭,你将丹书铁券交出来吧!” “刘公公,能不归还吗?”孙铭一直将丹书铁券视为宝贝,显得有点不舍地询问。 刘瑾的眉头微微蹙起,当即表明态度:“刚刚圣旨已经很清楚,丹书铁券要收回。何况这份丹书铁券已经失效了,为免日后争端,自然要将丹书铁券还回来!” “本侯想留着做个……好,我还!”孙铭原本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但看到刘瑾严厉的目光,最终便改变态度道。 “告辞了!”刘瑾将丹书铁券带走,似乎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孙铭知道自己是要退居幕后,而今这位太监对自己的观感并不重要,亦是冷冷地道:“刘公公。慢走不送!” 刘瑾的前脚刚走,这个事情当即在北京城传开了。 在会昌侯两难的案子上,当今圣上选择承认会昌侯府所持的丹书铁券的效力,从而免除会昌侯徐铭一死。 “终于结案了,只是这个结果真令人失望!” “人家拿出英宗皇帝的丹书铁券,总不能不当回事吧?” “要我说,朝廷就不该承认丹书铁券的效力,直接斩了便是!” “我不跟你吵这个,有脑子的人都晓得这是一个两难的案子!” …… 经过会试的考题后,所有举子都不再热衷于会昌侯案子的争论,很多举子很理性地结束话题,甚至他们本就提倡尊重丹书铁券的特权。 无论是释放会昌侯,还是要治罪会昌侯,他们都知道这两个选择都存在着一定的问题。 现在皇帝选择免除会昌侯杜铭的罪行,这个做法只不过是承认了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一切做法其实亦是合理。 丹书铁券终究是英宗皇帝派发,且英宗皇帝确实同意免他们祖孙三代一死,现在的皇帝不过是履行英宗皇帝的诺言。 事情真要责怪,那亦不该责怪当今圣上,而是该责怪英宗皇帝对郯国公孙继宗太好了。孙继宗不仅立下那一丁点功劳,竟然给会昌侯府授出丹书铁券。 现在一昧指责皇帝包庇会昌侯,只能说是罔顾事实为黑而黑。 谁都清楚,一旦当今圣上执意斩杀会昌侯,那么又是当今圣上不敬英宗皇帝,更是失信于皇帝所授的丹书铁券。 正是如此,消息传到举人和新科贡士耳中的时候,并没有出现进一步扩散开来,而是在这里消化于无形。 “灭门惨案罪不容恕,当斩无赦!”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孙铭之罪不可削爵了事!” “如此包庇恶徒的行径,人神共愤,不斩会昌侯不足告慰十七条人命!” …… 虽然京城的舆论风波不及预期,但躲在幕后的马文升等人再度出手,借助四大书院的普通生员制造京城的舆论风波。 一时间,一种不满的情绪在京城迅速弥漫开来,一些人终究还是想要朝廷要背负过错,由皇帝承担包庇会昌侯的“恶果”。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权力的斗争显得无休无止。 大时雍坊,一座神秘的宅子中。 马文升仍旧坐在首座之上,此次又多了一位老者。 新增的老者并不是别人,正是谏议学院的山长吴远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老头,显得颇有威严的模样。 由于头发已经秃了,固而常年戴着一顶帽子,狭长的眼睛透着一抹阴恨。 吴远征端起茶盏,亦是主动参与话题:“其实他如果聪明的话,应该选择斩杀会昌侯,而不是承受丹书铁券的效力!” “两相其害取其轻,这个道理都不懂,看来咱们是高估咱们的皇帝了!”最年轻的老者手持一把纸扇,透着几分轻视道。 马文升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并没有吭声。 他原本亦小瞧那位年轻的皇帝,结果得知朱祐樘将案子放到会试的试题上,自作聪明地想要制造会试舞弊案,结果锦衣卫百户马恕直接被拿下了。 现在的京城舆论确实不利于那位帝王,但经过这么多次的暗自交锋后,心里涌起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马大人,你可是有心事?”吴远征突然注意到紧锁眉头的马文升,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 马文升知道吴长征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至今还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便淡淡地点头透露一则消息:“刚刚得到的消息,马恕已经被抓到都察院提审了!” “都察院抓锦衣卫,这是唱哪一出?”吴远征当即一愣,显得有些混乱地询问道。 另外三位老者亦是颇为意外地望向马文升,一直都是锦衣卫抓官员,但现在竟然出现都察院抓锦衣卫的情况。 马文升轻叹一声,便是认真地回答道:“这是陛下的命令!从现在所得到的情报来看,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的意思是皇帝想要除掉朱骥?”吴远征发现事情比自己所想要严重,当即便试探性地询问道。 另外三位老者知道朱骥至关重要,不由得担忧地望向马文升。 马文升发现这些人的眼界还是过于狭窄,便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是仅仅对付朱骥,紫禁城那位就不需要等到现在,此次恐怕是计划一网打尽!” 早前他已经猜到朱祐樘一直盯着锦衣卫,之所以没有撤换朱骥,恐怕是想要通过朱骥干一票大的。 只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就在自己不经意露出破绽的时候,朱祐樘竟然在这个时候动手了。 “马大人,你是不是危言耸听了?若真要对锦衣卫大清洗,那一位恐怕早就动了,为何等到现在才动手?”年纪最长的老者并不认可这个判断,便进行反驳。 马文升苦涩一笑,当即指出其中的关键之处:“此事只是一个推断!为何要等到现在,我猜是因为王越回来了,而且他觉得王相做好了接手的准备!” “王越跟皇帝都没有交集,你是不是太高估王越了?”吴远征压根不将刚刚归来的王越放在眼里,当即便是怀疑道。 马文升亦是不明白朱祐樘为何如此眼光毒辣地重用王越,却是不愿意继续争辩地道:“此事亦是一种猜测!只是现在马恕落到王越手里,现在不论是解救马恕,还是要除掉马恕,此事需要现在拿出章程!” “即便如此,马恕便交给我解决吧!”一直很少吭声红鼻子老头突然间表态,眼睛闪过一抹凶狠。 吴长征等人默默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晓这个“解决”代表着什么。 马文升知道这个红鼻子老头的能耐,却是突然开口:“若是可以的话,你让你的人一并除掉王越吧!” 一般提及除掉通常是让对方倒台,但马文升在说话的时候,却是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京城仿佛被一层迷雾所笼罩,谁都无法预测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变故。 虽然举人群体不参与话题,但现在的舆论被士大夫所掌握,有关朝廷包庇会昌侯的舆论越演越烈。 咚咚咚…… 当天下午,就在会昌侯府一片欢声笑语、孙铭喝得酩酊大醉的时候,顺天府的鼓声突然响起,一个女子拿着鼓槌用力击打鸣冤鼓。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春雨知节,侯喝梦水 天空突然骤变,一团乌云从东边滚滚而来。 正在街道行走的百姓像预感到什么一般,纷纷住足抬头望向东边,似乎预感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般,匆匆朝着家里而归。 顺天府尹宋澄在听到府衙鸣冤鼓响起的时候,当即选择在三堂召见苦主。 苦主是一位年轻的瘦小妇人,身旁还跟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正哭哭啼啼地向宋澄哭诉冤情。 轰隆! 一个春雪在天空炸响,一道闪电照亮了半边天空,亦是在预示着即将有什么事情发现一般。 宋澄在了解事情的原委,当即便叫来了捕头赵大眼。 赵大眼得知命令后,便带领一帮身体健硕的捕快走出顺天府衙大门驾马离开,竟然不顾及天空的雷声和闪电。 哗啦啦…… 没过多久,弘治二年的第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降临,雨水透着几分寒意。 只是郊外干枯已久的田地需要这么一场春雨,那些埋在泥土中的种子慢慢感受到了水分的滋养,亦是悄然开始复苏。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这一场春雨降临宣告冬季的彻底结束,原本角落残余的积雪已经慢慢消融,而湖中薄薄的冰块神奇般消失不见了。 会昌侯府的宴会十分热闹,满桌的佳肴伴随着酒香,但被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搞得宾客纷纷逃窜。 孙铭醉了! 醉倒在酒桌之上! 他最初做了一个美梦! 在梦里,他有着花不完的钱,每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更是将那位心心念念的花魁娶回了家中。 只是他喝的酒太多了,偏偏整个人像躺睡在波浪上一般,在一阵阵的晃动中,腹部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哇…… 孙铭将吃下的酒肉通通呕吐了出来,只是大脑嗡嗡作响。 刚刚还是一幕幕缠绵的美梦,特别他回到家门便惦记着那位皮肤白如雪的宠妾,但眨眼变成了恶梦般。 一阵阴风迎面袭来,一种感觉的臭味钻进鼻腔中,自己的身子又落在又脏又臭还潮湿的地面之上。 “水……” 孙铭不知躺了多久,喉咙干涩难咽,却是急需生命之源补充。 由于久久没有人送来水,他的手胡乱朝四处摸索,梦中突然出现一个清澈的小湖,便翻身开始牛饮起来。 随着清澈的湖水进入喉咙,那份来自生理的饥渴得到了深深的满足,只是下一刻便忍不住将嘴里的水全吐出来。 这种水伴随着又臊又臭的气味,这简直像是尿,不,这就是尿。 呸!呸!呸! 孙铭感觉自己的满嘴有着吐不完的恶心东西般,当即吐个不停,只是看清楚四周的时候,整个人彻底是愣住了。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念欢…… 孙铭的嘴里残留泥土,眼睛闪过一抹深深的茫然。 四面是结实的木条,东侧有着一个火把照亮着这里,地上是干草和来路不明的排泄物,而空气是熟悉的味道。 梦? 孙铭初时怀疑自己做了噩梦,毕竟自己分明已经回到会昌侯府,只是伸手掐着自己大腿,顿时感受到熟悉的疼痛感。 到了这一刻,他已经不确定此刻是梦还是现实,亦或者其实是自己做了一个被释放返回会昌侯府的美梦。 思维的凌乱,让他始终不想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孙铭突然注意到自己所穿的衣服,当即便反应过来并喊叫道:“来人,放本侯出去,快将本侯放出去,宋澄难道是疯了吗?” 明明他因手持丹书铁券而被皇帝下旨免罪,而今竟然又被顺天府的人抓回到这间牢房中,那只有宋澄发疯一个解释。 更让他感到恼怒的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安排皮肤白如雪的爱妾今晚好好服侍自己,结果竟然都还没有享受便被宋澄莫名其妙抓到了这里。 “吵什么吵,再吵老子睡觉,非要打歪你的嘴!”牢头像是刚刚被吵醒的模样,打着灯笼过来怒骂。 孙铭认得这位便是顺天府衙的牢头,顿时着急地进行质问:“刘牢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本侯怎么在这里?” “放你还是关你,本牢头都是奉府尹大人的命令,现在只负责看管犯人,其他一概不知!只是你若敢再扰老子睡觉,老子便给你送一桶冰水尝尝滋味!”牢头打了一个哈欠,而后目光狠厉地威胁道。 孙铭知道这个牢头确实是狠人,顿时感到不寒而栗。 虽然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此次突然被宋澄抓了回来,却是有一种落入陷阱的感觉。或许释放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阴谋,皇帝其实早已经打算背信弃义。 只是让他十分不解,若皇帝如此背信弃义,天下人必定会遭受天下人所耻。 次日上午,顺天府衙公堂。 “升堂!”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一拍惊堂木,当即便是沉声道。 “威——武!” 两排手持水火长棍的衙差捣着面前的青砖,嘴里整齐地喊了起来。 堂下前来旁观的百姓来了一百多号人,由于昨天下了一场春雨的缘故,致使府衙大院显得格外的干净。 孙铭再次穿上一套素白的囚服,正被两个衙差押上堂来,此次眼睛充斥着一种迷茫。由于经受一场戏弄,整个人显得有些恍惚。 “孙铭,你可知罪!”宋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 孙铭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般,对着宋澄便是质问起来:“宋澄,你是脑抽了吗?本侯……我的罪名已经被丹书铁券抵销了,你抓我回来作甚!” 虽然他还是想要以本侯自称,但昨天他的侯爵已经被皇帝除掉,所以他现在其实算是一介草民了。 咦? 堂下的百姓听到孙铭的质问后,亦是纷纷不解地望向宋澄。 由于他们都关注着这个案子,所以亦是知晓皇帝昨日已经承认会昌侯府丹书铁券的特权,已经同意免除孙铭一死。 现在突然间将孙铭抓了回来,事情确实透着一种诡异。 城东,东升客栈。 张遂等人看到日子离殿试越来越近,心里不由变得越来越紧张。 海宽和陈寿反倒看开了,他们是被皇帝赐的功名,且不说能不能名列前茅,哪怕拿了状元亦会被同僚喷死。 正是如此,他们打算以平常心应试,若名次能够靠前固然很好,但名次仍旧挂在后面亦不算太差,终究起码能得到一个知县的任命。 “因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丹书铁券便宽恕会昌侯的罪名,如此放纵此等恶徒,大明……大明危矣!” 张遂等人刚刚来到前堂便听到一个指责皇帝的声音,五个人不由得纷纷扭头望过去,竟然是落榜的广东解元黄仲文。 在马文升鼓动四大书院学生指责皇帝包庇会昌侯后,终究还是影响了失意的举子,而这位自视甚高的解元郎亦是渲染着自己的不满。 其实没有第二场的会昌侯案题,以黄仲文的才华,他自认考取前三十不在话下。只是现在竟然落榜,让他亦是满腔怒火。 “解元郎,你难道还不知顺天府衙昨日已经将孙铭抓回大牢了吗?”张遂跟黄仲文相识,当即便忍不住道。 黄仲文扫了一眼侥幸等到恩赏的海宽等人,便十分不屑地回应:“听说了又如何?没听说又如何?现在孙铭的罪名已免,再抓回去又有何益?” “怪不得你会落第,那我便送你两个字吧!”张遂不再同情黄仲文,跟海宽等几个人交换一下眼色,当即异口同声地吐出两个字:活该。 经历了这么多,他们是越发地忠心于当今圣上。 虽然其他人不晓得其中的深意,但他们却是知晓皇帝并不是真的要宽恕会昌侯孙铭,而是采用了他们所提出的解决方法。 “你们竟敢如此辱我,此仇……我记下了!”黄仲文面对张遂等人的如此羞辱,脸色当即红若猪肝般道。 只是类似的情形亦发生在别处,读书人终究是有脑子的,而今拥护弘治皇帝的人明显变得越来越多,甚至已经出现了弘治帝的小迷弟。 其实亦是难怪,针对会昌侯这个案子,他们只能说:皇帝干得漂亮。 顺天府衙,高悬正大光明匾。 “你大年三十当日屠杀钱府一家的案子确实已经抵销一死,但你后来指派北帮帮主独眼虎行刺钱小姐,北帮帮众在东升客栈共计杀害三人,而今三位死者的家属都已经向本府尹递交诉讼,要求严惩于你!”宋澄面对孙铭的质问,便将事情的起因说了出来。 孙铭听到这个指控,顿时瞪起眼睛询问:“这不都是一个案吗?” “你大年三十傍晚指使你弟弟带人屠杀钱富一家,那是想要抢回昌盛当铺的当票,故而这是一起灭门大案。只是你后来追杀钱家小姐要解决后患,但北帮帮主独眼虎等人杀害东升客栈的三人,这可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已经足够让你死三回了!”宋澄的眼睛闪过一抹怒意,凝视着孙铭诉说罪行。 他打一开始便不打算放过孙铭,只是有碍于那一面由英宗皇帝赐给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弘治皇帝亦得犯难。 只是好在这个事情并非无解,虽然他最初是希望弘治皇帝不承认丹书铁券的效力,但亦是明白这个做法并不妥,所以又想到了另一个办法。 会昌侯孙铭最大的问题是作恶多端,他所犯的何止是屠杀钱府满门,在随后派人追杀钱家小姐便制造了三起案件,更是蓄意想要栽赃嫁祸给堂堂的刑部尚书。 正是如此,与其一直纠结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能不能生效,还不如让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生效一次,而后再用后续的罪名处死。 孙铭得知宋澄竟然打这个主意,却是不打算跟宋澄争辩,便冷冷地表态:“我要见皇帝,皇帝会为我作主!” 这……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个案子竟然扯到皇帝那里,却是不由得好奇紫禁城那位是支持宋澄,还是选择严惩孙铭。 “你一介草民跟本府尹说要见皇帝,皇帝是你说见就能见的吗?”宋澄知道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来扛,当即便是阻拦道。 孙铭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资格面对,便是进行自辩道:“我不服这个案子的判法,本侯没有罪,本侯的罪已经全免了!” “既敢咆哮公堂!来人,仗打五十大板!”宋澄知道是时候让孙铭认清现实,当即丢下一个令签。 四个衙门当即走向孙铭,用长棍一并将孙铭翻倒在地,两个衙差架住了孙铭的脑袋,另两个衙差扒下孙铭的裤子便打了起来。 啪!啪!啪! 孙铭的屁股很快被打得血肉模糊,堂堂的侯爷已经变成了死狗般。 孙铭有着很强的求生欲,虽然被打得惨叫连连,但还是大声地喊道:“本侯不服,本侯的命已免,你这是要让皇帝失信!” “陛下已经免了你屠杀钱府满门的大罪,这便是一死,但而今本府尹论的是你指派北帮帮主独眼虎于东升客栈杀害三人的案子。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人关进死狱大牢,容本府尹上报刑部便问斩!”宋澄一拍惊堂木,便进行速判道。 北帮帮主独眼虎已经招供,而孙铭早前亦是已经承认,故而这个案子不需要再审,直接进行审判即可。 只是按着正常的流程,处斩的案子要上报刑部,由皇帝批示,那么顺天府衙才能对孙铭行刑处斩。 “不,我要见皇帝,本侯要见皇帝!”孙铭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尽管屁股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不断地申诉道。 赵大眼领着衙差上前,从种种的迹象来看,皇帝不可能见这个恶徒,亦是没有理由见这个恶徒,便是将人押回顺天府大牢等候处斩。 随着宋澄对孙铭正式判决,这里的消息很快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直以为最是纠结会昌侯的丹书铁券是否能免死,但都忽略会昌侯此次所犯的罪行不仅仅是一死。 既然孙铭始终要死,那么先免一死,再以另一罪赐死,事情便可以完美解决。会试第二场那道会昌侯题目看似两难,但其实是有解。 至于由马文升等人发起的京城舆论再遭重创,原本想要趁机抹黑朱祐樘,结果再一次遭到啪啪打脸。 不过事情并没有完全向好的方向发展,锦衣卫百户马恕在吃午饭的时候,突然十分痛苦地掐着脖子栽倒在地。 (本章完) 第二百六十九章 察院新观,越说正奇。 西江米巷,如今的都察院已经焕然一新。 自从王越入主后,除了成立搜查厅外,还在后面兴建一座崭新的牢房。这一座牢房并不大,但看守森严,将会成为朝廷犯官或犯将的归属地。 王越不仅限于硬件设施的更新换代,还对整个都察院的人员进行了大清洗。 都察院跟六部都是正二品衙门,左都御史可以说是跟六部尚书平起平坐,但在京任职的官员并不多。 明沿用元制,设御史台为都察院。都察院长官为左、右都御史,下设副都御史、佥都御史,两京十三道分设监察御史和巡按。 通常左都御史、左副都御史和左佥都御史留在京城本部,而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等重要官员则会安排在地方担任巡抚或总督,监察御史和巡按都是长年呆在地方。 王越没有到任之前,都察院本部仅仅只有左副都御史边镛一个高职官员,左都御史一职空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吴濬则长年病休在家。 王越到任后,第一件事便处理了左佥都御史吴濬,亲自写奏疏罗列吴濬的年迈且不任事,要求朝廷勒令吴濬致仕。 虽然吴濬上疏自辩,亦有官员提议将吴濬调往南京养老,但朱祐樘却是直接同意了王越的这个请求。 王越在解决左佥都御史吴濬后,则是直接将矛头指向都察院本院的数十名书吏和数十名衙差身上。 虽然都察院在本部任职的官员并不多,但终究是中央御史,且很多事务都会汇集到都察中来,所以配备的书吏和衙差都不少。 王越在得知都察院的门房竟然是某位大人物的远房侄子的时候,却是不管这里的人员是多还是少,直接将所有的关系户踢了出去,换上一些老实本分且能办事的人员。 他并不信奉任人不唯亲那一套,却是知晓自己是文官集团的眼中钉,如今都察院是要站在文官集团的对立面,所以决定将都察院打造成自己的地盘。 此次随行赴京有一些老实的兵卒,加上苟火旺和最早追随自己的村民的一批人,他全部安排进入都察院任职。 虽然都察院的衙差确实是处于底层的差事,但终究是大明王朝正二品的衙门,对出身底层的军士和村民其实已经知足了。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经过王越如此的大清洗后,马恕竟然还是在都察院新建的大狱中毒,都察院还是被不明势力渗透进来了。 “快!快去叫李神医过来!”在看到马恕在牢房的地上不断打滚的时候,牢头苟火旺显得惊慌地大声地喊道。 他一介灶户,甚至一度被逼到处流浪,如今好不容易在都察院有了如此好的差事,却是完全不想失去。 啊…… 马恕的脸上狰狞可怕,不断在地上打滚,肚子传来一阵阵绞痛,身上还有一种麻痹的感觉,却是痛苦地大喊大叫起来。 当余光看到地上的那碗汤,心里却是气得咬牙切齿。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刚刚他虽然觉得这汤的味道有点怪,但还是喝了一些。 “你可不能死啊!若是你死了,我这个牢头位置都还没坐热,便要滚蛋了!”苟火旺已经打开牢房冲进来,看到马恕的模样显得又急又惊地道。 “牢头,他应该是中毒了,咱们得想办法让他将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一个青年衙差是京城人士,显得有些见识地提醒道。 苟火旺一拍自己的大腿,当即便朝着外面匆匆走去,没过多会端着一碗东西回来道:“快,快喝这个!” 马恕亦是生起了强烈求生欲,想到自己宅子的家财和美妾,亦是不管端来的是什么东西便咕咕地喝了下去。 呕…… 马恕只觉得这碗东西味道又腥又苦直冲天灵盖,不过效果立竿见影,当即将喝过肚子的苦水和食物残渣呕吐出来。 这里的动静很大,很快便引来了都察院副都御史边镛,边镛得知情况显得大为恼火。只是看到马恕没有躺得笔直之时,眼睛似乎闪过一抹失望。 “幸得你们让他吐得快,不然老夫亦是回天乏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郎中号了脉象后,说了一句赞许的话。 苟火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便进行恭敬地道:“瞧你说的,听闻您是全京城最擅长治毒的神医,哪怕没有我们瞎折腾,您肯定亦是药到病除!” “话不能这话说,此次断肠散所幸服量少,不然神仙来了亦没有用!”老郎中并没有吹嘘,显得十分认真地指明利害关系。 苟火旺听到这话,心里却是没有底。 毕竟他感觉此次是侥幸度劫,但保不准下一次又有人投下更厉害的毒药,那么他这个牢头的位置同样不保。 “苟牢头,你要小心谨慎!这种断肠散毒性非常,银针对验不出来,所以这是用毒的高手!”李老郎中看出苟火旺的担心,却是递过药方叮嘱道。 苟火旺接过药方的时候,便对牢房里面的马恕埋怨道:“你有什么便痛痛快快招了,你可以保命,我亦能保住这牢头的差事,这样多好?” 马恕不是蠢人,此次算是侥幸捡回一条小命。 他刚刚意识到鱼汤的气味不对,所以只是浅尝一小口,加上这牢头让自己呕吐出来,不然自己的小命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很显然,那些人并不打算将他从这里带出去,而是希望他永远留在这里。 马恕在都察院中毒的事情传开,致使整个都察院都变得人心惶惶,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已经着手调查此事。 虽然牢房的饭菜都是自己人经手,但现在都察院的人员猛增,特别搜检厅补充了一大帮人,如今调查起来十分的麻烦。 王煜最近负责跟踪朱骥,只是至今仍旧一无所获,回到都察院得知“后院失火”,便火急火燎地找上自己爷爷。 都察院正堂,签押房中。 王越是一个十分务实的官员,而今坐上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亦是想要为大明做出一些实绩。 他深知地方的官员贪腐仍旧严重,扬州官场绝对不是孤例,而京山县的官场情况才是常态,所以地方官场跟盐政那般需要整顿。 何况,现在京债的问题已经暴露出来,地方的官员恐怕要杀掉一大半,而今他们都察院恐怕要肩负起这个使命。 正是如此,除了完成皇帝交下来的差事外,他亦是开始着眼于地方,却是从地方的巡抚、巡按和监察御史着手。 得益于当今皇帝的恩宠,皇帝已经同意他着手考察地方上的所有御史,可以将不能任事的御史进行革职。 “爷爷,你究竟有没有听我在说话?”王煜是一个嫉恶如仇的年轻人,在王越面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而后反应过来地询问道。 王越发现经过删减的江西监察御史已经没剩下几个了,不过亦是一直在听孙子说的是投毒的事情,便淡淡地抬起头询问:“你怀疑谁?” “爷爷,现在都察院上上下下的人员几乎都是咱们刚刚安置的人,所以边镛最是可疑!”王煜知道事情敏感,当即压低声音进行猜测。 王越听到这个怀疑对象,却是轻轻地摇头:“你是觉得爷爷动不了他,所以才怀疑是他指使的吧?” 边镛原本是军户子弟,只是所幸他父亲边永于正统十年高中进士,所以边家脱去军籍成为官宦之家。 边镛并没有能像他父亲那般金榜题名,以举人入仕。 在成化第一次犁庭中以纪录有功,擢南京通政司右参议,多年后出任山西巡抚,去年丁父忧结束便被朝廷命令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只是作为举人入仕竟能官居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且父亲在京任官数十年,难免让人怀疑他背后有着一股神秘势力支持。 王越其实想要将边镛一并清理出都察院,但边镛终究没有明显的过错,且是正三品地朝廷命官,所以并没有理由将人任意打发离开。 “爷爷,你不觉得他很可疑吗?”王煜仍旧还是怀疑投毒的事情是边镛策划,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 王越知道自己孙子对边镛有一些偏见,便是放下地方御史的清理人员名单,端起桌面上的茶盏轻轻地摇头:“投毒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 “爷爷,现在都察院几乎落下我们的掌控,亦是只有他才有能力干成此事,不是他还能有谁?”王煜的逻辑十分清晰,便认真地反问。 王越发现自己这个孙子其实有点聪明,喝了一口茶水便微微一笑:“你跟我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出这其实是一个局吗?” “爷爷,什么局?谁设的局?”王煜看着自己爷爷到现在都一点不紧张的模样,显得十分困惑地询问。 话音刚落,一个身影急匆匆闯了进来,却见苟火旺满脸亢奋地道:“大人,大人,他肯招了,刚刚说要见你!” “招,谁招了?”王煜看到闯进来的苟火旺,显得更加困惑地询问。 苟火旺的脸上还残留着兴奋,只是突然疑惑地扭头望了一眼王煜。 王越悬着的心亦是放了下来,但还是保持冷静地吩咐:“你先领着胡军过去,胡军知道怎么应对的!” “好!”苟火旺知道眼前这位大人是算无遗策,当即便兴奋地转身离开。 “爷爷,你给胡军布置了什么任务?你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王煜历来都是跟着胡军一起办差,但此次偏偏给自己爷爷分开了,现在整个人像处在云里雾里之中。 王越发现自己似乎高估自己的孙子,便捧着茶盏淡淡地道:“我以前跟你说过:这朝堂跟行军打仗一般!兵法有正奇之分,若是用正的不成,则可行奇计!” “用正不成用奇计?爷爷,你是说用毒的事情是……”王煜终于反应过来,显得若有所悟地望向自己爷爷。 王越又喝了一口茶水,这才轻轻地点头:“不错,这毒其实是我投的。更准确地说,这其实不是投毒,不过是一种能够让人肚子疼和浑身麻痹的药!” “爷爷,你为什么这样做?”王煜的眉头蹙起,却是不明白其中的玄机。 王越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是侃侃而谈:“咱们的敌人不是泛泛之辈,总不能等他动手才疲于应付,咱们亦可以先发制人。我们其实都十分清楚,马恕不过是一个马前卒!既然是马前卒,无非是两种命运:一种是被人从这里救出去,一种是永远都开不了口。关于这一点,想必马恕亦是已经心知肚明,所以我要逼马恕选第三条路来走!” “我们向马恕投毒,马恕会错以为那边的人想要对他灭口,那么他便有可能会供出背后的人保命!”王煜顿时反应过来,显得若有所悟地说道。 王越发现自己的孙子确实有些天分,便轻轻地点了点头:“不错!马恕出生在官宦之家,从小便贪图享乐,相信他不可能选择一个人扛下一切,更不甘心被效忠的势力灭口!他最希望的结果是被捞出去,但如果有人想要他死,他必定是要到处咬了!” “原来如此,爷爷的手段果真高明!”王煜得知事情的始末,亦是不由佩服自己的爷爷的谋略道。 从爷爷由京山县复起开始,他便是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爷爷,亦算是真正见识到自己爷爷的种种匪夷所思的计谋。 不论是最初在武昌的声东击西,还是在扬州的敲山震虎,亦或者是主持安南战事的步步为营,自己爷爷简直就是一个军神。 现在回到京城,面对这个十分棘手的案子,面对死活不肯招供的马恕,谁能想到自己爷爷竟然敢向自己所囚禁的犯人投毒呢? 虽然自己爷爷此次的手段显得不光彩,但效果无疑是立竿见影,那位锦衣卫百户似乎是真要开口了。 胡军按王越之前的交代跟马恕先行交涉,却是给马恕传达王越这边不着急的姿态,确定马恕没有提出无理的条件才将人带到这里。 王越更像是一个经验老到的钓鱼高手,哪怕看到马恕已经咬钓,亦是慢慢地将鱼线收回来。 “卑职调查会试舞弊案确实是受人指使,此人正是卑职的顶头上司锦衣卫同知杨汉!”马恕得到自己可保命的承诺后,当即便承认道。 既然已经正式招供,那么马恕便不再是疑犯,而是受锦衣卫同知杨汉指使故意针对朝廷重臣的从犯。 王越看到马恕签字画押,对苟火旺认真地吩咐:“你将人带下去好生看管,每天的饭菜要特别注意!” 虽然他已经将都察院打造成自己的地盘,但保不准这里面还有杂鱼存在,故而亦是不敢掉以轻心。 “遵命!”苟火旺深知自己的一切都是王越所赋予的,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王煜看到马恕离开,眼睛闪过一抹兴奋地询问:“爷爷,现在我们是不是前去北镇抚司抓那个混蛋?” “你说什么浑话?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北镇抚司是我们能闯的吗?”王越的眉头蹙起,当即板着脸说教。 且不说此次是要抓拿锦衣卫的第二把手,哪怕想要抓捕锦衣卫百户,若没有旨意同样不可以随便拿人。 终究而言,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那是他们都察院想抓便能抓的。 王煜的脑子似乎是没有拐过弯,却是困惑地询问道:“那该怎么办?” “王煜,你是傻了吧?这种事情自然是要进宫请示皇帝!”胡军一直站在旁边听着,便是忍不住插话道。 王越赞许地望了一眼胡军,显得十分认真地说教:“你爷爷在地方确实做了一点成绩,但其实离不离皇帝的支持,你看本朝有哪个地方官员能持尚方宝剑?现在咱们刚刚回京,而陛下一直恩宠有加,这种没有规矩的事情以后连想都不能想!” “孙儿谨记!”王煜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便是规规矩矩地表态。 王越的心情其实不错,看着手中的供状,当即准备进宫面圣。 他现在抓到了锦衣卫同知杨汉的把柄,那么便可以向皇帝请示抓人,接下来便有机会趁机追查到朱骥的身上。 朱骥是世袭锦衣千户出身,虽然早年因于谦被谪戍威远,但在成化朝便官复原职,不久更是成为锦衣卫二把手。 现在朱骥已经执掌锦衣卫十余年,必定已经成为那个神秘势力的核心成员。一旦能够撬开朱骥的嘴,那么所有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章 能臣归位,线生祸端 西苑,养心殿。 刚刚还在孙子面前还不可一世的王越,此时正毕恭毕敬地向帝王行礼,同时将刚刚得到的成果进行汇报。 马恕招了? 正在处理全国政务的朱祐樘微微一愣,显得有些意外地抬头望向王越。 虽然他老早就想将躲在幕后的势力揪出来,但每一次的调查都遭受挫折,一些关键的人员压根不肯开口。 像上次的孙交,宁愿一个人扛下凌迟之刑,亦不肯透露真正想要阻挡清丈田亩的幕后主使。自己此次下令都察院负责审讯马恕,其实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毕竟此次仅仅只是猜测,自己手里压根没有实质性的罪证。但万万没有想到,王越不仅让马恕认罪,而且马恕还指证了锦衣卫同知杨汉。 不得不承认,王越跟那帮满口治国大道的清流官员不在一个级别,不动声色便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咦? 刘瑾正准备更换檀香,听到这个消息亦是十分的惊讶。 马恕的案子其实不算是太好的机会,本以为事情到锦衣卫百户马恕这里便戛然而止,没有想到这个身材魁梧的老头子竟然如此轻松便突破了。 朱祐樘看向刚刚呈上来的供状,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王卿,马恕肯站出来指证杨汉,你此次算是立得一功!” 哪怕最终不能将真正的幕后主使揪出来,但现在已经掌握到了锦衣卫同知杨汉的罪证,清洗锦衣卫便方便多了,自然要记王越一功。 “陛下,这都是臣分内之事!现在马恕已经指证杨汉,臣以为事不宜迟,恳请陛下允许臣前往北镇抚司缉拿杨汉审问!”王越知道事情远远没有结束,当即道明来意。 这…… 刘瑾听到王越这个请求,不由眼神复杂地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将马恕的供状放下,却是轻轻地摇头:“你想要审问杨汉,此事朕……亦是无能为力了!” “陛下,马恕证词的可信度在八成以上,且这个事情是不是杨汉所为当先行审查,切不可姑息养奸!”王越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想庇护杨汉,当即便着急地劝阻道。 朱祐樘将王越的焦急看在眼里,只是仍旧轻轻摇头:“王卿,你误会了!伱刚刚进来的时候,可否遇见朱骥?” “回禀陛下,臣在西苑门确实遇上朱骥,但臣跟朱骥并没有交集!”王越不解,但还是老实地道。 朱祐樘伸手端起桌面上的茶盏,显得不紧不慢地道:“朱骥刚刚前来请旨追回杨汉!杨汉昨晚已经携带妻儿出城,据刚刚锦衣暗探的飞鸽传书,王汉携带妻儿朝蒙古方向而去,疑是要叛明归蒙!” “叛明归蒙?”王越顿时愣了一下,显得十分困惑地询问。 刘瑾看到朱祐樘正在喝茶,便帮着进行解释:“王大人,你是有所不知!杨汉父亲杨铭的本名叫哈铭,原是归顺大明的蒙古人,本是一个随使前往蒙古交涉的翻译人员,后在漠北追随英宗皇帝左右。英宗皇帝复辟后,便让杨铭进入锦衣卫担任要职,并赐姓杨,而杨汉是世袭锦衣卫佥事出身。” “臣有罪!”王越得知事情的始末,却是突然主动认罪。 朱祐樘手里轻轻捧着茶盏,不由疑惑地询问:“王卿,何罪之有?” “杨铭出逃的事情不可能如此的巧合,臣的都察院定然不干净!”王越显得言简意赅地认错道。 朱祐樘意识到两件事情确实有联系,心里突然微微一动地询问:“王卿,你是怀疑你的副手边镛泄密?” “陛下,臣不会无证猜测,只是臣怀疑马恕招供的消息是都察院的人透露给朱骥,所以朱骥这才安排杨汉逃离,故恳请陛下原宥!”王越有着自己的原则,便十分郑重地道歉。 其实他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提出调离边镛,陛下必定会同意,甚至陛下其实等着自己这个条件。 只是在军旅多年,他发现军营最大的害处便是胡乱猜忌,所以在没有绝对证据的前提下,他不会贸然给人扣帽子。 不过现在自己最大的问题是防得不够严,原本自己有机会一举抓捕杨汉,但现在却让杨汉提前得知消息跑路了。 朱祐樘亦是觉得朱骥是得知消息才安排杨汉出逃,甚至朱骥刚刚赶在王越前面求见自己便是替杨汉的出逃拖延时间,不由得叹息一声:“此事不能怪你,只能说明人家的眼线太厉害了!现在杨汉一逃,线索恐怕又要断,而今这个案子恐怕又得成无头公案!” “陛下,杨汉现在顶多是逃离京城,但说他携带妻儿前往漠北,臣一点都不信。杨汉虽然是蒙古血统,但既然是世袭锦衣佥事出身,便过惯大明京城的好生活,又岂能忍受得了北边的寒风?所以臣以为杨汉不可能返回漠北,恐怕是京畿之地寻得隐蔽的地方藏起来罢了!”王越是体会过两个地方生活质量的巨大差异,便十分肯定地判断。 其实他有一个判断没有说出来,朱骥说杨汉携带妻儿向北前往而逃,这很可能是一个错误的讯息。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仍是十分无奈:“哪怕杨汉真的只是躲藏起来,京畿之地如此之大,要想将人找出来谈何容易?在早前孙交谋反案子中,孙交的两个儿子被人安排隐匿起来,只是现在都快一年过去了,仍旧还是找不着人!” “陛下,此案臣有所耳闻,孙交的两个儿子恐怕已经遭了毒手,但杨汉现在必定还活着。既然朱骥指控杨汉叛明归蒙,敢问杨汉现在算是什么身份呢?”王越的脸色不改,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 朱祐樘认真地打量着王越,却是看穿对方的小心思道:“你想要继续?” “陛下,只要杨汉不是被灭口埋了,臣便有信心将杨汉找出来!”王越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有信心地表态。 虽然杨汉出逃的事情很有难度,但很多看似无解的难题,只要足够用心琢磨还是能找到一个妥善解决的办法。 像早前会昌侯的案子,会昌侯的案子初时看似两难,但只需要皇帝这边先退一步,便可以将问题解决。 现在杨汉很可能只是匆匆匿藏起来,此次逃亡势必会留下一些线索,所以还是有机会将杨汉揪出来。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盏放下,便痛快地给出答案道:“既然已经涉嫌指使马恕制造会试舞弊案,今又突然携家带口离京,那么他便不再是锦衣卫同知,都察院可直接缉拿此人!” “臣领旨!”王越看到抓捕杨汉已经没有阻碍,当即目光坚定地表态道。 他不知道京城这股地下势力的能量有多大,但现在皇帝鼎力支持自己,那么只要顺藤摸瓜,便能将这股恶势力一网打尽。 不管是为了效忠眼前的皇帝,还是为了地方遭受贪官污吏欺压的亿万同胞,他都有理由铲除京城这一帮衣冠禽兽。 朱祐樘看到王越步伐坚定地离开,眼睛亦是生起一份期待,却是希望王越像整理淮盐政那般给自己带来一个大惊喜。 若说弘治二年到现在为止做得最正确的事情,便是没有给王越复爵,而是将他放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位置上。 只是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王越主动找上宋澄寻找帮助,却是从南郊开始寻找杨汉的踪迹。 时间悄然来到二月底,从北到南的八百亩太液池湖面随风而动,整个西苑像是彻底活过来了一般。 蓝天白云之下,这是一座方形的城,而城中侧西的地方是一座宛如碧玉般的湖,湖边多了几个小型建筑物。 在去年冰封湖面的时候,工部便已经行动起来,在这湖边修建几个钓鱼亭。这几个钓鱼亭都是结合着太液池的鱼情而建,造型显得各具特色。 经过近期春雨的滋润,这片天地仿佛被注入新生般。草地不断钻出了嫩苗,柳叶的枝头冒出了嫩芽,而石头上的蚂蚁亦是开始忙碌起来。 南亭,这是一座呈现半月牙的钓鱼亭。 这里的水域很清澈,因而能够看到鱼在水中游动。 一个宛如仙子般的年轻女子来到这里,规规矩矩地跪坐在茶几前熟练地烧水,而后将烧开的水倒进茶叶中,一股茶香便弥漫开来。 春钓草,夏钓早。 朱祐樘面对水温回暖的太液池,却是已经开始享受钓鱼的快乐时光。今日的公务比平时结束得早一些,索性便选择远一些的地方,乘坐龙辇前来南亭钓草鱼。 “陛下,请用此竿!”工部左侍郎陈政随行,将工部最新研制出来的新鱼杆奉上。 工部出品,必属精品。 这支鱼杆上多了一些修饰,中部部分竟然有着龙纹,象征着天子专属。暂且不论鱼竿的质量如何,单是这一份精湛工艺,便已经是举世无双。 刘瑾是一个很有眼色的太监,当即便将那支精美的鱼杆转呈到朱祐樘的手上。 嗽! 朱祐樘显得懒散地坐在软榻上,从南往北看到的水域显得更加宽广,却是能够看到前面的金鳌玉蝀桥,还有后面的琼华岛。 只是风似乎一直追着他般,坐在听潮阁那边觉得风是迎面而来,而今坐在南边竟然同样感受到春风迎面轻拂。 朱祐樘不愿意纠结这种古怪的自然现象,在看到刘瑾已经穿好草饵后,便将鱼杆甩进了面前的湖水中。 这里的湖边提前已经抛了一些青草,青草明显出现被鱼啃吃的痕迹,一些青草还被扯进了深水区域。 “陛下,咬钓了!” 刘瑾亦是喜欢看朱祐樘钓鱼,突然大声地提醒道。 朱祐樘在抛下鱼竿后,跟往常那般想要喝口茶慢慢钓鱼,只是自己的手还没有伸到茶杯处,听到刘瑾的提醒便迅速起竿。 动作还是慢了一步,草饵已经被湖中的草鱼吃掉并吐钓了。 朱祐樘提起鱼竿已经是空空如也,发现这刚刚过完冬的鱼情着实是暴躁,像是一个冬天都没有进食一般。 扑哧! 韩幼英看到朱祐樘吃腻的表情,顿时忍不住掩嘴而笑。 经过一个冬天的洗礼,她的皮肤显得更白了,那双大长腿似乎又长了一些,像画卷中的一位长腿仙子。 虽然她自称是恶女人,但笑容透着天真灿漫,而漂亮的大眼睛宛如月牙般。 朱祐樘正是沮丧,结果听到旁边女人的动静,便是扭头望过去。看到跪着的女人似乎又大了一些,不由得上下扫了一眼。 韩幼英感受到这个帝王目光的霸道和威胁,却是暗暗吐了吐舌头。 不说自己的笑声不合时宜,刚刚那条鱼跑了,其实跟她刚刚奉茶有一丁点关系,致使她心里亦是有点紧张。 据说,皇帝当年惩罚莲美人,其实是拖着莲美人上龙床脱衣服欺负。现在这南亭没有龙床,但却有着一张大石桌,没准皇帝在这里欺负自己。 这…… 工部左侍郎陈政看到工部刚刚新出鱼杆竟然出师不利,不由得担忧起来了。 朱祐樘倒是看得很开,毕竟这都是钓鱼界的定律就是小解必跑鱼。 现在连茶都不给自己喝的机会,足见这里的鱼情暴躁,其实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证明现在随随便便都有口。 朱祐樘有阅读鱼情的经验,便淡淡地吩咐:“将草铒整大一点!” “遵命!”刘瑾显得十分熟练地上饵,当即便回应道。 朱祐樘重新抛竿,只是此次并没有急于喝茶,而是特意握竿等了一分钟。只是事与愿违,此次水面竟然没有动静。 韩幼英看到茶水快要凉,便小心翼翼地呈上第二杯茶水,却是忍不住多瞧一眼这位满脸专注的帝王。 玩呢? 朱祐樘心里不由得吐槽起来,刚刚自己喝茶便狂口,而今竟然连小鱼都不光顾。 咕…… 陈政很想知晓新鱼竿和新鱼线的效果,而今看到浮标迟迟没有传来动静,心里都恨不得到下面挂鱼了。 朱祐樘看着浮标久久没有动静,便伸手准备喝茶,手伸向一半便突然回头观察,结果刘瑾的声音传来,而浮标此次已经消失。 小样! 朱祐樘猛地提竿,顿时一股熟悉的拉扯力传来,致使肾上激素飙升,果然刺中鱼了,而且是之前没有过的拉扯力。 “会不会断掉?” 韩幼英看到那一根绷得紧紧的鱼线,注意到这是一种新式鱼线,顿时不由得担忧起来。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一章 帝欲同享,殿试减三 朱祐樘的眼睛落在崩直的新鱼线上,同样感到担忧。 草鱼原本的劲就特别大,而今工部新研制的这根鱼线真不知能不能扛得住,一旦绷断只能哦豁了。 “一定要扛住啊!”陈政看着那根绷得笔直的鱼线,双手紧张地攥在一起,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子。 为了当初那句“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亲督工匠造良线,绝不允断线再现”的狂言,这大半年可谓是废寝忘食。 本以为一根小小的鱼线,只要不让工匠偷工减料,那么定然能够钓起一头牛。但奈何,现实却是这般残酷。 鱼线简直就是一个科技狠活,纤夫用来拉船的麻绳固然结实,但注定绑不住小小的鱼钩,而穿针用的线一扯便断。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此次鱼线借鉴了野人女真的做法。 野人女真虽然地处寒苦之地,但他们制造的一种鹿筋绳异常坚实。选用鹿的背部,沿脊柱两侧的那两根长条筋膜,晒干后,便可以撕下三根细线进行编织小小的鹿筋绳。 工部渔具工匠部找来大量优质的鹿筋,然后进行反复尝试。在融合早前马鬃毛编织鱼线的经验后,又结合大明的编绳手法,终于得到这一种承重力更强的新鱼线。 只是经过这么多次实验失败,他早已经心力交瘁。若是再不合格的话,他都情愿因办事不力的罪,让皇帝摘了自己的乌纱帽了。 哗啦! 野生的草鱼显得很生猛,尾巴突然重重地拍打在水面上,顿时溅起一片小水花。 咦? 朱祐樘看到水花溅起,眼睛不由得微微一亮,这条草鱼最暴躁的时刻过去,新鱼线竟然扛住了这条草鱼的挣扎。 在卸掉草鱼的大部分力气后,这种三斤重的草鱼亦是放弃了挣扎般,正凭由着鱼线在浅水区域牵引。 朱祐樘看到这条草鱼被自己顺利拿捏,虽然跟后世动辄两位数的草鱼无法相比,但在当世恐怕已经是能钓起来的最大一尾草鱼了。 不经意间,自己似乎正在创造历史。 “陛下,线没断,线没断!” 刘瑾跟朱祐樘钓了这么久的鱼,虽然没有什么钓鱼天赋,但眼力劲还是有的,看到水里的草鱼反抗的力量越来越小,显得脸上兴奋地道。 这…… 韩幼英那双美眸好奇地望向浅水区,果然看到草鱼已经随着鱼线牵引有气无力地游动。 虽然她家里做的是茶叶生意,但作坊边上有一条小河,亦是有人时常在那里钓鱼。她知道通常只能钓起一些小鱼小虾,但还没有听说过谁能钓起这么大的鱼。 陈政看到那根鱼线没有崩断,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感谢神灵之类的话,头上的乌纱帽总算是保住了。 “抄!” 朱祐樘从来都不敢托大,哪怕后世都少不了抄网,而今自然还是需要这种辅助的工具帮忙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 京营十三营的统领轮流前来西苑值班,而今天轮到的是神机营的统领张永。 张永其实是懂水性的,早已经拿着由朱祐樘亲自设计的抄网侯在湖边,在看到草鱼被牵引过来的时候,显得十分果断地迎着鱼头抄了起来。 草鱼入网,便被提了起来。 “张永,快拿过来瞧瞧!”刘瑾看到渔获是打心底的高兴,便进行催促道。 张永看到朱祐樘竟然钓起三斤重的草鱼,心里亦是十分的高兴,显得满脸敬佩地将草鱼送到朱祐樘面前。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一条毛皮金灿灿的草鱼,感觉这条草鱼是世上最好的一条草鱼,心里亦是生起一种自豪感。 其实最兴奋还是这鱼线取得了小小的突破,虽然至今都无法搞到尼龙线,但能从鹿的筋膜中找到这般结实的鱼线已经是一种不错的结果。 原本他仅仅将钓鱼当成一个爱好,只是看着这太液池的丰富资源后,总感觉华夏对江河的资源开发还不够,对大海亦不够热情。 或许连他都不知晓,一些念头早已经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朱祐樘注意到旁边忠心耿耿的小老头笑起来仅剩下几颗好牙,便进行夸奖:“陈卿,这新鱼杆很好,鱼线比之前强,朕很是满意!” “这是臣及渔具部工匠的职责!”陈政得到如此的夸赞,笑得合不扰嘴地道。 朱祐樘知道这帮人能够达成这个成效,定然付出不少的汗水,当即便进行赏赐:“陈卿和渔具部工匠制新鱼线有功,陈卿赏百张布票,渔具部所有工匠每人赏十张布票!” 现在的布票已经成为绝对的硬通货,由于布票还可以到皇家新设的钱庄换纯银,致使布票现在比白银还要抢手。 “臣谢陛下隆恩!”陈政得知还有赏赐,当即急忙跪谢。 草鱼放在盛着清水的大木盆上,显得颇有灵性地游动,致使张永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朱祐樘好奇地摸了摸由鹿筋制作的鱼线,突然发出感慨:“张永,这鹿筋当真是好东西,你去年打女真之时,怎么就没想到多弄一点鹿筋呢?” “奴婢欠考虑,请陛下责罚!”张永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主动认错。 不管实情如何,不管有没有道理,反正所有借口都是不忠。面对帝王突然间挑毛病,唯一要做的便是主动承认错误。 陈政不由得同情地望了一眼张永,又不是未卜先知,当时怎么可能知晓这不起眼的鹿筋有这种价值。 不对,似乎也没有什么价值,谁能天天有闲情逸致钓鱼的,这鹿筋给自己都嫌难啃。 “陛下,请用茶!”韩幼英看到朱祐樘终于空闲下来,便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水亲手递送到面前。 朱祐樘很喜欢现在这种有茶、有美人相伴的钓鱼生活,端起茶杯却突然板着脸询问:“你的神盾营近期可有松懈?” “回禀陛下,现在仍是五日一练!”张永现在以神盾营为傲,当即认真地回答。 咦? 张政看到朱祐樘突然将事情扯到神盾营身上,顿时困惑地抬头望向这位年轻的帝王。 神盾营自成立后,先是出征建州女真,接着奔赴西南战场,现在已经成为京营名副其实的第一营。 只是各地都已经太平,曾经挑衅大明的黎朝不复存在,蒙古跟大明现在处于蜜月期,朝鲜更是一直乖乖臣服于大明。 正是如此,他不明白陛下为何还要如此重视神盾营,竟然还要求神盾营勤于操练。 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望着旁边春意盎然的草地发出感慨道:“现在已经开春了!你好好准备一下,下月一号便率部前往辽东吧!” 啊? 张政的眼睛顿时一瞪,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年轻帝王竟然要再度出征建州。 “奴婢领旨!”张永知晓此行前往辽东所要做的事,想到早前因军粮跑不上而半途而归,此刻战意高昂地表态。 朱祐樘吹了吹杯中的热气,显得十分随意地说道:“建州女真本是大明的一个卫所,只是建州有鹿筋此等好东西,既然多年不上供朝廷,足见建奴已是无君无父。令建州女真的脱罗一个月内上缴一万头鹿筋,朕要跟天下万民共享垂钓之乐,否则给朕将建州女真夷为赤地!” “奴婢遵旨!”张永眼睛闪过一抹杀意,当即便郑重地拱手。 这…… 陈政眼睛复杂地望向眼前的年轻帝王,着实是太残暴了。 一万头鹿筋,而且只要求一个月的时间,这分明就是对建州女真开战的借口。一旦战事开启,恐怕是要死掉成千上万的人,简直就是货真价实的暴君。 最让他心里不安的是,这件事情似乎是因自己而起。若不是找来鹿筋做鱼线,做出这般结实好用的鱼线,建州女真恐怕便不会有此次浩劫。 朱祐樘将剩下的茶水全部喝掉,对脸色凝重的陈政吩咐:“陈卿,鱼线的研究可以到此为止,亦或者你们可以尝试尼龙线。只是这鱼钓还要细一些和坚固一点,你们工部还得在精铁上多下功夫!” “臣遵旨!”陈政回过神来,当即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看到刘瑾已经将鱼饵重新挂上,便朝着水里抛竿道:“退下吧!” “臣告退!”陈政恭恭敬敬地施礼,而后便跟随一名小太监离开这里。 “陛下,这条鱼如何处置呢?”黄睁看到草鱼在盛着清水的木盆不断翻腾,便硬着头皮上前请示。 朱祐樘不知是这个时代没有受到污染,还是这太液池出品的草鱼品质更好,便进行吩咐道:“你即刻将草鱼放到新修建的鱼池里,每日用蚕豆喂养!” “蚕豆?”黄盼怀疑自己听错了。 朱祐樘不想做过多的解释,便是不容置疑地挥手:“按朕的意思去办就行了!” “遵命!”黄盼咽了咽吐沫,便规规矩矩地道。 咻! 朱祐樘看到浮标突然下沉,当即眼疾手快地起竿刺鱼,在跟这条生猛草鱼角力的时候,顿时感受到肾上激素飙升的快乐。 很快,草鱼被钓了起来。 虽然这一条草鱼比刚刚那一条要小,但草鱼的劲都很大,这种拉扯的过程中,反倒让朱祐樘过足了瘾。 跟去年所钓的小鱼相比,而今拉扯着这种生猛的草鱼,却感受到一种别样的快乐,甚至让人欲罢不能。 韩幼英看着频频起鱼的朱祐樘,看到正在享受钓鱼快乐的男人,嘴角不由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其实很喜欢现在这样的日子,每日在这里给这个男人泡茶,看着他钓着鱼享受快乐,自己便已经十分快乐。 朱祐樘在钓了第五条草鱼后,发现西边红霞满天,天色尚早。 明明自己一直呆在西苑,但身处南亭之中,看着眼前的景致,却是有一种身处另一片天地的感觉。 只是他心里清楚,虽然西苑归他一人所有,但西苑的区域太大了,甚至还有几处区域是自己都未曾踏足的地方。 韩幼英看着朱祐樘突然凑过来,顿时有一种心慌。 今天她亦是特意打扮一番,心里亦是期待一点事情,但此时此刻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刚才鱼跑了,你可是偷笑了?”朱祐樘抱着韩幼英,发现韩幼英的味道很香。 自从上次御书房后,二个人便没有肌肤之亲。只是时隔这么久,发现韩幼英竟然更加的诱人,不仅皮肤变得更白,而且身材明显变得更有女人味了。 韩幼英顿时心里一慌:“奴婢知罪!” “错了就要受罚!”朱祐樘发现这个女人确实有一双好腿,整个人宛如艺术品般。 韩幼英知道是逃不过,但还是紧张地道:“奴婢……这里不好吧?” “朕记得你说过想要做贵妃的!”朱祐樘看着眼前被红霞染红的俏脸,却是带着几分苦涩地说道。 若说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上一次的努力,而今仍旧没有收获。 韩幼英轻轻地点了点头,正想要主动除去衣服的时候,这才发现刘瑾已经领人搬来屏风围住那张大石桌,敢情自己是有所误会了。 朱祐樘将韩幼英抛起,便是走进由屏风临时组成的卧室。 做了错事,究竟是要付出代价。韩幼英不合时宜的笑声,终究是换来了一阵阵哭声,在这片八百亩水域的南边响起。 一只水蜻蜓在湖边的枝条上歇息,一只更大的水蜻蜓从后面猛地一扑,春天在不经意间已经春意盎然。 到了二月底后,时间转瞬即逝。 三月刚刚开启的时候,便迎来大明王朝最高级别的殿试,所以新科贡士将在这场考试中完成真正的蜕变。 按说,六百零三名的新科贡士肯定都会参加这一场能拿到进士功名的殿试,只是有一些事情永远无法意料。 有两个考生突然接到家中父亲去世的消息,按大明的守孝制度,这一场殿试要等到三年后再考了。 有一个考生高中时兴奋过度,因心脏病发而亡,故而亦是已经不可能从棺材中跑进来参加这场殿试。 只是有减便有增,两年前一个因母亲过世而守孝一年的贡士前来参加今年殿试,故而本届殿试的实质人数是六百零一名。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二章 帝出难题,京势渐显 贡士在百姓群体和读书人群体中,现在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存在,但来到紫禁城则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学生。 跟随鸿胪寺官员来到奉天殿前,六百零一名贡士于丹墀内分东西两群面北站立,只是他们注定见不到皇帝。 且不说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官员才能进殿,殿前还有一帮身穿公服的文武百官,所以他们这帮还没有官职的贡士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最后面。 “升殿!” 等了好一会,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从奉天殿中响了起来。 “臣(学生)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六百零一名贡士纷纷跪下,跟随前面的官员叩拜道。 此时此刻,海宽等新科贡士的心情显得十分的激动,特别一些上了年纪的贡士纷纷落泪,他们第一次离皇帝如此之近。 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这是他们所有读书人的最高追求,如今仅仅只差最后一小步。 只要他们规规矩矩走完最后的仪式,好好考完最后一场考试,那么他们便能够成为大明官员,从而完成自己最初的心愿。 其实儒学有坏的一面,但亦有好的一面,很多贡士确确实实有着一颗忠君的赤子之心。 宫廷礼乐响起,殿门前的鞭炮燃起。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出现在宝座之上,整个人越发有帝王的威严。 今天三月初一是朔日朝会,一切的仪式都是跟以往的朝会一般,不过需要增加一个隆重的殿试仪。 在传统仪式结束后,司礼监掌印太监郭镛举着殿试策题来到殿中,转而亲手将试策题交给礼部尚书徐琼。 朱祐樘看到交到徐琼手中的试策题,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殿试只有一道时务策,通常都是由内阁大学士等重臣草拟数题,以供天子选出一题。 朱祐樘是一个敢于拿主意的人,不管是整治盐政,还是向黎朝出兵,亦或者推动棉花出海,都能力排众议一锤定音。 虽然万安等重臣送来了很多道时务策供自己选择,但跟自己想要考的东西都不同,所以此次殿试选择决定亲自炮制。 虽然殿试淘汰人并不合适,但亦需要考察出他们真正的水准,从中挑选出能够专业实务的好苗子。 身穿一品官服的礼部尚书徐琼接过试策题后,则举着试题出了奉天殿,而后将这一份试策题置于殿门前中央的案上。 “学生谢陛下赐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鸿胪寺官员见状,率领六百零一名贡士向试策题行五拜三叩头礼。 礼毕,鞭炮再次响起。 在鞭炮声中,弘治皇帝率先退殿。 文武百官在山呼万岁后,依次退出殿中。 由于殿试名义上是皇帝“亲策于廷”,皇帝本人就是主考官,像万安等重臣只是读卷官和执事官,故而所有贡士都是天子的门生。 在年迈的首辅万安的主持下,殿试便宣布开始。 一帮军校将准备好的试桌摆放在丹墀东西两侧的空地中,朝北排列。 礼部官员负责散发答题试卷,贡士们需要列班跪接,在叩头后便入座,于露天中答卷。 自成化八年后,殿试的日期都是固定在三月十五,若是遇到下雨天,便只能到奉天殿两侧的廊庑考试。 此次恩科殿试是由钦天监查看了日子,今日并不会下雨。 此时的天空一碧如洗,只有几片薄纱似的轻云点缀在蓝天之上,其间有几只春燕和麻雀飞翔的身影。 六百零一张桌子整整齐齐排序,一帮重臣站在一旁监考和窃窃私语,而鸿胪寺和礼部都有官员一直盯着考生。 其实到了殿试,不太可能出现舞弊的情况了。 且不说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法作弊,其实亦已经没有了作弊的动机。若老老实实考试便能拿到进士功名,一旦在这里舞弊都有可能被砍头,风险和收益明显不对称。 “殿试题目在此!” 随着一名鸿胪寺官员将题板亮出,所有考生顿时有种梦回县试的感觉,最初的县试并不会发放试卷题目,而是由一名县衙衙差举着题牌在考场中来回走动。 当然,殿试的题板跟县试的题板不可同日而语,且殿试的题目通常都会更长,有的殿试题目可达三百多字。 除了原版题目外,几名礼部官员抄了四个副板放置在四大区域中,这样考生便可以更准确地看到题目。 其实能走到这一步的考生都不可能是马大哈,他们通常将题目看上一眼,便能够知晓殿试考的是什么东西。 在众目睽睽之下,殿试的题目呈现:“朕临御以来,孳孳图治,夙夜不遑……昔之清谈谈老庄,今之清谈谈孔孟,以明心见性之空言,代修己治人之实学,股肱惰而万事荒,爪牙亡而四国乱,神州荡覆,宗社丘。虚谈废务,浮文妨要……至淮、黄两河,民生运道所系,然河务大小臣工筑堤难堪大用,逢大汛必崩。若汝世居堤下,今夏堤崩塌,房舍和农田俱没,当以何为生?又望朝廷如何安置?……尔多士蕴怀康济久矣,莽夫详于篇,朕将亲览焉。” 众考生看到试题前面的时候,只感觉这一道有关治河的题目是信手拈来,但在看完题目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谈论如何治河的大道理,亦或者是怎么样安置灾民,他们比谁都要厉害,甚至脑中有无数前人圣贤的治水良方。 只是让他们设身处地为灾民考虑,将自己代入到灾民中,这是什么鬼啊? 历来治河无非就是朝廷拨款,地方官员伸手拿一些,再拿一些去劳役百姓修堤。至于受灾后,朝廷开仓赈灾即可。 偏偏地,现在的着力点是世代生活在堤下的百姓,让他们以堤下百姓为视角来看待这种总会反复出现的灾情。 徐鸿在看完题目的时候,不由得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却是想起会试第二场的那道有着会昌侯的题目。 由于前面已经指出“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所以不能夸夸其谈,而是需要拿出具体的做法,但这里其实有一个两难的抉择。 对一个破产者而言,若向朝廷索要过多便显得过于贪婪,但若不向朝廷索要便注定要饿死,所以这其实是一个立场问题。 一时间,整个考场的考生迟迟没有动笔,这一场没有淘汰率的殿试给他们带来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李裕和李嗣看到殿试的题目后,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当今圣上心里确实装着底层的百姓。 河堤下游的百姓是弱势群体中的弱势群体,但还是入了当今圣上的法眼。 只是这无疑是一个难题,而今由皇帝抛出一个前所未有的问题,却是需要这帮新科贡士表明立场和献策。 紫禁城,宫后苑。 朱祐樘在主持完朝会后,来到钦安殿拜祭真武大帝,祈求紫禁城免受火灾。 事情证明,这个举动还是有效果的。即便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侵犯了很多人的利益,但从自己登基以来,紫禁城从来没有出现过火灾。 朱祐樘简单祭拜后,便走出钦安殿的大门。 现在已经是阳春三月,虽然明廷的宫后苑不喜栽种花花草草,但两边高大的槐树都吐出了嫩绿的叶子,呈现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致。 “臣见过陛下!”一个盛装的中年妇人迎面走过来,当即盈盈一礼道。 “皇姑,近来可好?”朱祐樘看到来人,亦是微微一笑。 这个时期的大明帝王生育能力其实都挺强。且不说自己有一小帮弟弟妹妹,英宗皇帝同样是枝繁叶茂,单是女儿便足足有八个之多。 只是同为公主,由于各自母妃的身份地位有所不同,自然亦有受宠和不受宠之分,其中最为突出便是眼前这位重庆公主朱淑元。 朱淑元在英宗八女中排行第二,由于是明宪宗的同胞姐姐,加上颇得母妃周太皇太后所喜,故而地位超然。 明朝的驸马府一般都是修在男方的家乡,但重庆公主的驸马府在北京城城东,时常进宫探望周太皇太后,故而是皇宫的一位常客。 重庆公主跟朱祐樘已经接触过几次,显得颇为规矩地回应:“诚蒙陛下挂心,臣一切安好!” 朱祐樘已经结束这里的例行公事,便准备前往养心殿处理公务。 重庆公主看朱祐樘要离开,却是知晓这位亲侄不再是当年唯唯诺诺的太子,便急忙出口:“陛下,请留步!” “何事?”朱祐樘已经猜到重庆公主是故意创造这一场巧遇,便不动声色地询问。 重庆公主看到朱祐樘止步,便微笑地说出来意:“听闻朱骥要告老还乡,所以想跟陛下商量一点事!” 咦? 刘瑾不由得愣了一下,显得十分困惑地打量着这位重庆公主。 且不说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请辞关乎重大,只是皇帝都还没有得知此事,因何这位重庆公主会提前知晓呢? 当然,亦可能是宫外的一则谣言,结果被这位公主信以为真了。 “皇姑,此事你是听谁说的?朕至今未曾收到朱骥的辞呈!”朱祐樘心里亦是微微诧异,显得不动声色地反问。 虽然自己撤掉朱骥只需动动嘴皮子即可,只是自己需要对锦衣卫大清洗,特别能找到理由将占着位置的关系户通通清理干净,故而才采用以静制动的策略。 原本通过锦衣卫同知杨汉可以追究到朱骥身上,从而形成锦衣卫内部的一个超级大案,但王越那边至今还没有找到杨汉。 若重庆公主的消息来源可靠的话,那么朱骥应该已经意识到危机,却是准备主动放下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势跑路了。 但这种事情在没有正式上辞呈前,理由是十分隐秘的事情,因何游离在权力之外的重庆公主竟然会知晓此事? 重庆公主亦是愣了一下,旋即便堆满笑容道:“臣听其他人说起,亦是不晓得是真是假!只是周贤从小聪明伶俐,皇兄在世还时常夸赞于他,想必他能为陛下分忧!” 往锦衣卫体系塞人并不是武勋、文臣和外戚的专利,驸马都尉的儿子通常亦会进入锦衣卫就职,而重庆公主的儿子周贤现在担任锦衣卫千户。 原本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儿子过于年轻,只是看到王太后的娘家人王相得到重用后,心思亦是活跃起来了。 她倒是清楚自己儿子几斤几两,虽然不太可能出任锦衣卫指挥使,但担任锦衣卫第三把手亦是一个不错的结果。 正是如此,她知道皇帝每个月初一都会来这里拜祭真武大帝,便在这里制造这个巧遇替儿子谋下锦衣卫佥事的位置。 “朕登基以来一直任贤用能,若朱骥真上疏请辞的话,朕会考虑周贤的!”朱祐樘知道周贤就是一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早前的情报看到他跟孙杲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却是淡淡地敷衍道。 重庆公主的眼睛微微一亮,便接着继续说道:“陛下,还有一事!顺天府尹宋澄不顾先皇赐给会昌侯府的丹书铁券,而今竟然还咬着钱府的案子不放,竟判处会昌侯孙铭斩立决。此等不顾丹书铁券的做法,简直是大逆不道之举,所以请陛下处置宋澄并下旨释放孙铭!” 这…… 刘瑾的眼睛复杂地望向伶伢利齿的重庆公主,眼神显得十分的复杂。 由于表面是顺天府尹宋澄擅作主张斩处孙铭,所以他猜到会昌侯府那边定然动用关系,最终还是会找到皇帝这里说情。 只是他连定国公府都考虑了,但唯独没有想到第一个为孙铭求情的竟然是重庆公主。 “重庆公主,宋澄是大明的正三品官员,若他犯了过错,该如何处置朕自有分寸!若是你觉得他此次的判法不妥,可以上疏弹劾,只是……公主不得干政,还请谨记这个祖训!”朱祐樘自然是维护宋澄,便板着脸淡淡地表态。 啊? 重庆公主本以为自己是抓了堂堂顺天府尹的把柄,只是到了这时才发现,事情跟自己所想压根不一样。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四章 帝出于谦,天意冥冥(月票4) “陛下,奴婢这便领人前去将朱骥逮到东厂?”刘瑾听到不能让朱骥跑掉,顿时心领神会。 朱祐樘差点没将刚刚送进嘴里的茶全喷出来,目光充满幽怨地望向刘瑾,没有想到这货压根没自己想象般聪明。 只是这种智商似乎才更加符合历史,不然不可能天真地派文官前去整屯军屯造福大明,结果反被整个文官集团构陷谋反。 “陛下,奴婢难道哪里说错了?”刘瑾注意到朱祐樘的反应,顿时心虚地询问。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便淡淡地表态:“孙交给了东厂,李敏亦交给东厂,东厂给朕审出什么了?现在朕真允许你们对朱骥严刑拷打,你们能保证让朱骥招供一切吗?” 按说,既然已经怀疑到朱骥身上,只需要下一道旨意将朱骥抓起来严刑拷打,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只是汪直不在京城,加上东厂那帮人办事比锦衣卫其实好不了太多,他还真信不得现在东厂那帮人能强行撬开朱骥的嘴。 抓人审讯固然是一件动动嘴皮子的事情,但如果总是冤枉无辜之人,或许让“无辜的人”惨死狱中,其实会产生一种不良后果。 哪怕自己不介意做一个大开杀戒的暴君,但完全不讲规矩的帝王注定是离心离德,换不来真正为自己拼命的打工人。 作为帝王处决任何一位重臣,其实只需要一个借口即可。 英宗因怀疑于谦欲立襄王之子便杀了于谦,崇祯因怀疑袁崇焕投靠努尔哈赤便斩了,甚至斩杀岳飞可以用莫须有。 朱祐樘终究是想要带领华夏走向世界之巅的帝王,现在并不是需要快刀斩乱麻的王朝末期,所以最好的做法不是因疑便屠,而是要设法查出能够令天下人信服的罪证。 帝者,天下之所适;王者,天下之所往。 朱祐樘身居帝位,是天下万民之主,亦是大家口口声声效忠的对象。只需要给天下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便能赢得万民拥护,却是犯不着采用如此急于求成的卑劣手段。 虽然他已经十分确信朱骥存在问题,但东厂恐怕很难让朱骥招供。哪怕真的招供了,亦是很难令天下信服,最后还是会像杨荣的儿子那般将自己的恶行推说是遭至汪直迫害。 何况,朱骥虽然存在着结党和经济方面的问题,但未必对自己不忠,毕竟每日的兢兢业业是自己亲眼所见。 正是如此,朱祐樘并不准备舍大道而取小道,却是要做一个能令天下万民从心里忠诚和拥戴的帝王。 “陛下要怎么做,奴婢愿赴汤蹈火!”刘瑾亦是意识到东厂做事确实不给力,便怏怏地表忠。 朱祐樘正想要让他将王越找过来,只是突然瞥见他手里还有一份奏疏,便疑惑地询问:“还有谁要跟着请辞?” “这是应天府尹于冕的辞疏!”刘瑾当即反应过来,将另一份奏疏呈上。 朱祐樘初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旋即才苦笑地道:“应天府尹于冕?朕记得此人,于谦之子,听闻他生的六个都是女儿?” “陛下好记性,于少保只有于冕一个独子,所以于少保的血脉恐是要断了!”刘瑾其实一直敬佩于谦,显得无奈地叹息。 朱祐樘亦是替于谦感到惋惜,只是看到于冕请求自己给于谦谥号,心里不由得微微感到犯难。 于谦是英宗皇帝所杀,虽然明显做错了,但自己离英宗的关系还是太亲近了一些,却是不宜给于谦过重的褒奖。 其实从行为上来讲,成化朝已经纠正了错误,对于家可谓不薄。 成化帝亲自审理并给于谦平反,原本于冕只能得到一个千户的军职,但于冕当时上疏自陈不愿武职。 面对这一个请求,而于冕连举人都不是,顶多给个文官的官荫了事。只是成化帝直接给了一个兵部员外郎的肥缺,现在于冕已经是正三品的大明官员,应天府尹比应天巡抚逊色不了太多。 至于于谦的女婿,更是早早提拔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 只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避无可避,于冕是懂得卖惨的,说自己临终的心愿便是能看到朝廷给父亲一个谥号。 朱祐樘已经没有理由拒绝了,却是突然心里一动道:“扣下朱骥的辞疏,即将传朕的旨意,让他跟礼部一起商议于谦谥号一事!” “陛下,朱骥是于少保的女婿,由他参与不合适吧?”刘瑾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小心提醒朱骥应该避嫌。 朱祐樘发现刘瑾还得多加打磨,当即便沉着脸:“照办!” “遵旨!”刘瑾发现眼前的帝王什么都好,但有时的做法让人抓摸不透,只是自然不敢有任何的违抗。 大时雍坊,朱府。 这一座府邸坐落在公明胡同最里面,胡同外面便是西长安街,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意境。虽然门庭显得十分普通,但里面却呈现一种奢华的建筑。 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哪怕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想要拥有这么一座大宅子,其实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傍晚时分,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地洒落在北京城的每个角落。 一个轿子冒雨来到这里,从轿子里面竟然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老者,黑袍老者被管家直接领到一处密室。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见到进来的朱骥便埋怨起来:“朱兄,我不是跟你说了吗?王越确实有点真本事,他已经将我们几个迷魂阵识破,知道杨汉又潜回北京城隐匿!杨汉这个人并不可靠,你毋要再留恋这权势,像老夫这般洒脱请辞方是上策!” 朱骥望向这个焦急的老头,眼睛闪过一抹鄙视。 马文升是因为替大明第一贪官叫屈,所以根本无法继续立足于朝堂,所以才上疏请辞。现在倒好,他竟然将自己灰溜溜辞官保命吹嘘成了洒脱辞官。 只是这些心里话不宜说出来,便让马文升先行坐下,又让下人送来了好茶。 朱骥心里其实是不想辞呈,即便早已经察觉皇帝对自己存在猜测,甚至安排王相一直在暗里地调查自己,但锦衣卫指挥使的权势太诱人了。 虽然谁都知道猴子往小洞抓果实只要放手便能出来,但人性跟兽性其实是一回事,又有多少男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呢? “朱兄,可是皇帝挽留你,但这必定是皇帝的权宜之计,你切勿要上当受骗!”马文升深知朱骥必须得离开才不会查到自己身上,显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朱骥轻呷一口茶水,却是轻轻地摇头:“陛下对我的请辞没有任何批示,不过现在我暂时走不了了!” “你怎么可能走不了?你大不了直接挂靴离去,老夫让人为你唱名,必定能留下一段不慕权势的千古佳话!”马文升得知朱祐樘没有向朱骥灌迷魂汤便安心下来,当即显得十分不屑地说道。 其实他知道朱祐樘现在必定是两难之境。 若让朱骥离开,便会让事情无法继续深挖;只是采用甜言蜜语对朱骥进行挽留,若将来真查出了罪证,那么皇帝是一种自打嘴脸的行为。 朱骥发现所有人都轻视那位勤勉帝王的智慧,显得戏谑地反问道:“陛下今日下旨让我跟礼部一起商议我岳父谥号一事,若是我选择挂靴离任,你当真能为我留下佳话?” “啊?他……他怎么能想……想到这种借口?”马文升的眼睛用力地瞪起来,显得难以置信地道。 虽说朱骥不贪慕权势挂靴离任,确实可以塑造成一段佳话,但现在皇帝要朱骥留下来商议于谦的谥号。 人活一世,无非是“忠”和“孝”。 若朱骥敢将这个事情置之不理而强行离开,那么事情传出去的话,别说是名垂青史,朱骥恐怕连衣锦还乡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直以来,他都怀疑皇帝身边有高人指导,现在无疑已经证实了这个判断,此等智慧断然不是那位年轻皇帝能想到的。 朱骥其实知晓事情恐怕跟自己姐夫的辞疏有关,不过能一下子便将姐夫的事情直接利用起来,足见如今的皇帝智慧超群。 不过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却是选择暂时在京城逗留数日,处理好这个事情再行离开。 且不说他不能冒着不忠不孝的名头离开,由于岳父仅有一子一女的关系,却是一直将自己当成了半个儿子看待,所以更需要留下来替岳父争取一个好谥号。 “朱兄,现在确实不好即刻挂靴离任,只是王越这般调查下去,杨汉没准真被他找出来!当务之急是跟礼部明日便敲定谥号,然后明日傍晚即刻离开京城!”马文升知道不能逼着朱骥离开,当即便告诫地道。 其实他表面很急,心里并不见得多急,却是不太相信王越真有本钱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人找出来。之所以一再怂恿朱骥尽快离开,主要还是希望朱骥离开给自己的安全再添一道保险。 不得不承认,王越确实是有两把刷子,以致自己不得不怂恿朱骥主动递上辞呈离开。 三月初四,山川坛。 “播种!” 在犁田完毕后,耕藉礼又来到了春播的重要环节。 “稻!” “黍!” “粟!” “麦!” “菽!” “棉花!” …… 五谷的栽种过程中,今年同样加入了棉花种子。 文武百官在去年都没有质疑此举,而今看到棉花给普通百姓带去的实惠后,自然更没有理由进行反对了。 朱祐樘换回龙袍后,便按惯例对文武百官进行恩赏,只是在这个宴会中的兴致并不高。 虽然王越在昨日通过蛛丝马迹一路寻到了杨汉的藏身之所,但消息还是提前走漏了,以致杨汉先一步被转移了。 事情越查,反而暴露出来的东西更多。 此次不知都察院内部有内应,还是自己的皇宫清洗还不够彻底,这才导致消息提前一步泄漏出去了。 耕藉礼圆满落幕,朱祐樘乘坐宫车浩浩荡荡返回北京城,后面则是一大帮文武百官随行而归。 朱祐樘坐在宫车上,在望向道路两边的时候,倒是给他带来了一点小惊喜。 除了皇家织布厂和联合织布厂坐落在这里外,现在诸多纺纱、染坊和织布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像极了后世一个纺织工业园。 朱祐樘并不能看到工人上工的场景,眼前都是经过戒严的道路,心里还是有些惋惜。 不过他知道现在纺织业仅是刚刚起步阶段,国内的纺织产业能否真正腾飞,其实最核心还是百姓口袋得有钱。 或许是前世出身底层的关系,让他见识到底层百姓的节省,亦深刻意识到任何时代的百姓口袋有钱的重要性。 若是广大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只需要普通的黑布缝缝补补过日子,那么飞梭织布机仅仅只能开创一个普通的棉布市场。 只有让百姓的口袋真正鼓起来,棉布产业才能呈现百花争鸣的新兴产业。 等回到西苑的时候,顿时有种回到家里的感觉。 “陛下,旨意已经下达了!”郭镛迎上前来,显得苦涩地汇报。 朱祐樘看到事情终究没有朝自己所想的方向发展,便轻轻地点头:“知道了!” 其实这几天已经想通了,谁家里没有几只老鼠,而今最重要还是推动大明王朝发展,却不能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些老鼠身上。 现在上天竟然是要给朱骥一条生路,让自己无法通过朱骥这条线掀出幕后主使,那么权当天意使意。 于谦的谥号已经形成定论,虽然朱骥一直坚持于谦文正和配亨太庙,但朱祐樘不可能将有明以来最高的谥号和待遇给于谦。 且不说北京保卫战并不能全归于谦一个人的功劳,亦是得益各方动用举国之力守城,而且自己离英宗的关系还是太近了。 哪怕于谦真是配得上有明以来第一文臣,那亦不能让英宗承担误杀大明第一文臣的罪名,这样不利于皇室的威望。 正是如此,他按着原来的历史,给予谥号“肃愍”。貌恭心敬曰“肃”,在国逢难曰“愍”,佐国逢难曰“愍”。 现在于谦的谥号敲定,自己亦是允许朱骥的请辞,这个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 朱祐樘知道不能对王越要求太高,毕竟现在京城这潭浑水过于浑浊,哪怕自己亦不晓得藏着多少老鼠。 “陛下,都察院搜检厅副千户王煜和国子监监生王守仁刚刚在宫外生事,不知该如何处置?”刘瑾走了过来,显得小心地汇报道。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华夏少年,命不由天 朱祐樘的眉头当即一蹙,没想到现在这种小事情都要前来询问自己,顿时不耐烦地轻轻挥了挥手。 朱骥的事情终究还是影响到了自己的心态,现在于谦的谥号已经敲定,而朱骥恐怕都已经离开了北京城。 虽说是天意使然,但家里的老鼠没有清理干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只是刘瑾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间微微一愣,旋即认真地询问:“刘谨,你刚刚说的是王守仁?” “正是,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的儿子,另一个是左都御史王越的嫡孙!他们两个其实说是要面圣,但一个只是小小的副千户,另一个仅是国子监监生,所以徐统领自然不会通禀陛下!”刘瑾轻轻点头,便将事情原委说出来。 这里终究是皇宫大内,自然不可能阿猫阿狗能随便求见。 若不是王煜和王守仁的身份特殊,王越和王华都是陛下这里排上名的重臣,他亦不会特意向皇帝汇报一下。 朱祐樘亦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后世的圣人,当即便淡淡地表态:“既然他们两个想要面圣,你出去将人领到朕这里吧!” 刘瑾应了一声,便急匆匆转身离开。 朱祐樘想到王华和王越的命运都被自己改写,致使现在的历史改变了原先的走向,以致王守仁的人生轨迹同样发生极大的变化。 只是这亦是无可奈何的人,自己想要改变这个王朝自然需要权力洗牌,而王华已经成为权力洗牌中的受益者。 经过几次接触,王华是一个很务实的人,亦是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国子监祭酒的人选。像自己提出国子监增加几何专业等实学的构想,王华亦是拿出了一整套可行性方案。 朱祐樘心里已经决定重用王华,而今只希望王圣人不管经历何种人生轨迹,都能够给华夏带来璀璨的文化之光了。 三月的京城,天空呈现着深蓝色。 西苑的宫门外面,王华和王煜都已经被抓了起来。 两个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一心想要面见皇帝,只是宫门岂能为他们这种人敞开,故而自然被抓了起来。 “这位统领大人,我们真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圣,还请您通容通容,帮忙向陛下传达!”王煜抱着头蹲在地上,显得满脸哀求地道。 王守仁现在没有丝毫的圣人风范,亦是抱着头进行求情:“我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我们对陛下是绝对忠心,还请统领大人帮忙汇报,我们真有要事向陛下汇报!” 威风凛凛的徐统领并不为所动,且不说这两个人的身份没有达到通禀的条件,而且自己对这两个人的身份有所质疑。 面对这两个年轻的请求,他扶着刀柄淡淡地道:“都老实点!你们还是自求多福吧,一旦上头怪责下来,谁都保不了伱们两个!” “你们谁是王守仁?谁是王煜?”手持佛尘的刘瑾从西苑门亲自出来,对两个人扫了一眼询问道。 王守仁和王煜不知是福是祸,当即便抢着亮明身份。 “你们即刻跟杂家进宫面圣,不过一些规矩你们要马上记下!”刘瑾微微端着架子,而后认真地告诫。 王守仁和王煜得知可以面圣,不由喜出望外地用力点头。 徐统领心里顿时一紧,显得认真地告诫道:“刘公公,他们两个的身份还没核实,现在将人领进去并不稳妥!” “放心,他们两个杂家在颁旨的时候都见过,而且陛下身边可不止你外头这帮人!”刘瑾知道这位出身定国公府的统领慎小慎微,亦是打下保票道。 徐统领扫了王煜和王华一眼,看着都是挺结实的年轻人,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不敢再行阻拦。 西苑,此时太液池四周的植被显得生机勃勃的模样。 对朱祐樘而言,西苑仅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但在王守仁和王煜眼里,这里便是人间胜地,哪怕地上的一块砖都是那般的与众不同。 王煜和王守仁在走进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像是在做梦。 咦? 刘吉手里抱着一叠奏疏走出自己的值房,正准备往万安的值房送去刚刚拟好的奏疏,结果恰好看到王守仁和王煜出现在这里,不由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 通常而言,皇帝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仅仅只跟重臣接触,却不想今日竟然召见两个似乎没有官职的年轻人。 首辅值房内,万安正是兢兢业业地票拟奏疏。 由于年纪太大了,现在都已经不再使用书桌,而是坐在一个蒲团上,身子伏在一张短案前认真地书写。 万安的书法造诣不低,正用狼毫笔小心翼翼地在一张纸条写下自己的票拟意见,而后将这张纸条贴在奏疏上。 得益于几十年的功力,他虽然偶尔有手抖的毛病,但写字的时候却是十分稳当。 万安抬头看到刘吉进来,亦是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一边:“约庵,亦幸你还身强力壮,不然我这把老骨头的毛病一犯,内阁就要乱套了。” 由于前两天身体不适,虽然自己没有告假,但还是被得知情况的朱祐樘勒令休息两日。而内阁的所有事务,自然是落到刘吉一人手里。 “呵呵……元辅大人得多注意身体啊!你前两天休恩假,下官一个人处理内阁事务,整天都心慌慌的!”刘吉知道万安担心什么,亦是陪笑地道。 万安显得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便准备站起来:“只要咱们尽忠竭虑,陛下必定不会苛责我们!闲话不多说了,我亲自将奏疏送过去,随便向陛下汇报最新黄河河堤之事!” “元辅大人,恐怕您得先等一等了!”刘吉看着准备起来的万安,却是进行阻拦道。 万安的屁股已经离开蒲团,顿时不解地望向刘道:“这是为何?” “下官刚刚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刘谨领着王华的儿子,还有另一个似乎是王越的孙子面圣呢!”刘吉跟王越和王华这两个新贵产生交集,所以对这两个年轻人有些印象地道。 万安重新坐下来,显得十分困惑地道:“陛下因何召见这两个年轻人?” “下官亦不晓得,事情确实颇为古怪!元辅大人,传胪大典举行在即,下官想前去礼部瞧一瞧,心里总担心事情出纰漏!”刘吉轻轻地摇头,然后准备着手处理具体事务道。 殿试已经结束,六百零一份试卷亦是已经审批完毕。 现在只待陛下举行小传胪后,召见殿试成绩最好的十位新科贡士,而后钦定出状元,那么便可举行传胪大典了。 万安知道传胪大典不容有失,便轻轻地点头:“此次是新朝的第一场传胪大典,便有劳你跑了一趟了!陛下很快就要前往天寿山春祭,你跟礼部亦要沟通这方面的事宜!” “遵命!”刘吉恭敬地拱手,然后转身离开。 万安看着刘吉离开的背影,目光透着一抹柔和。 他原本担心这个副手要将自己弄下去,只是经过十几年的相处,发现刘吉是一个缜密恪勤的人,却是完全没有夺权的意思。 万安的目光落回自己满是老年斑的手背上,不由得暗叹一声。 且不说现在首辅的含金量大打折扣,哪怕人家不夺权,现在自己的年纪摆在这里,自己又还能干几年呢? 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再年轻十年,而后在首辅这个位置再干上十年。 养心殿,檀香袅袅而起。 王煜和王守仁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不论是王煜还是王守仁,两人都有着一种天才的傲气。 只是他们来到大明皇帝面前的时候,顿时感受到一种天然的压迫感,竟然连自己的头都抬不起了。 得益于他们的先辈,王煜和王守仁都晓得面前这一位是明君,一个已经将整个大明王朝经营得欣欣向荣的圣主。 此时此刻,他们的大脑显得一片空白,心脏更是砰砰地剧烈跳动。 朱祐樘的地位摆在这里,原本根本不需要理会这种小人物,但终究还是忍不住对王守仁产生一点好奇。 在两个人进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地位使然,两个年轻的举止都显得异常规矩,甚至明显十分紧张。 朱祐樘饶有兴趣地打量两人,便主动开口宽慰:“朕知道你们两人,在地方表现得很好,亦都立了军功。你们在朕面前不用紧张,只要常怀忠君之心,朕便不可能治你们的罪!” 王煜和王守仁听到朱祐樘开口说话,心里似乎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起码这位帝王是一个活物。 只是这种来自帝王的压迫感,让他们根本不可能不紧张。 刘瑾对这两个人的表现有所不满,便蹙起眉头训斥道:“陛下日理万机,而今抽空召见你们两个,有什么事速速向陛下汇报!” “陛下,我们两人刚刚已经寻得杨汉的藏身之所,故特来汇报!”王煜迅速平复心情,便认真地汇报道。 朱祐樘不由得微微一愣,显得惊讶地道:“此话当真?” “对,我们找到了人,刚刚翻墙的时候,我是亲眼瞧见杨汉了!”王守仁亦是反应过来,显得十分肯定地附和。 其实能找出杨汉,最大的功劳正是属于自己。 他前天在街上遇到一顶轿子,轿夫的衣着明显不像是轿夫。在顿足观望的时候,他通过被风扬起的轿帘子,隐约看到轿里面坐着的人正是被都察院通缉的杨汉。 正当他想要进行确认轿主人的身份,恰好被一个地痞纠缠上了,待他再去追的时候,轿子已经拐进了坊间。 他并没有就此放弃,便在那一带开始挨家挨户地寻找,就在昨天遇上了前来这里寻找杨汉踪迹的王煜。 去年王华被江西巡抚构陷克扣军饷,幸得途经江西的王越迅速查清事情的原委,从而替王华洗脱了罪行。 而后王华奉旨率赣南新军前往广东边境,协助王越一起征讨黎贼。 正是因为有了这一些交集,而今王越和王华都返回京城为官,故而两家的交集变多,王守仁和王煜亦已经成为了朋友。 两人交换情报后,便决定一起联手寻找杨汉。 就在朱骥告老还乡的今日,他们终于通过一个非常规的手段,从而确定了杨汉的具体位置。 有鉴于上次走漏风声的教训,加上现在时间急迫,两个人没有返回都察院汇报,而是决定直接前来这里汇报陛下。 刘瑾深知杨汉是破局的关键,却是不解地询问:“王煜,你是都察院搜查厅副千户,既然已经找到了,为何不即刻带人抓拿杨汉?” “陛下,此事涉及皇室,所以得向您请旨!”王煜知道到了最关键之处,便认真地诉说请求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当即带着几分疑惑地道:“皇亲?人在王府?不对,兴王还呆在宫里!” “陛下,不是王府,是……是驸马府!”王守仁认真地回应。 朱祐樘没想到事情跟皇亲真的扯上了关系,这张关系网真是深不可测,便认真地询问:“哪间驸马府?” 大时雍坊,朱府。 驾! 朱骥已经收拾行装,当即拍马走在最前头。 虽然他贪婪权势,但亦懂得急流勇退的处世哲学,特别现在他越来越感觉王越名不虚传,若再呆下去恐怕真可能会出事。 经过三天的扯皮,自己岳父的谥号终于搞定下来。 他其实很是不明白,按说自己岳父都可以配享太庙的忠臣,结果皇帝仍顾及英宗皇帝的脸面,却是给了自己岳父这一种仍不足显现全部功绩的谥号。 只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事情其实是拖住自己的小把戏,皇帝恐怕早已经想清楚要给岳父什么样的谥号。 他,自然是有所不甘,但亦是无可奈何。 不过所有事情都将翻开新篇章,他将会离开这座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都城,亦会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 朱骥骑马很快走出了宣武门,回头望着眼前巍峨的城墙,却是知晓自己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约莫一炷香后,王相率领一支锦衣卫出来,然后沿着朱骥离开的方向追去。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六章 黑幕叠叠,帝望辽东(月票5) “这里是驸马府,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奉旨办差,凡胆敢阻拦者,杀无赦!” 王煜和王守仁带着圣谕强闯驸马府,面对想要阻拦的家丁,当即便冷冷地表明来意。 驸马府的名头吓一吓普通百姓还行,只是面对持圣谕前来的都察院搜检厅的人马,却是终究没有胆子强行阻拦。 若不是顾及重庆公主和驸马是皇亲身份,他们想要强闯这座驸马府简直小菜一碟。 王守仁选择随行而来,因性情好动的缘故,故而对这种事情显得十分亢奋。在进入驸马府后,便领着几个人开始搜寻杨汉的踪迹。 哐…… 噼里啪啦…… 啪!啪!啪…… …… 在翻查的过程中,自然免不得发生一些磕磕碰碰。 先是一个花瓶应声而碎,接着是公主房间古怪的皮鞭、面具和蜡烛等物,最后则是一些有经验的查验人员敲击砖墙等。 只是专业不见得能够百试百灵,搜查的效果十分的不理想,他们由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杨汉的身影。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好像人已经跑了! …… 检查厅的人分成了足足五支队伍,几乎将整个驸马府都翻了一遍,却是没能将杨汉找出来。 面对一无所获的搜查,王煜和王华突然间傻眼了。 若如此大动干戈搜查驸马府,结果没能将人找出来,不说这个案情无法推进,而且根本无法向皇帝交代。 一念至此,刚刚的兴奋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担忧和害怕。 “谁给你们的熊心豹子胆,竟敢搜查驸马府,你们都不想活了吗?”重庆公主闻讯归来,对王煜和王守仁便大声地指责起来。 这…… 王守仁和王煜面面相觑,深知此次似乎是捅娄子了。 正是这时,一大帮锦衣卫突然闯了出来,为首的是三个相貌酷似的锦衣千户,却是第一时间围向王守仁和王煜。 搜检厅的众人面面相觑,意识到他们这一次是真捅了马蜂窝,竟然跑来了这么多的锦衣卫。 “周贤、周忠、周孝,让他们好好瞧一瞧咱们驸马府的厉害,将他们都打出去!”重庆公主看到三个儿子出现,当即便命令道。 王守仁没想到重庆公主如此的嚣张,当即硬气地掏出令牌道:“我看谁敢?本千户是奉旨搜查驸马府,伱们是要谋反吗?” 这…… 周贤、周忠和周孝看到王煜手中的令牌,不约而同地收住了脚步。 虽然他们是堂堂的锦衣千户或副千户,背后亦有着公主母亲撑腰,但眼前终究是来自皇帝的圣谕。 正是这时,一个侍女匆匆而来,在公主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重阳公主顿时索然大怒,指着王煜和王守仁气愤地命令:“一帮强盗土匪,竟敢打碎本公子的花瓶。来人,将他们打出来,一切由本公主担当!” 虽然这种做法有些不妥,但自己怎么都是皇帝的亲姑姑,现在这帮搜查的人犯了错,自己自然可以将人打出来。 周贤、周忠和周孝都是锦衣卫的中层,而今锦衣卫亦是敌视新成立的搜查厅,顿时便仗着人多势众准备动手。 王守仁没想到这个公主如此的嚣张跋扈,仍旧举着手中的令牌命令道:“令牌在此,全都给我跪下!” 这…… 周贤、周忠和周孝看到亮起的令牌,顿时亦是面面相觑起来,却是知道若真违抗圣意需要担负极大的责任。 “你少拿令牌来吓唬本公主!你说驸马府窝藏朝廷钦犯,只是这宅子给你们翻遍了,可有找到钦犯?”重阳公主自恃身份非同凡响,便认真地质问。 这…… 王守仁和王煜面面相觑,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 虽然他们早前爬墙见到杨汉本人在这座宅子中,只是驸马府的人员刚刚亦出现流动,没准杨汉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旦真的出现重大冲突,而自己这边偏偏没有逮到人,没准皇帝的板子会打在他们两个的屁股上。 王守仁的脑子飞转,突然若有所悟道:“你越是嚣张跋扈越证明你心虚,杨汉必定还藏在这座宅子中!来人,再好好搜一遍,若敢伤着你们便以谋逆论处!”顿了顿,又望向那帮被周氏三兄弟带来的锦衣卫:“你们是皇帝的亲卫,而今皇帝要搜查这个宅子,你们是要阻拦还是要帮忙?” “卑职供大人差遣!”几个锦衣卫交换眼色,旋即便纷纷表态道。 你们…… 周贤、周忠和周孝看到大半的锦衣卫倒戈,顿时气不打一处。 只是这都是他们自找的,虽然锦衣卫已经被各种关系户占据中上层的职位,但底层的锦衣卫世代相承,故而还是保持着极高的忠诚度。 王守仁确实是一个聪明人,却是知晓这帮锦衣卫可以利用。 重阳公主看着事态的发展,气得一阵咬牙切齿。 原本他是要自己的儿子带来锦衣卫将人撵出去,但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穿则罢,而今反而替对方增加了人手。 啊? 突然一个尖叫的声音从东边响起,而后便见到一个满身粪便的人从茅房中跑了出来,脸上还有两条蛆虫正在蠕动,整张脸显得十分狰狞。 “是他,他就是杨汉!”一个兵卒看到跑出来的人,顿时捏着鼻子道。 哇…… 重阳公主看到此情此景,腹中顿时翻江倒海,转身便扶着柱子吐了出来。 杨汉发现在茅坑确实是一个好的藏身之所,但奈何高估了自己的忍耐能力,更是没有想到这帮人纠缠这么久,便是挥舞着手中的利器威胁:“让开,否则给老子死!” 搜查的众人看到杨汉满身挂着粪便,身上还有蛆虫在蠕动,便纷纷捏着鼻子选择躲闪。 哐! 杨汉挥动着手中的刀向前突出,只是手里太滑了,刀具突然飞了出去。 王守仁和王煜相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地扑向了杨汉。 完了! 刚刚呕吐完的重庆公主看到杨汉被逮,脑袋顿时嗡嗡作响,整个人无力地瘫坐在地,双目失神地望向前方。 王守仁和王煜将这个苦苦寻觅的杨汉擒住,只是看到杨汉被绑起的的时候,却是完全高兴不起来。 自己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些粪便,连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随着这边擒获杨汉的消息传到皇宫,朱祐樘当即派出王相将朱骥追回来。 由于先前没有丝毫根据,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朱骥离开。但现在已经抓到一直跟朱骥沆一气的杨汉,而朱骥存在着重大嫌疑,那么自然可以堂而皇之地拿捏朱骥。 夜幕降临,整个北京城像炸了窝般。 都察院搜查驸马府的动静很大,加上检查厅和锦衣卫有大量的人员见证一切,所以整个事情已经在京城传了开来。 任谁都想不到,一直被都察院通缉的锦衣卫同知杨汉,竟然就躲藏在京城中,而且是藏在驸马府。 现在杨汉已经找到,驸马府至少逃不掉一顶包庇朝廷钦犯的帽子,所以那一座人人羡慕的驸马府变得岌岌可危。 只是最让大家关心的事情还是整个案情的进展,毕竟历来矛头都指向贪官污吏,这一次很罕见地指向了锦衣卫。 “原以为朱骥是个好官,结果还是不禁查啊!” “锦衣卫真犯事,若不是陛下动手,谁又敢真去调查朱骥呢?” “此次并非是贪墨所致,据说跟锦衣卫系统内部结党欲陷害大臣有关!” “此事我亦听说了,锦衣卫内部的人想要制造会试舞弊案,以此来扳倒刚刚返京的王越!”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然想要陷害朝廷重臣,而且还是为大明立下战功的功臣,当真是死不足惜!” …… 虽然很多事情对普通百姓是秘密,只是现在的读书人群体消息十分灵通,故而亦是得知了很多的内情,便纷纷针对朱骥等人进行谴责道。 一轮残月高悬,乾清宫的灯火璀璨。 不管外界如何熙熙攘攘,这里始终都显得十分的安静,而这座举世独有的四合院布局透着浓浓的皇家气息。 朱祐樘沐浴更衣后,跟平时一般来到东暖阁,翻看一份份来自锦衣卫、东厂和镇守太监三个系统的情报,掌控两京十三省的重要动态。 只是摆放在最上面的一份情报比较特殊,这是宫门关闭之后,却是由锦衣卫从宫门的门缝塞进来的。 “陛下,请用茶!”刘瑾将茶送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看着手中的情报内容,顿时气上心头道:“人不过刚刚离京,结果竟然拍马追不上了,这简直就是一帮饭桶!” “陛下,请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刘瑾亦是没想到锦衣卫这般拉胯,却是小心地安慰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情报放下,发现现在最靠谱的还是都察院,锦衣卫没有彻底清洗一大批前,压根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到了这一刻,他心里甚至后悔为何派锦衣卫去追,而不是选择由都察院的搜查厅来处理这个事情。 朱祐樘知道朱骥不可能逃得掉,当即便做出新方案道:“着令锦衣卫协助都察院!朕不相信朱骥还能长翅膀不成,务必半个月内将人抓回来!” “遵旨!”刘瑾感受到了皇帝的魄力,却是知晓事情其实还在这位帝王的掌握中,便是规规矩矩地道。 朱祐樘翻阅着其他的情报,倒亦有一些好消息,像锦衣卫同知杨汉被逮捕后,很快便承认是受朱骥指使。 不过追捕朱骥的事情很重要,清洗锦衣卫亦是振兴华夏重要的一步,但一个国家不能局限在这帮老鼠身上。 近期最重要的事情是传胪大典,接着则要亲自前往天寿山春祭,最后则是辽东方面需要调兵遣将再征讨建州女真。 其实征讨建州一事,让一些重臣都不明白。 毕竟现在建州女真已经被打老实了,辽东的边地没有了骚扰,现在跟建州女真相安无事便能共享太平之福。 至于朱祐樘想要的一万头野鹿的鹿筋,且不说东西并没有多好,真需要可以慢慢向建州女真索取,甚至花点钱便能购买。 朱祐樘并不打算照顾这帮主和派的情绪,亦不可能透露自己作战的真正意图,而荡平建州女真将是大明王朝今年的最终目标。 三月初七,朝阳的晨辉落在这座庄严的宫殿群中,而居正最大的那座奉天殿闪着别样的璀璨光芒。 传胪大典,注定举世瞩目。 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穿上由礼部发放的统一进士服,冠、袍、带、鞋等,整整齐齐出现在奉天殿门前的台阶上。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他们全部都是由一介白衣起步,在经历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后,终于来到了这个让天下读书人所梦寐以求的环节。 随着弘治帝驾临,奉天殿内传出排山倒海般的“万岁”声。 鸿胪寺官员在殿中读词:“……今弘治二年己酉科殿试结束,由陛下策试天下贡士,钦赐一甲进士、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 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听着里面的声音,心里不由得涌起一阵紧张。 宫乐突然传起,礼部尚书徐琼持黄册而出,而后对着跪在台阶上的六百零一名贡士道:“诸位贡士听宣!” 众贡士听到这话,顿时心里提到了嗓门眼,显得无比的紧张。 谁都希望自己被状元的宝座砸中,只是除了自己还有足足六百名,却是连千分之二的概率都没有。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有宴荣恩,武将乱文? 今日的风光属于状元郎刘存业、榜眼钱福和探花靳贵三人,三人沿着御道中走出紫禁城,又在无数百姓的欢呼声中骑马行走在西长安街道上。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旷荡恩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 这种风光的背后自然不是他们三人多么优秀,亦不是他们三人给这个王朝带来了什么功绩,而是帝王需要通过优待他们三位士子来换取天下读书人的向往之心。 只是到了后世,在各地仍旧迷信各省状元的时候,政府果断出手遏制这一种不良现象。毕竟给国家带来贡献的是科学家,而不是这些只能在考试上交出高分答案的学霸。 其实随着华夏的发展,读书早已经不再是世家士族的专利,而今王朝的供需关系易位,官位早已经是僧多粥少的状况。 即便王朝不如此厚待状元,即便王朝对读书人减少优待,天下读书人又能有几个人愿意做碌碌无为的隐士高人呢? 都说朝廷官员的俸禄低,但哪怕这种低俸禄,无数的读书人同样争得头破血流,一生都醉心于功名。 当然,现在终究还是文人主控的朝廷,这种厚侍状元和读书人的传统做法将一直延续下去。 有关优侍新科进士的游戏还在继续,除了一甲三进士的御马夸街外,其实最隆重的还是接下来由皇帝牵头举办的荣恩宴。 宋太祖规定:在殿试后由皇帝宣布登科进士的名次,并赐宴庆贺。因赐宴都是在琼林苑举行,故称作“琼林宴”。 只是到了元明时期,官方的叫法已经改为荣恩宴。 自宣德八年起,朝廷规定:赐宴于行在礼部,以后进士恩荣宴均设在礼部举行,并命大臣一员待宴。 时间悄然来到下午时分,位于东江米巷的礼部衙门热闹非常。 “状元郎来了!” “呵呵……恭喜斩兄摘得探花!” “钱兄,你诗比李太白,文能治国安邦,吾辈楷模也!” …… 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在看到一甲三进士出现的时候,亦是纷纷上前进行祝贺。 面对周围人的恭维,状元刘存业显得有些“社恐”,榜眼钱福则是呈现“社牛”,至于探花郎靳贵则是始终保持一脸谦和。 靳贵出身于江南望族,其父为温州府经历,曾师从杨一清。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整个人已经显得很是稳重,面对周围的人祝贺显得彬彬有礼。 一甲三进士,却是恰好反映出了三类读书人的性情。 “刘阁老和李尚书过来了!” 先前闹哄哄的宴厅,突然间安静下来,却是纷纷扭头望向到场的大人物们。 除了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外,出席这场宴会的人员还有一众读卷官,如此多的重臣出现可以说是排面十足。 按着礼制,状元刘存业独坐一席,榜眼钱福和探花靳贵同坐一席,其他的进士则是按着排名四人同坐一席,座位的顺序有着极为严格的等级制度。 徐鸿等广东新科进士亦是已经来到这里,原本高魁想要挨着徐鸿而坐,但遭到二甲第二名进士的眼神杀。 在这个时代,座位的次序关系着地位,关乎他们的等级高低。现在榜单已经张贴出来,按官场的潜规则,哪怕同为三甲进士亦已经有了高下之分。 高魁遭到那位进士的死亡凝神后,一度怀疑自己昨晚睡的女人是不是他的老婆,便灰溜溜地返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哪一位是吏部尚书李裕呢?” “哪一位是户部尚书李嗣呢?” “什么?你还找刑部尚书杜铭?早辞官了!” …… 在场的六百零一名进士看到出席的重臣,亦是纷纷进行交头接耳,却是认真地辨认着这朝中的各位重臣,其中最受关注的是吏部尚书李裕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 至于有人提及的刑部尚书杜铭,虽然宋澄查清杜铭是被会昌侯孙铭构陷,但杜铭儿子图谋钱宅同样是真事,杜铭因教子无方而辞官归田。 不过这并不影响众进士在辨识各位朝廷大佬,却是纷纷记下这帮大佬的样貌和官职。 现在大家都即将步入官场,不管早前有关系或没有关系的新科进士,现在都想想方设法在朝堂中找到一个靠山,从而为自己的仕途保驾护航。 历史早已经证明,站队比努力更加重要。 最典型当数刘大夏,原本刘大夏跟大学士杨溥就已经沾亲带故,由于抱紧了自己老师彭时的粗大腿,从而官路亨通。 哪怕现在的当朝首辅万安和次辅刘吉,其实亦是有幸得到他们老师高谷早些年的保驾护航。 只有真正身处在官场中才会明白,几乎所有官员的提拔都不会是无缘无故的爱,而是各方势力所重点栽培的成员。 成化朝的文官集团之所以那般强烈地反对宪宗的传奉官制度,正是宪宗夺回原本属于文官集团的人事任命权,致使他们后续很难将自己的人提拔到重要的岗位上。 在场的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在通过会试的时候,便已经慢慢得到官场的游戏规则,自然是不想错过此次抱大腿的机会。 他们先将各位大臣认清楚,等会争取机会给对方留下好印象,而后再寻机狠狠地抱住自己心仪的粗大腿。 值得一提的是,首辅万安在元旦被弹劾后,却是不再热衷于收门徒,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出席了这场宴会。 正是这时,一个身穿麒麟服的中年男子一声不吭地走了进来,那一双独特的军靴及身上的杀气证明他是一位高级武将。 “这人是谁啊?” “不认识!未曾见过!” “好大的派头,咱们大明的武将何时敢这般乖张了?” …… 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高级武将,席中的新科进士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眼神透着浓浓的困惑之色。 且不说现在堂上坐着当朝次辅刘吉和吏部尚书李裕等重臣,哪怕仅仅是面对他们这帮新科进士,大明亦不该有如此嚣张的武将出现。 偏偏地,这位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武将竟然没有理会坐在这里的重臣,完全是他自己当成此次宴会的真正主角。 “来人,将这张案几搬放到最中央的位置上!”中年男子显得语出惊人,指向摆放在左边的空案命令道。 闯进这里的武将年约四旬,生得浓眉大眼,眼睛显得十分的锐利,双臂显得孔武有力,透着一种不俗的气质。 两个随行的亲卫闻言,当即便上前准备将案几摆放到正中央。 啊? 在场的新科进士顿时傻眼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位武将,完全想不明白这位如此嚣张的武将是谁,而他又凭什么敢在这场宴会居中而坐。 “慢着!”礼部左侍郎刘健像是气炸了一般,显得脸红脖子粗地站出来制止。 “呵呵……有好戏看了!” “哪来的武将竟然自寻死路!” “礼部左侍郎出手,此人是要自取其辱了!” …… 新科进士看到堂堂的礼部左侍郎站了出来,顿时像是打了鸡血般,且看这位礼部左侍郎如何收拾这个嚣张的武将。 虽然武将在刚刚开国时期一度主导朝堂,只是自土木堡之变后,哪怕京营的兵权都已经落到他们文官集团手里,武将早已经是抬不起头了。 中年男子面对刘健突然喊停,显得十分平静地反问:“何事?” “按惯例,钦命武臣居左,内阁坐右,读卷官按图次坐,你这点规矩都不懂吗?”礼部左侍郎刘健板着脸质问。 钦命武臣? 此话一出,一些新科进士这才后知后觉起来。 按宴制,自明朝开科取士以来,每逢荣恩宴,皇帝虽然不会亲自到场,但会派一个武臣前来侍宴,以确保天威泽沐。 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而今武勋和武将的地位骤然下降,现在派过来的武勋或武将压根没有存在感。 正是如此,现在派过来“侍宴”的武臣真的只是“侍”。 对新科进士而言,派过来的侍宴武勋或武将是谁,其实可以用甲乙丙丁来代替,甚至都不晓得有侍宴武臣的存在。 不过此次的荣恩宴终究出现了变数,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宴武臣一改以往侍宴武臣的软弱,竟然要求居中而坐。 “次辅大人,这人如此不遵礼制居中而坐,终究是谁啊?”一个礼部官员看着这个面生的中年武将,当即找上次辅刘吉进行打听道。 刘吉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端起酒杯无奈地道:“武靖伯赵承庆!” 赵承庆跟朱祐樘其实是同乡,其祖赵德胜随太祖朱元璋争夺天下。虽在争夺的过程中战死,但洪武二年配享太庙,追封梁国公,世袭指挥同知。 四世孙赵辅在任济宁担任左卫指挥使的时候,于土木之变率部北上,而后参与北京保卫战,因功以左参将出守怀来。 成化元年,赵辅以都督同知佩征夷将军印,与左都御史韩雍征讨大藤峡瑶民起事,因平瑶有功特封武靖伯。 成化三年,赵辅以总兵官随左都御史李秉东征,大破建州女真,进封武靖侯。 成化八年,由王越总督军务,赵辅挂平虏将军印,率军出三边搜套,然行至榆林发现鞑靼诸部已经深入太行,故而跟王越一起请求朝廷增兵。 言官纷纷弹劾赵辅畏战,给事中郭镗更是给赵辅扣了一顶养寇自重的帽子,但宪宗最终没有采纳。 不久后,宪宗将赵辅召回京城提督京营,此举又遭到言官的极力弹劾。 赵辅虽然顺利提督京营,但终究抢的是文官的兵权,不久便以身体为由辞掉职务,并决定辞去侯爵换取世袭伯爵。 成化二十二年,赵辅去世,追封容国公,谥号:恭肃。 赵承庆是赵辅的嫡子,从小便喜欢武艺,熟读兵法,一心想要像父亲赵辅那般为大明王朝建功立业。 武靖伯府固然立下了汗马,但赵辅生前不被文官集团所喜,亦没能真正融入武勋集团,故而武靖伯赵承庆被排挤到了南京任职。 现在终究不是文官集团所主导的朝廷,武靖伯赵承庆被朱祐樘从南京召了回来,而第一个皇差正是前来荣恩宴主宴。 赵承庆知道这个皇差必须办得漂漂亮亮,面对刘健的质疑淡淡地回应:“本伯接到的旨意是前来主持荣恩宴!既是代表陛下而来,又是主宴,岂有居左之理?” 虽然“侍宴”和“主宴”仅是差一个字,但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侍宴”,早期的武勋自然还能高高在上,但现在早已经沦为小透明。但现在奉旨主宴,那么就没道理像吉祥物般龟缩在角落,而是要大大方方地坐在最中央。 最起码让这帮眼高于顶的新科进士知晓,他武靖伯赵承庆得到了皇帝的恩宠,而今前来这里主宴。 赵承庆知道汪直说得对,好好揣摩皇帝的心意才是他们臣子最该做的事情,同时还要无时无刻维护皇威。 现在皇帝既然指派自己前来主宴,那么他便是这里最重要的存在,却是可以堂堂正正地居中而坐,同时向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宣告他武靖伯赵承庆的存在。 “有明以来,武臣出席恩荣宴均载为侍宴,未曾有主宴一说!”刘健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伯爵竟然胆敢如此硬气,当即进行质疑。 赵承庆打量着眼前的三品官员,却是淡淡地询问:“这位大人,你是不信本伯的话,还是在质疑陛下?” 其实他知道这是一个考验,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话,自己别说到辽东了,明天便得乖乖滚回南京继续“养老”。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刘健,发现刘健的反应过激,亦或者又准备跟皇帝公然唱反调了。 “即便皇帝派你前来主宴,亦当循例居左而坐!”刘健知道朱祐樘干得出这种事情,却是坚持自己的立场道。 如此多的重臣在这里,一个小小的武勋有什么资格居中而坐,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本章完) 第二百七十九章 越说荒谬,帝指金融 赵承庆不由得冷哼一声,却是指着刘健的鼻子道:“既是替皇帝主宴,如何能屈而居左!本伯受辱不足齿,然尔敢辱陛下,乃逆臣也!” 既然是替陛下过来主宴,哪怕他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武将,那亦要堂堂正正居中而坐。 此举不仅是为武将争一口气,更是为了维护皇帝的脸面,凭什么他们武将前来主宴却只能居左而坐呢? 说一千,道一万,这帮文臣可以瞧不起他们武将,但却不容亵渎皇权。哪怕他此次是侍宴而来,那亦应该居中而坐。 结果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三品官员竟然如此阻拦,且不说他的出发点是什么,但必定对皇帝不忠。 其实他在南京早已经看清楚这些官员最丑陋的一面,当权的时候或许还要点脸面,在南京养老院全都是想要发挥余热想要捞钱的主。 这…… 刘吉等人纷纷扭头望向刘健,发现刘健的话确实不妥。 既然赵承庆代表皇帝过来主宴,焉能坐在左侧,理应是居正而坐了,这是主宴者最应该坐的位置。 “荣恩宴历来如此安排,我看你这是故意前来扰乱祖宗法度!”刘健深知想要压制皇权唯有搬出祖宗之法,当即便灵活运用起来。 “别跟本伯扯这些旧账,而今本伯奉皇命主宴,焉有不居中之理?”赵承庆早已经领教文臣扯犊子的本领,便不打算继续命令道:“继续搬,本伯看谁敢阻拦!” “你敢?”礼部左侍郎刘健看到真要搬到中央,当即气得上前要阻止。 赵承庆的脸色顿时一沉,对走过来想要阻止的刘健重重地挥出一拳,正好打在了刘健的鼻梁之上。 作为有志于做出一番功绩的武将,自然是要扬长避短,反正自己一打十不成问题,自然是要亮出自己的拳头。 啊? 刘健万万没有想到赵承庆敢动手,当即鼻血飙溅出来,整个人后仰倒飞出一丈远,然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这…… 刘吉等重臣看到赵承庆一拳将刘健打倒,顿时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赵承庆固然鲁莽,但刘健还真是白挨了揍,毕竟赵承庆的身份摆在这里,居正而坐同样合理。 王越一直是冷眼旁观,而今看到故人之子有如此表现,亦是不由得刮目相看。 赵承庆虽然是武勋二代,但从小便跟随赵辅在边关历练,加上打仗确实有很高的天赋,所以亦是难得的大明将才。 只是可惜,他的父亲赵辅在朝中受到排挤,最后十年选择了辞官归隐,赵承庆继爵直接被排挤到了南京。 上次在扬州倒是听到喋喋不休的汪直提及赵承庆,从汪直的语气对赵承庆颇为欣赏,此次赵承庆被召回京城恐怕是汪直举荐的结果。 赵承庆看着地上的刘健,显得冷冷地命令道:“本伯奉命主宴,代表的是皇帝。你一个小小的三品官员竟敢上前阻拦,来人,即刻将他丢出去!” “放开本官!放开本官!”刘健看到两个孔武有力的亲兵一把将他的衣领掀了起来,当即便愤怒地叫道。 只是这两个亲兵压根不搭理,直接将刘健宛如拎小鸡般将人提出去,按着赵承庆的吩咐将人丢出外面。 赵承庆坐到中央的位置上,望向在场的重臣淡淡地道:“本伯奉命主宴,谁还要在这场荣恩宴上生事的?” “既然陛下要武靖伯主宴,武靖伯自然要居中而坐,我等没有异议!”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清楚朱祐樘的意图,但亦是表示服从道。 且不说这位武靖伯手段强硬,他们亦是一直拥护皇帝的权威,而今皇帝想要将侍宴改为主宴,他们自然选择接受。 至于是该居左而坐,还是要主宴居中,这亦是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犯不着为了这个事情而争执。 赵承庆看到事情已经平息,这才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本伯还得进宫复命呢!” 只是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抓住这个前往辽东的机会,像自己父亲那般大破建州女真,从而因功封侯。 宴会很快正式开始,只是居中而坐的赵承庆确实显得碍眼。 生活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代,天下人都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但现在最耀眼的竟然是一位武将。 这种心理落差,终究还是会让一些新科进士感到难受。 只是这个安排是来自于皇帝,哪怕他们真的有所不满,且不说根本轮不到他们反对,他们亦不能反对。 王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是知晓而今的皇帝早前声称要军事强国并非虚言,而是一直在慢慢地推动这项国策。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最佩服弘治的一点是:少说话多做事,总是能够将自己说过的话贯彻始终。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文臣的地位还会进一步降低,但他却仿佛看到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大明帝国。 美酒佳肴摆到案上,旁边的乐声奏响。 在礼部官员的指引下,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虽然此次殿试的主考官是弘治,但在场的读卷官亦是“功不可没”,所以新科进士自然是要进行感恩。 其实这哪里是要感恩,不过是找一个由头,从而抱对方的大腿罢了。 在大明的官场中,座主与门生既是施恩与报恩的关系,同时又构成一个利益共同体。只是抱团的人多了,那么这个群体很容易变质。 刘吉是一个性情很随和的人,面对新科进士的敬酒,亦是笑呵呵地接受下来。 只是十分可惜的是,虽然是有“恩”,但谁又敢在殿试跟皇帝争学生,自然不可能因此而缔结师生关系。 在几个荣恩宴的礼仪结束后,便来到了自由活动的时间。 能够考取进士功名都不是傻子,他们自然不会错过这种表现自己的机会,便纷纷像孔雀开屏般,有人吟诗,有人作词,亦有人秀书法,却是想要博得大人物们的关注。 榜眼钱福确实是社牛,当场便作了一首诗:“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若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百年明日能几何?请君听我《明日歌》。” “好诗!” “此诗当广而告之!” “呵呵……此诗怕可以传世矣!” …… 刘吉等官员看到钱福的诗作,顿时像是捡到宝贝般,当即对这位新科榜眼纷纷夸赞道。 钱福对自己的才情极为自信,发现刘吉看自己的眼神颇为深邃,顿时有一种自己即将飞黄腾达的感觉。 虽然坐在中央的赵承庆确实碍眼,但随着酒量下肚,新科进士越来越放得开了。 大家重点的敬酒对象并不是内阁次辅刘吉,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和吏部尚书李裕,前者是他们名义上的恩师,后者则是掌握他们命运的人。 尽管取得进士功名,压根不需要为“就业”担心,只是哪怕最低的知县,亦有着高低之分。一些偏远的县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而最好的去处自然是江南富庶的大县。 不过亦有一件不太开心的事情,按说他们通过会试便能跟王越缔结师生关系,但他们所有人的门生刺都遭到了拒绝。 “恩师,学生今日能高中榜眼,皆幸您会试录取,在此恳请收下学生的门生刺!”靳贵出人意料地掏出一份门生刺,显得十分诚恳地呈交道。 “对了,门生刺啊!” “我怎么没想到在这里送门生刺呢?” “哎,真是猪脑袋,给姓靳的抢先了!” …… 在场的新科进士看到靳贵的这一个举动,当即后知后觉地拍自己的额头,心里顿时懊悔自己为何不携带门生刺前来。 在通过会试后,他们纷纷前往王越的府上递上门生刺,想要跟王越正式结成被官场认可的师生关系。 只是这个事情出了意外,王越压根不收门生刺。 现在王越出席在这里,而他们已经成为了新科进士,现在借着这个公众场合表明心意,王越定然会顺水推舟收下他们的门生刺。 靳贵隐隐听到后面懊悔的声音,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他现在是堂堂的新科探花,这一张门生刺送到王越手里,便是第一个投帖的门生,地位便能一举超过前面的状元刘存业和榜眼钱福。 论孝,他不及刘存业;论才情,他不及钱福;只是论到为官之道,他自信可以碾压前面这两个白痴。 “呵呵……恭喜王总宪喜得良徒!”礼部尚书徐琼见状,便是道喜道。 王越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面前的靳贵,而后环视在场的新科进士及重臣道:“本官是大明的臣子,奉皇差主持会试审批试卷,优取劣汰矣,能通过皆因汝等多年求学所故,何来师生名分?因科试而缔结师生,此乃官场之陋习也!” 此话一出,像是重重地打了所有词臣的脸上般,甚至是带着回响。 自从大明实行科举取士后,官员和考取功名的考生产生了命运的交集,得势的官员可以顺理成章地收下一大帮门生。 县试,知县跟考生缔结师生关系。 府试,知府跟童生缔结师生关系。 院试,一省提学跟生员缔结师生关系。 乡试,乡试主考官跟新科举人缔结师生关系。 会试,这最有含金量自然是新科进士跟会试主考官缔结师生关系。 …… 正是这种师生关系,座主与门生既是施恩与报恩的关系,同时又构成利益共同体。最终的结果是老师在朝堂做贤臣,学生则在地方压榨百姓向老师送冰儆、炭儆和别儆。 王越终究还是王砍头,心里始终装的是华夏的百姓,而不是什么朋党。 虽然现在收下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做弟子,他在朝堂便有了一席之地,但最终还是抵住了这份诱惑。 更为甚者,他的矛头指向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官场陋习,明明只是尽着自己职责批阅试卷,结果竟然有了师生的名分。 “恩师,饮水则思源,依木则思荫;一冠、一组,安所非老师赐也!”靳贵没想到仍会遭到拒绝,很快便按着一贯的说辞道。 王越却是冷冷一笑,显得义正辞严地道:“你们拜师无非是想要寻靠山!只是自古朝廷之害便是朋党,本官已上疏于皇帝,请其惩治此等官场陋习!” 这…… 刘吉等官员看到王越竟然如此抨击朋党,更是已经上疏向皇帝提议惩治科考师生,不由瞠目结舌起来。 如果这种攻击出现在其他时候,王越肯定会被满朝的官员直接喷死。 毕竟这种通过科试缔结的师生关系,正是清流官员能够抗衡皇权的重要保障,而词臣更是这种关系的最大受益者。 不说是当权的词臣们,哪怕地方的小小的知县都会极力拥护这种缔结师生关系的形式,焉有不痛恨王越之理? 所幸,现在朝堂给词臣的土壤越来越少,反而是皇权越来越强,致使这个陋习还真有可能被整治。 只是任谁都没有想不明白,明明已经是这种制度的最大得益者之一,能够堂堂正正收下六百零三名进士官,但王越竟然想要推翻这个制度。 “真的……好刚啊!” 徐鸿等新科进士看到王越如此表态,虽然心里难免有些失落,但望向王越的眼睛已经绽放出光芒。 “朝廷要是多几个王越,岂有不兴之理!”赵承庆从小便钦佩王越,而今看到王越直指官场陋习,不由得暗暗感慨道。 弘治二年的荣恩宴出现的变数实在太多,以至在许多年后,亦还有人津津乐道。 荣恩宴的第二天,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需要到鸿胪寺报到,进行为期三天的“岗前培训”,主要是学习朝会、筵席、祭祀等官场礼仪。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这一届的进士还会立进士题名碑,将他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上面。 正当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进入鸿胪寺的时候,京城突然爆出一则重磅消息:都察院、户部、刑部和顺天府衙联合行动,封查在京的所有当铺、钱肆和钱庄。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章 千年之殇,国有内疾(月票6) 据后世统计,金融业利润占据所有上市公司总利润的一半。 纵观华夏两千年封建历史,金融业始终牢牢占据一席之地,而最重要的表现形式是放贷。 早在东周之时,便出现了华夏第一起“天子违约”的事件,便衍生了沿用至今的成语——债台高筑。 话说,公元前256年,秦国夺取韩国的阳城、负黍,逼近周王城。于是,周赧王起草诏令,分发六国,约定时间集中兵力攻秦。因当时周天子国库空虚,只好向富商大贾借债来筹集军费,许诺以灭秦后的战利品来偿还,并付利息。 后来,秦国派大军打进周王城,周赧王降秦,被赶到伊阙南边的新城。 众债主赶到新城向赧王讨债,已是穷途末路的周天子就只好逃进一处筑在高台上的驿馆内躲债,这处高台就被称为“逃债台”、“避债台”。 由此可见,放贷从封建社会产生便已经存在了,甚至成为很多当权者的敛财手段。 像齐国的孟尝君田文豢养了三千多位食客,其经济来源主要是靠放债赚取利息,而和坤的富有离不开金融产业的收入。 据《后汉书庞参传》记载,汉安帝刘祜永初四年,东汉帝国与羌人作战,军费大增,加上连年欠收,官方积欠私人的债款达几十亿之多。汉顺帝刘保永和六年,皇帝下诏向富裕的百姓借钱,诏假民有赀者户钱一千。 作为皇帝都成为了借贷者,可见放贷早已经融入了华夏的历史洪流之中。 到了元朝,放贷成为国家的恶瘤,为此元廷还推出了一项措施。 大定十三年,因为民间质典利息太高,金世宗完颜雍下令在中都、东平、真定等处设置质典库,称为“流泉”,抵押款照抵押物的七成估价,月息一分,过了二十五个月不赎回,就下架质押的物品出卖。 只是这种措施注定无法阻止民间放贷业的发展,而将金融业务推向顶峰正是大名鼎鼎的山西票号。 有数据表明,仅乔氏一家的票号,一年的流动资金就达到了白银八百万两到一千万两之多。乔致庸拥有票号、店铺等不下二百多处,总资产在几千万两白银以上。 朱元璋夺取天下的时候,亦是意识到金融放贷业务的危害,故而《大明律》明确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收利不得超过三分,每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 只是这个法律阻止不了金融业的发展,单是明朝当铺的名称便有解库、解铺、典库、典铺、解典库、解当铺、当铺、质库、质铺、印子铺等十几种,而仅河南省便有230家当铺。 当铺最重要收入来源其实并不是利息,而是典当人到期没有将钱还回来,当铺便可以得到几倍乃至十倍的利润。 至于当辅和钱肆的现银放贷,这终究是治民不治权的时代,不然白银不可能成为最主要的流通货币,所以压根没有受限于《大明律》。 在《金屋梦》当中就有记载:新官取京帐,俱是六折,六两算十两,每月十五利。不消一年,只六十两,连本就该三百两。 时至今日,京债和当铺已经成为权贵阶层最重要的收入来源,朱骥、重庆公主和会昌侯便是其中的得益者。 只是让谁都想不到,刚刚登基一年半的弘治,竟然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之下,挥出一棍打向了京城最大的利益集团。 城东,驸马府。 “查封了?本公主这便进宫面圣!” 城东,襄城侯府 “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速速将其他几位侯爷请过来商议对策!” 城西,瑞安伯府 “快……快备轿,本伯即刻进宫,一定要太后做主!” 城北,尹府。 “老夫都退隐三年了,这是要翻旧账吗?” 城北,某座宅子。 “查封了?难道是杂家的小金库被陛下知道了?” …… 自己的金融店铺突然被朝廷查封,顿时震惊了整个京城的权贵圈,亦让这些人当即纷纷行动起来。 只是几个衙门秘密行动,又有十二营的统领亲自带人协助封查,致使京城最大的一百间金融店铺无一幸免。 一时间,整个京城显得哀鸿遍野,甚至有人选择即刻逃离京城了。 养心殿,一股檀香从铜炉中袅袅升起。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端坐殿中,虽然知晓外面的权贵们是人心惶惶,但对外界的骚乱显得完全不放在心里,正在认真地处理着手里头的事务。 原本心情还算不错,但跟那帮权贵的烦恼相比,在看到朝廷即将要拨付的一些开支后,自己同样感到十分的头疼。 很多人都以为只要管理好朝廷的税收,那么大明便可以开创一个全新的盛世,从而成为一代明君。 只是身处在农耕社会中,其实始终需要面对两个很现实的问题:一个是粮税和盐税的收入甚至连正常的朝廷开支都解决不了;另一个则是百姓的消费能力如何提升。 中兴、盛世,从来都不是文人写几首诗就行了,而是需要打造健康的财政,同时要切入到百姓的消费力中去。 像现在,即便自己已经将飞梭织布技术带到了这个时代,但不得不面临一个扎心的问题,底层的很多百姓仍旧穿不上飞梭机织出来的棉布。 至于大明财政,朱祐樘自认为去年已经做得足够好,但仅仅只有三百万两白银可供自由开支。只是大部分白银拨给天津皇家造船厂生产海船后,剩下的银两已经不多了。 虽然朝廷一年有三千万石税粮的收入,但朝廷虽然背负军饷、官员俸禄、宗藩禄米和勋贵的禄米等,同时还得负责水利工程以及漕运等。 由于冰河已经解封,去年的秋粮通过十余万漕兵正在运粮北上。 只是为了每年运送四百万石粮到通州粮仓,单是一年的成本便接近二百万两,达到了八成的损耗。 据朱祐樘所知,漕运系统的贪腐十分严重。像生产漕船的船厂总是偷工减料,致使漕兵的死亡率逐年走高,甚至漕船都要成为快速消费品。 另外,十几万漕兵遭到层层盘剥,不仅从漕运衙门拿不到该有的饷银,连过水闸都要花给水钱。虽然携带土特产前来京城赚点外快,但一些漕兵为了生计只能将漕船的船板进行变卖。 朱祐樘看到漕兵总督衙门请求拨付三十万两生产漕船,二十万两征徭夫维护河堤,眨眼间就要从太仓中拨付足足五十万两给漕运总督府。 身兼河道总督的漕运总督周鼐因漕运请求五十万两后,黄河方面亦是狮子大开口般请求拨款五十万两,共计需要发放一百万两。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只是看到进项像是挤牛奶,而开支像是打开水龙头,不由得暗暗感到肉疼。 只是事关四百万石漕粮的漕运不得不花钱修护,毕竟北方的粮食仍旧无法完成自给自足,却是需要东南漕粮供给京师保障百万军民的生活所需。 至于黄河更不容有失,这关乎青海、四川、甘肃、宁夏、陕西、山西、河南和山东各地百姓的生计。 朱祐樘虽然感到十分肉疼,但这两件事关系京城和九边军民的粮食安全和水利工程,却是不得不将一百万两拨下去。 “陛下,各个大臣都来了!”刘瑾从外面进来,显得毕恭毕敬地道。 御书房,众大臣齐聚一堂,只是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将京城一百家产业全部查封,这恐怕是有明以来朝廷对商户的一场最大打击行动。 万安和刘吉显得老诚持重,坐在前排闭目养神。 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虽然心里焦急,但更多是在揣测皇帝的用意,毕竟这一次简直是要跟整个京城权贵圈为敌。 不过从最新的消息是来看,皇帝仅仅让各个衙门进行封查店铺,但并没有做出查抄钱财的举动,所以并不知晓皇帝的真正意图。 户部尚书李嗣和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作为皇帝所信任的臣子,自然不会轻易开口。 工部左侍郎陈政等官员频频朝着门口张望,由于纷纷被人主动找上门,而今只想探知皇帝现在的真实想法。 若皇帝真要盯上这些当铺、钱肆和钱庄的财富,凭着皇帝现在牢牢掌握着十二京营,还真没有人能违抗皇帝意志。 终究而言,登基一年半的皇帝已经彻底掌握了朝堂,却是可以按着他的意图做任何事。 今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门口突然出现一道黑影,众臣纷纷站起来对着进来的朱祐樘行礼。 朱祐樘刚刚进门的时候,便已经将一些臣子迫切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知晓这查封的一百家产业恐怕跟这些人有干系。 他终究来自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却是知道在场的官员根本没有真正干干净净的大清官,甚至有头脑灵活的重臣像和坤那般早已经涉及放贷业务。 朱祐樘让大家归座,自己直接走向那边的楼梯:“王爱卿!” “臣在!”王越出列,显得恭敬地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纷纷望向王越,而后疑惑地扭头望向正在上楼梯的朱祐樘,不明白皇帝为何突然让都察院参政了。 朱祐樘淡淡地扫了下面一眼,便一本正经地道:“都察院不属六部之列,按说是不能出席这场会议!只是王爱卿想知晓大明最新政策动向,这样便于他监察百官,故朕特允他前来旁听!” 旁听?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望向坐在边上的王越,这才恍然大悟地张了张嘴。 却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帝王的智慧,在给都察院莫大权力的同时,亦对都察院的权力进行了一些限制。 如今他们六部掌舵帝国的方向,由王越主管的都察院则盯着他们六部,这样便能确保大明顺利航行。 朱祐樘将目光重向王越,亦是认真地告诫:“王爱卿,你虽然在这场会议中,但今后不可参与讨论!” “臣只带耳朵不带嘴巴!”王越深知自己能进来已经是天大恩惠,便认真地保证道。 朱祐樘知道王越是懂规矩的人,又是望向在场的官员:“朕在这里宣布一件事情!杜铭已经告老还乡,弹劾杜铭工程贪墨一事,那些捕风捉影的劾章可以停一停了。若没有真凭实据的劾章,朕不可能会查朕的重臣,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查抄家财!”顿了顿,又是认真地保证:“朕知道你们有些人在担心什么,总是害怕朕听信捕风捉影的劾章,便通过查抄家财来证明有无贪墨。朕现在不会这样做,将来亦不会这样做,你们都可以安心了!” 刑部尚书杜铭离开了,宛如树倒猢狲散般,不少科道言官纷纷弹劾。其实这种弹劾无疑带着一种试探,恐怕是想要看自己会如何反应。 朱祐樘不愿意用“人性本恶”去揣测这些大臣,但当年掌握西厂的汪直对宪宗说过:“天下文官不贪者只有杨继宗一人”。 一个不贪的官员就已经是大明第一的清官,这个门槛已经降到多低了? 朱祐樘相信杜铭在主持工部期间,很可能是从工程中拿了点银子,但仅仅因为这个猜测就查抄臣子的家。 不说自己做不出这种事,亦不能这样去做。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将大明打造成世界纺织中心,只有这样才能源源不断地从其他国家获得资料,从而给华夏百姓带来实惠。 若一直专注于查抄官员的家财,不说抄了和坤一千万两的嘉庆并不能给国家带来兴盛,而且很容易导致下面的官员会离心离德而干不成事。 朱祐樘知道现在还不是大力治腐的时期,单靠这种农业社会的生产力压根支撑不了自己想要的盛世,所以现在最重要是集结这帮臣子的力量一起推动大明王朝前进。 这…… 工部左侍郎陈政和工部右侍郎刘璋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顿时感到一阵安心。 他们知道眼前这位帝王从来都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现在皇帝不因捕风捉影的劾章去查杜铭,那么将来亦不会无凭无据就查抄他们的家财。 像原锦衣卫指挥使朱骥,谁都晓得朱骥已经失宠,而朱骥明显存在经济作风问题,但皇帝在没有拿到罪证前确实没有无凭无据对朱骥严刑拷打。 一个讲规矩的帝王,无疑让他们安心不少。 礼部左侍郎刘健并不关心这种事情,毕竟他一直呆在清水衙门中,却是带着几分愤恨地望向查封妻弟当铺的朱祐樘。 “朕今天叫你们过来,实质是要跟诸位爱卿商议该如何整顿京城的金融业!”朱祐樘说出了自己的意图,而后对下面的刘瑾道:“将宋澄带进来吧!”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一章 荒政三策,民声诉天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从外面进来,显得规规矩矩地向朱祐樘见礼。 按说,宋澄作为三品地方官员是完全没有资格出现在这个最高会议上,只是此次是被皇帝特别召过来,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阁楼上,随着热水倒在茶叶中,茶香袅袅而起。 美人如玉,一双纤纤玉手送来了一杯香气四溢的热茶。 朱祐樘喜欢坐在楼阁上品着茶水,淡淡地表态道:“宋爱卿,你先跟大家说一说京城的金融业情况吧!”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而后纷纷扭头望向宋澄。 在众后辈中,除了前往湖广清丈田亩的湖广总督刘忠和坐镇大同主持边贸的宣大总督陈珅,而今在京城最出彩的后起之秀正是这位执管顺天府的顺天府尹。 虽然这个黑脸的青年男子跟官场是格格不入,只是在清廉和公正上,恐怕整个大明朝都找不出第二位。 更为甚者,而今宋澄已经有了宋青天的称号,深得京城广大百姓的爱戴。 宋澄挺直腰板站立,五官轮廓分明,整张黑脸显得无悲无喜,只是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先是郑重应了一声,而后便站在左侧面,转身朝向在场的上官施予一礼。 虽然面对不少蔑视的目光,但他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自然亦不会在这种场合怯场。 宋澄从袖口掏出一个本子,这才郑重地开口:“经顺天府衙查实,京城从事放贷和典当的店铺共计三百六十七家。其中放贷月息在五分左右,而典当月息亦已达四分,均超过大明律法所制定的月息三分,且各家并不遵循‘年月虽多,一本一利’。当者,期满物归店铺,后高价卖之,获利数倍;贷者,到期不归还者,恶仆上门索要田契、地契,逼良家卖儿女为奴为婢,而未清款项又逼苦主再立新据,民苦金融借贷久矣。” 所谓的“年月虽多,一本一利”,其实是朱元璋想用《大明律》保护普通百姓,要求不管借贷方借了多长时间,总利息不能超过本金。 不得不承认,朱元璋确实是一位心怀百姓的明君,始终都想要尽最大限度地保障普通百姓的利益,给他们一个能够翻身的机会。 只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明律》的条例无法阻挡这帮权贵榨取民利的决心。 他们最初的合约借出的本金可能仅仅只是十两,但借贷者到期不还的话,他们要求借贷者立下新的借据,亦或者放到其他当铺进行借贷。 如此一来,他们算是找到了破解之法。只要当地衙门配合的话,那么自然可以避开“年月虽多,一本一利”的约制,便可以用十两本金换来百两乃至更多的收益。 偏偏地,这种事情并不是个例,而是普遍存在于京城之中。 放贷产业从东周便已经开始,到元朝更是出现官方放贷机构——质典库,致使放贷成为朝廷和贵族的重要收入来源。 在当时的中都出现一个新职业,以色目人为主体从事借贷行业的“斡脱户”。 蒙古贵族正是依靠着翰脱户为自己放贷敛财,其中“羊羔儿钱”的年利息高达100%,导致大量的百姓破产,最终成为压垮元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明朝成立至今已经百余年,权贵们早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便顺理成章地介入借贷产业。毕竟这天底下,恐怕没有比放贷更好的买卖了。 虽然元朝的“斡脱户”消失了,但京城出现一种职业叫做“拉京债”。 “拉京债”并不是什么体面职业,主要依靠自己的人脉资源引诱一些官员借京债,从而自己从中获取佣金的一份职业。 《明英宗实录》记载:“京师有无赖子数十辈,常在吏部前觇,辄引至富家借金遂为之往赂,其实或往或否,偶淂美除则掩为己功分有其金。” 早前朱祐樘发动勋贵们一起种植棉花,之所以很多武勋并不搭理朱祐樘,一方面是他们不愿意配合朱祐樘的举措,另一方面则是并不缺这仨瓜俩枣。 在祖辈完成原始积累后,他们便开始在京城从事放贷业务,特别是针对偿还能力特别出众官员的京债,使他们宛如蒙古贵族那般找到了最稳定且丰厚的财源。 金灿灿的阳光散在后面的庭院中,而御书房众官员的表情各异。 在弘治二年的阳春三月,高利贷这层窗户纸还是被这位刚直的顺天府尹捅破了,矛头指向了京城的所有权贵。 韩幼英的身上更凸显女人味,特别皮肤变得更加白皙,两条腿笔直而修长,正向朱祐樘递上一杯新茶。 她其实是懂商业的,却是知道放高利贷确实是好生意,但后果是无数的家庭妻离子散,很多的人家只能世世代代寄身富家为奴为婢。 只是如今,她看到眼前的帝王竟然指向天底下最赚钱的买卖,不由为这个男人的气魄而心跳加速。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是真的可以看到一个真正的盛世,每个普通百姓都能够好好活着的社会。 朱祐樘看着宋澄将北京城的金融情况说了出来,便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茶,并没有急于进行表态。 针对大明的金融问题,他早已经了然于胸,只是现在才决定动手罢了。 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般,居高临下地准备听取下面重臣各抒己见,亦或者坐看他们争论不休。 哪怕寻常的事情都会争吵不止,而今围绕着金融决策,今日必定是火药味十足。 “这民间借贷之事,历来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虽说民间借贷的利息高了一些,但却能助人解燃眉之急,现在四五分月息比往朝已经低了不少。”户部右侍郎吴裕看到前面的老狐狸都不吭声,当即便率先发表自己的看法。 来了! 在吴裕发表观点的时候,万安和刘吉仿佛心有灵犀般,纷纷张开了眼睛。 宋澄寻声扭头望向吴裕,显得一本正经地道:“吴大人,你错矣!且不说这些当铺和钱庄实质获利数倍乃至几十倍,即便月息四五分,亦已触犯大祖所定的律法。既犯大明律法,朝廷岂有坐视不管?至于往朝月息如何,此事并不值得讨论。大明立国以来,便以仁孝治天下,自当施予仁政!” 仁政? 万安扭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侃侃而谈的宋澄,虽然觉得这个黑脸青年显得很天真,但确实仍旧保持着赤子之心。 “宋府尹,国朝自然是要以仁孝治天下,但亦不可墨守成规!民间借贷已有两千年之久,咱们国朝要恩惠于民,但亦要明白谷贱伤农,更要深谙范文正荒政三策的治国之道!”新任刑部尚书何乔新算是宋澄的上司,显得一本正经地说教。 所谓荒政三策,这是范仲淹面对地方灾情的三项举措。 范仲淹主持新政再度失败,被朝廷外放,后改任杭州知州。在到杭州任职后,这一年两浙路大饥荒,道有饿殍,饥民流移满路。 面对这种灾情,各地官府都忙着打击哄抬物价,但范仲淹匪夷所思地推出三项不为常人所理解的“荒政三策”。 其中最让人不解的是范仲淹提高米价,当时杭州城一斗米价格是120钱,他直接将米价提到180钱,并沿江张榜宣传杭州米价大涨一事。 偏偏地,这个让人诟病的举措,却是收到了奇效。 大明朝廷从东南将四百万石漕粮运到京城,耗费的运费成本将近二百万两,而粮商将米运到杭州自然亦耗费不小的成本。 由于相信了范仲淹的虚假宣传,东南的很多粮商以为有利可图,故而蜂拥而至。 只是这些米粮先后运达杭州城的时候,由于杭州城百姓的米粮需求有限,致使出现了供大于求的市场,杭州城的米价最终快速回落。 现在何乔新例举范仲淹的荒政三策可以说很是高明,范仲淹终究是文臣最敬仰的宋官,而提高米价确实收到了奇效。 通过这一个例子,似乎可以佐证民间借贷高息的“合理性”。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原本心里是反对民间金融机构的高息行为,只是看到何乔新的一番分析,发现月息四五分可能是合理的利息。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嘴角微微上扬。 何乔新其实是在偷换概念,范仲淹的提高米价是为了实现“低米价”,而今民间借贷的高利息则是为了维持权贵阶层的高利润。 哪怕后世懂点经济常识的人都能够明白:高利息只会造成大量的资本涌进金融业,而低息才是刺激经济的良方。 现在权贵们为何还不愿意建织布厂参与海上贸易,最根本的问题还是放贷的收益太高,所以都不愿意走出自己的舒适区。 倒不是说高利息完全没有好处,完善的放贷体系确实可以解决一些人的燃眉之急,但往往造成借贷者饮鸩止渴。 “何尚书,下官不懂高利息与荒政三策有何干系!只是现在民间借贷明明触犯大明律法,一本百利更是违约太祖的初衷,故此等恶风不可再涨!今我朝迎明君,焉有不治之理?”宋澄有着自己的立场,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 咦? 万安和刘吉不由得望向宋澄,敢情这个黑脸青年还是懂得拍马屁的。 不过事情确实如此,若不是朱祐樘执政,其他的皇帝不说有没有这个魄力,恐怕都发现不了这个顽疾。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宋澄,只是仍旧没有表态。 虽然自己想要整治,但放贷的牵扯太大,可以说将整个京城的权贵都牵扯其中。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由宋澄这种人打头阵,自己则是稳坐后方。 作为一个合格的皇帝,却是不能轻易表态。若有真正的爱国臣子,那就由他替自己向前冲,这样自己才能更好地一击即胜。 何乔新怀疑宋澄连荒政三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便鄙夷地望向宋澄:“宋府尹,老夫的话其实可以很浅显!你所认为的恶政未必是恶政,你所认为的善政未必是善政,一个政策的好与坏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而是应该由百姓来评价!” 此话一出,刘吉等官员都不由暗自点头,同时认真地打量起这位新任的刑部尚书,确实有几分真材实料。 朱祐樘同样望向何乔新,只是眼睛并没有欣赏。 何乔新虽然已经贵为刑部尚书,但其实他的老爹何文渊当年更要厉害,一度官拜吏部尚书,加衔太子太保。 不过他的父亲何文渊最后的命运比较悲情。在夺门之变后,由于在景泰帝易储诏书中,何文渊在奏疏上写了一句“父有天下传之子”一语。 若是景泰帝一脉传承皇位,那样他自然是从龙的大功臣。 只是天不遂人愿,英宗复位得知此事,当即下令逮捕何文渊,结果何文渊选择自缢保全家。 何乔新守孝好几年,而后重返官场,仕途并没有受到自己父亲的影响,反倒受到怀恩等人的大力举荐。 朱祐樘原本是将何乔新安排在南京养老,只是杜铭受儿子的影响被迫辞官,而心仪的刘忠和陈坤在地方历练还不够,山东总督何琮和辽东总督刘宣现在都不能动。 他跟何乔新其实没有什么交集,由于何乔新父亲是英宗间接所害的缘故,并不是很想重用这个人。 只是天子终究还是要讲一点规则,而今最合适的人选确实是何乔新,加上自己都准备踢掉刘健,确实要补充一个清流来制衡朝堂各方势力。 户部右侍郎吴裕像是何乔新的小迷弟般,眼睛微亮地附和道:“何尚书所言极是!当年人人都以为范文正提高米价是要置百姓于水火,但殊不知杭州城米价很快回落,百姓方能存活下去!今你以为利息过高,但今百姓并无怨言,如此便证明此事不可轻动!” “百姓无怨言?吴侍郎,你跟百姓离得实在太远了!陛下,臣恳求传召河背村村民余明,听一听底下百姓的心声!”宋澄鄙夷地望了一眼吴裕,而后郑重地请命道。 八月来了,祝大家好运连连!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 民不得生,帝祭重典 余家庄,一个离京城不远不近的村子。 有人烧炭到京城去卖,有人老老实实种地过日子,亦有人用原始的方式打鱼度日,村民所追求的东西无非是活着。 只是这一种看似十分简单的追求,却未必能够如愿。 村东头第一户人家的屋梁柱比村里其他人家都要高出不少,虽然这座屋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但证明多年前这是一个殷实的家庭。 吱…… 前院院门转轴的两个截面已经不平整,在院门被推出的时候,便会发出一个十分刺耳的噪音。 一个身形佝偻的小老头从里面走出来,那一张饱经沧桑的脸又瘦又憔悴,左边的眼睛显得肿大,似乎影响到正常视力。 只是纯朴跟外貌无关,一种善良仿佛早已经融进了血液般。 “你家不富裕,这豆子怎么给我了呢?” “好,你放心去看你女儿,我会帮伱照顾好这只鸡!” “若是你将锄头送给我,你拿什么替那个赵扒皮耕种了啊?” …… 余明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由于对邻居心里有愧,便将自家值钱或实用的物件通通都送给邻居们。 他在做完这一切后,先是将院门关上,接着带着包袱默默离开这个村子,然后朝京城的方向而去。 一些年老的村民远远看到余明消失在春光中,不由默默地叹息了一声,似乎已经看到了余明的归宿。 若说后世没有隐入尘烟的社会现象,那么这个时代却是一种常态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某个山涧中,将会出现一具默默无闻的尸体。 即便是盛世,始终是士大夫们的盛世。 余明来到北郊钱府旧宅中拜祭自己大女儿,只是刚好遇上一个黑脸青年男子,而这个黑脸青年男子成了一个耐心听众:“我从来不偷不抢,一直本本分分过日子,干活从来没有偷懒!我不知道为何日子过成了这个样子,祖上传下来的二十亩地卖了,卖到钱府的大女儿还遇到不测,你说我终究错在哪里?” 在这个三月灿烂的春光里,一个有关人生与对错的问题,最终引起这一个黑脸青年的深思。 余明的善良来自骨髓般,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的同情,只是希望这天下能够变得好一些,别让像我这样的人最终被逼得走投无路!” “你没有错,是这个世道错了,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吧!”黑脸青年男子感受到这个老汉的善良,便做出一个决定道。 余明看得出黑脸青年是一个好人,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眼前的黑脸青年竟然是大名鼎鼎的宋青天,至于要带他前去的地方更像是在做梦。 余明在踏进西苑的第一步,双腿便已经直打哆嗦,整个人像是喝了酒般,摇摇晃晃跟随着小黄门来到御书房。 且不说弘治朝,哪怕上溯太宗时期,恐怕这亦是第一位被召进皇宫的农民。 余明进到御书房只看到前面仅仅是一个空着的龙椅,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草民余明,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刑部尚书何升新原本是反对召见一名普通百姓,现在看到是一个身材枯瘦且明显营养不足的小老头,顿时轻蔑地冷哼一声。 朱祐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治下的普通百姓,便淡淡地开口询问:“今年贵庚?” “回禀陛下,草民今年正好四十有二!”余明听到天子的声音竟然从上方传来,顿时充满敬畏地回答。 啊?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岁数,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狐疑地打量眼前这个浑身枯瘦又狼狈的小老头。 哪怕他说自己已经六十,在场的人都不会怀疑。 万安亦是以为进来一个跟自己年纪差不了太多的小老头,只是听到对方仅仅四十,亦是不由多打量几眼。 由于得势已经多年,且早早进行官场,所以自己即便年过七旬,偶尔犯有小毛病,但外貌保持很不错。 咦? 宋澄一直以为余明是一个老头子,只是听到对方竟然只有四十二岁,那张古井不波的脸亦是出现了一抹惊讶之色。 朱祐樘对这种年龄反差是见惯不怪,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刚刚宋府尹说你是一个活不下去之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澄听到皇帝的问话,便给余明一个鼓励的眼神。 他之所以要排除阻力将余明带到御前,既是要余明让这帮锦衣肉食的重臣看到底层百姓最真实的情况,亦是余明本人的一次自救。 无论刑部尚书何乔新,还是户部右侍郎吴裕,压根不晓得底层百姓的生活情况。 “回禀陛下,此事说来话长!当年鞑子进犯帝都,草民父母死于鞑子之手,所以草民从小是奶奶一个人抚养长大。因草民家中有二十亩田地,且奶奶很是勤劳,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只是奶奶常年累月为草民忙碌,在草民生下第一个女儿的时候,她因操劳过度撒手人寰。由于家中当时已无积蓄,草民便通过村里斡脱户余不仁从昌盛钱庄借了二两银,买一口薄棺安葬奶奶,月息是四分。不巧那一年遇了旱灾,次年二女儿又出生,故草民一直欠着这笔银子!只是这年月日久便要利滚利,草民咬牙卖田还债,那时已是四两!草民所托非人,余不仁拿到银两本是一笔勾销,但余不仁给草民拿回一张假欠条忽悠草民。直到债主上门之时,欠银已经高达八两。那一年朝廷刚刚加征新河银,故当年劳作仅仅只能填饱肚子,家里并无积蓄。草民被迫再签新约,在将剩下田产全部变卖后,这才堪堪将债还上。”余明将自己的经历说出来,只是眼睛慢慢湿了。 若时间重新来过,他还会再借钱安葬自己的奶奶,只是自己最终还是被这高利贷压垮了。哪怕他一生向善,但他自己的人生变得一团糟。 礼部左侍郎刘健对余明的孝道颇为认同,便轻轻地点头:“既已还清,虽无田产,然老老实实给人做佃农,亦可以过日子!” 宋澄淡淡地瞥了一眼这位礼部左侍郎,只是并没有说话。 工部左侍郎陈政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深知刘健这种清流跟百姓离得太远了,典型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有田的农民都活成这个样子,作为佃户的日子必定更加糟糕。 刑部尚书何乔新并不吭声,却是没有想到宋澄找来一个受到借贷所迫害的普通百姓,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草民没有了田产后,便给邻村的赵官做了佃农。初时确实还能勉强过日子,只是我妻子突然病逝,所以草民迫不得已向钱庄借了二两银。只是次年遇上灾年,原本佃民就没有多少分成,结果最终勉强填饱肚子,压根无法偿还到期的债务。他们三家逼草民借债新还旧债,草民为了苟活,便同意了他们的要求。只是他们早已经盯上了我的两个女儿,先后抓走两个女儿卖人为婢来抵债。草民从无做违心之事,自己过不好则罢,然而累及两个女儿,如今尚欠一家的债务,草民不愿再苟活!”余明的眼睛没有了光,显得十分诚恳地说出自己的处境。 刑部尚书何乔新家境殷实,当即便包揽道:“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你欠了几两银子?本官替你还了!” 万安等官员不由瞪了一眼何乔新,现在哪里还是余明一个人的事情,分明就是这些放高利贷的钱庄将一个老实人逼得家破人亡。 虽然以前知晓百姓因欠债而被逼卖儿卖女,但亲眼看到这个中年男子被生活折磨不成人样,亲耳听到余明的经历,心里亦是产生了撼动。 他们心里或许有一些私欲,但终究是大明王朝的重臣,在大是大非面前能够坚定地站在正义这一边。 “草民虽只欠昌盛钱庄的债,但现在已经累计欠下百两!”余明倒没有丝毫的欣喜,显得苦涩地回答道。 刑部尚书何乔新的眼睛顿时一瞬,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你说多少?” “何尚书,他刚刚说一百两!”礼部尚书徐琼却是讨厌何乔新,便戏谑地道。 刑部尚书何乔新完全没有想到这么多,不由怀疑地道:“若你真仅仅只借了二两白银!哪怕一年一倍,那亦不可能这么多啊!” “何大人,你还是回去多翻一翻咱们大明新编的《初级几何》。若按复利来计算的话,第二年是四两,第三年是八两,第四年是十六两,第五年是三十二两,第六年便已经是六十四两……哪说他一介草民,哪怕大仓的库银都不够拿来还!”户部尚书李嗣有着很强的数学基础,当即便进行讲解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亦是知道为何皇帝突然要针对民间借贷。 若按太祖“一本一利”,普通百姓兴许还能有一条活路,但若是碰上这种没有上限的高利贷,普通百姓简直就是死路一条了。 只是偏偏地,国朝兴土葬,普通人家的丧事都要借钱。一旦为了孝道而向钱庄举债,那么很容易就会沦为余明这般。 “何尚书,这一百两你是什么时候给呢?”礼部尚书徐琼已经盯上何乔新,当即便故意恶心对方道。 何乔新不由得冷哼一声,却是淡淡地表态:“一百两太多,老夫为官清廉,这钱老夫掏不出来!” 这钱自然不是他掏不出来,而是根本不能掏出来。 若是皇帝知道自己富有,甚至怀疑自己是李敏第二,那么自己哪怕将赃银藏得再严实都没有用,到时没准落得问罪抄家的下场。 刘吉等官员的注意力并不是这一百两上,而是开始认真反思民间借贷的危害性。 朱祐樘知道是时候出面了,于是站到护栏前侃侃而谈:“民间借贷已经延续两千年,刚刚何尚书说得对,确实可以解一些人的燃眉之急!朕其实从来不是看不得下面臣子富有的皇帝,亦没有打算要打击商人经营钱庄,但圣人有云: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是遵照祖宗之法,月息不过三分,一本一利,朕以为良商。只是现在钱庄逼朕的子民至死,二两银便可让殷实之家倾家荡产,获利更是在百倍之上。朕今日将众卿召过来,便是要一起商议该如何解决这个顽疾,我朝绝不允许钱庄如此压榨百姓!” “如此行径,人神共愤!” “民间借贷是到了该整治之时!” “咱们君臣一心,定不要让这帮奸商荼毒百姓!” ……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已经深刻地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虽然余明这种人可能占比还小,但亦知道是到了该治一治的时候,便是纷纷进行附和。 这……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官员默默地咽了咽吐沫,却是不敢响应。毕竟这棍子挥下来的话,伤到的哪里会是奸商,其实包括他们在内的权贵才是真正的放贷者。 朱祐樘居高临下,便是淡淡地继续道:“朕知道此事其实颇为棘手,这样做得罪的人太多了!不瞒诸位爱卿,朕的几位姑姑、太后和皇太后的外家都有开钱庄或当铺,朕真将她们的店铺关了,恐怕她们很快便会找上朕。至于你们,往朝不见京债,因何本朝京债盛行,当真是普通商人敢索数倍之利吗?只是朕意已决,今日之所以下令将京城最大的一百间店铺查封,不管涉及到谁,势必要大力整治!” “陛下,不知您可有何良策,老臣势必全力配合!”万安为朱祐樘的真情所打动,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亦是已经放弃所有的杂念,当即表示支持。 朱祐樘很满意万安等官员的反应,显得客套地道:“朕多日茶饭不思,倒想到了一个……”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礼部尚书徐琼听到前面半句,当即便跪下来表忠道。 朱祐樘瞪了一眼这个马屁精,便淡淡地继续道:“这一百家金融店铺虽然查封,但朕不会动店铺中的钱银,而是要进行查账。接下来由户部牵头,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暂入户部观政,要求所有店铺的利息更改为三息以下,凡偿还金额已超一本一息,则要一笔勾销!选情节最恶劣的三家,朕要用明正典法,昭告天下!”顿了顿,便继续补充道:“至于今后,由吏部对店铺和人员进行审核,只有得到金融牌照方可经营,而所有店铺都要接受户部监督。一旦月息超过三分,且不按一本一利执行者,一律吊销牌照,不可再从事放贷或抵押业务!” 这……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听到朱祐樘的方案后,嘴巴微微张开,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上面侃侃而谈的皇帝。 却是不论如何棘手的问题,一旦来到这位帝王面前,亦是难免迎刃而解。 若是执行金融牌照,既保障了民间借贷业蓬勃发展,亦能够将民间借贷利息控制在合理的范围内,简直是一个天才般的构想。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帝现君像,周后遇鬼 朱祐樘看到下面众臣子诧异的表情,不由蹙起眉头道:“朕此举不妥?” “陛下圣明,此乃上上策,可谋万世也!”户部尚书李嗣率先反应过来,当即便认真地赞叹道。 民间借贷涉及了大半个权贵阶层,所以并不能重拳出击通通打死,不然这个反弹力度可能危及皇权。 只是同样不能放任不管,且不说长此下去会越来越多的资源给权贵阶层掠夺,而且破产的百姓必定慢慢增长。 正是如此,最好的做法正是朝廷实施管制。 现在朱祐樘抛出金融牌照一法,可以说是两全其美。朝廷通过牌照可以区分奸商和良商,而后再集中力量对付奸商,可以说是精妙绝伦的做法。 朝廷颁发金融牌照经营,若是能守法自然可以继续吃这块借贷的蛋糕,但不守法自然是要面对朝廷的重典。 现在皇帝抛出的这个措施,既可以让权贵继续放贷赚钱,又能有效遏制权贵们贪婪的嘴,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陛下,此法大善!”万安等重臣亦是反应过来,便是纷纷进行表示支持道。 朱祐樘看到大家都没有异议,便一锤定音地道:“既然众爱卿认为此策可行,那么咱们大明实施新的金融法。此次由户部主导清查京城一百间金融店铺,其他各衙门全力配合,务必要给百姓留一条活路!” “陛下圣明!”万安等人都知道这是善政,当即便是规规矩矩地表态。 现在最高会议不仅仅是讨论国家大事,由于出席最高会议都是实权部门的最高长官,所以在这里便能够达成合作。 若是彼此间存在什么分歧,亦是可以在这里当场进行解决,减少接下来相互扯皮,故而大大提升了施政效率。 “陛下,您将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用于协助户部清查账本,不知此次行动是否要列入考核之中?”吏部尚书李裕关心的是人事,当即认真地询问。 咦?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纷纷反应过来,抬头望向上面的朱祐樘。 以往的新科进士都是按两场考试的成绩进行分配,但现在没分配前便“实习”,倒成为吏部再考察的机会。 最为重要的是,若他们的表现纳进接下来官职的分配中,无疑会大大提高新科进士们办事的积极性。 朱祐樘从不迷信成绩排名,当即便轻轻点头:“本朝要重实干型官员,吏部可以对考生进行考核,表现优异的考生可加分,表现最差的考生可直接送到王府任职!另外,户部需要一定的专业技能,李尚书亦可从中选择优质的新科进士填入户部!” 大明建国至今,藩王数量是越来越多。虽然王府官的升迁通常还要快些,但王府官其实脱离主流,所以历来都算是最劣等的分配去处。 “臣领旨!”户部尚书李嗣跟随李裕一起见礼,心里不由得一阵暗喜。 户部的事务很讲究专业性,虽然分配的新人不少都很有天赋,但自然是良莠不齐。若能从六百零一名优质的新科进士中择才,无疑会给户部带来好苗子。 而今的户部早已经成为香饽饽,虽然户部有十三司之多,但现在司职官员到侍郎的升迁路线已经被刘忠和陈坤彻底打开,故而吸引力方面已经仅次于吏部衙门。 “陛下,刑部职司官员专业性严重不足,臣能否从中择才?”刑部尚书何乔新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请求道。 打得一手好算盘! 户部尚书李嗣深知这个择才权的重要性,不由得瞥了一眼何乔新。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便定下基调道:“此次新科进士用于协助户部清查账本主要考察算术和办事能力,跟刑侦、工程和礼仪皆无关系,故而其他衙门不可择才!” “遵命!”刑部尚书何乔新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便是毕恭毕敬道。 朱祐樘知晓刑部同样讲究专业性,便扭头望向李裕道:“吏部此次选派刑部的新员,当以刑侦能力为主!” “遵命!臣一定给刑部送去一些好苗子!”吏部尚书李裕知道皇帝其实还是照顾自己吏部的人事权,便恭敬地表态。 “本公主和太皇太后要面见皇帝,你们通通滚开!”正是这时,外面传来一个趾高气扬的刁蛮声音。 这…… 在场的众人都听到了这个动静,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皇宫的规矩亦不容公主挑战,哪怕身后是身份高贵的周太皇太后,亦是需要进行通禀才能进来。 朱祐樘知道自己这把火烧得确实有点大,京城的权贵有几人不指染民间借贷的,但没有想到烧得这么快,而今后宫还是起火了。 很显然,这位重庆公主和太皇太后前来,恐怕要对自己这位皇帝兴师问罪,甚至要求自己收回成命。 韩幼英知道基本所有的皇亲国戚都涉及放贷业,不由担忧地望向站在前面的皇帝。 朱祐樘知道此事怕是躲不掉,看到已经有小太监进来通禀,便对侯在楼梯处的刘瑾吩咐道:“你亲自出去将人领进来吧!” 虽然明朝祖制不许后宫干政,但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而张太后一度是实际掌权者,所以周太皇太后的地位超然。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朱祐樘虽然贵为大明皇帝,但面对这个老女人不得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臣等叩见太皇太后!”在场的所有官员纷纷站到朱祐樘身后,显得规规矩矩地向进来的周太皇太后行礼道。 周太皇太后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皮肤保养得很好,眼睛像是长得头顶,身穿华丽走向摆放在龙椅旁边的椅子。 重庆公主陪在周太皇太后身旁,对规规矩矩见礼的朱祐樘投去愤恨的目光。 早前让自己落了面子则罢,而今不动声色地查抄自己最重要的产业,这个吃里扒外的皇帝真该换人了。 周太皇太后在椅子坐下,对跪在地上的众臣进行责怪道:“皇帝胡闹则罢,你们是大明的国之栋梁,焉可任由他如此胡作非为。你们对得住先帝吗?可知该当何罪?”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重臣面对周太皇太后的突然发难,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且不说他们貌似没做错什么,此次整顿金融业可以说是利国利民的善政,这怎么又扯到先帝身上了呢? “皇祖母,不知朕哪里做错了呢?”朱祐樘知道这个老女人是为了封查店铺的事情而来,却是明知故问地道。 重庆公主深知有些话需要她出面,当即便理直气壮地道:“皇帝,你如此平白无故查抄京城的钱庄和当铺,是要当汉灵帝不成?” 都说东汉亡于汉灵帝,可见汉灵帝的历史评价有多低,而在种种的劣绩中,其中一项便是搜刮重臣的家财。 现在重庆公主将朱祐樘跟汉灵帝捆绑到一起,意指自然是朱祐樘此次查抄店铺一百家钱庄和当铺的举动。 “重庆公主,休得放肆!皇帝乃明君圣主,焉可跟汉灵帝相提并论!”万安作为百官之首,当即义正辞严地训斥道。 “重庆公主,还请慎言!”刘吉等官员完全不将一个小小的公主放在眼里,当即便沉着脸告诫地道。 重庆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压根没有什么实权,对皇帝更是没有丝毫的影响力,顿时泪眼婆娑地望向自己母亲。 周太皇太后没想到这帮重臣如此维护这个胡作非为的皇帝,但却知晓恐怕是表象,却是将矛头指向朱祐樘道:“皇帝,按说哀家不该插手政务,只是朝廷财政再如何紧张,亦不该平白无故查抄皇亲国戚和武勋们的店铺!现在被你查封的店铺中,有多少是忠臣之后的产业,又有多少咱们皇亲国戚的收入来源!大明的江山来之不易,而今皇亲国戚更是大明之根本,哀家不拦着你做孤家寡人,但你真想要大明毁在你手上吗?你真要做亡国之君不成?” 原以为她从小掌控着朱祐樘的人生,结果到东宫都不足一年时间,朱祐樘在登基后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更是将自己的亲弟弟屠戮。 自从自己亲弟弟被斩后,她是恨透了这个由自己亲手带大的皇帝,故而近一年的时间压根不搭理这位皇帝。 只是今天出恶气的机会来了,不仅自己娘家人和女儿前来哭诉,而且还有大量武勋、外戚的女眷纷纷进宫。 正是如此,现在有着如此的助力,而自己又是祖母,那么自然可以好好教训这个脱离自己掌控的白眼狼。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不由面面相觑,敢情这位太皇太后是为兴师问罪而来,是为了皇帝查封一百间店铺一事。 只是这个事情压根没有做错,虽然皇帝侵害了权贵阶层的利益,但这是为了大明王朝能够走得更远。 “太皇太后,此言差矣!”正是这时,一个显得刚正不阿的声音响起。 重庆公主打量眼前的黑脸青年,当即蹙起眉头:“你是什么身份?” “臣乃顺天府尹宋澄!”宋澄的脸色不改,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 重庆公主顿时反应过来,指着宋澄打小报告:“母后,就是他派人封查店铺!” “公主,此言差矣,此次封查店铺之事是都察院、顺天府衙、户部和刑部一起联合行动!”一直不吭声的王越站出来道。 重庆公主望向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子,当即蹙起眉头:“你又是何人?” “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王越表明身份。 周太皇太后终究是经历四朝的老人,当即便是淡淡地道:“你们两人都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哀家知道你们一切都听皇帝的,只是一旦此次闯出大祸,你们便是大明的罪人!” 这…… 面对这个帽子,宋澄和王越都是措手不及,一时还真不知如何应对了。 “皇祖母,朕知道你的顾忌,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功臣之后,朝廷都给予他们禄米。且不说今百姓苦高利久矣,若他们因朕不允他们放高利敛财便要造反,这种臣子不要亦罢!”朱祐樘知道此事不能妥协,当即表明立场地道。 万安及几个官员虽然是其中的“受害者”,但知道此次金融整顿并没有不妥,故而亦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周太皇太后对这个皇帝感到更加陌生,但还是继续教训道:“皇帝,你这个想法使不得!你登基不过一年半载,天下人未能服你,焉可跟国戚功勋离心离德?” “太皇太后错矣!皇帝登基虽一年半,但心系天下百姓,整顿盐政、清丈田亩,削减赋税,平定安南,北修蒙古,今已是天下万民归心,此为大明之盛象!今治民间借贷,是复太祖之法,有何不妥?若权贵由此不忠于皇帝,此为大明之奸臣,斩不足惜哉!”宋澄有着自己的价值观,当即义正词严地说出来道。 礼部尚书徐琼的嘴巴微微张开,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宋澄。 一直自以为自己才是第一马屁高手,但这个黑脸青年明明在拍马屁,但竟然能做到眼睛都不睁一下,简直是马屁界的第一人。 周太皇太后本是兴师问罪而来,结果被宋澄反驳得哑口无言,却是气上心头道:“你……” “宋府尹所言极是,今不服于陛下整顿金融者,乃大明的之大害也,可斩之!”刘吉等重臣当即声援道。 虽然周太皇太后说得有点道理,但现在情况确实如宋澄所说一般,天下万民归心。若说整顿金融会逼反权贵,那么通通斩掉都不足惜。 哪怕一直唱反调的礼部左侍郎刘健亦是不得不承认,现在治理民间借贷并无不妥。 周太皇太后却是知晓有一些重臣参与民间放贷,只是看到满朝重臣竟然都站在皇帝的一边,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你……你们都疯了吗?” “太皇太后,你不能光听权贵的话,亦得瞧一瞧治下的大明百姓!余明,上前拜见太皇太后,让她……好好瞧一瞧你!”朱祐樘知道眼前的老女人压根没有考虑过底层百姓,当即便淡淡地命令道。 余明刚刚一直跪在御书房中央,在太皇太后出现的时候,很自觉地跪到门边上,亦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帝王是多么的贤明。 此刻的眼睛早已经被眼泪打湿,现在听到皇帝的吩咐,当即便爬向太皇太后道:“草民余明拜见太皇太后!” “这御书房怎么会有山野村夫!”重庆公主看到爬过来的余明,当即十分嫌弃地道。 啊…… 突然间,周太皇太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仿佛要将御书房的瓦顶震碎。 咦? 在场的重臣看着余明仅是抬了一下头,却不想周太皇太后竟然作出如此大的反应,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皇祖母,你怎么了?”朱祐樘隐隐猜到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装着关心地询问。 “鬼,鬼啊!” 周太皇太后指着眼前的余明,此时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伸出戴着指套的手指着余明战战兢兢地道。 虽然她出身普通之家,但终究在皇宫呆了几十年,跟着底层百姓格格不入。 仅是一眼,在看到余明的相貌后,特别那个肿起的左眼,加上这种村民的肤皮,顿时生出一种见到鬼的惊恐。 这…… 在场的重臣得知是这么回事,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周太皇太后吓得绕着余明而走,别说是要对朱祐樘兴师问罪了,而今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多长一条腿,却是狼狈逃离了御书房。 有野史记载:太皇太后见农夫余明,以为明是鬼,仓皇逃离御书房,后莫敢来帝所。明虽人,然高利害之如鬼,太皇太后言之不虚,然帝此后更坚治金融之心。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四章 鸾凤和鸣,帝欲养猫 夕阳西下,阳光宛如碎金般洒落在这座北京城中。 那座金碧辉煌紫禁城的东南角便是小时雍坊,这是北京城鼎鼎有名的富人区,能够住在这里的人都是非富即贵。 只是今天这里显得格外的热闹,先是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公子哥带着家奴要闹事,而后便被他们的长辈叫了回去。 万府,最大的庭院中。 啪!啪!啪! 一根皮鞭在半空猎猎作响,在甩到趴在长板凳中年男子身上的时候,白皙的皮肤当即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年迈的万安坐在太师椅上亲自监督,在看到自己二儿子背部伤痕累累,却是扶着拐杖沉着脸恨恨地道:“再打!” 啪! 管家扬起手中的皮鞭,又是朝着万鳞血迹斑斑的背部重重地抽了下去,打得躺在长凳上的万鳞嗷嗷直叫。 “爹,要不算了吧?”万翼看到自己弟弟如此的惨状,上前不忍心地求情道。 万安脸上的怒容不减,却是恨恨捣着拐杖道:“算?这浑小子竟然想要公然违抗皇帝的旨意,这是想要给万家招来灭门之祸,再打!” 由于自己在京城为官几十年,下面的门生故吏总是喜欢孝敬自己,所以在京城有了一点“积蓄”。 有了钱银之后,自然还是想要“钱生钱”,故而家里的钱银大多都交由二儿子打理,二儿子自然不可避免地进入最赚钱的借贷生意。 只是今天得知他们万家经营的店铺被顺天府衙的人查抄,他的二儿子压根都没有了解清楚事情的始末,便召集所有的家丁准备教训那帮查封店铺的顺天府衙差。 好在他今天算是回来及时,若是自己二儿子真打了顺天府衙的衙差,那么这个二儿子必定给家里招来滔天大祸。 “爹,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以为是顺天府干的,谁知道是皇帝的旨意,您就饶过孩儿这一次吧!”万鳞又吃了一鞭后,便哭着继续求饶道。 相似的情况发生在其他的官邸中,都是重臣在亲手教训自家的不肖子孙。 “打!” 吏部尚书李裕原以为跟自家无关,只是情况根本不是这般回事,自己儿子早已经跟人合伙经营了,当即恶狠狠地咬牙道。 “打!” 何乔新意识到自己不改变的话,那么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便到头了,亦是决定对自己的儿子动手。 或许在整个京城的权贵圈中,其他的势力想要阻止朱祐樘整顿金融,但以万安为首的文官集团都已经选择了拥护。 且不说朱祐樘的做法并无不妥,若自己为了这点利润而违背皇帝的意志,那么自己可是要丢官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京城足足一百间店铺被封查,涉及的人员已经是方方面面,大部分权贵直接或间接都跟被查封的当铺和钱庄都有关系。 虽然朱祐樘的本意仅仅是清查和管制,但终究是没有明文张榜,而且谁都无法保证朱祐樘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侵吞他们的钱财。 傍晚时分,几位喜欢身穿黑袍的人在那个隐秘的宅子中聚首。 “皇帝是真的飘了,这种事情都敢干!” “何止是飘,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这得罪多少人啊?” “呵呵……咱们再给他添一把火,只有乱起来才是最好的机会!” …… 马文升等老者聚集在客厅中,经过会昌侯案子的失利和朱骥的败逃,这段日子其实并不好过,但现在终于迎来了曙光。 民间借贷延续两千年,元朝推到顶峰,现在大明更是开创出京债的新玩法,可以说大半个权贵阶层都涉及其中。 皇帝竟然突然间查封一百家最大的当铺和钱庄,虽然一举捏住了大家的最大经济命脉,但亦是将权贵全都得罪光了。 “马兄,现在咱们要找谁来闹呢?”年老的老者知道马文升已经有定策,当即便好奇地询问。 马文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显得智珠在握地道:“咱们不是派谁去闹,而是要鼓动谁闹,这个事情犯不着咱们亲自冲锋陷阵!” 此次受牵连的人员太多了,而今朱祐樘的查封更是激起整个权贵圈子的义愤填膺,现在他们仅仅只需要煽风点火即可。 “大善!”其他几位老者看到马文升胜券在握的模样,当即便知晓这种事情已经不需要操心了,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道。 其实他们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由于一直扎根于北京城,所以成为民间借贷最大的放贷方之一。现在朱祐樘突然间查封,简直是对他们当头一棍。 只是好在,朱祐樘并不是冲着他们而来,而是将屠刀斩向了整个权贵阶层。 若他们此次处理得当的话,不仅不会产生任何的损失,而且还可以趁机给这位帝王制造一场大麻烦。 夜幕降临,半圆的月亮悬于夜空中。 乾清宫已经灯火通明,这个宽大的庭院彰显皇家的大气,穿行其中的太监和小宫女显得规规矩矩地行走。 在这里的人员并不少,但却出奇的安静。 朱祐樘在洗过澡后,便像往常那般来到东暖阁,坐在宽大的书桌前翻阅来自两京十三省的情报,了解全国各地的动态。 特别刘忠刚刚送来了一封陈罪书,起因是他手下收了钱财竟然在量具做了手脚,导致整个县的测量都出现了偏差,却是需要推倒重来。 虽然京城的事情需要上心,但全国的事务亦不可掉以轻心,想要做一位负责任的皇帝其实并不容易。 啊啾…… 朱祐樘的鼻孔微痒,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不由得暗叹一声。 终究还是受到今日事情的影响,整个人有些心神不宁,甚至还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他知道今天的步子迈得有点大,一下子触碰到整个权贵阶层最大的蛋糕,自己必定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只是无论为了整个华夏民族,还是为了千千万万像余明那般走投无路的纯朴百姓,他都有义务将刀斩向民间借贷。 至于自己会不会彻底站到权贵阶层的对立面,那就要看这个权贵阶层如何选择,是服从自己的金融管制还是处处与自己为敌了。 终究而言,自己是想要真正为华夏做事的暴君弘治,而不是跟士大夫们共享太平之福的明君弘治。 不管有多少权贵最终跳出来,他始终坚信邪不信正,而华夏亦需要举起一面正义的旗帜向前发展。 不知不觉,夜已渐深。 常皇后带着几名漂亮的宫女款款而来,整个人越发显得丰润而有女人味,最难得是她身上那份高贵的女王气质。 牛濛濛由于在守着灯火,今晚抱着花猫在这里相伴,见到进来的常皇后便盈盈见礼。 “陛下,您今日可是有心事?”常皇后在看到朱祐樘眉头紧锁的模样,显得十分温柔地上前询问。 朱祐樘抬头看到气质出众的常皇后,由于事务已经处理完毕,便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坐到朕身边吧!” 常皇后初时还有些抹不开面子,只是相较于维持皇后的矜持,却是更愿意跟朱祐樘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朱祐樘嗅到常皇后熟悉的奶香,看着眼前越长越雄伟的女人,一度怀疑她是偷偷到了韩国,所以现在亦是希望能抽到这个女人侍寝。 皇帝的最大福利恐怕就在于此,从全国选上来的佳丽,每个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偏偏每个大美人又各具特色。 “陛下,这是臣妾熬制的参汤,对身体颇为有益!”常皇后今晚是有备而来,递给随行的宫女一个眼色。 皇帝享用食物自然有着试毒环节,哪怕是皇后送来的东西并不例外。 朱祐樘身边的一个宫女专门试毒,由一个年长一些的宫女盛出一碗参汤,而后又勺起带渣的一小碗给试毒宫女尝试。 牛濛濛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刚刚鼻子闻到参汤的香气,显得可爱地咽了咽吐沫。其实她亦想要做试毒宫女,但奈何皇帝不允。 “陛下,请享用!”常皇后亲自将参汤送过来,显得殷勤地道。 朱祐樘知道这时代的人参是真材实料的几百年野人参,功效比后世的药物不知强多少倍,更是知晓今晚注定是大展雄风的一晚。 常皇后是从潘金铃那里得到的小窍门,在朱祐樘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当即心虚地闹了一个大红脸。 朱祐樘很快便开始品尝参汤,发现这参汤的味道很独特,有一种越喝越上瘾的感觉。只是这都是几百年的人参,若非帝王还真无法经常享用。 常皇后刚刚熬的时候,亲自试了一些,此刻身体有一些发烫。 朱祐樘知道参汤让身体热起来需要一个过程,却是突然认真地提醒道:“皇后,咱们今后吃东西恐怕要多注意一些了!” “这是为何?”常皇后顾不得害羞,顿时不解地询问。 朱祐樘看着桌面上有关今日权贵们的情报,不由苦涩地道:“朕今日这么一搞,家里的老鼠会越来越多!” 虽然自己是这个时代神圣不可侵犯的帝皇,但这个身份可以震慑老实本分的百姓,但那些凶狠权贵压根不相信这一套。 牛濛濛抱着小花猫正准备离开,听到这话便停下来认真地道:“陛下,小花刚刚生了七个小宝宝,等小猫大些就可以帮着抓老鼠了!” “别插话,简直牛头不对马嘴!”朱祐樘懒得解释,便挥手打发牛濛濛离开。 牛濛濛吐了吐舌头,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便抱着花猫准备快步离开。 “等等!”朱祐樘的脑海突然闪过一抹亮光,便是叫住牛濛濛。 “陛下,奴婢刚刚不该吐舌头,还请恕过奴婢!”牛濛濛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当即紧张地跪下来道。 现在的皇帝已经是恩威并施的皇帝,虽然自己当年维护皇帝皇威而被打肿了嘴巴,但远远不是自己持宠而骄的资本。 另外,这位皇帝越来越霸道,不管是哪位娘娘侍寝,第二天都要被搀扶着离开,还说什么皇帝厉害让人听不懂的话。 朱祐樘没想到对方竟然吐舌头,却是淡淡地道:“你挑一个最壮的小猫养起来,取名小虎!现在家里的老鼠确实多了,朕要亲自养上一只猫!” “奴婢遵旨!”牛濛濛暗叹一口气,当即规规矩矩地道。 由于外面已经漆黑一片,东暖阁的灯火显得更加璀璨,这里亮若白昼般,同时这种灯光平添一份妩媚。 “臣妾以后在饮食方面会多注意的!”常皇后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从小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皇宫的惊险,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朱祐樘发现在这种橘黄灯光的照耀下,常皇后的皮肤显得更具诱惑力,却摸了摸她精致的脸蛋:“朕明日便要启程前往天寿山,后宫便有劳你看管了!” “臣妾会打理好后宫,一定不会让陛下分忧!”常皇后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失落,显得认真地保证道。 由于她现在都没有子嗣,所以此次并不能前去参加春祭,所以只能怪自己肚子不够争气。 朱祐樘面对子嗣的问题同样头疼,在小腹处开始涌起热浪的时候,便蠢蠢欲动地道:“今晚咱们早点休息吧!” “陛下……” “咦?” “听大师说,这里易诞龙种,今晚便在这里吧?” …… 刘瑾是一个很有眼力劲的人,第一时间将宫女和太监打发离开,而这灯火通明的东暖阁仅仅只剩下朱祐樘和常皇后。 在这种淡黄色的灯火之下,常皇后的肌肤显得更具光泽。 哗啦啦…… 书桌上的用具和奏疏全都被蛮力扫掉,仿佛这是前奏动听的音符。 常皇后深知自己最大的优势是什么,只是作为女人的矜持,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朱祐樘的激情被老人参彻底点燃,而此刻不再去考虑子嗣的事情,而常皇后亦是凝视着朱祐樘。 宫门的女官蹲在墙角处,认真地记下:“帝明日春祭,后于东暖阁求欢,帝后皆汗,既求子嗣,亦是鸾凤和鸣。” 快乐总是短暂的,而帝王同样存在身不由己的时候。 相较秋祭而言,春祭几乎是必不可少。除非京畿之地变得不安全,不然皇帝都得规规矩矩前往天寿山进来祭拜。 跟去年一般,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西门的阜成门而出,近万人的队伍簇拥着一辆金辂宫车朝天寿山而去。 只是朱祐樘前脚刚刚离开京城,事情便不受控制了。 这查封的店铺不是软弱可欺百姓的店铺,而是整个权贵阶层的店铺。这里的每个人都来头惊人,很多人的祖辈都有着赫赫威名,甚至他们掌握着一定的兵权。 驸马周景早已经憋着一肚子的气,带着一帮人来到自家店铺前:“来人,将店铺的窑银取出来!若是谁敢阻拦,便给本驸马狠狠地打,出了事本驸马负责!”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拨云见日,猫王降临 京城,一片乌云突然挡住了春日。 仿佛一切像是预谋已久一般,其实受到鼓动并不只有周驸马一家,好几个勋戚子弟同样已经行动起来了。 此次皇帝对店铺的清查不仅可能查抄窑银,而且还要清查他们店铺内的账本,其实还是要动他们的奶酪。 虽然在皇帝和重臣看来,现在整顿高利贷是很合理的事情,毕竟可以有效避免余明这种百姓走投无路而寻活。 只是在一些权贵的眼里,百姓的生死其实压根无关重要,他们不容许自己的利益受到一丁点的损害。 不说自己的窑银正面临着危险,而且店铺中的那堆借条更是一笔无形中的财富,故而是不容有失。 现在皇帝离开京城前去春祭,而负责封查店铺的人员是以都察院和顺天府府衙的人员为主,无疑给他们一个“天赐良机”。 “你们将窑银和借条都取出来!” “谁敢拦你们,便给本公子狠狠地打!” “小小的顺天府衙算个屁,给本世子打!” …… 这帮勋戚二世祖压根不将小小的顺天府衙放在眼里,却是一心想要取回自己的资产,故而带领着一众家丁突袭自己的店铺。 “锦衣卫办差,通通让一让!” 锦衣卫指挥佥事钱承宗带领一众锦衣卫奔向自己的店铺,对严守在这里的都察院搜查厅人员趾高气昂地道。 跟锦衣卫纠缠最深的群体无疑是勋戚,而钱承宗是其中的佼佼者。 钱家是英宗孝庄钱皇后的娘家,因钱皇后无后,所以他们钱家注定不可能像周家那般得到皇帝的恩宠。 因他们钱家最初谢封,而钱钦和钱钟兄弟两人同时死在土木堡一役中,致使钱家仅仅只剩下旁系的遗腹子。 遗腹子钱雄虽然在英宗时期袭锦衣卫职,但后来的宪宗自然更偏袒生母这一方,所以钱家并没有得到封爵。 在钱雄过世后,世袭的锦衣卫职位便落到了儿子钱承宗这里,而钱承宗成为了钱家现在的当家人。 由于自知自己不会有太好的前程,他的重心便放在了搞钱上,而今自恃锦衣卫佥事的身份准备拿回自己的财产。 足足一百家的店铺虽然的人手太多,而今这帮人仿佛是约好一般,好几家店铺同时遭到武力强夺。 王煜在得知消息便带领几个部下赶向城西某处,在看到始作俑者竟然是驸马周景,便指着对方大声呵斥:“此乃皇帝下令封查之所,尔敢!” “进去将窑银和借据取出,我看谁敢挡本驸马!”周景压根不将王煜放在眼里,显得趾高气昂地命令道。 在这里看守的小队已经被周景带的一帮人打跑,现在看到王煜已经前来,便是小心翼翼地跑了回来。 王煜看到他们已经将店铺的封条撕毁,当即便沉着脸进行质问:“驸马,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本驸马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识相的别多管闲事!”周景其实亦不愿跟都察院产生正面突破,便进行警告道。 他从小便有好学的声名,在英宗时期便已经掌宗人府,一直有着居官清廉之名。若是没有意外的话,自己必定是大明第一贤驸马。 只是现在朱祐樘突然封查了他的店铺,而且还要清查他店铺的账本,这个举动简直说是杀人诛心。 即便知晓现在闯进店铺带走窑银和账本会得罪当今圣上,但为了自己的声誉和财产,却是不得不为之。 其实后果他已经想好了,等到皇帝从春祭归来的时候,自己再主动认错,凭着自己的身份和声誉,想必皇帝亦不敢过于为难自己。 王煜自然不可能相让,当即便是大手一挥:“驸马爷,这是卑职的职责,既然伱违背皇命,那么休怪本副千户不客气了!来人,将这帮逆贼通通拿下!” 经过这些年的磨炼,他已经明白狭路相逢勇者胜的道理。 在整顿盐政之时,若不是自己爷爷的大刀阔斧,恐怕现在的盐政官员还有扯皮,定然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虽然现在面对的是堂堂的驸马爷,但于公于私自己都没有退缩的理由,唯有一往无前地将人生擒下来。 “杀!” 胡军虽然心里畏惧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驸马爷,但亦是立场坚定地跟随王煜一起搏杀。 随着一声令下,双方交战到一起。 搜查厅虽然只是区区几个人,但所有人都出身军旅,有两个刚刚从安南的战场退下去的老兵,故而是敢动刀子下狠手。 反倒驸马这边虽然人数占优,但这一大帮人平日欺负老百姓和催收高利贷还行,哪里遇上过如此不讲情面的狠茬? 正是如此,在这一场交战中,反倒是王煜这边占据了上风。 “爹,这帮简直是疯子,现在咱们怎么办?”周贤看到自己这边压根不占优,当即便焦急地询问。 周景本以为这帮人会害怕自己,亦或者卖自己这位驸马面子,但压根没有想到遇上了几个愣头青。 所幸,此次他亦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当即便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砰! 突然之间,一个铳声响起。 噗! 一道鲜血高高溅起,身体当即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王煜在听到铳声的时候,顿时感到心口一痛,只是伸手摸过去的时候,发现自己没有受伤,但下一刻却是呆住了。 胡军正用刀驱赶着这帮人,突然发现有人朝王煜开黑枪,便驱马挡在王煜的前面,硬生生扛下了这颗铅弹。 “你们若是再不识相的,通通都得死在这里!”周景看到自己儿子将人击中,当即满脸怒容地警告道。 王煜看到胡军受伤从马背摔落下去,顿时目眦尽裂地翻身下马。 虽然他知道京城的权贵无法无天,但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卑鄙偷袭,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兄弟为自己挡下一劫。 “将他绑起来!”周景看到场面被自己控制住,当即便大手一挥。 王煜想要奋力反抗,但奈何被人从背后偷袭,一个手刀便昏倒在地上。 “快,赶紧进去将东西带走,这里不可久留!”周景意识到都察院没有自己所想那般懦弱,当即便命令道。 这边的动静并不小,特别还动用了火铳,又是一支队伍出现在这里的街口。 为首的老头身穿着三品官服,那张国子脸显得不怒自威,整个人宛如一把利剑般,却是直扑这边而来。 “斩杀反贼!” 王越远远便看到了王煜和胡军,显得愤愤地下达指令。 陆松已经转职到都察院搜查厅担任正千户,现在看到这边有人对他们的人动手,亦是拍马冲了上去。 砰! 又是一声铳响,只是此次并无人伤亡。 噗!噗! 陆松手持钢刀斩向前面的两名青年男子,现在他的眼里并没有什么驸马爷,只有一帮胆敢违抗皇命的反贼。 鲜血刚刚溅起,而手持钢刀的陆松如入无人之境。 “投降!” “投降!” “我投降!” …… 面对陆松已经开启大开杀戒模样,后面的一大帮人选择溜之大吉,而前面的一帮人纷纷选择跪地求饶。 即便指使他们的驸马爷是皇帝的亲姑父,但现在前来的都察院的人简直是杀神,故而最紧张是保住自己的小命。 王越看到场面被陆松控制住,得知王煜只是被打晕,胡军则没有伤及要害,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周景被抓了起来,只是显得极度不甘心地挣扎道:“放开!我乃驸马都尉,我看谁敢碰本驸马!” “周驸马,你可知罪?”王越来到周景面前,坐在马背居高临下地质问。 京城之西,唐玲行宫。 随着一匹快马从东边而来,刚刚下榻行宫的朱祐樘便已经知道京城的“暴动”。 虽然这是一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但皇帝终究只是一个人,故而亦会有人打心底不畏惧皇帝,甚至以为皇帝软弱可欺。 这才刚刚离开北京城,北京城便出现如此大的暴乱,这简直就是在打朱祐樘的脸。 只是哪怕京城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亦是不可能掉头回去,毕竟前往天寿山祭奠先祖焉有走回头路的道理? 朱祐樘看到闹事者的姓名,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发现自己确实还是小瞧了这帮权贵的“节操”。 按说,他们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人上之人,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同胞赶尽杀绝,但偏偏这帮人仍旧想要继续榨取穷苦百姓的骨髓。 “陛下,小虎该喝奶了!”牛濛濛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显得满脸认真的模样。 朱祐樘手里巴掌大小的狸花幼猫似乎是听懂了一般,却是抗拒地喵地一声,依旧老老实实地依偎在朱祐樘的手里。 “小虎,你喝奶会死掉的!”牛濛濛仿佛能听懂猫语般,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道。 朱祐樘发现这只幼猫看起来像只小老虎,但却十分的黏人,只是还是将这种狸花幼猫交给牛濛濛喂养。 终究而言,自家的老鼠确实是太多了,需要更多健硕的猫来替自己清理老鼠。 北京城,春日重新出现在天空中。 刚刚仿佛是经过刷新操作一般,一道道灿烂的阳光重新落在这一座古色古香的方形古城中,致使大街小巷再度沐浴在春光里。 只是刚刚还在店铺前耀武扬威的周景,此刻被押到相邻两条街的西市,今日行刑之后的刑台血迹未干。 周景已经被绳子捆绑住了,显得疑惑地质问前面的王越:“王世昌,你将本驸马带到这里做甚?” “刚刚不是已经行刑了吗?这又是做甚?” “那位好像是驸马爷,怎么被押到刑场了?” “驸马爷?难道是要在这里斩驸马爷不成?” …… 一些刚刚围观处斩的百姓还没有散去,现在看到王越押着驸马爷出现在这里,亦是纷纷投来了关注的目光。 王越在刑台前勒紧马缰,这里回过头答道:“周景,你不遵圣令在前,意图谋害朝廷命官在后,又私藏国家禁器,今本官要将你处死!” 周景初时还一脸茫然,很快便气极反笑道:“你斩我?当真是笑话,本驸马乃皇帝的亲姑父,你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有什么资格斩皇亲?” 在场的百姓不由得面面相觑,且不说驸马爷该不该处死,哪怕真要处死亦该由皇帝来做最后的裁决。 “请出尚方宝剑!”王越翻身下马,望向东侧的仪仗队道。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却见一顶轿子被抬了过来,而轿中斜放着的一把锋利无比的宝剑,正是代表至高无上皇权的尚方宝剑。 “跪!快跪!” 在场的百姓看到尚方宝剑出现,当即便纷纷进行跪拜起来。 “尚方宝剑?这怎么可能,不是早已经被皇帝收回了吗?”周景看到突然出现的尚方宝剑,顿时目瞪口呆地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 周围的百姓看到突然出现的尚方宝剑,同时感到十分的惊讶。 在所有的印象中,这把尚方宝剑早已经还给皇帝,但偏偏王越今日竟然将尚方宝剑重新拿了出来。 这把尚方宝剑被赋予了无上的特权,别说是斩一个小小的驸马都尉,哪怕是王公大臣都不在话下。 只是正如驸马周景所质疑的一般,尚方宝剑怎么又落到了王越手里呢? 王越并没有搭理周景的质问,而是规规矩矩迎接尚方宝剑,而后便从轿中取出这一把象征皇权的宝剑。 “假的,一定是假的!”周景这个时候是真的慌了,当即便质疑道。 王越将周景的惊慌看在眼里,便持剑淡淡地反问:“你觉得本官为了斩你一个小小的驸马便伪造假尚方宝剑吗?” “不,这尚方宝剑不可能是真的,皇帝怎么可能给你这么大的权柄?”周景联想到王越在地方用尚方宝剑大开杀戒的事迹,却是连连惊恐地否认道。 王越拨出尚方宝剑,直接指向马景怒声道:“皇帝此次前去春祭,而今恰逢整顿金融紧要时期,为防有人在帝都闹事,故而暂将尚方宝剑赐予本官!今你公然反抗皇帝整顿金融政令,带人聚众造反,本官今日便用尚方宝剑取你项上人头,让人知道公然跟皇帝作对的下场!” 隆重荐书,书荒可宰! 隆重荐书,正德来袭! 隆重荐书,美女新作!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利刃出鞘,一斩五连 “我乃皇亲,你难道疯了吗?”周景的裤子湿了,显得十分慌张地质问。 王越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无法让这些人理解,就像自己最初为胡大牛而怒斩黎光明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的出发点不是为了一介草民。 只是他心里却是清楚,自己在边关和安陆看过太多的人间疾苦,这一份共享太平之福跟自己绝缘。 现在皇帝整顿金融拯救苍生,他知道想要迅速平息这场由权贵们掀起的反抗风波,只有采用雷霆手段才能迅速平息下来。 不论是为了百姓除掉这一大害,还是为了朝廷能够顺利整顿金融,他都有理由动用尚方宝剑斩杀这位驸马。 王越知道眼前的人身份特殊,但亦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本官没疯!你既目无王法,无视帝命,今日本官要斩的便是你!” 咦? 周围的百姓感受到了王越的豪情,不由得认真地打量这个身材高大的老头子,像是重新认识这位大名鼎鼎的王砍头般。 “本驸马乃是皇帝的亲姑父,你滥用尚方宝剑斩了我,你……你如何向陛下交代?”周景显得更慌乱了,又是进行威胁道。 这…… 周围的百姓听到周景如此威胁,却是知道恐怕是不敢斩了。 虽然一直宣扬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自古都是治民不治权,何况眼前这位驸马确实是当今皇帝的亲姑父。 王越其实有想过这一层,但很快坚定信念地道:“你既是皇帝的姑父,更应该支持皇帝的决策!今你带头反对陛下施政,便是不忠不义之人,本官今日是要替陛下除害!” 说着,便不再继续跟周景废话,挥手直接让陆松将周景押上刑台,他要动用尚方宝剑斩杀这位当朝驸马。 封侯非吾意,但使世间平。 若是这帮权贵都不肯做出这点让步的话,为了整个华夏民族避免再次受到高利贷的束缚,他不介意将这帮权贵斩尽杀绝。 “不,不,你不能这样做!”周景感受到王越身上的滔天杀意,显得惊恐地瘫软在地上。 此时此刻,周景被王越抓捕的消息已经传回驸马府,得知消息的重庆公主正朝着这边匆匆赶来。 春日高悬于空,刑台周围显得人山人海。 弘治朝以来,朝廷斩了大明第一大贪官原户部尚书李敏,接着斩了当朝大明第一外戚庆云侯周寿,而今竟然又要斩当朝第一驸马周景。 单从这种种的举动来看,皇帝固然彰显出铁血的一面,但亦是向世上表明他那一份改变大明王朝的决心。 大明建国已经超过一百二十年,虽然仍旧是全世界的第一强国,但内部其实已经暴露出很多的问题。 只是迎来第九任皇帝的时候,新君从来没有宣扬什么新政,但国家却是蒸蒸日上,更是为着千千万万的同胞谋求发展。 “快,王砍头要斩驸马了!” “哪个王砍头?还有是哪位驸马?” “啊?王越要斩周景,是不是你听错了?” …… 随着这里的消息传开,很快便吸引了一大帮围观者前来,更是很快重新将这个刑场围得是水泄不通。 周景已经被人押上了刑台,正朝着东边进行跪立。 上苍像是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般,方才还是高高在上的驸马爷,只是如今却已经成为了阶下囚。 这种事情哪怕放到梦里,自己都不会想象自己堂堂的驸马爷会被斩,但眼前的一切显得如此的真实。 “真要斩驸马啊?” “还能是假的不成?” “王砍头之名所言不虚啊!” …… 围观的百姓已经将刑台围得是里三重外三重,现在看到周景即将被行刑,亦是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 其实到了现在为止,很多围观者都不敢相信这个事情是真的,但驸马周景又确确实实被押上了刑台。 徐鸿等一帮新科进士就在附近一家店铺中协助户部官员查账,得知消息便赶过来围观,此时亦是暗暗吃惊地咽起吐沫。 在这春光之中,王越手持尚方宝剑走上了刑台。 王越的年龄其实已经不小,已经算为老迈之列,只是看着他的身形,偏偏有种宛如他诗句所说的那般:“白头多少未闲人,只愿残躯斩魑魅”。 这…… 徐鸿望向这位将自己一大帮人拒之门外的老师,顿时直感到血液上涌,脑海更是牢牢地烙下这伟岸的身躯。 王越此刻的杀意毕现,在边关看到太多的生死,在民间看到太多的贫穷,而今他要亲手为这个王朝斩出一个朗朗乾坤。 只是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外响了起来:“公主驾到!” 重庆公主终于赶到,在轿中远远看到刑台上的周景。 虽然她知道周景对自己并不是真爱,但终究是夫妻一场,何况还是为了自家的生意,自然是不希望周景出事。 周景看到重庆公主出现,眼睛顿时闪过一抹欣喜道:“救我!” 重庆公主的脸上浮起薄怒之色,对刑台上的王越喝止道:“大胆!给本宫住手!” 她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从小得到父皇的溺爱,连自己的夫君都沾了很大的光。 到了成化朝,自己作为朱见深的亲姐姐,自然成为皇帝的座上宾,哪怕那位妖后都要卖自己几分薄面。 虽然这些年跟这个皇侄关系疏远了一些,但小时候自己时常到过清宁宫,朱祐樘那一声姑姑叫得可甜。 重庆公主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小小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竟然敢将自家夫君推上断头台,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哎,迟了一步!” 围观的百姓看到堂堂的帝国公主赶到,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 王越在听到公主到来后,却是仍旧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正眼瞧一眼这位公主,示意陆松将人按好。 重庆公主的瞳孔收缩,似乎是看到了王越的坚持,顿时愤怒地道:“大胆逆贼,你是要造反吗?” 王越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手持的是尚方宝剑,便高高地扬起手中的尚方斩马剑,然后狠狠挥向了周景的脖颈处。 一时间,全场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噗! 随着王越手中的尚方斩马剑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一道鲜血高高溅起,周景的头颅便滚落在地。 “啊!真斩了?” “堂堂驸马就这样斩了?” “王砍头,还真……真是名不虚传啊!” …… 围观的百姓看到周景的头颅被王越干净利落地斩了下来,在万分震惊之余,亦是不由对王越暗暗称奇。 虽然本朝早在太祖时期便有驸马都尉被赐死的先例,但现在皇亲国戚早已经壮大,皇帝通常都会有所退让。 只是谁能想到,堂堂的驸马爷竟然会死在本朝一位大臣手里,这一位新帝登基才起复的罪臣刀下。 这…… 徐鸿等一帮新科进士亲眼见状王越的壮举,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位老者一般,默默地感受他做事时一往无前的气概。 “啊……尔等,本宫要杀你全家!” 重庆公主接近暴走,只是一团滔天怒火涌上心头,随着一口鲜血吐出便昏厥过去了。 王越看到周景的头颅被自己斩下,却是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驸马爷,但在他的心里,跟荼毒地方的李之清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比李之清还要更加的可恨。 那日他在御书房亲眼看到被高利贷逼得人模鬼样的余明,却是知晓跟余明有同样遭遇的并不在少数,只是一直无人关怀罢了。 现在皇帝发现了这个问题,而且决意解决这个问题,更是给自己如此大的信任,自己甘愿做这种明君的刀。 王越望向已经人山人海的四周,便徐徐开口道:“本官乃都察院左都御史,今奉旨清查金融,以除高利贷之害!凡敢阻挠朝廷法度者,必斩无赦!” “草民拜见王青天!” “有君臣如此,大明当兴!” “除高利贷之害乃善政,大明万岁!” …… 在场的数万百姓纷纷反应过来,亲眼看到王越如此坚定整理金融的立场后,亦是纷纷跪地而拜地道。 徐鸿等新科进士看到不畏权贵的王越,亦是深深被这一位明师所折服,便朝刑台上的王越深深地施予一礼。 或许他们没有师生之名,但已经接到了这种精神传承般,他们亦愿意像王越这般不顾后果地为这个王朝开创更好的明天。 周景的上半身还有不断涌出鲜血,鲜红的鲜血从刑台上不断滴落,同时拉开今日京城的一场杀戮。 “你们将本公子押到这里做甚?” “本世子是功勋之后,谁敢斩我?” “呜呜……我错了,还请恕我一命吧!” …… 虽然分守一百家店铺确实人手不足,但在得知某家店铺遇袭的时候,都察院这边亦是召集人手进行抓捕。 这帮权贵养的是那帮催债人员其实是一群地痞流氓,这帮人打普通百姓确实敢往死里去打,但面对有官身的都察院搜查厅的人还是底气不足。 若是打死了普通百姓,他们背后的金主可以轻轻松松摆平。只是都察院可是最高的二品衙门,何况其中还有堂堂的千户,让他们无论如何都不敢下死手。 反观都察院这边是奉旨看守店铺,又有了都察院左都御史的指令,他们自然是将这些“反贼”通通抓起来,遇到反抗的地痞更是直接斩杀。 王越面对这些公子哥的求饶并不为所动,这种人一旦寻得机会还是会继续为非作歹,倒不如现在便解决干净。 “还要杀吗?” 京城的百姓看着四个公子哥被押上刑台,不由得暗暗咽起吐沫。 噗! 噗! 噗! …… 在京城百姓的见证下,王越动用尚方宝剑斩杀了这四个带头闹事的人,用鲜血为朝廷整理金融铺平道路。 “我乃北镇抚司锦衣卫佥事,天子亲卫,你无权斩我!”钱承宗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却是亮明身份道。 王越在斩了几家闹事的带头人后,唯独放过身份比较特殊的锦衣卫佥事钱承宗。 自然不是因为钱承宗这个国戚的身份,主要锦衣卫作为天子的亲卫,王越深知唯有通禀才能进行斩杀。 事实上,这位嚣张的北镇抚司锦衣卫佥事仅仅比其他人多一晚而已。 此次趁着皇帝离开京城突然闹事,无疑是一种挑衅皇权的举动。若不是朱祐樘留了后手,加上王越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能臣,事情还不知往哪个方向发展了。 王越动用尚方宝剑将闹事的人斩杀,这个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北京城的大街小巷。 城南,一座隐秘的宅子中。 马文升知道朱祐樘春祭必定不可能走回头路,所以趁着这一个“良机”,便是策划了这一场“暴动”。 只是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王越拨出了尚方宝剑。 别说他们所鼓动的勋戚子弟,哪怕是当朝第驸马爷都被王越拔剑斩了,其他人无疑通通都是炮灰。 “我们都小瞧皇帝了!”红鼻子老者得知事情的始末,不由得苦涩地发出感慨 最年长的老者知道王越是最大的帮凶,亦是恨恨地表态:“王越简直比汪直还要可恶,当年就不该给他生路!” “现在咱们该如何是好?”一直不吭声的老者显得十分的清醒,却是问出当下最紧要的问题。 原本他们以为趁着皇帝前去春祭,他们煽动京城的权贵一起对抗皇权,便可以将朝廷整顿金融一事搅黄。 只是他们所有人都小瞧了当今的圣上。由于各位重臣都已经约束自己的亲属接受朝廷金融整顿,现在王越简直就是皇帝第一猛将,致使他们的计划其实已经失败。 马文升知道事情已经不能再硬来,显得智珠在握地道:“现在的情况未必是坏事!” “马兄,此话怎讲?”最年长的老者眼睛微亮。 马文升迎着众人的目光,便是发表自己的看法:“皇帝此次一意孤行要整顿金融,咱们何必要阻拦,先让他将所有权贵都得罪光吧!”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顿时心领神会,默默地交换了一个得意地眼神。 马文升的得意并没能维持多久,在他结束秘密会议返回家中,却是得到了一个晴天噩耗:自己的宝贝儿子参与其中,结果被王越斩了。 噗! 马文升深知自己儿子无法无天,不然儿子当年亦不会当街杀人,但没想到现在竟然死在王越之手,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恶子之首,抄家问罪 三月中旬,天寿山的野花已经漫天遍野。 朱祐樘结束祭拜的所有流程,便来到长陵的方城的明楼上,眺望前面夕阳中金灿灿的祾恩殿,欣赏这座规模最大皇陵的一角。 一年的时间不长不短,只是这里似乎没有一丁点变化,仿佛再过十年这里仍旧还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皇陵的地位超凡,只要大明王朝仍旧伫立于华夏,那么便不太可能有人敢前来这里扰乱历代帝王长眠。 朱祐樘在这里感觉到一种淡淡的亲切感,每隔半年或一年来到这里散散心,似乎亦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他为了推动这个国家的发展,亦算是劳心劳力了。 盐政取得显著的成效,清丈田亩正在有序地推行,对外贸易亦是顺利开展,各种的水利建设亦得到重视,而今更是准备破局金融。 只是想要做事,终究容易得罪于人,特别损害到既得利益集团利益的时候,难免要防范这个群体的反扑。 朱祐樘知道这一条路并不好走,甚至可能会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但却知道自己若不带领亿万同胞走出去,将来必定被人杀进来。 梁芳显得苍老了不少,由于是皇陵的总负责人,亦是亲自全程接待朱祐樘,此刻正站在朱祐樘的身后。 他看到朱祐樘第一眼的时候,差点误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帝王是先帝,朱祐樘明显比去年要成熟很多。 虽然一直呆在天寿山,但亦知晓朝廷的一些大事,却是知道眼前这位帝王一直在励精图治,更是已经取得了显著的成效。 不过他知道文官集团的阻力比想象中要大,当年的先帝其实亦是想要开创盛世,但遭到种种阻力终究还是心灰意冷。 现在他只希望朱祐樘能够打破王朝内部的所有阻力,不要被利益集团所阻挠,完成先帝开创盛世的心愿。 冯马等几个十二营统领跟随而来,正带领得力手下拱卫四周,显得忠心耿耿地护卫着这位帝王的安全。 正是这时,一个信使穿过下面的棂星门,经过石五供的东侧走了上来。 刘瑾一直陪伴在朱祐樘身边,得知是京城传递过来的最新消息,便恭恭敬敬地将最新的情报呈给朱祐樘。 朱祐樘正沐浴着柔和的春风,在翻开刚刚送来的最新消息后,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尽管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在动了他们的奶酪后,那帮明明作为王朝寄生虫的权贵竟然想要违背自己的意志。 所幸,自己提前布置了后手,现在通过王越斩杀了权贵阶层的锐气,想必那帮权贵知道此次整顿金融是势不可逆。 而如今,户部和顺天府衙送来最新的消息,想必那帮寄生虫权贵已经开始慌张了。 “陛下,京城可是有好消息?”梁芳注意到朱祐樘的嘴角上扬,便好奇地询问。 朱祐樘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睛转为落寞地答道:“这倒不算是好消息!王越斩杀那些闹事之人后,户部清查账本十分顺利,只是顺天府衙在协助调查的过程中,刚刚查出了十八起血案!” “十八起血案?京城怎么可能一下子出现这么多血案?”梁芳的眼睛顿时一瞪,显得无比惊讶地追问。 刘瑾和马冯等人亦是充满疑惑,纷纷好奇地扭头望向朱祐樘。 虽然京城的人口众多,出现几起血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一下子出现足足十八起血案让人匪夷所思。 朱祐樘负手望向下方沐浴在夕阳下的松林,显得苦涩地解释:“按户部和顺天府衙送来的情报来看,这十八起血案恐怕只是前菜!户部在清查账本的过程中,发现一些身负巨债的人员失踪,顺天府衙便介入调查。从顺天府衙最新的调查来看,各个钱庄都养着一批催收人员,而这些催收人员下手没有轻重,这十八条人命仅是一家钱庄的催收人员所为,其他的钱庄恐怕同样犯有血案!” 此次整顿金融就像是打开一个潘多拉魔盒,现在清查这一百家的店铺的账本,未尝不是揭示权贵们的罪恶。 在农业社会中,居民的购买力普遍还十分低下,而民间放贷拥有如此高昂的利润,自然免不了要伴随着罪恶。 偏偏地,经过自己登基以来的培养,不仅拥有敢斩权贵的王越,而且宋澄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宋青天。 只要自己能够给予他们足够的支持,不仅可以借机整顿金融乱象,而且还能让权贵的罪恶得到清算。 这…… 刘瑾等人面面相觑,原本以为权贵只是压榨百姓而已,但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做出了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 一家钱庄便已经犯下足足十八条人命案,若每间钱庄都如此,那么这京城的金融业简直就是在草菅人命。 “陛下,有一句话,奴婢不知当不当讲!”梁芳犹豫了一下,当即一本正经地询问。 朱祐樘苦涩一笑,似乎已经猜到梁芳的心思:“梁芳,你是想劝朕收手吗?” “奴婢不敢劝,亦不能劝,只是景泰帝的病来得蹊跷。奴婢希望陛下能……能多注意身体,同时要加强防范工作,切要谨记土木堡的教训!”梁芳深知宫廷险恶,便认真地提醒。 朱祐樘知道自己所选择的道路注定很难得到权贵阶层的认同,便轻轻地点头:“朕呆在皇宫这般舒服,且对行军作战没有丝毫经验,不可能做御驾亲征的蠢事!” 且不说自己的军事实战水准可以说是零,而且多少人早已经视自己为眼中钉,自然不可能御驾亲征。 “陛下圣明!”梁芳看到朱祐樘已经将自己的告诫听了进来,便放下心来道。 朱祐樘发现自己身边能够真正信任的人员还是少了一些,便扭头望向梁芳认真地道:“梁芳,可愿跟朕回宫?” “陛下,奴婢已经老了,还请恩允奴婢在这里守陵!”梁芳心里十分的感动,但还是跪下来拒绝道。 朱祐樘看到梁芳对宪宗的这份忠心,心里既是感到高兴,又感到一阵无奈。 虽然自己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但跟权贵阶层渐行渐远,所以需要进行提防身边人。只是在这个利欲熏心的时代,怎么才能保证身边人绝对忠诚呢? 朱祐樘很快收拾好心情,其实倒不需要过于悲观。 虽然有大奸似忠的户部尚书叶淇之流,但亦有王越这种心怀百姓的官员,而身边的刘瑾、郭镛和张永等人对自己同样是忠心耿耿。 通常而言,皇帝在结束春祭后,在天寿山山下的行宫待上一晚后,次日便浩浩荡荡地打道返回京城。 只是此次的情况出现了一些变化,朱祐樘次日并没有即刻摆驾返回京城,而是选择在天寿山行宫逗留。 对外自然不能说是任由王越等人清查权贵,而是因为多年未离京的王太后随行,所以要在这里为先帝多祈祷几日。 北京城又迎来了一场春雨,京城的权贵之家多了一份愁容。 户部已经一间接一间店铺清查账本,主要贯彻太祖时期对民间借贷的硬件规定,对违规的情况直接进行处理。 针对违反“一本一利”原则的钱庄,不论其间借贷者签了多少份新合同,全部都要以最初第一次借贷用于自己消费的本金为参考。 像余明最后一次借贷是为了安葬老婆,所以本金仅仅是二两白银,至于后续借贷用于偿还欠债则无须承担。 由于余明还债的非借贷金额已经超过二两白银,所以钱庄跟余明所有的借贷关系通通作废,由户部将钱庄的欠条进行销毁。 虽然有一小部分的权贵不同意这个方案,但大部分的权贵还是选择了妥协,同样放弃那些已经很难再榨取钱财的欠条。 针对违反“月息不超三分”原则的钱庄,一旦月息高于三分,那么所有的欠条都要求进行更改为三分月息。 户部针对这个情况并没有跟钱庄商量,而是要求钱庄直接进行更改,否则朝廷不会承认这个借条的合法性。 权贵们知道国朝第一驸马都被斩了,而今他们不遵大明律法在先,若进行违抗只会是死路一条,故而选择了妥协。 随着户部清查的深入,罪恶终究是无法遮盖了。 正如向弘治帝所汇报的那般,他们发现一些可以免除债务的欠债者早已经不在人世,而这些欠债者竟然是死在了催欠者的手里。 经过调查发现,虽然真相一度被掩盖,但这些一穷二白的欠债者正是被钱庄的催收人员活活打死。 有了这个发现后,忙碌的不再是户部衙门,都察院、刑部和顺天府衙都纷纷介入进行,翻出一起又一起的人命案。 “带走!” “顺天府抓人!” “你是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将案子移交给都察院?” …… 顺天府衙的捕头赵大眼最近十分的忙碌,经过抽丝剥茧般的案件调查,一个个嫌疑人浮出水面,而他们亦是满城抓人。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朝廷高层少了一些勾心斗角,大家面对王朝出现的问题亦乐意出力进行补救。 因清查高额负债人名单而牵出大量的血案,其他衙门并没有选择袖手旁观,像户部便给予了很大的帮助。 六百零一名的新科进士有不通算术的人员,为了帮助顺天府衙和刑部尽快梳理清楚案子,户部衙门亦是划拨二百位新科进士给两个衙门。 海宽是调往顺天府衙中的一员,在面对一些负债人员被殴打至死,亦是认清这帮权贵的嘴脸,开始十分积极地进入清查。 虽然绝大多数的案子的凶手都是催收人员,但亦有一些凶案涉及到权贵家的子弟,甚至是权贵之家的当家人。 王越的尚方宝剑已经斩出了名堂,在看到王越连皇帝的亲姑父都敢斩后,所有人都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却是谁都不敢违抗抓捕。 起码在皇帝归来之前,他们不能跟王砍头对着干,不然自己的项上人头分分钟落地。 一天! 两天! 三天! …… 京城的权贵是前所未有地思念着他们的帝王,但他们的帝王却是迟迟不归。 朱祐樘仿佛是恋上了天寿山行宫,明知道京城的权贵惴惴不安,却是稳坐钓鱼台般任由王越等人开始清查。 只是事情永远不缺少意外,而在顺天府衙的调查过程中,竟然还出现了一起令人触目惊心的案子。 从事民间借贷产业的群体,并不局限于皇亲、功勋和外戚,还有一些官员之家,甚至退休的官员都涉及其中。 原户部左侍郎叶淇出身富裕的江南,加上他搞钱的能力很是出色,早年前便已经在京城开了一家钱庄从事民间借贷业务。 他的儿子叶荣添虽然早早进入国子监读书,但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子,反倒沾上了纨绔公子的陋习。 在放弃科举后,叶荣添负责打理自家的生意。 叶荣添不仅生性好色,而且还是一个十分残暴的人。 为了逼得苦主还债,竟然当着苦主的面侵犯苦主的母亲。苦主的母亲不堪受辱而投井自尽,苦主想要报仇潜入叶家纵火,结果被叶淇下命令打断了双腿。 这仅仅是叶荣添所犯下恶行的其中一件,由于很享受折磨人的快感,粗略统计的罪行达三十起之人,后面还有更加匪夷所思的做法。 “如此禽兽,当凌迟!” “若是不收此人,天理难容!” “叶淇教子无方,其罪难逃!” …… 随着叶荣添的罪行被顺天府衙挖了出来,京城的舆论当即被引爆,全城的百姓纷纷将矛头指向了犯下累累罪行的原户部左侍郎叶淇之子叶荣添身上。 虽然顺天府衙的调查过程中,同样挖出了会昌侯孙铭等人的罪行,但叶荣添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罪恶之首。 朱祐樘回到唐玲行宫原本还想再拖两日,但得知叶荣添的累累罪行后,便是当即选择返回京城,而回到紫禁城的第一件事便是签署查抄叶家的圣旨。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八章 淮安有喜,父子同好。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一样,抄家其实存在着差异性。 很多人所理解的抄家是“抄家灭门”,但一些抄家的重点其实是“抄物”,比较普遍则是怀疑某人造反而查抄是否私藏违禁之物。 针对叶荣添所犯的累累罪行,此次其实是属于后者。 叶荣添所经营的钱庄涉及“不当得利”,偏偏钱庄的银库只有一点窑银,故而有查抄叶荣添财产的必要性。 早在举行最高会议的时候,朱祐樘便已经定下了基调,此次要将几间存在重要问题的钱庄拿出来树立典型。 现在叶荣添为了满足自身变态的心理需求,竟然犯下种种的恶行,加上京城百姓的舆论指向,自然是要重心“照顾”的对象。 针对其他几家可能出现一定的分歧,但面对叶荣添及其叶氏钱庄,所有的重臣都一致认为要对其抄家。 朱祐樘在看到这是三个部门的一致提议,自然不可能因为叶淇而轻恕叶荣添的罪行,便大手一挥同意了。 “皇帝英明!” “倒要看看叶家这些年捞了多少钱!” “叶侍郎的官声其实挺好,恐怕要让诸位失望了!” …… 随着查抄叶家的消息传出来,亦是引起一些愤青的敌意,只是一些人却是相信叶淇是一个廉洁的好官员。 除了叶英添之外,涉及重罚的还有会昌侯府的昌盛钱庄和驸马周景的景盛钱庄等,这都是朝廷接下来要清查的重点人员和钱庄。 朱祐樘在看到查清一百家钱庄和当铺所衍生出来的事端后,却是知道自己这一步已经走对了,接下来通过滚滚人头便可以顺利构建出更加健康的金融体系。 弘治二年的四月即将来临,注定这将是一个人头滚滚的月份。 由于原户部左侍郎叶淇离任返回了南直隶,叶荣添因为清明节的缘故,同样已经返回老家进行祭祖。 即便朱祐樘签发抄家圣旨,但这道旨意不能即将执行。 只是这个时代的抄家已经有一个十分严谨的流程,在圣旨下达的时候,各个衙门便已经迅速地运转起来。 四月的江南如诗如画,贯穿南北的京杭大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宛如是这个时代繁华的最好写照。 南直隶,淮安城。 这里便是历史上著名的邗渠,跟扬州、苏州和杭州组成运河最重要的运河线,因漕运总督府的驻地在此,故而显得十分繁华。 现任漕运总督周鼐已经年过五旬,身材肥胖,皮肤白皙,笑起来显得很有亲和力,给人一种很正派的感觉。 只是现在大明官场都是佩戴面具之人,面相越是显得正派的官员,实质往往都是奸恶之徒。 周鼐正张着双手任由婢女整理自己的衣容,却是突然对管家淡淡地道:“此次的礼品准备妥当了吗?” “老爷,礼盒里面是一块价值连上的美玉,下面还放是一张两万银钱庄的存据,只是此次是不是给得太多了?”管家捧着礼品盒过去,显得有些不解地道。 周鼐很享受婢女触摸自己身体的触感,却是不屑地反问:“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已经被勒令致仕的户部左侍郎根本不值如此破费?”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老爷!叶淇因办事不力被勒令致仕,当今圣上又是重实务的皇帝,所以叶淇怕是没有复起之日了!”管家先是恭维一句,而后认真进行分析。 即便是身在地方,他们亦是努力地揣摩紫禁城的那位皇帝,从而将自己打造成那位皇帝最喜欢的臣子类型。 周鼐在其中一个侍女的屁股上轻轻一拍,便准备前去赴宴道:“水无常势,人无常态,谁又能保证叶淇真没有复起之日呢?叶淇再如何不济,但人家在朝廷终究是有关系的,哪怕将来不指望他提携,帮着穿针引线也是好事!” 他终究是在京城呆过的,虽然皇帝的喜好很重要,但更重要还是官场中的官官相护。像早前犯事的马文升等官员为何在新朝能够复起,主要还是他们在朝廷有人。 现在叶淇固然是失势,但难保会有复起的一天,毕竟人家在京城已经处在核心圈子中。若不是遇上这么一个爱折腾的皇帝,户部尚书的宝座必定属于叶淇。 “老爷英明!”管家看到自家老爷如此豁达,当即便恭维道。 城东的叶府已经张灯结彩,显得好不热闹。 叶淇虽然已经从朝堂退了下去,但在地方官员和士绅眼里仍旧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虽然今日仅是叶淇纳妾的日子,但大家亦给足了面子,纷纷携礼前来相贺。 叶淇得知漕运总督周鼐已经到了,便亲自从里面迎了出来。 他已经是六十几岁的人,牙齿都掉了几颗,此刻穿着新郎服笑得合不扰嘴,却是有几分沐猴而冠的味道。 自从致仕归来后,他主要精力放在城外所修建的拙政园上,而今更是突生兴致要纳一门小妾。 叶淇可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来到门口热情相迎道:“周总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叶侍郎这是哪里的话,恭喜恭喜!”周鼐虽然心里鄙夷这个迎娶十七岁少女的老货,但还是笑容可掬地拱手。 叶淇自然不清楚周鼐心中的鄙夷,便热情地邀请道:“周总督,里面请!” “这是下官的一点心意,还请笑纳!”周鼐给管家递了一个眼色,显得不动声色地微笑道。 叶淇知道这位漕运总督捞了不少油水,所以历来出手阔绰,便笑得更灿烂地道:“呵呵……那就却之不恭了!” 叶府的管家知道这是一份厚礼,便小心翼翼地将这份厚礼收好。 “下官见过总督大人!”叶淇将周鼐领到首桌,已经到场的淮安知府等一众官员纷纷离席见礼道。 周鼐挂的是正三品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头衔,加上还兼巡抚凤阳等处,故而在地方自然是最高长官。 由于现在漕运和河道一体,周鼐还兼任着河道总督,虽然权势不及宣大总督,但却是最有油水的总督。 面对一众熟悉官员的见礼,周鼐显得十分客气地回礼道:“诸位,无须多礼,请坐!” “周总督,您先座!”淮安知府孙翀等官员自然不会入座,又是恭恭敬敬地邀请道。 只是这里出现不和谐的一幕,一个中年男子的屁股像是沾在椅把般,正在那里闷闷不乐地喝着闷酒。 咦? 周鼐看到叶淇的儿子竟然如此不懂规矩,虽然知晓叶淇对自己儿子十分溺爱,但还是忍不住苦涩一笑。 淮安知府孙翀等官员显得心领神会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默默地观察叶淇。 叶淇看到儿子这般模样,当即气不得一处地骂道:“滚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休要在这里给老子丢人现眼!” 叶荣添刚刚一直在这里自斟自酌,现在已经喝得有些醉意,轻瞥了一眼叶淇,便端着酒壶朝着里屋而去。 咦? 周鼐看到叶荣添离开的背影,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周总督,请入座!”叶淇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般,便邀请着周鼐就坐道。 周鼐终究是官场中人,这点城府还是有的,整个人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坐了下来。 叶淇刚刚坐下,看到叶荣添朝自己的新房走去,心里当即咯噔一声,顾不得跟周鼐打招呼便匆匆跟了上去。 任何时代的人都少不了一颗八卦之心,叶淇刚刚离开这里,淮安知府孙翀便向周鼐直接道明了一切。 叶淇新纳的如夫人并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而是淮南楼的一名青楼女子。 话说叶淇在辞官回来后,终究是人老心不老,偷偷逛起了青楼,更是看上了一名叫碧玉的青楼女子。 事情便是如此凑巧,刚刚从京城归来的叶荣添压根不知晓自己父亲跟碧玉的情况,致使叶氏父子同时看上了这个青楼女子。 就在叶荣添正准备娶回家的时候,结果被告知已经被自己父亲捷足先登,昨晚还缠绵的女人成了自己的小妈。 虽然叶家极力将此事隐瞒,但哪里抵挡得住淮安百姓这颗八卦的心,所以此事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周鼐得知事情的原委,看到叶淇正拎着叶荣添的耳朵将人揪出来,想到今后没准还有其他桃色之事发生,笑容顿时变得前所未有的灿烂。 “老爷,有贵客到访,您恐怕得去亲自相迎!”管家突然急匆匆跑过来,显得十分欣喜地汇报道。 咦? 淮安知府孙翀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而今他们可以说是整个淮安城最有门面的官员,如何还有需要叶淇相迎的人? 叶淇端坐在首座上,却是涌起同样的心思,语气透着几分倨傲地道:“谁?如何还要老夫去相迎?” “老爷,南京守备太监!”管家当即报上对方的来头。 叶淇不由得微微一愣,旋即充满困惑地道:“汪直?这个阉竖怎么从南京城跑过来?” “叶侍郎,汪直已经被调到南荒之地,现任南京守备太监是东宫旧人覃从贵!”淮安知府孙翀的眼睛微亮,便进行纠正道。 东宫旧人? 叶淇得知不是那位人人喊打的太监汪直,而是一位潜邸的太监,想到自己没准可以通过这条线重返朝堂,当即便匆匆起身。 “走,咱们一起前去相迎!”周鼐的心思同样活跃起来,当即便邀请其他官员道。 淮安知府孙翀等官员都有这个心思,便是纷纷跟随周鼐一起出去相迎。 虽然他们都是微不足道的地方官员,但谁不想往上爬?若能抱上这位太监的粗大腿,一旦这位太监重返京城,没准他们便能飞黄腾达了。 一支手持火铳的军队出现在这里,自从汪直担任南京守备太监后,南京神机营像是脱胎换骨般,毅然是江南最强的战力。 身穿斗鱼服的覃从贵兴师动众而来,走进叶府大门便看到前院堆放大量的礼品,便瞥向那一本记录送礼的名册。 叶淇带着一众官员已经从里面匆匆迎出来,当即如沐春风般道:“覃公公,这是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老夫有所远迎,还请恕罪!” “叶侍郎,不过是纳妾而已,用得着办得如此隆重吗?”覃从贵拿起那份厚厚的名册,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 咦? 周鼐原以为覃从贵和叶淇是旧识,但看到两人的对话,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叶淇感受到对方似乎是来意不善,但还是选择陪笑地道:“原本不隆重,但覃公公驾临,即便不隆重亦已经变得隆重了!” 虽然对方是来者不善,但对方毕竟是自己想要巴结的人,仍旧笑脸相迎道。 覃从贵深深地打量眼前的小老头,记得这一位在京城还是清流官员,怎么现在像是换了一个人般。 只是现在自己心里只有皇帝,而眼下只有皇差。 覃从贵可不管对方是在办喜事还是丧事,显得话里有话地道:“你这话说错了!杂家到了,你叶家想要隆重都不行了!” “覃公公,伱这话是何意?”叶淇没想到自己热脸贴冷屁股,只是泥人都有三分火,当即板着脸道。 周鼐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眼睛同样充满着茫然。 若说叶荣添进行捣乱还情有可原,但眼前这一个分明是太监,怎么还跑过来争风吃醋了呢? “杂家奉旨前来抄家!”覃从贵迎着众人疑惑地目光,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啊? 此话一出,淮安知府孙翀等官员全都愣住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眼前的年轻太监。 周鼐得知对方的来意,当即便怀疑地道:“覃公公,你不是开玩笑吧?” “杂家是闲得慌还是怎么的?有空大老远从南京城跑过来这里开玩笑?听旨!”覃从贵不再废话,当即掏出一道明黄的圣旨道。 随着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知道叶家已经是大难临头,显得恭恭敬敬地跪到覃从贵的面前。 叶淇没想到大喜转为大悲,哪怕还有心思听圣旨,眼睛突然一黑,整个人便栽倒在地,只希望这一切仅仅是一个噩梦。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分配不公,罪在烹鱼? 四月的雨宛如枪林弹雨,正狂暴地偷袭整个北京城。 南郊几间染坊首当其冲,在看到夏雨突如其来的时候,便匆匆将晾晒在竹架上的布匹全部收起来。 北京城内的百姓同样如此,有经验的百姓看到东边滚滚乌云的时候,便纷纷跑回家里将衣物收起来,避免晾晒的衣物被雨淋到。 虽然他们显得有些狼狈,但如果走进他们内心的话,他们其实很喜欢这个样子。毕竟跟家徒四壁相比,而今他们终究是有值钱的衣裳等物。 虽然国朝未见真正的盛世,但京城百姓的生活状况明显有所改善。 在宋澄的主政之下,整个顺天府百姓缴的税是不增反减。随着很多不公平的税赋被遏制,虽然这种农业社会不可能使人人富裕,但很多家庭都可以给自家小孩买回一个肉包子解馋。 其实这时代的百姓要求并不高,亦不见得人人向往文人笔下的盛世,他们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即可。 值得一提的是,北京城的小孩出生率明显出现抬头趋势。 北京城纺织业得到迅猛的发展,虽然皇家织布厂的产量一直在提升,但棉布反倒显得越来越紧俏。 谁都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但海外总有着赶不完的订单,而现在京城的布票变得越来越抢手,以至于北京城能够衣着体面的百姓变得越来越多。 虽然很多文人都说大明出了一个暴君,特别最近又要斩杀一批权贵,只是很多老百姓知道他们的日子比前些年要好上不少。 至于刚刚被朝廷从高利贷泥潭中拯救出来的百姓,虽然现在是一穷二白,但亦是已经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以前他们憎恨过国家这个词,只是经历此次事件后,他们的态度已经发生一百八十度转变,对紫禁城那位皇帝更是愿意效死。 或许现在还不是文人笔下所描绘的盛世之景,但很多百姓已经心满意足,亦是看到了生活的希望,甚至有人开始主动要养更多的小孩。 城东,东升客栈。 傍晚时分,这场夏雨终于放晴,几个从吏部衙门领到官服的人走进前堂,致使这里慢慢变得热情起来。 徐鸿等广东新科进士再次聚到一起,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工作分配”。 按说,在鸿胪寺培训三日后,他们新科进士便可以上岗。 只是朝廷突然决定整顿金融,却是临时决定“抓壮丁”,将他们所有新科进士都派遣到户部衙门协助办差。 朝廷整顿金融所衍生出来的事情太多了,除了清查一百家金融店铺的账本外,还要追溯大量的案件,偏偏所有事情几乎都压在他们新科进士身上。 除了一甲三进士受不了这份辛苦,早早主动申请入职翰林院外,其余五百九十八位新科进士都是没日没夜地干活。 整整忙碌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新科进士这才堪堪协助三个衙门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 不过他们的生活倒是十分充实,经过这段时间的忙碌却是帮助冤魂昭雪,同时将一大帮不法之人绳之于法。 虽然他们很忙碌,但并没有人叫苦。因为他们都觉得自己得到了磨炼,而且正在做着最有意义的事情,故而后来都是乐在其中。 只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那些犯罪的权贵和催收人员通通都要处斩,而他们明天开始便要各奔东西。 “我得到二十张票补!” “我得到四十张票补,比你多一倍!” “哈哈……我得到一百张票补,此次路费不用愁了!” …… 徐鸿等五人刚刚入座便有人忍不住亮出自己的布票,由于此次他们所有新科进士得到户部的布票补助,等同于是给他们塞银两,致使大家显得十分开心地报出自己得到的数额。 其实在明朝初期,所有官员任职都是朝廷报销,但随着官员越来越多,现在官员的路费都是自费,这亦是为何很多官员需要京债的原因之一。 只是朝廷似乎是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通过票补的方式,既是给予他们这一个月以来的报酬,亦是给外放官员提供了路费。 值得一提的是,皇家钱庄已经开展布票和白银的兑付业务,即任何人都可以拿着布票前去兑换白银。 “一百张?你这是要到京山县担任知县,其中的八十张算作是路费补助吧?”高魁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便反应过来道。 徐鸿看着自己仅有二十张布票,显得苦涩地道:“应该是这样了!我留在京城,结果户部仅仅给我二十张布票!” “呵呵……我比你多十张布票,户部大概是知道你找娶了富家千金,所以要再扣了你十张布票!”高魁亮出自己的三十张布票,便揶揄地笑道。 现如今,他们五人的工作分配已经正式出炉:杨宽出任淳安知县,陈寿出任京山知县,翁鹏则是淮安府推官,高魁顺利进入都察院任职,而徐鸿则是进了兵部。 得到一百张票补的是前往湖广京山县的陈寿,得到票补最少二十张的是留在京城兵部的徐鸿,至于其他则是居中数。 “诸位大人,要不要上菜了?”张掌柜将灯点亮送过来,然后讨好地询问道。 徐鸿望了一眼门外,便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先等一等,张遂到了再上菜!” 他们六人在北镇抚司的大牢算是患难见真情,现在同朝为官亦保持着这一份情谊,此次在这里是要一起吃饯行宴。 “好咧!”张掌柜现在客栈的生意因他们六人而兴,自然十分痛快地道。 海宽抬头望了一眼外面,却是充满着困惑地道:“张遂怎么还没过来呢?” “你们知道张遂分配到哪里吗?”高魁突然神秘地询问。 陈寿当即白了一眼道:“这事还用猜吗?张遂的成绩摆在那里,吏部必定安排他进入六部,我猜是吏部!” “错了!”高魁很肯定地摇头。 翁鹏参与进来道:“户部?” “都不是,张遂并不在京城就职!”高魁认真地摇头,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海宽的眼睛顿时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他没有分配留京,这怎么可能?” “你们恐怕怎么都猜不到,张遂外放为监察御史,而且还是分配到最不受待见的辽东!”高魁轻叹一声,便公布答案道。 陈寿的眉头蹙起,显得万分不解地道:“怎么会这样,他不是都已经参加小传胪了吗?” “说到这个事情,那天张遂将那条草鱼究竟养到哪里了?”高魁亦是反应过来,便认真地询问大家。 众人面面相觑,海宽率先开口:“咦?此事他并没有说!” 徐鸿当初为了寻得地方养鱼,所以临时决定娶了钱小姐,发现大家突然都望向自己,便轻轻地摇头道:“我倒是问过张遂,但他并没有说!” “不肯说?他在京城都没有宅子,还能将那条草鱼养到哪里?”高魁的眉头蹙起,却是十分不解地道。 翁鹏倒起茶杯,便认真地猜测道:“他是不是在房间养起来了?” “我天天跟他睡在一起,要是养在房间,我又岂能不知。何况前三甲都是养在自己的房间,若是张遂真这么干,现在不是状元就是探花了!”高魁显得无奈地说道。 翁鹏喝了一口茶,却是困惑地道:“那草鱼能放哪里?咱们在京城谁都没有宅子,而且亦没有认识谁在京城有宅子还带池子的人!” “我觉得……有一个可能!”高魁认真思索,突然望着大家道。 徐鸿等人顿时来了兴趣,便认真地询问:“什么可能?” “他应该是将那条草鱼直接吃掉了,不然朝廷亦不会将他外放辽东担任监察御史!”高魁迎着众人的目光,便说出自己的猜想。 徐鸿深以为然,便轻轻地点头:“似乎只有这个解释了!” “陛下给的草鱼,怎么能这般糊涂!”海宽恨铁不成钢道。 陈寿的年纪最大,便是认真地告诫:“咱们等会都不要再提此事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以后我们若谁有出息了,都要尽量提携一下他,张遂是一个有军事才能的人才!” 话音刚落,门口便有了动静。 张遂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青年男子,虽然其貌不扬,但由于出身雷州卫的缘故,身上多了一种阳刚之气,那双眼睛透着几分冷峻。 刚刚外面又下雨了,在门口处收起油纸伞,这才走过来对在场的五人轻轻点了点头,冷若寒霜的脸多了一抹暖意道:“让诸位兄台久等了!” “我们也是刚到不久!”徐鸿客套一句,便招呼张掌柜上菜。 由于大家肚子都已经饿了,便不客气地海吃起来,没有一个刻意装斯文的,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臭味相投。 高魁和徐鸿能够留京,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事情,故而胃口都很好。 杨宽等人外放同样不差,特别他们三人原本是落榜之人,而今到地方担任知县或推官,且前往的地方都不算差,所以心情同样十分愉悦。 只是大家抬头看到同桌的张遂,心里都是不由得暗叹一声。 明明成绩那么好,在此次清理账本表现优异,结果谁能想到竟然被外放到辽东出任小小的监察御史。 要是不吃那一条草鱼,而今至少都是刑部主事,便是人人羡慕的京官了,可惜…… 张遂正在吃着豆腐的时候,突然发现高魁一直盯着自己,误以为脸上有饭粒,便伸手摸了一下脸蛋。 只是他摸了两遍后,发现自己脸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不由得困惑地询问:“高魁,你怎么了?” “咦?没事,刚走神了!”高魁不想做揭人伤疤的事情,便低头继续扒饭。 张遂便继续吃饭,只是很快又注意到徐鸿和海宽投来目光异常,顿时不由杵起筷子询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高魁跟大家交换一个眼色,看到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便索然挑明道:“张遂,我们都已经知道你被吏部安排出任辽东监察御史了!” “对,我忘了说了,我被吏部安排到辽东了,所以明日便要启程前往辽东,在此向诸位兄台道别了!”张遂顿时反应过来,便端起桌面上的酒杯道。 这…… 高魁等人不由微微一愣,但交换眼色后,亦是纷纷端起酒杯。 现在吏部已经给他们安排了官职,其实海宽等三人都打算明日便启程,但没有想到张遂反倒是最洒脱的一个。 高魁在喝完酒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地询问:“张遂,你……你对吏部这个安排可有不甘?” “这个安排挺好的,我因何要不甘?”张遂将酒杯放下,显得充满困惑地反问道。 高魁看到张遂确实像没事人一般,自以为对方是看开了,便轻轻地点头:“好吧!你能这样想是好事!” “不错,大丈夫能屈能伸,我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 “张兄,以后你要是嘴馋的话,为兄保证让你吃鱼吃得痛快!” “张史,以后要是想吃草鱼的话,我亲自给你下厨,但……凡事要三思而行!” …… 徐鸿等人看到张遂已经将这个事情看开,接受朝廷此次不公的安排,便纷纷七嘴八舌地许诺道。 张遂看着这些人如此古怪,不由得暗暗摇头,便是端起酒杯劝酒道:“咱们明日便是各奔东西了,在此祝大家能够各施所长,精忠报国!” “精忠报国!”徐鸿等人亦是举起酒杯响应。 由于张遂拿得起放得下,这顿酒喝得相当尽兴,而翁鹏敲起了潮汕小曲,海宽则是唱起了琼州民谣。 在喝得差不多之时,徐鸿掏出自己的二十张布票拍到张遂面前道:“我在京城没有太多使钱的地方,这二十张布票赠予你了!” “不用!”张遂看到推过来的布票,却是轻轻地摇头拒绝。 徐鸿知道张遂必定被户部“特别关照”,当即故意板着脸道:“你推辞便是嫌少!” “真不用,户部此次给我五百张布票!”张遂认真地摇头,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章 王炸兄弟,血流四月 吹牛吧! 高魁等人当即面面相觑,心里不由产生怀疑。 要知道,陈寿被分配到偏远的湖广安陆京山县,户部亦不过补贴一百张布票,他们五个人加起来才堪堪二百五十张。 且不说张遂此次是被排挤,而辽东跟京城不过数百里之地,户部又怎么可能给他足足五百张布票呢? 不信! 徐鸿虽然一直很相信张遂的人品,但听到张遂给出如此荒谬的答案,脑海的第一个念头虽然不是对方吹牛,但心里却是不相信。 毕竟这货都将那条草鱼红烧了,既然是被朝廷外放辽东担任监察御史,那么户部给的票补只会低而不会高。 足足五百张布票不说数量过于惊人,而且他们的票补亦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差距,所以这一定不是事情的真相。 徐鸿觉得张遂故意找借口推辞自己的心意,仍是坚定地将二十张布票推过去:“我们兄弟就别客套了,以后我若是落难了,还指望你呢!” 高魁等人默默地点头,一致认为张遂其实是撒谎,而今张遂是他们六人中最需要关爱和接济的那一个。 “我真没骗你们,五百张布票都在这里,你们现在总归是信了吧?”张遂看到大家完全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索性将怀中的布票全部拿了出来道。 灯光下,一大叠厚厚的布票像是不值钱般摆出来,同样叠放在桌面上的二十张布票此时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刚巧送花生米过来的张掌柜看到如此厚的一大叠布票,整个人顿时一个激灵,不由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虽然他的眼睛当即闪过一抹贪婪,只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亦是不敢对堂堂的朝廷命官谋财害命。 啊? 怎么会? 竟然是真的? 海宽等人看到厚厚的一大叠布票后,虽然事情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张遂的票补真的是拥有足足五百张。 原以为张遂是他们六人中最需要关爱和接济的那一个,但足足五百张布票直接粉碎了这一个结论,事情跟他们所猜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时间,大家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张遂在将厚厚的布票放在桌面后,却是突然微微一愣,旋即急忙将夹带着拿出来的一封密折收了回去。 咦? 徐鸿和高魁的眼睛很尖,仅仅扫了一眼后,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两人的脸上都写满震惊之色,甚至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刚刚,他们两人分明看到那本密拆封面的称呼是“张卿”,天底下能用这个称呼的人还能有谁? 一念至此,两人的酒醒了七八分,这个信息着实是太过于炸裂了。 现在大明朝堂的人事权已经落到皇帝手里,像他们求而不得的老师王越本是谪居的罪臣,但仅是一年半的工夫,王越已经成为高高在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湖广总督刘忠、宣大总督陈坤和顺天府尹宋澄等能臣都是从司职官员提拔起来的,现在的朝廷已经不再重视所谓的资历和贤名,而是官员自身的能力和圣眷。 在他们本届六百零一名新科进士中,自从刘承业、钱福和靳贵三人因害怕辛苦而申请入职翰林院的时候,他们便知晓这三个人很难得到圣眷了。 亦或者说,在他们这一届进士中,将来成就最高的人必定不是那三位进入翰林院的一甲进士,而是会在他们五百九十八名进士中诞生。 正是如此,他们五百九十八名新科进士在此次协助办差努力表现自己,力争成为弘治二年恩科的第一人。 只是如今看来,他们五百九十八名新科进士或许还难言胜负,但现在走在最前头的恐怕正是这位一直默默无闻的张遂。 很显然,他们刚刚全都猜错了,而且还错得离谱。 虽然辽东地处边陲,监察御史远不及六部主事吃香,但如今其中伴随圣眷的话,那么事情自然是要另当别论了。 整个前堂突然间安静下来,仿若是落针可闻。 眼前的兄弟哪里是要关爱和接济的对象,人家分明已经走在所有人的前面,却是他们所需要仰望的存在。 尴尬,当真是大写的尴尬! 海宽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知县还想要同情人家,脸瞬间红了。 高魁一度幻想自己出人头地小小施舍对方并拉一把,却是有种被打脸的火辣感觉。 徐鸿看到自己排名在对方的前一位,只是看到两人票补无法逾越的差距,顿时想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来,我们继续饮,今晚不醉不归!”张遂深知此次分离很难再相聚,甚至没有机会再相聚,显得没有多想地端起酒杯吆喝道。 “好,今晚不醉不归!” 海宽等人想到大家即将分离,亦是不再纠结于刚刚所发生的尴尬事情,纷纷将酒杯举地起来响应道。 张掌柜端过来一碟猪头肉,显得十分讨好地道:“这是小店赠送的小菜,还望诸位老爷有机会常来!” 海宽等人抹了抹嘴角的酒渍,虽然桌面上那叠厚厚的布票很显眼,但谁都没有再提及票补的事情。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而今张遂得到五百张票补,足以证明张遂不是被朝廷抛弃,甚至得到了朝廷的重用。 现在大家都身处官场,又隐隐猜到事情跟紫禁城的那一位有关,故而谁都不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蠢事。 接下来,翁鹏继续用筷子敲起潮汕小曲,海宽则唱着琼州民谣,气氛又重新变得热闹起来。 虽然大家即将分离,且张遂背着大家抱上了天底下最粗的大腿,但此时此刻大家的心里还是显得十分高兴。 他们寒窗苦读十年,正是为了入仕为官,而今可谓是得偿所愿,特别他们对自己的去向都显得十分的满意。 倒不是人人都渴望封侯拜相,特别看到王越所做的种种后,他们觉得踏踏实实做实事要比万安和刘吉之流要强。 徐鸿其实是最纠结的一个,好几次想要向张遂开口询问帝眷的缘由,最后都是欲言而止。 关于草鱼的考题,此时成为了他挥之不去的谜团。 刘存业等三人选择随身饲养草鱼,所以得到了最风光的状元、榜眼和榜花;自己选择迎接钱小姐而将草鱼安顿在钱宅的水池中,所以被安排进入兵部。 只是张遂呢? 他明明没有地方养鱼! 他究竟是如何处置那条草鱼,从而得到圣眷的呢? 早前猜测张遂将那条草鱼清蒸或红烧,随着张遂并不是被朝廷打压,这个猜测自然不成立,但真相终究是什么呀? 当晚,徐鸿亦是没有回家,由于喝太多的酒而醉倒在桌前,所以被安排在东升客栈过晚。 张遂是唯一清醒的人,倒不是他不想一醉方休,而是这四个人的酒量都太菜。在安顿四人后,便叫上同为军户出身的海宽一起在月下继续喝酒。 相似的情形其实还有不少,辛辛苦苦一个月的新科进士都得到工作分配,在即将各奔东西之时,他们亦是纷纷叫上三五好友选择一醉方休。 不论他们心里如何不舍,第二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 只是他们宛如大明朝廷新培育的五百九十八颗种子般,在经过近一个月的磨炼后,便洒向两京十三省的土地上,期望从中能够出现几个栋梁之材。 随着新科进士各奔东西,京城明显没有先前那般的热闹,日子似乎一下子回归到平静之中,所有人都在按部就班地忙碌。 原本这时代居民的生活通常一成不变,商贾、工人和农民早已经根深蒂固,这种种的角色很少发生转变。 自从皇帝在耕藉礼上种下一颗棉花种子,事情似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前进。 由于海外对华夏的棉布一直处于饥渴的需求状态,皇家织布厂选择不断扩产,致使越来越多的百姓投入这个生产链中。 懂纺织的自然成为织工,而懂印染的可以成为印染师傅,哪怕什么不懂亦可以成为通惠河码头上的一名搬运工。 随着北京城居民整体收入提高,致使店铺的生意越来越好,鼓楼一带的街道显得越来越热闹,外地的商品不断涌进北京城。 北京城还是那一座北京城,但已经显得越来越繁华,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只是这终究是一个封建社会,单是经济的繁荣并不可取,最重要还是政治清明。而今在弘治帝的主导下,各个衙门显得有序地运转。 弘治二年的四月,这注定是要兴起一场大杀戮。 事情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原本朝廷只是查抄一百家金融店铺的账本,结果账本贮藏着超过一百件凶案。 在朝廷下旨查抄叶府的时候,更是出现一件令世人震惊的事情。 叶淇的祖上虽然是南宋宰相叶衡,但到叶淇这一代,叶氏家族早已经没落,而叶淇的父亲仅仅只是一个秀才。 此次因叶荣添而查抄叶府的时候,覃从贵意外发现叶府的窑银竟然高达百万两,而叶淇修建拙政园的预算便达到三十万两。 这一笔来历不明的巨额财产,若不是叶淇为官期间贪墨的话,叶家又怎么可能得到如此多的窑银呢? 虽然经营民间金融很赚钱,但亦不可能赚得了一百万两之多,何况叶氏钱庄的利润早已经是一目了然。 正是如此,在覃从贵从叶府抄出如此巨款财产后,有事的不仅仅是叶荣添,还包括六十多岁的人还想着纳妾的叶淇。 在这个事情暴露后,弘治帝盛怒之下着令覃从贵将人即刻解押赴京,而经过一路颠簸赴京的叶淇显得狼狈不堪。 王越亲自主审叶淇,显得开门见山地道:“叶侍郎,你现在找谁都没有用?若仍是不主动交代这些财产的来历,我都察院同样可以奏请斩了你,同时还要依法株连你三族!” “你威胁老夫?”叶淇已经是蓬头垢面,当即愤怒地道。 王越充满不屑地轻哼一声,显得十分认真地道:“威胁你又如何?你应该知晓,本官眼睛容不得沙子,更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是想要三族给你陪葬,还是老老实实交代犯罪事实,兴许还要留个后?” 叶淇知道王越跟其他官员不同,其他官员通常都讲一点情面,但眼前这个王砍头压根不留任何情面。 面对夷三族的威胁,他最终选择交代了犯罪事实,亦或者说是部分事实。 跟他狼狈为奸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第一贪官原户部尚书李敏。 他跟李敏本是同年好友,在李敏前往淮安出任漕运总督之时,他当时在户部任职。由于淮安是自己老家的关系,他跟李敏很快便一起合作谋利。 若其他部门或许弄不了这么多钱财,但漕运总督府主管漕运,而且还兼着河道总督,故而每年的工程款便是天文数字。 随着汪直倒台,而怀恩等宦官显得十分容易应付,所以他们两人便从工程款等款项着手,从而贪污大量的工程银。 西苑,养心殿。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看着叶淇的供词,虽然对这个事情早已经有所猜测,但看到真相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生起一股愤怒和无奈。 从盐政到漕运,还有那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河道工程,无不暴露出大明朝廷的种种弊病。 朱祐樘现在就像是在削一根甘蔗,原以为削掉前面蛀虫的一部分便能继续吃,结果削着削着便发现全都烂了。 大明的官员压根没有几个不贪的,哪怕这个月不贪,下个月便可能会贪。哪怕现在没权没势不贪,但有权有势后就会贪。 清流之所以一直敢于以清廉标榜自己,最主要是朝廷的银子压根不会大量流向翰林院和礼部,他们想贪亦没有机会。 至于他们所收取的冰儆银、炭儆银和别儆银,在他们自欺欺人的观念中,却不认为这种行为算是贪墨。 “着令都察院全权负责清查漕运衙门,漕运衙门上下一干官员不得迁延,若有不然可下狱论罪!”朱祐樘看到叶淇已经交代出一份漕运总督衙门的人员名单后,便大笔一挥,同意由都察院来彻查漕运衙门的贪腐问题。 值得欣慰的是,现在的都察院像是自己手中的一把刀。虽然在抽丝剥茧之下,大明朝廷暴露出越来越多的虫眼,但只要自己挥刀下去,必定可以让那些人血流成河。 四月十九日,行刑日。 自从进入四月后,行刑仿佛成为家常便饭的事情,每隔几日便处决一批人,以致很多喜欢吃瓜的百姓都没以前积极了。 只是今天的情况不一样,百姓将刑台围得里三重外三重,都想要亲眼见识这一场与众不同的腰斩。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一章 暴君弘治,明当夺门 今天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原会昌侯孙铭。 虽然以孙铭早前所犯的累累罪行便可以处斩,但涉及到丹书铁券仍旧有人不断作妖,使得顺天府的判法存在争议。 只是随着昌盛钱庄残害十八条人命的案子被爆出来,特别孙铭还亲自下场弄死两条人命,京城的百姓都恨不得生啖孙铭的肉。 正义终于得到了伸张,孙铭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重代价,今日便是自食恶果,成为弘治朝腰斩第一人。 “呵呵……终于是要问斩了,老天有眼!”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此事幸亏咱们有一位好皇帝,不然这种人坏事做绝都报不了!” “早前谁一直指责皇帝包庇会昌侯的?这帮文人当真半句都信不得!” “如此英明神武的皇帝,今后谁敢再说皇帝的坏话,老子便像赵武那般打得对方满地找牙!” …… 围观的百姓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在看到孙铭的囚车出现的时候,便纷纷恨得咬牙切齿般地议论起来。 结实的囚车被打开,孙铭此时身穿白色的囚服,蓬头垢面,整个人显得萎靡不振,早已经没有作为侯爷时的趾高气昂。 “孙铭,进来吧!”赵大眼此次负责解押死囚,对坐在里面不动的孙铭道。 坐在囚车里面的孙铭已经看到前面的刑台,眼睛闪过一抹惊恐地怒声道:“滚开!本侯哪都不去!”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现在由不得你撒野,多少人死在你手上,你不死如何告祭那么多被你害死的亡魂!”赵大眼没有丝毫同情,当即伸手抓住一根铁链将孙铭从囚车里面强拽出来。 这种权贵实在是太多了,欺压良民百姓的时候,压根不将对方当作自己的同胞,有时做法比鞑子还要残忍。 现在要受到处罚,当痛苦要降临自己身上,却是一个比一个哭得惨,甚至让人误以为他是无辜之人。 但……无辜吗? 这京城的权贵都是一心想要搞钱,背地里为了催债都做了不法之事,作为民间放贷者的最大得利者通通都该死。 其实朱祐樘此次是留了手,若是吹毛求疵地调查所有案件的话,整个京城的权贵恐怕都要死绝。 “不要!不要!” 孙铭的身体十分肥胖,当即便奋力进行抵抗。 只是他的身上的枷锁压根取不下来,正被赵大眼宛如猴子般强行拉拽到刑台,而刑台的中央正摆放了一个狗头铡刀。 “不,本侯在丹书铁券,谁都不能铡本侯!” 孙铭看到那把锋利铡刀的瞬间,顿时感觉肚子一疼,却是知晓自己不仅会死,而且还会死得很惨,当即便尿着裤子抗议道。 “真是腰斩啊!” “这铡刀看着还挺吓人的!” “这样才好,对作恶多端的人就应该用极刑!” “说起来还得亏徐鸿,若不是你调查很细心,还真发现不了孙铭这么多罪行!” …… 徐鸿忙里偷闲跟几个新结识的同僚一起来到西市的刑场前,看到原会昌侯孙铭即刻伏法,大家亦是谈论了起来。 徐鸿只是浅浅一笑,并没有参加到同僚的议论中,目光始终停留在孙铭身上。 周围的百姓只是看到此次行刑很热闹,但自己已经看到皇帝的那份决心,亦看到皇帝要带领大明王朝走向强盛的魄力。 在以往,哪怕斩个高级官员都是不可想象的,但现在的皇帝屠权贵如土狗。若不是叶淇还有作用,而今叶淇父子亦要推到刑台砍了。 由于自己已经正式加入兵部,所以了解到更多的情报,而今皇帝十分重视大明王朝的军事建议,亦是喊出了“强国先强军”的口号。 就在这个月,建州女真没有按时上贡足够的鹿筋,现在大明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一场针对东北建州女真的行动很快便全面展开。 现在皇帝下令斩杀孙铭,既是为了伸张正义,亦像是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祭旗,带领一支空前团结的大明军队征服四海。 四月的烈日当空,整个刑台暴露在阳光之下。 众目睽睽之下,孙铭的衣服被赵大眼扒掉,露出白皙的上半身。只是孙铭的身体不高,又过于肥胖,故而显得有点辣眼睛。 按一贯的做法,腰斩在行刑前,犯人都必须脱光身上的衣服,腰部要裸露出来,然后伏身在铡床的砧板上。 当然,亦有一种比较粗暴的行刑方法,将人按在长椅上,由刽子手用特制的大长刀直接将人斩成一半。 相较于后者,前者的失误率会更低,且操作起来更加的便利,而遇到孙铭这种胖子压根不可能成功,所以现在国朝一直采用铡刀将犯人切成两半的行刑方式。 砰! 孙铭被拖拽到这里还想要进行反抗,只是肚子突然遭到重重一击,整个人宛如虾虫般弯曲,然后跪倒在地上。 “真是给脸不要脸!”负责行刑的郐子手在重重一击后,对跪倒在地上的孙铭吐了一个口沫鄙夷道。 一旦上了刑台,便不会再有人权一说。现在孙铭若是不配合,还想要摆侯爷的架子,自然是要遭受更大的皮肉之苦。 孙铭的双手很快被上了木枷,主刽子手将人用力拽到铡刀前。 腰斩是由三个刽子手配合,在将孙铭推到铡床的玷板后,一个人抓着孙铭手上的木枷,另一个人抓住孙铭的双脚。 虽然孙铭仍旧想要挣扎,但两个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是生得虎虎生威的大汉,正牢牢将人固定在玷板上。 “不要,不要,我错了,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孙铭被牢牢地按在砧板上,此次已经动弹不得,面对死亡的恐惧,亦是流出悔恨的眼泪不断乞求道。 人类都是如此,总是在事到临头才懂得后悔。 只是正如赵大眼所说那般,孙铭若是不被处死,又如何能够告慰被他害死的那么多同胞在天之灵呢? “时辰已到!”报时官看到时辰已到,便向侯斩官汇报。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显得不怒自威地坐在上面,对孙铭的求饶是充耳不闻,直接丢下令签道:“开斩!” 随着命令下达,刑台上的官员验明正身,便用朱笔在一块木板画了一个圈,然后重重地掷在地上。 “不要!不要!” 孙铭看到即将行刑,竟然又吓得尿了第二泡,显得十分贪生怕死地求饶道。 “去死吧!” “如此大明怎能不爱呢?” “女儿,你看到了吗?奸人要伏诛了!” …… 周围的百姓看到行刑在即,有人眼睛已经不愿意眨动,亦有人显得眼泪婆娑,即将见证一位权贵陨落。 生活在这个时代,阶级早已经固化。 只是随着新帝登基,随着新帝推出一个又一个惠及百姓的新政,致使一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最为明显的是,现在的权贵不能再胡作非为,朝廷开始为他们底层着想,亦不再时时刻刻想着如何压榨和奴役他们。 不要…… 孙铭面对着即刻降临的铡刀,却是发出最后的哀求。 他此时想起了自己的一生,由于投了好胎,从小便得到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先帝都曾经夸自己聪明。 只是他的种种恶行在弘治朝被查了出来,连家里的丹书铁券都免不了自己的全部罪行,而今正在面临死亡。 “爷,请上路!”刽子手将高高举起的铡刀重重铡下,那锋利无比的刀刃朝着孙铭的腰部铡了下去。 噗! 啊…… 随着铡刀落下,两道鲜血高高地溅起,在一声撕声裂肺的惨叫声后,孙铭的身体已经被拦腰斩成两半。 “真成两半了!” “他……他怎么还在动?” “废话,腰斩不会即刻死的!” …… 围观的百姓看到孙铭的身体分成了两半,但人竟然还活着,有人显得十分的震惊,但亦有老人十分淡定地解释。 这是一个十分恐怖的画面。 孙铭的下半身已经静静地躺着铡刀的一侧,鲜血不由喷涌而出,而上半身同样喷涌着鲜血,只是痛楚使得孙铭向前爬行,在刑台拖出一条血路。 身体的主要器官是在上半身,所以通常腰斩都不会即刻死亡。若铡的身体位置偏下的话,有的犯人要一两个小时才死去。 孙铭此次被铡的位置略微偏下,故而并没有即刻死亡,但现在简直是生不如死。 随着体内大量鲜血喷涌而出,痛得他只能不停地向前爬行,正痛苦地不断呻吟,整个人变得越来越虚弱。 此时此刻,这位衔着金汤匙出生的侯爷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苍蝇般,正拖着自己剩下的躯体漫无目的地爬行。 起码他是直线爬行,但很快来到了刑台边沿,却是拐了一个弯。 哎…… 徐鸿等人看到这一幕,亦是不由得叹息一声。 明明就是帝国的寄生虫,明明已经衣食无忧,但偏偏还想残害自己的同胞,这种人当真不值得同情。 “报了,大报终于报了!”很多苦主看到越来越虚弱的孙铭,却是紧紧攥着拳头道。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 孙铭在痛苦中挣扎并死去,只是在生命的最后,却不知是什么原因,用手指沾着鲜血写下了:“暴君弘治,明当夺门!”。 这或许确实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若换一个皇帝,哪怕查出他如此种种恶行,恐怕不会将他处死。 只是现在的弘治帝,却是对事不对人,简直就是大明第一暴君。 郐子手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不由得蹙了蹙眉头。 若不是规矩不允许的话,此刻他很想再给孙铭补上一刀。 跟以往的皇帝相比,而今的皇帝虽然看似残暴,但其实才是真正的明君。 这段时间斩了这么多王公大臣,却没有一个是死得冤的,特别他在围观百姓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光。 至于京城百姓的日子是变得越来越好,起码自己的俸禄能够让老婆和孩子穿上新棉衣,这是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若真要换了皇帝,他是第一个不同意,甚至愿意为现在的皇帝去死。 孙铭似乎是消耗最后的力气写完那八个字,在一种不甘和诅咒的情绪中,终于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了!” “终于死了!” “罪有应得,苍天有眼!” …… 围观的百姓看到孙铭终于气绝,像是了却一桩心事,纷纷抬头望向晴朗的天空,发现这个时代正在慢慢变好。 噗!噗!噗! 陪斩的还有三十多号死囚,这些都是在催收过程中残害自己同胞的恶徒,其中有几个是勋贵子弟,但现在通通被斩。 围观的百姓看到滚滚的人头,终于相信现在的朝廷充当正义,不再是那个治民不治权的腐败朝廷了。 徐鸿等人看完此次的刑场,心里生起了一份敬畏。 或许他们将来能位高权重,但却万万不能忘本,不然他们的下场恐怕比孙铭实则好不了多少,亦是死不足惜。 “分肉咯!” 在行刑结束后,一个刽子手将孙铭下半部分进行削肉出售。 有需求,便会有市场。 一些百姓对恶人是打骨子里憎恨,农民起义军分食福王其实并不是杜撰,而是他们所选择的泄恨方式。 孙铭早成为很多京城百姓所憎恨的对象,在听到要将他的肉出售的时候,很多百姓当即涌上来掏钱购肉。 郐子手似乎为了制造节目效果般,将刚刚削下的一块肉举起道:“谁能生啖孙铭,此肉分文不取!” 前面的百姓猛地摇头,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都是很讲究的人,自然是要拿回去煮着吃,只有那些狠人才采用最粗暴的方式。 “我来!” 正是这时,一个左眼异常胀肿的小老头走出来道。 围观的百姓看到小老头如此勇猛,便主动让出了一条过道。 小老头接过那块肉,显得毫不犹豫地直接放进嘴里,却没有选择生咽下去,而是咬牙切齿般咀嚼起来。 周围的百姓见状,不由得纷纷敬佩地望向这个狠人,而郐子手亦是竖起了大拇指。 余明在一番咀嚼后,便顾不得恶心,生生将这块宛如生猪肉的肉咽进肚子里,只是眼泪夺眶而出。 若不是孙铭让人灭钱府满门,他的大女儿又怎么可能会死呢? 虽然他恨自己早些年负债累累,但亦恨这种作恶多端的人,而昌盛钱庄正是害得他卖田卖女的罪魁祸首之一。 现在孙铭被朝廷下旨腰斩,自己的大女儿的恨终于得报,此刻心里既是伤心亦是高兴。而他接下来会好好干活,争取早些为自己的二女儿赎身,亦想要亲眼见证大明王朝的盛世。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万丈豪情,先建后朝? 其实防止奸臣拥立兴王篡位最好的做法并不是加强皇宫的防守体系,而是尽快弄出一个儿子。 若自己已经诞下子嗣,拥有一位能够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后代,那么阴谋家想要扶持兴王便彻底没有机会了。 毕竟将来的皇帝还是自己儿子的话,那么很多权贵便会投鼠忌器。 若是在弄死自己并不会得益太多的情况下,谁都害怕一旦事情败露,他们即刻或将来面临抄家灭族的命运。 正是如此,当风险远要大于收益的时候,那些阴谋家通常不敢轻举妄动,而自己这位皇帝便能稳坐钓鱼台。 刘瑾领命而去,却是不想妄测皇帝的心思。 朱祐樘看着刘瑾离开的背景,却是暗叹了一声。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即便作为高高在上的帝王,拥有十余位人间绝色,但还真不是自己想生就能生。 前有景泰帝,后有正德,甚至再后面长寿的嘉靖其实都存在着相类似的烦恼。 朱祐樘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努力仍旧没有任何收获,以致心里都开始泄气,但轻易放弃并不是他的性格。 结束沐浴便前往东暖阁,今晚决定好好再努力一把,最好能够一炮双响。 他,终究还是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自己必定能够摆脱绝嗣的悲惨命运。 水洗过的夜空繁星点点,空气显得异常清新。 朱祐樘很喜欢暴雨过后的夜晚,气温通常会降至一个适宜的位置,而空气像是水洗过一般,让人的身体很舒服。 喵! 狸花猫虎子已经两个月大,现在长得越来越有虎相,时常相伴于东暖阁,显得很讨好地叫了一声。 朱祐樘知道虎子是一只很有灵性的小猫,便直接安抚地道:“明日天气好了,朕会给你钓到你最喜欢的鲤鱼!” 喵! 狸花猫虎子像是听懂了一般,在朱祐樘的脚边蹭了蹭,又是清脆地叫了一声。 朱祐樘知道这只小猫的意思,便对负责照料的牛濛濛道:“明日黄昏不下雨的话,你将这几只猫都带过去!” 皇宫里的其他人想吃鱼会掺假,但这几只猫确实是对鱼情有独钟,而虎子最喜欢的便是红烧鲤鱼。 喵! 狸花猫虎子确实很有灵性,当即高兴地跑回牛濛濛身边。 “奴婢遵旨!”牛濛濛的眼睛微亮,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将牛濛濛的开心看在眼里,却是知道牛濛濛虽然越来越懂皇宫的规矩,但终究还是野性子,所以很喜欢带着小猫到西苑玩耍。 只是这都是日常的生活安排,而今最重要还得处理好时下的政务。 朱祐樘跟往常一般坐在书案前,借着旁边敞亮的灯光翻阅来自两京十三省的情报,只是最受他关注的还是来自海外的消息。 汪直虽然被安排负责南洋的军务和外交,但那份忠君思想仿佛融入骨髓般,仍旧时常将身边所有的大小事务汇报。 安南国已经一分为二,加上由大明王朝所扶持的占城国,中南半岛最强的一股势力彻底被打散,而其他藩属国纷纷臣服于大明。 朱祐樘并不热衷于国土扩张,亦是没有打算吞并安南国的想法,现在所图的其实是海外资源。 军事上,大明王朝在中南半岛的东边完成驻军,而且跟北越、占城、南越和老挝已经签署军事联盟,此举有利于掌控整个中南半岛,有需要便可随时对某个反动势力进行军事打击。 文化上,由于文化输出十分重要,故而第一批支教中南半岛的两广生员派往中南半岛,创建圣人书院宣传华夏文化。 经济上,华夏的棉布正有序地进入中南半岛市场,除了换回来各国土特产外,亦从暹罗换回大量的米粮。 朱祐樘时常给汪直回复,此时便认真地写下:“南洋诸国上贡胡椒配鱼烤之,极为美味,然朕独美不如众美,欲与臣民共享,可跟南洋各国通之有无!” 其实不仅是西方,国人对香料同样有很大的市场需求。 虽然苏木、降真等香料的国内市场需求空间更大,特别苏木是中药的重要原料,但朱祐樘独爱胡椒。 胡椒的上贡史可以追溯到洪武十年,在爪哇贡物中,胡椒便有7.5万斤。 受到这么多年海禁政策的影响,胡椒流入国内的数量过少,特别一度还遭到明廷的禁令,所以造成胡椒的价格过高。 朱祐樘知道胡椒不仅受国人所喜爱,亦是自己烧鱼的重要配料,而且在西方是价比黄金般的香料,所以自然而然地瞄上了南洋的香料市场。 现在通过棉布换香料的方式,既可以将大明棉布推广出去,同时可以将广东打造成为香料的聚散地。 一旦将来大明跟西洋通航,那么大明便可以借助南洋的香料供应,从而将大明打造成为香料的出口大国。 正是如此,他现在让汪直替自己推动南洋胡椒贸易,让大明成为世界第一香料大国打下扎实的基础。 铜炉升起袅袅青烟,东暖阁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朱祐樘刚刚还满意自己所倡导的南洋香料贸易,但看到朝鲜方面的情报后,整张脸瞬间黑了下来。 最近最重要的对外政策是征讨建州女真,只是想要达到这个目标,位于南边的朝鲜出兵相助无疑事半功倍。 早在今年年初,朱祐樘便已经开始推动这一件事,派出使臣让朝鲜像当年相助成化帝那般出兵帮大明剿灭建州女真。 “小王闻为政之本,贵在无为。陛下登基不足两年,风雨调顺,年登岁稔,人无水旱之弊……因鹿筋不足贡,讨之,非天朝大国贤主也……今建州有认错之心,犯边之寇乃卫中逆贼,卫使已清理门户。小王以为建州知错,又有悔过之心,故望大明皇帝体恤女真部落不易,止刀兵,小王敬上!” 朱祐樘原本是要督促朝鲜国王出兵帮忙自己清剿建州,结果朝鲜国王李娎没有同意则罢,竟然是要劝自己止兵,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为政之本,贵在无为”,这大概是朝鲜国王的心里话。 李娎是李氏王朝的第九位君主,原本王位已经转到叔父头上,但由于叔父的儿子过小的缘故,竟然神奇地转了回来。 只是当时他不过年仅十一岁,真正的获利者是其祖母贞熹王后,贞熹王后通过垂帘听政掌控朝政。 虽然早在成化十二年贞熹王后便已经还政,只是皇权已经旁落之后,又怎么可能那般轻易全部回来? 在太后垂帘听政期间,朝鲜的文官集团进一步坐大,亦是通过一日三场经筵等方式向李娎灌输了儒家思想,从而将李娎打造成一名“垂拱而治”的国王。 出生在如此环境中,又接受的是这种教育,所以李娎其实跟原先历史的弘治一般。虽然不至于被搞得一夫一妻,但确实是一位听话的“贤臣”。 只是朝鲜国王可以被朝鲜的文臣所忽悠,自己却不可能相信这种骗人的鬼话。 不说建州女真是大明王朝将来的一大威胁,而且如此屡屡恩将仇报的女真部落,自己又怎么可能不除掉呢? 朱祐樘虽然无意于吞并朝鲜,但作为自己的藩属国既想要好处又不愿意出力,那么自己要这种小弟又有何用? 他并不是一个好战之人,只是为了华夏的利益,为了大明王朝真正崛起,该开战还是要开战,朝鲜自然亦不可能例外。 其实让他最为生气还是其中夹杂的一份密报:虽然朝鲜方面有着强大的主和派,但这种态度的转变离不开建州女真的代表所赠送的礼物和吹捧。 东暖阁的灯火摇曳,似乎跟帝王的烦躁相辉映。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金铃声,刚刚沐浴的年轻美人款款走出来,那双美眸透着几分天生的妩媚,微微上扬的嘴角透着几分野性。 朱祐樘此时心绪不佳,自然不会被前来的莲美人乱了思绪,当即便目光犀利地在纸上写下:“代朕拟督朝鲜按时出兵,不遵天朝之令不以藩国侍之,跟建贼交往过密当心天朝之怒!” 朱祐樘知道哪怕没有建州女真的游说,朝鲜不出兵才更加符合本国的利益,而朝鲜的当政者自然不可能热衷于此事。 像当年宪宗令朝鲜出兵,朝鲜虽然迫于大明的压力选择出兵,但在行动上有所拖延,并没有能够很好地打击建州女真。 只是现在自己当政,朝鲜若是连出兵都不同意,那么自己完全有必要进行敲打,甚至接着出兵征讨朝鲜。 正当他处于愤怒之时,胯下已经多了一位善解人意且又软又香的美人,先是感受一阵清凉,接着便是一阵温暖。 朱祐樘看到藩金铃的发网中挂着几个小巧精致的金铃,此刻随着她的卖力伺候,正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 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万丈豪情。 若是朝鲜不遵大明的命令,不肯配合大明完成此次清剿建州女真的行动,自己便像征服面前这个女人一般,将整个朝鲜彻底征服。 其实朝鲜是武将篡位,所以跟宋朝一般,选择了重文轻武的政体。 在皇权旁落之时,文官集团又已经趁机坐大,甚至为了削减开支而减少军队,却是一个十分容易征服的对象。 以弓为例,朝鲜的使者原本只能通过朝贡期间走私来满足自身的军需,但很快被大明这边查获,最终由朝鲜国王亲自恳求交易弓来对付盗寇。 宪宗有鉴于朝鲜很听话,所以决定给他们五十把的交易上限,经过朝鲜国王再三请求后,便将交易上限提至一百五十把。 面对一个军队腐败且数量不多的藩国,军需还指望明朝进行补充的半岛之国,大明王朝真想要将其拿下其实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朱祐樘伸手抓住了藩金铃的小脑袋,居高临下地打量眼前这张俏脸:“莲美人,伱每次都让朕猝不及防啊!” “陛下,国事固然重要,但臣妾恳请陛下以身体为重!”藩金铃迎着朱祐樘的目光,说出自己的心意。 朱祐樘发现确实是一种很好的压根方式,身体很诚实地按下藩金铃的小脑袋:“你这样替朕解压,很难替朕诞下龙种的!” “臣……臣妾只想让皇帝开心!”藩金铃继续吃着冰棍。 朱祐樘发现每个细胞都在升华般,却是认真地询问:“你真这么想!” “臣……臣妾的身子和心都只属于陛下一个人,所以陛下快乐便是臣妾的快乐!”藩金铃吞吞吐吐地回应。 朱祐樘很喜欢藩金铃吞吞吐吐的声音,便将自己刚刚的安排说了出来:“朕今晚将青月叫了过来!” “臣妾知道,所以臣妾此次给她带了药,保证让陛下尽兴!”藩金铃的眼睛迷离,显得狡黠地笑道。 朱祐樘想到那药的功效,不由得掐了掐藩金铃嫩得出水的脸蛋,当真是天底下难得一见的小妖精。 只是为了接下来更好地战斗,他还是选择制止藩金铃灵巧的嘴,同时让人给自己送一碗生蚝鸡子老母鸡汤过来。 夜渐深,整个天地都要安寝一般。 龙床其实并不大,只是藩金铃和青月都是清瘦的美女类型,而朱祐樘亦是身板偏瘦的年轻人,所以三个人并排躺着是刚刚好。 青月的身体已经长开,整个人更具知性美人的魅力。 由于性格比较开朗,加上办事十分利落,所以在后宫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最近时常到仁寿宫跟王太后打麻将,所以能够接触到很多太妃,故而对后宫的情况十分清楚,有利于朱祐樘掌握局面。 只是物物相克,在喝过藩金铃为她准备的茶水后,身体显得一片燥热。虽然得知罪魁祸首是藩金铃,但毫无反顾地扑向了朱祐樘。 藩金铃看到自己的计谋得逞,露出好看的小虎牙,亦是主动扑向了朱祐樘。 “陛下,我要……” “陛下,我也要……” …… 朱祐樘终于意识到两个人的妙处,由于自己成为最抢手的那一个,偏偏两个人的声音还如此的动听和撩人。 在这一刻,他仿佛成为披甲的少年将士,先是干掉了建州女真,由于朝鲜不安分,接着又征服了朝鲜。 藩金铃又香又软,偏偏又是最容易征服的那个,简直是又菜又贪玩。而青月虽然强上一点,但终究扛不住朱祐樘的勇猛。 喵! 乾清宫的庭院中,一只花猫蹲坐在柱子上,正站在高处傲视自己的领土。只是突然听到北面的高大宫殿深处传来一种微妙的声音,显得有所不满地叫了一声。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大内索弓,汉城尚文 五月的东海,一阵阵海风正由东往西吹,在近海处总有海鸥的声音传来。 参治岛,大明城。 清晨时分,一支船队自东边驶来,缓缓停泊在码头上。 自从大明在这里建城开市后,这个码头变得越来越热闹,来来往往的商船越来越多,已经成为大明、朝鲜和日本的商贸中心。 杀!杀!杀! 三千驻军深知自己的神圣使命,每日都会在城中大校场轮流进行操练,彰显着一种澎湃向上的朝气。 一个武士装束的中年男子踏着木屐走进大明城,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看到眼前这条直通总督府的街道,还是忍不住感叹华夏的鬼斧神工。 大内氏跟其他大名有所不同,很早便已经将目光投向大海。初时主要是大明海商的合作者,只是这些年心思活跃起来,亦是扬帆前来大明城。 大内次雄是家主大内政弘的族弟,此次代表大内氏而来,跟随一名大明士兵来到大明的总督府前。 东海总督府的守卫看到大内次雄一行人想要直接进入里面,当即便阻拦道:“慢着!” “何事?”大内次雄的眉头微蹙,当即打量眼前这个身体结实的大明将士。 霍海上次找女人给票子并没有遭受徐世英追责,甚至主要掏出金子替自己彻底摆平纠纷,所以在这里找到一种强烈的归属感,此后更是因立军功而晋升。 现在他负责东海总督府的安保工作,当即尽忠职守地道:“既然是要见总督,麻烦将你们身上携带的武士刀交给我们保管!” “你敢!”大内次雄身后一個黑胡子武士当即便拔刀,一副准备动手的模样道。 霍海对这种反应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面对亮出的武士刀淡淡地道:“总督大人亦是交代了,这个并非东海总督府的硬性要求,你们亦可以坚持带刀进殿!” “我们武士刀从不离身,带路吧!”大内次雄自然是选择带刀进府,便淡淡地说道。 东海总督徐世英得知日本大内氏前来,亦是亲自出面招待道:“大内次雄,好久不见,请入座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徐世英的眼睛炯炯有神,越发有先祖之风。在碌碌无为数十年后,他到这里终于发现自己人生价值。 虽然现在的处境远比京城危险,但他十分喜欢现在这种生活,亦有了更大的成就感。 现在通过棉花为主的海上贸易,既拉动了国内的纺织业,而且亦让大量海外之物持续不断地流入大明。 只要这般坚持走下去,不仅大明王朝越来越富强,而且百姓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这才是华夏振兴最正确的道路。 值得一提的是,都说守城边关是最苦的活,但在这里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三千将士在国内是人人嫌弃的穷军户,而今来到这里反倒成为朝鲜人人恨嫁的如意郎君,致使这支军队是空前的团结。 只是不少将士都染上了陋习,一旦到了发饷的日子,离这里不远的那几座江南风格的宅子必定是一夜鱼龙舞。 “谢总督大人!”大内次雄知道徐世英的身份非同凡响,显得十分有礼貌地回应。 徐世英总揽东海的军事和外交,而大内氏是大明介入日本的重要踏板之一,便开门见山地道:“大内次雄,你们此次过来要多少匹棉布呢?” “总督大人,你们大明的棉布着实是太好了,所以我们要的数量比上次多一千匹!除此之外,我们家主希望能购得更多的弓,所以还请您能通容!”大内次雄对给自己带来利润的大明棉布进行赞扬,而后话锋一转地恳求道。 咦? 旁边的千户陈山听到这个请求,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日本跟朝鲜类似,虽然他们懂得自制弓弩,但品质跟兵部王恭厂所产的复合弓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大内氏同样希望向大明购弓。 徐世英对这个请求并没有意外,却是轻轻地摇头:“我们早前不是已经说好了,你们大内氏一次只能交易二十把,一年以一百把为限!” “我们现在的成员越来越多,但良弓的损耗越来越大,所以还请您能通容一下,我们定然有厚报!”大内次雄知道事情不可能这般容易,显得十分诚恳地暗示道。 陈山知道皇帝给他们东海总督府单次限额并不是二十把,而是足足五十把,现在看到大内次雄如此紧张的表情,不由默默地扭头望向徐世英。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知道眼前这位世子虽然不是一位悍将,但论智谋在整个大明恐怕亦不多见。 徐世英看到对方是打算给自己送礼,却是意识到对方十分急迫,便端起刚刚送过来的茶盏:“本督自然是想尽力相助,但伱们要的量越来越大,对我们大明这边会产生一定的威胁。即便本督愿意帮你们向皇帝请示,但你们亦需要表现出你们的友谊,对我们大明究竟是敌是友!” “是友,不,大明是我们大内氏永远的……永远的宗主国,我可以现在发誓!”大内次雄心里一急,当即进行表态道。 徐世英喝了一口茶水,却是瞟了一眼大内次雄身上的武士刀:“誓言便不用了!只是从你们现在的举动来看,本督看不到你们的友谊,你们还是先在这里住下,本督得考虑两日!” “好!”大内次雄注意到徐世英的目光落在自己所携带的武士刀上,当即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便是无奈地应允道。 陈山看着大内氏的人离开,便好奇地询问:“总督大人,您要不要给大内氏涨到一场交易五十把弓呢?” “利润这么大,咱们自然还是要给,但亦得先看他们能否变得温顺了!”徐世英的嘴角微微上扬,跟刚刚的态度截然相反地道。 陈山当即一惊,便认真地提醒:“听闻大内氏得到我们大明弓后,现在的地盘越来越大了,已经有一万人的军队!” 这…… 站在右边的千户霍光明听到大内家的实力这么强,便担忧地扭头望向徐世英。 “如此更好,那咱们更要继续支持大风氏不断壮大!”徐世英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陈山和霍光明面面相觑,显得不解地望向徐世英:“这是为何?” “咱们不是已经分析过了吗?大内氏成不了本州岛的主宰!现在咱们让大内氏不断壮大,既可以加剧日本内部的分裂,亦可以让大内氏成为众矢之的!”徐世英抬头望向外面的庭院,眼睛闪过一抹阴鸷道。 陈山的眼睛微亮,当即乐观地道:“这样大内氏便更加离不开我们大明的武器支持,到时只要时机得当,咱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地驻军,从而完成陛下交给咱们的任务!” “正是如此,所以咱们先晾一晾,消一消这个大内次雄的锐气,让他及整个大内氏变得温顺一些,而后再同意给他们大内氏增加弓的供应量!”徐世英轻轻地点头,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虽然他主要的任务是打开日本的棉布市场,只是针对日本的特殊政治环境亦需要因地制宜,甚至可以成为日本各个大名的兵器提供商,从而通过武器赚钱。 相较于棉布,其实弓的利润更高。虽然一把良弓的造价要1两白银,但以20两一把卖给日本人,对方还得感恩戴德。 华夏是最早制作和使用弓箭的民族,从汉朝便由单体弓演变成反曲弓,而今更是能制作长弓梢利用杠杆原理的复合弓。 由于易于拉开,加上磅数能达到100磅以上,所以成为战场上的大杀器,放到少有盔甲的日本战场简直所向披靡。 陈山知道大内氏已经是囊中之物,却是发出感慨道:“可惜大内政弘的独子智力有碍,倒是听说大内政弘有一个女儿据说无比智慧,而且还是东瀛第一美女的女儿,都说可惜不是男儿身!” “此话当真?”徐世英的心里微微一动,当即认真地询问。 陈山不由一愣,却是急忙解释:“卑职并没有见到,只是此次前去日本的赵副千户见过那位大内小姐弹琴,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漂亮的东瀛女子!” 正是这时,一个亲兵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是一个特制的檀木盒子。 陈山和霍光明看到这个檀木盒子,当即跟随徐世英一起恭迎,因为能够送来带锁的檀木盒子只有紫禁城的那一位。 徐世英进行叩拜后,便将随手携带的钥匙拿了出来,随着这一把钥匙插入,那个叶子锁当即便开了。 陈山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书信,忍不住好奇地询问:“不知陛下有什么指令呢?” 徐世英将秘信拿了出来,只是在看过内容后,当即便沉着脸:“召集全军!” 朝鲜国都,汉城。 李成桂建立朝鲜国后,由于觉得高丽的国都王气已经十分薄弱,于是在汉江之北的汉阳营修建新王都。 仅是两年后,即洪武二十七年,李成桂将王都从开京迁移到汉阳,并正式命名为汉城,又称“都城”、“京”。 有王都自然有王宫,新王宫得名于《诗经》中“君子万年,介尔景福”,依明代王府之制营建,色调以丹青为主。 景福宫的正殿,此刻正吵得面红耳赤,颇有大明文臣的风姿。 “若是因为鹿筋不足便征讨,非贤主所为!” “听闻大明皇帝是一位暴君,我们得罪不起,但躲得起!” “你们别忘记了,女真屡屡骚扰我们,我们亦得为边地的百姓着想!” “若是为百姓着想,现在正是国朝休养生息之时,咱们更不应该兴兵!” …… 上面坐着的是一言不发的朝鲜国王李娎,下面的朝臣已经吵成一锅粥般,却是出现以领议政尹弼商为首的主争派和左议政李克培为首的主和派。 朝鲜王朝的官职参照明朝官制分为九品,由正一品到从九品,共计十八级。 在国王下面,有辅佐机关——议政府,其首领称“领议政”,领议政之下为左、右议政,但三个职位同为正一品,再之下则是从一品左、右赞成,正二品左、右参赞,相当于明朝的内阁。 议政府之下有吏、户、礼、兵、工、刑六曹,六曹长官称判书,品秩是正二品;副职称为参判,品秩是从二品,所以六曹等同于明朝的六部。 现在因为要不要出兵帮助明朝征讨建州女真发生重大分歧,由于关系十分重大,所以此次是争论不休。 “建州女真不仅时常侵扰明朝辽东的边民,而且对我们朝鲜边民同样如此,所以剿灭建州女真是我们跟大明共同的利益!你们亦不能忘记了,大明是宗主国,我们焉有不出兵之理?”兵曹李寔显得十分认真地表述道。 受建州女真骚扰的何止是大明边民,由于朝鲜北部跟建州女真地盘相连,所以同样时常受到建州女真的洗劫。 原本当地的官员还负责防御,只是朝鲜执行将边地的税收归为国家的新政,通过国家再将官员的俸禄发放下去。 虽然这个新政减小了地方官员对百姓的剥削,但亦是减弱了地方武装力量保护地方的积极性,所以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百姓死在建州女真的刀下。 正是如此,兵曹李寔是一个坚持的主战派,希望推动朝鲜出兵协助大明清剿建州女真。 左议政李克培轻轻地咳嗽一声,便发表自己的看法:“边地百姓遇袭和是否出兵不可混为一谈!建州女真方面亦是说得很清楚了,此事是底下的一些人行为,他们已经进行清理,何处还一直纠着此事不放呢?你们看看这半个月以来,建州女真清理门户后,可还有犯边地吗?上苍有好生之德,圣人有云:仁者爱人,知者爱物,勇者爱礼。因鹿筋不足便征讨,此乃失道也,故恳请大王止刀兵!” 这……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谁都不是傻子,这半个月以来建州女真突然间安分,哪里是什么清理门户了。 人家明朝都已经屯兵于辽东,若建州女真还敢继续洗劫朝鲜边地,这脑子简直是被驴踢了才这样做。 却是谁能想到,李克培竟然大言不惭地宣称是建州女真是清理门户,当真是在侮辱满朝文武的智商。 李娎是一个三十岁的青年男子,浑身透着几分文人的儒雅,面对自己老师的论点,显得心悦诚服地附和:“大善”。 啊? 兵曹判书等主战官员顿时傻眼,纷纷不可思言地望向端坐在上面的大王,还真有人相信李克培的鬼话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二百九十五章 相思之苦,早朝遇雷 汉城,李府。 时光荏苒,当年女扮男装的少女已经成为亭亭的玉女,一身标准的朝鲜女子装束,鹅蛋脸的笑容像牡丹花一般好看。 李喜恩身穿着一套淡红色主格调的衣服,纤纤玉手持着一支画笔,正在洁白的宣纸上,临摹着一幅水墨画。 《溪山青烟图》的山石采用皴法极为精巧,整个山水画呈现极为难得的艺术性,在华夏的派系中已经别具一格。 李喜恩受家势的影响,从小便喜欢文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画画更是爱不释手,在朝鲜有着“汉城第一才女”之称。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复临摹,哪怕她所画的是赝品,但已经能够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着实不愧第一才女之名。 李喜恩的脸蛋是越来越好看的类型,只是最后一笔落下,仅是得意了一小会,很快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忧伤。 五月是草木茂盛的时节,花厅四周都可以看到一些盛开的盆栽。 李喜恩在这个美好的季节里,却是抬起头望向蓝天,默默地发出一声叹息。每个人都会有烦心事,而她亦不例外。 由于今年自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前来求亲的人越来越多。 只是她的心早已经不在这里,压根不喜欢那些所谓的士族子弟,既然自称才高八斗的奇才实则是一个大草包。 反倒整个人不受控制般,脑子总是想着那个男人。 她有着自己抒发感情的方式,换了一张洁白的宣纸,笔尖便在纸上游走,很快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轮廓。 有的人相处半生却记不住对方的长相,有的人仅是一眼便可以刻骨铭心。 自从跟那位大明皇帝有了一面之缘,又被大明皇帝赠送一幅宝画,以致她的脑子不受控制般想到那日御书房的场景。 特别在最近的画作中,以御书房为草本的作品是越来越多,更是不受控地画出了那个心心念念的男子形象。 在这个汉城某个宅子里,有一种情愫叫:相思。 这座花厅呈圆形,跟东南两条走廊相连。 正当李喜恩的画作要大功告成之时,刚刚下朝的兵曹判书李寔朝着这边而来,脸上明显写着不悦。 李喜恩作画太过投入,在发现老爹已经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离自己只有数米的距离,吓得顿时花容失色。 跟天底下所有的怀春少女一般,总有着一个不可说的秘密。 李喜恩心脏当即砰砰地跳动,急忙将画板上刚刚完成的画作直接攥到手里,而后强装镇定地打招呼:“爹,发生什么事了?” 李寔此时正处在气头上,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宝贝女儿的异样,想着朝廷刚刚所做的决定,便在花厅的石桌前坐下:“大王听从李克培的提议,咱们朝鲜不出兵协助大明剿灭建州女真!” “爹,不出兵便不出兵呗,你犯不着如此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李喜恩对政事并不上心,显得不以为然。 李寔脸上的怒容未减,却是冷哼一声:“我不是为自己生气,我是气那帮看不清形势的庸臣,当真以为大明皇帝是善茬不成?” 由于先前已经两次出使大明,跟这位大明皇帝均有所接触,所以知道而今的大明皇帝是一位真正的明君。 以他对那位大明皇帝的了解,朱祐樘是一个十分务实的人。若是朝鲜不肯出兵,不说今后休想再占大明的好处,甚至可能将朝鲜视为敌国。 跟蒸蒸日上的大明王朝相比,而今越来越腐败的朝鲜国压根没有一战之力。一旦大明的辽军南下,这汉城必定不保,甚至朝鲜因此走向灭亡。 只是可惜,以左议政李克培为首的主和派压根没有意识到这点,反倒因为选择主和而沾沾自喜,甚至标榜自己已经拯救了苍生。 这哪里是拯救苍生,分明是要给朝鲜埋雷,是想要那位去年刚刚摧毁黎朝的弘治帝再度抹除朝鲜。 李喜恩的手紧紧地攥着废画,却是十分认真地道:“我觉得大明皇帝挺好的,他是一个讲道理又慷慨的好皇帝!” “你爹没有说大明皇帝不好,只是人家是真正心怀天下万民的皇帝!现在咱们拒绝出兵,我敢保证此事肯定没有完,大明收拾建州女真必定会接着将矛头咱们的朝鲜!”李寔相信自己的判断,显得斩钉截铁地道。 李喜恩看着父亲竟然如此推崇自己的心上人,心里像是吃了蜜般,显得甜甜地笑道:“爹,女儿觉得你肯定看错了,大明皇帝不会这般不讲理,必定不会因此而打我们朝鲜!” “你不懂!”李寔发现自己女儿确实不懂政治,端起管家送来的茶盏,瞥见李喜恩手里有东西便好奇地询问:“你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呢?” “没,没有什么!”李喜恩的脸刷地红了,将东西藏在背后,却是猛地可爱摇头,然后便转身逃了。 李寔默默地喝了一口茶,看着自己女儿离开的背影,心里不由得生起好奇心。 待到晚上的时候,他将这个事情跟自己夫人一说,李夫人显得喜滋滋地道:“思春了呗!我是偷偷看过她的画,她画的那个男人确实帅气,只是倒看不出是王都哪家的公子哥!” 咦?不是王都公子? 李寔不由得将眉头蹙得更紧,显得颇为意外地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亦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为何屡屡拒绝亲事,敢情心里已经有了意中人。 帝都,紫禁城。 这一座古城在夏天的晨曦中清醒过来,辛勤的百姓早早开始忙碌,身穿各种品阶官服的官员从四面八方地涌向午门广场。 由于今日是五月初八,所以今天是五月的第一场早朝。 对高级官员而言,这场早朝已经没有丝毫的诱惑力,但底层的官员已经翘首以盼,特别是恩科的徐鸿等年轻官员十分喜欢这种氛围。 轰隆! 五月的天气多变,正当大家纷纷来到午门前广场的时候,在这个刚刚亮起的天空上传来了一个雷声。 虽然猜测等会可能下雨,但谁都没有谁临阵退缩。由于早朝可以带雨具,所以很多人当即派遣家奴送来一些雨具,亦有人打算顶着雨水上早朝。 在这个时代,可没有因天气而退缩的做法。 万安和刘吉闭目养神地站在最前面,对这种流于形式的早朝显得越来越不上心,甚至还公然打着大大的哈欠。 若真有没有重要的事情,他只需要拿着奏疏到养心殿进行汇报和相商即可,而今这场早朝的奏对仅仅是将已经决定的事情公布,纯粹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和精力。 自从经过春节的弹劾风波后,万安现在行事越发的谨慎,若有所指地发出感慨:“刘阁老,今日的早朝恐怕不太平啊!” “回禀元辅大人,下官亦觉得如此!”刘吉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同样发出感慨地道。 轰隆! 又一声雷声从天际传来,预示着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好天气。 没多会,午门大门徐徐打开。 金吾卫负责午门的看守工作,正整齐有序地分列走出来,身穿甲胄的常凤显得威风凛凛地站在城台,旁边则是站立着几位太监。 “上朝咯!” 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面对午门广场的文武百官,当即扯着嗓子喊道。 在万安和刘吉的带领下,满朝文武百官鱼贯而入,在金水桥前整理好衣容后,便一起来到奉天门广场。 早朝有着很多固定的流程,这些事情其实很浪费时间。 朱祐樘乘坐玉辇而来,倒是还能忍受早朝的仪式。毕竟一个月顶多三日,且他跟所有官员见一次面亦算是好事,便耐心地坐在龙椅上。 在山呼万岁后,仍旧是由宗人府早先出列奏事。 只是事情该来终归要来,但谁都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驸马都尉王增出列,并不按昨日的奏疏进行奏请:“陛下,今户部给宗藩禄米用钞折米已过半,致各王府派人员赴京闹事,故臣恳求治李尚书之罪,且恢复宪宗旧制!” 啊? 此话一出,众官员不由地面面相觑,又是一个不安分的臣子,而后纷纷将目光望向户部尚书李嗣。 李嗣的脸色一正,当即辩解地道:“王驸马,各王府用钞是英宗朝以来的惯例,户部现在行的便是旧制。至于你所说用钞折米过半,此话是污蔑户部了,像奉国中尉并无折钞,又何来抄折米过半呢?” “王驸马,你不在户部当差,所以不晓得户部的难!而今户部处处需要用银,朝廷为了河道和漕运的工程,今年已经拨款超过一百万两!今宗藩的禄米确是折钞比较多,但哪一座王府不是衣食无忧,甚至王府的家财不比大明第一贪李敏要少,你又何必苦苦相逼户部呢?”户部右侍郎吴裕同样站出来,替自己的户部辩解道。 朱祐樘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其实他才是整个事情的幕后黑手。 宗藩禄米虽然还没有达到恐怖的每年一千多万石,但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在一番研究之下,却是发现其中有着很大的可操作空间。 虽然亲王一年的禄米是一万石,但却可以进行大比例折钞,将早已经贬值的大明宝钞送给这些藩王。 其实最好的解决方式是直接重修宗藩条例,但此举终究触碰到整个宗藩群体的蛋糕,故而有必要采用过渡-的手段。 针对一些富得流油的藩王,户部可以全都塞给他们宝钞,让他们慢慢接受禄米变少的事实,从而最终达成削减禄米的目标。 至于会不会出现藩王造反的情况,且不说原本的历史早已经证明不需要担心此事,而且自己养的兵可不是吃素的。 正是如此,不论王增打算怎么样闹,户部必定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王增此次显得有备而来,却是轻轻地摇头:“你们户部若是为了河道和漕运则罢,但据本官所知,你们户部明知漕运事关京粮安全,然而答应苏杭段的白堤拨款四十万两因何迟迟不下发呢?” 这…… 李嗣顿时语塞,却是望向了上面的皇帝。 “王卿,你是为了宗藩讨要禄米还是要为漕运衙门索要工程款啊?”朱祐樘的眉头微蹙,却是直接反问道。 王增当即扑通跪下,显得言真意切地道:“陛下,臣为的是大明江山!宗藩是大明的基石,漕运是大明的命脉,故而两者均不可废。” “当真以为朕糊涂了吗?你们是关心那笔四十万的工程款什么时候下拨,亦想知道漕运总督兼河道总督周鼐的下落吧?周鼐已经被都察院逮捕,此事是经朕同意,你们现在都满意了吧?”朱祐樘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增,索性将事情挑开来说道。 在叶淇的事件后,都察院亦是将调查的重心放到了漕运衙门,而周鼐同样是大明的一条蛀虫。 周鼐做事十分周密,却是并没有抓到周鼐的实质证据,更是不晓得周鼐将贪污的钱银藏在什么东西。 只是没有想到,王增这些人终究还是坐不住了,竟然借助宗藩禄米的由头来倒迫户部拨款修白堤。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人默默交换一个眼色,周鼐真的被都察院抓了,当即跪下来请求:“陛下,周鼐若有过错,自当依律论处。只是周鼐乃朝廷的正三品官员,而今无缘无故被都察院逮捕审问,恐寒天下臣子之心!恳求陛下下令都察院释放周鼐,朝廷不可冤枉良臣,周鼐这么多年治漕治水功不可没啊!” 轰隆! 正是这时,天空再次传来一个雷声。 只是这一次竟然动了真格,雷声刚刚过去,黄豆般的雨滴已经打了下来,却是将广场中的众人淋湿。 朱祐樘所在的奉天门可以避开雨水,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但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一种压力。 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抓捕文官无疑突然引发文官集团的反弹,偏偏都察院那边至今都没有查到实质的贪墨罪证。 这场雨反倒给了一些政治投机者的机会,却是有很多中下层的官员突然响应:“朝廷不可冤枉良臣,周鼐这么多年治漕治水功不可没,恳求陛下下令都察院释放周鼐!” 正是这时,一个负责塘报的官员在雨中跌跌撞撞走来,手里正是刚刚传到京城的塘报,显得十分焦急地大喊:“陛下”。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雷击逆臣,帝国遇劫 哗…… 传信官员的一只脚重重地踏在刚刚形成的水坑上,坑中的积水四溅而起,而他已经成功引起所有官员的关注。 这场雨水来得又快又猛,已经淋湿绝大多数官员的身子。 刚刚还在逼宫的众官员看到身后竟然有人跑出来干扰他们营救周鼐的计划,一个科道言官当即挺身而出进行呵斥:“此乃早朝之地,休得放……” 只是最后一个“肆”字没有吐出,穿过雨幕已经看清出现在这里的传信官员手里竟然握着一份塘报,便生生将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 自从弘治登基后,大明朝廷创建了塘报系统。 如今塘报官员在这个时候将塘报着急地送过来,要么边地发生了一场重大军情,要么便是出现了不得了的大事。 一时间,在场的一千多名文武官员齐刷刷地望向来人,都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塘报竟然让塘报官员直接闯入早朝现场。 呵呵…… 礼部左侍郎刘健看着这个官员如此慌张的模样,却是知道此次必定是祸非福,心里不由得暗自发笑,却是幸灾乐祸地望向朱祐樘。 他知道近期大明朝廷最大的军事行动便是以鹿筋不足为由准备清剿建州女真,目前辽东的粮仓已经夯实,而各路大军已经屯兵山海关。 只要这位皇帝一声令下,屯兵于辽东的大军便可以进犯建州女真的地盘。 很显然,这份塘报跟辽东有关,而今辽东的战事恐怕出现了意外,没准已经被建州女真反过来夺下了山海关。 原本大明的最好做法是休养生息,以长城为防御线固然天下,然后跟士太夫治理天下共享太平之福。 结果偏偏这位志大才疏的皇帝竟然敢去招惹女真人,简直是自找苦吃的愚蠢之举,现在更是被女真人啪啪打脸上。 丢人,当真丢人,自己怎么教出了一个如此愚蠢的学生呢? 扑通! 在来到近处的时候,报信官员暴露出读书人的糟糕体质,此时已经显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突然摔倒在地。 只是那份忠心还是值得肯定,他手中的塘报不敢耽搁半分般,仍是朝着朱祐樘高举道:“陛下,不……不好了!” 不好?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虽然早已经有所猜测,但听到报信官员这么一说,心里不由直接沉到了谷底。 很显然,大明并不是大捷来报,而是出现了一个糟糕的状况。 轰隆! 天际再度传来一个雷声,落在大家身上的雨水显得更加的冰冷,此时的天象仿佛预示这个王朝正在遭受一场浩劫。 锦衣卫指挥使王相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身上,迅速上前接过那份塘报,然后转身将塘报送到朱祐樘手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呢?天佑我大明啊!”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纷纷被那一份塘报所吸引,却是好奇塘报带来了什么样毁天灭地的坏消息,同时默默地祈祷道。 朱祐樘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塘报,只是看到塘报上面的内容,登基以来的养气功夫破防。先是眼睛泛红,而后一股怒火从脚板涌了上来。 咦? 万安和刘吉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离朱祐樘的距离最近,所以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朱祐樘身上很罕见地散发怒火。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同样意识到朱祐樘宛如醒过来的雄狮,在看到朱祐樘正在环视在场的所有官员的时候,当即默默地向这位帝王臣服。 朱祐樘最终将怒火压了下来,却是不带一丝感情地询问:“刚才是谁说要朕下令都察院释放周鼐?” “是臣!周鼐这么多年治漕治水功不可没,恳求陛下下令都察院释放周鼐!”礼部左侍郎刘健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但已经没有退路地站出来表态。 朱祐樘知道刘健可以踢除了,却是压抑着怒火地询问:“还有谁?” “回禀陛下,一共有十九人,臣已经记下!”吏部尚书李裕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当即站出来回应道。 朱祐樘很满意李裕的能力,便淡淡地吩咐:“下朝后,你即刻将名单抄录给朕!” “陛下,周鼐这么多年治漕治水功不可没,若都察院没有证据便抓人,哪怕签字画押亦有屈打成招之嫌!”刘健知道周鼐恐怕是出事了,但还是试图蒙混过关地道。 其他官员意识到周鼐的情况可能有变,亦是暗暗佩服刘健的这份急智,便纷纷进行附和:“陛下,都察院没有证据便抓人,此等做法有屈打成招之嫌,还请三思!” 朱祐樘看着这帮准备揪住“屈打成招”的官员,却是将手中的塘报扬起来:“河南刚刚传来消息,前天夜里开封府决堤数次,开封城被洪水淹没,百万顷良田尽毁,无数百姓游离失所。去年朝廷勒令河道加固开封府堤,户部前后一共拨款三十余万两。今夏汛未至便已溃堤,其中新修的荆隆口堤竟是一座土坝,如此河道总督谁敢保?你们站出来让朕好好瞧一瞧!” 天空正好闪过一道白色闪电,像是正在物色目标般,似乎随时会劈下来,致使大家是大气不敢粗喘。 新堤溃了? 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官员以为周鼐是供出了贪墨的事实,但听到开封府决堤,而且整座开封城被淹,不由傻眼了。 虽然大家对工程贪墨早已经是心照不宣,毕竟地方官员压榨地方百姓的途径主要是盐,但去年已经整顿盐政,所以现在最大的贪墨来源是工程款项。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此次那帮河道官员如此大胆,新修的荆隆口堤是朝廷重点抓的河道工程,结果竟然偷工减料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此河道总督,谁敢保,谁能保? 这…… 礼部左侍郎刘健的脸顿时火辣辣的疼,原本他还想着塑造直臣的形象脱困,结果没想到自己要保的周鼐竟然间接害死成千上万的百姓。 去年所修的新堤东窗事发,周鼐注定是要被斩上断头台,甚至会牵连一大批官员和监工太监被砍。 吏部尚书等官员心中大为悲伤,当即齐刷刷地跪下道:“陛下,请彻查河道,不可让无辜百姓枉死!” 声音显得十分洪亮,由于是一千多名文武百姓一起发出的请愿,刚刚刘健等人拯救周鼐的声音显得微不足道。 时光回溯,河南的那一场灾情重现。 是夜,黄河大水。 开封府新修的荆隆口决堤,黄河突然改道向北,只是新河道受山体受阻,致使河岸骤高,黄河水临时成了堰塞湖。 此事像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竟然出现震惊世人之事,开封城北决堤。 随着北堤崩塌,全河入汴,河水怒浪巨涛吼若雷鸣,北门顷刻冲沿,舍城男妇哀嚎,王府士庶,尽升房垣。 及至夜半,水深数丈,浮尸如鱼,惨不忍睹。 开封,这一座可是宋都,甚至一度有希望成为明都。 洪武元年,开封府被升级为北京,相当于明朝的陪都,太祖朱元璋亲自前往开封考察,产生了迁都开封的想法。 洪武二年,鉴于开封府的城墙和各方面的工程已经残破,围绕开封府的大规模基础建设就开始了。 只是在此次建设的过程中,明廷发现开封城的种种弊病。 因开封府交通便利、四通八达,反倒是无险可守,最重要还是开封城位于黄河中下游地区,所以经常出现决口和泛滥,淹没大片的耕地和村庄。 洪武八年,河决开封太黄寺堤,诏河南参政安然发民夫三万人塞之。 洪武十七年,决开封东月堤,自陈桥至陈留横流数十里。 洪武三十年,八月决开封,城三面受水。 只是到了弘治二年,朝廷担心开封城的河段决堤,毕竟现在黄河已经有“天上河”之称,所以特意拨款进行护堤。 谁都没有想到大明河道的贪腐如此严重,新修的荆隆口堤不仅没有更好地履行护河的职责,反而成为开封城北堤决堤的最大元凶。 开封城北面决堤,整个黄河改道朝南,黄河水直接冲垮开封城外围的防堤,大量的河水从北门涌入开封城的街道中。 时间刚好发生在深夜,无数的百姓还在睡梦中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所淹,成为了一个个亡魂。 此次既是天灾,但亦是人祸。哪怕河道总督周鼐分文不取,单凭新堤的糟糕表现,亦是已经足以将周鼐凌迟处死。 由于黄河水改道涌进开封城,不仅大量的百姓人身生命受到威胁,而且正在等待收成的农作物被洪水所淹,甚至连地都已经找不到了。 初步估计,此次的经济损失达到了几百万两之多,整个河南很可能出现百万级的灾民群体。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朱祐樘虽然恨不得将河道官员通通斩杀,但当务之急是如何赈灾,给受灾的百姓谋求一条生路。 早朝在朱祐樘的震怒中散场,而礼部左侍郎刘健等官员失神落魄地离开。 刘健知道即便陛下能继续容忍自己,单凭自己刚刚护着河道总督周鼐的立场,那帮科道言官便不可能放过自己了。 只是华夏的巨舰正在朱祐樘的掌舵下滚滚向前,却是不可能因刘健而停滞半分。 御书房,最高会议。 六部堂官和两位阁老齐聚一堂,弘治帝则在阁楼品着香茗。 在这种农业社会中,尽管此次是人为因素,但其实无法避免天灾降临,所以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朝廷通过资源调度来解决各个地方的灾情。 像前年的山东水灾,当时朝廷便下拨米粮进行赈灾,所以早已经有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赈灾制度。 只是此次受灾的面积过广,不说周边府县很难调集足够的米粮,而且朝廷赈灾花销将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另外,谁都无法保证负责赈灾的官员不会中饱私囊,又有多少灾粮或灾银能到灾民的手中。 当然,即便有着种种的顾虑,有很多能让官员钻空子的地方,但人命关天,朝廷还是要尽快将赈灾粮和赈灾银下发。 在敲定要赈灾河南后,朱祐樘提出此次赈灾要有创新思维,要更好地救济以百万计的灾民,甚至是要考虑如何更好地安顿灾民。 户部尚书李嗣经过深思熟虑后,提出一个创新方案:“现在河南已是夏汛时期,境内不仅多雨,而且道路泥泞难行。若是押运银两和粮食所耗甚多,此次朝廷发放粮票赈灾吧?” “何为粮票?”礼部尚书徐琼听得十分认真,当即疑惑地询问。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隐隐觉得这是一个大创新,不由纷纷扭头望向李嗣。 朱祐樘在楼阁上喝着茶,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他发现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而今的重臣是越来越愿意动脑子,而不是遇到什么事情都循规蹈矩。 户部尚书李嗣迎着众人的目光,便将自己的构想说出来:“粮票跟布票相似,只是上面不是布匹,而是写着一石粮。此票由我们户部印制,户部亦会回收,只是为了刺激粮商的积极性,一石粮可换五钱银。另外,此票可以抵地方官员征收的粮税,亦可以到京城或地方官府的常平仓换米粮,还可以到户部或皇家钱庄直接换银子。如此一来,朝廷不再需要押解银两和米粮奔赴开封,而拿到粮票的百姓可以流窜周边的地方换粮度过饥荒。” “此乃谋国之策!” “若是如此便可救更多的灾民!” “此法虽好,但地方官员不认又该如何?” “咱们给地方官员的俸禄发粮票,这样便于地方官员辨识!” “此法甚佳,只要咱们能做到上下一心,必定能助百万灾民渡过灾情!” ……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在听到李嗣的构想,接着有所完善后,便一致认可李嗣的创新方案,觉得粮票赈灾的方式更加便利。 此次开封府主要是人为因素的水灾,受灾的面积并不是赤土万里,而是主要集中在被淹的那片区域。 通州有着足足二千万石的粮,用于赈灾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里有一个问题,通州的二千万石粮要运到开封能剩下一半都已经不错了,何况还需要时间呢? 若是受淹的百姓拿到粮票,接着勒令官府在沿途设置粥棚,那么受灾的百姓便能够四散开来,从而借助地方或京城的粮仓觅得一线生机。 正是如此,李嗣所提的粮票赈灾法,虽然每人一两都是一笔庞大的开支,但无疑比传统的赈灾方式更加高效。 朱祐樘对长得白净的李嗣是刮目相看,便一锤定音:“既然诸位臣工没有异议,那么此次便定了下来!由户部来主导,工部和兵部从旁协助,吏部亦要出力督促地方官员能执行政令!” “陛下圣明,臣等遵旨!”吏部、户部、工部和兵部足足十二名官员一齐表态,显得战意高昂地道。 他们很喜欢现在处理政务的方式,面对问题一齐相商,而今各个衙门相互协作,从而将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现在面对的是足足百万的灾民,若是他们能够将事情办妥,亦将是名垂青史,而不是一位尸位素餐的平庸官员。 只是大家并没有高兴太久,另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随之而至:“灾后如何安置受灾的百万居民?” “此事早有定论,还需要问的?自然是让他们返回各自的居所继续从事生产了!”刑部尚书何乔新自持资历高,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户部右侍郎吴裕看着这位从南京提拔回来的刑部尚书,却是轻轻地摇头:“何尚书此言不妥!黄水多沙,乃天下共识。此次水灾过后,很多灾民即便重归故里,但其田产必定被黄河的沙子所埋。若是如此处置,恐有数十万百姓无法继续耕作,甚至只能沦为流民死于山野!” 说到最后,似乎是想起一起往事,眼睛涌现一抹薄泪。 刑部尚书何乔新见状,便投去了鄙夷的目光,这种超迁上来的年轻官员压根不懂得这是人吃人的时代,当即不以为然地道:“这是他们应该考虑的事情,从古到今都是如此处置,实在不行他们给人做佃户!只要不是懒汉,总归能有一口吃的!” “佃户,佃户,你就是想着百姓总得卖身给你们官绅之家为奴为婢吧?”吴裕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显得泪眼婆娑地质问道。 刑部尚书何乔新脸色阴沉,却是大声回应:“这是历朝历代的做法,你凶本官做甚?你要真那么有本事,你拿一个可行的方案出来,那么老夫便不再提!” “我……我没有想到好办法,但我……我相信陛下一定有破解之法!陛下,臣无能,请陛下拿出章程!”吴裕对朱祐樘有一种迷之信任,却是突然跪下来道。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胆大妄为的吴裕,却是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竟然胆敢将皮球踢向皇帝,只是当今圣上还真的恐怕是唯一能破解这个千年难题的人。 一时间,在场的众官员齐刷刷地望向阁楼,望向那位在上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王。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七章 君臣佐使,己酉工程 御书房,落针可闻。 虽然人终究有自私的一面,但很多文臣一开始都有一颗“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心,只是往往败于虚伪的现实罢了。 如今大明王朝迎来这么一位英主,他们哪怕不为自己的前程考虑,亦想要亲眼目睹华夏的盛世,甚至还想要参与其中。 现在朝廷面临妥善安置百万级灾民的大难题,只是古往今来都没有解决这个顽疾的良方,正如刑部尚书何知新所说的自生自灭才是王朝最常见手段。 偏偏地,在场很多人跟户部右侍郎吴裕差不多的心思,却是相信这个难题仍旧难不倒这位英明神武的皇帝。 出来了! 户部尚书李嗣看到出现在阁楼护栏边上的朱祐樘,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兴奋。 经过诸多种种,现在越来越多的重臣被皇帝的智慧所折服,所以心里期待弘治能拿出方法破局。 在以往,贤臣之所值钱,那是因为皇帝事事要依仗他们。只是现在的弘治帝简直就是一位妖孽皇帝,他们最大的作用是“少空谈,多实干”,将皇帝的决策贯彻下去。 不论是整顿盐政上的果敢,还是用刁民册助推清丈田亩上的智慧,亦或者军政上的主抓精兵能将都透露着这位帝王的执政智慧。 现在安置百万灾民虽然困难重重,但他们相信在这位英主的主导下,未必不能迎刃而解。 “疯了吧?皇帝能破这种难题,真是病急乱投医!” 刑部尚书何乔新跟众臣的心思不一,看到这个踩狗屎运的户部右侍郎竟然意图求助皇帝,心里不由得一阵鄙夷。 虽然他承认这位皇帝登基以来做得还算不错,但并不见得朱祐樘多么优秀,仅仅只是朱祐樘是一个刚愎自用的皇帝罢,加上起用的王越和汪直两条疯狗。 要是自己在他的位置上,绝对比朱祐樘强十倍,启用王恕、马文升和刘大夏等贤臣,这天下必定大治。 至于自己都无法解决的难题,这个小皇帝自然不可能破解,纯粹就是在闹大笑话。 朱祐樘刚才在楼阁上接受美人伺茶,稍作犹豫便走到护栏前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便即刻开战吧!” 开战? 礼部尚书徐琼等官员面面相觑,却是一时间凌乱了。 明明大家正在讨论河南百万灾民的安置问题,结果皇帝突然说要开战,似乎是答非所问。 至于皇帝口中的开战无疑是指屯兵辽东的大明将士血洗建州女真,只是现在国内出现重大灾情,此时不是更应该休战吗? “果然,这小小的户部右侍郎不靠谱,这位已经大权在握的帝王简直是战争狂魔。明明大家正在商讨安置百万灾民,结果硬生生扯到辽东战事,这皇帝想战想疯了吧?”刑部尚书何知新是心在曹营心在汉,面对朱祐樘不靠谱的回答,却是暗暗进行腹议。 “陛下,可是要征讨建州女真?”吏部尚书李裕试探性询问。 朱祐樘轻轻地摇头,致使下面的重臣当即一愣,却是没有想到竟然猜错了。 朱祐樘的眼睛炯炯有神,显得语气坚定地道:“错矣!吾天朝百姓为上国之民,今建州女真内附而多不忠,数次向朝鲜献媚足见其狼子野心,先帝曾言绝其种类。今朕不愿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所以此次是要荡平建州女真,收归我大明旧地以安我大明百万灾民。” 啊?荡平? 内阁首辅万安等人傻眼,不由齐刷刷地望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就在他们苦苦思索如何补贴百姓,让百万百姓重获生计,结果这位皇帝跳出了“国门”,却是将目光落向建州的肥沃之地。 建州女真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游牧民族,之所以正在向半农耕社会过度,正是得益于建州得天独厚的土地条件。 若是能够将那块肥沃的土地收回来,再兴修水利,还真是安置百万灾民的好去处,让百万受灾的百姓不至于沦为奴婢或饿尸荒野。 朱祐樘不管下面的沉默是什么心思,却是知道重要的事情还得自己这位皇帝亲自拿定主意:“朕非好战之君,然壮我华夏,外则商通四海,内复我华夏之地。青史骂朕暴君亦罢,今建州非征讨,而是荡平建州、复我华夏旧地,诸卿可愿助朕一臂之力?” “陛下以万民为重,臣等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万安得知朱祐樘的真正用意,亦是忠心耿耿地表态。 礼部尚书徐琼原本是为仕途而狂拍马屁,但看到这位帝王的种种作为后,亦是不由得流下忠诚的泪水。 虽然这位帝王跟儒家所倡导的仁爱相悖,亦有违统治阶层所提倡的共亨太平之福,但却是心里真正装着百姓的帝王。 古往今来多少盛世,其实都只能是部分人的盛世,绝大多数都是在默默为这个盛世负重前行。 只是现在的帝王为了安置百万流民,不惜背负暴君的恶名,直接发兵荡平整个建州女真,如此君王岂能不誓死相随呢? 这…… 刑部尚书何乔新整个人呆若木鸡,脑袋嗡嗡作响。 本以为这种千古难题是无解之题,只是这位帝王另辟蹊径,竟然通过收复旧地和投入巨资兴水利工程来解决。 但……为了安置自己国民便发动战争,如此做法有损大国礼仪之邦的名头吧? 朱祐樘感受到这帮重臣亦是装着百姓,便认真地道:“既然诸卿没有异议,接下来当议谁来挂帅出征?荡平建州又如何迁居流民、兴水利?建州地势平坦,土地肥沃,即便朝廷斥国帑五十万两兴水利,实建我大明东北粮仓,故此举近可解漕运之弊,远可筑大明兴盛之基。” 跟这时代统治阶层的思维不同,既然想要兴起一个地方,那么就需要前期的资本投入。 建州肥沃的土地是发展农业的好地方,但其实需要时间和人力开垦,更需要水利工程的投入,这样才能真正将建州打造成东北粮仓。 虽然前期投入预计百万两,但东北粮仓一旦兴起,京城对南方粮食需要会大大降低,届时漕弊的问题迎刃而解,亦能为整个大明提供粮食保障。 “遵旨!”吏部尚书李裕等重臣感受到这位帝王运筹帷幄,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 我……反对啊! 何乔新很不愿意为了安置百万灾民而做有损礼仪之邦的事,只是左顾右盼发现所有人都没有异议,不由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来。 咦? 户部右侍郎鄙夷地望了一眼刑部尚书何乔新,却是注意到何乔新的异样,心里认定这位刑部尚书实是不忠,当即将对方视为自己的第一政敌。 由于朱祐樘定了基调,在接下来的议事中,一切都变得简单。 这帮重臣虽然打开不了格局,但由谁来挂帅以及安置流民等,这其实都是他们的老本行。 自古的难题其实都是一个钱字,只是弘治的财政还十分健康,加上刚刚查抄叶家得到大量的赃银。 由于不需要向百姓加征加派,自然不需要进行扯皮,大家只需要考虑如何花钱即可。 “我们户部振灾的钱够,但都察院必须做好反贪工作!” “我们户部修堤的钱有,但工部选河道官员麻烦擦亮眼睛!” “我们户部的粮仓夯实,但兵部运粮要制定好章程!” …… 户部尚书李嗣简直成为名副其实的财神爷,面对各个衙门申请资金都照拨不误,但亦是底气十足地提出要求。 弘治朝的最大特点是摒弃以前单打独斗的模式,改为各部门合作,从而大大提高了办事效率。 现在可谓是君臣一心,虽然一些贪腐是防不胜防,但朝廷打击贪腐的决心是空前强大。 特别都察院的地位骤然拔高,而王越是刚直的王砍头,所以都察院正在默默肩负反贪的神圣使命。 朱祐樘听取六部官员的意见后,便将救赈和迁移灾民的工作交给户部和吏部负责,黄河河堤修补和建州水利工程规划由工部承担,其余部门从旁协助。 至于最重要荡平建州女真的挂帅人选,原本朱祐樘是倾向于辽东总督刘宣,但刘宣的军事才能还是差了一点,最终决定由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挂帅出征。 随着御书房的最高会议结束,大明弘治朝以来最大的“建州己酉工程”出炉。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户部和兵部成为最忙碌的部门。 户部全力承担河南等地的赈灾工作,兵部则负责辽东战事的后勤,其他部门则主要配合这两项工作。 只是消息传到外界,特别大明任命王越联合监军太监张永和新任辽东总兵武靖伯赵承庆,反战情绪突然间高涨。 “因鹿筋不足便征讨,非大国所为?” “大明乃礼仪之邦,如此行径可为暴君!” “失得者寡助,贤臣必不事君,贤士当请辞!” …… 外界的读书人并没有理会百万灾民,在得知朝廷征讨建州,当即群情激愤地反对道。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京城的舆论几乎呈一边倒,很多读书人纷纷将矛头指向了朝廷。 更为甚者,一些人鼓吹有贤之人应当请辞,离开这种失道之君。 这些声音自然传到了皇宫,朱祐樘虽然知晓京城反对自己的力量不降反升,但却并不打算将精力放在这群跳梁小丑身上,而是专注于荡平建州和赈灾。 城东,东升客栈。 徐鸿和高魁是留在京城的两个幸运儿,有空则会在这个改变命运的地方相聚。 虽然离顺天院试还有一月左右的时间,但陆续已经有考生前来备考,而这些“好动”的考生最喜欢抨击时政。 反战似乎成了政治正确,中间的一张桌子正在侃侃而谈,矛头直指“意气用事”的皇帝。 徐鸿自然是听到这些不和谐的声音,只是注意到高魁先一步到达,便朝角落处的酒桌走去。 高魁看到徐鸿到来,亲自替徐鸿斟酒道:“咱们两人倒是巧!本以为只有我留京了,不想我亦被派往河南办差!” “你们都察院是越管越宽了,现在六部官员都说最怕你们,生怕被你们的检查厅抓了!”徐鸿在桌子前面坐下,便端起酒杯。 高魁的嘴角噙着一丝嘲讽,显得刚正不阿地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真怕我们的人,必定是心里有鬼,做了不法之事。像此次赈灾款真敢伸手,我定然是六亲不认,绝不做同流合污之事!” “此次因河道的豆腐渣工程,致使大半个河南沦为汪泽,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以前还觉得陛下给你们都察院的权柄过大,只是经历此事,方知陛下实为英主。然事到如今,这京城竟有人称陛下为暴君,真是恨不得啖之!”徐鸿喝了一口酒,微微皱起眉头。 高魁抬头望了一眼刚刚抨击皇帝的几个读书人,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征讨建州一事,陛下以鹿筋为由,其实是借口吧?” “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确实是借口!初时陛下怕是图谋建州之地,但现在数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此战是势在必行,而且是势在必胜!” “你的意思是……” “安民!” 此话一出,高魁的脑海当即闪过一抹亮光,而后震惊地望向紫禁城的方向。 前堂中央的几个读书人还在抨击皇帝,但这个角落的高魁震惊地望向紫禁城,而徐鸿的眼睛同样充满敬畏。 虽然朝廷不可能公布建州己酉工程,但难免不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而一些有政治天赋的人才亦能窥得一二。 其实徐鸿聪慧是一方面,但更重要是徐鸿早前见过弘治帝,却是知晓这是一位罕见的英主。 加上早前张遂被派往辽东,那么辽东必定不是一场因鹿筋而起的战事,而是弘治帝有收回整个建州的念头,甚至是要以建州为基平定野人女真和海西女真。 结合现在河南的灾情,徐鸿完全有理由推断,此次建州战事的真正意图是安置百万灾民。 “喂,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刚刚本案首好像听到你说英主了?” 正是这时,刚刚还在指点江山的几位童生已经走过来,为首黑痣男显得阴阳怪气地质问。 抱歉,在医院,过两天预计能正常。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八章 祸从口出,以血忠君 徐鸿和高魁顿时面面相觑,从对方的语气来看,便可以知道对方是来者不善,为首的黑痣男更是生着一张欠揍脸。 只是从对方的衣着和装束来看,分明就是几个刚刚准备参加院试的年轻童生,却是哪来的底气在两位进士官面前如此嚣张? 徐鸿扭头望向前来滋事的黑痣男子,不由充满疑惑地询问:“案首?宋府尹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点你为案首,你不会是骗人吧?” 在这个大明官场中,除了君子群而不党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外,最让他钦佩的正是刚正不阿的顺天府尹宋澄。 若宋澄将这种人点为案首,只能说宋澄选才的能力跟刑侦能力是两个极端,这种人简直让宋澄蒙羞。 “放肆!谁人不知今年府试案首是军户出身的李山,你这是故意找抽吧?”旁边的狗腿子像被踩了尾巴一般,当即恶狠狠地教训道。 原来是误会了! 徐鸿自然不知道今年顺天府府试案首是谁,只是得知顺天府试案首并不是眼前这个黑痣男,顿时有一种如释重负。 高魁看着一个小小的县试案首竟然胆敢如此嚣张,显得苦涩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黑痣男倒是有几分城府,当即自报出身道:“鄙人乃宛平案首张相,如兄台所言并没有取得顺天府试案首,却不知你们府试取得第几名呢?” 虽然从对方的衣着来看,并不是出身大富大贵之家,但亦是谨记长辈的教训,却是先摸清对方的虚实。 只是府试像是自己心里的一根刺,虽然自己满腹经纶,但奈何并没有得到那位鼎鼎有名的宋青天所青睐。 对方似乎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心思一般,不管自己装得多么谦逊有礼,那位宋澄由始至终都没有瞧自己一眼。 若不是自己的文章过关,答卷确实要强于其他考生,恐怕那位顺天府尹并不会录取自己,即便自己是宛平县的案首。 “按照咱们童子试的规则,张公子既然已经取得宛平县案首,那么必定能通过院试!”旁边狗腿子般的年轻人得意洋洋地讲解道。 此话一出,旁边几个狗腿子是满脸的自豪,毕竟这已经基本锁定今年顺天院试的一个名额,而张相将会是顺天府的一名生员。 “若论县试成绩的话,我跟他都是案首,府试都在前三之列!”高魁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指着徐鸿得意地道。 若真要论天之骄子,其实他们每一位在童子试都表现不俗。 像海宽是琼州府的案首,翁鹏是潮州府的院试案首,而张遂更是小三元。 这些人沾沾自喜的县试案首功名,简直就是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拿着一张满分试卷向一帮清华北大学子炫耀,显得那般的幼稚。 咦? 张相等人本以为自己的成绩可以稳稳压对方一头,但发现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不由得面面相觑。 却是没有想到眼前这两个不起眼的两人竟然都是县试案首,且府试成绩不俗,顿时有种找错人的感觉。 只是终究是气血方刚的年轻人,自然不可能轻易败下阵来。 “呵呵……两个穷酸,你们考得好又能怎么样,不知你们长辈可有人入仕?”那个年轻的狗腿子已经盯上两人,显得不屑地质问。 徐鸿没有说话,默默地端起酒壶倒酒。 本以为上次将京城的权贵清洗一番后,这些权贵子弟能够收敛一些,但这种想法无疑是错的。这帮权贵蛆虫简直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高魁终于意识到这帮童生的底气所在,显得一本正经地道:“听着你的意思,你们是官宦子弟?” “呵呵……算你还有一点眼力劲!张兄的族伯是原兵部尚书张鹏,其祖父乃徽州府歙县县丞,张氏有好几个族人在朝为官!”年轻的狗腿子像是亮出大杀器般,洋洋得意地介绍道。 张相看到自己的背景被同伴亮了出来,下巴不由微微上扬,却是准备迎接这两位成绩优异童生的臣服。 咦? 一直不吭声的徐鸿听到对方是如此来头,不由得将酒壶轻轻放下,显得认真地打量这个眉梢长着一颗黑痣公子哥。 张鹏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初授山西道监察御史,接着出任大同巡按和宣府巡按,后受命清理京畿马政。 天顺元年,张鹏卷入政治斗争中,伙同刘泰、魏瀚、康骥等御史弹劾石亨和曹吉祥,御史多谪官,张鹏谪戍辽东铁岭卫。 虽然从高高在上的巡按跌至边卒,但这个非正常的一个经历,却是让张鹏算是因祸得福。 天顺八年,明宪宗即位,大赦天下。由廷臣交荐,张鹏官复原职,而后是平步青云,旋即进入兵部系统。 成化十八年,因兵部尚书陈钺跟汪直的关系亲近,受都给事中吴原、御史许进等弹劾,最终张鹏取代陈钺成功上位。 成化二十一年,张鹏因遭到弹劾而请辞,至此彻底告别官场。 这个京城说小不小,但说大亦不大。 原兵部尚书张鹏虽然已经致仕多年,但终究是问鼎权力高峰的人,现在已经滋养出一批陆续入仕的族人。 其实张氏一族为官的人员确实不算少,且不论旁系的人员,像张鹏的父亲张榘是兵部职方主事,张鹏的祖父张寻是庆王府左长史。 缘分便是如此的奇妙,张鹏的族侄竟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显得如此嚣张,刚刚更是在堂中大放厥词。 徐鸿的关注点并不在张相的身份,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既是官宦子弟,刚刚在堂中之言是你由心而发,还是你们张氏一族皆是此念?” 原本他并不打算利用身份压一个小小的童生,只是这个童生既然亮出原兵部尚书的名头,且还是多人入仕为官的张氏一族,那么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现在的朝堂看似已经没有党派之争,但实质关系到执政理念,皇党和清流其实早已经是势同水火。 若这个张氏是地地道道的主和派,更是认为当今圣上是暴君,那么他不介意将矛头指向张氏一族。 正是如此,如果仅仅是张相的口出狂言,事情可以温柔处理,但就怕…… “呵……好大的口气,亦不怕闪了舌头!实话告诉你好了,这番话正是我族伯所授,你现在满意了吗?”张相打心底瞧不起徐鸿,便直接透露出来。 咦? 高魁将刚送到嘴边的酒杯停下,显得颇为意外地望向张相,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有原兵部尚书张鹏的身影。 其实这场京城舆论风暴能达到这种程度,绝对不可能仅仅是士子的自发行动,背后必定有重量级的人员在煽风点火。 只是谁能想到,那位已经致仕的兵部尚书张鹏不好好在家里养老,竟然在背后鼓吹起了这一场风暴。 原本他都已经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却是没有想到在这里竟然找到了源头,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魁将手中的酒杯直接放下,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张尚书当真这般说了?” “呵呵……我族伯刚直介贞,不似现在朝堂上的媚臣,自然敢于纠正陛下的弊政。因鹿筋不足便讨伐,这分明是失道之君,结果满朝重臣无一人敢反对!要我说,朝廷就应该将我族伯复起,只有我大伯才敢直谏于皇帝!”张相扭头望向高魁,脸上充满自豪地道。 高魁看着正在喝酒的徐鸿,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徐兄,此事怕是跟张鸿脱不了干系了,你以为呢?” “这是你们都察院的事,我一个兵部小小主事顶多帮你摇旗呐喊!只是王御史已经前往辽东,边镛怕是不敢拿张鸿下刀吧?”徐鸿喝了一口酒,却是直指核心问题。 若是王越还留在京城,那么不说是原兵部尚书,即便是现在的内阁首辅万安,却是同样敢于调查。 只是这个举人出身的边镛且不说位置有问题,而且根本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却是不太可能同意高魁发起一场针对原兵部尚书张鹏的行动。 高魁重新端起酒杯,显得旁若无人地侃侃而谈道:“且不说咱们都察院现在的风格是对事不对人,现在高层对辽东战事已经统一基调,不管反战的声音是谁喊出来的,咱们定然是要杀鸡儆猴!你好好想一想,若是抓住一个原兵部尚书来处置,这京城舆论还敢如此不敬陛下吗?还敢口口声声为了礼仪之邦的虚民置百万流民于不顾吗?” “他……他们在说什么?我……我怎么有些不懂了!”狗腿子看到高魁和徐鸿旁若无人般聊天,不由得傻眼了。 张相同样满脸不解,只是看着对方的气质,分明就是两个穷酸的童生,又怎么可能是朝廷命官呢? “徐大人,高大人,这是你们两位喜欢吃的烧鱼,还请品尝!”张掌柜是喝水不忘挖井人,亲自从厨房端来一盘鱼道。 自从弘治帝喜欢钓鱼的事情传出,不仅垂钓成为大明王朝的一种新时尚,而今越来越多的人都喜欢吃鱼。 啊?真是大人? 张相当即瞪起眼睛,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徐鸿和高魁,只是怎么都无法跟朝廷命官匹配起来。 怎么可能? 身后的几个狗腿子以为张相的背景已经能够碾压一切,只是谁能想到,这两个其貌不扬的书生竟然是大明官员。 “既然如此,那就干呗!”徐鸿知道高魁是准备借题发挥,但现在确实有必要这样做,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高魁得到徐鸿的认同,顿时心里更加有底,便淡淡地吩咐道:“张掌柜,还请喊几个差人过来!” “好!”张掌柜不知道高魁葫芦里卖什么药,却是即刻前去找锣。 今天是一个阴天,但空气中还是透着一股闷热。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想要做甚?”张相看到事态跟自己所想的完全不一样,顿时惊慌地质问。 “你们刚刚不是还聊着他们来着吗?这两位大人就是咱们客栈的六位财神中的两位!”送菜过来的小二进行隆重介绍,而后满脸讨好地道:“徐大人、高大人,你们的菜已经上齐了,还请慢用!” 客栈门口传来一阵锣鼓声,然后便听到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 宋澄上任后,却是主动加强了京城的巡视。 一支刚刚从街口过来的衙差队伍听到锣鼓声后,便直接扑了进来,为首的竟然是顺天府衙的捕头赵大眼。 “两位大人,不知有什么吩咐呢?”赵大眼跟两人一起共事过,显得客套地询问。 高魁指了指已经呆若木鸡的张相,便是淡淡地道:“赵捕头,本官并没有带人过来,此番还请替本官将他们几个人押送到都察院,改日本官请你喝酒!” “好说!来人,将人押走!”赵大眼的眼睛微亮,便大手一挥。 张相看着顺天府的衙差要抓拿自己,当即便自爆身份:“我族伯乃原兵部尚书张鹏,我看谁敢碰我!” “呵呵……我正纳闷呢!都察院怎么可能抓小啰啰,敢情背后是有一条大鱼!锁上,可不能让人跑了!”赵大眼顿时来了精神,对张相进行重点照顾道。 自从跟宋澄的时间久了,而今小案子已经瞧不上了,唯独喜欢这种惊天动地的大案。像早前的会昌侯孙铭被斩,那才是真正的伸张正义。 现在很可能事关原兵部尚书张鹏,这注定又是一件引爆京城舆论的大事件。 几个狗腿子想要垂死挣扎,却是不停地道:“事情跟我们无关,我们马上要参加院试,你们这是妨碍朝廷抡才!” “汝等如此不忠,既不愿事君,因何还对科考念念不忘?你们都别想功名了,不说北直隶提学定然将你们一一除名,若他真敢录取你们,本官定然第一个上疏弹劾!”高魁并不可能给这些人生路,当即表明立场道。 张相等人的脑袋顿时嗡嗡作响,却是终于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只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他们不仅亲手毁了自己的前途,而且还将连累那位躲在后面推波助澜的原兵部尚书张鹏。 类似的案子其实还有不少,京城舆论虽然对朱祐樘不利,但躲在背后的幕后黑手却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本章完) 第二百九十九章 君臣同心,以民为贵 在五月剩下的日子里,京城的舆论慢慢发生了转向。 很多挑事者其实并不清楚,此次对建州开战并不是朱祐樘一意孤行,而是经由内部和六部共同的决议。 特别在安顿百万灾民一事上,君臣是前所未有的齐心,知道荡平建州才是拯救百万灾民的良方。 正是如此,那些躲在幕后煽风点火阻止战事的人何止跟皇帝叫板,亦是惹恼了当今朝堂最有权势的一帮人。 面对这种想要扯大明后腿的败类,想要置百万灾民于不顾的伪君子,压根不需要皇帝亲自出手,各个衙门的当权者便已经对这帮人迎头痛击。 “跟我们到顺天府一趟吧!” “亏你还是读书人,到刑部接受审讯吧!” “呵呵……现在每月还吃着大明的俸禄,这便是你的为臣之道?” ……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抓进顺天府、刑部、都察院和北镇抚司等衙门,这场针对朱祐樘的舆论风波慢慢平息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百家院在其中发挥重要的舆论导向作用。 他们通过最新一期的《明》刊,将建州女真这么多年的累累罪行进行罗列,从而激发国人对建州女真的愤恨。 事实亦是如此,若不是大明的收容和庇护,建州女真早被海西女真所灭。结果建州女真在站稳脚跟后,却跟朝鲜是眉来眼去,更是频频侵扰大明边民。 若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的建州女真,最好的词语必定是:恩将仇报。 面对自己同胞被白眼狼屠戮,那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仅要将建州的故土收回,更要让这帮女真人下地狱。 “此等异族,当屠之!” “如此忘恩负义,岂有善待之理?” “臣而不臣,屠我边民,当绝其种类!” …… 随着最新一期《明》刊发行,京城的舆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却是由主和转为主战,纷纷支持朝廷对建州女真进行清剿。 由于这场舆论风波事关重大,此次是由谢迁亲自操刀。 谢迁在文章的最后,很巧妙地加上了一个口号:“歼除女真,复建州故土,倾国力兴水利,建大明东北粮仓”。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产业规划一说,但这个口号无疑已经宣扬了国家的最新战略部署,便是收复建州并打造东北粮仓。 “建州不是荒芜之地吗?” “你这是要闹笑话了,建州的土地肥沃!”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胡里改江一带据说确实利于种植农作物!” …… 以前朝廷的很多政策都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随着《明》刊成为两京十三省最畅销的刊物,加上又到了大比之年,致使这个规划很快就宣扬出去,并引起了读书人的广泛讨论。 明太宗五征漠北,看似五战五捷,显得风光无限。只是论经济价值其实很低,虽然重创了蒙古,但却没有得到太大的收获。 反观此次的朝廷的战略目标并不仅限于歼敌,而是盯上了建州肥沃的土地,更是明确投入资源开垦建州打造东北粮仓,却是一个利国利民的举措。 “跟我猜的一样,陛下果然是这个心思!”徐鸿在看到《明》刊佐证自己早前的判断,心里有着得意地感慨道。 到了这一刻,他更加确信大明迎来了一位有史以来最好的君王,单是打造东北粮仓计划便已经强于太宗了。 当然,弘治朝最大的特点从来都不是空谈,而是实干。 在抛出这个东北粮仓战略构想的时候,除了辽东军东出山海关外,由户部牵头的赈灾方案亦是开始实施。 说一千,道一万,百姓才是王朝的根本,亦是华夏真正崛起的基础。 是夜,决堤。 汴为旧都,延袤三十里,居天下之中。 受灾最严重的正是开封城,几十万幸存的百姓纷纷躲上屋顶或高耸的建筑物上,而周王城的城墙在水面之上。 田七是八十坊的居民之一,在洪水涌进开封城的时候,侥幸带着母亲逃到钟楼,跟几千难民避在此处逃过一劫。 只是开封城淹没在滚滚的洪水中,而他们的危机远远没有解除。 一天! 两天! ……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洪水一直没有退去,他们这帮人可谓是度日如年,更暴露出人性丑陋的一面。 饥饿,很快在这个鼓楼弥漫开来,致使大家都在千方百计想要找一口吃的。 “放过我!求伱们放过我!”一个白净的妇人突然被人从人群中强行拽走,当即苦苦哀求。 围观的人群有人认得这些行凶者,有老者当即怒斥:“郑屠夫,你这是要做甚?” 噗! 只是声音刚落,老者便看到自己的腹部鲜血涌出。 “谁敢多管闲事,当心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浑身肌肉的郑屠夫将老者捅杀后,便对在场的所有人进行威胁。 原本还有人想到打抱不平,但看到凶相毕露的郑屠夫,特别看到那把染着鲜血的杀猪刀,顿时默默地低下了头。 啊…… 在死一般寂静的氛围中,一个宛如杀猪声的声音从前面的角落处传了过来,让众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郑屠夫像平时杀猪宰牛般,显得干净利落地处理那个妇人,而后支起一口大锅,很快飘起肉香味。 一个老妇人看到这一幕,却是恨恨地批判:“郑屠夫,你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朝廷定不会饶过你们这帮恶徒,定要让你们碎尸万段!” 在场不少读书人纷纷点头,显得憎恨地望向这个人面兽心的郑屠夫。 “朝廷?朝廷哪次赈灾不是要死上七七八八的,你们先管好自己肚子吧!一斤肉一两银,童叟无欺!”郑屠夫不以为然,却是进行叫卖道。 这…… 围观的众人听到这个叫卖,顿时语塞了。 虽然他们很想谴责这种行为,但肚子早已经饿得咕咕叫,身体显得无比的诚实。何况郑屠夫说得有道理,朝廷的腐败和粉饰太平是基操,当权者恐怕真顾不上他们了。 刚刚还准备声讨郑屠夫几个读书人咽了咽吐沫,却是仗着自己身上有银两:“我……我要两斤!” “我要一斤!” “我要两斤!” “我要一斤,不,要两斤!” …… 几个读书人抵不住肉香味的诱惑,却是纷纷掏出银两进行购买。 “呵呵……好说,一个个来!我这里保够!”郑屠夫看着这几个读书人妥协,当即喜上眉梢地扫视众人道。 在场的众人觉得自己成为猪群中的一员般,不由得生起了一股寒意。 田七亲眼看着那几个读书人纷纷购买,却是忍不住大声吼道:“古有不吃嗟来之食的义士,今岂可食同胞。当今圣上是明君,我相信朝廷定然不会对我们置之不理,诸位莫要被奸人所诱,咱们要守住气节!” “舌臊!去,将他老母抓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有几分气节!”郑屠夫的脸色微变,当即指着田七身后的妇人道。 田七看到对方竟然想要烹煮自己的母亲,当即捡起地上的木棍道:“你们这帮禽兽,老子今日跟你们拼了!” 事到如今,他只有舍命相博了。 这里有着几位义士,纷纷捡起地上的短棍,却是想要上前相助田七。 “谁敢上前一步,老子便废了他!”郑屠夫扬起一把锋利的杀猪刀,对着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壮汉威胁道。 噗! 正是这时,一道锋利的刀光闪过,当即溅起一道鲜血。 啊…… 郑屠夫捂着自己的断臂,顿时撕声裂肺地叫了起来。 “本将军乃河南参将吴刚,今日奉旨前来救援!来人,将这帮恶徒通通拿下!”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斩下郑屠夫的手臂,便大手一挥地命令道。 “你们因何要抓我们,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的!”几个读书人正在吃着熟肉,顿时惊慌地叫屈道。 进来的将士已经知道他们正在吃着什么,根本没有听这几个读书人喊冤,而是直接将人拖出了外面,那些求饶的声音很快戛然而止。 没有买卖便没有伤害,这些读书人是死不足惜。 田七将紧紧攥在手里的短棍松开,看到自己和母亲是死里逃生,不由暗暗地咽了一口气。 经过这么多天的安排,救援的船只已经陆续到来,当即展开相应的救援工作。跟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开封府的灾民是要先行离开这里。 “老人、孩童和妇人优先,其余人留下,随本将军一起渡河!”吴刚没有多说废话,当即进行安排。 因南边被淹的地势复杂,加上大部分地区已经受灾,故而最佳的方案是将被困在这里的数十万百姓转移北岸。 周王府拥有自己有船,早在几天前便已经进行自救。由于此次决堤之事跟开封城的官员或多或少有关系,所以他们并没有得到优待,却是跟普通百姓一起等候救援船。 四面城墙上的百姓人数最多,救援官船数量有限,故而只能先给他们送来粮食。事情只要不乱,其实都不会出现大问题。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无数的官船往返于湍急的新河道,一些有经济头脑的北岸百姓划着木伐过来做起有钱人的渡河生意。 田七是幸与不幸,在第三天的时候,他成功乘坐官船逃离这个人间地狱。只是开封城已经被淹,他已经注定不太可能返回开封城了。 “儿啊!娘已经不中用了,你一个人逃吧,这样你还有一条生路,但记得一定要给我们胡家留下血脉啊!” 虽然有幸渡河,但绝大多数百姓身上的财物皆无,只能投宿于破庙或倒卧道旁荒草中,向人行乞,顿成他乡流离之鬼。 北岸登陆后,田七带着老娘跟随大部队纷纷前往封邱、延津、阳武等县。 “娘,现在的皇帝是好皇帝,他一定不会不管我们百姓的,您老人家再坚持坚持,咱们到封邱县城定能得到救济!” 田七心里没有底,但结合着这两年朝廷的所作所为,却是怀揣着最后的希望道。 虽然以前并不富裕,但现在已经成为真正的流民。若不是皇帝爱民,那么他们别说将来,恐怕眼下都无法活下去。 到了这一刻,他唯有寄托皇帝宽仁,让他们娘俩能暂时渡过这个难关。 “前面有粥棚!” “官府在前面施粥!” “呜呜……我们有救了!” …… 在官道行尸走肉般的百姓听到前方传回来的消息,整个人仿佛突然有了生气般,却是纷纷加速向前。 事情果真如此,官府确确实实在前面的道路边上设下粥棚,那里排起长长的队伍,而有人果真领到了粥。 “娘,我们有救了!”田七看到前面的队伍有人捧着粥在吃,顿时万分欣喜地道。 田七的老娘是一个勤勤恳恳的中年妇人,亦是异常激动地道:“老天开眼,咱们大明果真迎来明君了!” 自从创建最高会议后,朝廷现在的办事效率很高。 都察院伙同户部官员的官员都已经来到了“前线”,却是站在粥棚的边上,正在督促着官吏设粥棚给沿途而来的灾民施粥。 “你们沿着官道一直向前二十里地,封邱县在南门外修建安置区,你们可以先在那里暂时休整!”施粥的官员认真地指导。 田七知道这里确实不是久留之地,在喝过粥后,虽然仅仅只是三分饱,但还是咬着牙带着老娘沿着官道前行。 在路途见到几具死尸,原以为是饿死的灾民,但发现身上是刀伤。经旁人的议论得知,这几具死尸的身份竟然是附近的山贼,因想要洗劫灾民被官府斩杀了。 此次灾情,朝廷为他们灾民做的事情恐怕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多得多。 “此乃粮票,每人十张,可到各级官府或米铺进行换取!” 田七看着轻松到手的粮票,心里顿时产生几分怀疑。 且不说朝廷给得太多了,这轻飘飘的几张纸便能换来大量的米粮,却是让人无法相信会有这等好事。 只是进了封邱县城,却见城中米铺高高挂起:“本店可兑粮票!因本店存粮有限,故每人仅限一张!” 田七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换了米粮,在看到手中沉甸甸的米粮后,却是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用粮票沿途投亲,自己另觅出路;一是接受朝廷安排前往建州,到那里每人将得到十亩至二十亩不等的田地,你们可以在那里重新生活!” “我以前的老相公嫁到了山西杨家,我要前去投亲!” “这故土恐怕是真回不去了,我还是到建州闯荡吧!” “建州好像还是女真人占据的地方,我还是另觅出路吧!” “有田有地才能做人,即便是在建州,我亦要去闯一闯!” “我相信现在的朝廷定然不是欺骗我们,我要前去建州!” …… 面对这个人生的选择题,虽然有一些人选择投亲,但绝大多数的百姓其实没有其他选择,故而默默准备前往建州闯荡。 “我报名前往建州!”田七考虑再三,最终选择了冒险。 现在的朝廷让他产生了信任,却是相信朝廷不是欺骗他们,而他亦是想要从中谋得一场新生。 大半个月后,田七跟随着一支近万人的大部队来到了新的河道码头处,而后乘坐一艘崭新的大海船离开了黄河。 虽然他们决定前往建州开垦土地,但此次的冒险其实存在着很大变数,谁都不知道建州的战况,朝廷的军队是否真能将女真驱离建州。 六月的建州受到夏风的肆虐,鲜血已经在这片草原弥漫开来。 同样经过大半月的长途跋涉,王越挂帅的东征军已经挺进到建州的腹地,在沿途发生的几场小型战斗均以明军全歼告终。 王越骑坐在高头大马上,身披厚实的战甲,现在算得上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帅。只是面对如此顺利挺进腹地,特别自己军队补给线不断拉长,致使他的心里生起了一种不安。 (本章完) 第三百章 王越行正,脱罗计奇 十余匹快马从东边归来,这是早前大军派出去的夜不收,为首的队长直接来到王越面前汇报情况。 “扎营!” 王越得知前方的军情不明,当即下达指令道。 “又扎营?” 监军太监张永和辽东总兵赵承庆听到王越的命令,不由得面面相觑。 大军从山海关出兵,经沙河、宁远,出锦州,现在直奔建州女真的率宾江而去,计划重创建州女真的主力军。 只是作为三军主帅的王越显得异常的谨慎,动不动便勒令大军安营扎寨,这亦是为何行军近一个月仍旧离率宾江有数百里之远的最关键因素。 当然,大明东征军此次是出塞作战,现在的补给线由山海关一直延伸而来,确实已经过长。一旦前方的主力军陷入包围中,缺少补给将会不堪设想。 远征最大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军队的战力,最重要的始终是后勤保障,而土木堡之变便是一个赤裸裸的教训。 随着帅令下达,这一支清剿建州女真的东征军当即在附近择地安营扎寨,同时继续派出夜不收探视前方的敌情。 情报战,在这一场战争得到了极大的重视,特别是王越几乎地图从不离手。 “大帅,此处的地形确实十分复杂,有利于建州女真打伏击战。只是我们军队不从此次经过,恐要向北绕上小半个月,且补给线会更长!”赵承庆指着面前地形复杂的地图,显得十分认真地强调从这条道路通行的必要性。 由于建州没有经过大规模开垦,而今很多道路压根无法通行,致使前往建州大本营的路线并没有太多选择。 王越看着地图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伏击点,却是淡淡地表态:“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既然如此,那咱们增派斥候探查清楚前面的敌情,要确保前面没有伏兵再行军,咱们在这里先等十日吧!” 十日? 这……就要等十日了? 赵承庆等人听到王越这个决定,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王越。 历来都是兵贵神速!当年由王越和汪直主导的威宁海之战便充分地说明这一点,正是王越和汪直奇袭才取得一场大捷,但王越此次竟然反其道而行之,却是迟迟按兵不动。 现在仅仅面对前方可能出现不利的伏击地形,王越竟然选择止兵不前,而且还是要在这里扎营十日。 以王越这种小心谨慎的做法,现在还没有真正到达建州女真的大本营便已经如此瞻前顾后,接下来的数百里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王越没有打算跟大伙讨价还价,显得意志坚定地安排部下安营扎寨,同时继续向四周派出最精锐的夜不收。 噗!噗!噗! 征东军总兵武靖伯赵承庆并没有闲着,面对散落在周围牧羊的建州女真,针对这种亦牧亦兵的女真人,当即进行无情地收割生命。 一杀! 二杀! 三杀! …… 赵承庆将自己的不满情绪通通发泄了出来,面对这些手持弓箭的牧民,便发动自己的骑兵进行无情地清剿。 “我们跟爱新觉罗氏无关!” “你们不能杀我们,我们没有残害大明边民!” “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还请放过我这一回!” …… 周围的牧民大概是不愿意放弃成群的牛羊,亦或者抱着一点侥幸的心理,却是纷纷想要求得一条生路。 噗!噗!噗! 只是杀戮已经开始,却是不可能草草结束。 对上面的将领而言,这样做的目的是练兵。只是下面的士兵却是乐此不疲,因为按着兵部的最新规定,这些都是军功。 最强雇佣军朵颜三卫同样没有闲着,他们主要盯上了牧场成群的牛羊。 由于大明方面已经允许他们可以将牛羊作为战利品,所以他们显得更加的积极,所到之处都会血洗每一个牧场。 对朵颜三卫而言,跟建州女真压根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却是成为清剿女真人的积极分子。 由辽西走廊开始,大明方面单是清剿牧民就已经突破千人,更是一举剿灭了一个近千战力的建州女真部落。 虽然他们的行军很慢,但收获其实一点都不小。 起码很多将士都已经混到了一份实打实的军功,而且接下来还会越来越多,致使现在的士兵不减反增。 征东军的进度确实很缓慢,但宛如老牛犁地般,正将所到之处夷为绝地,留下一个个被鲜血染红的牧场。 只是他们的步伐并不会停歇,真正有价值的是靠近河流的土地,而率宾江流域是此次大明军队的最大目标。 由于今天又是大收获的好日子,明军方面得到了成群的牛羊,一场充满肉香的晚饭自然是不可避免了。 相隔近百里外,一支建州女真大军屯兵在这里设伏。 啪! 脱罗看到一只大花蚊子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当即便找准时机重重打下去,将这个蚊子打得血肉横飞。 由于三面的地势都是坡地,只要明军经过这里,他们便可以利用骑兵冲锋轻松将明军的主力部队冲散,然后再进行屠戮。 偏偏地,对方竟然再次选择了休整,在上百里外便已经开始安营扎寨,根本不给他们任何一次突袭的机会。 “首领,我们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继续等!” 脱罗此次亲自指挥作战,率领建州女真的主力军在这个最佳伏击点等待明军,结果天不遂人愿,却是恨恨地继续打蚊子坚持。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能跟王越比耐心。只希望王越突然轻敌冒进,从而给他们女真部落提供一次反杀的机会,从而逼得大明王朝撤军。 风云变幻,一场夏雨伴随着暴风降临。 最先出现动荡的并不是建州,而是远在数千里外的京城。 建州的战事受到举国的关注,有鉴于此前对建州战事的三战三捷,故而京城对取胜的信心十足,却是相信不会多久便有捷报传回来。 “搞什么鬼,建州的战事怎么还没有消息?” “听说现在还没有开打,简直丢尽了咱们大明的脸!” “看来王越是真的老了,我建议朝廷应该换上一个更有能力的主帅!” …… 事与愿违,随着时间的推移,虽然王越没有战败,但如此的进度遭到了很多质疑的声音,却是不断响起换帅的声音。 这种声音自然是因为有人推波助澜,而锦衣卫亦是有事可做了。 由于是特殊时间,朝廷对京城的舆论控制更严了。 自古都是人红是非多,而王越终究难逃被弹劾的命运。 王越自安陆州复起后,人生像突然开了挂一般,不仅官拜正二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而且还成为了大明第一主帅。 面对王越这种被定义为文官叛徒的官员,加上王越所执掌的都察院其实是针对文武百官,很多官员无时无刻都在寻求扳倒王越的机会。 在得知王越率军的情况后,辽东巡按李廣最先发难:“臣辽东巡按御史弹劾东征主帅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出征已有一月,然时而畏敌不前,延误战机……臣恳请陛下撤下主帅王越,另择帅才出任要职。” 扳倒王越还不是目的,却是有人还趁机举荐:“刑部尚书何乔新履职巡抚总督均有建树,而今建州战事关乎大明的东北粮食战略,故臣恳请撤下王越改由刑部尚书何乔新出任!” 畏敌不前! 延误战事! 无统军之才! …… 即便王越的履历是战功赫赫,更是整个大明最杰出的统帅,像何乔新之流连给王越提鞋都不配,但仍旧被这帮没有节操的科道言官贬得一文不值。 时值六月,太液池是草长鱼肥。 朱祐樘原本一直允许科道言官上疏言事,只是面对他们这种言行,当即将这两份奏疏直接甩给吏部尚书李裕。 “臣遵旨!”李裕捡起地面上的两份奏疏,当即恭恭敬敬地表态。 时隔一日,京城的天空放晴。 吏部下发两道最新的文书,辽东巡按李廣和兵科给事中徐亮因无法通过吏部的考核,所以被吏部革职。 “这个事情太巧了吧?” “想都不用想,肯定跟他们弹劾王越有关!” “你们可别乱说,吏部衙门说得很清楚,是他们考核没有达标!” …… 面对刚刚上疏弹劾或推荐换帅的两位科道言官,他们心里虽然有所猜测,但偏偏吏部选择承担了所有。 跟往朝不同,有关人事上的任免已经不再需要皇帝亲自出马,很多事情都是由吏部直接进行办理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吏部尚书李裕是替皇帝背锅,以致有人给李裕起了一个名号:影子尚书,但李裕仍旧是我行我素。 李裕其实不能算是彻头彻尾的媚臣,之所以愿意成为朱祐樘的应声虫,除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外,亦是早已经被朱祐樘所折服。 一个真心真意为底层百姓着想的皇帝,一个为了安置百万流民不惜背上暴君骂名的帝皇,注定会得到一些臣子的极力拥戴。 正是因为李裕站出来解决了这两条疯狗,不仅让辽东的战事并没有出现临阵换帅的情况,而且亦迅速平息了这种不和谐的声音。 此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王越仍旧保持着谨慎的作风。 斥侯将前方的军情摸得一清二楚后,大部队才会继续向前挺进。特别在发现脱罗有意打伏击战后,这种摸底工作做得更加的细致,致使行军的速度大大降低。 王越此次并不像是过来清剿建州女真,更像是率领大明军队前来耀武扬威。 有鉴于上次的教训,虽然王越的进程十分缓慢,至今离率宾江还有百里之遥,但科道言官不敢再弹劾,自然亦不再提临阵换帅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八月。 由于气温已经持续下降,致使行军的速度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而王越所率的军队终于无限逼近率宾江。 在滚滚江水奔向日本海的时候,一场真正的大决战似乎随时到来。 只是战事从来都不可能一成不变,虽然王越是想要在建州女真的大本营决一死战,但脱罗早已经有了新的安排。 面对王越的稳步推进,一支万人组成的精锐轻骑化作女真部落的一支奇兵,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征东军的大后方。 “杀!” “杀!” “杀啊!” …… 经过长途跋涉后,遇到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一支运粮军,这支轻骑当即露出了獠牙,凶狠地扑了上去。 事情还得从上个月说起,面对进度缓慢的大明军队,建州女真却是坐不住了。 明军背靠着一条充裕的军粮补给线,而他们草原上的地盘一步步被压缩,自己的牛羊和人口更是持续性减少。 面对大明的稳步进攻,脱罗决定破坏大明的补给线,故而派出一支精骑绕向大明的后方,从而截断大明的运输线,甚至是一举将运输线切断。 此次的统帅是脱罗的儿子脱原保,一个刚刚二十岁出发的年轻人,却是一张麻子脸,留着一条脏辫。 他此次奉命率部绕道辽西走廊的东端,打算通过占据鲤鱼谷将辽西走廊彻底切断,从而断掉东征军的粮草。 噗! 噗! 噗! 这支运粮小队只有一百余人,却是没有想到女真人来到这里,面对突然出现的女真大部队当即选择逃亡。 只是建州女真人从小便漠视生命,初时只会挥刀斩杀,而后则是弯弓搭箭,致使这支运粮小队惨死过半。 “你们隶属哪个部队,一共有多少人?” “我呸,你们肯定会死绝的!” “找死!” 脱原保看到问不出自己想要的情报,伸手摸掉脸上的吐痰,当即便挥刀怒斩。 “这里竟然有肉干,他们的补给太奢侈了!”有人在粮车上面发现大量的米粮和一些肉干,顿时又高兴又气愤地道。 高兴自然是因为他们终于得到了优质的粮食补给,气愤则是这支大明军队的军粮太好了,以致他们有一种心理不平衡。 在以往的交手过程中,大明军队的底层将士都是被盘剥的对象,结果现在的弘治朝竟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 “带上干粮,咱们现在马上夺下前面的要塞!”脱原深知兵贵神速,而自己这支奇兵的行踪很快便会被人知晓,当即便准备进行突袭道。 想要彻底切断军粮的补给线,占据地利十分的重要。纵观整个建州的地形,最有效的地方正是辽西走廊东边的鲤鱼谷。 鲤鱼谷是辽西走廊通往建州的必经之路,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别说是上万精骑严守,哪怕仅仅只驻扎数千骑兵,亦可以让这里宛如一道天堑。 “杀!” 这支女真部落还没有来得及补给,便携带着粮车朝着鲤鱼谷而去。 脱原保借助地图的指引,率部打算夺取鲤鱼谷口上的简易要塞,但来到近处看到眼前突然出现的场景,顿时傻眼了。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一章 欲速不达,谋世君臣 呈现在大家眼前的鲤鱼谷口,已经不再是那一座破破烂烂的木栅栏寨子,而是一座雄伟的青砖方城。 夏风正由东往西吹着,城头的龙旗正迎风招展,旗下伫立几名身穿甲胄的将士,而旁边则是一个个黝黑的管子。 “什么时候这里冒出来一座砖城?” 跟在脱原保后面的几个头领同样看得目瞪口呆,在看到眼前这座青砖方城显得震惊万分,良久才疑惑地询问。 事情便是如此的诡异,这个鲤鱼谷本属他们的一个地盘,甚至算是他们建州女真的一个重要哨所。 虽然被大明军队占领是情理之中,但让人想破脑袋都不明白,为何过去仅仅数月便已经伫立起一座城。 只是这个事情注定没有答案,毕竟以他们的建筑能力而言,这种事情简直就是神迹。 脱原保慢慢反应过来,却是苦涩地轻轻摇头。 虽然他接受绕道偷袭鲤鱼谷的战略部署,但他父亲恐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里竟然修起了一座砖城,里面似乎还有大明军队把守。 所幸,他们此次所率领的人数高达一万,却是未必不能将这一座青砖方城攻陷。 八月的京城繁华依旧,只是天气已经慢慢转凉。 由于秋闱在即,京城对建州战事的关注度明显减弱,转而开始猜测今年的秋闱将由谁来问鼎解元。 备考,成为时下考生最重要的事情。 虽然京城淡化对建州战事的关注,但很多考生都不敢掉以轻心。 随着最近几期《明》刊频频提及建州,另外还有朝廷所推出的建州己酉工程,大家知道今年的秋闱题目恐怕离不开建州。 像去年的顺天秋闱,主考官顺天府尹宋澄巧妙地借用“刘春藏图,止汉犯越”,从而影射刘大夏匿藏安南档案的行径。 正是如此,众考生苦苦打探着建州战事的最新进展,却是想要进行精准押解。只是除了王越仍旧在率宾江安营扎寨,却是没有任何战事的消息传回来。 西苑,养心殿。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端正地坐在案前,整个人显得越发成熟,正在兢兢业业地处理两京十三省的事务。 虽然建州的战事十分重要,但想要管理好这个国家,却是不能将视线仅仅放在建州,而是要统揽全局。 最值得欣慰的是,湖广总督刘忠仍旧兢兢业业地继续在清丈田亩。 这种亲力亲为的清丈模式虽然进度缓慢,但能够让所有隐田无所遁形,亦暴露出很多官绅仍旧抱着侥幸的心理。 或许,这个世界真的没有什么捷径! 刘忠这种亲力亲为的清丈模式才能真正摸清大明真实田亩,才是解决隐田的最佳良方,更是打击不法官绅的利器。 “朕闻卿中暑,心甚为不安,故遣一太医随治!卿为朕的肋骨之臣,更当爱惜身体,方能助朕开创盛世!”朱祐樘面对忠心的臣子都会亲自执笔回信,对刘忠认真地叮嘱。 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自己在这个夏天都不愿意在户外呆上一刻钟,这种闷热的天气简直是要人命。 只是刘忠风雨无阻,始终贯彻亲自丈量的准则,今夏的进度并没有因为酷暑而减缓。 朱祐樘从湖广方面得到的情报亦是证实刘忠并没有弄虚作假,始终踏踏实实地履行着清丈的职责,所以自己是捡了一个良臣。 现在关心起刘忠的身体,除了要笼络人心外,亦是由心而发。 得益于刘忠的榜样作用,现在各地很多官绅都不敢再隐瞒田亩,甚至很多知县效仿刘忠亲自下田测量。 正是这帮地方官绅的自发登记,加上地方官员自发纠查田亩,致使大量的隐田开始进行登记造册。 亦是如此,今年的粮税已经突破四千万石大关,却是比原本的历史增加了一倍之多。 儒家提倡的轻税赋思想并没有错,但农业社会想要成功转型,却是需要国家资本的引导。现在大明想要迈过这一步,却是离不开粮税的支持。 若大明清丈田亩的计划进展顺利,大明王朝的财政必定变得越来越富裕,远比整顿盐政的收获要多得多。 单论功绩,现在的刘忠比王越要差上很多,但将来的功绩恐怕能够后来居上。 “陛下,工部的官员已经到齐,正在御书房恭候!”刘瑾从外面轻步走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汇报。 朱祐樘处理奏疏完毕之后,通常都会给封疆大吏回信,正好结束东海总督徐世英的回信,便将手中的毛笔直接放下。 “臣等敬请圣安!”工部尚书贾俊带领工部的几位核心骨干官员等候在这里,见到进来的朱祐樘当即见礼。 朱祐樘并不重视这些虚礼,便开门见山地道:“建州的工事进展如何?” 尊卑终究是刻在大家骨子里,在场的工部官员纷纷扭头望向贾俊。 贾俊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小老头,胡须已经花白,但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却是透着几分智慧的光芒。 术业有专攻,由于在工程上有着出色的天赋和表现,贾俊成为有明以来第一位举人尚书。 贾俊面对朱祐樘的询问,便认真地指向沙盘道:“陛下,这是我们工部最新的建筑进度,请移步一观!” 工部管辖百万工匠,其中不乏能工巧匠。 建州的沙盘在缩小后,便直接被他们搬到这里,沙盘的东边已经耸立五座城,其中四座已经竣工。 朱祐樘看到进展比预期还要快上很多,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指向一条裂谷认真地询问:“这里可是鲤鱼谷?” “陛下英明,此次正是鲤鱼谷!按陛下的指示,十万计的工匠已经全部进入建州筑城,现在建州的城池占地均为一平方公里!”贾俊的腰一直弯着,却是带着几分自豪地道。 建州的战事是兵部的事情,而今他们工部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在建州筑城,让所修筑的新城宛如蜘蛛网般散落在建州,形成犬牙交错之势。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若是没有城,那可能是随时可以放弃的土地。只是一旦筑了城,往往是城在人在。 若说东征军是在收复地盘,那么工部现在则是通过筑城的方式,正在将收复的建州地盘纳入大明的版图。 朱祐樘看到事态往良好的方向发展,便伸手从沙盘拿起一个方形城池模具:“现在都是使用水泥吗?” 这时代的粘合剂主要是糯米法,光听名字便可以知道成本很高,而且十分浪费粮食。只是跟鱼线相似,合适的材料从来都是千金难求。 有鉴于此,朱祐樘提供了水泥配方。 工部经过多番的尝试后,终于用石灰石进行简单烧制,从而得到了粗略版的水泥。 这种粗略版的水泥性能自然无法跟后世的水泥相比,甚至效果比不上现在的糯米法,但胜在水泥的成本很低。 最为重要的是,只要找到石灰石矿便可以就地取材,从而大大地减少从北京城将糯米运输到建州的成本。 “建州的石灰石矿颇多,夜不收早前便已经摸清地形,所以现在所筑的五座城都采用水泥来筑新城!”工部尚书贾俊的眼睛泛起亮光,显得自豪地回应。 朱祐樘端详手中方形城池模具,发现这小小的模具亦采用了水泥,便好奇地询问:“现在一座城的成本大概是多少?” “回禀陛下,由于我们是塞外修筑,且给工匠和工人发放粮票和布票,所以一座城的造价已经达到五万两!”工部尚书贾俊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大明有着完善的徭役制度,若这种筑城的事情放在国内,修建一座砖城通常二万两白银便已经足够。 只是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即便有了水泥这种物美价廉的粘合剂,但工匠和流民都需要支付工钱。 正是如此,此次建州筑城的成本颇高,却是给大明财政带来一定的负担。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知道不选择压榨自己同胞的话,这便是正常的造价,但却不得不去做。其实修城有着很重要的意义,却是有利于大明王朝持续掌握建州。 像辽西走廊,这已经是山海关外的地盘,但因为有宁远城和锦州城的存在,致使大明王朝一直延续掌握。 只要现在能够在建州筑城扎根,凭借大明王朝强大的军事力量,接下来将小小的建州女真驱离或歼灭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朱祐樘知道只有付出才能有回报,便是认真地叮嘱:“建州是大明东北的粮仓,为了华夏的千秋伟业,咱们勒紧裤子亦要将建州城网修建完毕。”顿了顿,又认真地强调:“朕不会吝啬投入,但诸位臣工务必做好预算,力争将银两都花在刀刃上!若是事成,你们人人有赏,但想要从中谋取私利,那么便休怪朕不讲情面了!”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知道这是朱祐樘的底线,且心里已经没有贪墨的念头,便是认认真真地表态道。 若是在往朝,或许有着谋取私利的念头,只是现在的皇帝英明神武,而都察院更是虎视眈眈,故而他们都愿意为王朝出力。 在不经不觉间,虽然弘治朝死的文臣数量仅次于洪武朝,但反而越来越多的文臣愿意对朱祐樘唯命是从。 由于君臣同心,加上大明的财政尚且富裕,一座座城池宛如雨后春笋般在建州拔地而起。 山海关自然不必多说,而关宁锦走廊早已经成型,在这个基础上,正在悄无声息地向整个建州延伸。 假以时日,只要触动伸向建州的每个角落,那么建州这片肥沃的土地将会正式纳入大明的版图中。 至于东北粮仓的计划并不是一个口号,越来越多的河南灾民陆续到达建州,更是主动投入修城的工作中,致使这个计划同样有条不紊地进行。 很多人其实都理解错了一件事情!此次大明出征并不仅仅是要击败建州女真,而是要夺下整个建州的地盘。 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的,稳步推进才是最好的做法。 王越并没有急于清剿建州女真的主力军,一则是没有必要轻易涉险,一则大明一直在默默地“收复”建州。 轰隆! 随着一声炮响,一枚重若十斤的铅弹从炮口窜出,夹带着尖锐的破空之音。 经过这些年的秘密研制,大明不仅在枪械下功夫,而且火炮同样经过了不断改良,现在重炮的射程已经达到一里地。 咔嚓! 一棵油松树被铅弹击中树干,树干当即断裂,而后轰然倒地。 噗! 一个蒙古骑兵面对迎面而来的铅弹,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而后整个身子被铅弹击中,体内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啊…… 一个蒙古骑兵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只是自己的坐骑被打得血肉横飞,致使整个身体重重落地,直接摔得骨折。 怎么会这样? 脱原保正在率领自己的部下准备强夺这座大明城,只是面对大明城头飞来的炮弹,特别是自己的军阵大乱,顿时心乱如麻起来。 虽然大明王朝无比强大,但自身的腐败亦是显而易见。 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大明王朝似乎脱胎换骨一般,不仅军纪更加的严明,而今让人震惊的事情是层出不穷。 “杀啊!” 就在脱原保所率的女真军队大乱之时,城门突然被打开,一支训练有素的重骑从城中直接杀了出来。 “重骑?这怎么可能?” “完了,这是大明的神盾营!” “神盾营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们知道我们偷袭不成?” …… 面对突然间杀出来的神盾营,跟随脱原保而来的几位头领顿时傻眼了,当即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在骑兵之中,重骑无疑所向披靡。 只是重骑的造价太高,不仅需要投入大量的资源打造,而且平时的维护都是一个十分耗钱的事情。 在他们的原本所搜集的情报中,因现在建州的天气过于闷热,所以神盾营此次并没有跟随东征军而来。 却不知是经过王越的拖延战术到了夏末的缘故,亦或者神盾营一直隐藏在这里等待他们,而今却是给予他们迎头痛击。 “杀!” 铁象山身先士卒,率领五千神盾营杀出,宛如利箭般刺向已经混乱的建州女真军队。 (本章完) 第三百零二章 血洗爱新,大明向东 建州女真此次绕道偷袭已经出现疲态,绝大多数的骑兵现在还饿着肚子,甚至马匹都已经筋疲力尽。 原以为是一处可以轻松夺取的城池,而今面对突然间杀出来的大明几千重骑兵,此刻显得无比的惊慌。 大明内部有着很强烈的反战情绪,但建州女真内部其实更加慌张。 他们建州女真原本就已经归附强大的大明王朝,更是在大明王朝的庇护下才逃过了海西女真的劫杀,所以没有人觉得自己能跟大明王朝分庭抗礼。 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明军队,建州女真内部甚至出现投降的声音,却是只知根本无法力战强大的大明。 “别慌!马上结阵!” “回来,你们快回来!” “大明是一帮怂种,你们怕甚?” …… 这支早已经疲劳的女真军队根本无心应战,加上脱原保并没有树立起足够的威信,致使其中两个部落的头领选择率部逃离。 在看到两个部落的头领率部逃离,一些部落头领亦是纷纷跟随。 他们都不是蠢人,若是团结起来能够取得最终的胜利,那么还可以放手一搏。 只是现在奇袭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偏偏他们至今都还没有完成补给,面对装备精良的大明重骑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现在他们肯殊死一搏,其实亦是于事无补。他们所面对的是自己内附的大明王朝,尽管大明军队已经有所减弱,但亦是蚂蚁撼树般的存在。 “撤退!” 多尔康看到前途一片黑暗,当机立断地率部离开。 不管是为了他们这帮人的性命,还是自己部落将来如何继续在荒凉之地生存下去,都有足够的理由保存自己的实力。 至于爱新觉罗氏,命运其实已经注定了。 若说早前可能还有一丝生机,但此次奇袭失败,却是已经注定爱新觉罗氏走向毁灭,成为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家族之一。 哪怕曾经辉煌无比的黄金家族至今都差点绝嗣,小小的爱新觉罗氏又岂能在大明的战车下存活呢? “拼了,我们一定能取胜!” 脱原保看着那几位部落头领率部离开,却是知道自己作为爱新觉罗氏的下一任领军人却不能出逃,当即率领自己的部众迎战道。 “结阵!冲!” 铁象山在城前的坡地迅速列阵,而后结阵朝着混乱的女真人冲杀而去。 这个时代的战场最讲究的是兵力、战阵和兵法,而在战场的搏杀中,其实战阵才是一切取胜的关键。 戚家军之所以能够以低兵损取得一场又一场的大胜,很大程度是利用了战阵的威力,从而在战场上取得巨大的优势。 实际上,交战双方在战场杀到最后只剩下一兵一卒的情况属于影视作品的产物,真实的情况是损失两三成战力便已经让一支军队散掉。 神盾营的四千重骑结阵,别说是已经逃掉大半的女真轻骑,哪怕面对四万女真混乱的骑兵都能够绞杀。 轰隆! 城头的十二门重炮并没有休止,仍旧发挥着恐怖的杀伤力,一枚枚铅弹狠狠地砸向女真军队的乱阵中。 噗! 噗! 噗! …… 一枚枚铅弹落在乱军中,砸中骑兵便鲜血横飞,打中马匹则痛苦嘶叫,而夹带余势的铅弹还留下一个个土坑。 建州女真原本一直敬畏自己的主子大明,现在面对这种杀伤力恐怖的炮弹,却是已经没有了反叛大明的勇气。 “迎敌!快迎敌!” 脱原保的脸上被炮轰的沙石划出一道口子,只是看到自己的军队已经混乱一片,大明四千重骑和数千轻骑掩杀而来,便是大声喊叫。 虽然有女真骑兵想要迎战,但过半的女真骑兵想要逃离。 噗! 面对一个女真骑兵头领的阻掩,却是遭到逃亡女真骑兵的抽刀斩杀。 由此可见,爱新觉罗氏对女真诸部并没有绝对的掌控力,特别在反叛大明王朝一事上存在着分歧。 噗! 铁象山率部宛如利刃般杀入乱军中,手持一把大长刀杀向混乱的女真骑兵,在刀起刀落间,一道道鲜血不断四溅而起。 噗!噗!噗! 跟随铁象山的重骑作战十分的勇猛,正在疯狂地收割着女真骑兵的生命。 虽然打造重骑十分耗费银子,单兵的装备高达三十七两,日常维持亦是一个不低的数字,但战力堪称恐怖。 “停止炮击!” 辽东御史张遂站在城头上,却是抬手叫停炮击道。 现在的战况呈现一面倒,自己犯不着继续炮击,却是避免误伤到自己人。此次他奉旨严守在这里,却不想建州女真敢于偷袭鲤鱼谷。 哐!哐!哐! 建州女真展开顽强的反抗,只是他们的刀具或箭矢或斩或射在盔甲上冒出一个个火星子,不断有金属碰撞的声音传来。 在战场上,这种反馈无疑是致命的,却是很容易遭到对方的反杀。 噗!噗!噗! 神盾营没有辜负大明王朝的资源投入,仗着自身盔甲的防御力,又有锋利无比的雪枫刀,正在疯狂地收割女真骑兵的生命。 明军怎么可能这么强? 绝大多数的建州女真是第一次跟神盾营交手,面对凝结华夏智慧结晶的重骑,却是完全处于下风之中。 其实他们原本有着一战之力,但奈何天时地利都不在他们那一边,反倒大明重骑利用地形发挥近战的优势。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杀!” 铁象山知道现在军功机制并没有遭到破坏,很多将士都一心想要获得军功,当即高声鼓舞士气地道。 噗!噗!噗! 身穿兽衣或布衣的建州女真压根没有一战之力,在神盾营绝对的装备优势面前,简直像是遭到砍瓜切菜。 “咱们撤退!” 又一个部落头领看到战况处于一面倒,当机立断地选择抽身离开。 倒不能说他们贪生怕死,而是现在的大明王朝宛如泰山压顶般,即便他们再如何抗拒亦是螳臂当车。 以其跟大明军队耗掉最后的一兵一卒,还不如选择明哲保身,却是在这辽阔的边地觅得一线生机。 终究而言,他们现在的装备太差了,大明王朝是他们货真价实的亲爹,始终依仗着大明王朝的兵器补给。 “杀!” 脱原保看到自己这边的人数越来越少,却是知道自己压根没有退路,当即愤恨地持刀主动杀向明军。 现在他们爱新觉罗氏选择背叛大明,且不说要保住建州这片由大明恩赐的地盘,而且只有奋力反抗大明才能有一丝生机。 他看到自己的部下纷纷逃离,却是知道只有迅速斩杀铁象山才能彻底扭转战局,当即举刀冲向铁象山。 噗! 脱原保确实是一名勇士,手起刀落间斩杀了一名重骑兵。 在亲卫的掩护下,他终于来到铁象山数丈之地,突然提高马速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然后扬起手中的腰刀斩向铁象山的脖颈处。 这一击显得又快又狠,以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已经看到扭转战局的曙光。 一路掩护而来的亲兵已经损失大半,而今看到脱原保奋力斩向大明将军,眼睛亦是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铁象山仿佛神经反应般扬起手中的大长刀,却是后发先至,当即毫不手软地挥刀斩下了脱原保的人头。 噗! 铁象山只感觉自己奋力一挥后,便感受到一片温热溅到自己的脸上,刚刚冲杀过来的女真年轻头领被自己斩下头颅。 作为京营第一勇士并不是浪得虚名,面对主动杀来的一个小小的女真头领自然是轻松收下一血,而脸上并没有多少成就感。 脱原保的人头滚落在地,然后被嘶吼的战马踢进了草丛,只是他的眼睛始终睁得大大的,显得死不瞑目。 “脱原保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撤,咱们快撤退保命!” …… 女真骑兵看到他们的精神领袖脱原保被大明将领轻松斩下,内心顿时纷纷怯战,然后选择了撤离。 “杀!屠尽女真,复吾建州!” 铁象山看到宛如潮水般退去的女真骑兵,却是没有鸣金收兵,而是高举手中带血的大长刀高声喊道。 屠尽女真,复吾建州! 这个声势浩荡,直上云霄,亦是吹响了屠杀女真骑兵的号角。 杀啊! 就在这里的战场还没有结束的时候,三面都有军队纷纷杀了过来,却是截断了建州女真骑兵的所有退路。 经过大明朝廷的周密布局,建州西部已经属于大明的地盘。 五座城池犬牙交错,却是已经形成了攻防一体。早在建州女真踏足这里的时候,夜不收便已经探得这支骑兵的行踪,故而各城的守军第一时间合围而来。 大明跟蒙古和亲,现在九边处于安定的和平时期,所以此次朝廷将大同、宣府和蓟州的部分兵员调了过来。 这些来自九边的边军并不属于东征军,主要负责新筑城池的防务工作,同时负责歼灭流窜到这里的女真骑兵。 即便此次没有神盾营幸好驻扎在这里,凭借着九边的精锐,其实亦能将这一支号称万骑的女真奇兵剿灭。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这支没有补给的女真骑兵接连遭到重创。 至此,脱罗的奇袭计划彻底失败,且脱罗的儿子脱原保被铁象山斩杀,爱新觉罗氏离真正的毁灭又近了一步。 西苑,太液池边上。 朱祐樘看着金灿灿的湖面,很喜欢这种黄昏下的湖光山色,静静地坐在钓鱼亭边上垂钩,享受这一种悠闲的钓鱼人心境。 随着鱼标下浮,他眼疾手快地提竿而起,一尾漂亮的红鲤鱼跃出水面,构成了一副独特的皇帝垂钓图。 “陛下,这一条红鲤鱼真漂亮,奴婢这便将这条鱼养起来!”上前取鱼的刘瑾看到活蹦乱跳的红鲤鱼,忍不住发出感慨。 朱祐樘将手中的鱼竿放下,却是已经注意到郑国忠已经等待多时。 “陛下,这是辽东最新的捷报!”郑国忠将刚刚送达的塘报呈上,显得欣喜地道。 朱祐樘显得十分懒散地躺在软榻上,打开塘报看到建州战事的最新战果,不由得暗自点了点头。 王越这种蚕食的方式是兵法中的步步为营,所以必定逼得脱罗只能选择奇袭。 建州女真最大的问题是过于弱小,北面有海西女真虎视眈眈,东面有野人女真摩拳擦掌。 原本他老老实实抱着大明的大腿,从大明这里偷师铸造最新式的武器,这样才有一条出路。只是建州女真虽然内附大明,但其实是白眼狼。 他们不仅跟朝鲜一直眉来眼去,而且还屡屡洗劫大明的边民,甚至是劫掠大明的人口替他们种地。 若是遇上那种同享太平之福的儒家君王,或许能够一直让这种白眼狼占据建州,但可惜现在他们遇上了自己。 在建州西部几个重要的关隘中,他其实提前布置了相应的兵力,甚至亦已经筑建新城,而鲤鱼谷是建州女真最有可能夺取的关隘。 此次的战果虽然有几分运气的成分,但亦是大明王朝实力的体现,亦是大明王朝投入这么多资源的必然结果。 只要继续这般稳步推进,谋取整个建州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至于爱新觉罗氏注定是要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现在看到偷袭鲤鱼谷的上万骑兵几乎被自己部署的边军全歼,却是知道脱罗已经元气大伤,离最后的决战已经不远了。 暴君! 朱祐樘看到这个战果,却是不由得想到外界文人对自己的评价,嘴角噙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他对这种历史评价压根并不看重,像自己在原历史的轨迹上是被文官集团吹捧的明君,但给华夏带来了什么呢? 除了加剧地主阶层对土地的兼并,让文官集团成为皇权之下最大的一股势力,并没有给这个国家带来实质性的发展机遇。 反倒是现在,他将白眼狼建州女真扼杀在摇篮中,亦是收复建州安顿百万灾民,更是将建州打造成东北粮仓。 虽然现在有人将自己视作开疆裂土的太宗皇帝,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是朱棣,亦不会走上朱棣的道路。 跟开疆裂土相比,自己其实更注重资源,更想要将海外的资源源源不断地运回大明。 美人如玉,茶香似梦。 韩幼英跟往常一般跪在对面,正在认真地泡茶,那双纤纤玉手将一杯芳香四溢的杯水送到了朱祐樘面前。 现在的她,就像她亲自递过来的茶一般,随时任君采撷。 朱祐樘将手中的塘报交给刘瑾归档,只是此刻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甚至眼睛闪过一抹落寞。 “陛下,您看着并不像十分高兴!”韩幼英注意朱祐樘的神情变化,显得关切地道。 朱祐樘端起茶杯,却是反问一句:“朕应该高兴?” “现在战事进展顺利,陛下难道不应该高兴吗?”韩幼英深知眼前的男人极有政治智慧,却是十分不解地反问。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抬头望着正在缓缓坠落的夕阳:“这场战事耗费太多国帑,接下来朕的日子不会这般好过了!” 由于此次不仅仅是击败建州女真,而且要将女真全部清剿,更是要将建州正式纳入大明永久的版图中。 除了工部筑城的投入外,亦是将大明精锐的边军调往建州,甚至还花费重金雇用朵颜三卫等外籍部落。 建州女真并不像黎朝皇宫那般富有,唯一的回报点是那块肥沃的土地。 只是农业的回报其实是十分低效的,现在投入预计达到两百万两,但真正见到效果恐怕还得再过三五年。 “陛下既然选择这样做,必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奴婢以为陛下早已经想到了良策!”韩幼英的美目望向朱祐樘,却是很肯定地道。 朱祐樘发现眼前这个女人既漂亮十分聪慧,旋即将剩下的茶水喝掉:“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建州的回报太慢,那么只能将目光放得更远,所以东征军仍旧还会向东!” “陛下,您在收复建州后,难道还要征讨野人女真?”韩幼英的俏脸出现震惊之色,显得不可思议地道。 (本章完) 第三百零三章 帝谋长远,黑暗归满 现在东面的女真主要分为三股势力,分别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 建州女真现在的汉化程度相对较低,无论农业基础还是武器技术仍旧还很薄弱,所以实力反倒是最差的一支女真。 若不是得益于大明方面的庇护,以爱新觉罗氏为首的建州在弱肉强食的关外,早已经被另外两支女真吞并。 朱祐樘此次图谋建州女真便已经有了很大的反战声音,若是想要再指染野人女真,必定会遭到更大的阻力。 最为重要的是,野人女真并没有内附大明王朝,所以名义上是一场真正的侵略战争。且野人女真的实力比建州女真更强,届时的伤亡必定要更大。 黄昏仅剩最后的余晖,淡淡的金黄落在树梢和屋顶,整个湖面仿佛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此时显得十分静谧。 朱祐樘将韩幼英的反应看在眼里,对这个反应是在意料之中,便放下手中的空茶杯:“大明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总投入恐怕要超过二百万两,所以咱们自然还是要有所回报。若是能够顺利拿下建州,接下来确实还得继续往东扩张!” “奴婢愚钝,不知陛下向东所图何物呢?”韩幼英自知从小聪慧无比,只是此刻充满困惑地询问。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这个世界离大明越远的地方便会越荒芜,甚至是四季冰封的不毛之地。 若建州女真都没能得到足够的回报,且不说野人女真战斗力恐怕,哪怕将野人女真的地盘夺下,亦是无法弥补发动战争所耗费的军费。 正是如此,她不知道这位事事能运筹帷幄的帝王,因何突然执迷于向东扩张,想要主动招惹实力更强劲的野人女真。 朱祐樘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眼睛充满着坚毅地道:“如果非要说物的话,那么应该是图谋整个东海吧!” 接下来终究是海洋时代,历史早已经证明得海洋者得天下。 此次若是能够顺利拿下建州,那边便可以参照筑城的方式,继续东进夺取属于野人女真的沿海线。 若进展顺利的话,便可以从野人女真的地盘渡海拿下虾夷地,即后世鼎鼎大名的北海道,从而对整个日本形成东西合围之势。 远的不说,单是北海道岛便有着丰富的木材、鲸鱼油和北海珍珠等资源,即可以通过掠夺或交易这些资源来反哺大明。 更为甚者,土著阿伊努族人仍旧是独立的种族,亦是可能扶持为自己的东海藩国。 一旦大明将整个东海收入囊中,不仅处于混乱中的日本要臣服于大明,而且海洋上的资源亦可以进一步开发。 朱祐樘之所以盯上海洋资源,却是知道华夏想要真正的崛起,单纯依靠农业恐怕很难达成这个目标。 且不说历史早已经证明,一旦小冰河时代来临,却不是依靠华夏勤劳的百姓便能解决这种周期性的天灾。 至于人祸更是防不胜防,像五月的黄河决堤便是因为河道的贪墨,致使整个河南出现百万级的灾民。 正是如此,夺取建州打造东北粮仓固然重要,但华夏东进的脚步却不能停止,更是要着手于开发海洋资源。 “东海很重要?” “不错,十分重要!” “那有多重要呢?” “就像朕不可一日无茶!” “陛下,现在建州女真都还没有解决,却已经盯上了野人女真。您对东征军这般有信心,是不是还有什么底牌没有亮出来!”韩幼英给朱祐樘送茶,便是认真地询问。 尽管这个男人没有透露太多的信息,但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建州女真恐怕很难阻止这个男人征服东海。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聪慧的漂亮女人,眼睛不由得下移地道:“你踏线了!” “奴婢知错!”韩幼英知道这个事情确实已经涉及最核心的机密,俏脸当即微微一红。 朱祐樘轻轻地勾了勾手指,在看到这个女人缓缓起身的时候,却是意外地发现这双大长腿似乎又变长了。 刘瑾意识到有事情要发生,当即将不相干的人打发离开,然后搬来屏风围上这里。 韩幼英显得十分的乖巧,却是主动宽衣,然后露出了人间最美的风景线。 朱祐樘仗着自己身体年轻,然后给这个打听机密的女人一场香汁淋漓的惩罚。 虽然他知道此次付出可能没有收获,但仍旧选择肆意播种。却是始终不愿意相信上苍仍旧还要让他绝嗣。 夕阳最后一缕余辉消散,而这钓鱼亭春意盎然。 原本他还想跟着老天斗上一斗,只是沉醉在快乐之中的时候,发现子嗣的事情似乎不会操之过急。 八月的天空,却是阴晴不定。 只是这个世道是不公平的,有人美人在怀,有人肝肠寸断。 大明建州,总帐。 脱罗已经将近五旬,一条长辫盘于脑后,虽然是中等身材,但显得十分精瘦,眼睛显得炯炯有神。 “怎么可能?” 脱罗的情报系统要落后很多,在得知最新传回来的战况后,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脑海变得一片空白。 面对步步为营的东征大军,他们建州女真压根没有正面对抗的资本,所以只能寄托于所派遣的奇兵。 通过奇兵切断大明东征军的补给线,从而逼得大明东征军撤退,甚至逼得大明皇帝打消征讨他们的想法。 跟蒙古有所不同,他们建州女真处于半猎半渔和半耕状态,所以拥有的马匹相对较少,每人半匹马都不足。 只是为了此次能够凑够一万骑兵,他几乎举整个建州女真之力,却是将逼退大明东征军的希望寄托在这支奇兵身上。 但,他们最大的期待,而今竟然失败了。 “脱原保死了?只有几十人顺利归来?” 脱罗对自己儿子的死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却是唯独接受不了惨败的事实,大脑顿时变得嗡嗡作响。 此时此刻,他始终无法接受这个赤裸裸的真相。 一万奇兵偷袭大明的补给线,却是寄托他们建州女真最后的希望。现在他的儿子脱原保战死,而所率的骑兵惨败,几乎宣告他们爱新觉罗氏的败局。 到了这一刻,他的心里其实感到后悔。 虽然他知道一万头鹿的鹿筋是大明皇帝发兵的借口,但自己如果能够努力筹集鹿筋,却是未尝不能筹到足够的数量。 偏偏地,自己过于轻视大明军队,却是压根没有打算筹集鹿筋,而是决定要跟大明的军队鱼死网破。 只是大明得到了发兵的借口,所以冠冕堂皇地派遣军队而来,而他们爱新觉罗氏恐怕要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若是早知如此,自己真的应该无条件将筹集鹿筋献给大明,而大明皇帝没准便不会清算忠诚的自己。 他选择直接背叛大明,连一根鹿筋都没有献给大明皇帝,现在足足一万骑兵竟然有去无回,自己处在最糟糕的时期。 “一万骑就这样没了?” “太不可思议了,是不是误传?” “此事由几个部落的人亲口证实,又怎么可能有假?” …… 由于事情过于重大,几乎所有的部落首领齐集一堂,大部分的部落首领产生质疑,但很快便被相关的人员证实了。 虽然匪夷所思,但这个事情已经得到多方证实,却是让在场的部落首领不得不信,同时知晓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尽管他们现在还能组建三万的骑兵团,但想要跟大明的东征军相抗衡,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完了!” 在场的部落首领面面相觑,却是知道即将迎来一场大浩劫,但有的人已经开始认真思考如何“脱困”了。 建州女真自然不可能仅仅只有爱新觉罗氏,而是由诸多部落聚合起来,因爱新觉罗氏的本部最强致使其他诸部臣服。 只是现在众部落首领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谁都清楚爱新觉罗氏正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此次跟成化时期的劫难还有所不同,那一次董山或脱罗选择主动向大明投降,却是从中觅得一线生机。 但弘治朝已经表明要将建州女真逐离此处,却是言明要收复整个建州。 其实这原本就是大明王朝的地盘,而他们是大明王朝的臣子,理应乖乖离开才是。只是他们已经扎根在这里,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但结果显而易见,大明王朝派遣大军前来征讨,而所到之处的族人或各个部落纷纷或死或逃,大半建州实则已经落到大明王朝的手里。 正是如此,这其实是爱新觉罗氏的浩劫,而他们未必不能从中觅得一线生机。 “咱们向大明求和吧!” “要是能求和便不可能沦落到这个地步!” “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要不咱们返回祖地吧?” “咱们向东还是向北?你以为咱们真能顺利迁移吗?” …… 面对现在的糟糕处境,各个部落首领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似乎都已经不敢再顽抗,却是提出求和或迁移的提议。 只是前者根本打动不了弘治朝,而后者必定遭到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的狙击,似乎已经陷入了死局之中。 正是如此,大帐内的部落首领没有能够觅得出路,却是不由纷纷陷入沉默中。 他们现在所面对的何止是大明军队,北边的海西女真和东边的野人女真同样是虎视眈眈,甚至南边的朝鲜未必不会出兵。 脱罗早已经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退路,便是目光坚定地道:“咱们女真虽然内附大明,但大明的将士是什么德行,想必你们都十分清楚。现在咱们的奇兵偷袭大明的后防,虽然此次已经失利,但大明的后勤军想必同样遭到重创。诸位不必慌张,大明的东征军此时恐怕已经大乱,咱们只需要利用地形伏击大明的主力军,必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虽然奇兵偷袭失利的消息传回来,但他却是相信大明那边“杀敌一千,只损八百”,以王越的谨慎的作风必定先重整后勤军。 轰隆! 正是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震耳发聩的异响,仿佛整个大地都发生了晃动。 “发生什么事了?” “不好了,明军杀过来了!” “这……这怎么可能?” “杨木答兀率部已经投降大明了!” …… 脱罗现在是建州女真名义上的头领,但控制力还是差了一些。 若爱新觉罗氏一直能够得到大明的资源扶持,加上得到大明王朝的册封,所有各部落自然还是会一直拥立。 只是现在爱新觉罗氏已经失去了大明皇帝的信任,甚至正在遭受大明皇帝的征讨,更是被大明王朝贴上叛徒的标签。 偏偏地,大明的东征军压根不给脱罗任何翻盘的机会,在王越的统领下,正在有条不紊地蚕食建州。 正是如此,在脱罗派遣的奇兵几乎遭到全歼的消息传开来,位于最前线的杨木答兀决定率部投降于大明。 “你们都跟我出去,咱们女真人是不可战胜的,一定要让明军有来无回!”脱罗相信以自己的实力仍旧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当即便起身大步走出大帐。 在场的部落首领深知大劫临头,甚至已经到了真正要抉择的时刻,当即便纷纷起身跟随脱罗一起走出大帐。 轰隆! 正当他们所有人走出总帐的时候,却是纷纷目瞪口呆地望向养育他们的率宾江,看到毕生难忘的一幕。 却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江面竟然出现一艘船长二十丈的三桅海船,那船体伸出来的黝黑炮口正瞄准他们的营地,一枚枚铅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音朝他们这边飞来。 砰! 却见一颗重达十几斤的炮弹从江面的海船飞过来,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后,最终重重地落在他们不足十米之处。 他们在场的所有人倒是安然无恙,但前面是一个正在集合的骑兵团,结果鲜血和断肢横飞而起,那个骑兵团顿时四处逃窜。 “危险,快闪开!” 正是这时,那艘海船又展开新一轮的炮击,有亲卫注定到几枚铅弹朝脱罗等人所在的方向砸去,顿时面如土色地叫喊。 完了! 脱罗抬头望向从天空飞过来的铅弹,只觉得这个黑球变得越来越大,而后自己的眼睛便突然一黑。 (本章完) 第三百零四章 举国磨剑,扬我明威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无中生有,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在大明倾国之力的谋划下,工部于去年设计出最先进的炮船图,今年则由天津造船厂不负众望打造出可以称霸海洋的战船——东征号。 至此,大明不仅拥有东方最先进的造船技术,而且还成功地修建了拥有重炮的三桅海船。 这一艘拥有三桅的炮船属于划时代的作品,跟华夏传统的承重的海船不同,这一艘海船简直是为战争而生,单是船体便拥有几十门重炮,船头更是无坚不摧般的存在。 自东征号设计之始,大明的目标便十分明确:打造东征号帮助大明成为海洋上的真正霸主,用巨船重炮征服一切势力。 在此次征讨建州女真的战略中,大明朝廷秘密生产的东征号下海服役,亦是成为大明最重要的杀手锏。 王越所率的东征军之所以进度缓慢,一则是要巩固后方给工部足够的筑城时间,一则其实是要配合东征号的航程。 东征号于七月交付,从天津港出发,到达参治岛交由徐世英指挥,而后由朝鲜半岛东面航行,最终由入海口进入时逢汛期的率宾江。 就在王越大军进犯建州女真大本营之时,东征号亦是闪亮登场。 由于这时代并不存在海战的概念,故而建州女真根本没有想到大明的兵力突然出现在江面上,更没有想到会拥有如此恐怖的杀伤性武器。 轰隆! 一个个黝黑的炮口喷出火花,一枚枚重达十余斤的铅弹腾空而起,而后重重地砸在建州女真的大本营上。 砰! 这种铅弹的杀伤范围相对较小,但在这个时代的威力惊人,哪怕落在空地砸出的深坑亦能让人深深地畏惧。 不管这帮女真战士如何英勇,而玄学才是一切的尽头,面对未知产生恐惧才是人类的天性。 “这……这怎么可能?” “这种炮弹太恐怖了吧?” “哪里是炮弹,是天神要惩罚我们吗?” …… 建州女真人看到突然出现的狂轰滥炸,显得不可思议地望向炮弹的方向,敬畏地望向江面上那一艘不属于这时代的战船。 东征号凝结华夏的智慧结晶,无论是体型还是造型都极有视觉冲击力,此时宛如一头怪物般正朝建州女真的大本营露出獠牙。 或神,或魔,没有休止般地漫天炮弹,似乎正在欺凌这帮只懂得舞刀弄枪的女真人。 八月底已是夏末秋初,江风由北往南地吹,船头的龙旗猎猎作响。 此刻站在甲板上的是一個身穿斗鱼服的青年男子,虽然长相十分普通,但脸上浮起跟年纪不相符的成熟稳重,正手持一个新式的单孔望远镜观察战况。 陈山和霍光明持刀伫立在两侧,眼睛炯炯有神地望向已经混乱的建州女真大本营,腰杆显得十分的挺拔。 “再放!” 东海总督徐世英此次是亲自率部前来,通过望远镜看到自己炮击后的效果,显得面无表情地下达指令。 虽然他内心深处会贪生怕死,但经过一年多磨炼胆子其实已经大上不少,此次更是主动请缨前来。 若要自己亲自上阵杀敌,自己肯定是不能胜任,但现在大明拥有这么大的本钱,自然没有什么理由退缩。 现如今,他看着鬼哭狼嚎般的女真人,仿佛得到祖上血脉附身。 只需要他的一声令下,前面的所有敌人通通都不复存在。即便是十分野蛮的女真人,而今在自己的重炮面前,其实只是一帮土鸡瓦狗。 轰隆! 随着引线滋滋地燃烧到炮管里面,几十门重炮在火药的作用下,再度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枚枚黑色的炮弹窜上高空,先是划出了一道道漂亮的抛物线,而后朝着处于混乱的女真大本营而去。 如此多的炮弹飞过去,对身处其中的女真人简直是末日。 砰! 一枚黑色的炮弹刚好落在白色的大帐中,结果里面传来了一阵惨叫,却不知砸死了多少个女真人。 砰! 一个羊群正在悠闲地吃着青草,结果遭到一枚黑色炮弹的突袭袭击,顿时羊群鲜血飞溅,羊群更是发出刺耳的咩咩声。m. 砰! 一枚黑色的炮弹砸中营地中的篝火,四溅的火星落在旁边的大帐和草堆中,当即便引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 一波又一波的炮弹从江面飞来,而女真人的大本营正好驻扎在江边,所以完全处于炮弹的射程之内。 炮弹正在直接或间接地收割女真人的生命,除了直接被炮弹砸死的倒霉蛋外,还有很多女真人在混乱中被自己的马踩死。 值得一提的是,建州女真人并不像蒙古那种纯粹的游牧民族,他们或耕或渔或牧,致使他们的马匹数量并不充足。 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炮轰,很多女真人失去了马匹,致使他们为了生存显得毫不留情地朝自己同胞捅了刀子。 正是在徐世英轮番的炮轰之下,建州的女真大本营迎来了最乱的时刻,营地出现了火灾、踩踏和抢劫等因素。 “天神,一定是天神惩罚我们!” 面对这种恐怖的炮弹打击,这帮没有真正完成开化的女真人别说进行抵抗,却是纷纷地跪在地上朝着江中的两艘东征号进行跪拜。 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彻底被重炮所征服,却是心甘情愿地臣服在大明的脚下。 至于爱新觉罗氏,在这个强者为尊的时代,爱新觉罗氏失去大明的恩宠后,其实早已经沦为一个实力较强的部落而已。 现在别说各部落的首领,哪怕爱新觉所率领的部落的人员,却已经有很多人真心实意地臣服在大明的脚下。 强大,这才是一切的根本。 至于爱新觉罗氏,却是见鬼去吧! 砰! 最为关键的一枚黑色炮弹落在总帐的门口处,致使那里当即出现滚滚的烟尘,遭到炮轰的倒霉蛋正是脱罗。 “完了!” 在场的众首领纷纷躲避,由于离脱罗的距离较远,在感到侥幸捡回一条小命的同时,亦是不由得怜悯地望向脱罗。 事到如今,他们建州女真的败局已定,脱罗身亡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噗! 脱罗原本想要避开,但整个人不受控般重重地摔倒在地,却是吐出了一口鲜血。 他们爱新觉罗氏选择内附大明,在得到大明恩赏这块土地后,意外地发现这里竟然十分适合农业种植。 只是他们女真人并没有耕种的天赋,看到大明王朝并没有十分重视他们,所以选择到边地将大明的百姓劫掠归来。 原本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依靠着农业的粮食保障加上地理优势,致使越来越多的部落归附爱新觉罗氏。 偏偏地,他的父亲董山遇上了英主宪宗,却是险些遭到灭族,所幸大明朝堂有着满脸仁义道德的重臣才躲过一劫。 事情到了这里,他们爱新觉罗氏只需要依仗着大明王朝的资源发展即可,结果事情朝着更加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若说宪宗还有几分仁爱之心,而今的弘治帝简直是活脱脱的暴君,却是一言不合就要灭掉他们爱新觉罗氏,甚至是整个建州女真部落。 “首领,首领还活着!”两个亲兵在滚滚的尘土中找到脱罗,当即欣喜地大声道。 在场的部落首领心里不由生起了一种失望,只是看清楚脱罗的情况后,眼睛却是闪过了一抹怜悯。 脱罗是幸或不幸,炮弹的命中率其实很低,但偏偏就落在他的脚尖处,只是万幸并没有被直接砸住。 啊…… 脱罗在亲卫的搀扶下起来,只是看到自己的腿部已经只剩下鲜血淋漓的一截后,当即忍不住吼了出来。 在这种弱肉强食的社会中,一旦失去双腿等于成为了一个废人。 “杀!” 东征大军原本离这里便只有几十里地,而今得到负责防线的杨木答兀倒戈,亦是顺理成章地杀到这里。 兵力、装备和士气都是全面占优,故而这其实是一场一面倒的战争。 砰!砰!砰! 王越的东征军以五千火统手和弓箭手为前锋,借助火力的天然优势,正以摧枯拉朽的姿态从西面横扫而来。 噗!噗!噗! 建州女真压根没有想到杨木答兀倒戈,现在营地遭到大明的炮轰而变得混乱,所以压根没有组织出像样的抵抗。 “逃,快逃!” 面对无可匹敌的东征军,女真人脑袋只剩下最后的一个念头。 杀! 林远扬充当东征军的前锋,仗自己天生神力挥舞大刀杀过来,逢人便毫不留情地砍杀。 噗! 一个女真骑兵不知天高地厚迎向了林远扬,只是刚刚一个照面,却是被林远扬不讲道理的大长刀斩下了脑袋。 谁能想到,昔日的纤夫通过朝廷的武举,而今已经是一名优秀的大前锋。 “停止炮击!” 东海总督徐世英一直通过单孔望远镜观察战况,在看到大明东征军已经从西面杀入建州女真的大本营,当即便叫停炮轰。 虽然他们的炮轰威力恐怖,但其成本并不低,且最适合还是打辅助。 从目前的状态来看,他们此次的战术十分的顺利。由他们东征号打乱建州女真的大本营,而东征军趁着营地的混乱,便能轻松地夺取这里。 “别杀我,我投降!” “此事跟我无关,我是大明子民!” “对,我们已经内附大明,并无反意!” …… 在场的部落首领和女真人看到大势已去,当即便纷纷选择跪地投降。 “你们等着,我会回来的!”脱罗被自己的亲卫抱上马逃亡,面对已经落入大明之手的地盘,却是恨恨地表态道。 虽然他的双腿已经废掉,这片土地原本是大明恩赐,只是在他的心里早已经属于他们爱新觉罗氏,故而心里想要夺回来。 杀! 大明的大部队陆续到达,面对还在顽抗的女真人自然斩杀。 “脱罗便让他逃吧,你们不必追了!”身穿甲胄的王越出现在这里,得知脱罗率领两千骑向东而逃,却是制止林远扬道。 兵法有正奇之分,而今他们大明的兵力和武器都处于绝对的优势,故而自然采用了稳扎稳打的方式。 现在建州女真的奇兵被自己全歼,女真内部已经分裂,而处于最重要防线的杨木答兀倒戈,自然是到了吹响进攻号角的时候。 虽然此次没能一举将脱罗斩杀有点遗憾,但大明王朝此次的最大目的并不是铲除小小的爱新觉罗氏,而是要收复这个建州之地。 现在作为最核心的率宾江被收复,却是不必急于对脱罗赶尽杀绝,更重要的事情是彻底控制住这片土地。 最为重要的是,这里有着大量已经开垦出来的土地。且不说可以直接安置灾民,只要安排人员耕种,那么便能够得到一笔税收。 他跟朱祐樘的想法是不谋而合,打仗不能光逞英雄,还得要考虑一笔经济账。 “王总宪,既然本督的使命已经完成,那么便有劳你们的大军控制这里,本督便率部先行返程了!”徐世英在战事结束找上王越,当即便微笑地道。 王越对这位世子是刮目相看,却是看穿一切地道:“陛下对你是另有安排?” “此事恕不能奉告!今观王总宪的风采,望将来能再一起合作歼敌!”徐世英轻轻地摇头,而后便充满憧憬地道。 王越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却是轻轻地摇头:“此后怕是没有机会了!老夫的身体不济,已经多次向陛下言明,今后的战事恐要陛下另择贤能了!” 他原本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孤臣,早已经被文官集团视为眼中钉,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出事,正是得益于陛下的恩宠。 只是自己现在是大权在握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若是再继续指染军政大权,难保不会引起陛下的猜忌。 正是如此,他决定选择做一个狂斩贪官污吏人头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却是彻底淡出军政这个领域。 徐世英看着王越的身体还显得十分硬朗,只是王越都如此表态了,自然只能客套地道:“若是如此还真让本督遗憾,望王总宪保重身体!” 徐世英此次算是功成身退,由于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当即便沿着率宾江返回大海。 随着建州女真的老巢被东征军一锅端的消息传开,对周围的势力影响是十分巨大,尤其是拒绝出兵的朝鲜。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百零五章 风卷枫岳,王臣惶惶 时值九月,朝鲜半岛正弥漫着秋意。 金刚山是半岛第一高峰,顺应四季变换,却是各有美称。 春天的奇景像纯净透明的金刚石,名为金刚山;夏季因它与蓬莱相媲美,名为蓬莱山;秋日漫山红叶如丹,名为枫岳山;冬天奇岩怪石,瘦骨零丁,名为皆骨山。 此时金刚山是漫山红叶,山腰有白雾缭绕,仿若是一处人间仙景,所以金刚山由蓬莱山变为枫岳山。 一匹快马从北边远来,无暇欣赏此处的美景,从金刚山之侧直接奔向王都。 大明收复建州的消息传到汉城,普通的百姓倒没有太强烈的感觉,但朝鲜的当权者顿时变得人心惶惶。 王越所统领的东征军虽然进度缓慢,但军队以泰山压顶之势将建州女真的大本营直接捣毁,却是证明大明军队的无比强大。 虽然脱罗成功逃走,但已经失去双腿,别说号召残部反攻大明,恐怕连自身的安危都未必有保障。 正是如此,朝鲜北面的建州已经落入大明王朝之手,强大的东征军现在宛如一把悬挂在朝鲜国上空的利剑。 “败了?这样就败了?” “建州女真不是很强吗?” “虽然建州女真很强,但大明更强!” …… 得知建州女真被大明轻松击败,主和的官员一时间无法接受,但一些官员已经开始重新审视强大的大明军队。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建州女真是一股很强的势力。 且不说建州女真擅长骑射,由于他们是由游牧民族演变而来,所以拥有很强的机动能力。 当年朝鲜响应宪宗的号召,亦是出动大军助大明扫荡建州女真这位邻居,但因建州女真极强战力和机动能力,致使他们的大军最终无功而返。 现在大明军队想要清剿建州女真,凭借他们的经验判断,自然跟当年的情形一样。虽然大明军队会有所斩获,但最终还是退兵返回山海关。 却是谁能想到,此次的情况跟大家所想的截然不同。大明的东征军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更是顺利地捣毁了建州女真的大本营,从而收复了整个建州。 正是如此,现在的形势朝着极不利朝鲜的方向发展,建州女真这个原本算是他们跟明朝的缓冲地带消失了。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继续臣服大明!” “若是大明王朝追究咱们此次不出兵,当如何是好?” …… 由于建州已经落入大明之手,而今朝鲜跟大明接壤,却是难保大明的东征军会不会突然进入朝鲜半岛,故而大家都已经开始担心大明军队南下。 自从朝鲜实施新政后,朝鲜的兵力已经削减至十万。 哪怕仅仅只剩下十万,这军队的质量堪忧。十万的军队战力几何,从军队打几个土匪都十分费劲来看,综合实力恐怕连建州女真都不如。 事实亦是如此,从朝鲜军队在历史上的表现来看,别说是要跟大明王朝相抗衡,恐怕无法抵挡得住东征军。 在整個汉城人心惶惶之下,亦是有不少官员开始“另谋出路”。 很多朝鲜的官员已经作出最坏的打算,一旦大明军队进犯朝鲜,那么他们是选择投降还是投降呢? 所幸,朝鲜跟大明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一些重臣本就是汉族血脉,故而亦是纷纷准备抱上大明的粗大腿。 一些异常聪慧的朝鲜官员另辟蹊径,当即派遣心腹前往参治岛跟东海总督徐世英取得联系,从而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消息传来的几天时间里,整个朝鲜的上层显得人心惶惶,出于对战事的担忧,所以纷纷找寻自己的出路。 朝鲜人独爱松,故而一些供人观赏的松林走进各个大宅之中,亦是走进了王宫。 今年的秋意显得比往年更浓,即便是王宫后院最苍翠的几棵松树,在松树下面亦是落下了几根枯针。 汉城,景福宫。 这一座明制规格的王宫显得十分的吵闹,以领议政尹弼商和左仪政李克培为首的党派正在唇枪舌剑。 左议政李克培原本是坚定的主和派,早前一直坚持不出兵相助大明清剿建州女真,更是扬言大明军队必定无功而返。 只是现在啪啪啪被打脸,大明军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一场大胜利,更是将整个建州纳入大明版图。 现在朝鲜无疑是站错了队伍,由于这个错误的决策,却是铸造了一个不良的后果。 左议政李克培深知自己犯了错,却是安抚大家的情绪道:“明太宗已经称咱们朝鲜是不征之国,即便弘治帝再如此残暴,那亦不能因此便要征讨咱们朝鲜!” “不错,咱们是不征之国!” “因鹿筋而讨征建州,本就是暴君所为!” “咱们朝鲜崇孔道,不出兵亦是符合圣道!” …… 在场的官员听到李克培这个话,便纷纷进行点头附和。 大明皇帝固然十分强大,但历代的皇帝都不敢无视祖制。现在他们不出兵固然不对,只是因这个原因便要征讨他们朝鲜,亦是有违祖制。 何况,弘治此次对建州的征讨本就是有违孔道,故而他们朝鲜的做法并没有做错。 “你们可不要忘了,早前脱罗派人过来的时候,咱们给他们一份国书!”兵曹李寔看到这帮主和派其乐融融,忍不住泼冷水道。 虽然这帮人口口声声是为了大义,恐怕他们自己都已经信以为真,但本质是一群贪生怕死又唯利是图的鼠辈。 在跟建州女真的交涉过程中,仅仅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便跟建州女真签订国书。 若大明无功而返还好,但现在大明已经一举收复建州,一旦那份国书落在大明皇帝的手里,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呢? 这…… 在场的官员似乎才想起这件往事,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左议政李克培面沉似水,却是带着几分侥幸地道:“且不说国书恐怕不知所踪,未必能落到大明的手里。建州女真一直是善邻,今主动要归附朝鲜,我们朝鲜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相信大明不会如此斤斤计较。” “对,他们一直自诩是礼仪之邦,又怎么可能如此斤斤计较?” “若是因这个事情便征讨咱们朝鲜,那大明便愧为宗主之国!” “我相信大明定有容人之量,不可能纠着这个事情来怪责我们!” …… 礼曹金昖等官员却是有着自己的逻辑判断,当即便纷纷附和地道。 李寔看着这帮人如此厚颜无耻的逻辑,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自己果然是叫醒不了一帮故意装睡的人。 若是国书没有落入大明皇帝的手里还好,一旦国书被大明皇帝得到,那么那位大明皇帝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且不说那位皇帝压根不可能被祖制所束缚,而今朝鲜这般忤逆大明皇帝的意志,定然会遭到那位皇帝的“整治”。 领议政尹弼商并没有搭理这帮小丑,却是向上面的国王李娎进言:“大王,此事恐生战端,不可不慎也。臣以为可向大明皇帝主动说明缘由,相信大明皇帝必定理解大王苦衷,届时便无战事之忧也!” “不可!天下谁人不知弘治帝残暴,今主动向大明承认事实,便给其兴兵之由,此举分明是要朝鲜遭受兵祸!为今之计,可派一支精英小伍潜入建州,从脱罗那里拿回国书。”左仪政李克培跟尹弼商并不对付,便站出来强烈反对。 朝鲜国王李娎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亦是担心主动承认招来兵祸,当即便决定道:“此事如李卿所言!” 兵曹李寔看到国王李娎再度选择相信自己的老师,却是无奈地叹息一声,知道朝鲜正在给自己埋雷。 九月底,金刚山漫山的红叶显得红红火火。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大明皇帝派遣使臣前来王都颁旨。 李娎虽然是朝鲜半岛的主宰者,但面对大明皇帝的圣旨,亦是恭恭敬敬地跪迎:“臣朝鲜国王李娎敬请圣安!” “圣躬安!” 颁旨的人是新任辽东巡按张遂,当即便开始罗列朝鲜国王李娎的种种不当之举。 末了,圣旨的最后内容是:“朕知朝鲜国王跟大明有修万年同好之心,然朝鲜国王种种之举已让人不得不生疑,以至朝中有重臣劝朕兴刀兵。今为息两国之嫌,共筑万年之好,故请朝鲜国王即刻前来京城跟朕一叙,向朕当面道明缘由,以化君臣之嫌,钦此!” 这道圣旨看似很客气,但亦是透着赤裸裸的威胁。朝中重臣劝大明皇帝兴刀兵,这恐怕是大明皇帝杜撰,但谁敢排除大明皇帝不会这样做呢? 且不说大明拥军几百万,而今东征军还在建州逗留。 只要一声令下,东征军南下,朝鲜方面又拿什么来抵抗呢? 虽然大明每年给朝鲜一百五十副的弓箭采购额,但远远满足不了十万将士的需求,而这支早已经腐化的军队恐怕能对阵大明军队的勇气都没有。 何况,大明最近已经将弓箭升级了,他们对雪枫刀是求而不得。而今大明的武器处于绝对的优势,一旦对他们朝鲜兴兵,简直是一场降维打击。 时隔小半个月,景福宫正殿重新吵闹起来。 “我们的情报获悉,大明方面已经取得国书!”兵曹李寔怨恨地望了一眼左议政李克培,却是直接戳穿所有幻想道。 左议政李克培等官员知道闯下了大祸,只是并没有准备将这个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而是选择了沉默。 朝鲜国王李娎看到事态的发展,却是知道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从登基至今,他一直想要做史书上的贤臣,故而很多事情都依仗自己的老师李克培,但没有想到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朝鲜国王李娎深吸一口气,便认真地询问:“诸位爱卿,今大明皇帝的圣旨已经下达,你们说本王当如何回应大明皇帝?” 这…… 在场的官员面对这个问题,不由得面面相觑。 虽然朝鲜一直都是以藩国自居,王位亦是需要大明皇帝册封。只是朝鲜国王亲自前往大明都城。却是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送到大明皇帝手里,这无疑是一次冒险。 作为朝鲜半岛的实际掌舵人,何时做过如此危险的事情,却是将自己高贵的性命交由其他人来掌握。 偏偏地,弘治帝还是一位有名的暴君,谁都不敢保证弘治帝会不会摆下鸿门宴。 若是朝鲜此次拒绝前往,且不说早前的国书已经给大明出兵的借口,而今更是让大明出兵的理由更加充分。 哪怕大明不出兵征讨,单是大明王朝宣布跟朝鲜王室断绝关系,那么朝鲜王室的地位在国内亦会变得岌岌可危。 要知道,朝鲜王室现在的掌控力并不强,偏偏他们又是武将夺位,却是难保在军中将领趁机起事。 其实朝鲜国内有不少士族十分亲明,为了恢复两国的友谊,这帮人很可能会支持武将推翻李氏王朝。 “大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臣恳请大王拒绝!” “一旦大明兴兵南下,你是要亲自领兵对抗大明军队吗?” “即便身死又何妨,反正为臣者,岂有让大王涉险之理?”m. “大王,今大明皇帝没有直接兴兵,便是给咱们机会,臣恳请大王前往京城!” “大王,此次不可一错再错!今国书之事错在我方,唯有大王前往京城方能阻止刀兵!” “大王,世人都知道弘治是暴君,然今大王若忤逆其意志,其势必兴兵南下,届时谁能挡?” …… 面对这一个难题,在场的朝臣各抒己见,虽然以左议政李克培为首的官员仍旧反对,但主张前往的官员占据了上风。 事到如今,他们若是违抗大明皇帝的意志,整个国家必定毁灭。却是只能推动朝鲜国王李娎前往,那么他们朝鲜才有一线生机,而他们才能保住现在的富贵。 朝鲜国王李娎显得有所不甘地询问:“当真没有既可以阻止战端,又无须本王前往京城的良策吗?” 面对这个问题,包括左议政李克培在内的官员都默默地摇头,却是知晓要么给大明送人头,要么只能乖乖前往大明帝都。 至于朝鲜国王李娎,要么做一个亡国之君,要么认清现实乖乖跑到大明帝都认大哥。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第三百零六章 五倍不敌,王为鱼肉 殿中一片寂静,显得落针可闻。 左议政李克培的眼珠子一转,当即计上心来:“大王,臣以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当拒绝大明皇帝的要求!” “若大王此次拒绝前往,大明铁骑南下当如何是好?”领议政尹弼商不再沉默,显得针锋相对地质问。 左议政李克培的下巴微扬,显得正义凛然地道:“大明皇帝若是如此无道,因这个事情便要征讨朝鲜,天必厌之。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咱们大不了以举国之力跟其玉石俱焚!” 这…… 兵曹李寔等官员顿时哑口无言,显得无可奈何地面面相觑。 且不说大明皇帝算不算是无道之君,而李克培这个提议分明是取死之道。他们对自己军队的战力是心知肚明,哪来的玉石俱焚,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一旦真的激怒那位大明皇帝,那么他们通通都要完蛋,这个李克培为了讨好国王是想要将他们拉着一起陪葬。 “李大人,你这是想要咱们朝鲜灭国吗?”领议政尹弼商气得浑身发抖,却是指着李克培大声地指责。 左议政李克培有着自己的权衡,朝殿上的朝鲜国王李娎施礼:“即便是要跟大明鱼死网破,老夫绝不同意大王以身犯险!” 李娎听到李克培这个掷地有声的态度,心里不由涌起一份感动。 他的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前往京城犯险,毕竟谁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人手上,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亦是不行。 原以为自己是无法逃避,现在看到李克培如此忠心耿耿地表忠心,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果然没有看错人。 “既然李大人有如此决心和勇气,那么这兵曹之职便交给李大人了!”兵曹李寔出列,对堂上的朝鲜国王李娎郑重地拱手:“大王,臣才疏学浅,自知没有能力抵抗大明铁骑,亦不能守住国门。今李大人有如此决心和勇气,臣愿意将兵曹一职交由李大人,还请恩允!” 咦? 在场的官员听到李寔将位置交出来,却是纷纷扭头望向身材高大的李克培。 虽然李克培看似决心很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朝鲜现在的兵力对抗大明铁骑分明就是取死之道。 若李克培现在接受兵曹这个位置,那么朝鲜或许有可能出现一位战神,但更大的可能是多了一位烈士。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的眼睛闪过一抹钦佩,虽然确实是一个取死之道,但如此不畏生死还是让人佩服。 “老夫并无领兵经验,如何能胜任兵曹一职,休要在这里乱点鸳鸯谱!”李克培的脸色一沉,当即便教训道。 这…… 在场的官员顿时傻眼,敢情这老货只喊冲锋不敢向前啊? 领议政尹弼商已经年近七旬,须发已经皆白,却是早已经看穿李克培是一个投机客,显得不留情地数落:“李大人,现在谈论的是朝鲜生死存亡之事。若你有能耐抵抗得了大明军队,不要说兵曹之位,我这个领议政之职同样可以相让,老夫还会为你立书传世。只是你若连统兵力战的勇气都没有,仅仅逞口舌之勇而罔顾国家江山,你是真想要做朝鲜的罪人吗?” 终究是百官之首,而今一番话说下来后,宛如泰山压顶般拍向李克培。 “李大人,还请慎言!” “大话谁都会说,但要顾及后果!” “朝鲜的江山得之不易,可别误国误民!” …… 兵曹李宴等官员深知这个事情非同小可,而李克培确实是想要引导朝鲜走上不归路,便纷纷进行表态道。 李克培的党羽亦是知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不由纷纷扭头望向李克培,心理亦是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们属于朝鲜的统治阶层,可以说是人人得利。 若是朝鲜最终走向毁灭的话,那么他们别说继续享受这份富贵,恐怕全家都要死在大明铁骑之下。 正是如此,在事关自己的英华富贵和生命面前,这种政治立场已经变得不那般重要了。 李娎像是坐了过山车般,亦是认真地审视起自己的老师。 他亦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他拒绝大明皇帝的要求,后果很可能是自己李氏江山要断送在大明铁骑之下。 除非他的老师能拿出良策,不然这种看似热血的言行确实是自取灭亡。 “有志者事竟成!老夫虽不是统军之才,但我朝鲜人才济济,相信必有人能信任,无须如此畏惧大明铁骑!”李克培的脸顿时红了一阵,但仍旧坚定立场道。 这…… 在场的官员听着这种极不负责的论调,却是纷纷翻了一个大白眼。 “闭嘴!”领议政尹弼商当即暴喝一声,而后望向李娎发出请求:“大王,朝政不是儿戏。咱们朝鲜不能指望李克培这种贪生怕死的空谈之人,老臣已是半只脚进入棺材的人,恳请陛下以朝鲜江山为重,不可跟大明交恶!” “臣恳请陛下以朝鲜江山为重,不可跟大明交恶!”兵曹李寔等官员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亦是当即站出来齐声表态。 啊?怎么这样? 李克培正想着该如何才能树立一个忠臣的形象,结果发现满朝的官员竟然一起表态,不由得彻底傻眼了。 在看到国王不愿意前往京城后,他原本想要进行一场漂亮政治投机,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所有官员都表明要亲近大明,致使自己沦为了这个殿中的小丑。 李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倚重的老师李克培压根靠不住,平日说得头头是道,但关键的时候竟然想将自己推进火坑。 虽然他心里排斥前往大明都城,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由那一位年轻的暴君所掌握,但知道拒绝很可能毁掉自己的李氏江山。 李娎深知李氏江山不能丢,便试探性地询问:“若是本王前往京城,众位爱卿谁愿意陪本王前往?” 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抬头望向为首的领议政尹弼商和左议政李克培。 左议政李克培刚刚还想要塑造忠臣的人设,但此次已经默默地低下头,却是不可能同意前往京城。 领议政尹弼商并不是勇士,亦是不打算前往:“大王,老臣自然愿意陪同,只是今已是年迈之躯,加之腿脚不利索,恐误行期,故恕老臣不能相随。只是李议政平日自称能骑马射箭,想必他可以伴驾!” 哪怕是小小的朝鲜朝堂,亦是不免充斥着明争暗斗,而今尹弼商便故意推了一把李克培。 左议政李克培暗骂一声,当即进行表态:“大王,领议政今体弱多病,而朝中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故臣请求留在王都替大王料理政务!” 礼曹金柱国等官员听到这两位大人物的借口,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管平日说自己如何忠心耿耿,在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这两位重臣却是比谁都跑得快。现在都担心遭到大明皇帝的鸿门宴,所以这两位最精明的政客都不敢随行。 李娎将这两个最倚重的老臣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心里不由生起一股深深的失望,这都是自己登基以来所倚重的贤臣啊! “陛下,臣有幸出使大明两次,对大明都城的情况有所了解,故臣愿意顺行伴驾!”兵曹李寔知道不能指望那两位大人物,便主动站出来表态。 李娎看到李寔主动请缨,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 却是这时,一个信兵匆匆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在看到突然而来的军报后,在场的官员都意识到出了不得了的大事,甚至有可能大明军队已经杀了过来。 到了这一刻,很多人都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抱上大明那边的粗大腿,从而给自己保留一条后路。 李娎显得面沉似水地阅读刚刚送来的军报,而后望着在场的众臣:“因东海总督徐世英率部支援建州,济州牧李准宾趁大明城兵力空虚,日前率部欲夺大明城!” 啊? 夺城? 谁下的命令! 兵曹李寔听到这个军情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明是顾忌祖制才会允许朝鲜自治,若是真给了大明王朝足够的借口,他们这帮人还真要重新认主了。 “李准宾是疯了吗?” “太疯狂了,这是想要我们灭国啊!” “他是猪脑袋吗?这不是要连累我们朝鲜吗?” …… 殿中的官员亦是议论纷纷,却是不知道济州牧什么时候得了失心疯,竟然做出这种挑衅大明王朝的事情。 李克培吐了一口浊气,显得语出惊人地道:“大王,臣以为耽罗岛一直归我们朝鲜所有,所以便给济州牧便宜行事之权,有良机可夺取大明城!” “你干的?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李寔听到竟然是李克培所为,当即便大声指责。 领议政尹弼商亦是没有想到李克培暗地里做了这种事情,当即向朝鲜国王李娎请求道:“大王,李大人这是越权,恳求即刻将其收监论罪!” 在场的官员纷纷摇头,哪怕是李克培的党羽都是眼神复杂地望向李克培,这是真想要坑死朝鲜才肯罢休。 “大王,若是大明城落入我们之手,咱们便可以借此发展海贸,臣这是为朝鲜的利益考虑!”李克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便据理力争地道。 经过他的观察,参治岛的大明城简直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李娎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师,便继续淡淡地道:“济州牧李准宾率五千驻军进犯大明城,然被留守的一千守军杀得落花流水,李准宾亦是已经落入大明守军之手!” 啊? 五千对一千? 他们济州军败了? 在听到这个战果的时候,在场的官员再度被震惊到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原本一些官员还觉得他们可以跟大明军队斗上一斗,只是得知济州岛的五千驻军竟然奈何不了一千守军,而且李准宾本人还被擒了。 若是以这种战力来衡量的话,他们十万朝鲜大军却是抵抗不住大明的两万军队,但大明的军队兵力可是高达几百万。 正是如此,刚刚或许还有一点幻想,但现在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他们只有屈服于大明才能保国。 “大王,大明只能是友非敌,还请前往京城!”礼曹金柱国深知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当即便表态地道。 “恳求大王前往京城!”兵曹李寔等官员知道这是唯一拯救国家的方法,当即便是一起表态地道。 李娎的眼睛闪过一抹落寂,平生第一次感受自己这位国王是多么渺小,却是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参治岛,大明城。 海浪拍打着礁石,而上方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城头飘着一面龙旗。 徐世英率领舰队凯旋,由于完成奇袭建州女真大本营的使命,致使一路上的心情显得十分好。只是得知济州牧的所作所为后,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眼睛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机。 原本他对朝鲜的观感一直都不错,算是比较听话的藩属国。 只是谁能想到,陛下此次收复建州,结果小小的朝鲜竟然拒绝出兵相助。现在更是该死,竟然趁自己城中兵力空虚而来犯。 “总督大人,那帮人看着人数众多,但全都是虾兵蟹将。我们主动出城迎战,但真正动手的人其实不到一半,他们自个便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我们肯定可以多杀几个人,断然不是仅仅获得不足一千首级!”霍海显得洋洋得意地汇报战况和战果。 徐世英得知自己这边几乎是没有伤亡,不由得纳闷起来:“倒是小瞧你们了,没想到这般英勇!本督明日便将事情上报,陛下对你们定有赏赐!” “陛下对卑职等人已经是隆恩浩荡,这守城本是我们的职责,这种小事我们不求赏赐,只希望能继续在这里就好!”霍海陪着笑脸,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徐世英跟这帮人相处久了,大概是摸清了他们的心理。 在这里的驻军待遇优厚,生活在这里可以说是人上之人,起码每次发饷都可以在城外的红灯区成为贵宾。 只是一直以来,不管是前面的三千驻军,还是后面新加入的一千驻军都没有建树,所以他们都害怕被调回国内。 现在突然有了表现的机会,偏偏济州岛的驻军这般拉胯,以致他们心里都不当作是军功了,唯一的诉求是他们能够继续留在这里。 徐世英自然是会将这里的事情上报,但在此之时,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当即将济州牧李准宾押到大操场的高台上。 (本章完) 第三百零八章 犯明必诛,一路向东 旭日东升,无数道金灿灿的阳光平铺在整座参治岛上。 “大明万岁!” “皇帝万岁!”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 四千将士聚集在大较场上,显得军纪十分严明,正在整齐地喊着响亮的口号。 霍海等人虽然远离故土,但心里反而越来越以自己的国家为荣,更是以拥有一位英明神武的皇帝为傲。 至于这一座大明城,更是一个神圣不可侵犯之地。 现在这座城遭到济州岛朝鲜驻军觊觎,济州岛的朝鲜驻军想要毁掉他们四千将士的好日子,致使归来的将士显得十分的愤怒。 此时此刻,一个身穿朝鲜官服的小老头被押上高台,样子显得十分的狼狈。 “早前找借口挑事,俺就已经知道这个老货不是好东西!” “要是我留守这里,老子定要当场便结束挤掉这个老东西!” “幸好你不在,若是你乱来了,今日又怎么能让大家亲自看着结果这个老货呢?” …… 霍光明等将士看到济州牧李准宾被押上来,结合早前李准宾故意挑事的举动,显得没有半点好感地责备起来。 李准宾被猛地一推,结果踉跄几步便摔倒在地。 他出身于朝鲜的世族,现在又身居济州牧这个要职,可以说是朝鲜国的上层人物,结果如今沦为了阶下囚,人生正经历着大起大落。 自出任以来,他一直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不然亦不会想要清除岛上牧蒙等势力。 偏偏地,牧蒙都没有解决掉,大明王朝竟然将手伸了过来,更是在参治岛的东面开港修筑一座新城。 正是如此,在得到李克培的支持后,当看到大明城的兵力突然空虚,便想要趁机将这一座大明城拿下。 谁承想到,自己不仅低估这支喜欢嫖赌大明军队的实力,而且高估了自己济州驻军的战力,所率的五千军队面对一千主动出战迎战的守军竟然不堪一击。 “李牧守,咱们又见面了!”徐世英看到罪魁祸首被押上来,显得皮笑肉不笑地打招呼道。 虽然此次没有遭受到任何损失,但李准宾的行为不仅触碰到自己的底线,而且还侵犯了大明王朝的尊严。 李准宾浑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急忙进行强调道:“我是朝鲜的臣子,你……你不能处置本官!” “你们朝鲜本是大明藩国,早前你们朝鲜不同意出兵相助大明收复建州则罢,而今竟然想要夺取我大明的城池。本督今日便斩了你,斩你这个不忠不义的伪藩臣!”徐世英指着李准宾的鼻子怒斥道。 “杀!” “杀!”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 霍海等四千将士彰显华夏男儿的血性,而今李准宾的行为同样触碰到他们想要守卫的东西,亦是进行声讨道。 徐世英很满意现在这一支军队的凝聚力,起码这支军队对捍卫大明尊严有着强烈的使命感,便扭头望向李准宾:“李牧守,你听到将士们的心声了吧?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下辈子不要再干这种蠢事了!” “总督大人,我……我愿意做你的狗,还请恕过我这一回,我今后一定对你唯命是从!”李准宾感受到死亡的恐惧,当即摇尾乞怜地爬过来道。 徐世英一脚将李准宾踢开,显得无比自信地道:“换其他人来做济州牧亦会乖乖听话,亦或许此后便不再需要济州牧了!” “不要!总督大人,我错了,我错了!”李准宾已经放下名士的伪装,当即痛哭流涕地继续哀求道。 事到如今,他确实是真的后悔了。 大明王朝明明是如此的强大,他们朝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藩国,而自己竟然想要试图大明的城池。 不说自己一个小小的济州牧,哪怕是那位左议政李克培,在大明王朝的眼里亦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 李准宾看着那已经高高举起的大刀,深知后悔已经没有丝毫作用,心里默默地希望自己来世别再做跟大明王朝为敌的蠢事了。 噗! 随着刽子手挥下手中的大刀,济州牧李准宾的眼睛流下后悔的泪水,而他的脑袋从高台滚落到地上。 “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四千将士看着被斩杀的济州牧守,而今拥有称霸整个东海的决心,显得情绪高昂齐声喊道。 当日,东海总督府本部大军集体出动。 南山部落和牧蒙得知消息后,亦是纷纷前来协助清剿试图夺取大明城的济州岛驻军残部。 噗!噗!噗! 大明四千驻军拥有最先进的弓弩,甚至还有将士得到了雪枫刀,面对装备落后的济州驻军展开了一场没有差别的屠杀。 “明军来复仇了!” “逃,咱们快逃!” “李准宾,这是跟我们入火坑!” …… 济州的驻军根本无力应战,亦或许压根不敢应战,在遭到明军的第一波攻击后,便纷纷选择逃窜。 由于岛内的其他势力都是以大明马首是瞻,所以大部分将士选择乘船离开了参治岛,只是一小部分将士选择藏匿或投降。 济州岛的真正掌控力是这一支朝鲜军队,现在这一支驻军已经溃散,几乎可以宣布朝鲜已经丧失了这一座岛的控制权。 陈山率领一支队伍到达济州牧衙门,直接放火将这个朝鲜的统治机构烧了。 两个县的官员从来都不敢小瞧大明,甚至一直对大明心生向往,却是向徐世英送上了“归汉书”。 东海总督徐世英虽然满意这支军队的实力,但心里亦不敢过于乐观,当即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悉数向皇帝汇报。 他此次算是擅自拔除朝鲜在参治岛的统治,但以他对皇帝的了解,自己这个应对做法不仅不会遭到处罚,而且很可能得到嘉奖,甚至将来会得到口头夸奖。 当然,一切都是自己的乐观猜测,而今只希望皇帝满意自己这个东海总督的所作所为,而自己亦尽心尽力报效皇帝的知遇之恩。 时至十月,京城秋高气爽。 明军收复建州的消息已经传回来,河南百万灾民陆续到达建州,帝国似乎正朝着积极的方向发展。 眼下的弘治二年已经剩下两个多月,但京城的百姓明显感受自己身处在一个欣欣向荣的帝国中,即便自己的皇帝确实是文人口中的暴君。 只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一个为了百万灾民而兴起战事的暴君,在他们心里的分量变得更重了。 “朝鲜国王正在前来朝拜的路上!” “蒙古满都海向大明追订三万件棉衣!” “南洋藩王使团已经陆续到京,有人长得像鬼!” …… 由于弘治朝采取对外开放的政策,而今跟国外接触越来越多,所以京城的新鲜事显得是层出不穷。 只是近期最受人关注的是刑场,秋后处斩的罪犯已经开始排起长龙,几乎每一日中午都会有人被推上断头台。 十月十四日的上午,又是一个隆重的行刑日。 “来了!” “砸他!” …… 围观的百姓早已经将刑场围得水泄不通,在看到囚车押解犯人出现的时候,当即便有人纷纷将准备的烂菜叶砸了过去。 弘治二年,可以说是一个权贵和官绅阶层血流成河的一年。 除了早前整顿金融而被查出的权贵外,还有导致开封城被淹、大半河南沦为泽国的河道官员,面,而这个系统的官员几乎无一幸免。 正是如此,不管是高高在上的权贵,亦或者是微不足道的芝麻小官,其实根本没有一个是冤枉的。 只是今日最受关注的是三个人,分别:驸马都尉王锛、原户部左侍郎叶淇和漕运总督兼河运总督周鼐。 皇亲、旧臣和犯罪,在今年简直不值钱一般,今日即将上演三连斩。 “坑爹啊!” 叶淇遭受烂菜叶砸面后,又被押上了刑台,想到了自己原本繁花似锦的一生,心里不由悲切地道。 他先祖是南宋宰相,虽然到现在已经荣光不再,但亦算得是名门之后。自己于景泰五年高中进士,而后通过关系得到了御史的好差事。 在他们文官集团要除掉武将石亨之时,他扮演着急先锋的角色,虽然被贬为地方知县,但赢得了最重要的政治资源。 原本他成为户部侍郎,将来出任户部尚书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这个位置亦是得到淮盐商团体的鼎力支持。 只是奈何,大明竟然迎来了一位暴君。不仅自己将开中法变成折色法的政治主张没有得以实施,而且还被迫得辞官归田。 面对如此无道的暴君,自己积累到足够的财富和声望,便是返回淮安准备享受自己美好的退休生活。 修建拙政园和每年纳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少女,亦算能够告慰自己受伤的心灵,却不想突来了横祸。 由于大明皇帝整顿金融,却是将自己儿子叶荣添的累累罪行挖了出来,结果遭到大明皇帝的抄家。 原本抄家顶多损失一部分家财,但奈何来得过于突然,结果将自己这么多年积攒的窑银全都抄了出来。 正是因为自己大额贪墨被抄了出来,事情便是藏不住了,自己更是涉及开封城北堤决堤的惊天大案中。 若是没有儿子引诱朝廷抄家,自己现在大概仍旧过着神仙般的生活吧? “其实我也算是……受害者吧!”漕运总督兼河运总督周鼐看着朝自己砸烂菜叶子的百姓,却是喃喃自语地道。 他跟出身名门的叶淇不同,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寒门学子。只是在考取举人后已经耗尽家资,随后几次会试失利,致使在京城已经负了债。 原本他亦是一心想要报效朝廷的有志青年,但奈何官场远比自己所想要浑浊,没有背景只能依靠金钱开道。 六年的知县生涯让他对朝廷彻底失望,加之身上一直背负着京债,让他最终不得不选择做一个贪官。 一念至此,他不由扭头望向驸马都尉王锛。 或许自己走到这一步跟自己对权力的欲望脱不了干系,但最初的变化无疑正是这种京债,正是为了偿还京债而选择做一个贪官。 斩!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当即挥下手中的屠刀。 只是有一个人例外,漕运总督兼河运总督周鼐的罪孽深重,而弘治朝崇尚严刑酷法,所以周鼐的量刑是凌迟。 除了凌迟之外,周鼐的人头会保护,将会在新建的建州城头悬挂。 “大明当兴!” 围观的百姓看到眼前几个蛆虫被斩,看到当今圣上不遗余力地清除朝弊,却是知道弘治朝会变得越来越好。 紫禁城,奉天殿。 四品以上的官员站在殿中,而外面则是中下层官员,至于殿中正是越来越威严的当今圣上——弘治。 朱祐樘端坐在龙椅上,现在自己可以说是权势滔天,足以睥睨一切。 “小王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身穿王服的周王朱同镳第一次来到大殿上,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第一任周王朱橚是太祖朱元璋的第五子,洪武十四年就藩开封。由于他是明成祖朱棣的胞弟,在朱棣夺取天下后,禄米更是涨至二万石。 从太祖时期开始,周王室的财富可谓是日益剧增。只是谁能想到,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洪水,致使他们周王一脉的宗藩失去了封地。 现在的周王朱同镳虽然仅仅被册封两年时间,但已经四十岁出头,整个人显得白白胖胖和唯唯诺诺的模样。 随着朱祐樘暴君的名声越来越响亮,致使现在越来越多的人惧怕这位帝王。 朱祐樘按例询问几句,而后递给郭镛一个眼色。 郭镛先是点了点头,便是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九域之土,维汴宅中,风雨所交,舟车四达。盖古帝子之神皋,冠盖之华壤也……开封城北堤决堤,雉之内,悉变蛟宫,从未有惨于吾汴者也……今开封城已淹,故周王室宗人尽数迁往建州城,” “谢陛下隆恩!”周王朱同镳虽然不满意,但亦是只能硬着头皮回应道。 朱祐樘将周王安置在建州,这是出于多重考虑。 一个王府落在建州,即便自己突然间身死,今后的朝廷不可能不管不顾。另外周王府其实算是最富有的藩王,若将周王宗藩全部安置在建州,无疑能够带动地方经济。 且不说自己需要彻底归化建州,而且建州是自己向东的第一步,自然不能够草草收场,而是要将经济和政治都融入大明的体系中。 另外,华夏想要真正实现崛起,那么就不能采取闭关锁国的策略,更不能停滞不前,而是要继续向东延伸。 大明之东不能到建州而止,亦不能仅仅只是亚洲之东,而是要想办法成为世界之东。 《本卷完》 (本章完) 第三百零九章 初雪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 时间悄然入冬,北京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沸沸扬扬的雪花飘洒了足足一整夜,次日的北京城染上了白色,哪怕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同样如此。 白天的北京城显得十分地忙碌,一顶官轿来到午门广场,在广场的外围便主动停下来。 午门城楼上的金吾卫身披甲胄,站在自己的岗位守卫宫门。 大将军常凤的腰杆挺拔,经过建州收复战后,整个人得到了充分的磨炼,而今颇有几分年轻将军的味道。 滋滋…… 从官轿钻出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肥胖官员,两只宽大的官靴踩在积雪上面,积雪发出颇有规律的声响。 虽然北京城遭到冰雪覆盖,但一轮暖阳正悬挂于空,正在彰显帝国的朝气。 陈坤年仅三旬,身上已经有着与同龄人明显不相符的成熟,正颇为感慨地望向既熟悉又陌生的宫门。 昔日自己仅仅是一名微不足道的户部司职官员,而今已经成为军权最重的宣大总督,一个地地道道的封疆大吏。 常凤和陈坤的目光相触,前者诧异后者的年轻,而后者同样审量对方的年纪。 弘治朝的特点之一便是官员和将领逐渐年轻化,却是打破一贯论资论辈的传统,很多肯于做实事的官员和将领都会得到提拔。 宫殿召绕耸,街衢竞物华。 风云今际会,千古帝王家。 …… 经过通禀后,陈坤从旁边的侯召室出来。 他怀揣着一份激动的心情跟随小黄门一起走进宫门,呈现眼前的是奉天门广场,此时宫道的积雪已经被清理,正一直延伸到奉天门的后面。 陈坤再次走在这条宫道上,有一种仿若隔世的错觉。 经过一年有余的宣大总督生涯,让他得到充分的锻炼,所以更加珍惜现在所处的位置和取得的成就。 此次突然受召入京,让他心里很是激动和忐忑。激动自然是即将见到那位大明之主,而忐忑则是祸福难料,却不知这条宫道的尽头是荆棘还是鲜花。 只是他知道不管是赏是罚,唯有对皇帝忠心耿耿才是他作为臣子的最大本分,亦是能够继续走上这条宫道的前提条件。 啊啾! 刘瑾站在乾清门外面,突然忍不住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而后伸手揉了揉自己微红的鼻子,并不喜欢这一种寒冬天气。 “刘公公,您怎么出来了?”陈坤远远便看到站在乾清门前的刘瑾,当即受宠若惊地迎上前道。 刘瑾显得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却是半真半假地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而今受陛下宠信,杂家作为陛下的奴婢,自然是要出来迎接了!” “刘公公你这是折煞本官了,实在是恕罪!这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陈坤心知刘瑾是皇帝身边的当红太监,当即强塞一大把粮票过去。 现在京城最受青睐的货币已经不再是白银,反倒是这种便于携带的粮票。 虽然本朝有大明宝钞的前车之鉴,由于大明宝钞的信誉破产,致使很多百姓手中的宝钞变成废纸,所以对纸币有一种天然的抗拒性。 只是弘治登基以来,推出了整顿盐政、清丈田亩和整理金融等举措,特别为了安置百万灾民而收复建州,无形中赢得了底层百姓的好感。 最为重要的是,粮票拥有极强的流通性,不仅可以直接跟米行和官府兑换米粮,而且还能用于向朝廷交税。 正是因为大明朝廷通过税收等方式回收发行的粮票,从而给粮票赋予了很高的使用价值,正在默默地取代白银的地位。 刘瑾发现这个笑得像弥勒佛的宣大总督很是顺眼,当即便微笑道:“好说!陈大人,快进里面,可别让陛下久等了!” 之所以出来这里候着,一则刘瑾知道陈坤是一个懂人情世故的官员,二则其实仅仅是想尽快将人带到弘治帝面前。 他虽然贪点小财,但却是比谁都要忠心,始终以皇帝的喜乐为第一要务。 乾清宫,东暖阁显得四季如春。 身穿常服的朱祐樘显得不怒自威地执笔书写,看到已经有地方官员将贺表送了上来,发现今年的时间过得真快。 现如今,他感觉自己到养心殿都还没有太长的时间,特别太液池解冻都没有过去太久,结果又得龟缩在东暖阁办公了。 幸好自己倒不算是碌碌无为,今年不仅整顿了金融,而且还收复了建州,更是有条不紊地推动清丈田亩。 只争朝夕,不负韶华。 朱祐樘知道自己已经触碰到权贵阶层的利益,京城那一股神秘势力不弱反强,所以更加珍惜每一天的时光。 “臣宣大总督陈坤敬问陛下圣安!”身穿三品官服的陈坤走进来后,便激动地扑通在地哽咽道。 这…… 刘瑾看到身上满是戏般的陈坤,亦是没有想到这个白净的胖子竟然能如此释放情绪,活脱脱一个忠心耿耿官员的形象。 朱祐樘同样微微一愣,但打量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陈坤,眼睛透着一份暖意:“朕安!陈爱卿,平身吧!” “陛下,臣愿意跪着,臣太久没给陛下跪着了,臣想借此机会弥补回来!”陈坤已经是泪眼婆娑,显得情真意切地表忠道。 朱祐樘能感受到陈坤对自己确实十分忠诚,不可否认这是一个容易出现迷恋帝王官员的时代,便淡淡地表态道:“陈卿在边地替朕镇守边疆,朕圣心甚慰。只要陈卿今后能尽心尽责替朕办事,咱们君臣共事定有数十载,陈卿无须如此急于表忠,先平身吧!” “臣今后做事一定尽心尽责,愿意为陛下赴汤蹈火!”陈坤发现朱祐樘说得有道理,这才叩三个响头道。 刘瑾认真地审视这个八面玲珑般的宣大总督,亦是隐隐感受到陈坤对皇帝的那份忠诚,今后成就恐怕不比刘忠弱上太多。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将陈坤召回来,当即拿起早前陈坤送过来的密折道:“陈卿,你在密折所言可是全部属实?” “陛下,臣到任以后,便更加重用夜不休,同时策反一些北顺牧民和头领。经臣再三查证,此事千真万确,北顺国今冬确实出现重大灾情,近期牛羊冻死及饿死将近一半!”陈坤终于知道皇帝突然急召自己回京的意图,当即十分笃定地道。 大家都知道农耕社会靠天吃饭,一旦遇到水灾、旱灾或蝗虫等大自然灾害,当地的庄稼往往是颗粒无收。 只是牧民其实同样是靠天吃饭,除了害怕草原的干旱和蝗虫等自然灾害外,亦是害怕寒冬和瘟疫等。 北顺国今年的冬天遭遇一场数十年一遇的大寒流,所以温度比往年要冷得多。 由于温度骤降,牛羊等牲畜的饲料和水源受到限制,大量的牛羊因寒冷和饥饿而死亡。加上满都海想一统草原而征伐不断,致使北顺国的抗灾能力其实并不强。 值得一提的是,在华夏的历史中,其实很少记载大草原的灾情。 这一点很好理解,以前的大明王朝的当权者向往共享太平之福。他们心里祈求蒙古铁骑不要来犯,致使大草原是什么样的灾情,却是压根不会主动关注。 只是华夏不进行这方面的记载,自然不等于蒙古不存在灾情,实则实情是约束蒙古人口增长的最大利器。 朱祐樘之所以将陈坤召回京城,其实主要是想确认蒙古方面的灾情。 毕竟在原来的华夏历史中,并没有这场灾情的记载。现在得到陈坤的亲口确认,他并不认为是自己改变了历史走向,而是原先的王朝并不关注这场灾情罢了。 真实的情况恐怕是仁君朱祐樘受到文官集团的影响,却是想要跟周围的势力共享太平之福,故而压根没有兴兵的念头。 在原先的历史中,即便达延汗以大元可汗自称,满朝文武亦是熟视无睹,却是选择跟达延汗和平共处。 由此可见,他们的心里唯一在意便是达延汗会不会率部来犯,却是从来没有兴兵解决达延汗的念头,自然就不会关心草原的灾情了。 不过历史终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这一场自然灾害如期发生,但现在坐在龙椅上的是暴君弘治皇帝。 朱祐樘的手指在椅把轻轻敲击,却是十分认真地询问:“陈卿,此次北顺国的灾情是谁全权在负责?” “陛下,此事并不难查实!虽然北顺每次出征必是达延汗挂帅,但真正的掌权者一直都是满都海,此次亦是由满都海负责赈灾!原本他们计划是想向我们购买棉衣,但北顺国的国帑已经空虚!”陈坤十分重视情报系统的建设,显得十分认真地汇报。 朱祐樘打量着眼睛的青年胖子,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 现在大明跟蒙古已经握手言和,特别自己将蒙古公主伊克锡纳为妃子,所以现阶段最重要的是情报。 虽然原先历史的执笔者将达延汗推为中兴之主,但史书明显弱化了满都海,甚至想要将满都海这个女人进行删除。 只是历史上的达延汗固然很有能耐,但十五岁终究只是初中生的年纪,所以朱祐樘却不认为达延汗已经能够掌握一切。 远的不说,哪怕是正统的继承人万历皇帝,亦是到了二十岁才能亲政。 现在年仅十五岁的达延汗并不是正统的继承人,甚至算是以赘婿入主,所以在政治上要远逊于万历皇帝。 即便达延汗已经成为征讨大军的主帅,但军中的威望和班底都没有建立,特别不可能具备管理才能,所以真正掌权必定是满都海。 反观满都海是一个选择幼儿成亲来掌权的女人,而且还是她亲手将达延汗抚养长大,又怎么可能那般容易失势呢? 正是如此,朱祐樘知道跟自己博弈的对手仍旧还是北顺国真正主人满都海,而不是还没有成年的达延汗。 朱祐樘现在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便十分认真地询问:“陈卿,北元危机解除之后,你可知朕因何将你一直留在宣大?” “臣愚钝!”陈坤不敢自作聪明,当即恭恭敬敬地拱手。 朱祐樘打量这个胖子,便敞开心扉地道:“朕希望你能明白一点:不管是北顺还是北元,北边始终都是大明的心腹大患!今刘忠在湖广替朕一尺一寸清丈田亩解决隐田,朕亦希望你能徐徐图之,替大明解除北边之患。” 虽然他选择走上和亲的道路,但心里清楚这种其实是短期的安稳。 在原先的历史中,大明朝廷正是追求这种短期的安稳,坐看达延汗一统蒙古并逐渐做大,最终给后面的朝代留下了隐患。 朱祐樘虽然给达延汗授予北顺王,但却清楚地知道双方的关系根本不可能调和,一旦蒙古完成统一必定将矛头再度指向大明。 正是如此,他需要在北顺国没有真正实现统一的时候,将这个政权彻底瓦解,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安定而放任他们成为华夏的祸害。 “陛下,臣知陛下乃千古一帝,心中早有良策!”陈坤的心里涌起一阵激动,当即认真地表态道。 原以为他跟兢兢业业清丈田亩的刘忠差距越来越大,只是没有想到陛下仍旧如此看重自己,甚至将自己跟刘忠相提并论。 虽然刘忠确实在做着一件不世之功,但自己只要将眼下的事情办妥,功绩其实不比刘忠弱上太多。 朱祐樘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递给刘瑾一个眼色。 刘瑾心知事关重大,当即将无关人等打发离开,而且安排两名大汉将军守在门口,以确保这对君臣的对话不会泄露出去。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陈坤踩着轻盈的脚步离开。 朱祐樘看着陈坤递上来的计划,突然发现八面玲珑的官员未必不是人才,而自己似乎捡到了一个能臣。 现在只需要静静等候一年半载,却是希望陈坤真能给自己带来一份大惊喜。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小惊喜 夜幕降临,乾清宫显得灯火通明。 一个瘦小的漂亮宫女蹑手蹑脚地离开东暖阁,正要前去准备新檀香,结果遇上一个哼着小曲的抱猫少女。 “濛濛姐,你刚刚去哪了?” “我到皇后娘娘那里,怎么了?” 牛濛濛的身材已经慢慢长开了,一张可爱且漂亮的鹅蛋脸,嘴角处有一颗淡淡的美人痣,仍旧显得十分活泼的模样。 运气,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东西。 牛濛濛仗着自己强大的运气,现在已经从东暖阁掌事宫女荣升为乾清宫掌事宫女,哪怕在整个皇宫都已经算得一个有名有姓的人物了。 “陛下刚刚顺嘴问你在哪里,陛下可能是要找你!” “啊?好,我知道了!” 牛濛濛先是一惊,而后重重地点了点头,便伸手拍了拍怀中不安分的虎子,然后急匆匆朝东暖阁走过去。 虽然她已经成为乾清宫的掌事宫女,但仍旧兼职替皇帝养猫,致使她时常还得抱着猫儿外出一会儿。 特别皇后和两位妃嫔都养猫,而她需要经常将小虎带过去跟同胞的猫儿一起玩耍,所以活动范围很大。 对于整座紫禁城而言,乾清宫其实算是一个小王国。 除了皇帝和几位有头有脸的太监和宫女外,其余的太监和宫女几乎只能每日生活在这一处宽大的四合院中,而唯一的使命是照顾皇帝的起居。 几十个太监和宫女有着等级秩序,正区分亲疏远近来侍候着朱祐樘,能进入东暖阁的太监和宫女并不多。 东暖阁地底下的地暖已经悄然运转,房间里面的灯火亮起,一缕缕淡淡的檀香从铜炉中袅袅而起。 朱祐樘远远没有到蓄胡的年纪,只是现在刻意保留颌下的几根稀疏胡须,跟往常一般洗过澡便在这里翻阅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 虽然两京十三省都有官员的奏疏送上来,但在这个报喜不报忧的年代,特别很多事情注定不会如实上报,哪怕皇帝亦很难看到事情的全貌。 所幸,现在的情报系统已经变得更加完善,致使自己对地方所发生的事情有了更加全面的认知。 朱祐樘通常都是优先翻阅海外的情况,只是近期东海和南洋都相对平静,反倒各地呈现着几分动荡,特别是一些地区的盗匪不绝。 大明王朝固然统管两京十三省,但一些省份地处偏远,始终残存着一些恶势力。像西南的土司问题,其实就是朝廷跟恶势力妥协的结果。 至于一些偏远地区屡禁不绝的盗匪,跟赣南的情况有些相似,往往都是地区贫瘠和官府腐败的必然产物。 终究不可能处处都是江南水乡,一旦遇到贫瘠的地方要供养一位一心想要搞钱的父母官,往往就会出现一批活不下去的百姓。 朱祐樘知道这种问题其实很难解决,哪怕后世的生产力都能出现“隐入烟尘”的悲情,而今的生产力并不能保障人人吃饱。 即便是在这个相对和平的时期,大明其实亦不乏存在动荡的区域,虽然赣南已经被妥善解决,但眼下最受关注的是始于成化二十年的野王刚率领农民造反。 这股势力于成化二十年出现,而后辗转多地,从最初的四川夔州、新宁,到湖广竹山、竹溪,再到陕西的汉中、平利等川陕交界。 在上个月的时候,这个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 野王刚率部翻越大巴山疯狂抢劫平利、竹山等县,遭到郧阳巡抚戴珊统领的川、陕之兵剿捕,致使野王刚和匪众千余人落网。 虽然一些地区确实出现地方官员联合官绅压榨百姓的恶劣现象,但大明王朝整体并没有完全腐化,而野王刚的失败其实早已经注定了。 即便野王刚造反已经很多年,但野王刚的部众其实不增反减,最终走向毁灭其实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原本随着野王刚及部众全部落网,这个事情便已经算是尘埃落定,并不会引起朱祐樘的特别关注。 只是这个事情完毕后,勋阳巡抚戴珊在论罪书上,仅请朝廷将匪首野王刚处死,其余部众以胁从论处。 若是按着戴珊的处置方法,此次仅仅只是处死野王刚一人,另外千余人仅仅判处一个胁从的罪名。 胁从犯,即指被胁迫参加犯罪活动的犯罪分子。鉴于胁从犯并非情愿,心存顾忌,往往被强制从事犯罪活动,所以对胁从犯从轻处罚。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嗜血成性的君王,若是可以不杀的话,那么这个处理结果其实还是可以接受的。 只是这股持续这么长时间的势力,单是粮食的供给便不可能自给自足,这些“军粮”又能从哪里来呢? 何况,此次抢劫平利、竹山等县,在奏报中记载不少百姓死于这股叛军的刀下,却是让他心生疑惑。 虽然在原先的历史中,戴珊是跟刘大夏等君子相题并论的贤臣,但他想要知道整个平叛事件的始末,还有戴珊这个臣子究竟是军事人才还是迂腐的官员。 正是如此,他没有即刻采纳戴珊的处置之法,亦压下好几份为戴珊表功的奏疏,却是特令四川方面进行暗查。 进门处的灯火轻轻摇曳,一个抱猫少女从外面进来。 喵! 虎子见到朱祐樘的时候,显得乖巧且有灵性地叫了一声。 朱祐樘将来自四川的密报轻轻放下,抬头看到自己的宠物出现,便示意牛濛濛将自己的爱宠送过来。 在原来的历史中,正是戴珊解决了野王刚叛乱,因这个功绩而一举升任刑部侍郎,随后跟刘大夏、马文升、刘健和徐溥等人组成大明的中流砥柱。 若是按历史的评价,这种贤臣无疑是要进行重用。 朱祐樘慢悠悠地撸猫,目光停留在四川送上来的情报,心里却是没有半点喜悦,正在默默地思考着事情。 作为帝王其实不怕下面的臣子拉帮结派跟自己作对,就怕底下的臣子忠奸难辨,有的大奸似忠,而有的则是大忠实奸。 “陛下!” “啥事?” “奴婢……没事了!” 牛濛濛原以为朱祐樘是要找自己,便试探性地打了招呼,但发现自己似乎是想多了,不由暗暗地吐了吐粉嫩的舌头。 朱祐樘发现这个女人显得莫名其妙,却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前天你说清宁宫的宫女突然找你哭诉?” “对呀!奴婢没有搭理她,她是宫女,奴婢也是宫女。周太皇太后再怎么欺负她,奴……奴婢能怎么办嘛,奴婢进宫这么长时间,还没听到哪个宫人敢编排自家主子的是非,所以奴婢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古怪!”牛濛濛认真地说出自己的判断。 别看着她平时行事大大咧咧,但其实心挺细的,对一些潜在的危机显得十分的敏感。 咦? 刘瑾的眉头微蹙,显得眼神复杂地望向喜欢说事的牛濛濛。 他却是不觉得这里能有什么事情,人家在清宁宫受到了委屈,找你这个皇帝身边的红人诉苦亦很合理吧? 朱祐樘却是相信牛濛濛的第六感,便对旁边的刘瑾认真地叮嘱:“你派人调查一下这个宫女,查一查是否有异常!” “奴婢遵命!”刘瑾虽然不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妥,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将猫交还给牛濛濛照料,思索良久终于还得拿出决断,便在给吏部的密旨上做出一个新的批示:“郧阳巡抚戴珊剿灭野王刚叛贼有功,晋升南京刑部右侍郎!” 郧阳巡抚是成化年间设立的官职,驻郧阳府郧县,后演变为掌管鄂、豫、川、陕毗邻地区的五道八府军民事务。 现在从一个掌管大地区军政的巡抚改任南京刑部右侍郎,看似官职提了上去,但其实是典型的明升暗降。 朱祐樘知道自己又亲手毁掉一位历史贤臣的仕途,但戴珊此次的处事手段很君子,但并不能令自己满意。 野人刚之所以能够率领农民造反,自然不可能仅是依靠个人武力和一个口号,必定还有着属于他的人格魅力。 在面对明军包围之时,野人刚其实知道自己已经是穷途末路,便跟最高长官戴珊进行了一个君子之约。 戴珊确实是一个君子,在事后仅仅追究野人刚一个人的罪责,对其他被煽动的民众及野人刚的忠诚部下并没有进行追究。 虽然一个胁从犯的罪名同样要遭罪,但刑罚是大大减弱,甚至有一些人可以打打板子便能放回家了。 朱祐樘知道叛军的出发点再好,他们为了解决自身的温饱,不仅会进行洗劫百姓的财物,而且很可能在洗劫过程中杀人,甚至有人以杀人为乐。 他相信一部分百姓可能是胁从犯,但野王刚的旧部即便是好人亦变成了坏人,所以戴珊这个处置其实有妥协的味道。 朱祐樘并不喜欢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即便是历史上有名的贤臣,亦是决定对这种好人君子进行弃用。 疆域过大亦存在着一些弊端,京城跟四川终究隔着万水千山,所以想要进行纠错亦很难将意志顺利传达。 现在很可能有被挟胁的民众在其中,而今戴珊无法妥善处理好这个事情,自己亦是不能矫枉过正,却是只好默认戴珊的定罪方案:“凡跟随野人刚一个月者,均发配河道充当役夫赎罪;凡跟随野人刚逾一年者,再行核查论罪!” 虽然河南的百万灾民已经安置到建州,但黄河决堤致使河道不可避免的发生一些改变,更是直接影响到运河,故而现在需要花费大力气治河。 即便朱祐樘想要将这一千余人充当役夫,但在最新的修河工程中,预计要动用的役夫高达三十万人。 其实不管是戴珊还是野王刚,其实都是大明王朝的小问题,而今最大的问题始终还是大明的财政。 三十万人不仅是人员数量,而且还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由于太祖推行的是三十税一,加上自己并不打算加征加派,所以帝国的财政收入注定很难一下子迅猛增长。 虽然盐政和粮税的收入增长不少,只是去年打安南黎朝,今年对建州重拳出击,花费的军费并不少,偏偏还要治理黄河。 朱祐樘真正身处在这个时代,以皇帝的身份管理这个国家,这才知晓早期所看到的网络都是骗人的。 财政的问题远比所想象要复杂得多,却不是抖一抖小聪明就能财源广进,偏偏各种开支还层出不穷。 若是没有黄河此次的灾情,恐怕亦会出现其他的灾情,一个帝国想要增加财政收入很难,但想要让你花钱的地方却可以数不胜数。 以后世为例,一个始料不及的传染病便足以让地方财政掏空了家底,何况百姓还有太多的需求亦尚待解决。 虽然大明很顺利地收复建州,但想要建州产生经济效益,让建州给大明财政带来收入,却还是需要很多年的经营。 现如今,建设建州需要砸钱,治理黄河更需要钱,而宗藩、文武官员和勋戚同样需要每年发放禄米。 眼看着弘治二年结束,朱祐樘却是知道自己是要展望弘治三年了。 虽然在今年做了几件大事,但财政的问题不仅没有彻底解决,反而变得严峻起来了。 朱祐樘知道最佳的解决方式是开启印钞机,但想要迈上这一步,却不可能天真地以为像那般异想天开发行即可,却是需要拥有等价交换的思维。 面对大明朝廷最急切的财政问题,在地图反复翻转一大圈后,他并没有将目光局限于国内,而是将目光落到南洋的东面。 跟西面中南半岛的农耕国家不同,这里主要是以渔猎为生的岛国,这里的国家形式多以部落的形式存在。 朱祐樘知道想要在南洋东面打开局面,需要寻觅到一个合适的人才,亦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介入理由或契机。 夜渐深,皇帝到了安寝的时间。 朱祐樘对领土的兴趣并不大,在意的始终是经济掠夺,所以知道南洋的关系还是要成立一间南洋公司。 只是看到已经晚了,便结束手上的事务,然后返回东暖阁后面的居所,当看到床上却突然有一种心跳加剧的惊喜。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缺钱的财政会议 淡黄色的灯光十分柔和,卧室里面主要放着一张龙床。 由于天气已经转冷,所以每晚在临睡之前都会安排宫女暖床,致使龙床的被子总有一种别样的香气。 只是今天暖床的女人竟然是北妃伊克锡,这个平日喜欢骑马射箭的女子,而今竟然在这里乖乖给自己暖床。 北妃有着一张漂亮的鹅蛋脸,刚刚洗干净身子后,便用蚕被裹着身子由两名太监直接送到龙床上。 她拥有一头乌黑的秀发,那双眼睛大而有神,甚至透着一种草原的野性。或许平时锻炼的缘故,露出来的锁骨显得格外性感。 砰砰…… 朱祐樘在看到床上美人儿的时候,心跳顿时骤然加速,却是很喜欢这个漂亮女人身上的那股异域的活泼和小顽皮。 伊克锡将朱祐樘最初的惊讶反应看在眼里,眼睛闪过一抹得逞的兴奋,整张脸笑得很甜、很天真无邪。 刘瑾看到两个人明显已经来电,当即将无关人员打发离开,却是知道今晚的龙床不会太过于平静。 朱祐樘已经脱去外面的衣服,便朝着龙床上的伊克锡走过去。 跟聪慧的青月和韩幼英不同,亦跟古灵精怪的藩金铃有所区别,这个蒙古少女是一个直肠子,身子仿佛藏不着一点秘密。 虽然自己有很多不如意的事情,但看到这个被自己册封为妃子的女人每天过得很快乐,亦算是一件有点成就感的事情。 若是北妃能够让她诞下一个皇子或公主,那么便更加完美了,但老天在这方面始终不让自己如意。 隐隐间,他始终有着一种担忧,即便自己人生已经摆脱原有的悲情色彩,但始终无法摆脱掉绝嗣的命运。 “陛下,你有心事?”伊克锡看到朱祐樘躺到床上,便将暖洋洋的身子主动靠过来关切地询问。 朱祐樘闻着她身上的体香,亦是感受到她肌肤的灼热,伸手轻搂着她的身子发出感慨:“朝政历来都是如此!若不是这里出了事,便是那边需要着手解决问题,没有一天不让朕忧心的!” “臣妾的母亲亦是这样,蒙古各部落纠争不断,时常为了草场大打出手,所以臣妾亦是时常见到她皱着眉头!”伊克锡显得体贴地将耳朵贴在朱祐樘的胸前道。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便认真地询问:“爱妃,你母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臣妾的母亲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位父亲,从小对臣妾便很严厉……”伊克锡很喜欢朱祐樘身上的味道,便将自己的观感说了出来。 朱祐樘听到伊克锡的倾述,却是更加确定史书对满都海是大大低估了,便做出一个决定道:“朕最近得到消息,你们蒙古遭受到大寒流,牛羊死伤近半!” “啊?”伊克锡的眼睛一瞪,显得十分的惊讶和担忧地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迎着少女的目光,却是透露几分暖意道:“既然你是朕的妃子,朕不好完全置之不理,所以打算以你的名义给你们本部捐两千件锦衣!” “当真?”伊克锡支起自己的身子,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 朱祐樘忍不住暗暗咽了咽吐沫,知道这个少女心里还是关心族人的生死,便伸手掐了掐肉肉的脸蛋:“君无戏言!” “陛下,现在臣妾都已经是你的妃子了,你……你因何还对臣妾还这么好?”伊克锡的鼻子一酸,显得感动地询问。 朱祐樘迎着伊克锡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虽然咱们是政治联姻,但正是因为你是朕的妃子,所以朕自然要对你好了!” “陛下,躺着!” “啥?” “今晚你别骑了,让臣妾动吧!” …… 伊克锡虽然已经嫁到大明,但不可能跟蒙古方面彻底割舍。 现在突然得知蒙古的灾情,得知自己的族人正在风雨中苦苦求生,甚至一些熟悉的人死在这场寒流中。由于亲身经历过草原上的寒流,所以她比常人更明白族人的不易。 现如今,朱祐樘主动送去两千件棉衣进行赈灾,如何不让她感动呢? 伊克锡知道最好的报答,自然是给予这个男人最想要的。 朱祐樘静静地躺在龙床上,看着这个异域的美人卖力地服侍自己,心里生起了几分心虚。明明自己动机不纯,但结果却成为了被感激的对象。 只是床单扛下了所有,却是差点被朱祐樘扯破。 今晚的月亮很圆,白雪中的乾清宫宛如画卷般,却是断断续续传来一个异域女子不太协调的声音。 到了冬季后,大家的生活节奏仿佛突然间变慢了,但时间并没有因此而停歇。 随着北京城的积雪变得越来越厚,时间已经来到了年底。 跟北京城的百姓相比,京城的官员却是变得更加的忙碌,因为有太多的事情积到年底,而且他们还得开始展望弘治三年。 西苑,御书房。 随着北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寒冷,朱祐樘现在亦是穿得十分厚实,却是来到这里主持一场最高会议。 作为帝王,有时候不说胜于说,不表态胜于表态,这样才能给底下的臣子创造更大的心理压力和产生更强的威严。 朱祐樘深谙帝王之道,故而每次召开最高会议都坐在上面的阁楼静静地喝茶,任凭底下的臣子吵吵闹闹。 万安等重臣已经到场,正是坐在下面的椅子上,而这里大多都是熟悉的面孔。由于今天事关明年的预算,所以户部尚书李嗣的脸一直是紧绷着。 内阁首辅万安脸上的老年斑又多了几个,显得老诚恃重地定下基调:“朝廷哪方面该削减开支,哪方面可以增加收入,各个衙门明年要花多少银子做事,大家在这里都议一议吧!” “礼部是清水衙门,但明年的会试和殿试要举行,加上各个祭祀活动,预计要一百万两!” “朝廷早前便已经定调强军,明年的目标是实现武器更新换代,所以预算起码三百万两!” “我们工部已经叫停很多非急需的工程,但治理黄河和开发建州是刻不容缓,预算起码五百万两!” …… 这场最高会议刚刚开始,几个衙门纷纷开口要钱,而每个要的钱是一个比一个离谱,单是前面三个衙门便已经高达九百万两。 由于海外白银还没有大规模涌进来掠夺大明物美价廉的商品,所以现在白银的价值很高,九百万两甚至高于后面的九千万两。 只是不管实际估值怎么样,而今大明的太仓不可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银两。 户部尚书李嗣是一个好脾气的小老头,但此刻瞬间黑着脸:“你们当真以为户部是一座金山吗?即便是一座金山,那亦不够你们这般讨要!” “李尚书,明年的抡才大典不搞了吗?” “李尚书,更新武器这是今年六月定的基调!” “治理黄河刻不容缓,开发建州更是功有千秋!” …… 能坐上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不是泛泛之辈,与其将难题留给自己还不如抛给别人,当即咄咄逼人地表态道。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而后默默望向阁楼之上。 谁都没有想到,这才刚刚开始议事,结果直接陷入了死局。 韩幼英的大长腿正朝着朱祐樘跪着,将一杯刚刚泡好的茶送到朱祐樘面前,亦是好奇朱祐樘会如何表态。 朱祐樘翘着二郎腿,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品着香茗,仿佛下面所发生的争执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般。 一时间,整个御书房显得落针可闻。 咳…… 万安没有听到阁楼上那位皇帝发话,便知道皇帝并不打算参与话题,先是轻轻咳嗽一声,然后带着教训人的口吻道:“你们别光顾着讨要钱,先议一议,咱们该如何增加财政收入!” 这…… 刚刚吵得最凶的礼部尚书徐琼顿时闭上了嘴巴,默默地扭头望向旁边的人。 这个问题无疑让人头疼,盐政已经整理完毕,粮税亦是取得了极大的成果,甚至市舶司今年都有不错的收成。 偏偏地,帝国的税收明明已经远胜于成化朝,但现在朝政的财政显得捉襟见肘。 在这个前提下,现在朝廷想要再增加财政收入无疑是件困难的事,甚至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是苦涩地轻轻摇头,心里已经没有增加财政收入的良策了。 这根本是无解之法,谁让你好大喜功连续两年打仗? 刑部尚书何时新将众人的眉头紧锁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冷冷一笑,却是知道问题的症结出在阁楼上的那一位。 征战,历来都是烧钱的游戏。 结果呢?这位皇帝登基仅仅两年,南征安南黎朝,北推建州女真,哪怕再丰厚的家底都会打精光。 现在可以说是自食苦果,而今还不懂得休养生息,竟然还想要开发建州和更新大明军队的武器装备。 户部右侍郎吴裕注意到何时新的异常反应,便站出来认真地道:“粮税和盐税事关民生,今朝廷处置乃最佳之法,故下官以为不可再妄动!然崇文门关税去年岁入不足万两,何故也?经下官暗查,乃崇文门税官职卑言轻不敢得罪于人,对权贵的货物均默许通行,这已是历代税官的通行法则。故崇文门税官当升格为六部衙门直接负责,由刚直郎中或侍郎来负责,此举可保崇文门关税无损!” 咦? 正在喝茶的朱祐樘不由眼前一亮,发现这个户部右侍郎确实是一个用心做事的青年官员。 崇文门税关是明朝京城收税的总机关,由于崇文门京城九门中外地商品进入最多的门,故而朝廷在这里对进城的商品征收关税。 若是能够加强崇文门的关税管理,同时对其他八门进城的货物进行严格管理,那么确实可以完成对京城商品关税的征收。 “崇文门的关税收入确实是太少了!” “每日那么多商品进城,怎么连一万两都征不到呢?” “这里情况正是吴侍郎所说,一个小小税官怎么能拦得住权贵的货物呢?” ……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虽然没想找到增加财政收入的方式,但眼界无疑是具备的,而今听到崇文门关税这个话题,当即便议论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万安在皇帝不吭声的时候,往往会主动引导会议的走向,便认真地询问:“吴侍郎,你认为哪个部门合适?” “元辅大人,兵部不是想要更新武器吗?那便交由兵部吧?”户部右侍郎吴裕的心里早有定策,当即便抛出方案道。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意识到这个安排十分巧妙,却是纷纷扭头望向兵部官员。 现在兵部哭着要钱更新武器装备,现在朝廷给了崇文门关税的负责权,若是收不上来税银便是他们自己的责任了。 这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 刑部尚书何时新早已经感受到户部右侍郎吴裕对自己的敌意,现在看到吴裕如此出彩的表现,心里显得不舒服地鄙夷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直接进行参与道:“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臣等没有异议!”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都知道这是一个替朝廷增加财政收入的好办法,当即便齐声回应道。 帝王,最好是下面的官员一起做决定,而后自己再敲锤。即便以后真出了什么事,亦是君臣一起承担。 朱祐樘看到所有人都同意,而自己心里亦是觉得这个方案可行,便一锤定音地道:“准奏!兵部举荐税官人选,吏部进行核查,而后交由内阁集议!” 即便是一个税官人选,最好的做法是各个衙门都能参与进来,这里可以减少决策上的错误。特别崇文门税门关系整个京城商品关税,人选上自然是要慎之又慎。 “臣遵旨!”万安等相关官员当即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心里却是高兴不起来,却是知道崇文门的关税其实是杯水车薪,便认真地询问:“诸位爱卿,汝等可还有增加朝廷收入的良策?”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二章 磨刀霍霍向猪羊 这…… 在场的众官员不由面面相觑,倒不是他们不想为帝国添砖加瓦,而是这几乎是不可能解决的难题。 可笑,还不打算放弃! 刑部尚书何时新看来朱祐樘仍旧还想要增加财政收入,心里顿时一阵发笑地道。 “陛下,可还记得在潜邸之时,臣跟陛下说过何为轻税赋吗?”礼部右侍郎周经鄙夷地扫了一眼周围人,显得众人皆醉唯我独醒地望向阁楼上的朱祐樘道。 周经是天顺四年的进士,年纪轻轻便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历翰林侍读、中允等职,更是一度进入东宫充当日讲,即名义上的帝师。 由于刘健在今年犯下政治错误而被朝廷罢官,礼部右侍郎丘濬接任刘健的位置,而周经则出任礼部右侍郎。 终究不可能每个清流都天生想要跟皇帝唱反调,周经面对这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亦想要彰显自己的学识。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感受到周经此时是信心满满,不由地面面相觑,而后充满不解地扭头望向张经。 朱祐樘其实没有什么印象,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张师,难道太祖定下来的三十税一还不是轻赋吗?” “陛下,圣人主张薄赋敛,以什一之税为薄赋之标准!太祖出身薄凉,故在位之时念民生之多艰,故以三十税一为定制。然国朝至今,百姓已休养生息百余年,今黄治急于水治,建州当兴东北粮仓,诸事用度关系国盛,故臣以为可向百姓征增之一二,便可令国帑充盈!”周经引用孔圣人的标准,显得文绉绉地提议道。 这是加税啊!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 周经在这里绕了半天,所谓解决大明财政的方法其实还是进行加税,这是要效仿往朝向底层的百姓进行大抽血。 话音刚落,工部尚书贾俊率先站出来列强反对:“三十税一是祖制,而今百姓远远没有富足,即便朝廷再需要钱亦不可向百姓征收!一旦加税,必会导致大明地方动荡,此策万万不可!” “片板不下海亦是祖制,但事实证明开通市舶以来,今国朝获益良多。因时制宜方是良策,而今国朝为了更好地发展,加征一二又何妨?”礼部右侍郎周经有着不错的辩才,当即据理力争地道。 这……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原本想要加入战团,但听到周经的论点后,亦是不得不认真地思考其中的利与弊。 跟往朝单纯追求解决财政不同,此次朝廷是为了治理黄河和开发建州的东北粮仓,若向百姓加征或加派确实可以解决眼下的财政难题。 “加征加税一事今后不得再提,只要朕在位一日,便永不加赋!”朱祐樘的脸色一正,公然表明态度道。 其实他知道加征加派确实可以解决眼下的财政问题,哪怕向国民每人征收半两银子,那亦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为何很多史学家始终认为“明亡于嘉靖”,正是嘉靖为了修建承天皇宫等修筑,不断向底层的百姓加征加派,从而慢慢丧失了群体的基础。 对当权者而言,半两银子是微不足道,但这半两银子可能是很多百姓的救命钱,亦或者会直接要了一些百姓的命。 在这个时代,底层的百姓生活得很卑微,一剂药便可以救活一个人,亦或者几文钱便能让一个人苟活下去。 虽然看似此次征收的理由很充分,毕竟是为了国朝的发展嘛! 若是将建州打造成东北粮仓,不仅可以解决京城和边军的粮食问题,甚至可以废掉每年吞掉百万两的漕运。 但,这仍旧不能成为加征加派的理由。 朱祐樘的初衷是要带领华夏走向富强,而不是为了走向富强而迫害底层百姓,这个做法无疑是本末倒置了。 正是如此,不管周经说得再如何冠冕堂皇,但自己的初衷并没有一丝丝动摇。 “陛下圣明!”吏部尚书等官员听到朱祐樘这般斩钉截铁般表明立场,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大声道。 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朱祐樘如此表态,只是现在再听还是有一种淡淡的感动,而今的帝王确实言行一致关爱着百姓。 如此的帝王,大明焉有不兴之理呢? 怎么会这样? 礼部右侍郎周经的眉头微蹙,突然发现自己这个突然变得精明的学生又显得迂腐起来了,竟然不打算采纳自己解决财政的良方。 明明增加一两成税收便解决问题,结果简直像是妇人之仁。 朱祐樘知道不能让这帮臣子自由发挥了,便是一本正经地表态:“汝等皆是国之重臣,大明最有智慧的读书人。而今国朝的财政捉襟见肘,你们当真只懂得向底层的百姓伸手了吗?” 这个话说得很不客气,简直是给在场的重臣都扣了一顶不作为的帽子。 “臣等知罪!”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面对这个指责,显得态度端正地低头道。 若说刚刚还不明白皇帝的心意,但现在皇帝的态度十分的明确,那便是绝对不会向普通百姓增加税赋。 其实他们不管作为读书人,还是作为大明的重臣,他们对这个国家越来越有归属感,心里其实是反对向百姓加征加派。 但……他们确实没有什么良方,财政占比最高的粮税和盐税都已经做到了最好。 “陛下,臣有所奏!”吏部右侍郎董山深吸了一口气,便是站出来道。 朱祐樘对这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吏部右侍郎并没有抱什么希望,便端起刚刚送过来的茶杯:“奏!” “今国朝尚有百姓衣不掩体,然富户身穿绫罗绸缎,出行四抬大轿,远门乘高马大车,故地方逾越之事已是见怪不怪!住的是豪门大宅,食之一顿耗费千金,故臣以为可向此等奢靡之人征收奢靡税!”吏部右侍郎董山知道自己这位由司职上来的侍郎要有所表现了,当即胆大妄为地直指国朝的富人群体道。 奢靡税?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的眼睛微亮,像是被打开了新思维般。 朱祐樘发现自己的臣子还真不乏人才,起码现在这位吏部右侍郎敢想,便喝了一口热茶:“董卿,当如何征收奢靡税?” “回禀陛下,人之一生莫过于衣食住行。衣者,绫罗绸缎也,税之十二;食者,各城大酒楼盛宴也,税之十二;住者,千两之宅也,税之十三;行者,马车大轿也,征之十四。”吏部右侍郎董山感受到自己所肩负的使命,便不再顾忌地说出自己的方案道。 其实跟他自身的经历有关,由于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虽然在田间见到很多衣不掩体的百姓,但亦早早见识地方官绅的奢靡之风。 经过他对皇帝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却是知道皇帝对地方富户逾制的行为并不看重,心里装着的始终是百姓。 现在国朝如果将轿子和马车的逾越合法化,虽然向这帮富户征收四成的税,但那些富户恐怕还会欣然接受。 衣食住行?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完董山所说的奢靡税,脸上亦是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其实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京城是寸土寸金之地,哪怕城北的宅子都动辄千两,更别说是城南区域了。 一旦较真起来,没准他们亦需要向朝廷纳税。 只是在场的众人很快放弃了这种狭窄的念头,却是认真地思考着奢靡税的可行性。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却是从椅子直接站了起来,来到护栏前居高临下地扫视在场的重臣。 万安等官员意识到皇帝出现,当即默默地低下头,显得正襟危坐。而今的皇帝,早已经成为他们彻底臣服的对象。 董山是从文选司郎中任升上来的,由于这个职位位卑权重,故而需要更长的时间熬资历,所以他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或许是见惯太多的官场沉浮,所以董山更像是趋利避害。 朱祐樘打量着一直存在感不强的中年男子,显得认真地询问:“董卿,奢侈税如此详尽,不会是刚刚想到的吧?” 咦?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亦是反应过来,纷纷扭头望向董山。 “臣不敢欺瞒陛下,此策确实是早前便已经想好的!”吏部右侍郎董山的脸色一正,便十分诚实地回答。 朱祐樘的脸色凝重,却是深深地望向董山:“因何到现在才启奏?” 这……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顿时背脊一凉,便同情地扭头望向董山。 “请陛下恕罪!此策是向富人征税,臣怕会遭到打击报复,故不敢即刻上奏!”吏部右侍郎心里一慌,便坦露心扉地解释。 朱祐樘知道这应该是董山的心里话,便认真地询问:“因何现在又提出来了?” “陛下睿智爱民,国朝当兴,臣不敢以个人祸福避趋之!”吏部右侍郎董山勇敢地抬头,显得十分诚实地道。 朱祐樘仿佛看到一个滑臣向良臣的转变,亦是发出感慨:“好一个苟利朝廷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啊?……我没有这样说,但……确实精辟!”吏部右侍郎董山的心理活动十分的复杂。 朱祐樘并不打算追究董山缓报的罪行,便开始探讨地询问:“住者,千两之宅如何征收?” “宅子以成交价为准。凡是购入之时逾千两,抑或者今后成交千两之宅,均要征收三成税赋!只是为了让富户乖乖配合纳税,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吏部右侍郎当即认真地回答。 朱祐樘发现这房产税确实能够增加财政收入,便不动声色地询问:“何事?” “臣认为需要添加一条特殊条款!若非谋逆抄家,此宅便不在查抄之列!”吏部右侍郎董山微微抬起头,显得满脸认真地道。 啊?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的眼睛微微一亮,而后满脸震惊地望向董山。 别说是那些腰缠万贯的富户,哪怕自己都已经心动。毕竟仅需要配合纳税,那么自己的宅子相对于上了保险,却是让自己的子孙世世代代地生活在大宅中。 朱祐樘发现果然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却是并不急于表态地询问:“诸位爱卿,汝等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心知奢侈税确实是解决目前财政的良方,当即便恭恭敬敬地道。 若说刚刚的崇文关税是一杯水,现在的奢侈税像是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却是挖出了一个新井。 不论是现在存量房产的征收,还是持续不断的房产交易,这都可以给国朝带来源源不断的奢侈税收。 特别去年修建北城外城的风波引发了京城的降价潮,但随后北京外城的计划搁置,特别现在大明捉襟见肘的财政已经无法支持朝廷修建北京外城,所以京城的房子今年又走出一波上涨行情。 不论哪个时代都是如此,一旦有了上涨的预期,那么自然交易十分的活跃,很多投机资金都会参与进来。 若是在以前,京城的房价自然是京城权贵圈层的游戏,但现在皇帝已经将手伸向这里,显得堂堂正正地分一杯羹。 朱祐樘看到奢侈税顺利通过,便是一锤定音:“既然如此,那么此事便这般定下来了!户部认真听取董侍郎的意见,出台相应的细则,交由内阁审核!” “臣等遵旨!”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当即恭敬地道。 董山心里亦是生起一股兴奋,虽然自己注定成为富人所憎恨的对象,但自己所提出的方案得到通过,正在做着一件利国利民且名垂青史的好事。 由于该想的方法其实已经想得差不多,所以接下来的会议并没有出现过于有价值的提案。 朱祐樘从成化帝那里继承了丰厚的家财,亦是搞了不少的钱,去年还有着三百万两随意挥霍的预算,结果今年处处捉襟见肘。 不过他相信道路是曲折的,而前途是光明的。 只要熬过今年这个艰难的岁月,明年的财政必定十分宽裕,当时没准自己拥有上千万的预算,届时铁路都可以摆上日程了。 最高会议的财政预算会议结束,京城便开始放假了,所以大家纷纷抛下所有的政务,准备迎接新春佳节。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熙熙攘攘的京城 历史仿佛再度重演,京城又迎来了降价甩房时刻。 “豪宅九折急售!” “东家辞官归里,八折诚意卖房!” “东家经营失败,七折含泪大甩卖!” …… 仿佛是一夜间,京城宅子的主人纷纷出事,统一急售自己名下的豪宅,理由可谓五花八门,只希望迅速拿到现钱。 在任何时代,其实不乏投机人,早在战国时期便出现奇货可居的商人吕不韦,而今的京城同样存在一批炒房客。 去年年底,因朝廷计划修建北京城外城的消息传出,致使北京城的宅子有了可代替品,所以京城宅子价格应声而跌。 只是大家都知道后续的剧情发展,因内阁首辅万安自曝炒宅子一事,朝廷最终决定将修建北京外城的计划搁置,致使京城的宅子应声回涨。 随后,治理黄河和收复建州成为朝廷最大的两件事情,而这两件事情都需要大量的银子进行支持。 正是如此,在炒房客的解读中,不说朝廷已经公开决定放弃修建北京外城的计划,现在的财政状况亦不可能还有预算修建北京外城。 没有北京外城这个预期,那么北京城的宅子自然算是“物以稀为贵”了。 北京城炒房团的背后是权贵阶层,加上他们的金融放贷业遭到朝廷打击,所以他们手里头拥有大量的资金。 结果这些资金持续流入京城的房产市场,致使北京城的宅子价格不仅回到去年年底的水平,更是走出了一波上涨行情,让这帮炒房客得到十分可观的账面利润。 “真是该死,谁出的主意?” “吏部右侍郎董山,这个杀千刀的!” “现在抱怨有什么用,赶紧将宅子出手吧!”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最高会议的内容传出来,几乎整个京城的权贵阶层都变得惶恐起来了。 这个奢靡税针对的是富人阶层的衣食住行,虽然“行”的税赋是最高的,但其实影响最大的是住房。 京城黄金地段的宅子早已经超出合理的范围,动辄上千两的宅子比比皆是。若经过江南风格装潢过的宅子,哪怕一万两连看房资格都没有,价格已经高得令人发指。 一旦朝廷开征房产奢靡税,不说北京城房地产的泡沫可能被戳破,而且他们手里的宅子需要缴纳三成,甚至更高的房产奢靡税。 正是如此,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在奢靡税的消息没有在京城彻底传开前,将手里的宅子尽快卖出去止盈止损。 春节最后的几天时间里,北京城的宅子迎来了跳楼降价大甩卖时刻,亦是给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提供了谈资。 “什么情况,又来?” “朝廷不会是真要修北京外城吧?” “别乱开玩笑,听说朝廷的银子都不够治理和开发建州了!” …… 京城的百姓看到相类似的情况再度重演,不由想到去年年底的那一幕,但很多人都心知朝廷不太可能修建北京外城。 其实北京外城确实没有达到非修不可的地步,除了彰显皇帝的功绩外,便是便宜了在城郊拥有地块的权贵。 只是普通百姓的消息来源有限,所以压根不清楚北京城宅子突然间跳水的真实原因,甚至还得到了很多错误的消息。 滋滋…… 十几个女人一起从穷人区踩着积雪走出来,手里都抱着一匹或两匹的白棉布,在雪地留下一行脚印。 “听说朝廷要征人头税了!” “简直荒谬,下馆子都要交税了?” “何止这般,以后咱们走路都要交税了!” “我可是听说,但凡有宅子都要交税,不然家里不许住了!” “总之以后跟衣食住行有关的,朝廷都会进行征税,不缴全都要打板子关起来。” …… 这个女人群体天然喜欢听一些八卦事,每个人似乎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消息来源,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不管哪个时代,百姓对税收都格外的敏感,而“苛政猛于虎”并不是说一说而已,很多百姓正是因为税赋而被逼得家破人亡。 所幸,太祖朱元璋制定封建王朝最低的三十税一的赋税,虽然下面的官吏难免从中捞油水,但总体还是能够过日子。 只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奢靡税被解读为“朝廷通过衣食住行四方面向普通人征税”,哪怕他们上个馆子都要征税等。 由于缺少权威媒体的报道,而今这种事情传得多,自然让一些人相信这个征税的事情是真的,朝廷确实准备对她们疯狂压榨了。 刘英手里抱着两匹白棉布,眉头紧紧地蹙起,由始至终都没有参与到这个话题的讨论。 “刘区长,我们以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朝廷这般征税,咱们的日子该怎么办?” “你们别听风就是雨,朝廷肯定不会这般乱来!” “刘区长,人家说得很清楚的,现在朝廷没有钱了,所以肯定要征税!” “现在都是小道消息不能当真,咱们将棉布换了钱,安安心心过好年!” …… 刘英已经从小组长一跃成为一个片区的区长,由于平日很热心又十分能干,故而在这个团体的威望很高。 只是这个话题被压下了,但好几个女人显得情绪不高,毕竟谁都不想自己起早贪黑的劳动成果最后全给了朝廷。 临近年关,街道的人员明显多了起来,甚至不停有人抱着年货兴匆匆地回家。 皇家布行,这里处于繁华地带。 刘英一行人进入店中,显得轻车熟路地来到柜台前,却是微微一愣。 孙掌柜并不在柜台里面,亦没有在售货区亲自招呼客人。由于时常到这里,她们知晓孙掌柜必定在里面的茶厅招揽重要的贵客,亦或许是那位颇有气度的管事公公。 仅是站了片刻,身穿斗牛服的韦眷从里面走出来,而身旁跟随的正是满脸堆着笑脸的钱掌柜。 “什么时候该涨,这事都清楚了!” “公公请放心,小的已经记得清清楚楚!” 韦眷现在全权负责皇家的布业,更是已经在地方开设皇家织布分厂。由于得到皇帝的赏识,现在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已经成为御马监秉笔太监。 此次过来是查账,翻看店铺最近的收成。 由于出品的布匹物美价廉,加上已经产生了规模效应,所以染印的成本大大降低,故而皇家棉布在整个京城都难逢对手。 韦眷正要径直离开,只是看到一行女人抱着白棉布站在柜台前,最终目光落到刘英身上道:“你是刘英?” “正是民妇的贱名!”刘英知道眼前的太监是大人物,急忙进行回应。 韦眷并不是那种眼高于顶的人,却是微微一笑道:“别如此妄自菲薄,你织的布还进了皇宫,陛下都说织得很好!” 啊? 刘英顿时震惊得目瞪口呆,却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织的布竟然会被送进皇宫,而且还得到皇帝的夸奖。 其他的女织工同样震惊,起初是有所怀疑,但却知道这个是一位大太监,却又不得不相信。 韦眷将刘英的震惊看在眼里,扭头望着在场的织女微微一笑地道:“你们好好努力,皇家布行不会亏待你们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女职工却是没有过于激动,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若是朝廷连她们的衣食住行都要处处征税了,她们哪怕再怎么努力,亦是不可能有足够的银子缴税,又何谈美好生活呢? “韦公公,民妇听闻朝廷开年后要征税,不知此事可真?”刘英咬了咬牙,当即硬着头皮询问道。 在场的女织工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纷纷扭头望向韦眷,这一位皇宫里出来的大太监必定知道一些内情。 韦眷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是好笑地道:“你们的消息倒是灵通,朝廷开年确实是要征税,但是……” 啊? 在场的女职工听到朝廷开年真要征税,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韦公公,但是什么?”刘英亦是感受到自己的好生活蒙上了阴影,顿时紧张地追问。 韦眷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微微一笑地道:“你们想要交税,恐怕要努力十倍才有机会!” “为何?”不等刘英追问,旁边的一个妇人疑惑地道。 在场的女职工同样十分不解,这征税历来不都是拿她们底层群体开刀吗?啥时征税还需要门槛了? 韦眷隐隐猜测到她们的担忧,显得戏谑地道:“你们可知这个税叫什么吗?” “韦公公,我们只是听说衣食住行都要征税!”刘英跟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显得诚实地回应。 韦眷知道这是信息不对称的结果,便进行透露道:“你们只知其一,朝廷确实是要对衣食住处征税,但这个税叫奢靡税!何为奢靡,这不用杂家解释了吧?” 奢靡? 刘英听到这个词后,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韦眷打量在场的众人,扫视着她们的衣着却是轻轻摇头:“至于你们,即便再努力十倍,你们亦难穿得上绫罗绸缎和住上千两的宅子吧?这奢侈税,不是你们想交便能交的。” “绫罗绸缎和千两宅子?”在场的女职工默默地看着自己的破鞋,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 “韦公公,所以这其实是富人税?”刘英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韦眷不由高看刘英一眼,当即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其实这就是富人税!原本礼部右侍郎周经提议向天下百姓加征的,但皇帝说只要他在位一日,便永不向百姓加税!现在杂家亦听到一些人对奢靡税乱说一通,你们其实听一听就好,一些话就别当真了,这个税怎么都轮不到你们身上,陛下确实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多谢韦公公解惑!”刘英等女职工顿时感到一阵羞愧,便认真地感谢。 韦眷知道此事必定是有人故意制造谣言,甚至希望利用百姓反对声音来阻止奢靡税,只是面对这种跳梁小丑并不需要过度在意。 现在的朝堂今非昔比,哪怕是堂堂正正跳出来都不可能阻止皇帝的意志,何况还是这一种旁门左道。 不管那些人如此煽风点火,开年又即将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场景,而这个奢靡税说不准能给皇帝带来惊喜。 别的暂且不说,这京城宅子的奢靡税,起码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数字。 “原来是衣食住行税是假的啊!” “倒不能说是假的,但征的是富人税!” “我早就是咱们的皇帝是好皇帝,亏你们还相信那些谣言!” “就是,你们真是听风就是雨,皇帝这般爱民如子,你们竟然会这般想他!” …… 在场的女职工目送韦誊离开,当韦眷走远后,再度议论纷纷起来,甚至对早前那几个带来错误消息的女人进行批评。 刘英并没有参与其中,在将棉布交给钱掌柜的时候,便是微笑着说道:“孙掌柜,还是跟以前一样,您都换成布票就行!” 虽然有各样的声音,但她始终坚信朝廷的信誉,亦是明白是皇家布行给了她新的生活,所以现在手里全都是布票,亦算是她对弘治朝的一种支持。 随着时间的推移,知道真相的民众越来越多。 尽管京城散播着很多不实的言论,但现在朝廷的种种措施已经积累了很高的声望,而真实的消息终究会传到普通百姓的耳朵里。 “这奢靡税征得漂亮,皇帝万岁!” “呵呵……我说那些人怎么上蹿下跳,原来朝廷是要征富人税了!” “要是真向咱们穷人征税,顺天府早就加征加派了,但我看到的是大家种棉花都赚了钱!” “别的皇帝不清楚,但你们不能忘了,咱们皇帝为了安置百万灾民而甘愿背负暴君的名头!” …… 在得知真实的情况后,底层的百姓当即幸灾乐祸起来,对朝廷年后即将出炉的奢靡税却是大加欢迎。 特别很多百姓提前放了鞭炮,只为了庆贺年前这个好消息。 至于京城那些急于挂牌出售的宅子,由于有了去年的经验,加上能买起千两宅子都不是普通人,所以并没有出现过高的成交量。 面对即将出炉的奢靡税,受波及最大的是京城的炒房团,一个拥有巨大能量的神秘组织。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弘治新年消一国 大时雍坊,一座神秘的宅子中。 黑袍成为这个团体的标准服饰,每个人都穿着同款的黑袍从轿子下来,直到会议厅才会露出真容。 这场会议的人数已经达到八人,坐在主座的人仍旧是原都察院左都御史马文升。 马文升的脸色憔悴,正敛着一张老脸,端着茶水无奈地叹息一声,发现今年确实是流年不利。 年初朝廷整顿金融,名下的当铺蒙受巨大的经济损害,自己的蠢儿子更是因为闹事伤人被拖到西市砍了头。 他们这帮人之所以能够聚到一起,除了组成共同政治利益体外,亦是组建金融和房地产方面的联盟。 原本他们所经营的当铺已经积攒不少的宅子,由于资金被从金融店铺挤了出来,所以他们导演了今年京城宅子的炒作。 凭借着他们的资金优势,加上北京城的宅子确实存在很强的稀缺性。为了炒高京城宅子的价格,他们亦是筹集资金购置不少宅子,致使现在千两以上的宅子起码拥有一百座。 谁能想到,临近年关之时,今年最得意的京城宅子的炒作,竟然再度遭到了朝廷的一记凶狠重创。 现在面临即将到来的奢靡税,不仅宅子几乎都砸在手里,而且年后很可能要缴纳一笔恐怖的房产奢靡税。 这奢靡税可不是一万两二万两,后面至少还得增加一个零,甚至实际的征收额还得更多,单是想一想便让人感到肉疼。 到了这一刻,他亦是意识到权力的恐怖,但奈何现在的权力不在文官集团手里,而是落到那位少年帝王身上。 一念至此,他知道所有问题的关键都是那个年轻人,而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呼之欲出。 “难道真不能阻止奢靡税了吗?” “阻止?你说一说现在谁能阻止?” “以前是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现在是二十奉臣!” …… 面对现在最高会议上的二十名重臣,在场的人早已经全无好感,甚至忍不住进行嘲讽,更是扣上了“二十奉臣”的帽子。 不管他们承认与否,而今的朝堂完完全全被朱佑樘所掌控,偏偏他还得到了二十位重臣的极力拥护。 只是他们这些声音注定只能成为唠叨,而今的朝廷已经成为了朱佑樘的一言堂。 若非朱佑樘改变主意,以朱佑樘现在的权势和声望,这个奢靡税将会毫无阻碍地出台,而他们将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当真该死!” “这分明是抢劫!” “消消气吧,难得你还敢……那个什么吗?” …… 在场的众人显得十分的不甘,很多人觉得这分明是朱佑樘在抢他们的钱,但任谁都知道根本无能为力。 虽然是处在这种场合,但有两个字谁都不敢说出口。 “要你说,这都是那帮奸佞给害的!特别是那个吏部右侍郎董山,为了讨好皇帝,竟然连国家稳定都不顾了!” 吴山长心知不能总盯着朱佑樘,便是痛批现在朝堂上的那帮奸佞之臣,更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吏部右侍郎董山。 “董山这不是什么好鸟,回头老子收拾他的罪证便递上去!”最年长的老头咬了咬牙,便做出决定道。 吴山长突然注意到马文升一直不哼声,便主动开口进行询问:“马兄,不知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在场的几位老者纷纷扭头望向马文升,却是发现马文升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当即产生了一份期待。 论计谋,他们在场所有人其实都不及马文升。 若不是李敏的事情出了一些意外,以马文升的聪明才智,在朝堂必定能够成为一个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诸位其实不需要如此急躁!年少登基,这两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他的运气确实是太好了。只是幸运再好亦有耗光的时候,让他先将天下人都得罪光了,到时失道者自然是寡助了!”马文升显得智珠在握,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吴山长等人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不由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亦是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他们所想的那般糟糕,皇帝此次所推出的奢靡税并不仅仅是针对他们,而是向全天下所有富人进行征税。 若是从这方向来想的话,事情正朝他们所期待的方面发展。 只是想到即将面临的损失,年后所要缴纳的奢靡税,大家却是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哪怕皇帝的最终归属是被淹死,但他们年后都要大出血,这种苦日子还不知要持续多久呢? 如果有得选择的话,他们是多么希望某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诸位且放心好了,袍首已经有了周全的计划,事情很快会有重大转机!”马文升知道大家心存顾虑,便是认真地保证。 自从他的儿子被推上断头台后,心里比谁都更加痛恨朱佑樘,只是他现在比谁都更懂得如何隐忍。 现在身后的人已经有了安排,他只需要静静等待即可。 何况,朱佑樘若是真推出这种针对富人的奢靡税,必定会得罪整个天下的官绅阶层,到时甚至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了。 “袍首真的这么说?” “怎么?现在连我的话都不信了吗?” “不……不,我只是太激动了!” “呵呵……如此的话,那么事情必定马到成功!” …… 吴山长等人初时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但得到马文升的证实后,整个会议室的氛围当即变得轻松起来了。 从这个反应可以看出,那位未曾露面的袍首在他们心里拥有极强的威望。 吴山长的眼睛闪过一抹喜意,却是知道重大转机所透露出来的信息。 或许,年后是黑暗的,但前途必定是光明的。 北京城一直被皑皑白雪所笼罩,上空的云层显得变幻莫测,冬天的太阳同样是朝起夕落,而这座京城永远显得暗流涌动。 眨眼间,时间已经来到弘治三年。 不知不觉间,历史又翻开了新的篇章,而今年所面临的形势必定是更加的复杂。 天刚蒙蒙亮,朱佑樘在皇后常有容的服侍下起床更衣,换上了最隆重的龙袍,整个人越发有帝王之威。 跟往年的流程一般,朱佑樘来到奉先殿,在这里祭祀列祖列宗。 “兴王,快给你皇帝哥哥叩头!”邵太妃对朱佑樘似乎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看到朱佑樘刚刚出现便急忙催促朱佑杬道。 虽然她算是太后之下的第一太妃,但终究是作为宫女出身,所以对一些规矩像是被刻到了骨子里一般。 “臣弟朱佑杬给皇帝哥哥拜年了!”朱佑杬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同时朝着朱佑樘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其实不仅是朱佑杬在这院落中向朱佑樘拜年,在场的皇弟都纷纷跪了下来,似乎都很懂这个规矩。 朱佑樘知道自己暴君的名声不仅在外,亦在这皇宫大内中。自己被很多人所畏惧,哪怕自己的这帮弟弟,全都不例外。 他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弟弟们,简单地客套了几句,最终目光落到了朱佑杬身上:“兴王,年后你便要到宫外了,在王府当慎言慎行!” 他今年已经二十岁,却是比最大的弟弟朱佑杬大上六岁,所以朱佑杬今年已经十四岁了。 十四岁在后世仅是初中生的年纪,但在这个时代都可以娶妻生娃了,所以已经不合适继续呆在皇宫里面。 原本应该直接将兴王外放封地,但邵太妃、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先后出面求情,他最终决定将朱佑杬安排在皇宫外的兴王府。 朱佑樘自然知道将兴王放在皇宫外面并不是一个万全之策,但现在已经掌握了一切,倒亦不需要警惕到草木皆兵。 其实邵太妃、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的求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想要趁着兴王等皇弟的安顿,找个合适的时机彻底解决现在大明圈养宗藩的模式。 虽然圈养宗藩有利于稳固皇权,但朱家的皇室确实是太能生了,原本朝廷给的禄米就已经不低,偏偏这造人速度堪称外来物种入侵。 嘉靖朝的御史林润曾称“天下财赋岁供京师粮四百万石,而各处王府禄米凡八百五十三万石,今天下之事极弊而大可虑者,莫甚于宗藩。” 朱佑樘虽然自信有从外部获取资源哺育华夏的能力,但亦不愿意宗藩这个毒瘤一步步做大,所以这是自己在位期间必须解决的问题。 正是基于诸多方面的考虑,朱佑樘决定将朱佑杬暂时留在京城,一切还是暂时以国家的利益为重。 “臣弟谨记皇帝哥哥教诲,在王府定当慎言慎行!”朱佑杬仍旧跪在地上,显得规规矩矩地施礼回应道。 朱佑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佑杬,去年遇见兴王还觉得兴王实在过于胆怯,但今年却有了一种不太一样的观感。 虽然兴王在自己的面前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但刚刚明显敢于抬头观察自己一眼,而兴王的眼睛似乎多了不一样的东西。 “起驾!”刘瑾看到朱佑樘坐上龙辇,当即便大声唱道。 看到朱佑樘离开,在场的皇子纷纷恭敬地见礼:“臣弟恭送皇帝哥哥!” 朱佑杬先一步站了起来,只是看到朱佑樘消失在拐角处,早前的怯儒已经消失,眼神有着一种跟年纪不相符的坚定。 弘治三年,大明即将迎来新篇章。 奉天殿,山呼万岁之声。 身穿龙袍的朱佑樘往龙椅上一坐,整个大殿中的正四品以上官员纷纷见礼,越发感受到眼前的皇帝不容正视。 大朝会的前半部分是百官、使臣向皇帝祝颂、呈献礼物,称之为朝贺。后半部分是皇帝赐宴,称之为大宴仪。 “臣代表父王向陛下献上贺礼:上贡千年大参五株、豹皮五张、苎布五匹、金银器皿十件、螺钿梳函十对,祝皇帝千秋圣寿、万寿无疆!”朝鲜世子李出列,显得有些紧张地背诵道。 李娎上次被召来京城后,朱佑樘跟李娎面谈一次,虽然没有趁机将李娎宰掉,但已经好好地敲打了李娎,更是将世子李留下为质子。 经过上次的敲打后,不管李娎是出于何种心理变得如此慷慨,却证明李娎确实想要讨好朱佑樘这位大明皇帝了。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听到朝鲜方面的礼单,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旁边的两名小太监上前接过朝鲜方面的贺礼,然后将这些贺礼一一登记、入库。 朱佑樘面对朝鲜方面的贺礼显得十分平淡,便递给旁边的郭镛一个眼色。 郭镛心领神会地打开圣旨,亦对朝鲜方面进行回礼。 按大明一贯坚持“薄来厚往”的原则,虽然朝鲜方面的贺礼值不了多少钱,但大明方面给出的回礼往往高出贺礼的价值。 而今的大明王朝明明财政紧张,但还是坚持做着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 咦? 在朝鲜世子退回去的时候,一个身穿大明士子服饰的青年男子出列,但这位青年男子明明就是吕宋的使臣。 “臣颜色代表罗阇向陛下献上贺礼,祝皇帝千秋圣寿、万寿无疆!”颜色身上明显拥有华夏血统,显得尴尬祝贺道。 户部尚书李嗣没有听到唱礼,不由疑惑地询问:“吕宋使臣,你们的贺礼呢?” “请陛下原宥,臣此次前来十分仓促,因大部分贺礼在前来的途中损坏,现在只有一张地毯作为贺礼!”颜色看到已经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一张地毯? 户部尚书李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一个南洋藩国给皇帝的贺礼竟然是一张毯子。 郭镛注意到朱佑樘的眼神,当即面无表情地道:“呈上来!” “地毯在此,这是我们吕宋的马拉麻所编,即便受海外浸泡亦十分耐用!”颜色将地毯上呈,又是硬着头皮进行解释。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看到呈上去的地毯,明明就是麻绳所编织的粗鄙之物,不由得暗自摇头。若是论富裕程度,这些岛国连西南土司都不如,甚至有辱藩国的称号。 朱佑樘知道马拉尼麻其实适合做鱼线,只是简单地扫了一眼后,显得自言自语地道:“堂堂一介藩国,竟给朕带来这份贺礼,千古奇闻啊!” “请陛下治罪!”颜色意识到这位皇帝并不是好说话的帝王,当即主动认罪道。 朱佑樘心里有了决断,当即便淡淡地道:“虽然吕宋是一个大岛,但据朕所知,岛上主要有六大势力,而你们罗阇只不过是占据马拉尼海湾。既然伱们并没有一统吕宋岛,亦没有强国的做事气度,以后便不要再称吕宋国了,改授马拉尼国!”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堂堂的吕宋国仅仅一句话便被抹除了,但这个做法偏偏很弘治。 第三百一十五章 紫禁城飞来“天灾” 大明朝廷对吕宋国进行重新定义是一件大事,但这仅仅是针对吕宋国而言,至于这个决定在这场大朝会只能算是一个小插曲。 在绝对的实力面临,吕宋一直都是微不足道般的存在。 既然吕宋是明廷赋予的封号,而今收回来自然很合理,何况吕宋使臣送麻绳地毯的做法确实配不上藩国的封号。 “臣领旨谢恩!”颜色知道明廷重新定义名分等同剥夺他们吕宋岛主人的身份,但面对大明皇帝自然只能唯命是从。 其实大明皇帝所说的并没有错,广义上的吕宋群岛存在六股势力,分别是:马拉尼、麻逸、古麻剌朗、胡洛和苏禄国等独立的王国及部落。 哪怕在人种方面,吕宋岛存在吕宋土着部落和马来族移民两大种族,而这两大种族一直存在天然的对立性。 直到现在,吕宋群岛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实现过统一。不仅存在大大小小的势力,甚至一个王国内部亦是属于一个松散的部落联盟体,根本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吕宋群岛之主。 他们吕宋其实仅仅占据吕宋岛中部的马拉尼等地区,自然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吕宋国,现在被降为马拉尼王国更加名副其实。 颜色看到明廷将赋予他们吕宋国的称号夺回,改为更加匹配的马拉尼藩属国,看似这一切都没有实质性改变,但他的心里隐隐生起一种强烈的不安。 眼前这位大明皇帝不仅睿智,而且显得十分务实,一旦突然将矛头指向他们小小的马拉尼国,马拉尼国必定成为历史。 朱佑樘将颜色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心里根本无意征讨微不足道的马拉尼国,倒是对手上的马拉尼地毯有点兴趣。 受到资源差异的影响,在尼龙没有出世前,马拉麻确实是难得的天然纤维,特别用于编织海绳有着更强的抗腐性。 不管马拉尼国如何反应,一些东西注定无法阻止,谁都无法阻止大明正式迈向南洋的脚步。跟早前指染中南半岛不同,此次的重心是要放在南洋的东面,更准确是要掌握住整个吕宋群岛。 亦或者说,这是弘治三年最重要的战略目标,一个蕴含华夏振兴密码的关键一步。 大年初一,气温还显得很低。 殿里殿外的官员都感受到一种寒意,只是看到自己皇帝简简单单便抹除吕宋国的称号,心里亦是更加敬畏自己的皇帝。 在马拉尼使臣颜色退下去后,日本大内家、北越、南越和占城等使臣纷纷献礼。 大内家成为大明最大的武器购买商,而今跟大明方面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甚至已经有意想要认大明皇帝为爹。 北越、南越和占城虽然保持着敌视阵营,但都希望得到大明朝廷方面的支持,亦是纷纷送来了一份厚礼,甚至占城国王古来此次亲自来京祝贺。 随着献礼的环节结束,后面的赐宴跟往年般举行。 文武百官和外国使臣面对送上来的佳肴,心里十分清楚这里根本不是吃饭的地方,宛如提线木偶人般遵照礼仪。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朱佑樘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只是人员总归有所变动,像刑部尚书杜铭已经不在这里了,心里不由得生起几分感慨。 新年的第一天,充斥着一股喜庆的味道,哪怕皇宫内都能偶尔听到炮仗声。 在结束大朝会后,朱佑樘乘坐龙辇返回乾清宫,却是知道自己迎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长假。 虽然作为皇帝不可能受到约束,但自己的肩上终究肩负着华夏振兴的使命,所以平日都是认认真真地处理政务。 现在则是完全不同,接下来可以光明正大地抛开所有烦心的政务,安安心心地享受整整六天的帝王级假期。 树欲静,风不止。 仅是假期的第二天,整个紫禁城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吱…… 明明还是中午时分,但皇宫的四个大门纷纷紧闭,常凤更是亲自带领人员离开了午门。 “所有人不许靠近宫后苑!”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所有人不许多问!传陛下口谕,所有人通通返回自己的住处!!” …… 郭镛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以说是宫廷的大总管,此时亲自领着人员对宫廷中的人员进行安排,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紫禁城,东暖阁。 身穿常服的朱佑樘脸色凝重,坐在珠帘后面一言不发。 两个老御医被小太监领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回禀陛下,病情已经查清!” “那个宫女得的是什么病?”朱佑樘端起茶盏,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 最年长的崔太医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回禀陛下,经臣跟李太医的经验判断,此人正是天花!” 此话一出,刘瑾等太监心中顿时大骇。 天花在古籍中并没有记载,大概是在东汉时期传入华夏。 据史书记载,东汉伏波将军马援曾南征交趾,抓获了大批俘虏。没多久,俘虏中出现的天花就开始流行开来。 因天花感染者在发病时全身都会布满红疹,然后结痂,最后会在脸上留下永久性的瘢痕,甚至直接导致死亡。 由于这种疾病是由战场上的俘虏带来,所以最初称为“虏疮”。 人一旦感染上天花,除了依靠自身免疫力和缓解症状的药物之外,没有方法可以根治。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也会因为全身红疹留下疤痕,“天花”因此得名。 正是天花具有传染性强、致死率高的特点,重型天花病死率约为25.5%,故而世人一直是闻“天花”色变。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如此恶毒的传染病竟然出现在皇宫大内中,而今更是有可能会危及到皇帝的性命。 “天花?好端端的,皇宫之内怎么会突然出现天花?”朱佑樘隐隐觉得事情有点古怪,当即便认真地质问。 崔太医咽了咽吐沫,却是硬着头皮回应:“臣不晓得天花是从何处而来,只是这种病可以通过人畜传染,简直是防不胜防!” “按一贯的惯性,皇宫遇到天花该如何应对?”朱佑樘知道眼前的太医解除不了自己心里的疑惑,便缓和语气进行询问。 崔太医对这个事情自然是知晓,便如实回答:“所有人员都勒令暂时呆在自己的居所,减少人员间的流动。若是发现新病例即刻进行隔离,同时安排人员进行消毒,而宫内还得设置一个临时的医治室……” “既然如此,先按以往的章程进行办理!”朱佑樘知道古人的经验值得采用,扭过头望向刘瑾:“传朕的口谕,各所要勤通气,多用肥皂洗手,别人的衣服不许乱穿!” 刘瑾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恭恭敬敬地道:“奴婢遵旨!” “崔太医,朕会不会染上天花?或者朕现在其实已经染上天花了?”朱佑樘深吸一口气,问出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 哪怕作为堂堂的帝王,但在这种无法医治的疾病面前,其实仅仅只是一个弱势的个体。在这穿越两年多的时间里,自己可以说是面临死亡最近的一次。 且不说自己的喉咙有点干燥了,哪怕真的没有什么问题,但天花的潜伏期是7到17天,却是根本无法保证自己现在是否还安全。 一旦自己真染上了天花,那么这些年所做的努力恐怕全都要白费了。 崔太医旁边的李太医进行回答:“陛下,臣刚刚诊断陛下龙体正常,并没有发热的症状。只是近期当少行房事,一是陛下的精气已经有所损亏,二是为防传染不可跟妃嫔再行接触!” “你们都下去吧!”朱佑樘知道没有出现病状前大概是看不出来,便轻轻地抬手道。 原以为自己只要老老实实呆在皇宫大内中,不要乱喝药和乘坐龙船落水,自己这位帝王怎么都能多活十年。 只是现在看来,自己其实还是过于天真了,危险可以无处不在,甚至能够做到杀皇帝于无形。 不管这场天花是天灾还是人祸,若是自己一旦染上这种疾病,那么自己的生命将可能终结在这里,自己仍旧无法摆脱绝嗣的宿命。 崔太医和李太医不知道朱佑樘所想,亦是晓得现在的情况不明朗,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臣等告退!” 天空阴沉,整座紫禁城被白雪所笼罩。 “我不想死啊!” “听说得了天花未必会死!” “若是满脸都是麻子,那还不如死了!”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关天花的消息很快在整个皇宫传开了,不说那些普通的宫女和太监,哪怕嫔妃亦是变得十分不淡定。 天花不仅可以直接要人命,亦能间接毁掉别人的人生。 一旦得了天花,大多数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成为麻子,这对宫廷中的女人无疑是致命的。 “干嘛不许我进去?” “牛蒙蒙,杂家有几句话问你!” “郭公公,你这么正式做什么?要问什么事呢?” …… 牛蒙蒙抱着一只狸花猫哼着小调归来,只是在乾清门前遭到野蛮的阻拦,当即便疑惑地望向为首的郭镛等人。 “你刚刚去哪里了?” “呃,我带虎子散步了,到了宫后苑和长乐宫!” “你跟宫女初春认识吗?” “认识啊!我们最近有时一起溜猫,怎么了?” “来人,即将将牛蒙蒙带走!” 郭镛在了解清楚情况后,脸上当即一沉,便大手一挥地下达指令。 “郭公公,你这是干什么?” “你被隔离了!不过你放心,伱是单独隔离!” “我?要被隔离?” 牛蒙蒙面对突如其来的逮捕,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她的好运气终究是到了头,由于她到过宫后苑,而且还跟密切接触者初春接触,所以自然是要被单独隔离了。 其实她成为整个乾清宫所关注的重点,不仅是因为她是为数不多跟外界接触的宫女和太监,更是因为她跟皇帝都是近距离接触。 啊啾! 朱佑樘忍不住重重打了一个喷嚏,哪怕在温暖如春的东暖阁,此刻亦是感受到了一种刺骨的寒意。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实际性的证据,但他不相信事情会如此的巧合,好端端的紫禁城突然出现天花这种传染病。 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定然是自己触碰到太多人的利益,从整顿盐政到清丈田亩,由打击金融犯罪到年后出台的奢靡税,无不在侵害官绅阶层和权贵们的利益。 “既然如此,那朕就好好瞧一瞧,咱们谁能笑到最后!”朱佑樘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显得无比坚定地暗道。 退缩和妥协都不是他的性格,既然这帮权贵还没有屈服,甚至还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要自己的小命,那么他自然是要再度兴起血雨腥风。 紫禁城,正在弥漫着一种惶恐的情绪。 面对未知,面对可能出现在身边的病毒,整个皇宫都变得人心惶惶。 乾清宫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迅速自成一片小天地。 郭镛承担皇宫大管家的使命,选择不畏天花奔走在最前线,更是亲自守护在乾清门前,至于乾清宫的其他人员则是有序地组成层层防线。 “陛下,何为口罩?” “刺客不都是蒙着一张黑布吗?朕需要一张白布包着口鼻,但布的通风性一定要好!” …… 朱佑樘知道天花除了直接接触传染外,最重要是要预防飞沫传播,所以当即决定将口罩防护引到皇宫大内。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紫禁城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 随着太医们的不断排查,皇宫的疫情显得越来越严重,染上天花的人员已经达到了十人,竟然来到了两位数。 谁都不知道天花什么时候传进皇宫,在皇宫潜伏了多久,又有多少人已经是病毒的携带者,致使整个皇宫的宫人都是担惊受怕。 好在口罩很快赶制出来,皇宫的所有人都戴上了口罩,算是有效地抑制住天花的传播。 朱佑樘听从太医的建议,最近直接戒了色,但心里始终产生一种焦虑的情绪。 偏偏在这个时候,牛蒙蒙突然出现了身体发热症状,伴随着恶心呕吐,正是天花发病初期的症状。 若说早前还能自我安慰,毕竟他作为皇帝跟患病宫女和太监并没有过接触,但牛蒙蒙正是朱佑樘最亲密的宫女之一,致使这位帝王成为了密切接触者。 由于长年养尊处优的关系,朱佑樘的身体素质比常人还要差点,所以死亡的可能性还要高于其他人。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不仅皇宫面临疫情,北京城亦是不可幸免。 原本异常热闹的北京城,仿佛一夜间变成死寂之地,所有的商铺被迫关门营业,而青砖街道空无一人。 在朝廷的干预之下,一场空前力度的防御政策开启了。 京城被划分为二十八个坊,通常各个坊在夜间的宵禁后才会封闭,但现在白天同样采用封闭措施。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咱们北京城出现了天花,天花都已经传进皇宫了!” “天花?要是在京城传染开来,那得死上多少人啊?” …… 各个坊的百姓起初还是浑然不知,但得知北京城出现天花疫情的时候,当即变得人人自危起来了。 在这个时代,天花是不治之症。 且不说,一旦染上天花很可能会死亡,哪怕不死都有很大的可能性得到麻子脸,这让很多人根本无法承受。 若说其他传染病还有一点希望的话,那么遇上天花简直只能听天由命。 “我不想死,让我出去!” “我叔父是南京刑部尚书,谁能拦我?” “我乃锦衣卫百户,速速给老子放行!” …… 谁都害怕死亡,不少权贵和富人想要逃离京城,却是纷纷亮明身份。 “朝廷有令:不管是谁,有何身份,通通都呆在自己的坊中不得外出。”面对这帮人的叫嚣,看管人员显得十分强硬地回应道。 在各坊实行隔离后,一个个打更人和衙役进行宣扬朝廷政令:“各间酒楼、茶楼和酒肆不得营业,所以人员配合核查!一旦有人体热者,特别伴随呕吐症状,需即刻向各坊坊主报备!” “金城坊一例!” “时明坊两例!” “北居贤坊三例!” …… 随着官府对各坊进行认真筛查,很快发现北京城中的天花患者越来越多,特别位于城北的日忠坊成为了疫情的重灾区。 弘治三年春节似乎是过了,整个京城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 一些高门大宅其实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们的宅子通常都有足够的生活物资储备,只需要将大门一关即可。 “死了?” 就在年初六这一天,日忠坊的上百位患者终于出现了死亡病例,一个重症的妇女在满脸痘的症状中死去。 “完了,真的死人了啊!” “废话,天花是不治之症!” “呜呜……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 由于京城出现死亡病例,而且人数呈现增长的趋势,致使近百万的百姓开始担心自身的安危,却是想要避过这场灾难。 朝廷方面开始执行着朱祐樘的口罩政策,户部和工部已经联手赶制口罩,而这些口罩纷纷免费下发。 自古都是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北京城的郊外,一座豪华的庄园正在召开一场秘密会议。 马文升仍旧坐在首座之上,随着京城的消息传来,特别得知今天死亡人数突破两位数,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虽然京城变成人间地狱,但他无疑是此次事件的得益者。不仅成功延迟即将出台的奢靡税,而且亦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给那位不知天高地厚的天子一点颜色。 当然,现在最好的结果是那位皇帝染上天花一命呜呼,那么大明王朝将会迎来一场狂欢般的盛世。 “袍首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效果确实是好,但这天花着实吓得我的心脏砰砰跳!” “你怕啥呢?你和你的家人早早安排在郊外,该害怕的是城里那些人!” “何止是城里,皇宫既然已经开始便不可能轻易结束,只希望老天能开开眼!” …… 吴山长等人再度聚到一起开会,由于提前得知北京城的这场天花疫情,所以他们身处安全的环境中,对处于水深火热的北京城宛如隔岸观火般进行评论。 现在他们都已经提前将家眷带出北京,现在他们的心里希望北京城能成为人间地狱,死的人越多越好。 至于那位皇帝,他们自然是希望老天能够收回他的生命,从而解决他们的心头大患。 “咱们继续等吧,相信老天不会辜负我们的努力!” “朝廷对二十八坊实行分区治理,这会不会真能阻止天花蔓延?” “呵呵……现在朝廷困他们几天没有事,但如果困上十天半个月,谁能受得了?” “若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只需要在背后煽风点火,北京城必定会乱起来,那时问题更加严重!” …… 针对朝廷出台的防疫举措,他们自然亦是已经一清二楚,所以难免有人会产生一定的担忧,但他们大多数人显得十分乐观。 吴山长却是感到悲观,便扭头望向马文升进行询问:“马兄,此次朝廷反应如此迅速,会不会真的能控制天花疫情蔓延?” 现在的天花疫情可以说是他们最大的杀手锏,哪怕不能害了皇帝小儿的命,亦要给北京城制造一场大混乱。 只有北京城变得足够乱,那么奢靡税的事情才能够推迟出台,而他们则能够争取到更多的时间来减少自身的经济损失。 在场的众人心知最好的结果是皇帝染天花暴毙,不然现在的北京城变得越乱越有利于他们,当即纷纷扭头望向马文升。 马文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迎着众人紧张的目光道:“你们且放心好了!此事早在袍首的策划之中,即便那一位侥幸安然无事,但这场疫情必定能持续半年以上!” 吴山长等人闻言,心里不由暗自一喜。 若是能够持续半年的时间,不说弘治帝必定被视为带来祸害的暴君,而且他们有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天花,当真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请让狂风暴雨来得再猛烈些吧! 西苑,位于太液池西侧的西宫。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内阁首辅万安等重臣戴着特制的口罩而来,看到龙椅上的朱祐樘安然无恙,显得十分激动地跪拜道。 朱祐樘的脸上长了一颗痘痘,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重臣,心里亦是五味杂陈。 却不知是幸或不幸,虽然自己度过一个十分焦虑的假期,但现在自己的身体总归还是没有出现异样。 只是自己终归是密切接触者,只要想到这一点,身体就不由得微微发热,甚至脸上多了一颗青春痘。 尽管现在自己的身体还没有任何异样,但自己跟牛濛濛确实有过接触,所以亦有一定的概率成为天花的携带者。 自己的事情还没有明确下来,结果北京城的疫情远没有想象中容易控制。虽然借鉴前世出台了很多的防疫措施,但持续出现新的病患,而且死亡病例变得越来越多。 偏偏京城那帮权贵被自己杀得还不够狠,却是仗着自己的权势,屡屡跟防疫的人员发生激烈的冲突。 朱祐樘让在场的重臣平身后,显得开门见山地道:“朕今居在养心殿甚安,但京城各坊的封禁不可松懈。除了大时雍坊和小时雍坊有条件出入外,其余各坊必须严加看管,一定要等到核查七日没有出现新病例为止!” “臣等遵旨!”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听到这个指标,显得恭敬地施礼道。 朱祐樘扭头望向户部尚书李嗣,显得十分认真地叮嘱:“户部务必做好调配资源的工作,一定要给有困难的百姓送粮,防疫亦要防饥寒!” “陛下,近期各坊用米票要求换米的百姓增多,该如何是好?”户部尚书李嗣点头称是,然后抛出一个难题道。 为了应对去年的河南灾情,朝廷发放了大量的米票,而这种米票拥有见票即付的特权。虽然很多米票已经流回到户部,但外面还存在很多的米票。 在此封禁期间,哪怕白银都不好使,但米票的情况十分特殊,所以很多百姓都拿出他们所拥有的米票向朝廷要粮。 正常而言,一石粮票仅仅只能换到四钱白银,但现在粮票的价值是水涨船高,甚至已经被炒高了足足十倍。 其实亦是十分正常,各坊有银亦是买不到粮,但拿着米票却是能够从各坊的防疫人员中要来足够的米粮。 咦?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亦是觉得这个事情棘手,当即便抬头望向龙椅上的朱祐樘。 朱祐樘深知货币信誉是重中之重,当即认真地告诫:“米票的信誉不能有损!通州粮仓是咱们的底气,户部即刻从通州调来十万石粮食,一定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臣遵旨!”户部尚书李嗣感受到皇帝维持米票信誉的强烈态度,亦是已经揣测到皇帝是想要打造新的货币体系,当即郑重地拱手道。 虽然大明的财政确实面临问题,但好在宪宗留下的米粮足够多,加上清丈田亩后的税粮大幅增加,目前还真不会受困于粮食。 只是让他有所不解,皇帝为何认定这将是一场持久战呢? 朱祐樘的眼睛再度扫视在场的重臣,显得语重深长地道:“天花席卷北京城,人人畏痘如虎!朕下旨各坊禁足,实非良策,然是迫不得已之举。诸位乃朕之肋骨之臣,今逢此天灾,故朕只能依仗诸位臣工了!” “臣等愿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万安等重臣面对这个十分的熟悉,当即便一起朗声表态。 朱祐樘知道这场疫情的重点在于防,便递给刘瑾一个眼色道:“天花乃不治之症,而今疫情重于防,然京城权贵多有不配合之人,故京城二十八坊交由六部和顺天府直接负责管控。每个衙门负责四个坊,名单俱在上面,务必不许人员乱窜或离京!” “臣等遵旨!”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暗松一口气,当即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每个衙门负责四个坊,虽然这个工作量不小,但终究是他们整个衙门负责,所以甚至都不需要他们亲自前往现场。 至于那些不服管控的权贵,现在有着皇帝撑腰,自然不允许他们嚣张了。 今天最高会议除了商议防疫外,便是要敲定开年后的日常工作,却是要做到奏疏的传递过程中不能直接接触。 至于二月的会试,朝廷则是决定直接推迟,时间待定。 在会议结束后,所有的人员都要求从西安门离开,而养心殿那边暂时成为朱祐樘的避天花之所。 顺天府尹宋澄跟众臣打了一个照面,刑部尚书何乔新困惑地打量了一眼宋澄。 宋澄显得守规矩地站在一旁让道,而后跟随小太监进入西宫面圣。 由于京城突然爆发出天花疫情,致使他今年根本没有假期,一直配合着朝廷防疫。现在则是被叫进皇宫,负责调查皇宫疫情的源头。 朱祐樘虽然怀疑是有人操纵天花疫情,但并没有轻易下结论:“宋卿,皇宫出现天花之事,你调查得怎么样了?” “臣初步调查完毕,特来复旨!虽然初春确实出过宫门,但从其行程来看,臣怀疑并非初春将天花携带进宫,特别皇宫的个别感染者并不在初春的传播链之上!”宋澄的脸色不改,显得一本正经地汇报。 朱祐樘的眉头微蹙,而刘瑾抢先质疑道:“宋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皇宫都有名册,初春是皇宫第一个确诊的,怎么可能不是她呢?” “这只是怀疑,并不是结论!不过从初春的情况来看,其出宫的时候跟发病的时间相隔过短,且她在宫外的接触人员并没有天花患者,所以臣以为初春很可能是在宫里染疾。除非初春此次隐瞒行踪,她在宫外特意前往一个极易于感染的环境中,在宫内的活动轨迹同样有所隐瞒,否则臣以为传染源是在皇宫中!”宋澄的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显得十分笃定地推断道。 朱祐樘原本一直以为初春是将天花带进皇宫的那个人,但听完宋澄的分析亦觉得情况或许另有隐情,心里不由更加笃信宋澄是要替自己解开谜题的那个人,便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依宋爱卿之见,此次天花是天灾?还是人祸?”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七章 日不落帝国的第一步 这…… 刘瑾的心里一直以为天花是属于天灾,是初春不小心将天花病毒带进了皇宫,但没有想到朱祐樘怀疑竟然是人祸。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暗暗观察起朱祐樘。 好在,他最近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更没有参与到这种阴谋之中,自己的地位应该还是能保住。 “陛下,请恕臣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从目前调查的结果来看,天灾还是人祸都是有可能,但臣认为:只要查出天花之疾的源头,一切便有章可循、有源可究,届时便可真相大白!”宋澄并不是一个喜欢胡乱揣测的性子,当即指出最关键之处道。 源头? 朱祐樘虽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但宋澄无疑提供了好思路,此事确实可以通过追根溯源的方式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事到如今,一直都是自己处于被动的局面,甚至自己的生命都受到了严重威胁,而今确实是时候利用这种可追溯传染病反客为主了。 朱祐樘摸了摸仅有几根杂毛的下巴,当机立断地道:“即便如此,朕再给你三日时限,务必将皇宫的传染源找出来!” “臣领旨!”宋澄隐隐感受到皇帝施加过来的那股滔天压力,但仍旧选择直面挑战地拱手施礼。 虽然现在没有实质性罪证,但他通过观察北京城各处疫情的传播情况,特别皇宫竟然是最先发现疫情的地方,亦是严重怀疑这场疫情是人祸。 如此不合常理的传播路线,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在导演这一切,就像当年怀恩莫名其妙被毒死在北镇抚司大牢般。 刘瑾看着宋澄告退,不由默默地扭头望了一眼自家的皇帝,最终还是这个黑脸青年男子扛下了所有。 或许皇帝都没有意识到,他早已经将这位顺天府尹当成了御用查案官员。 今天是一个大阴天,由于处于防疫期间,整个西苑显得十分的清静,只剩下令人瑟瑟发抖的寒风。 寒风由东往西,正在迎接从西宫迎面走来的队伍。 朱祐樘正坐在龙辇上,感受着这冬日的寒风,在经过金鳌玉蝀桥的时候,远远看到伊克锡等嫔妃正在听潮阁那边赏景。 他并没有将自己的嫔妃抛弃,却是选择一并带到西苑躲避疫情,但尽量不会直接接触。周太皇太后和王太后亦是安排离开紫禁城,他将两人一并送到了唐玲行宫。 只是紫禁城需要有人掌控大局,皇后坚持留在坤宁宫,而青月和藩金铃选择陪同常有容留守紫禁城。 朱祐樘发现伊克锡看到了自己,正朝着这边兴奋地招手,便微笑着抬手进行回应。 自从上次给蒙古本部损了两千件棉衣后,这个女人不仅变得更加的主动,而且明显越来越粘着自己。 若不是非常时期,他必定要让对方领教自己的腰力。 “陛下,到了!”刘瑾指挥着龙辇落下,而后上前恭恭敬敬地提醒道。 朱祐樘抬头望向眼前的养心殿,整个人却是高兴不起来。 前年的赣南之乱,去年遭遇黄河决堤,今年又遇上天花疫情,甚至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障,让他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感。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个帝国的疆土过于辽阔,每年发生一些大灾难才是大概率事件。至于希望年年都是风调雨顺,只能是在世界里,现实的世界必定是让人劳心劳力。 朱祐樘并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想一想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在调节好自己的心情后,便开始处理眼下的工作。 现在皇宫的疫情交由宋澄调查,北京城的疫情交由六部共同负责,所以他的目光当即聚焦在海外。 一个帝国如果仅仅只想辉煌数百年,其实做一个补锅匠便已经足够,但想要成为日不落帝国唯有攫取海外资源。 虽然大明王朝的金银矿较少,但历代的统治者都逃不过滥发货币的宿命,致使王朝的货币信用崩溃。 现在大明王朝别说宛如废纸般的大明宝钞,哪怕官方所发行的铜钱,亦是已经从最初的一两白银换一千枚铜钱变成近两千。 朱祐樘自然知道黄金和白银并没有实质性价值,但大明想要重新构建的货币体系,仅仅依靠皇权只会逼得百姓造反,却是需要足够的金银支撑。 跟掠夺国内的金银相比,开采海外的金银无疑更加容易。 现在大明王朝是一家独大,又是名义上的宗主国,所以在海外拿点金银矿并不过分,而海外的金银矿的储量其实更可观。 像吕宋岛虽然贫瘠,但拥有的黄金储量十分惊人,无疑是一个开采金矿的好去处。 “致吏部:商议吕宋巡抚人选,于吕宋岛创建巡抚衙门。” “致兵部:商议吕宋驻军指挥使人选,于吕宋岛创建南洋吕宋卫所。” “致工部,派遣能干官员领工匠南下,于吕宋岛所择之地兴建大明吕宋城!” …… 朱祐樘在打定主意获取金银后,当即连下几道政令到各个衙门,正式启动大明王朝入驻吕宋计划。 跟后世的情况有所不同,这个时代的人口受粮食的制约,所以吕宋岛的人口少,而且势力分散于各地。 现在剥夺马拉尼国的吕宋国王头衔是第一步,下一步自然是分封各势力,从而让吕宋岛形成六国鼎立的局面。 虽然大明总体的战略没有问题,但其实最重要还是人选方面,只有选得对的人才能让事情变得事半功倍。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亦是经过他的不断观察和培养,而今手上确实有一些可用之才。 “奴婢黄盼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黄盼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他是东宫的旧人,原本在东宫表现并不出众,但在皇帝登基的前几天突然得到重用,更是成为早期的心腹之一。 只是他虽然有足够的忠诚度,但奈何学识和才能都不突显,早期被送进内书堂进行深造,而去年跟随韦誊学习商道。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培养,他已经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管理者,起码最近将皇家织布厂打理得井井有条。 朱祐樘打量眼前这个白净肥胖的年轻太监,显得十分满意地轻轻点头:“黄盼,虽然你跟随朕只有三年的时间,但朕能感受到你的忠诚!” “奴婢愚钝,幸得陛下不弃,奴婢以侍奉陛下为荣!”黄盼的眼睛微微泛红,当即郑重地叩头表忠心。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不舍,但还是按着计划道:“今朕欲成立皇家矿业公司,由这间公司于南洋寻找金银矿,将开采的金银运回国内。韦眷说伱有商业头脑,在管理上颇有天赋,加上你对朕和大明足够忠心,只是不知你可敢接下这个差事?” “陛下,奴婢愿为陛下效死,但……”黄盼当即表态,但显得有所顾忌地道。 朱祐樘知道真心想做事的人都会有疑问,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何事?” “奴婢并不是推卸,亦是十分愿意报效陛下,但南洋多海少地,奴婢怕难觅金银矿,从而令陛下失望!”黄盼在内书堂就已经了解南洋的情况,当即心怀顾忌地道。 在他的观念中,地越大的地方便越有机会出现金银矿,这是一个概率的问题。反而南洋多海少地,中部是茫茫大海,东面和南面都是岛屿。 正是如此,他觉得真要寻觅金银矿还不如在大明两京十三省之地,而到南洋像是犯了舍本逐末的错误。 朱祐樘无意纠正黄盼“地多金多”的错误观念,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不需要害怕寻不得金银矿,朕去年在整理皇家典藏之时,实则已经有了大收获,你到时只需要派遣工匠在吕宋岛特定区域搜寻即可。汝为朕的心腹之人,不知可敢接下这个差事,为朕解金银之困?” “奴婢一定不负陛下所望,定替陛下和大明挖回所有金银!”黄盼的眼睛坚定,显得十分肯定地表态。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抽搐,且不说其他地方,单是吕宋岛的黄金储量就已经在后世位列世界第三,哪怕给黄盼几辈子都挖不完。 随着黄盼接下差事,皇家矿业公司算是正式成立,亦是开启海外采金矿之旅。 黄盼刚刚离开,一个小太监经由刘瑾禀报:“崔太医到了!” “那便开始吧!”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便淡淡地道。 虽然天花在这个时代确实是不治之症,但谁让自己有后世的记忆呢? 面对这种传染病最佳的做法是主动跟轻微感染者进行间接触碰,通过这种人痘接种主动感染,从而让自己身体产生抗体。 华夏的先民虽然不懂免疫学原理,但通过多年的实践发现,凡是得过天花的人便不会再感染上天花。 有鉴于此,若是主动染上轻症状的天花,选择打不过便主动加上,这样做可以有效地规避天花的狂风暴雨,从而总结的方法是: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和水苗法,亦是俗称的“人痘法”。 当然,最有效果自然还是免疫学之父爱华德-詹纳的牛痘预防天花。 牛痘跟天花能够产生同样的抗体,而人痘的方法有2%的死亡率,但人痘并不会将人致死,所以主动感染牛痘是最安全的做法。 在早些时候,一头身上长着牛痘的大黄牛被成功带进了西苑。 天空阴沉沉的,一副要下雪的模样。 由于疫情的缘故,现在内阁重新迁回文渊阁。 宋澄作为调查官员亦是暂时分得一间值房,只是此时的脸很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眉头微微蹙起。 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一人一家之事,而是事关京城百万百姓,虽然他不懂医治,但深知揪出幕后黑手的重要性。 只是疫情越来越严重,却是容不得他半分松懈,所以从西苑离开便急匆匆赶来东华门,打算由初春身上重新着手调查。 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初春并非将病毒带回皇宫的那个人,初春的感染地应该是在这皇宫大内之中。 “不是?” “不是?” “亦不是?” …… 宋澄通过记录重新核查初春所接触的宫女和太监,甚至揪出跟初春对食的那名太监,但仍旧一无所获。 事情到这里,这场调查陷入了僵局。 “难得初春真是到宫外感染的天花?”宋澄看着自己手里的名单出神,不由开始自我怀疑起来道。 哐! 宋澄的眼睛仍旧牢牢地盯着名单,伸手想要端起茶盏,结果手背不小心打翻了热茶,顿时让他避之不及。 正当他手忙脚乱地抢救那份名册的时候,突然目光落在一个恰好被打湿的名字上,脑海闪过了一道亮光。 刘吉从自己值房走出来,看到急匆匆离开的宋澄好奇地询问:“玄安,你去哪呢?” 宋澄似乎已经进入自己的世界般,完全没有理会后面叫他的内阁次辅刘吉,正沿着院道急匆匆地离开了。 “次辅大人,这人仗着陛下的宠信,当真是目中无人了!”陪同刘吉的阁吏看着宋澄离开的背影,当即愤愤不平地道。 刘吉若有所思地望着离开的宋澄,扭过头便训斥道:“休要在此胡言乱语,宋澄只是专心替陛下办案才没听见,这分明是忠臣!” “次辅大人教训得是!”阁吏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到马腿上,当即便怏怏地道。 刘吉再度望向宋澄消失的方向,显得不确定地猜测道:“破了?” 皇宫感染的太监和宫女已经超过了两百人,这帮人被安排进行隔离,人员全部安排在东华门旁边的宫殿中。 若是一旦出现死亡人员,这些人员便会由东华门拉出去,然后将尸体直接烧掉。 宫殿外面有人员值守,面对要求面见初春的宋澄,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宋大人,你来晚了,初春刚刚死了!” “死了?”宋澄听到这话,不由眼睛一瞪道。 看守人员知道宋澄正在负责查案,便指着院中的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道:“宋大人,尸体就在那里!” 宋澄隐隐觉得事情过于巧合,当即戴上口罩上前将尸布揪开,便看到满脸都是红疹的宫女初春,只是他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宫女初春的脖颈处。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又是血流成河的一年 东华门,戒卫森严。 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微微低着头思索,正从集中隔离的院落缓步走出,此时的表情显得十分凝重。 刚刚调查有了新的突破口,但事情便是如此的巧合,自己要询问的初春竟然死了。 “宋大人,按皇宫的防疫规定,你现在应该洁手了!”侍卫长主动迎上前,显得警惕又尊敬地提醒道。 人的名,树的影,而今宋澄在整个京城都拥有很好的名声,以致这位侍卫长对这位宋青天保持着尊敬。 宋澄仿佛刚刚才从遨游的天际归来,打量眼前的侍卫长认真地询问:“今日谁来过?谁跟初春有过接触?” “我们自宫门开启便一直在这里看管,不曾有人来过!”侍卫长一愣,旋即十分肯定地回答。 两名站在门前的侍卫亦是十分不解地扭头望向宋澄,现在这里是最危险的隔离所,且不说他们不会允许外人进入,哪怕让人进入亦是不敢进入。 这种传染病很容易就会传染到人身上,即便不死都要染上一张麻子脸,却是谁都不愿意承受的后果。 宋澄的脸色一正,当即进行威胁道:“你可知欺骗本官的后果,当心本官现在便上奏陛下治你的罪!” “宋大人,当真的没有人来过,这里任何人进入都要登记,你可以过目!”侍卫长看到宋澄不信,便将桌面上的名册交给宋澄道。 宋澄看着侍卫长不像是撒谎,便接过了登记的名册。 只是刚刚翻开第一页的时候,在看到第一个名字便愣住了,上面正是自己的官职和姓名。只是这自然不可能是自己,所以便住下继续查看。 在看到第二个名字的时候,一直笼罩在自己脑海中的迷雾竟然慢慢消散,真正的真凶正在浮出水面。 京城的天空阴云滚滚,这个正月似乎诉说着不一样的故事。 原本的繁华北京城仿若死寂一般,面对突如其来的疫情,很多人压根看不到未来,却不知还要持续多长时间。 在这个时候,京城有人不断煽风点火,正在鼓动百姓冲破朝廷的封锁,让这场疫情变得更加的复杂。 西苑,养心殿后殿,这里是帝王的临时居所。 一个小太监躬着身子,迈着小碎步将崔太医引进来。 崔太医身穿一套标准的太医服,现在已经年近六旬,皮肤有着一种枯黄,蓄着漂亮的山羊胡,显得老成持重的模样。 在明代,成为御医的方式有多种多样。其中举荐和捐官都上不得台面,而崔太医本是京城有名医学世家的子弟,正是通过参加太医院的考试进入太医院。 跟官场一般,他这种通过正式考试的太医拥有更硬的文凭,所以通常都瞧不上那些通过关系或钱财开道的太医。 人生起起伏伏,而他已经老老实实在太医院呆了三十余载,而今已经接近退休的年纪,自己一生可以说全部奉献给了朱家皇室。 若说人生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他原本按资历可以出任太医院使,只是奈何刘文泰极擅于经营人脉。 最终,太医院使的职位被刘文泰那种医道庸才夺了过去,反倒他这种空有一身本领的良医在太医院一直籍藉无名。 好在,只要是金子总会发光,在此次疫情中受到陛下的重视,一举成为此次皇宫防疫的最主要太医。 “陛下,这是臣偶得的种痘之方。臣多番尝试之后,由始至终都未尝染病,家人试验皆为有效。为天下苍生着想,臣请陛下服下种痘之方!”崔太医跪在珠帘前面,显得十分恭敬地献上药方道。 刘瑾站在珠帘的外面,当即便转述道:“陛下已经看过崔太医的药方,既然崔太医及家人已经验证,那便进行煎煮吧!” “臣领旨!”崔太医的眼睛闪过一抹欣喜,当即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帝王用药,不仅有着严格的用药流程,同样需要有人进行尝试。 崔太医看到刘瑾将药端给宫女进行试药,嘴角不由微微上扬,却是知道不可能会出事。 养心殿寝宫,檀香袅袅而起。 朱佑樘没有想到兵部的效率这么高,竟然已经将南洋吕宋卫所指挥使的人选递给了上来,正是建州前卫同知俞元赞。 面对这个人选,其实正中下怀。 在恩科武举中,俞元赞虽然显得胜之不武,但能钻了规则的漏洞,亦算是一个能够灵活变通的人才。 任职漕运千户成功救助难民有功,而后被调到辽东参战亦有所建树,现在确实是前往吕宋的武将人选。 朱佑樘知道想要耕好田就得让牛吃草,当即进行批示:“升任建州前卫同知俞元赞为南洋吕宋卫指挥使,回京择精兵强将前往,待遇参照东海卫!” 从种种的反馈情况得知,虽然远离故土让很多将士思念家乡,但而今的东海将士压根不愿意归来,却是希望永远留守东海岛。 这个东海岛并非雷州半岛东面的海岛,而是参治岛的前身,虽然两个县官还是朝鲜人,但已经改由大明独治。 “陛下,药已经熬好了!”刘瑾带领一个小太监将药罐送进来,显得轻声提醒道。 朱佑樘看着送到自己面前黑色药罐,不由得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虽然历史证明死于砒霜仅仅只有光绪帝,但历史向来都是胜利者所书写,谁又能百分百确定明朝短命的皇帝没有异常呢? 在这个文官集团渗透到王朝方方面面的时代,意外和明天还真说不准哪个最先到来。 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终究是一个肉体凡胎,若真要抹掉一条鲜活的生命,不过是一碗药汤的事。 到了这一刻,他反而不那么讨厌徐溥和庆云侯那帮趾高气扬的人了。 跟堂堂正正要欺负自己的臣子相比,这种阴谋诡计的臣子才更加的可恶,致使自己亦是不得不小心翼翼应对。 “好好放着吧!” 朱佑樘将手上的事务放下,显得淡淡地吩咐道。 虽然自己现在很着急,而崔太医所说的预防药方很诱惑人,所幸自己知晓预防天花压根不是药物能奏效。 像后世的新冠,别说是普通的药物,哪怕疫苗都是束手无策,最佳的效果始终是自己感染后产生抗体。 面对这种可以要人性命的天花,若是自己身上没有抗体的话,一切都是白搭。所以预防药方必定是骗人的把戏,而这位崔太医所图甚大。 “陛下,奴婢刚刚跟崔太医说您已经服下了!”刘瑾从外面进来,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佑樘伸了伸自己的懒腰,突然认真地询问道:“自从淑仪迁居西苑后,她一直总往百草园跑?” “确实是如此,淑容出身医学世家,平日便喜欢晒一些干草!虽然百草园现在没有药苗,但她似乎是在寻找苗根,奴婢亦是不太懂!”刘瑾先是一愣,而后老实地回答道。 朱佑樘知道自己的嫔妃确实是各有所长,便淡淡地吩咐:“既然她懂医理,那你今晚将她召过来吧!” “陛下,崔太医说您当戒色!”刘瑾咽了咽吐沫,显得破着头皮道。 朱佑樘的脸色微沉,显得不耐烦地道:“朕没你想得如此不堪,朕找淑容另有要事!” “遵命!”刘瑾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隐隐觉得自家的帝王是忍不住了,但还是恭恭敬敬地道。 正是这时,崔太医和宋澄求见。 朱佑樘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不动声色地道:“传!” “臣敬请陛下圣安!”宋澄和崔太医一起进来,显得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朱佑樘端坐在珠帘后面品着茶水,显得十分淡定地道:“两位爱卿求见,所为何事?” “陛下,您服了药汤后,随后几日身体可能会有体热之症,臣愿留守西苑时刻伺候陛下!”崔太医抢先回答,显得忠心耿耿地道。 这…… 刘瑾顿时眼睛复杂地望向崔太医,这个事情刚刚压根提都没有提,这分明是逼得皇帝同意他留在这里。 朱佑樘的嘴角微微上扬,隔着珠帘望向宋澄道:“宋卿,你又因何而来?” “臣来交旨!” “何旨?” “臣已经查得皇宫天花的传染之源!” …… 宋澄进行对答,脸上显得无比认真地道。 咦? 刘瑾的眼睛微微一瞪,却是没有想到宋澄的效率如此之高,竟然这么快便真的查到了天花的传染源。 朱佑樘轻啐一口茶水,透着几分兴趣地询问:“谁?” “崔太医!”宋澄的脸突然一转,当即进行指证道。 崔太医正想要看一场好戏,但发现宋澄将矛头指向自己,当即怒声地道:“宋大人,你休要含血喷人!” “崔太医,初春月经不调,可是伱给她开的药方,指明要用新鲜鱼泡?”宋澄的眼珠子都不眨一眼,显得认真地质问。 崔太医心里咯噔一声,却是不动声色地反问:“确有此事!这都是咱们御医的调理之法,此事能说明什么?” “若仅仅是初春一人,确实说明不了什么!只是本官查阅宫廷的所有感染人员,重症的人员皆是你医治后患症,而偏偏都要求采用新鲜的鱼泡,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初春作为皇宫疫情的第一感染源并不能成立,反而将你定为第一感染源便能让事情合理了!”宋澄拥有很好的刑侦天赋,当即便揭开真相道。 崔太医心中大骇,但还是直呼冤枉:“你无凭无据便如此胡乱揣测,分明是在这里含血喷人!” “本官原本想要查实初春跟你接触的情况,但到了隔离所发现人死了!”宋澄看到崔太医还想要狡辩,便是指出另一件事情道。 崔太医得知人已经死了,反而显得有恃无恐地道:“人死不能复生!” “初春今日所服用的药又是你给她开的吧?”宋澄刚刚已经查证了很多东西,当即直接询问。 崔太医看到宋澄咬着自己不放,顿时寒着脸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刚刚已经查明:由于情况特殊,所有患者用药不会经过宫廷核查,所以你给初春的药放了跟金银花极为相似的断肠草!”宋澄从袖中取出药渣,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陛下,冤枉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如此恶毒之心,断肠草之事一定是其他人所为!今陛下已服臣的防痘之方,恐陛下有体热之症,故恳请陛下不要相信宋大人的无端揣测,请容臣先护龙体为重!”崔太医的额头渗出汗珠子,当即便抓住最后的希望道。 这终究是皇权社会,只要自己能够成为皇帝旁边有用的人,且不说宋澄并没有实质性证据,一个小小的宫女压根微不足道。 朱佑樘深吸一口气,却是带着几分嘲讽地道:“崔太医,此事不需要你操心了,你的药还好端端在这里呢!” “啊?陛下,为何刘公公刚刚……”崔太医望向站在珠帘前面的刘瑾,显得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刘瑾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戏谑地说道:“原本陛下只是怀疑你的药汤有问题,但现在看你如此反应,这药确实是有问题了!” “陛下圣明!此等恶人之药,断不可服用!”宋澄得知竟然还有此事,当即便进行表态地道。 “拉开珠帘吧!” 珠帘和帘子缓缓拉开,朱佑樘显得安然无恙地端坐在那里,整个人越发拥有帝王的威严。 这…… 崔太医是第一次真正见到帝王,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而那个黑色药罐确实好端端地放在桌面上。 朱佑樘将崔太医的反应看在眼里,便开门见山地道:“崔太医,你的防痘之药是加了患者的痘液吧!” “陛……陛下,您……您是怎么知道的?”崔太医的眼睛一瞪,万万没有想到皇帝拥有跟宋澄一般的智慧。 “小小伎俩,又岂能瞒得住陛下!”刘瑾当即不屑地嘲讽。 朱佑樘看到事情已经彻底证实,便是云淡风轻地道:“说吧!只要你招出幕后之人,朕可以放过你满门,不然你三族无一人能生还!” 此话一出,杀意四面八方而来。 崔太医浑身颤抖,仿佛看到自己家族血流成河的场景,终于意识到自己招惹到一个何等恐怖的存在。 第三百一十九章 大明第一疯子 弘治三年的祸事终于水落石出,这一场并不是什么天灾,而是来自人祸。 这位太医院的御医利用自身的学识和身份,不仅将天花病毒携带进皇宫,而且策动了皇宫的疫情,更是意图让朱祐樘感染天花。 虽然感染天花不能让人百分百死亡,但终究有很大的死亡风险,所以弑君的罪名足可以株连九族。 刘瑾看到崔太医竟然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当即沉声地质问道:“崔太医,你还不如实招来吗?” “陛下,臣……臣并没有在药方中投痘,更没有谋害陛下之念,还请明察!”在几番权衡后,崔太医却是选择抵赖道。 刘瑾看到崔太医竟然狡辩,当即气不打一处地道:“你刚刚分明已经招了,而今药罐还在这里,现在你难道还想抵赖不成?” “刘公公,刚刚我说药方中添加豆液,这是药方中的一味药材!豆液乃黄豆之精华,对人有明目之效,此举有何不妥?”崔太医的脑子迅速运转,当即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借口。 朱祐樘原以为事情可以水落石出,但没有想到崔太医竟然当众抵赖,顿时知晓这个人并不打算向自己吐露一切。 从崔太医的反应来看,崔太医不仅想要包庇幕后主使,而且还打算从此事全身而退,事情正朝着荒谬的方向发展。 刘瑾知道崔太医在胡说八道,气得指着黑色药罐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喝下这罐汤药,杂家看你是否会染天花之症!” “有何不敢!还请公公将药端过来,我以证清白!”崔太医深吸一口气,显得一副视死如归般表态道。 刘瑾冷哼一声,看到崔太医竟然不肯主动招认,更是一心想要寻死,当即便准备将含有痘液的汤药倒出来。 只是在准备倒汤药的时候,他浑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显得惊恐地扭头望向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帝王。 朱祐樘若不是了解刘瑾的性情,此刻已经怀疑刘瑾是崔太医的同伙,便扭头望向满脸期待的崔太医道:“你自然敢喝,甚至是恨不得喝得一干二净!” “臣……臣不知陛下此话是何意!”崔太医心里咯噔一声,却是继续装着糊涂地道。 咦? 宋澄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虽然不明白皇帝因何制止刘瑾的行为,但隐隐觉得事情一定是另有文章。 朱祐樘显得看穿一切地道:“据皇家古籍记载,凡染天花者,便不会再感染。你此番多次携痘液进宫,定然早已经染上天花,此药到你腹中便不会再患上天花,反倒你可以借机消灭罪证!” 啊? 刘瑾得知竟然还有这个学问,而自己刚刚还差点着了崔太医的道,顿时不由暗暗咽了咽吐沫。 “臣……臣确实染过天花,但并没听闻天花康愈便不再犯一说,更没有谋害陛下之念,还请陛下明察!”崔太医意识到眼前的帝王并非常人,却是硬着头皮继续辩解。 “陛下,不知是哪本古籍记载,此事可以依据?”宋澄是一个较真的性子,当即便认真地追问。 朱祐樘自然不能说这个结论来自于后世,直接摆出皇帝的威严:“此事自然属实,至于哪本古籍,你无须追根究底!”顿了顿,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崔太医身上:“崔太医,你大概是想错了一件事!而今事情不容你狡辩,你是要被夷三族呢?还是乖乖供出谋害朕的幕后主使?” 按说,崔太医的这番说辞,自己确实没有实质性罪证。若是想要定崔太医的罪,却是需要有人试病,但这个行为不仅加剧皇宫的疫情,而且很可能因此有人丧命。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迂腐的人,现在事情的真相几乎摆在自己的面前,自己自然不会较真到让人尝试汤药的真假。 “陛下,冤枉啊!那汤药只是加了黄豆的豆液,并无天花的痘液啊!”崔太医感受到朱祐樘的杀意,但还是坚持洗脱自己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以为自己是一个仁慈且迂腐的帝王,当即沉着脸道:“朕给你机会了!既然如此,那么休怪朕无情!来人,将崔太医打入死牢,以拭君论罪,诛九……” “陛下,万万不可!”宋澄突然站出来,显得一本正经地阻拦道。 朱祐樘的脸色一沉,显得十分不喜地道:“宋府尹,你莫非以为朕是冤枉崔太医不成?” 不说种种证据都已经指向崔太医,而今崔太医更是想要让自己染上天花,而今还不肯供出幕后主使,自己有什么理由还轻饶于他? “陛下,臣不是为崔太医求情,而是事情并未明朗之前,当调查清楚再行判决!”宋澄的眼睛清澈,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朱祐樘发现宋澄过于讲究证据,却是深吸一口气道:“宋府尹,你可知真要试此药,试药之人很可能感染天花死掉,你是想让朕杀无辜之人吗?” “陛下,臣知陛下所忧,然没有实据便灭杀崔太医九族,此事有损陛下威名,亦不符臣的刑律之道。臣自从命大,落枯井而不死,故愿试此药!若臣染得天花,便是崔太医拭君,当诛九族!”宋澄的眼睛坚定,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这…… 刘瑾看到宋澄竟然想要以身试药,顿时不由得瞠目结舌。 以前只觉得这位顺天府尹是一个黑脸怪人,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刑侦的好官员,结果发现拥有非比常人的气魄。 朱祐樘亦是没有想到宋澄拥有如此大的气魄,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宋卿,你当真要试药吗?” “望陛下成全!”宋澄的目光坚定,显得无所畏惧地拱手。 崔太医的额头渗出汗水,发现自己的小聪明完全没有奏效,这里竟然蹦出来了一个疯子。都说宋澄是大明少有的聪明人,但在自己看来,分明就是一个疯子。 朱祐樘像是重新认识这个黑脸青年男子般,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为了这个事情冒如此巨大的风险,你觉得值吗?” 推己及人,自己绝对不可能冒如此大的风险。即便自己侥幸不死,那亦很可能染上麻子脸,却是常人无法接受的结果。 “律法公正,乃臣毕生所愿,请陛下成全!”宋澄没有退缩,显得满脸认真地道。 刘瑾看得出宋澄并不是沽名钓誉,心里暗自佩服。 朱祐樘注意到眼神飘忽的崔太医,当即便沉声道:“崔太医!” “臣在!”崔太医当即回应。 朱祐樘望着崔太医的眼睛,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一旦宋府尹试毒后,你九族便无一人能幸免,可要想清楚了!” “臣……臣无罪!”崔太医一阵犹豫,但还是嘴硬地道。 事到如今,这个黑色的药罐成为案情的关键,亦是关系到崔太医九族人的性命。 朱祐樘递给刘瑾一个眼色,当即进行吩咐道:“既然如此,那就试吧!” 由于生怕受到感染,招呼过来的小太监戴上了口罩和手套,先将黑色药罐拿到外面,而后小心翼翼地倒了一碗。 汤药正呈现出一种寻常的深褐色,却是难判是否有毒,更是不可能通过肉眼辨别其中有没有痘液。 “谢陛下成全!”宋澄接过药碗,仅仅只是一顿,便将药碗一饮而尽。 崔太医原以为宋澄只是说一说而已,而今看到宋澄真的喝了,身体顿时一阵哆嗦,却是突然求饶道:“陛下,臣愿招,臣是受人指使,还请法外开恩!” 这…… 刘瑾看到崔太医的反应,却是同情地望向宋澄。 宋澄正想要放下手中的空碗,顿时亦是傻眼了,这货很像是故意玩自己。 招了? 朱祐樘发现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想方设法追求真相,但现在亦是能够接触慢慢杀。 若是崔太医招出幕后主使的话,那么按着事先的约定,还真的不好诛九族了。 夜幕降临,西苑亮起盏盏的灯火。 由于疫情的缘故,而今的紫禁城显得清静,反而西苑的东边区域成为皇帝和嫔妃最重要的活动场所。 以往皇宫和嫔妃有着一门之隔,但今晚的门被推了开来。 一个年方十八的女子独自走了过来,由于防疫的需要,脸上还戴着纱巾,正款款地走向皇帝的寝室。 朱祐樘有一个古怪的习惯,哪怕现在身处西苑中,亦没有选择晚上在养心殿办公,而是选择在寝宫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 虽然京城暗流涌动,但他亦是时时刻刻关注着周边国家的动静,而蒙古方面已经计划开春便征讨乜克力部。 尽管在冬季遭受寒流损失惨重,但对外征战一直是转移矛盾的最佳做法,而满都海方面亦是一直想要解决乜克力部完成靼鞑部的统一。 朱祐樘知晓满都海的计划后,当即进行批示:“边军少肉,以旧刃陈兵易牛羊,乃无奈之举也,有司不得追究!” “陛下因何发笑?”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一个天籁之音传入耳中。 朱祐樘此刻的心情不错,抬头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佳人,顿时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杨紫苏年芳十八,跟拥有大长腿的韩幼英不同,其身材丰满而圆润,算是微胖界的天花板,那双漂亮的眼睛透着几分妩媚。 却不知是故意为之,还是仅仅出于防疫的需要,那一张精致的脸蛋佩戴一方纱巾显得越发的诱人。 或许是这一阵没的碰过女人,亦或者眼前这个女人过于诱人,致使朱祐樘有一种想要自食其言的冲动,先将这个女人办了再说。 “陛下,臣妾失礼了!”杨紫苏感受到朱祐樘炙热的目光,显得含羞地垂头道。 朱祐樘深吸一口气平息心情,便是微微一笑地道:“无妨!今日朕给你的治痘良方,试验的效果如何?” 虽然有着后世的理论基础,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并没有急于充当第一个小白鼠,而是决定交由宫中的宫人尝试。 原本做实验最合适的人选是御医,但有了崔太医的事情后,心里对太医院感到了失望,故而将这个事情交给自己的女人。 所幸,自己并没有亏待过任何一个女人,而这位淑容更是照顾有加,甚至还指望她用药物来替自己延续子嗣。 “臣妾通过四人的试验,正如治痘良方的记载,他们身上出现了体热之症,但刚刚已经退热。他们四人是否能抵抗天花,恐要将他们派往天花患者那边才能验证!”杨紫苏谈及天花的事情,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朱祐樘得知这个情况,却是知道试验成功了。 所谓的种痘,本质是种牛痘。牛痘可以将牛致死,但对人类无害,不过很快感染牛痘的人都会发烧。 发烧时间长短因人而异,只是发烧过去便会产生抗体,从而可以无惧于天花。 朱祐樘显得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便是认真地嘉奖道:“淑容,此番辛苦你了!无论是朕,还是天下百姓,都需要尽快证实这个种痘良方,所以你务必要尽心尽力。” “臣妾一定不负陛下所望!陛下,臣妾有一事不敢相瞒!”杨紫苏认真地表态,而后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微微一愣,显得困惑地道:“何事?” “为了以防万一,臣妾以身种痘,方才亦是已经退烧!”杨紫苏认真地望着朱祐樘,显得十分诚恳地道。 朱祐樘不由微微一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道:“你种了?种在何处?” “陛下,在这里!”杨紫苏解开外衣,揪开衣物露出肩膀,那性感的锁骨上有一个殷红的小伤口,正是种痘的印记。 朱祐樘看到那个熟悉的印记,不由得安心下来,知道这个女人已经成功种痘,从此对天花不再畏惧。 至于她的身上,不仅十分安全,还有自己所需要的牛痘。 “陛下?” “你今晚留下吧!” “陛下,这样不妥吧?” “今天朕帮你再种豆,你明日再帮朕种痘!” …… 对时下的皇宫而言,特别是朱祐樘而言,最重要还是种痘。只是在种痘的前夕,有人显得不甘心,选择在春季来临之致继续播种。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章 弘治三年春天的小苗 次日的太阳仍旧缺席,京城又迎来了一个大阴天。 由于疫情的缘故,今年的元宵显得格外的清静,棋盘街的街道显得十分萧索。 尽管持续有人闹事,但六部衙门亲自坐镇,更有司职官员十二时辰值守,所以各坊的防疫工作仍旧顺利执行。 其实真正不安分还是那么有权有势之人,特别一些权贵子弟恨不得天天花天酒地,自然不愿意被关着不许外出。 正是如此,京城各坊都有不少头铁的权贵子弟,加上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致使闹出了一些事端。 “我劝你先回去好好掂量掂量,这门可不是这么容易闯的!” “昨天有个叫嚣自己父亲是南京裴侍郎的公子哥,今日裴侍郎已经被吏部直接革职了!” “你父亲是哪一位?李尚书已经交代下来,只要是正三品以下的京官及地方官通通革父职!” …… 面对想要闹事的权贵或官宦子弟,这里负责看守的官员显得十分的硬气,更是已经连续革掉了好几位地方大员。 看到如此强硬的防疫官员,即便是侯府的世子亦是乖乖地夹起尾巴做人。以前他们可以横行无忌,但在时下的弘治朝,权贵和官员是杀了一批又一批,他们敢跟朝廷当着干便是取死之道。 虽然有人在背后疯狂煽风点火,但这帮权贵子弟终究不是傻子,最终默默地选择向强势的防疫官主动认怂。 “现在要封禁多久还不好说,但朝廷会尽快解决疫情!” “若你们身边有人体热发烧便报备隔离,相信疫情很快便可根除!” “你们只要老老实实配合朝廷的防疫工作,朝廷必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结果!” …… 面对普通的民众,防疫官员则是耐心地安抚民众的情绪,从而让各坊都没有出现重大的冲突事件。 朝廷自然不可能仅仅依靠权力和口号,防疫最重要还是解决居民的粮食问题,所以朝廷开展相应的送米工作。 “朝廷真的天天送米啊!” “要是天天这样的话,那该多好了!” “想什么呢?人家已经说了,只要咱们坊没有新增患者便会解封!” …… 华夏的百姓其实是十分纯朴的,在看到最近每日送过来的新鲜大米后,很多百姓反而开始期待起来。 在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旦朝廷出了什么天灾人祸,往往都是由他们来负重前行,哪可能像现今的朝廷主动派米。 当然,很多百姓其实都十分清楚,他们现在的皇帝虽然被称为暴君,但确确实实将他们百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这一座看似平静的京城,防疫的官员其实已经默默做了很多事情,致使京城并没有出现什么乱子。 “疫情有朝廷操持,咱们眼前最重要是赶制的东海订单!” “不错,咱们虽然困在这里,但棉丝一直能够供应给我们!” “现在朝廷如此对待我们老百姓,我们没有理由不好好干活!” …… 刘英等女织工尽管同样被困在坊中,但她们的生产并没有受到影响,总是能够申请到足够的棉丝,从而保证京城棉布的生产没有受到影响。 特别奢靡税的事情得到证实后,她们对大明拥有更强的归属感,所以在防疫期间反而更加卖力地干活。 现在的朝廷面对外敌能够重拳出击,为安置百万灾民能够选择收回建州,针对此次疫情更是以民为贵,这些举措已经让她们感到了深深的安全感。 由于各地对棉布的需求有增无减,她们亦是深知生产不能中断,故而愿意用自己的汗水回报这个朝廷。 虽然这座北京城仍旧显得死寂一片,但这座城仿佛在等待春天般,弘治三年的春天注定要绽放出五彩缤纷的花朵。 城郊,某座大宅中。 跟处于封禁状态的北京城不同,这城外简直就是自由的天堂。由于疫情仅限于皇宫和京城各坊,所以京城的郊外并不存在疫情,致使身处其中的人洋洋得意。 不说京城百万人口处于危局中,甚至皇帝都不能侥幸,所以他们身处于这种安全的环境是十分幸福的。 马文升在收到最新消息后,便召开了一场临时会议。 他坐在首座翘起了二郎脚,正慢悠悠的品着手中的茶水,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此次的疫情可以说是他们一手导演,通过天花的疫情给大明带来了一场“天灾”,让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焦头烂额。 若这位帝王懂得与士大夫共享天下之福的道理,他们君臣其实能够好好相处,但现在的弘治帝简直是自寻死路。 由于朝廷将整个京城封禁,致使他们获得京城的情报越来越少,但重要的情报仍旧能够顺利地传递出来。 就在刚刚,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如期而至,通过秘密的渠道传了出来。 “呵呵……老天有眼,那个暴君总算是感染天花了!”吴山长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开心地道。 在他们此次的筹谋计划中,阻止奢靡税出炉是一方面,但他们最希望的结果还是皇帝感染天花并死掉。 现在皇帝染上了天花,可以说取得了第一阶段的胜利,接下来皇帝死掉便达成他们此次的最高追求了。 “吴山长,此话当真?” “难道还有假?皇帝已经体热,正由崔御医照料呢!” “呵呵……总算是雨过天晴了,接下来咱们大明终于要改元了!” …… 得知皇帝感染天花,而且还是由崔太医照顾,在场的人顿时感到雨过天晴,甚至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至于那位崔太医,其实是他们所培养的重要成员,哪怕送走皇帝亦不过是一碗药的事情。 马文升轻呷一口茶水,却是认真地提醒:“诸位,虽然皇帝感染了天花,但未必会驾崩,可能仅仅只是染上麻子脸!” 虽然天花是不治之症,但这种传染病并不会致人百分百死亡,所以他对整件事情保持着清醒,却是知道皇帝未必会驾崩。 “麻子皇帝?哈哈……” “即便只是麻子脸,他以后亦得收敛一些了!” “朝廷的体面,皇家的颜面,今后他应该能乖乖夹着尾巴做皇帝了!” …… 即便听到马文升的提醒,但在场的人仍旧显得十分乐观,却是知道朱祐樘一旦染上麻子脸会影响到他的威信。 若是早前他们对根正苗红的弘治帝无计可施,但一个没有子嗣且身体“残疾”的皇帝,若推倒换人却是拥有更大的可操作性。 吴山长相等人脸上的笑容更浓,却是知晓皇帝即便侥幸不死,那亦将是一个身体有缺憾的不完美帝王。 “这茶水怎么会有一股鱼腥味?”马文升正是得意地品着手中的香茗,却是突然扭头望向仆人道。 正是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打斗声,而后一行人破门而入。 “怎么回事?”马文升等人正处于兴奋之中,在听到突如其来的动静后,当即纷纷疑惑地扭头望向门口处。 却见一帮身穿斗鱼服的锦衣卫闯了进来,只是他们每个人都戴着口罩,为首的人是一个身材结实的青年男子。 受到朱骥事情的影响,锦衣卫系统遭到了大清洗,那些勋贵二代、皇亲二代、文官和武将二代纷纷遭到清洗。 若说以前的锦衣卫是大杂烩,但现在的锦衣卫以精英为主,不仅是合适的皇帝亲卫,而且拥有很强的侦察能力。 吴山长心里咯噔一声,旋即强装镇定地怒声呵斥道:“大胆,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强闯民宅,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自我介绍一下,我乃北镇抚司千户牟斌,眼里自然有王法!”牟斌将在场人员的反应看在眼里,当即自报家门道。 虽然在上次的锦衣卫大清洗中,他并没有因此而迈上一步,但现在千户的含金量更高。何况他已经入了皇帝的法眼,只要用心做事终归能够升职。 马文升顿时寒毛炸立,却是知道眼前这位锦衣卫千户是皇帝身边的恶犬,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道:“你……你想要怎么样?” “你们都别装了!当真是好胆,竟然敢谋害陛下,可惜你们通通都失算了!”牟斌的脸色一沉,显得已经知晓一切地道。 吴山长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承认,当即进行狡辩地道:“牟千户,你休要含血喷人,我们只是躺在这里避痘,何错之有?” “对,我们在这里避痘!” “老夫是原南京刑部左侍郎,你几品?” “牟千户,你是张老的学生,咱们其实不是外人!” …… 在场的成员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却是咬定自己在这里是避痘,有人对牟斌进行施压,亦有人打起了感情牌。 只是他们通通都失算了,一个乔装成奴仆的人员上前道:“牟千户,这上面都是他们刚刚的对话,请查看!” “呵呵……你们是不是高兴太早了?陛下英明神武,你们当真以为崔太医那点小伎俩能欺瞒得了陛下?”牟斌看过他们对话的内容,不由发笑地询问道。 啊? 吴山长等人的眼睛一瞪,显得无比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马文升的脑子飞速运转,显得难以置信地询问:“你的意思是皇帝没有感染天花?” “自是如此,崔太医已经被我们秘密控制住了!此次若不是他传递情报,我们又怎么能顺藤摸瓜查到这里呢?”牟斌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其实崔太医并不知晓马文升,但他终究是重要的参与者,却是拥有一个传递情况的重要途径。而他们正是通过传递假情报,从而成功地摸到了他们的大本营。 事情到了这一步,终于是拨云见日,这股隐瞒在京城底下的势力今日便要连根拔起。 “崔太医?” 马文升得知自己竟然是全盘皆输,顿时一屁股重新跌坐在座椅上,却是知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他是景泰二年的进士,虽然名次并不理想,但由于出身寒微,反而受到自己老师所赏识,最终吏部授职御史。 御史官卑而权重,故而他在山西和湖广两地简直如鱼得水,后面经过福建按察使过渡,便成为了一方的督抚。 只是身处于朝堂,不可避免地陷入党争,因在辽东跟好战分子汪直意见不合,最终被逮住过错谪戍重庆卫四年之久。 所幸,四年后汪直被他们文官集团扳倒,而他终于官复原职,后来出任油水最肥的漕运总督兼河道总督。 原本他被扶到兵部尚书的位置,结果自己不被宪宗所喜,很快被“调”到南京养老,出任南京兵部尚书。 所幸,宪宗很快过世,经徐溥和怀恩举荐出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纠察百官,清除宪宗早年所任命的传奉官。 偏偏地,原本随意拿捏的朱祐樘登基之后,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致使他刚刚返回朝廷不久,便因维护原户部尚书李敏而被免官。 几十年的沉浮宛如过眼云雾,自己原本可以成为响当当的贤臣,但遭到宪宗嫌弃则罢,结果连刚登基的弘治都没有重用自己。 他恨! 他不甘心! 所以他选择走上了一条能够真正掌握自己命运的道路。 只是今日,他终究还是败了。 一切的谋算,到头来通通都成为了笑话。 那位一度被自己看不起的帝王,不仅识破了崔太医,而且还顺藤摸瓜查到了他们组织的大本营。 “通通带走!” 牟斌环视在场如丧考妣的重要参与人员,显得面无表情地大手一挥道。 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还真无法相信这表面太平的京城,这帮拥有贤名的人竟然做着伤天害理之事。 特别这个马文升,原本是一个做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重臣,竟然想要通过崔御医谋害皇帝,从而达到不可告人的秘密。 到了这一刻,他越来越理解皇帝当年因何要弃用自己,这帮口口声声爱国爱民的官员确实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北京城上空的阴云慢慢散去,一缕缕阳光落在白雪皑皑的街道中,街道旁边那块地不知何时钻出了一株嫩绿的小苗。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一章 皇帝面临无可奈何二事 在不经意间,二月已经到来。 得益于朝廷采用后世科学的防疫政策,根除一个坊便解封一个坊,致使京城的天花疫情得到有效控制。 虽然最严重的日忠坊还处在封禁中,但大家都清楚天花疫情被隔离在日忠坊,反而让人心里变得更加踏实。 随着解封的京坊越来越多,加上朝廷鼓励大家出门戴口罩和归家勤用香皂洗手,京城的街道逐渐恢复往日的繁华。 “哈哈……终于开考了!” “我还以为要推迟到三月呢!” “此次还是朝廷厉害,这个防疫政策是立竿见影!” …… 原本朝廷决定推迟的会试日期,而今礼部正式敲定会试在二月十四日举行,致使众考生的注意力迅速转移到会议上。 “我邻居感染天花过世了!” “所幸朝廷的措施,不然后果真不堪设想!” “说来亦是怪,京城的疫情刚刚出现,朝廷便迅速闭禁各坊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现在的朝廷效率就是高,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都被皇帝革职了!” …… 尽管天花疫情还没有完全结束,但京城的百姓对弘治朝是越来越有信心,却是知道离疫情结束已经不远了。 只是很多人都并不知晓,正是朱祐樘在皇宫最先发现天花疫情,这才速度安排顺天府衙和兵部采取封坊政策。 无逸殿,檀香袅袅而起。 朱祐樘经过杨紫苏数日悉心照料后,手臂多了一个标记,颌下那几根稀疏的胡须长了一些,目光显得更加的坚毅。 经一堑,长一智。 前世一直误以为作为皇帝便可以横行无忌,但经历过种种的争斗后,这才发现皇帝远没有大家所想的那般稳固。 若是王朝末期,则面临那些野心家或外族的窥视。即便是身处于和平时期的帝王同样难保遭遇阴谋诡计,甚至真的一碗汤药或一条白绫便可以改朝换代了。 虽然马文升事件已经过去很多天,但他知道自己还得有所提防,特别京城的权贵未必真的会老实下来。 “陛下,恕臣直言,此事不宜操之过急。牛痘固然可破天花,但其成本绝非朝廷所能承受!”户部尚书李嗣站在近门处,显是一本正经地劝道。 朱祐樘抬头打量着这个显得精明的小老头,却是认真地询问道:“李卿,此事花再多的银两都是值得的,预算究竟要多少?” 他并不满足于这种隔离式的被动处理天花疫情方案,在此期间亦是做了大胆的尝试,最终“寻找”到最优的预防天花方法。 由于感染一次天花的人便不会再感染天花,基于这个免疫学的原理,朝廷先后采用了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和水苗法。 老祖宗的方法其实是主动感染低症状的天花,让身体产生天花抗体,从而避免天花所带来的伤害。 像痘衣法,其实是借用轻度感染者的衣物,从而主动使自己感染天花病毒,让身体产生天花抗体。 在刑部的多次试验中,虽然出现一例死亡病例,但其余受测的四十九名囚犯都成功地得到了天花抗体。 按说百分之二的死亡率已经是比较低了,但奈何大明的人口基数终究太大,一千万人便能死亡二十万人。 经过多次的试验证明,最优解还是采用主动感染牛痘的方案,通过感染这种不会致死的牛痘来产生相同效果的天花抗体。 只是面对这一种最优的接种牛痘的做法,掌管大明朝廷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李嗣站出来阻止,直指最核心的钱上。 “陛下,牛痘防治需要用到的是耕牛,此举不仅对耕牛造成十分庞大的损失,而且会影响到春耕和秋收,农事生产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何况,这个事情很难做到上行下效,地方的官绅和百姓恐怕不会认真贯彻。说一句不中听的,咱们一些地方百姓的命未必有一头牛值钱!”李嗣知道眼前这位帝王确实是想拯救天下万民,但亦是尽责地指出此事的损耗和弊病道。 且不说需要耗费多少头耕牛,又会影响多少地方的农事生产。 耕牛是百姓的命根子,让自己的耕牛主动感染牛痘而产生相当大的死亡风险,这是很多百姓都不会接受的方案,何况这种金贵的耕牛通常都是掌握在地主的手里。 另外,一头牛的牛痘数量终究有限,却是很难做到全国一人一痘,所以这种防治方法根本无法在全国贯彻下去。 咦? 刘瑾原本以为接种牛痘是一件小事,但现在听到这位户部尚书一番分析后,则是默默地扭头望向皇帝。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性格偏执的人,意识到全国种植牛痘确实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方案,便认真地询问:“依李卿之见,朝廷该采用什么方法呢?” 经李嗣的分析,结合后世的实践结果,他亦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虽然后世是通过牛痘的方式消灭天花,但更准确的表述是通过牛痘疫苗消灭的天花,而非很多人所误以为的牛痘。 在那个时期,华夏已经拥有通过新生小牛等小动物培育牛痘病毒的技术,即不需要采用百姓的耕牛便可获取大量的牛痘,从而大大降低生产牛痘疫苗的成本。 即便是以后世的交通条件,政府在1950年便明确根治天花,但在推广过程中同样遇到种种的不配合,直到1961后才完全消灭天花。 现在的科学和交通条件其实远远不及后世,所以朝廷想要通过种植牛痘来消灭天花,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之事。 只是牛痘无法推广,但痘衣法、痘浆法、旱苗法和水苗法未必不能贯彻下去。 “陛下,臣以为现在朝廷并不具备实施治根之法的条件,可退而求其次采用治本之法!”李嗣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显得一本正经地表述。 朱祐樘其实并不提倡妥协,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如何治本?” “朝廷于各府设痘科郎一职,由痘科郎学习防治之法,在地方推广种痘之法进行预防。若地方出现天花疫情,则效仿北京的防疫之法控制天花肆虐!虽地方时而出现天花疫情而难免有所死伤,但地方可自行防控天花疫情蔓延,此举足可失小保大!”李嗣知道事情需要有所取舍,当即提出自己的方案道。 刘瑾的眼睛微亮,发现这个方案虽然并不完美,但却是以最小投入取得最佳的效果,不由默默地准备给皇帝添茶。 朱祐樘不由苦涩一笑,知晓自己确实无法拯救得了天下人,只是心思活跃地道:“既然无法根治外部,那么咱们便防外吧!” “陛下,何为防外?”李嗣显得困惑地道。 朱祐樘深吸一口气,直接拿出帝王的气魄道:“凡下南洋或至东海的人员,通通都需要种痘方能出海,如此便可杜绝他们携带天花归国!” 以目前的资源确实无法做到全国人种痘,但朝廷却能够让所有出海的人员种痘,此举便可以有效地杜绝天花进入华夏。 另外,若是要求他们种痘再出海,这样亦可以提高他们在海外的生存能力,不至于在海外感染天花而致死。 “陛下圣明,臣这便操办此事,务必贯彻陛下的防外之策!”户部尚书李嗣的眼睛微亮,显得十分敬佩地施礼道。 朱祐樘知道李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能臣,亦是进行表态道:“防外之事便有劳李卿了,至于防内便依李卿所言:朝廷设痘科郎一职,只是痘科郎该如何选拔,又有何等待遇,你们户部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吧!” “臣遵旨!”李嗣看到朱祐樘采纳自己的建议,亦是兴奋地道。 朱祐樘看到天花的事情商讨完毕,便认真地叮嘱:“后天召开最高会议商议奢靡税的具体条款,你们户部务必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争取奢靡税的事情顺利出台!” 现在疫情已经控制,京城并没有出现大的伤亡,亦没有造成大的伤亡,那么奢靡税自然是要摆上日程。 其实此次的疫情反倒帮了朝廷一把,由于权贵们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天花疫情,而朝廷的防疫措施得当,致使朝廷的威望再上一层楼。 如今凭借朝廷的威望出台奢靡税,必定能够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臣及户部同僚定不负陛下所望!”李嗣现在便指着奢靡税来夯实太仓,当即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朱祐樘将李嗣打发离开,而后召见了内阁首辅万安。 权力使人年轻,这话放在内部首辅万安的身上,却是一点都不参假。 虽然万安今年又老了一岁,但整个人显得比去年还要有活力,脸上显得十分红润,而眼睛似乎少了几丝浑浊。 尽管内阁的权柄已经大大降低,但内阁首辅的宝座却坐得更稳了,万安仍旧是大明名义上的百官之首。 万安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十分的满意,甚至还庆幸自己去年果断烧宅,跟随刘瑾进来便恭恭敬敬地见礼。 “万阁老,刚刚刑部来报!”朱祐樘给万安赐座,而后心情复杂地道。 万安是一个擅于察言观色的老狐狸,当即捕捉到朱祐樘表情的变化:“陛下,可是刑部大牢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马文升等几个重要骨干均感染天花,几人已经在狱中病逝了!”朱祐樘暗叹一声,便将消息分享道。 在通过崔太医将马文升等人一网打尽的时候,他以为躲在京城的势力被自己彻底根除,但现在看来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首先这股势力的背后还有一个称为“袍首”的人,其次是马文升等人感染天花过于蹊跷,更像是有人对马文升等人杀人灭口。 另外,从崔太医的嘴里得知他们拥有一个秘密培育天花的实验室,但锦衣卫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 现在马文升等重要骨干感染天花而死,那个神秘培育天花实验室人去楼空,充分说明马文升的背后还有人。 朱祐樘原以为自己将锦衣卫清洗干净,但从此次行动的反馈来看,锦衣卫很可能还存在着别人的暗子。 若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定然直接动用都察院的搜查厅,而不是这一支早前跟各种势力纠缠在一起的锦衣卫。 万安听到马文升的死讯,便认真地猜测道:“陛下因此事召见老臣,恐怕是想要听取老臣对此次事件的处理意见吧?” “不错,朕正是此意!”朱祐樘知道万安从来都不是一个纸糊阁老,显得认真地点头道。 马文升自然难逃一死,不管是感染天花还是被推上断头台都已经变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该如何进行定性。 在这场疫情中,其实存在着一个很大的难点。 虽然这场疫情的源头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但其实不适合公之于众,特别崔太医制造天花疫情的手段不能让天下人知晓。 只是朝廷不将真相公开的话,那么对马文升等人的罪名很难定夺,甚至让马文升等人逃过历史的谴责。 现在马文升等骨干突然染天花病逝,反而让朱祐樘更加的犹豫不决,是否要将这一场人祸公之于众。 万安认真思索片刻,便认真地表达观点道:“陛下,老臣倒有一法!” “什么方法!”朱祐樘当即来了精神道。 万安并没有直接道出,而是故意卖一个关子道:“陛下可还记得原礼部右侍郎倪岳?” “自然记得,三年内夺门嘛!”朱祐樘想到那一场早朝闹剧,眼睛闪过一抹怨恨和嘲讽地道。 万安迎着朱祐樘的目光,当即进行献策:“陛下今无子嗣,而马文升等人秘密谋事确是意图谋害陛下,马文升跟崔太医亦是往来信件为证,故可定谋逆罪!” 朱祐樘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意识到这个处理方法确实精妙。 经过这个事情,他亦是理解后世的执政者因何要隐瞒真相,确实是有一些犯罪事实不宜全部公开。 像马文升被誉为当朝的正人君子,若是让世人知晓这位贤臣最看重其实是自身利益,不仅影响到官员们的良好形象,亦是给现在的朝廷抹黑。 当然,最重要还是天花疫情能够人为扩散的事情不宜传开,这个事情很可能诱发一些人效仿而出现地方疫情。 大明王朝像是一艘巨舰,在朱祐樘的掌舵下,驶过了初春京城的天花疫情,正朝着春暖花开的时节而去。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二章 一件被当事人遗忘的大事 天寿山,漫天遍野的野花已经盛开。 长陵仍旧坐落在山腰处,方城上的明楼没有一点改变,相同的建筑物格局和相同的松树景致仿佛已经将时间停滞在此处。 “陛下,今年的风大,当心着凉了!”梁芳又苍老了一岁,显得十分关心地上前提醒。 张永等太监随驾而来,正站在后面守护着眼前这位大明之主。 身穿龙袍的朱佑樘的眼神坚定,整个人越发具备帝王之威,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沐浴在夕阳下的祾恩殿。 眼前的一切宛如往昔,今年的风确实要比往年更大。 或许正是这一点,让他清楚地知道并不是这里的时间没有流逝,而是这里的一切将很难发生改变。 帝王的陵园,似乎注定是皇帝一个人的风景。 朱佑樘并没有离开避风,而是仍旧欣赏眼前的风景道:“梁芳,你不该劝阻!朕只有站在这里,才能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什么烦心事在此时都仿佛烟消云散!” 张永等太监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道眼前的帝王心怀天下,不然这位皇帝不可能会这么累。 “不瞒陛下,奴婢有时亦来这里,但不曾有过这种感受!”梁芳知道朱佑樘是将自己当作知心人,显得苦涩地说道。 朱佑樘嗅着春风的味道,显得十分惬意地道:“可能是你已经放弃了所有,现在已经没有烦心之事吧!” “依奴婢之见,陛下是忧虑太多了!陛下登基三年,虽然每一年都不平静,但陛下不仅处理得极好,而且还能让帝国变得欣欣向荣,这都是陛下操劳的成果!”梁芳虽然不在朝堂,但亦是时刻关注着朝廷的动态。 正月的那一场疫情,虽然大明都归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但他却知道那一场必定是人祸,甚至有人想要将天花传染给皇帝。 在这个王朝,敌人往往不只处在外部,内部其实更加的惊心动魄。 即便到现在,他仍旧觉得刘文泰存在很大的问题,正是年富力强的成化帝仅仅因为一场风寒病便驾崩了,这事听着便不合理。 夕阳西下,轻轻摇曳的松树似乎在诉说不一样的故事。 朱佑樘听到梁芳略显恭维的话,心里并没有太过于得意。 虽然他此次成功地闯过这场天花疫情,但想要带领华夏走上强盛之路,仍旧还有很多的困难要面对。 特别现在才是弘治三年刚刚开春,还不知有着什么样的棘手问题等着自己,又有什么样的难题令自己左右为难。 三月的京城,已经恢复往日的热闹。 “本店新开业,优惠大酬宾了!”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朝鲜人参又大又粗,快过来瞧一瞧。” …… 鼓楼一带是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区,这里的商铺和地摊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商品,甚至还有来自各国的土特产,各种吆喝声音不绝于耳。 虽然所有商品经过崇文门要缴税,但朝廷给他们营造一个公平的商业环境,致使现在各间店铺的成交额不降反升。 “寻女织工若干名!” “包食住,工钱面谈!” “急招,三餐有肉,月薪五张布票!” …… 得益于海外对棉布的需求的持续增长,特别天津造船厂推动航海业发展,致使大明棉布已经打开了南洋的海贸市场,所以用工需要越来越多。 值得一提的是,南郊已经不再限于皇家织布厂和联合织布厂,一些由权贵和巨富兴建的织布厂宛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当高利贷为主业的金融业遭到朝廷管制后,京城的资本根本拧不住朝廷的粗大腿,自然而然地进入最容易赚钱的实业。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大明的纺织业已经形成了产业效应,且正处于增长期。虽然没能搭上纺织业的起飞期,但现在进入其实并不晚。 正是如此,京城南郊已经一举成为大明王朝最大的纺织生产基地,而且正呈现着不断放大的趋势。 夜幕降临,亮起了盏盏灯火。 虽然经济欣欣向荣,但唱主角戏的还是政治,在广东会馆前厅聚集着广东新科贡士和落弟举子,其中还有一帮官员。 虽然文人团体一直声称君子不党,但早在他们入仕之前,很多同乡便已经开始拉拢关系,甚至努力培育自己的乡党势力。 广东在这个时期并非科举大省,明朝开国至今已经百余年,但仅仅刘存业侥幸成为明朝的第一位广东状元。 现任户部尚书李嗣是广东南海县人,虽然这位户部尚书是当朝的重臣,但并不热衷振兴广东乡党。 只是广东人擅于经商,粤商不仅主动修建了这座供赴京举子备考之用的广东贡院,而且还时常组织同乡会。 徐鸿现在仍旧在兵部任职,此次受到广东会馆方面的邀请,来到这里显得十分意外地见到了张遂。 “你啥时回京的?” “我是今天下午刚刚回京,盛情难却!” “他们叫了我好几回,此次抬轿到家门,亦是不得不来了!” …… 两个人从广东乡试时期相识,有北镇抚司大狱的共患难的经历,进入官场又是志同道合的伙伴,所以见面便无话不谈。 原本他们都不喜欢这种性质的聚会,只是人在官场偶尔还是身不由己,所以两个人都选择来这里冷眼旁观。 翰林修撰刘存业作为状元郎自然遭到众星捧月,面对周围聆听的新科贡士和落榜举子,当即便侃侃而谈:“所谓听政,便是皇帝近贤臣而疏远小人;所谓听劝,皇帝广开言路纳百官劝谏,若能唾面自干可为圣人天子……” “刘修僎,你刚刚说了这么多,却不知:何为贤臣?何为小人?”张遂正跟徐鸿说着话,却是突然忍不住开口质问。 若其他论调倒还能忍,但这“唾面自干”跟“圣人天子”捆绑到一起,简直就是想要弘治帝不像一个皇帝。 如果不是当今天子弘治排除朝堂的层层阻力,对内能够强硬整顿,对外采取强势的手段,大明王朝根本不可能有现在这般良好的局面。 特别在建州一事上,正是当今陛下没有听取所谓贤臣的劝阻,而是执意收复建州,这才得以将河南百万灾民安置在土地肥沃的建州。 现在还在这里提倡陛下要听取这帮贤臣的劝谏,还要求皇帝唾面自干,根本就是在这里“妖言惑众”。 最重要的是,在他心目中的圣人天子压根不是什么唾面自干,而是要像弘治这种敢想敢干的睿智暴君。 徐鸿端起酒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水,却是知道这个状元郎已经触碰到张遂的逆鳞,却是不该如此来定义圣人天子,更不断间接贬低当今圣上。 这…… 在场的新科贡士和落榜举人隐隐觉察到张遂身上的火药味,看到张遂似乎要挑战刘存业,不由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自然是以国家大义者为贤臣,以一己私利者为小人!”刘存业在近一年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压根瞧不起张遂这个小小的地方官员道。 主持此次的同乡会的是广东商会会长黄裕,对刘存业的答案轻轻地点了点头。 张遂心里十分不屑,当即认真询问:“依你之见,刘大夏是贤臣还是小人?” “刘大夏当年之举虽有不妥,但其本意是止兵戈,并没有贪图一己私利,自然算得上是贤臣!”刘存业已经成为地地道道的卫道士,当即理直气壮地表态。 徐鸿的眉头当即蹙起,显得目光复杂地打量这位状元郎。 若其他事情或许会认可,但刘大夏的隐匿安南档案的做法简直是误国误民,更是赤裸裸对皇帝不忠。 如此恶贯满盈之人,更是让朝廷错失最佳征讨安南的路线,又怎么能被称为贤臣呢? 张遂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当即一本正经地反驳道:“刘大夏虽不图钱财和权势,但却贪恋个人虚名,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如此不忠,谁人敢称其贤?”顿了顿,便将矛头指向在场的士子道:“即便是在场的诸位,你们有谁能做到为国家而不计个人得失呢?你们寒窗苦读十年的动力有几个是要为国家,你们考取功名无非是为了荣华富贵和光宗耀祖,何须如此惺惺作态呢?” 此话一出,整个前厅顿时安静下来。 虽然张遂说的话不中听,但奈何这便是时下的事实,却是一举将他们虚伪的面具扯了下来。 “张御史,按伱所说,这朝堂无一贤臣,全都是小人了,那么大明何来今日如此的昌盛?”刘存业感觉自己的面子被落了,显得怒极反笑地道。 张遂并没有被问题难倒,而是直指核心:“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当今圣上从不以贤君自居,然处处为百姓着想,乃真正的圣人天子!而今朝堂不以贤臣和小人分之,然大家同心协力同渡难关,这才是今日昌盛之因也!” 这…… 广东商会会长黄裕听完这番说辞,却是对这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辽东御史刮目相看了。 “说得好!” 在场的几个资历更老的官员其实看得更透,若是知晓现在的昌盛其实是皇帝用人得当所致,像李嗣便是被朱佑樘提拔起来的,当即便纷纷附和地道。 众新科贡士已经是半只脚踏进官场的人,显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的追求并不纯粹,以其追求那种虚无缥缈的贤臣形象,还不如努力做一个可以替皇帝分忧的能臣。 “该死!” 刘存业看到自己在这一场争论中完全落败,虽然张遂赢得在场官员的掌声,但心里已经恨透了张遂。 却是心里暗暗发誓,只要自己能够熬起来,一定要让张遂摔得粉身碎骨,从而报今日在此之辱。 张遂虽然感受到刘存业的敌意,但整个人显得不悲不喜的模样,继续跟徐鸿主动谈及建州的现状。 虽然脱罗被炮轰双腿,但仍旧还顽强地活着,正率领一支残部躲藏起来了。只是不管脱罗如何不甘,爱新觉罗氏对建州卫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现在大明并没有主动招惹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而是一门心思建城扩张地盘,通过筑城的方式将整个建州纳入大明的版图。 至于迁移的在百万灾民得到妥善的安置,在大明兴建水利之时,越来越多的灾民愿意投入开荒的热潮中。 在三年免税和官府授予田契的刺激下,大大刺激灾民们的积极性,建州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拓荒田。 张遂默默地喝了一口酒,显得十分笃定地道:“只要朝廷能坚持熬上三年,各地筑城和水利修建完毕,整个建州必定永久纳入大明,而建州亦将成为大明的东北粮仓!” 由于是亲眼见证,所以他心里比谁都要清楚,皇帝此次选择收复并开拓建州的计划是多么的睿智,而他们的皇帝是多么的英明圣明。 至于刘存业这种人,压根不配生存在时下的弘治朝。 “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御史,你理这种小人物做甚?”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一个刑部官员故意大声地安抚刘存业。 徐鸿扭头望了一眼那个传言正要被都察院搜查厅的刑部官员,却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张遂虽然在去年会试成绩十分优秀,并且成为小传胪的十二人之一。只是事情出现了意外,张遂不仅无缘一甲三进士之位,而且连京城都呆不下去。 虽然出任辽东御史后,张遂在鲤鱼谷口一役中立下赫赫军功,但并没有得到朝廷的升任,反倒被朝廷调派到建州协调辽东刘宣做着最辛苦的工作。 正是如此,一个小小的辽东御史固然很能辩论,但远远不及刘存业这位翰林修撰,这位名副其实的储相。 张遂将那位刑部官员嘲讽的话听在耳中,却是充耳不闻地道:“徐鸿,过些天咱们恐怕有一场好戏看了!” “什么好戏?”徐鸿当即一愣地道。 张遂同样一愣,却是认真地打量徐鸿道:“徐鸿,这么大的事情,你难道真的彻底忘记了吗?” “啊?什么事啊?”徐鸿迅速搜肠刮肚,显得十分茫然地反对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刚刚还一副沾沾自喜模样的刘存业在听到这里的对话后,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惊骇之色。 第三百二十三章 出来混总要还? 前厅的灯火通明,推杯置盏的声音不断。 身材肥胖的广东商会会长黄裕虽然面对周围人的敬酒,但亦是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路的精明商人,所以成功捕捉到刘存业的反应。 只是他不明白张遂所说的大事,更不明白刘存业因何突然间害怕,总觉得这里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其实他心里还是有一个疑惑,刚刚没关注张遂还好,但现在发现张遂不同凡响后,突然意识到张遂一个外官不应该出现在京城。 满桌的美酒佳肴陆续被送上来,让这里的人吃得不亦乐乎。 虽然这场同乡会让翰林修撰刘存业产生了不愉快,谁都看得出刘存业对张遂产生了敌意,但并没有影响整体气氛。 在酒足饭饱后,黄裕端起酒杯提出一个请求:“鄙人不才,姓黄,单名一个裕。幸得祖上庇佑,这些年在京城和广州都积了一点家财,只是不想坐吃山空,故想开春便谋商路,所以还请诸位大人指点迷津!” “这是什么情况?” “这位黄会长可以说是咱们广东商界首富,但奈何流年不利!” “我记得他是开当铺的,还曾向我们广东举子放债,难道当铺被关了?” …… 张遂扭头便向张鸿打探情况,在探听到一点口风后,当即结合自己的记忆进行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事情跟张遂所猜测的差不多,黄裕可以说是朝廷金融整顿的受害者。 黄裕所创建的金裕当铺不仅向广东的举子放贷,而且还承包着广东官员的京债,很多被外放广东的官员都是从金裕当铺举债。 由于资金充足,加上朝廷有人撑腰,还在广东那边黑白通吃,致使他几乎垄断外放广东官员的京债。 正是依靠广东方面京债收入,加上很多广东举子都向他举债,所以这些年的日子一直过得有声有色。 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大明王朝迎来史上最有魄力的暴君,于去年开春便整顿金融,严厉打击高利贷。 金裕当铺虽然没有被查出伤天害理之举,但遭到朝廷的整顿后,生意可谓是一落千丈。由于没有努力争取朝廷所颁发的金融牌照,致使黄裕的当铺现在已经关门大吉。 “当铺确实被关了,但事情不止于此!这位黄会长的商业嗅觉确实很强,去年北京城房产十分火爆,他携带资金投资京城的房产赚了一大笔,但现在奢靡税不是出台了吗?”徐鸿显得幸灾乐祸地补充。 随着京城天花疫情被迅速控制住,朝廷经过最高会议的讨论后,已经正式向两京十三省颁布了最新的奢靡税。 奢靡税打击最大的是富人群体,从富人的衣食住行着手,而受影响最大的其实是房地产。 去年还因为联手炒高京城房产牟利而沾沾自喜的那帮人,随着朝廷正式出台奢靡税,这些人可以说是自食恶果。 现在北京城的房产价格不仅应声而跌,而且这些炒家正在面临高昂的奢靡税。 财大气粗的黄裕便是诸多受害者之一,手里足足坐拥三座要缴纳奢靡税的宅子。好在他参与的程度并不算太深,且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倒还不至于直接倒下。 现在借着这一场同乡会,黄裕确确实实是想要求助在场的人,特别是拥有智慧的广东籍官员,从而谋得新的生财之路。 在场的新科贡士和落榜举子自知自己几斤几两,当即默默地注视在场的官员,特别是那位众星捧月般的状元郎。 刘存业虽然是典型的妈宝男,但终究已经是入朝为官,而且还是人人追捧的翰林修撰,三十岁的年纪亦是沾染着一份成熟。 “黄员外,依我看你该操持旧业!” “孙郎中说得对,京城不行可以回广州干嘛!” “不管是以何营生,当以诚信经营,这才是儒家商道!” …… 那位刑部郎中和刘存业等官员显得十分热心,只是大多数官员提议黄裕重操旧业,却是希望黄裕返回广州继续从事放贷生意。 “下次我不会再来了!” “张兄,你这是为何?” “一帮跳梁小丑还愚昧至极!” …… 张遂将那边人的提议看在眼里,心里显得无比的失望,只是改不了毒舌的属性,对那几个踊跃的官员直接进行鄙视。 徐鸿在京城时间久了,却是知道这些官员目光短浅,却是早已经见惯不怪,显得苦涩地摇了摇头。 亦不怪当朝户部尚书李嗣不组建广东乡党,若想要依靠这帮人介入朝堂争斗,只会死得很惨很惨。 “张巡史,你这是何意?刚刚因何摇头晃脑?”刘存业一直有所关注张遂,当即进行发难道。 刑部郎中等官员自然是站在刘存业那一边,当即纷纷投来了不善的目光,却是很瞧不起这个小小的辽东监察御史。 张遂喝了一口酒,显得直率地道:“正所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你们作为大明官员如此怂恿黄员外重操旧业,当真对得住陛下吗?” “你少要在这里大放厥词,这跟陛下有何干系?”有一位中年官员当即质疑。 张遂将手中的酒杯放后,迎着众人敌视的目光道:“陛下去年整顿金融为的正是给背负高利贷的底层百姓一条活路,若黄员外在京城都拿不到一个正规牌照合法经营,你们怂恿黄员外回广州是想要做甚?广东真缺一个放高利贷的商人吗?” 他并不是特意针对某一些,而是对这帮目光短浅的官员十分的失望。 这里的逻辑其实十分的简单,黄裕之前从事的是高利贷,让他重新开设当铺注定还是会从事高利贷活动。 若黄裕都不愿意在京城老老实实合规经营当铺,现在怂恿他回广州经营,不过是让广州多一个实力强劲的高利贷经营者罢了。 正是如此,轻则是广州多一位高利贷的老手,重则是这些官员正在违背当今圣上的意志,甚至在毁灭朝廷整顿金融的成果。 这…… 刚刚质疑的那位中年官员很快理清了其中的逻辑,当即便是哑口无言。 “鄙人多谢诸位大人的献策,亦感谢张御史的提醒,诸位大人的意见定会好好参详,我在此先自罚一杯!”黄裕看到再起冲突,急忙端起酒杯站起来赔罪。 张遂看着将酒一饮而尽的黄裕,却是直接告诫道:“黄员外,若是你现在能够老老实实经营当铺并无不可,只是你还想着经营当铺赚大钱的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朝廷不允,陛下不允,本官亦反对这种现象!” 其实他今晚在这里发言,并不是要特意针对黄裕。由于出身底层的缘故,他曾经目睹高利贷者的残忍手段,亲眼见证过邻居家破人亡。 正是如此,他是双手赞成陛下整顿金融,金融机构通过高息攫取民众辛苦劳动成果的王朝必定很难长久。 徐鸿倒是觉得张遂今晚过于咄咄逼人,不由扭头望向苦主黄裕。 “多谢张御史提点,只是鄙人目光短浅,却不知您可有好的提议呢?”黄裕并不反感张遂的盛气凌人,显得虚心地求教道。 “他那一张嘴只会损人,哪能有什么好提议!”刘存业翻了一个白眼,显得嘲讽地道。 张遂迎着黄裕虚心求教的目光,心里不由一软地道:“当今圣上虽然整顿盐业和金融业,但亦兴纺织之业,故近些年京城纺织作坊多得其利。而今天子圣明,黄员外欲富贵,只要跟随陛下的意志而行。今后别总惦记国人的钱袋子,于国于民有利才是正道。虽已过进入纺织业的黄金期,但朝廷一直提倡以棉布换海外资源,今年是下南洋贸易的最佳时期。” 咦? 徐鸿一直觉得张遂像是一个木头,但听着张遂的这一番话后,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小瞧张遂的商业智慧。 单是这一个商业的分析,不仅将朝廷的政策已经彻底吃透,而且还指向了下一个商业暴富的机会。 当然,下南洋是一场机遇,但亦伴随着很大的商业风险,毕竟那是一块充满着很多未知的领域。 “下南洋?” 黄裕的表情凝重,显得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道。 他其实已经意识到自身经商所存在的问题,不论是早期的金融,还是去年的京城房产,本质都是一种商业投机。 刘存业等人提议他返回广州城重操旧业,他亦有慎重考虑金融这一个方向,但由始至终都没有动心。 至于纺织业,他现在自然还有实力建厂,但确实已经错过最佳的建厂时机。反倒是张遂直指南洋,让他突然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隐隐看到一条光明的道路。 张遂将黄裕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自己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黄裕冒不冒险却是取决于他本人了。 其实他很赞成现在皇帝的做法,正在默默地将这些资本引领到海上,至于能不能暴富便看他们的造化了。 终究而言,商人想要暴利那就乖乖到海上,而想要从广大百姓的口袋榨取利润,只有死路一条了。 广东的同乡会并没有持续太久,一些官员和士子已经喝醉,有的被安顿在会馆,有的则送回家,其余人各自散去。 由于今年的会试时间推迟,所以殿试需要相应地延后。 或许是去年刚刚举行恩科的缘故,今年殿试的关注度明显要低一些,毕竟这里的状元很可能是去年的落榜者。 在很多领域都是如此,往往不是个人多么优秀,而是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 只是到了弘治朝,似乎正在将运气的因素挤去,所重用的官员往往都是能臣,而不是那些被女神眷顾的状元郎。 几日后,张遂返回京城的真相揭露。 就在很多人还在困惑张遂因何返京的时候,当看到另一位外派的六部主事被召回,很多人这才想起去年的小传胪。 西苑,这是现在大明真正的中枢。 历史似乎再度重演,十二个官场新人再次一起来到西苑门前,只是他们的身份不再是前来参加小传胪的最优秀新科贡士。 状元刘存业、榜眼钱福和探花靳贵显得当仁不让地站在前面,却是跟他们的品秩无关,而是翰林官历来“高人一等”。 徐鸿等九名官员几乎都在六部任职,每个人都得到了历练和成长,正默默地站在后面,眼神显得敬重地望向眼前的西苑门。 只是奇怪的是,他们每个人都端着一个木盆。 身穿斗牛服的刘瑾从里面走出来,在确定了他们十二个人的身份后,便淡淡地道:“你们都端着草鱼,跟杂家一起进去面圣吧!” 一年之约终究还是到了,而小传胪的考题迎来了终章。 刚刚显得腰板挺直的三位翰林官员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翰林编修靳贵刚想要泄气,但很快重新挺起腰板。 他们三人在去年因为选择亲自养鱼,却是成功打动当今圣上,所以被赐一甲进士功名。 只是在这短短一年时间里,却是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即便他们采用特大号的澡盆养鱼,但需要时常换水和喂食,而换水又容易让草鱼染病,所以草鱼压根坚持不了一年的时间。 面对不断出现的状况,刘存业写信回老家询问母亲,但书信刚刚离开京城的时候,那条草鱼就已经成为了一条臭鱼。 钱福倒是十分的洒脱,在草鱼还没有彻底凉凉的时候,便已经将那一条草鱼给炖了,还特意为草鱼写了一首“鱼死葬我腹”的诗。 至于靳贵则是在草鱼即将奄奄一息之时,却是交给自己的仆人负责打理,而这条草鱼竟然神奇地养了下来。 身后的九人则是表情各异,有欢喜,亦有悲伤。只是想要将一条草鱼养上一年的时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十二个人跟随刘瑾来到听潮阁前面,而后刘瑾便走进了听潮阁。 “张遂,你的草鱼养得这么大,不会是假冒的吧?” “这条鱼比我的草鱼大了整整一大圈,明显不合理啊!” “怎么不合理了?我在街口时常能看到比这一条大得多的草鱼!” …… 有人的地方便有是非,由于大家都是端着木盆,谁大谁小简直是一目了然,所以张遂成为了大家所关注的焦点。 徐鸿是将草鱼养在自家妻子后宅的池塘里,却是发现比张遂的草鱼要小上许多,不由得疑惑地询问:“张遂,你的草鱼养在哪里,怎么这么肥?” “草鱼自然要放在鱼塘里喂养!”张遂显得理所当然地回应。 钱福一直是一个恃才傲物的孤傲之人,却是转过身困惑地询问:“鱼塘?这京城哪来的鱼塘?哪怕有,你亦买不起吧?”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四章 化作春泥更护花 京城之地寸土寸金,唯一适合养鱼的地方只有日忠坊的北海子,但那里早已经成为京城权贵圈层的私人禁地。 且不说张遂是普通的军户出身,哪怕江南望族出身的钱福,亦是买不起一片鱼塘,更不可能在规定的一天时间内将草鱼安置在那里喂养。 正是如此,这其实是一条死路,最好的路子并不是找到鱼塘,而是通过关系将草鱼寄养在权贵之家的池子里。 张遂感受到钱福的轻慢态度,原本就不想多说,而今更是不愿意回答这位榜眼的问题了。 正是这时,听潮阁的护栏前再度出现刘瑾的身影,却是认真地道:“陛下在此,各位大人见礼吧!” “臣等敬请圣躬安!”翰林修撰刘存业等十二名官员得知陛下已经在听潮阁中,当即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这一座听潮阁是一个十分理想的休闲之所,在这阁楼上既可欣赏周围的风景,亦可以在这里小歇。 由于并没有打算到阁前相见,朱佑樘便继续坐在二楼喝茶欣赏着风景,由刘瑾站在前面的护栏前传话即可。 刘瑾清了清嗓门,便开门见山道:“去年三月之时,陛下召见诸位大人来此参加小传胪。今一年之期已到,陛下特召诸位大人携鱼归来,以观诸位大人的成效!” 翰林修撰刘存业咽了咽吐沫,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足足享受了一年状元的风光待遇,日子过得要多滋润便有多滋润,前几个月便已经将小传胪的事情忘记了,但没有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陛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翰林编修钱福的眼珠子一转,却是突然站出来请求道。 刘瑾望了一眼朱佑樘,而后进行询问:“何事?” “陛下,臣今年有幸第一次参加元旦大朝会,当时诗意迸发,偶得佳作一诗,故想借此良机献于陛下。”钱福似乎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诗作道。 刘存业和靳贵的眼睛闪过一抹妒忌,虽然这个钱福一直目中无人,但此人的诗才确实是无人能及。 现在钱福趁着这个机会献诗,无疑是想要通过才情来打动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从而赢得陛下的青睐。 朱佑樘知道钱福确实是一名难得的诗人,便对刘瑾淡淡地开口:“呈上来!” 暂遂鹓行觐紫宸,九重侧乐奏芳辰。 龙楼高拱星河近,凤历初颁岁月新。 曙色渐分三殿晓,钟声散入万家春。 小臣共沐恩波渥,愿效华封祝圣神。 …… 诗作很快送到上面,而后经由刘瑾进行当场朗诵。 这首诗中的“鹓行”指的是朝臣的行列,从最初的随队伍觐见到乐响,接着是依照钱福的所见所想,巧妙地通过歌颂奉天门来彰显天子的威严,最后表态了钱福的那份忠心。 “厉害!” 徐鸿等人听完这首诗的内容后,亦是朝前面的钱福投去了佩服的目光。 张遂将洋洋得意的钱福看到眼里,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眼前这位钱福虽然十分有才情,但并不符合自己的胃口,而且这首诗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 “请陛下点评!”钱福对自己的佳作十分满意,便自信地发出请求道。 朱佑樘接过刘瑾送过来的那份诗作,却是话锋一转:“钱编修,听闻你的那条草鱼已入你肚子里了?” “陛下,确……确有此事!那条草鱼在澡盆中根本养不活,臣认为物当尽其用,以其坐看鱼死,不若熬汤好下酒。臣当时特意为草鱼赋诗一首,亦想将草鱼诗献于陛下!”钱福看到绕到自己最尴尬的事情上,当即将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词抛出来。 刘瑾轻瞥了一眼掏出诗作的钱福,便淡淡地道:“钱编修,献诗便不必了,你现在还是先好好反省吧!” 啊? 钱福已经将草鱼诗掏出一大半,原以为自己将草鱼处置得如此洒脱,没准能得到皇帝的青睐,但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顿时便是傻眼了。 徐鸿等人反倒是暗松一口气,虽然他们都十分佩服钱福的才情,但直接将草鱼煮汤的做法简直是无视皇威。 现在遭到陛下如此的对待,可以说是大快人心了。 朱佑樘扫了一眼钱福的诗作,却是淡淡地道:“钱福,你这诗作便不作点评了,朕今日倒亦算有点诗兴,便给诸君赠诗一首吧!” “作诗?皇帝作诗?” “你们朱家人有作诗的基因吗?” “等会不管多烂,自己万万不能笑出声来!” …… 钱福刚刚还感到十分的沮丧,只是在听到朱佑樘不仅不肯点评自己的佳作,而且还要作诗的时候,心里便涌起浓浓的不屑。 张遂和徐鸿相视一眼,而后抬头望向二楼,心里更多是一种担忧。毕竟大明真没有出现诗人皇帝,所作的不过是打油诗。 朱佑樘接过韩幼英递过来的茶水,便望向天边吟诵道:“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短短二十八字,却是展示诗人博大的胸怀,揭示了一种难能可贵的生命价值观,具有涵包天地的思想和感情容量,堪称定庵诗的压卷之作。 朱佑樘原本不想这般高调,这堪称定庵诗的压卷之作着实是太过耀眼,但偏偏在此时此刻十分的应景。 啪! 刚刚还等着看戏的钱福像是突然被扇了一个耳光般,甚至还伴随着回响,而他本人显得难以置信地仰头望向听潮阁上。 这…… 张遂和徐鸿同样无比的震惊,显得无比惊讶地面面相觑。 前面的男儿满腔的豪情,但后面“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境界更上一层楼,其中的蕴意更是无比深远。 正在泡茶的韩幼英的樱唇微微张开,再次被这个男儿所震惊到了。 朱佑樘的本意并不是卖弄才情,而是打算给一些人一个忠告,便递向刘瑾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下去。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朱佑樘在暴君的名声外,恐怕又要混得一个诗人之名了。 “陛下,臣自幼便受家母照料,历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嘴,十指不沾阳春水。去年突然需要照料草鱼,臣虽即刻修书归家问养鱼之法,然草鱼不出十日便已死,请陛下责罚!”刘存业并没有钱福那么多的弯弯肠子,选择直接认罪。 张遂淡淡地望了一眼跪在前面的刘存业,虽然对这位刘存业并没有十分恶意,但亦没有多少好感。 刘瑾已经得到朱佑樘的明示,便淡淡地宣布:“刘修撰,你有负陛下所托,现在亦好好反省吧!” “臣领旨!”刘存业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充分,反省不过是一个流程,当即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此时,大家的目光全都落到探花郎靳贵身上,虽然靳贵是三人排名最低的,但却是成为最初看好的储相。 靳贵出身于江南望族,其父是温州府经历,曾师从杨一清,比普通人更早接触官场,更是深谙官场的游戏规则。 现在年仅二十六岁,可以说是少年得志,由于为人处世八面玲珑,却是得到其同乡翰林学士程敏政的器重。 跟前面的状元和榜眼不同,他手中的木盆盛着清水,一条显得生猛的草鱼正在其中畅游,却是成功将草鱼养到了现在。 “臣跟仆人轮番细心照料,幸不辱使命,今请将草鱼物归原主!”靳贵上前跪下,声音十分洪亮地道。 钱福和刘存业的眼睛饱含困惑和妒忌,而今靳贵成功将草鱼还回来,那么不仅不需要反省,而且很可能得到嘉奖。 今日是张永轮值,当即带领两个太监上前。 咦? 徐鸿等人看到一个小太监掏出图册跟草鱼进行比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如此看来,有人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此话怎讲?” “你等着便是,这位探花郎的下场更惨!” …… 张遂跟徐鸿并排站立,在看到小太监匆匆上楼后,便是十分笃定地表态道。 靳贵自然将这个诡异的举动看在眼里,同样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顿时额头渗出了大量的汗珠子。 “靳编修,这欺君可不是小罪,你确定带回来的这条草鱼没有被李代桃僵吗?”刘瑾突然认真询问。 靳贵顿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却是知晓现在将是一个重大的政治冒险。虽然成功的奖励十分丰厚,但失败的代价同样惨重,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靳贵,伱还是招认了吧,放在澡盆根本养不活!”钱贵亦是已经反应过来,当即便进行鄙视道。 靳贵恨恨地瞪了一眼钱贵,显得满脸老实地汇报:“陛下,臣进入翰林院后,一刻不敢松懈,故钻研经史,草鱼主要交由仆人照料。然臣在闲暇之时,便会细心照料草鱼,并没有发现有李代桃僵之事,还请陛下明察。” 徐鸿和张遂相视一眼,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这位精明的探花郎将责任推给了自己的仆人。 “靳编修,你当真以为陛下能被你欺瞒不成?据锦衣卫所查,你的仆人已经先后换了八条鱼!若是一条不察,倒还情有可原,但八条都不察,分明是你故意纵容,乔装自己不知情!”刘瑾居高临下,显得戏谑地望着耍小聪明的探花郎道。 靳贵顿时汗如雨下,急忙进行认错道:“陛下,臣确实是失察,还请陛下治罪!” 徐鸿等人纷纷抬起头,却是好奇陛下会如此处理这三位一甲进士。 “朕恩科一甲三进士,本以为喜获良才,但你们的所为令朕十分失望!既然你们食言于朕,那么翰林院便不可再呆了,刘存业外放兴国知县,钱福外放琼州府推官,靳贵贬为雷州府仓大使!”朱佑樘喝了一口茶水,便是降下雷罚道。 啊? 钱福和刘存业顿时傻眼了,却是直接被贬为推官和知县,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遭到如此大的处置。 不可能! 靳贵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刚刚还是最有前途的储相,但而今竟然是步杨廷和的后尘,沦落到一个小小的正九品仓大使。 三个翰林官本是一国的储相,更是弘治朝的第一批翰林官,只是现在通通遭到贬谪,从天下一下子掉到了地下。 张遂和徐鸿等人虽然觉得意外,但亦是觉得朱佑樘的做法十分的圣明,而且意识到那首诗的真正用意。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这个诗句显然是给被贬的刘存业等人,只是不知他们是否能领悟到陛下的用心,还有陛下是这种才情着实有些吓人了。 “陛下,臣有负圣托,请陛下治罪!” “陛下,臣有罪,此鱼已经被调换!”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今将草鱼物归原主!” …… 在刘存业等三人被治罪后,后面的九人则是纷纷进行表态,却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真正能做到物归原主仅有四人,除了张遂和徐鸿外,另外的两人分别是工部主事于铭和户部主事钱森。 “张泰三人,你们虽然没能完全陛下的考题,但及时将草鱼提前送归太液池,三年考核无过可升一级!”刘瑾宣布旨意。 张泰等三人本以为要被罚,但没有想到得到奖赏,当即恭恭敬敬地道:“臣谢陛下隆恩!” “徐鸿、于铭、钱森,你们三人对君主能做到言而有信,故晋升一级!”刘瑾又是进行宣布道。 徐鸿等三人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当即便规规矩矩地道:“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遂!” “臣在!” “你将草鱼养得肥美,乃是十二人之最,去年又有鲤鱼谷之功,今超迁吕宋巡抚,望能继续为陛下解忧!”刘瑾深深地望了一眼其貌不扬的张遂,便是进行奖赏道。 吕宋巡抚? 在场的人全都惊住了,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张遂。 从一个小小的御史升任吕宋巡抚,虽然吕宋巡抚是在南洋,且所管辖之地并不属于大明领土,但地位其实已经上来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新老交替,海金谁主? 徐鸿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此时眼神中亦难掩妒忌。 张遂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辽东监察御史,因为将一条肥美的草鱼送归,加上去年的一点军功,竟然破格升迁为大明的巡抚。 虽然在场这么多人都有很大的机会做到巡抚之上,但张遂仅仅花费一年的时间达成,更是陛下亲自提拔,这一份潜力已经是无人能及了。 只是让他依旧不解,张遂的草鱼为何能够在一年时间长得这么大,去年究竟将那条草鱼放到哪里喂养? 张遂发现幸福来得太突然,当即郑重上前谢恩:“诚蒙陛下器重,臣愿为陛下鞠躬尽瘁,为大明兴盛赴汤蹈火!” 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军户子弟,而今一举成为高高在上的巡抚,即便是经历这一切的自己亦感觉像是做梦一般。 虽然吕宋巡抚实质没有太大的实权,跟应天巡抚简直是云泥之别,但知道这个职位其实责任更重。 根据他的剖析,国家的战略重心将会转移到南洋上。虽然他不清楚皇帝是要怎么样布局南洋,但他这位吕宋的巡抚绝对不可能是一个虚设,将会承受很重的战略作用。 今日的春光明媚,听潮阁耸立在八百亩的太液池东面。 “朕并不是苛刻寡恩的君王,希望诸位爱卿做好分内之事!在朕这里,有功当赏、有过当罚,只要你们能够为大明作出功绩,朕绝不会亏待你们!”朱祐樘缓步来到护栏前,沐浴阳光对下面的臣子进行激励道。 徐鸿等官员亦是已经意识到眼前确实是一位赏罚分明的明君,当即规规矩矩地一起表态:“臣等谨记!” “退下吧!” 朱祐樘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而后便淡淡地吩咐。 他知道一个帝国想要真正强盛,既要对下面的臣子做到知人善用,亦要不断培养出人才,毕竟人才是国家兴盛的基石。 经过此次的测试,刘存业、钱福和靳贵都是难堪大用的庸才,而精明的靳贵只会演变成一个空谈抱负的政客,但这一科亦出现了张遂、徐鸿、于铭和钱森这种实干型人才。 按说,吕宋巡抚应该从老资历的官员中选拔,但经过两年多的治理,他知道那些老资历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像在交趾任官十九年之久的原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黄福,不能说黄福不是一个好的父母官,但奈何压根不晓得自己身上所背负的国家使命。 朱祐樘知道自己大胆启用张遂是一个冒险,但以其将吕宋的局面交给黄福之流混好声名,还不如选择相信有血性和锐气的张遂。 吕宋,不仅是大明迈向南洋重要的一步,更是主动出击海上的重要跳板。 张遂等人有幸见到浑身金光璀璨的帝王,仅仅只敢瞥了一眼,便是规规矩矩地躬身跟随小黄门离开。 科举,这是帝国培育人才的最重要方式。 由于恩科和正科相连的关系,虽然去年才刚刚诞生了一位状元,但今年的状元亦是已经开始孕育了。 历史仿佛进行了一个轮回! 就在张遂等十二个人走向西苑门的时候,迎面走来的竟然是十二名新科贡士,这十二名贡士的脸上显得忐忑又兴奋。 刘存业等人看到这十二个意气风发的身影,却是知道这帮后辈是前来参加小传胪,心里涌起了不同的反应。 刘存业等失意者恨不得时光可以重来,自己面对小传胪考题之时,却不能那般的莽撞。虽然答案或许不能让皇帝满意,但起码保住靠前的名次。 张遂等得意者此时更多是一种感慨,仿佛自己参加小传胪就在昨日,而他们则侥幸面对小传胪题目之时能恪守本心。 十二名种子选手不明白为何刘存业等人一起出现在这里,当即规规矩矩让道,同时向这帮前辈拱手施礼。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关去年恩科小传胪题目并不是什么秘密。 正当那些出身不凡的新科贡士信心满满之时,今年并没有选用去年的考题,而是在听潮阁前面排放着十二张桌子,上面放着一份试卷。 这像是后世的招聘现场,而考试的第一道题目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晚上,一个小神童问自己爷爷:这世界上有鬼吗?爷爷说世界并没有鬼,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小神童答:刚听奶娘说的。爷爷顿时脸色大变,让小神童速速离开,咱们家根本没有奶娘。小神童跑进房间找到正在做针线活的奶娘问:你到底是谁?爷爷说咱们家根本没有奶娘。奶娘说:伱爷爷已经去世四年了,你看到你爷爷了?小男孩吓得发出一声尖叫。屋外喝酒归来的邻居顿时被吓了一个激灵:“这座宅子闹鬼了吗?这座宅子已经两年没住人了啊!”。假若这上面有一人是鬼,谁是? 西苑门,常凤带领金吾卫在这里严守,即便作为皇亲亦是兢兢业业地固守自己的岗位。 刘存业等一行人顺利从里面走出来,只是经历了刚刚的官场沉浮后,每个人的神色各异。 张遂原本应该走到最前面,但刘存业三人似乎还觉得自己是翰林官,仍旧当仁不让地走在最前面。 一直憋着气的钱福终于忍不住了,刚离开西苑门的范围便抱怨道:“草鱼养于澡盆,尔等皆是尽心尽力照料,因何要贬谪我们三人,此乃不公!” 刘存业和靳贵没有说话,但心里十分认同钱福的说辞。 他们三人或许做得不够好,但这个处置并不能让他们服气,甚至他们暗暗痛恨那位掌握着他们荣华富贵的暴君。 现如今,他们三人从清贵无比的翰林官到地方的芝麻官,靳贵连芝麻官都不算,这种落差根本不是寻常人所能接受的。 正是如此,他们三人虽然无法改变这个结果,但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 “不公?你们到现在竟然还不服气,难道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吗?”户部主事钱森闻言,当即鄙夷地道。 张遂等人原本不想骑到钱福等人头上,但此刻纷纷蹙起眉头,却是容不得其他人质疑当今圣上。 刘存业一直憋着一口气,显得不愤地替自己辩解道:“我们错在哪里了?我们选择将鱼养在身边是忠,只是草鱼因水土不服而死,罪不至贬谪!” 在他看来,他们去年的选择并没有错,只是草鱼养不活不能怪责他们,更不应该因为此事而将他们贬谪地方。 “你们可有想过,你们当时或许还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刑部主事张泰已经是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此时十分认真地发表看法道。 这话一出,当即引起大家的关注和困惑。 更好的处理方式? 徐鸿将草鱼养在钱宅的池子中,那里足可以让草鱼愉悦地生存,所以并没有此类的烦躁,所以困惑地扭头望向张泰。 钱福看到比自己大上不少的张泰,却是突然间反应过来:“张泰,我记得你养在洗脚盆里,你此次怎么没事?” 咦? 徐鸿等人突然反应过来,若澡盆都养不活草鱼的话,那么洗脚盆更是没戏,不由得困惑地望向年纪最长的张泰。 “我猜应该是我跟张泰看到草鱼快不行之时,我将草鱼直接还回太液池,张泰的鱼选择直接放生,所以陛下才没有问责我们!”拥有相似情况的青年男子反应过来,当即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户部主事钱森擅于总结和分析,显得若有所悟地点头:“这个分析很合理,陛下之所以贬谪刘状元三人,恐怕是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草鱼死在澡盆中了!” 他们遇到相似的情况,由于两批人的做法不同,所以得到的结果却不同。 张泰等三人将草鱼放掉或还回去没有获罪,仅是对这三个任由草鱼死掉的翰林官治罪,其中的真相昭然若揭了。 并不是皇帝做法不同,而是刘存业三人咎由自取。 钱福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可能出在这里仍旧不甘心地辩解:“一条草鱼而已,值得了几文钱?我看此次分明就是小题大做,故意针对我们三人!” “仅仅是一条草鱼吗?那可是陛下交给咱们照料的鱼!” “你们养不活可以即刻还回去或放掉,陛下都不会怪罪你们,但你们都做了啥?” “做错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选择一错到底,这才是陛下贬谪你们的真正原因!” …… 面对钱福的举重若轻般的辩解,徐鸿等人的火气亦是被点燃,却是不再惯着这位榜眼,便纷纷发现自己的看法道。 若说早前还不太理解陛下的做法,但现在经过一番分析后,他们意识到陛下处理钱福等三人并没有什么不妥。 “你们三人可有想过,若这草鱼是百姓的话,你们还认为此次被贬谪是不公吗?”一直沉默的张遂看着这三人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便进行灵魂拷问道。 其他人或许仅仅认为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考题,但出题人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而让他们养草鱼本质便是考核他们“照料”百姓的能力。 刘守业三人可怕的并不是能力不济,而是他们没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却是选择在错误的道路一错到底。 若皇帝对这种人委以重任,最终只会坑害这个天下,成为华夏的又一祸害。 由此可见,皇帝其实做到了知人善用,即便刘存业这三人的文章再好,但确实不是储相的合格人选。 “咱们入仕为官,不正是皇帝将百姓交给我们吗?” “若你们做不到,却是一错到底让底下的百姓死亡,陛下如何能够重用你们?” “你们三个还是回去好好反思!陛下将你们三个贬谪,对你们已经算是仁慈了!” …… 徐鸿等人理清朱祐樘贬谪钱福等人的逻辑,面对这三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翰林院,显得不再客气地说教道。 钱福顿时像是泄气的皮球,亦是意识到自己确实处理不当,其实当时他有想过放生,但还是鬼使神差地煮掉了“百姓”。 靳贵原本是一个懂得隐忍的政客,这一刻却是憋不住道:“百姓的生死重要吗?这分明就是一个借口,哪朝哪代是以爱民护民为词臣晋升的指标,只能说咱们遇上了不讲理的君王!” 在他的观念里,虽然很多重臣口口声声为拯救天下苍生,但他们服务的人仅有皇帝一人。至于他们词臣,只需要学习如何治理天下即可,根本不该考核他们是否爱民。 而今因为照料不好一条草鱼便贬谪他们,特别还将他贬为正九品的仓大使,心里却是一百个不服气。 “如今看来,陛下将你贬为仓大使极为明智,你这种人压根不配跟我等同朝为官!”工部主事于铭的脸上写满了厌恶之色,直接进行怒斥道。 你…… 靳贵何曾遭受到如此的羞辱,顿时目光愤恨地望向了于铭。 “靳探花,我不管你是如何看待百姓!若今后胆敢做欺压百姓之事,即便当地的巡抚不治你的罪,我亦绝不会坐视不管!”徐鸿深知眼前之人是伪君子,亦是发现严厉地告诫道。 “靳探花,凡事三思而后行,否则休怪我不念同年之谊了!”钱森等官员意识到眼前的探花郎并非同道之人,亦是发出警告地道。 靳贵面对这帮同年的严厉警告,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前途无量的翰林编修,而是已经被贬为一个微不足道的仓大使。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刘状元,好好做好地方知县,这是真正能够爱护百姓的官职!”张遂念及跟刘存业是同乡,临离之时进行告诫地道。 抛开官职的重要性不提,其实皇帝对刘存业三人并不算是赶尽杀绝,甚至算是给刘存业和钱福一次机会。 刘存业仍旧接受不了这种落差,显得无好气地回应:“张遂,既然知县这么好,你怎么不向陛下请求做一个知县呢?” “本官是大明的刀,陛下将我放在辽东是为了历练,现在更适合出任吕宋巡抚!”张遂朝着听潮阁的方向郑重拱手,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经过此次的重新洗牌,弘治朝的一甲三进士全部陨落,而辽东巡抚张遂成为己酉恩科最耀眼的存在。 在这边争论之时,命运的齿轮悄然运转,正在听潮阁前作答的新科贡士面临了最后一道题目:“海外有矿,金百万计,吾民寻得,归谁?” (本章完) 第三百二十六章 八月南洋,取金不易 天空蔚蓝,几只白色海鸥翱翔在蓝天白云上。 万顷碧波里,夏季的海风荡起层层波纹,三艘三桅的海船扬帆朝南航行,仿佛进入了一个动漫般的世界。 由于这片海域没有遭受人类的破坏,这里的一切显得浑然天成,一群群色彩斑斓的游鱼在清澈的海底遨游,珊瑚礁成片的珊瑚吸吮水中的微小漂浮物。 面对如此的美景,特别是更加新颖的鱼群和珊瑚礁,甲板上那帮初次出海的人员显得十分的兴奋。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壮哉,大明!”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岛。会当船绝顶,一览众鱼小。神乎,南洋!”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 王守仁、勋戚子弟及一众国子监学生站在甲板最前面,看到眼前的美景亦是不能自拔,便是纷纷有感而发地道。 时光匆匆,当年的少年郎已经是年满十八的年轻人。 在朱佑樘的授意下,王华所主持的国子监不再局限于培养科举人才,而是变为一座综合性学院,学科涵盖数学、医学、美术、航海和语言等。 此次朝廷安排人员将吕宋群岛的多国使者送回来,国子监安排一部分优秀的生员随行,故而有幸见识到海洋之美。 这时代的大海确实无比壮阔,让世世代代生活在中土的学子增长了眼界,连同那些一直眼高于顶的戚勋子弟同样被震撼到了。 工部侍郎陈政轻捋着胡须,那双眼睛迷离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他此次是以钦差的身份前来,一路上开阔了自己的眼界,终于明白陛下为何要带领华夏走出来,而不是一直沉醉于地大物博了。 或许大明的统治阶层什么都不缺,但在这个无边无际的世界里,华夏其实还可以获取更大的资源。 “吕宋岛,你们快看!” 一个年轻学子伸手一指,显得十分兴奋地道。 入目之下,南边的海域出现了一条绿色的地带,那是一座充满着原始气息的巨大岛屿,似乎正在回应他们的欢呼般。 “到了,但……不再属于罗阇的岛了!” 马拉尼国的使臣颜色跟各国使臣一起来到甲板上,只是看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绿色海岸线,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 大明在今年的大朝会上,并不是说一说而已。 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明廷跟吕宋岛各个势力取得了联系,而这些一直敬仰大明的首领纷纷向大明称臣。 以前整个吕宋岛名义上归他们马拉尼王国,只是现在明廷纠正了这一个错误,剥夺了他们吕宋之主的地位。 现在整个吕宋岛进行重新划分,他们马尼拉仅仅占据马拉尼海湾的中部地区,其余各地已经正式划归各部势力。 由于他们都属于大明的藩属国,在大明皇帝的牵头之下,他们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只能在自己的地盘里活动。 “原来咱们生活的吕宋岛是这番模样啊!”满脸胡须的麻逸国王麻珠看着眼前的岛屿,亦是忍不住发出感慨。 他们麻逸国其实名不副实,因为他们仅仅只是村社的联盟,对外事务由他们的首领出面调和,而首领并没有绝对的统治力。 当然,他们并不隶属于马拉尼国,一直都是一个独立的联盟体。 早在宋朝之时,他们跟大明的广州地区便有了贸易往来,以土产黄蜡、珍珠、槟榔等物交换华夏的瓷器和铁器。 至于他们的地盘虽然占据吕宋岛南部部分区域,但主要居住地是吕宋岛西南的民都洛岛,所以他们并不是吕宋岛的原住民。 由于他们的实力过于弱小,且在贸易上需要依仗于大明,故而大明将马拉尼定为吕宋之主,他们亦是不敢站出来反对。 好在,现在大明王朝不仅剥夺马尼拉国王作为吕宋王的称号,而且正式给予他们麻逸国授予麻逸王的称号。 麻珠看着眼前的吕宋岛,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决断。 此行见识大明王朝的强盛后,他知道小小的麻逸国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唯有牢牢地抱住大明王朝这一条粗大腿。 不论是黄蜡、珍珠,还是槟榔,他们都要拼命往大明那边送,从而拉近两国的关系。 “跟大明相比,咱们这座岛不值一提啊!” 古麻剌郎等势力同样被明廷册封为国王,现在跟着马拉尼使者颜色和麻逸国王麻珠站在甲板上,却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慨。 他们是乘坐海船从天津登陆,从福建沿途北上的时候,却是已经领教两者的差距。即便眼前自己所居住的海岛很壮观,但相较于大明王朝宛如鲸鱼比之小虾米。 舰队从平静的海面划过,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波痕。 此行足足有三艘大海船,一艘海船主要是将使团及他们的赏赐物送回来,一艘海船是往吕宋城输送的军资和物资,一艘海船则是前来南洋从事海上贸易。 虽然大明跟南洋一直有贸易往来,但大明商人主要是看上人家的珍珠,故而双方的贸易总量并不大。 只是现在大明开启航线后,即便马拉尼过剩的粮食和蔬果,而今亦成为南洋商船所重点贸易的商品。 至于明朝方面,在携带他们所喜的瓷器和铁器的同时,亦是向他们极力推广大明的棉布,让棉布成为南洋居民衣服料子的首选。 待到舰队靠近吕宋岛的海岸线后,便沿着西海岸线继续航行。 吕宋岛的海岸线总长超过5000公里,若排除无法通行的因素,哪怕步行绕岛一周亦需要一年以上的时间。 由于吕宋岛的北部属于海洋性热带气候,南部属于热带雨林气候,而今又处于农耕时代,所以吕宋岛的人口主要分布在南部。 加上吕宋中北部大部分是山地、高原和丘陵,像马荣火山是全世界都排得上号的活火山,致使这里的人口相对较少。 特别水源是制约人口发展的最大因素,不说吕宋这里没有农业支持和挖井技术的岛屿,哪怕是在大明的西南地区亦存在大量的无主之地。 正是如此,哪怕大明将吕宋岛划出几个王国,但他们所着重的是耕地和水源区,整个岛大半区域属于无主之地,亦或者是大明王朝吕宋巡抚衙门的辖地。 经过一日一夜的航行,大明航队终于来到一个被称为玳瑁的地方,这里生活的玳瑁成为海船的重要补给站。 只是现在这里不再是猎杀场,而今出现了一座港口和一座城,正是大明王朝派遣工部所修建的吕宋码头和吕宋城。 吕宋巡抚衙门自然坐落在城中,吕宋巡抚张遂已经带领俞元赞等将士恭候在吕宋码头上。 此行的总负责人是工部左侍郎陈政,虽然名义上是护送各国使者返回吕宋岛,但更重要的任务是了解这里的最新情况。 现在已经是弘治三年八月份,大明布局吕宋已经长达大半年之久。 且不说皇帝着不着急,哪怕京城的百姓都已经是翘首以盼,却是希望知晓吕宋方面的成效,是否真能找到海外金矿。 “金矿找到几处了?” “主要金矿有四处!” “金矿的规模怎么样?” “不可估量,目测起码有上千万两黄金!” …… 工部侍郎陈政在勒令使船将各国使臣送回去后,当即向吕宋巡抚张遂打听具体的情况,得知答案让他心里涌起了一阵狂喜。 虽然不可能一下子便将上千万两黄金带回去,但哪怕是花费二十年的时间,一年产出五十万两黄金都是十分的惊人。 很显然,皇帝坚持下南洋的做法是做对了,那位英明神武的皇帝又将开辟出一条重要财源。 北京城,西苑。 远在一万多里外的太液池湖面显得古井无波,一只黑色的水蜻蜓正立在鱼竿末端上,这里宛如一个美仑美奂般的垂钩图。 随着浮标被拉进水里,那只蜻蜓被扬起的鱼竿惊走,而一尾极漂亮的红鲤鱼被鱼线带出了水面,红鲤鱼呈现一个矫健的身形。 足足八百亩的水域,既是一个没有污染的世界里,又是一个没有其他钓鱼人的场所,这里的鱼情简直是钓鱼人的天堂。 “陛下,这条鱼好肥、好漂亮!”刘瑾上前,摘下那条活蹦乱跳的鱼道。 朱佑樘将鱼竿放在旁边,接过旁边佳人送过来的茶水道:“算一算日子,陈政现在应该到吕宋城了吧?” 在这近半年的时间里,他一改前两年年年用战的做法,而是选择休养生息,更是有意削减重大的财政开支。 虽然在自己主政下,盐税和粮税都得到了迅猛增加,特别粮税收入已经是坐三望四,一年的粮税收入朝着四千万石挺进。 只是大明的宗藩要钱来养,勋戚和文武百官要养,自己的军队更需要继续投钱强军,建州的工事至今都还在稳步建设中,治理黄河同样需要百万两计的投入。 朱佑樘深刻地体会到做皇帝很难,想要做一个好皇帝更是难上加难。 不论是嘉靖让“家家皆净”的加征加派政策,还是万历派遣太监广征矿税,其实收到的钱比自己清丈田亩要强。 偏偏地,自己劳心劳力想要做一个好皇帝,故而并不打算让百姓家家皆净,所以始终不忍心加税。 所幸,崇文门的税收得到了一点蚊子肉,而奢靡税的效果同样十分显着,却是得到了一大笔的富人税补贴财政。 虽然他成功地解决一度要停工的建州工程,以及治理黄河并没有受到财政的影响,但奢靡税收到的钱终究有限,却是不可能将天下的富人都洗劫干净。 一个帝国从来不缺花钱的地方,特别自己还面临武器升级问题,所以现在大明的财政仍旧并不算十分宽裕。 “陛下,人应该是到了,这张遂是应该好好治一治了!” “为何要治张遂?” “张遂从小小监察御史被陛下超迁为巡抚,却不知道感恩,反而不断向朝廷索要银两,而今已经要去二百万两了,奴婢觉得有一半恐怕进了他们的口袋!” “你不懂!” “陛下,你派陈政过去不是要调查张遂吗?” “是,亦不是,这钱肯定得花,但仅仅不让张遂乱花!” …… 朱佑樘身处在这个时代才发现,前世那些以为找到便有源源不断的金子是骗人的,开采金矿的前期需要投入一大笔庞大的开支。 到了此时此刻,让他感受到做事确实不容易,亦是明白为何采金的企业利润率并不算高。 朱佑樘知道想要将金矿开采出来,不仅仅需要庞大的前期投资,而且还要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机制。 最大的问题是运输问题,并不是如何将金子运出来,而是如何将生活物资和生产物资运送进去,这些都是需要大量的银两支持。 偏偏,吕宋是悬于海外之地,碧瑶金矿又是吕宋岛的腹地,这大大加剧了开采的难度,更是提高了金矿的开采成本。 除此之外,最大的问题其实是腐败。 大明并不是没有金银矿,除了年产量十几万两白银的云南外,南方诸省有几个大银矿,现在亦是处于开采状态,但其他的银矿则是没有太大的开采价值。 这里所提到的开采价值是官府而言,由于官府的采矿效率低下,一些银矿工场是入不敷出,却是白白肥了那些蛆虫。 另一方面,民间私采银矿的事情是屡禁不绝,那些亏损的银矿到民间却是赚钱的买卖。 “陛下圣明!”刘瑾得知朱佑樘是这个心思,当即便是恭维道。 朱佑樘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而后重新抛竿道:“圣明不能当饭吃,陈政替朕视察归来后,后续的钱还得更多了,但国帑现在差不多见底了啊!” 明明可能得到好消息,明明是后世让人垂涎的金矿,但到了堂堂帝王这里,却是没有显得多么兴奋。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黄金不能提升社会的生产力,远不如将精力放到研制尼龙材料上,但偏偏世人皆痴迷于黄金。 第三百二十七章 宝船明远,明迎革命 夕阳西下,整座湖面显得波光粼粼。 朱佑樘倒没有过于纠结世人过度追逐黄金现状,毕竟自己可以既要黄金,亦能默默推动科技发展,只有小孩才会做选择。 至于所面临的财政问题,更是没有必要喊娘。 现在终究还是一个封建社会,社会生产力摆在这里。仅仅凭借实施仁政根本无法解决帝国的财政问题,甚至收入远逊于暴政,所以财政注定不可能过于充裕。 朱佑樘执政已经三年,亦早已经想清楚很多东西,现在想要真正崛起只有大力发展生产力这一条道路。 正是这时,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于铭前来求见。 朱佑樘已经持竿开始钓鱼,发现自己的脑子是刚想到曹操、曹操便到了,亦是轻轻地抬了抬手示意将人领进来。 现在工部是他推动提高生产力的最重要部门,所以一直十分重视培养工部的实用型人才,只是不清楚这位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好消息。 华夏目前最主要的生产资料是土地,而生产资料的方向自然是农产品,但是八亿亩的田地以水稻和小麦种植为主。 有鉴于后世的知识储备,他知道华夏传统农作物的水稻和小麦存在很大的局限性,亦是为何现在华夏人口始终无法破亿的真正原因。 很神奇的是,后面的朝代人口竟然从七千万突破四亿,而原因正是引入玉米、土豆和红薯等高产作物。 正是如此,他结合现在大明王朝生产资料的实际情况,并没有贸然追求飞机和火车等高科技,而是决定引进玉米、土豆和红薯,从而引领华夏进行一场农业生产革命。 一旦大明王朝拥有生产四亿人口粮的能力,那么华夏便可以更专注地搞科研,从而真正引领全世界的科技潮流。 只是理想很美好,但现实很骨感。 尽管西班牙和葡萄牙已经在海上蠢蠢欲动,足迹正慢慢地朝东方而来,但现在离麦哲伦完成第一次环球旅行还有着32年的时间。 若想要借助西方航线将玉米、土豆和红薯散播过来,这还需要更长的时间的等待。 且不说实际的时间会是五十年或上百年,哪怕仅仅只需要等待32年,这都是朱佑樘无法接受的。 朱佑樘并不打算让华夏民族再等待上百年的时间,亦不想将这个事情交给下一代,所以他决定亲自改变原有的历史。 正是如此,他一直默默地推动华夏造船厂的发展,更是将横渡太平洋海船的任务交给工部和天津造船厂,计划由华夏自主完成第一场农业革命。 就在昨天,经过反反复复无数次修改后,造船方案已经正式敲定,却是已经完成至关重要的一步。 此时的夕阳显得无限好,整座西苑被金灿灿的阳光笼罩。 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于铭正低着头,跟随小黄门缓步走来。 他是一个身上透着几分傻气的青年男子,年约三旬左右,眼睛透着血丝,面容憔悴,显得睡眠不足的模样。 在将近来到钓鱼亭的时候,似乎是过于投入于走路,加上整个人显得头重脚轻,整个人差点被台阶绊倒。 刘瑾打量着这个在酉己恩科脱颖而出的官场新人,却是不由得暗自摇头。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这个透着几分傻气的青年官员有什么过人之处,结果仅仅依靠几张图纸和模型便得到陛下的青睐,甚至都已经准备将他提拔为都水司郎中。 “臣工部都水司员外郎于铭敬请圣安!”于铭来到这里后,当即便郎声见礼道。 这…… 刘瑾猛地回过神来,显得惊恐地狠狠瞪了一眼不懂规矩的于铭,而后担忧地扭头望向正在钓鱼的朱佑樘。 朱佑樘看着浮标突然没了动静,却是知道这个工部员外郎将自己的鱼吓跑了,心里不免生起几分不快。 只是他并不准备因这种小事而暴怒,每日朝自己摇尾讨好的臣子太多了,多几个独立独行的臣子亦不算坏事。 何况,于铭这个人虽然不太合群,但确确实实是一个能够专心做事的人,特别在造船有着很高的天赋。 韩幼英一直关注着朱佑樘的反应,看到这个男人并没有因此发怒,亦是十分配合地送过去一杯茶水。 朱佑樘将手中的鱼竿放下,却是没有急于端茶,而是开门见山地询问:“于铭,朕记得已经敲定你们都水司明远宝船的方案了,你此番求见意欲何为?” 大明想要前往美洲大陆寻找高产的农产物种子,自然需要远洋船。 只是大明海禁已经近百年,当年郑和宝船的图纸交由刘大夏管理后,郑和宝船的资料已经出现了严重遗失。 正是如此,大明失去了最重要的造船技术资料和经验,所以现在大明的造船技术已经倒退。 当然,既然郑和宝船的资料完整,但船只过于笨重,且航行的速度太过于缓慢,根本无法达到横渡太平洋的要求。 有鉴于此,朱佑樘推翻了仿制郑和宝船的方案,而是决定借鉴几乎同时代的卡拉克帆船,打造能够横渡大平洋的明远宝船。 虽然现在打造卡拉克帆船算是摸着石头过河,但以华夏的造船基础加上创造力,想要造出几艘卡拉克帆船横渡太平洋并不是一件不可克服的难事。 “陛下,臣以为明远宝船的制造存在好几个技术难题,且造船耗资过大,所以请陛下退而求其次,采用臣的最新造船方案!”于铭将图纸呈上,显得十分郑重地发出请求。 韩幼英规规矩矩地跪向朱佑樘,正是目不邪视地观察这个男人,但此次亦是忍不住古怪地瞥了一眼这个透着傻气的青年男子。 朱佑樘当即蹙起眉头,很不喜欢事情敲定又扯后腿的人。 虽然仿制卡拉克帆船确实存在一些技术难题,但在造船的过程中,只要大家慢慢想办法克服即可。 现在倒好,事情刚刚经由他们都水司敲定好造船方案,结果这位都水司员外郎竟然又抛出第二套方案了。 刘瑾看着朱佑樘不吭声,当即知晓朱佑樘已经生气了,只是看到朱佑樘始终没其他表态,便硬着头皮将图纸转呈。 “陛下,茶凉了!” 韩幼英其实是希望朱佑樘能够做一个兼听则明的明君,却是担心朱佑樘喝茶而不看图纸,当即硬着头皮收回茶水道。 朱佑樘内心原本是有所摇摆,此刻便伸手接过于铭呈上来的图纸,只是看到上面的设计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所谓大道至简,世界的造船史是桅数变得越来越少,直到后世消失不变。 郑和宝船采用的是九桅帆船设计,只是事实早已经证明并不是桅数越多越好,采用三桅更加的科学。 现在于铭并没有借鉴自己所倡导的三桅帆船,而是仍旧采用六桅落后于时代的设计,即便设计的体型更小省钱,但无疑是一种理念上的倒退。 咦? 刘瑾擅于察言观色,当即便默默地低下头,只希望于铭是自求多福了。 朱佑樘发现于铭压根不是什么造船奇才,便将手中的图纸直接摔在地上:“于铭,你当真以为这船能比得上明远宝船吗?” “陛下,臣设计的帆船虽不及明远宝船,但造价只需要明远宝船的十分之一!”于铭知道确实有所不足,但认真地强调地道。 朱佑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压着怒火询问:“你见过大海吗?” “臣自幼怕水,所以不曾到过海上!”于铭没想到会遇到这个问题,显得有些难堪地回答。 朱佑樘意识到问题或许不在于铭身上,扭头望向前面的湖面道:“湖面平静,亦有兴浪之时,黄河泛滥能淹开封城。若是船入大海,宛如一片枯叶落入湖中,生死难料。大明现在处处要钱,黄河要治,建州要兴,军队要强,财政已是捉襟见肘!只是大明可以省钱,但有些钱一旦省了,那么出海的数千人很可能便藏身于鱼腹!此事不仅仅是几千人命的事情,一旦无法顺利取回宝种,华夏何时可兴?” “臣错矣,请陛下治罪!”于铭意识到眼前的帝王想得更周全,亦是主动认错道。 朱佑樘并不打算问罪,轻轻抬手示意离开。 他知道于铭是受儒家的思想影响过深,始终认为君主应该垂拱而治少折腾,但殊不知发展才是硬道理。 若自己现在不主动出击,那些高产种子传过来至少需要等待一甲子,而且随之而来的是西方列强的巨船重炮。 现在大明只有完成农业变革,主动解决粮食问题,这样才能更好地引领世界。后世的某大国虽然是公认的科技领先,但其实一直都牢牢掌握着粮食产量。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 养心殿坐落在风景如画的西苑中,自从疫情过后,这里便重新热闹起来。不仅两位阁老重归这里办公,而且六部重臣时而前来求见。 按说,造船前往新大陆寻回高产种子是利国利民的事情,但于铭刚刚提出异议后,又迎来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 “陛下,万万……不可啊!”户部尚书李嗣是地地道道的广东人,却是差点急得方言都要用上了。 朱佑樘正在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日常事务,自从水泥问世降低筑城成本后,各府纷纷上疏请求设立新县。 其实皇权不下乡,这跟地方宗族的势力有关,亦跟一县管辖的范围过大有关。 像之前闹事的赣南地区,自从朝廷设立了崇义县后,官府便能够更好地管理赣南地区,而不再总是鞭长莫及。 跟赣南相似的情况有不少,像天下闻名的松江府仅仅只有两个县,西南诸府更是一县管辖的地区远超江南一府。 面对广东方面请求增设三水县,这个西江、北江、绥江的汇流之地确实可以置县兴地,当即大笔一挥。 朱佑樘今天的心情原本很好,面对前来叫苦的户部尚书便安慰道:“李卿,户部只要挤一挤,这点钱总能拿得出吧!” “陛下,这话您已经不止说一次了!现在先后要拨给工部的钱银都已经逾千万两了,臣即便能点石成金,亦是填不了这个窟窿啊!”李嗣虽然知道朱佑樘是要做大事,但奈何自己已经无法满足这位帝王了,却是只好涌出几滴眼泪道。 朱佑樘已经不是第一次因银子的事情跟这位老户部尚书扯皮,便放下手中的奏疏:“李卿,朕知道你很难,但此事关系的是咱们大明的粮食。一旦能够顺利将宝种取回,不仅是朕要名垂青史,你这位户部尚书同样是功不可没!” “陛下,户部是真没钱了!”李嗣顿时有所心动,但还是苦诉道。 朱佑樘看了一眼李嗣,显得早有准备地道:“你不是一直筹集着开采金矿的银子吗?反正还有一段时间,你便拨给工部吧!” “陛下,现在银子根本没有凑齐,一旦将银子拨给工部造船,咱们真没有开采金矿的银子了!”李嗣的眼睛一瞪,当即便说明情况道。 朱佑樘发现自己又面临了选择题,不由得苦涩地询问:“李卿,伱说十座金山重要,还是粮食增产两倍重要?” “臣以为金,……臣愚钝!”李嗣正想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但终究是混迹官场几十年了,便是改口道。 朱佑樘知道自己才是掌舵者,便轻轻地拱手道:“去吧!朕意已决!” 在这个事情上,他明显做得不那么民主,甚至都没有放在最高会议上讨论。 只是他知道道路是曲折的,但前途是光明的。 现在挖金矿重要,但让底下的百姓吃饱同样重要。如果能够顺利找回高产的种子,那么便能够拥有足够的粮食储备,从而更加全心全意地投入于科学研发中。 不管是飞机还是火车,如果连自己肚子都吃不饱,这些其实都是扯蛋。 “遵命!”李嗣原本他是决意要反对这个冒险之举,但隐隐感受到皇帝的抱负,亦是改变态度地表态道。 只是他仍旧不解,为何皇帝不痴迷于刚刚好不容易找到的金矿,反而更迷恋于前往大洋彼岸寻找未可知的宝种。 第三百二十八章 金路亦难,矿有血案 九月的海风多了一份干燥,吹得南洋诸岛的绿被染上了黄色。 吕宋岛已经成功躲过夏天的台风季,岛内的雨水逐渐变少,算得上是最舒服的时节,很多果树挂满红彤彤的果实。 吱吱喳喳…… 几只山雀正在果树上来回跳动,其中一只山雀发现一条毛毛虫正爬在一个刚刚成熟的野果表皮上,当即精准地啄起毛毛虫,眨眼间便吞咽进腹中。 这里已经是岛屿的深处,由于附近没有河流等水源,可以说是人迹罕至。只是在果树的下方,突然间传来了动静。 “咱们离金矿究竟还有多远?” “这是采金吗?咱们怎么像是逃难呢?” “别瞎说,金矿本来就在人迹罕至之地!” …… 王守仁等国子监学子下船后,仅在吕宋城呆了一个晚上,便跟随大部队一起进山查看他们大明所找到的大金矿。 即便是生活优渥的勋戚子弟,而今漂洋过海来到这座岛屿,自然是想要好好地瞧一瞧金矿山的模样。 在出发之前,他们还觉得这帮带他们进山的人用竹筐背负的物资太多了,更是没有将这帮人的嘱咐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金矿会离他们这么远,这一走竟然是近半个月的时间。 他们现在每天都要在野外度过,蚊虫叮咬则罢,一旦遇上暴雨天气,他们的帐篷因渗水而无处可睡。 “咱们走出这片山林,再往前行至一日,便可以到达第一个金矿区了!”吕宋卫指挥使俞元赞充当此次的引路人,对抱怨的公子哥们解释道。 由于这一路上有很多荆棘,这帮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又不懂得躲闪,几乎没有一位公子哥的衣服是完整的。 王守仁等公子哥听到很快能到达矿区,可以亲眼见到他们梦寐以求的金山,当即纷纷重新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其实现在亦已经没有第二种选择,他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自然没有掉头回去的道理。哪怕想要回头,亦需要找到回去的路才行。 好在,约莫一炷香的时候,他们一行人走出了这片山林,果然见到新的地形地貌。 呈现在眼前不再是树木和草丛,而是一片荒芜的山区,周围到处都是乱石,还有稀疏生长的马尼拉草。 这种马尼拉草虽说是草,但最高能达到人的齐腰处,远处几只正在吃马尼拉草的几头鼠鹿发现人类的踪迹便逃之夭夭。 “终于不用再担心虫蛇了!” “何止是虫蛇,看着亦不像有野兽生活!” “这地方看着很荒芜,但我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 英国公府的张仑等勋贵子弟哪里吃过这种苦头,而今看到已经进入新的安全领域,不由纷纷放松自己的神经道。 哐!哐!哐! 正是这时,走在最前面的队伍突然紧张地拿出了铜锣敲击疯狂地敲击起来,嘴里还发出一种怪声。 王守仁处于在队伍的后面,第一时间观察前面并没有发现危险,直到突然看到地面出现的黑影,抬起头便露出了震惊之色。 一道宛如遮天蔽日的黑影盘旋在他们的头上,翅膀足足达到三米,体长亦超过一米,拥有一双黄金大爪和黄金大啄子,突然发出一声嘶鸣,似乎正在向他们宣示主权。 与此同时,一只雄鹰从山林归来,头上的毛发呈雪白色,一双乌黑的眼睛,而爪下竟然是一只猴子。 好在,不知是它们已经有了食物,还是他们所制造的动静起了作用,这一对吕宋巨鹰朝着山区的深处而去。 很显然,虽然这里已经远离了山林,但他们来到了这座岛空中王者的领土中,却是同样不能掉以轻心。 啊…… 一个背着竹筐的将士经过一处裂谷,却是因为重心不稳摔了下去,直到几秒后,这才听到身体落地的回响。 他们虽然已经成功离开了密林,但行程其实并没有因此而变好,反而正在面临着一场更严峻的考验。 这一路是要向高处走,而山区的昼夜温差很大,这里的特殊地区需要消耗更多的体力,甚至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风险。 行走大半日后,他们已经开始叫苦不迭,却是遇上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这一带确实没有水源,大家都忍耐一下!” “如果没有水源,你怎么不早点说,而且你不是说只需要一天的行程吗?” “本将军早前已经要求你们省着喝水,此次亦没有想到你们这帮人走得这么慢!” …… 俞元赞的嘴唇已经干燥脱皮,面对渴得几乎走不动公子哥们的抱怨,亦是憋着一肚子气进行回应道。 他是军人世家出身,通过武举成为了武状元,先是在漕运衙门任职千户,而后调往辽东打建州女真,今年则是被调到吕宋出任吕宋卫指挥使。 他是亲眼见证创业的艰难,从吕宋城开建之日起,他们吕宋卫便负责前来寻矿,甚至一度怀疑金矿是否存在。 现在他们千辛万苦终于找到金矿,而这一条路线亦是已经优化,结果带着这帮拖后腿的公子哥过来竟然还遭到埋怨。 若不是这帮公子哥中有好几个是武勋之后,特别张仑是英国公张懋的嫡孙,他是真恨不得踹掉这个包袱。 “大家都别埋怨了,今天确实是我们喝水太快了,亦是我们走得太慢!现在金山就在前面,咱们再坚持坚持,无论如何都要瞧一瞧金山矿是啥模样!”王守仁同样已经渴得不行,但还是主动站出来安抚大家的情绪道。 王守仁是国子监祭酒王华的儿子,亦是货真价实的新建伯世子,加上他拥有人格魅力,所以在这帮公子哥中很有威信。 张仓等人不再抱怨,默默地继续跟随大部队赶路。 其实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俞元赞等将士这一路对他们算是十分照顾,主要还是这片山区的条件太恶劣了。 这里的道路更加难走不说,而且周围压根还没有水源,甚至解渴的野果都没有,对所有人的体力都是一种考验。 这里的山区像是一道道皱纹,身处其中还容易迷失道路。 “老了,此次让俞将军费心了!”陈政乘坐在一个简易的抬椅上,显得十分惭愧地道。 俞元赞深谙官场之道,当即假意佩服地道:“钦差大人是百金之躯,原本不需要亲自前来,但还是执意翻山越岭前来查看金矿,实让卑职佩服至极!” “陛下叮嘱本官要眼见为实,本官亦不好辜负陛下的期许,这一趟是非来不可!呵呵……此次如果没有老夫在这里,还不知这帮人怎么闹呢!”陈政解释了一句,又是轻瞥一眼那帮公子哥补充道。 虽然这一路确实十分艰苦,艰苦程度已经远超出他的预期,但他知道自己这一趟非来不可。不仅是为了皇帝的信任,亦是为了整个华夏百姓。 大明为了此次开采金矿,可以说是劳师动众。此次大明拨款在吕宋开港筑城,不仅派遣了军队驻守,而且还运送大量的物资前来,国家可谓是投入巨大。 若是自己这位工部左侍郎都已经来到了吕宋,还不来这个金矿亲自瞧上一眼,根本无法向皇帝和天下万民交代。 正是如此,哪怕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工部左侍郎,亦是坚持前来瞧一瞧关乎建州建设和治理黄河的大金矿。 俞元赞亦是瞥了一眼那帮公子哥,亦是苦笑地拱手道:“确是如此,所幸钦差大人在此坐镇,不然卑职真压不住这帮小鬼!” 事实确实是如此,却不管这帮公子哥再如何抱怨,但都清楚他们谁都没有能力跟陈政叫板,所以亦是只能乖乖地跋山涉水继续前行。 虽然队伍出现不和谐的声音,但并没有中断前行。 只是这一路确实不易,虽然没有潜伏的虫蛇,但这片山区地形复杂,一个公子哥不小心摔断了腿。 由于他们的速度确实太慢,所以他们一行人比预计多花费半天的时间,直到次日傍晚才赶到矿区。 矿区的辕门挂起一串灯笼,颇有几分龙门客栈的味道。 自从在这里发现金矿后,吕宋卫同知林远扬率领一队人马驻扎在这里,既是要将这里打造成营地,亦是继续向周围探索金矿的补给站。 这个营地的出现,亦有一种戈壁滩上出现绿州的神奇。 “水!” “水!” “我们要水!” …… 好不容易来到矿区,张仑等人似乎早已经将金矿的事情置之脑后,显得争先恐后地索要他们所心心念念的水。 “水在那里!” 不等刚刚带人出来相迎的林远扬反应,一个公子哥便已经发现前面的蓄水池,当即争先恐后地扑了过去。 在这个时代,人类都是依江河而居,所以世界出现了黄河文明、印度河文明、两河流域文明和尼罗河文明等。 碧瑶山区多石少水,加上位于海拔1500的高地,除了存在几个小部落,根本不适合大规模的人类生存。 只是华夏的制造力正引领着世界,他们在附近找到了一处干涸的河岸,而后在潮湿的土地中挖了一口井。 这口井跟地下水系相连,虽然不可能孕育出一个文明或一座城市,但供给一个矿区使用还是足够的。 正是这一口新打的井,一举解决了营地的饮用水问题,大明因而可以在此立足,从而成为这片地区真正的王者。 “咕咕……痛快!” “本世子总算是活过来了!” “咱们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 一众公子哥在喝过清澈且甘甜的池水后,整个人像是重新充满了电量后,却是不由纷纷发出感慨。 若不是此次误打误撞的历练,他们是完全体会不到人间的疾苦,特别那些被逼得背井离乡的百姓是多惨。 他们的皇帝或许是一位暴君,但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确确实实是为了天下万民能够人人安居乐业。 “林同知,快……快过来参见钦差大人!”俞元赞在喝过水后,亦是急忙招呼迎出来的林元扬道。 林远扬是扬州纤夫出身,一个地地道道的粗汉子。哪怕现在已经是吕宋卫同知,但还是秉承着吃苦耐劳的精神,主动选择在这个山区跟将士同吃同住。 陈政对走过来见礼的林飞扬摆了摆手,却是接过随从送来的水,然后便咕咕地喝了起来。 “钦差大人,这位便是吕宋卫同知林远扬,此次所幸他带领矿工寻得金矿,亦是他亲自率部驻守在这里!”俞元赞忍着饥渴,便是认真地介绍林远扬道。 虽然他们都已经是在皇帝那里挂上号的武将,但如果能够得到这位钦差大人的青睐,对他们的仕途无疑是大有益处。 陈政在喝完水后,这才微笑地道:“林同知当日以身砸鱼无人不晓,此次过来之时,皇帝亦是提及你们两位!你们两位好好协助张巡抚,只要此次能够完成采金之事,功在千秋,陛下定有重赏!” “卑职竭尽所能,一定不负陛下所托!”俞元赞和林远扬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当即便一本正经地表态。 由于天空已经漆黑,他们虽然已经跋山涉水来到了矿区,但并不能看到营地后面金矿山的模样。 这里已经修建了很多石木结构的成排房子,中央是一个大较场,正是处于山口处,后面的矿处透着几分神秘。 一众人在这里扎营,致使这里显得十分热闹,很快便燃起了篝火。 此次俞元赞运送了很多物资过来,除了一些采矿需要用的工具外,便是一批新的干粮,甚至还特意带来几只下蛋的母鸡进山。 在这里开采最大的难题并不是如何采金,而是如何保证生活在这里人员物资的供应,食物才是一个最让人头疼的问题。 次日清晨,第一缕金灿灿的阳光洒落在这个营地中。 “死人了!” 突然间,一个负责做饭的厨子惊慌地走出房子,显得惊恐地喊了起来。 俞元赞等人很快闻讯而来,死的并不是营地里的将士,而是随队而来的国子监监生张鹤龄,另一个身份则是当朝淑妃的亲弟弟。 第三百二十九章 有部赤山,命由主定 陈政闻讯而来,看到地上的尸体,不由微微蹙起眉头。 虽然淑妃不受宠是公开的秘密,但作为皇帝妃子弟弟死在这里必须重视起来,更需要给皇帝一个交代。 不管这件事情涉及谁的事上,现在都是对凶手定斩不饶,毕竟这个事情已经关系到皇帝的颜面。 “我们两个起夜的时候,亲眼看到张鹤龄朝厨房这边摸过去,我们猜测他……他应该是想到厨房偷吃。只是我们都不敢声张,而后便回到通铺睡下了,我们真不知道他是被谁捅杀的啊!”两个国子监的学子脸色十分慌张,便将昨晚的所见所闻说出来。 “你们此行一直不得安生,张鹤龄都有跟谁结怨?”陈政这一路自然知晓这帮公子哥之间是恩怨不断,当即沉下脸质问道。 张仑和王守仁都站在这里围观,而他们两个突然成为了同伴所关注的焦点,因为他们两个都跟嚣张的张鹤龄产生剧烈的冲突。 现在张鹤龄突然被杀害,他们两个都有着重大嫌疑。 “你们两个昨晚三更时分在何处?”俞元赞一直留意公子哥们的反应,当即望向张仑和王守仁沉声询问。 张仑和王守仁面面相觑,显得无辜地回答:“这个时点……我自然是在睡觉了!” “何人作证?”俞元赞保持着怀疑的精神,又是沉声质问。 张仓和王守仁顿时傻眼了,显得无辜地望向周围,既是希望有人盯着自己睡觉,但又害怕真有人盯着自己睡觉。 正是这时,林远扬从外面大步走进来进行汇报:“钦差大人,行凶者作案后便直接逃离现场,卑职刚刚顺着凶徒留下的血迹和痕迹追踪,凶徒对这一带的地形很熟悉,而他逃离的方向是阿埃塔人人一个部落的所在地同,所以此事恐怕是阿埃塔人人所为!” 呼…… 张仑和王守仁还以为自己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却不想这个身体结实的第一任武魁竟然查到了线索,不由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林远扬经过这些年成长不少,显得目光坚定地补充:“钦差大人恐有所不知,自从我们吕宋卫驻守在这里后,附近阿埃塔人的部落时常有人过来偷食,营地的物件亦有所遗失。昨日恐怕是阿埃塔人过来这里偷食,结果遇上同样到厨房偷食的张鹤龄,不知因何那个阿埃塔人将张鹤龄捅杀了!” 虽然这里缺少水源不利于人类生存,但阿埃塔人是这座岛最早的原住民,他们拥有着很高超的生存技能。 大明秉着不作恶的原则,虽然实力要远胜于对方,但选择跟这附近的阿埃塔人的部落友好相处,对他们个别人员过来的偷窃行为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其实平时他们都会将厨房锁好,但昨晚大家玩得太过于开心,甚至很多人还喝了点酒,所以让阿埃塔人人顺进了厨房,更是找到了他们放在厨房里面的刀具。 结果不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冲突,阿埃塔人竟然将张鹤龄给捅死,更是将那一把带血的刀具带着逃之夭夭。 “钦差大人,卑职早前便听到林同知等将士提起这事,由于这帮蛮人所取不多,卑职便勒令不许跟这帮人计较!如今看来,此事确是卑职疏忽,这里酿成今日大错!”俞元赞知道想要服众便要有担当,当即主动承担责任道。 陈政得知事情的始末,当即一本正经地表态:“咱们大明不主张招惹吕宋的原住民,但他们胆敢对淑妃的亲弟弟下手,这个事情必须要有一个交代,亦需要给陛下一个满意的结果!” “卑职遵命!”俞元赞和林远扬领悟到这位钦差大人的意图,当即杀气凛然地一起表态。 他们可以容忍阿埃塔人人的小偷小摸,甚至可以给阿埃塔人人提供一些帮助,但却不可能容忍他们杀人的行为,更不容许他们亵渎皇权。 且不说他们所杀的是当朝淑妃的亲弟弟,哪怕是一名普通的大明将士,那亦要让这帮阿埃塔人付出血的代价。 朝阳已经高高升起,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这片地形复杂的山区中。 吕宋岛的原住民并不是带来制陶工艺的阿诺人,亦不是后来从马来半岛和印度尼西亚迁入的玛雅人,而是开启石器文明的阿埃塔人。 只是阿埃塔人的身体过于弱小,生产力过于落后,致使他们的生存空间已经被挤到吕宋岛的角落。 由于他们并没有出现国家,亦没有联邦的形式,所以他们都是以小部落的形式存在,甚至很多小部落已经在毁灭的边缘。 赤山部落是附近实力最强的部落,人口有几百人之多,生活在山林和山区的交界,主要是狩猎猴子为生。 他们已经远离河流,自然亦远离了农耕,每日的主要工作是狩猎,而今已经是迎着朝阳满载而归。 “分肉咯!” 几只猴子已经被狩猎队伍抓了回来,一个五短身材的强壮中年大汉手持长枪,对着石洞中的人高喊一声。 数百个骨瘦如柴的阿埃塔人闻讯从洞中出来,绝大多数的人眼巴巴地瞧着那几只猴子,眼睛显得对那些肉无比渴望。 一把锋利的菜刀划过,原本需要切割半天的肉竟然神奇地分开,让在场围观的阿埃塔人显得十分的震惊。 “果然是好刀!这明朝人真的处处都是宝,下回还得再带一把回来!”正在切割的青年男子划了几刀后,便对一个猴子般瘦小的年轻人感慨道。 “今天怎么又只有这一点!” “我们家的老三刚刚还受伤了,这也太少了吧?” “你们打猎是出力最大,但你们分得也太多了吧!” …… 赤山部落的民众显得淳朴,只是面对丰收归来仍旧只能得到一点边角料,而那些天天呆在部落的分肉人又得到一大块好肉,忍不住纷纷抱怨起来。 “你们再吵,一点肉都没有,让你们通通喂土龙!”一个负责分肉的壮汉控制着石刀,显得趾高气昂地威胁。 咻! 一支透着银光的利箭从西边飞来,径直插在那个耀武扬威的壮汉胸口上,鲜血当即不要钱般喷涌而出。 “明朝人!” 赤山部落首领罗曼看到出现的明军,眼睛闪过一抹愤怒。 赤山部落的建筑是以洞穴为主,他们正是居住在低洼的洞穴中,而训练有素的明朝军队已经悄无声息地包围这里。 “明朝人!” “真的是明朝人!” “我们被明朝人包围了!” …… 赤山部落的人看到已经处于包围圈中,看到已经张弓搭箭的大明将士,亦是感到了一种危险的气息。 只要这帮大明人愿意,其实人家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将他们赤山部落几百口人屠杀得一干二净。 “冲,跟他们拼了!”赤山部落首领罗曼知道大明是来者不善,但还是指挥自己的得力干将道。 十余个五短身材的壮汉手持着石斧,当即发狠地朝着俞元赞的方向冲过去,那里亦是他们时常进出的地方。 咻!咻!咻! 随着一声令下,这种改良的弓箭爆发出更强的杀伤力。 噗!噗!噗! 阿埃塔人的身上连兽皮都不齐全,面对飞来的箭矢根本无法抵挡,顿时成了一个个活靶子,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强大且武器精良的大明军队面前,不说他们还处在刀耕火种中,哪怕是马拉尼王国其实都不堪一击。 “我们投降!” 面对如此强大的明军,赤山部落首领罗曼果断丢掉手中的武器,显得干净利落地向明军跪地投降。 此次阳光已经高高升起,在场的所有赤山部落的人沐浴在阳光中。 张鹤龄的尸体被抬了出来,而后放在赤山部落等人的面前。 若没有历史的改变,这位将是高高在上的国舅爷,更是明朝历史上最得宠的外戚之一。只是现在,年纪轻轻便成为了一具死尸。 刚刚那个瘦得跟猴子般的阿埃塔人看到送出来的尸体后,整个人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林远扬已经找到了那一把沾血的凶器,直将那把菜刀转呈给陈政道:“钦差大人,这便是昨晚那一把遗失的菜刀,亦是杀害张鹤龄的凶器!” “你们昨晚谁潜入了咱们大明的营地,究竟是谁杀了此人?”张政看到菜刀跟伤口十分相似,当即便指着张鹤龄的尸体沉声询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说那把宝刀是从大明营地偷来的!” “废话,那宝刀肯定是大明的,听说此次是杀人夺刀!” “难怪明朝人要包围我们,偷人东西怎么还能杀人呢?” …… 面对前来兴师问罪的赤山部落的民众很快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并没有包庇的人,而是开始埋怨自己人鲁莽。 若他们此次没有杀人,局面必定跟现在的并不同。 赤山部落首领罗曼知道事情是避无可避,便直接指着自己那位瘦得跟猴子一般的年轻部下:“刀子是他带回来的!” “这么说来,昨晚是你杀了此人,可是如此?”张政显得目光如炬,当即指着地上的尸体进行质问道。 瘦得跟猴子一般的年轻人此时眼睛飘忽不定,却是突然指着自己的首领道:“我……我昨晚是听从首领!” “伱听谁的不重要,重要是你有没有杀他?”张政淡淡地瞥了罗曼一眼,而后进行质问道。 瘦得跟猴子一般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这才指着张鹤龄的尸体进行解释:“他想要抓我,我才捅了他!” 陈政得到这个答案,知道案情是告破了,但整个人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皇帝嫔妃的亲弟弟被害,这个事情本身就已经十分棘手,而今交出赤山部落恐怕亦难平息可能存在的枕头风。 只是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么只能是快刀斩乱麻,暗暗对俞元赞做了一个手势。 “你们抓我做甚?” 瘦得跟猴子一般的年轻人被林远扬宛如小鸡般拎起,只是轮到赤山部落首领罗曼的时候,遭到了罗曼的强烈抗议。 噗! 噗! 刀光划过,两个脑袋先后落地。 不说围观的赤山部落的民众,哪怕是包围这里的明军将士看到这干净利落的一幕,亦是暗暗感到震惊。 俞元赞是上过战场的人,面对凶徒显得毫不留情地解决,至于指使凶徒前往营地的首领自然亦不可幸免。 “死了?” “死了!” “真的死了!” …… 赤山部落的几百号人看到自己的首领被强大的明朝人就地解决,脸上却是没有过多的愤怒,反而眼睛多了一种迷茫。 陈政今日穿着一套大明官服,对在场的赤山部落民众侃侃而谈:“我们大明只是到这里采金,若是你们今后胆敢再伤害我们,这便是你们的下场!” 说着,他指向他们首领的尸体进行告诫,让在场的所有人引以为戒。 大明可以秉承儒家的那一套,但如果这帮人不识抬举的话,那么他便不介意通过血洗的方式,让他们知晓大明人是神圣不可侵犯。 “拜见新主人!” 几百个阿埃塔人交换眼色后,突然对陈政跪下道。 这个举动让陈政愣住了,俞元赞和林远扬同样不解,却是不明白他们只是杀了他们的首领,怎么就成了他们的新主人? 陈政可不想因为多了几百个奴人而被扣上造反的帽子,当即便一口否认:“你们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不是你们的主人!” “你杀了我们的首领,所以你便取代首领的地位,成为我们的新主人!”其中一个年长的阿埃塔人人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他们亦不晓得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只是祖祖辈辈都是如此,他们都是要绝对服从他们的头领。 现在他们的头领被强大的明朝人所杀,那么他们需要寻找新主人,而这个明朝人头领自然成为他们的新主人。 陈政深知不能给政敌落下口舌,显得一本正经地解释:“不,我仅仅只是大明的钦差。如果你们非要说你们新主人的话,那便是我们的君王——大明皇帝!” 第三百三十章 十月归途,喜忧参半 事实亦是如此,赤山部落的人想要成为大明的奴隶,自然还得大明皇帝的首肯。 这种事情一直都有先例,像一些归顺大明的蒙古人,亦或者是早前归顺大明的建州女真,同样需要大明皇帝的同意。 原锦衣卫同知杨汉的父亲哈铭便是一个地地道道归顺大明的蒙古人,只是后来在陪同英宗留学的过程,赢得了英宗的恩宠。 这帮赤山部落的人不管是成为大明的子民还是成为某个人的奴隶,自然还得经由那位大明皇帝同意。 一个老者的眼睛顿时一亮,显得希冀地询问:“请问大明皇帝在哪里?” “皇帝是你们能见的吗?”话音刚落,旁边的钦差护卫当即呵斥道。 陈政虽然性格谦和,但作为帝王的工部左侍郎,亦是皇帝所亲近的臣子之一,自然不可能允许这种蛮人面对自己天子。 “你们现在还没有资格面圣,如果你们当真诚心奉陛下为主,我们吕宋卫倒可以收容你们!你们今后要奉咱们皇帝为主,而今后要听从本将军的指挥!”俞元赞打起了如意算盘,当即提出条件道。 虽然这帮阿埃塔人的战斗力很拉胯,但胜在他们的耐力很好,可以将猎物从数十里外的地方带回来,无疑是很强的运输工具人。 现在大明想要在这里开采金矿,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物资的补给,而这个赤山部落的人确实能大大提升运输物资的效率。 赤山部落的人当即窃窃私语,很快由最有威望的老者同意:“我们赤山部奉大明皇帝为我们新的主人,亦听从你们吕宋卫的调遣!” 阿埃塔人已经延续数了千年的奴隶制度,他们早已经习惯于被统治。 现在他们由更加强大的大明皇帝统治,虽然不知道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在何处,但心里已经有了归属。 双方可谓是各取所需,所以很快便达成了契约。 阿埃塔人得知吕宋卫会解决他们的食物和住所需求,当即便同意进行搬迁,亦是同意扛起替大明运输物资的工作。 山林和山区对明朝人是一道道障碍,但在他们阿埃塔眼里,却是跟平地一般。若是将几十斤重的东西从吕宋城运回来,不过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 朝阳已经高悬于空中,一道道璀璨的光芒落在了金矿山中。 “天啊,这就是金山!” “太不可思议了,这到处都是金子吗?” “肯定不可能全都是,但这里面的金子已经不可计量了!” …… 在陈政率领吕宋卫收服阿埃塔人赤山部的时候,矿区迎来了一帮公子哥,顿时响起了一阵阵的惊叹之声。 昨晚是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的缘故,所以他们既然进入后面的金矿山,亦是无法看到真实的情况。 只是现在,在阳光之下,整座金灿灿的金矿山都已经暴露出来。现在他们看到眼前的金矿山,眼睛顿时变直了。 此时此刻,这座金矿山刷新了他们对黄金的认知,对黄金亦有了新的认识。以前一锭小小的金元都可以跟花魁逍遥一晚上,但现在那锭金元变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我的乖乖,这里的黄金有多少啊?” “不管有多少,这黄金跟你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我看你是心里惦记着这座金山,所以才这么说!” …… 即便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世子,面对如此惊人储量的金矿山,那颗贪婪的心忍不住蠢蠢欲动,但所有人都不敢表态出来。 终究而言,眼前这座金山属于大明皇帝之物,归为整个大明王朝所有,谁敢指染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林远扬率部归来恰好看到这帮像没有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对旁边的俞元赞困惑地询问:“陛下因何带一帮累赘过来?” “伱觉得陛下是昏君还是明君?”俞元赞知道眼前的公子哥确实是累赘,却是突然抛出一个问题道。 林远扬连想都没想,显得信念无比坚定地道:“陛下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自然是一位千古明君!” 且不说前期整治盐政打击奸商和整顿金融业解救底层百姓,单是安顿河南的百万灾民便无论如何都不能说是明君。 虽然有暴君的模样,但那亦是利国利民的暴君。此次执意开采金矿,远渡重洋来到吕宋岛找到大金矿,更是显得英明无比。 当然,最重要还是皇帝改变武举的选才范围,让底层的百姓有了新的希望,不然他现在还在运河拉纤为生。 “我不清楚陛下所想,但陛下这般安排,自然是有其深意!既然咱们是陛下的臣子,自然是要办妥此事,不可让这帮公子哥再有差池!”俞元赞对着北面拱了拱手,显得满脸认真地告诫道。 在这一路上,他其实亦有相似的疑惑。 只是他得知这个事情是陛下特意安排,甚至高高在上的工部左侍郎陈政亦是随行坐镇,当即意识到此事定然非同小可。 他一直感激陛下的深造之恩,亦是时时刻刻想要报效朝廷,即便不清楚陛下的真正意图,亦得尽心尽力地做好此事。 林远扬知道张鹤龄的死跟他们确实有点关系,当即认真地保证:“嗯,我会加强安保,一定不会让他们任何一人出事了!” “未免夜长梦多,你尽快安排这帮公子哥参观余下的四座金矿,然后即刻将他们通通送回去!”俞元赞知道张鹤龄的死可大可小,当即认真地吩咐道。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林远扬亲自陪同这帮公子哥参观余下的四座金矿。 其余四个金矿区离这里并不算太远,只是两个是露天矿金矿,另两个则是半露天金矿。 虽然露天矿给人带来直接的视觉冲击,但半露天矿亦让人想入非非,故而每个人对金矿的储量产生了不同的观感。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猜测,这五座金矿的储存量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偏偏周围恐怕还存在没有发现的金矿。 “这里全都是金子,但可惜没有一块是我的!” “要是能拿一块回去该多好,可惜此行只能空手而归了!” “你看到张仑了吗?我看到他偷偷藏了一小块在衣服里面!” …… 王守仁等公子哥参观完最后一座金矿,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心里难免有些遗憾,特别有人还注意到张仑偷偷拿了一小块。 任何事情都需要比较,若是大家都是空手而归倒没什么,但偏偏那位英国公府的张仑偷拿了一小块。 偏偏地,人家的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没有谁这般不长眼去举报张仑。 王守仁这些年走南闯北,不仅是在赣南帮助父亲剿匪,而且还在推翻黎朝战役率部杀入王城,故而身份和地位很超然。 他并没有揭发张仑,更是找上了钦差工部左侍郎陈政道:“钦差大人,我等不辞万里而来,有幸见得金矿山实为人生之幸。只是空入宝山空手归,人生未免有憾,故请允我等国子监学员拿取一个鸽子蛋的金矿石归来留念,还请恩允!” “本钦差替陛下做主,你们每个月可以携带五斤以下的金矿石回去做纪念!”面对王守仁的请求,陈政显得十分豪气地道。 “啊?真的!” “这样太好了!” “哈哈……我要选一块最大的!” …… 在得知陈政的豪气做法后,那帮刚刚还无比失落的公子哥像打了鸡血般,纷纷涌向了矿区挑选他们所心仪的金矿石。 在场绝大多数的公子哥都是出身于富裕之家,自然不缺这五十两重的金矿石,之所以这般兴奋,更多是想亲自带一块回去做纪念和显摆。 “钦差大人,这样真没问题吗?”俞元赞和林远扬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最终还是忍不住询问。 陈政正在喝茶,显得语出惊人地道:“不瞒两位,此事不是本钦差慷慨,其实这是皇帝的意思!” 在此次南下之时,他有幸跟皇帝进行了一场长谈,所以已经制定了一套面临不同情况的应对方案。 现在看似应了王守仁的请求,但其实这是皇帝临行前的交代,却是想让这帮公子哥将一些金矿石带回京城。 “啊?” 俞元赞和林远扬得知竟然是皇帝的安排,心里显得十分震惊,却是更加肯定皇帝安排这位公子哥前来吕宋必定是有所谋划。 只是皇帝在谋划什么,这大概永远是一个谜团了。 虽然是按原路返回,但来时的形势是逐渐走高,加上此行有阿埃塔人帮忙携带行李,所以归途的速度明显要快上许多。 约半个月后,他们顺利回到吕宋城,而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十月份。 张遂出任吕宋巡抚后,第一项重要工作是推动广东的移民工作,不仅安排迁居的百姓开拓土地种田,而且通过雇佣的方式让百姓帮忙修路。 面对探明金矿归来的钦差大人,他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钦差大人,不知陛下可有什么指示呢?” “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金矿,而且这里的金矿恐怕不止五处,接下来你们便大胆干吧!”陈政知道张遂是一个十分能干的官员,当即投去赞许的目光道。 张遂知道不能听陈政几句话便乱来,显得有所担忧地询问:“陛下真会同意这样做吗?这修路的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虽然已经刚修好二里路,但而今巡抚衙门的钱银眼看就得见底了!” “既然金矿已经找到,不管修路的前期投入要多少钱,英明的陛下定然会拨款采金。你们当务之急并不需要着急采矿,而是将吕宋城到矿区的道路修好,最好这条路能通马车,磨刀不费砍柴功嘛!”陈政知道张遂还是有所顾虑,便是十分肯定地道。 在这个时代,最困难的往往是运输问题。 以漕运为例,漕粮的损耗足足是八成,大明为了将运粮的费用转嫁到商人身上,更是将大部分盐利拱手相让。 现在金矿处于密林和山区中,不仅是采到的金矿要运出去,而且大量的物资需要持续不断地运送进来。 以目前的交通条件,依靠人员将物资运送进来的效率太低,而且很可能无法满足大规模作业的需求。 如果他们采到了黄金后,结果一趟仅仅只能运出来一百斤黄金,那么这点产出压根是入不敷出。 正是如此,现在想要很好地完成此次的采矿大计,那么最好的做法是砸钱修建一条能够运输物资的道路。 “既然钦差大人这么说,那么我们吕宋巡抚衙门便放开干了!”张遂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亦是拿出魄力地表态道。 虽然前期的投入确实不是小数目,而且还需要朝廷给他们拨款,但金矿便摆在这里。只要他们大明能够坚持采矿,回报必定远超他们的投入。 至于物资的补给方面,他知道朝廷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必定会源源不断送过来支持他们修好这一条路。 仅仅在吕宋住了一晚,陈政次日清晨便带领大家乘坐海船返回大明。 “没有!” “没有!” “人肯定不在船上了!” “若是不在船上,那还能在哪里?” …… 行船当晚,事情朝诡异的方向发展,明明一行人全部乘坐海船一起返回大明,结果当晚又消失了一人。 这一位消失的公子哥同样是外戚——长宁伯周彧的孙子周贵。 若说张鹤龄是一个意外,那么接着的周贵离奇失踪或淹死于海上,却是证明这支队伍很可能存在杀人魔。 陈政隐隐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但已经容不得他多想,却是选择乘坐另一艘海船朝着西北的方向而去。 按着早前的规划,他并没有选择原路返回京城,而是选择前往广州城。 到了广州城后,他第一时间通过塘报系统将所发生的一切上报,亦是向陛下汇报他们确实找到大金矿的事实。 “老爷,不知何时启程返京呢?”仆人看到自家老爷上报后,竟然在广州城住下来一般,便忍不住询问。 陈政每日流窜于广州城的市井中,时而认真打听当地的物价,宛如一个退休老人般道:“不急!” 第三百三十一章 凶徒在畔,帝有嗣忧 时逢深秋,海流由南往北。 返京的舰队行驶在茫茫大海上,即便这帮公子哥再如何目中无人,此时此刻都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 国人的盲目自大和不思进取,很大程度正是由于闭关锁国所导致的。 只是朱佑樘当政后,一切都悄然发生改变。 原本用于科举应试的国子监悄然转变为培养帝国人才的摇篮,此次更是将各个学科的优秀学生派往吕宋打开眼界,更是见识了海洋的浩瀚。 舰队由吕宋岛的北部朝东北方向航行,在靠近福建区域的时候,经由台湾海峡穿过,然后沿大明的海岸线一路北上。 大明的海禁政策由来已久,而今这个时代缺少停泊的海港,所以舰队基本上都需要在近海处过夜,而相对安全的海湾成为过夜的首选。 这一日黄昏,舰队停泊在一处海湾上。 夕阳下,波光粼粼,几尾鱼儿跃出水面,几只白色海鸥正在船桅上盘旋,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叫声。 王守仁身穿生员服饰,挺着腰板站在甲板上。 虽然他的脸上仍旧稚嫩,但浑身透着跟年纪不符的成熟,只是左眼皮莫名跳动几下,致使他的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 长宁伯周彧的孙子周贵神秘失踪后,他猜测这个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甚至觉得跟张鹤龄的案子有所关联。 在一个公子哥的引领下,一个年轻人被带到此处,一起沐浴在这片夕阳的余晖中。 年轻人约莫十八岁,整张脸显得十分清秀,双目炯炯有神,皮肤白皙,整个人显得削瘦,身上散发一股淡淡的中药味。 在此次出行中,不仅有着非富即贵的公子哥,而且还有国子监各科优秀的学子同行。 王守仁在出行的国子监生员中算领队般的存在,对被领过来的年轻人询问:“李言闻,听闻你发现张鹤龄的死有蹊跷?” “……是!”李言闻稍作犹豫,便认真地点头道。 王守仁顿时来了精神,当即上下打量着这个跟自己有几分渊源的湖广籍学子:“你都发现了什么?” “那日我检查张鹤龄的尸体,张鹤龄是被那把菜刀捅了不假,但他的口唇和指甲发绀,脸形不正。呃……发绀,这是黑里透红的颜色,所以这符合医书所载被捂死的特征!”李言闻感受到王守仁的着急,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王守仁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船医科的天才,却是微微蹙起眉头:“当时你怎么不说出来呢?” “我才疏学浅,岂敢乱说。当时有军医验尸,而且他们很快查到阿埃塔人身上,他们便已经结案了,那时我亦不好再开口了!”李言闻显得苦涩地道。 倒不是他不想探寻事情的真相,但他不过是一个贫寒医学之家出身的普通学子,可谓是职卑言轻。 那时他虽然查到尸体的异样,但钦差大人和两位将军都已经将案子结了,而且还将凶手就地正法,自己提出异议可以说是打人家的脸。 若不是跟人交流各种死状的时候忍不住说起,自己都已经决定将这个发现烂在肚子里了。 王守仁知道那天结案确实十分快捷,仅带兵出去一趟便已经将凶徒绳之于法了,显得若有所思地道:“这么说来,真正的凶手恐怕是另有其人!” “此事不能如此定断!虽然尸体的死因是被人捂住口鼻而死,并不能排除那个阿埃塔人先捅伤张鹤龄后,再将人捂死!”李言闻进行纠正道。 王守仁的逻辑能力远胜常人,却是轻轻摇头否定:“若凶人都已经动刀想要将张鹤龄捅死,又何必大费周章用手捂死人呢?” “张鹤龄当……当时喊救命,那个阿埃塔人担心惊动其他人,所以急忙上前捂住的张鹤龄的口鼻,结果一发狠便将张鹤龄那倒霉蛋捂死了!”帮忙将李言闻领过来的武靖伯世子赵阔眼睛微微一亮,显得兴奋地推测道。 王守仁瞥了一眼赵阔,没想到这个草包还有这等智慧。 “据事后调查,当晚大家都没有听到张鹤龄喊救命的声音,而从被捅伤的位置来看,那把刀恰好捅伤肺部,所以当时张鹤龄已经不能发声了!”李言闻轻轻地摇头,结合医书的知识进行否定道。 王守仁看到赵阔的假设被推翻,顿时更加认定真凶是另有其人:“如此一来,杀死张鹤龄恐怕是另有其人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忍不住望了一眼身后的船舱,却是发现这个船舱是那般的阴森恐怖。 “若一切成立的话,那个凶手想要捂死张鹤龄之时,张鹤龄必定奋力反抗求生,当时很可能伸手抓伤凶手的脸或手!”李言闻亦是心存正义的热血青年,便将自己的判断说出来道。 赵阔的眼睛顿时一亮,显得干劲十足地道:“我们好好找一找,一定要将真正的凶手给揪出来!” 王守仁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亦是默默接受了这个方案。 虽然自从长宁伯周彧的孙子周贵神秘失踪后,便没有其他人遇害,但他始终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甚至下一个目标正是自己。 “这是树枝划伤的,你们身上难道没有吗?” “讨厌,这里不方便,咱们下船找间客栈再玩!” “小爷脸上的伤确实是被抓的,但你管得着吗?” …… 王守仁等人按着线索秘密调查起来,虽然一度产生了别样的艳遇,但还是将目标锁定在最嚣张的张仑身上。 有了这个关键性的发现后,张仓这个无比嚣张的公子哥成为了重点盯防对象,王守仁却是想要对他人赃并获。 终究而言,他们认为凶手被抓伤的依据只是他们的一个推测,却是无法构成实质性证据。 沿海的地形十分复杂,即便一些近海处亦是暗礁丛生。 又一日黄昏,舰队绕向深海区域。 红霞满天,夕阳似血。 由于航程的关系,此次他们选择停泊在一个无人岛的背风处过夜,殊不知一个危险已经悄然来临。 啊…… 刚到入夜时分,一个惊叫突然间响起。 众人循声寻找,结果船体周围漆黑一片,王守仁隐隐意识到第三位受害者出现了。只是他朝海里喊了几声,却是没有得到回应。 偏偏这时,海上已经起风,原本平静的海面像是突然沸腾起来一般,预示着一场暴风雨随时会来。 “少了一人!” “少了谁?” “张仑!” …… 人员经过清点后,很快锁定了失踪的人正是英国公府的张仑。 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却是让王守仁感受到了透彻的寒意,顿时感受到自己似乎正被一头躲在黑暗中的饿狼盯上了。 若不是张仑,那么真正的凶手比他所猜想要更有城府,而下一个很可能是在团体中拥有领队地位的自己。 与此同时,外面的天空已经是电闪雷鸣,死亡的气息已经笼罩在船舱每个人身上,甚至整条船都有了倾覆的危险。 同属十月,东南的海域风起浪涌,而京城的夜空星河璀璨。 紫禁城,乾清宫。 这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般。 几十名宫女和太监宛如辛勤的工蚁般,按部就班地忙碌起来,正在努力地伺候着那位呆在东暖阁的帝王而忙碌。 灯火璀璨,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龙袍的朱佑樘跟往常一样,沐浴后便来到这里,每晚都会翻阅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蓄着的胡须变长,正在慢慢蜕变成为一个领袖气质的帝王。 朱佑樘认真地翻阅一份份情报,像通过上帝视角窥视自己的领土般,能准确地知晓最新发生的大事。 尽管已经在位三年有余,但这个帝国并不见得多么平静,最近漕运和黄河之争更是让自己都感到头疼。 漕运是帝国填补北方粮食的重要输送线,更是关系到帝王最大的粮食储备战略,但现在跟治理黄河产生了矛盾。 京杭大运河本身并没有水源,运河的水来源于周围的水系,主要是钱塘江水系、长江水系、淮海水系、黄河水系和海河水系五大水系。 工部治理的黄河需要变更入海口,只是这个举措势必要改变河道,自然会影响到运河的水量,甚至导致山东段河道枯竭。 任何事情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山东的运河无法通航,漕粮自然不能北上,加上大量的货物滞留于南直隶等地,势必会造成大量的经济损失。 即便现在朝廷还没有拿出方案,京城的米价便已经飞涨了。 朱佑樘知道黄河必须要治理,但运河停摆的损失太大,让他亦不得不为这个两难的问题感到头疼。 经过自己的调查,河道和漕运都没有夸大其辞,河道衙门改变黄河走向确实是为了治河,漕运衙门反对亦是想保障运河通畅。 在一番权衡后,他决定将这个问题抛给最高会议,由那帮重臣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陛下,今晚该翻牌子了!”一个年长的太监端着盛放木牌的托盘轻步上前,显得毕恭毕敬地道。 朱佑樘却是轻叹一声,并没有因为自己拥有如此多貌美如花的妃嫔而高兴,倒不是已经厌倦这帮国色天香的女人,而是不论自己再如何卖力都没有回报。 不论是选择矜持的皇后还是狐狸精的藩金铃,亦不管自己尝试多少姿势,甚至是换了几个不同的地点,她们的肚子仍旧没有半点动静。 到了现在,他仍旧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若不是他知道一点历史,甚至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体了。 朱佑樘的手指在成排的牌子中划过,其实以他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早已经大致知晓相对应的牌子,此刻仿佛一个个美人图从脑海中掠过。 “就她了!” 朱佑樘突然想到一个兽血沸腾的场景,想到那个一度让自己欲罢不能的女人,当即翻开了一个牌子。 太监看到牌子后,便由旁边负责记事的宫女记录,为了证明他们没有舞弊行为,又是将其余牌子通通翻了开来。 朱佑樘喜欢安静,吩咐他们等会宵夜送一碗鸡子汤过来,便轻轻地挥了挥手。 牛蒙蒙送来茶水,轻轻放在桌面上,便退到一旁等候吩咐。 相陪朱佑樘已经三年有余,她是亲眼见证朱佑樘慢慢蜕变成为不怒而威的帝王,而她自己亦从丑小鸭变成白天鹅。 朱佑樘一边品着茶,一边慢悠悠地继续翻阅从各地送上来的情报。 待看到是建州方面的最新军情,他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在去年收复建州的战争中,大明以摧枯拉朽之姿横扫整个建州,将建州女真部打残,从而将整个建州纳回大明版图。 只是建州跟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接壤,不论是海西女真还是野人女真都习惯于抢掠,而今频频滋扰移居建州的百姓。 朱佑樘知道这个事情必须妥善处理,不仅是为了安抚移居建州百姓的情绪,亦是关系大明王朝东北粮仓的战略目标。 原本最好的做法是出兵讨伐,但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只是小股来犯,且自己这边亦有斩获,倒不至于大动干戈。 不过事情都是一个由小到大的过程,而野人女真此次不仅抢夺了建州百姓的财货,而且还做了杀人放火之事。 朱佑樘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能一昧地忍让,当即进行批示:“厚赐海西女真,陈兵于西,备战野人女真!” 虽然现在大明朝廷财政情况支持不了双线作战,但真要挤点银子打野人女真,并不是一件做不到的事情。 在制定东北的战略后,他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健康财政对一个帝国的重要性。 “呵呵……总算可以开始采金了啊!” 朱佑樘原以为广东方面又是索要钱财,结果翻开来自于工部左侍郎陈政的密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虽然黄金不能提高生产力,但手里拥有足够的黄金后,大明便可以奠定新的货币体系,从而慢慢地将整个世界的铸币税攥在手里。 第三百三十二章 帝欲取金,风浪有阻 蜡烛微微摇曳,似乎正在响应某人欢愉的心情。 朱祐樘很快按捺住这份激情,却是知道接下来同样面临重重难题。 虽然现在已经确定吕宋金矿是事实,而且还找到五座之多,但将近半个月的行程想要修出一条行车的路绝非易事。 如果是在顺天府境内,这里的物资是应有尽有,加上徭役人口数不胜数,修出一条马路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偏偏地,这一条道路是在远离大陆的吕宋岛上。 所有的物资和人口都需要跨海输送,不仅要砍伐山林中的树木,而且还要挖开山丘,甚至还得修建几座桥。 这种人力和物力的巨大投入,其实成本是十分高昂的。 朱祐樘想到这种种花费,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现在找到吕宋金矿不假,但想要将金矿弄到手,想要得到源源不断的黄金,这前期的投入同样让人感到一阵头痛。 自从登基以来,虽然自己设法搞到很多的银两改善财政,但由于自己想要带领华夏登上世界之巅,像是捅了一个个大窟窿般,致使处处都要银子进行填补。 治理黄河、开发建州和修造致远宝船的银子都没有完全解决,现在又得着手筹备银子采矿,这无疑让大明财政雪上加霜。 “按航程,那帮公子哥半个月后应该可以回到京城了吧!”朱祐樘将手中的密折放下,眼睛朝着南方望过去。 刘瑾一直站在旁边伺候,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迅速进行附和:“陈侍郎的奏疏已经送达京城,按说国子监那帮学子应该半个月左右便能回到京城。” 朱祐樘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做了一些布局,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安排国子监优秀的学子和一帮勋戚子弟前往,除了打开他们的眼界外,更重要的是由他们来亲眼见证金矿山。 虽然吕宋金矿已经摆在眼前,但他仍旧不打算向百姓加税,将百姓手里的铜板榨得一干二净,这并不是自己所追求的强盛。 只是现在各种税赋几乎到了极限,甚至今年年初已经开征富人税,所以最好的做法是引入民间资本。 朱祐樘知道往朝并没有国债的先例,毕竟这是一个封建时代,又有谁为了一点利息而罔顾本金的安危呢? 现在想要富户将钱借给朝廷很难,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亦是华夏走上一致对外道路的重要形式之一。 朱祐樘现在最大的指望是那帮公子哥们的舆论助攻,至于这个事情能不能成,那就要看到时京城的权贵阶层是什么反应,这帮人愿不愿意跟自己这个皇帝一起玩了。 虽然收益不能跟放高利贷相比,但对一个民族而言,金融的健全更能推进民族的团结。 朱祐樘知道一些事情亦得听天由命,当即在灯下草拟道:“工部左侍郎陈政出使吕宋探明金矿有功,任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授助吕宋矿事!” 既然现在已经敲定开采金矿,那么就需要相应的物资支持吕宋,而从广东输送物资无疑是最为快捷和成本最低。 虽然陈政已经贵为工部左侍郎,但在自己所重塑的政治生态模式中,侍郎到尚书需要在地方总督上过渡。 他现在安排陈政出任两广总督,既是为了陈政将来出任六部尚书扫清障碍,亦是为吕宋的采矿事业保驾护航。 烛火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而一截烛台烧尽又换新的。 牛濛濛原本一直站在灯下看护烛火,只是眼皮慢慢便睁不开般,跟一个名叫瓶儿的宫女换班离开了。 朱祐樘对身边的变化并没有过于关心,宵夜喝了一碗清甜的鸡子汤,却是一直在翻阅着各地的情报。 今晚的情报中以中性居多,并没有过于值得重视的事情。 朱祐樘感到欣慰的是北边的蒙古,由于自己暗自的操作,现在满都海所率领的蒙古可以说是自顾不暇了。 满都海虽然有着黄金家族的大义,但自身的生产力过于薄弱,亦不好明目张胆洗劫大明边境,却是最害怕一场持久战。 偏偏地,虽然大明按照原来历史的轨迹向满都海出售物资,但暗地里同样给其他蒙古势力提供帮助,甚至向他们出售弓弩。 由于蒙古方面的战事十分胶着,现在满都海正在打一场持久的消耗战,反倒是大明从中得益。 “陛下,该歇息了!” 朱祐樘得知到了安寝的时间,便伸了伸懒腰。 作为帝王,最不缺的便是各种姿色的女人,而今晚躺在床上等着自己的是淑容杨紫苏。 这个女人身材堪称一绝,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已经算得上了微胖界的天花板。 自从年初接种疫苗的那次,双方的关系可以说是突飞猛进,而朱祐樘亦是见识了这个女人精湛的医术。 杨紫苏并不是一个主动的女人,轻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很享受这个男人给自己的愉悦。 只是女人终究是敏感的,在跟朱祐樘四目相对之时,却是轻搂着朱祐樘的脖子:“陛下,你有心事?” “国本不立,朕心里始终不踏实!”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个任自己采摘的美人,亦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顾虑。 在近一年以来,随着马文升感染天花死在狱中,似乎整个京城都变得平静,亦没有再出现那股神秘势力的踪迹。 只是他知道那股神秘的势力不会消失,只不过是将自己隐藏得更深,甚至矛头正在指向自己。 自己登基以来,不论是整顿盐税,还是后来清丈田亩或整顿金融,亦或者今年所推出的富人税,无不让自己站到了既得利益阶层的对立面。 虽然自己打开海外贸易的通道,亦发明了提高生产力的飞梭织布机,但这帮富裕阶层恐怕还在惦记如何榨取自己的同胞。 朱祐樘知道现在最好的做法是诞下子嗣,既是加强自身的安全,亦能保证自己的新政能够延续下去。 “陛下,臣妾最近翻阅医生,得到一法!”杨紫苏早已经知晓朱祐樘有这方面的忧虑,那双漂亮的眼睛认真地道。 朱祐樘原本想要行动,闻言便认真询问:“何法?” “此法需要用到针灸,且要扎关元穴,怕是不妥!”杨紫苏的手往下探索,按了按朱祐樘的关元穴道。 朱祐樘的关元穴被轻轻一按,眼睛都像是要迸发出火焰,却是突然自信一笑道:“算了,还是朕辛苦一点,这个险不能冒!要真将朕扎萎了,莲美人第一个饶不了你!” “陛下,你不信臣妾?”杨紫苏对医道有追求,似乎不愿意放过这个小白鼠。 朱祐樘压了下去,却是开启自己征报之路:“朕乃天子,只有朕给女人打针,岂有挨女人针的道理!” 他很喜欢这个颇有肉感的美人,特别拥有极强的女人本钱。虽然针灸确实是华夏的精粹,只是奈何自己从小害怕扎针,而且亦不打算冒险。 其实按原来的历史轨迹,自己到这个时候仍旧没有子嗣。 不得不承认,张玉娇是一个很有手腕的人,在这个“不后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硬生生以一个无生养皇后的身份独占后宫近四年。 若说张玉娇在宫外没的援助,没有得到文官集团的认可,只能说这才是最大的篡改历史。 朱祐樘不愿再去深究已经被自己改变的历史,面对床上这个人间尤物,甚至将生孩子的事情都抛于脑后。 当乾清宫翻云覆雨的时候,远在几千里外的东南海域已经是惊涛骇浪。 砰! 在狂风暴雨的海面上,原本停靠在岛屿背风处的三桅大船已经被吹到海面上,一道波浪重重地拍打在船体溅起了好几米高的浪花。 原本是一艘令人引以为豪的大海船,现在像是小学生所叠的纸船,似乎随时都会倾覆在这汪洋大海中。 “张仑既然已经遇害,那么便不可能是他所为了!” “刚刚我已经打听清楚,张仑脖子处的抓痕是因在吕宋城调戏民妇被抓到的。” “我们已经调查过同行的所有人,他们身上都没有抓痕,难得我们的方向错了!” “不,我们这个方向肯定没有问题,只是我们一定忽略了什么,或者我们还有人……对了,一定是这样!” …… 虽然船体不断随着风浪而动,躲在船舱中的王守仁三人并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正在分析着谁才是真凶。 原本他们经过一番调查,已经锁定了最大的嫌疑人,但奈何嫌疑人成为了被害者,让案情再度变得扑朔迷离。 赵阔和李言闻原本都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但看到王守仁似乎有所发现,当即便纷纷扭头望向了王守仁。 王守仁迎着两个人的目光,显得一脸神秘地道:“伱们好好想一想,有谁跟我们一路同行,只是我们都忽略了?” “陈……” 李言闻的眼睛一瞪,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吱!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蒙面人悄然出现。 轰隆! 外面的天空又是闪过一道璀璨的闪电,当即照亮船舱上的窗户。 王守仁的背后像是长了一双眼睛般,伸手抓起桌面的茶壶,显得十分果决地转身朝门口方向砸过去。 哐! 蒙面人猝不及防地用刀格挡,但终究还是慢了,被飞来的茶壶砸中了面门。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啊!” 王守仁看着发愣的赵阔和李言闻两人,当即便大喊一声,而后夺门而逃。 到了这一刻,他终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亦是已经猜到了凶手。只是奈何,现在真凶不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了。 蒙面人被砸得额头起了包,只是现在已经管不得这么多,当即忍住疼痛朝逃跑着的王守仁砍了过来。 不知是他挥刀太慢,还是王守仁三人跑得太快,那把刀子重重地砍在门框上,门上当即掉了一块木屑。 “什么声音?” “管他什么声音,只要咱们没事!” “自扫家门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祈祷上天保佑吧!” …… 隔壁的几个学子虽然听到动静,但此刻只希望自己没事,更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尊妈祖像进行参拜和祈祷。 海浪翻腾,这艘海船宛如汪洋中的小舟。 “走水了!走水了!” 就在很多人选择躺在自己船舱的时候,一道火光突然冲天而起,竟然还有人选择在这里蓄意放火。 “哈哈……你们谁都回不了京城,通通都死在这里!”一个纵火的刀疤男不再隐藏自己,显得猖狂大笑道。 甲板上,狂风暴雨不绝。 王守仁三人已经被逼了出来,刚刚来到甲板便被外面的暴雨打湿,而身后持刀的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 黑衣人的面巾被暴雨打落,整张脸显得十分狰狞地道:“没想到你们真猜到我的身上,你们三人必须死!” “没想到……真的是你——锦衣百户程壎!”王守仁借着闪过天际的闪电看清那张脸,显得验证猜测地道。 在此次的出行中,除了国子监的学子和勋戚子弟外,身体地位最特殊自然是钦差工部左侍郎陈政。 只是在所有人的视线之外,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凶手会是皇帝的亲兵,这位担任钦差护卫队长程壎才是真凶。 原本程壎应该是跟随在陈政身边,只是陈政选择前往广州,而陈政自知使命已经达成,所以打发锦衣百户程壎护送学子回京。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陈政逃过一劫,但亦将这帮学子推入了虎口。 程壎深知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却是不能让这三人活着回京:“你们三个谁都逃不了,通通都死在这里!” “咱们现在怎么办?”赵阔哪里遇到过这个场景,顿时吓得尿裤子道。 王守仁倒是有拼命的血性,在发现甲板上有一堆散落的柴火,当即抓起一根柴木道:“程壎不过是花拳绣腿,咱们跟他拼了!” 程壎知道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程,还是为了他们程家的荣华富贵,现在必须解决这三个年轻人,亦是扬起刀冲了上去。 正是这时,这艘海船不知何时已经飘到海洋中央,一道波浪将船体高高托起,而后遭到一道高达两三丈的巨浪迎面拍下。 在王守仁四人惊恐的目光中,四个人纷纷跌入了海中。面对这种惊天骇浪,哪怕游泳健将跌落下去,此时亦是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了。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三章 罪在言闻,凶岛难生 上苍仿佛有着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操纵着这一切,想要阻止朱祐樘带领华夏民族走向真正的富强。 以大明现在的状况,此次只要顺利引入民间资本,那么朝廷便可以借助民间资本完成开采吕宋金矿。 若是大明朝廷从吕宋那里得到源源不绝的黄金,不仅可以改善自身的财政状况,而且还有足够的实力打造新的货币体系。 古往今来,世界货币才是一个国家乃至民族强盛的真正标志,朱祐樘所追求的正是成为印发纸币能畅通世界的超级大国。 只是天不遂人愿,仿佛有人早已经窥破朱祐樘的计划。 此次竟然有人从中作梗,不仅先后谋害了张鹤龄、周贵和张仑等贵公子,而且还想要将整个船的人葬送。 一旦这帮种子选手通通葬送在汪洋大海中,不仅大明培养人才计划受挫,而且对吕宋采金是一个重创,甚至直接影响帝王的海洋战略。 狂风暴雨下的黑夜,这艘承载着公子哥和国子监生员的帆船变得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倾覆在这汪洋中。 尖叫声和祈祷声交汇在一起,整个场面显得十分混乱。 即便王守仁、赵阔、李言闻和程壎被海浪从甲板卷进了大海,但现在早已无暇顾及,第一要务是镇定住现在的形势。 “顶住!一定要顶住!” 这艘船的船长是去年的武状元苏灿,面对突然出现的恶劣天气状况,亦是迅速组织船员改变航向进行自救。 原本最好的方式是靠近浅海区域的无风带,只是现在条件已经不允许,最好的做法是驶离这片海域。 好在,风向往西北方向狂吹,只要他们能够调整出正确的风帆角度,便可以借着这一股狂风向北迅速航行。 虽然夜间航行触礁的风险很大,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容许他们不选择冒险,留在原地才是最大的风险。 嘣! 就在航行没多久,一张帆的绳子被吹断了,那张帆连带着两名船员不知所终。 “甲帆调向乾位,乙帆调至坤位,咱们今晚一定要扭转乾坤!”苏灿顶着狂风暴雨来到船头,对部下进行指挥道。 不论是恩科的武举,还是后面几年的武举,考试的重点方向都已经成为海洋知识,致使他们对海上航行有着扎实的理论基础。 正是由于他的理论知识扎实,又有比较丰富的航行经验,所以此次成为前往南洋航队的次船船长。 “拉!” “拉!” “再拉!” …… 在苏灿的极限操作之下,帆布改变方向利用了从东南方向吹过来的狂风,海船十分迅速离开了风暴地带。 “我们这是逃出来了吗?” 大约半个时辰后,周围的风明显小了很多。 苏灿的眉头紧锁,发现这艘船的船锚是被人蓄意斩断了:“七斗星在那,咱们按七斗星方向继续航行!” 现在根本无法在这里完成停泊,东南面而来的风仍旧足以将整艘船吹到海岸上,只好硬着头发向前。 “王守仁失踪!” “赵括和李言闻失踪!” “锦衣卫百户程壎不在船上了!” …… 由于海船已经来到相对安全的区域,苏灿亦是想清查是谁斩断了船锚,但清查发现竟然少了足足四人。 若突然失踪一两个人可能仅仅只是航行事故,但接二连三出现失踪事件,让他意识到很可能蕴含着惊天阴谋。 只是现在这个事情并不重要,当务之急还是保障船上剩下人员的安全。 夜,十分漫长。 依靠北斗星的牵引,这艘失去一张帆的海船显得漫无目的向前,船上的人心知他们的生死由天而定。 次日清晨,海面早已经恢复了平静。 偏偏这里海域的海流十分湍急,就在他们以为要面临触礁命运的时候,结果一艘三桅大船迎面而来。 “东海卫!” “那是东海卫的旗帜!” “哈哈……我们终于得救了!” …… 在看到大明东海卫的旗帜后,一众学子跑到甲板上兴奋地叫了起来,纷纷为自己的劫后余生感到庆幸。 此时此刻,站在甲板上用望远镜观察的人正是东海总督徐世英。 原本他还觉得皇帝过于谨慎,只是看到眼前的船体已经摇摇欲坠,而对方正朝自己挥动求救的旗帜,却是深刻地意识到当今圣上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英主。 由于东海总督徐世英率领东海号及时出现,很快便化解了这艘海船的危机,更是亲自将这一艘承载吕宋开采金矿希望的海船护送返回天津。 当然,在得知张仑、王守仁和程壎等人连接失踪,徐世英亦是派遣自己麾下的船只前往事发地搜索。 只是当时的情况过于混乱,由于不知被切断船锚漂了多久,却是不知道具体的坐标,一番搜索均无所获。 造化弄人,祸害遗千年。 锦衣百户程壎被一艘过往的商船救起,而后他跟随商船直接返回松江市舶司,反而他是最先回到陆地的人。 他知道另外三人必定没有他这般好运,想必现在已经通通喂了鱼,当即便炮制一个事实道:“臣奉旨护送钦差南下,工部左侍郎陈政于返程分往广州,由臣护送国子监学子及诸勋戚子弟返京。归途之中,船上接连有人失踪,臣以为有恶徒在其中暗算同伴。于十一月初四当晚,狂风骤雨之时,臣发现国子监船医系学子李言闻将新建伯世子王守仁及靖伯世子赵阔抛入汪洋,本欲上前将凶徒缉拿,不想臣及李言闻被风浪卷入大海!今请陛下即刻搜寻王守仁、赵阔及张仑三人,亦请朝廷严惩李言闻此等恶徒!” 得益于大明逐渐完善的塘报系统,这个事情很快上报京城。 当今圣人闻言,当即十分震惊。 面对胆敢残害皇亲的恶徒,弘治帝亦是当即下令各地官府搜索王守仁等人,同时全国通缉李言闻。 历史在这一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弘治三年末,一个名为李闻言的国子监船医系学子被朝廷所通缉,勒令各级官府一经发现务必押赴京师侯审。 就在京城风起云涌的时候,东南一个海岛迎来了艳阳天。 哇…… 李言闻自然不知道经历这一场海难虽然不死,但亦将全成为朝廷钦犯,却是在迷迷糊糊中醒来,然后一口水全吐了出来。 他被风浪拍飞的时候,侥幸抓到了一个飞落在海面的木板,跟王守仁和赵阔借着木板的浮力在海面不知漂了多久。 原本他都已经感觉支持不住要放弃,却是在一场海浪中醒了过来,而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王守仁和赵阔。 “这里是哪?” “这是一座岛,我们算是得救了!” “咱们哪里是得救,分明被困在这里了!!” …… 王守仁和赵阔率先醒过来,刚刚已经探究过这片海滩的情况,面对李言闻的询问,赵阔显得十分沮丧地道。 这是一个茂密的绿色岛屿,拥有一条长约一里的银色海滩,只是这里越是美丽,便越像是美丽的牢笼。 赵阔舔了舔自己干巴巴的嘴唇,却是望向王守仁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眼前海滩前面的水域很浅很清澈,只是他们在海里至少已经浸泡了一整晚,现在三个人显得又渴又饿。 “咱们先找水吧!” 王守仁注意到浅水区域有游鱼,只是这种宛如幽灵般穿梭的海鱼是水中月,仅凭着双手根本抓不到。 若是没有食物,他们三个或许还能坚持一下,但没有水却是万万不行。 “地面没有雨水?” 三个人朝着林子走去,只是看到空荡荡的林子,顿时是彻底傻眼了。 哪怕昨日还历历在目的狂风暴雨,但此刻呈现在他们三人面前是干巴巴的地面,压根没有下过雨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 王守仁看着空荡荡的林子,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他最坏的打算是在岛内没有找到水源的话,那么他们便收集雨水,但发现自己似乎是想多了。 “若这一座岛没有水的话,那么我们三个是不是就死定了?”赵阔的嘴巴发干,显得十分担忧地询问道。 李言闻原以为自己逃出生天,但没有想到来到一座没有水的岛上,顿时亦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在树根上。 王守仁并不是一个坐着等死的性格,当即指着前面道:“这里的植被这么多,不可能没有水,咱们往岛里面找!” 在这一刻,他知道求生技能的重要性,亦是终于明白为何朝堂上还特意给他们安排了一节求生技能课。 这是一个以马尾松和黑松为主的松林,只是四周显得很安静,地面有很多白色的沙子地,树木的间隔较大致使这里显得十分空旷。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仍旧是一无所获。 一行三人继续深入,结果差点被挂在松树上的一件破衣服吓死,那么一瞬间让三人的头皮发麻,都觉得树上是不可描述之物。 “这是什么?” “像是山羊的脚印!” “走,按先生所说:顺着野兽的脚印,咱们或许可以找到水源!” …… 王守仁三人突然间有了发现,由于这里很多是沙子,故而一条疑似山羊的兽径清澈可见,所以他们决定追寻兽径寻找水源。 “你们快看,那里果然有水!”赵阔走在最前面,突然十分亢奋地道。 一头山羊正在前面悠闲地喝水,结果被赵阔的声音吓得拔腿便跑,只是跑出十几米后,忍不住躲在草丛朝这里好奇地张望。 王守仁等三人用双手捧起井里的水喝了起来,随着甘甜的水进入胃,整个人仿佛是重新活了过来一般。 只是突然间,李闻言在喝得半饱后,意识到一个问话:“既然这座岛没有人,那为什么这里会有井呢?” “咦?对啊,这里怎么会有井!”赵阔显得后知后觉般,亦是十分困惑地询问。 王守仁正想要寻找答案,只是眼睛落向水面看到一个倒影的时候,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将这些外来人通通抓起来!”一个首领模样的老妇人出现在王守仁身后,显得凶神恶煞地下令道。 王守仁三个人看到人家有十几号人,虽然似乎全是女人,而且有好几个手里拿着带枪头的标枪,当即便乖乖束手就擒。 哪怕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些出现在岛里的人不会是善类。 要么是不服从朝廷政令的恶民,要么是某个海盗团伙的家眷,正儿八经的女人哪可能住在岛上呢? 王守仁虽然乖乖受缚,但亦是认真地道:“我亦新建伯兼国子监祭酒王华的儿子,你们是什么人,因何要抓我们?” “看着细皮嫩肉,果然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一个妇人上下打量着王守仁,却是抛了一个媚眼道。 “老身不管你是什么人,但来到这里岛上,你们只有两条路选择!”老妇人显得十分有威望,当即沉声道。 赵阔是个好奇宝宝,显得十分配合地询问:“哪两条路!” “你们看到那些骨头了吗?”老妇人并没有急于回答,而是伸手指向不远处那堆石坑中的头骨道。 王守仁三人刚刚光顾着喝水,哪里顾得上那些的石坑,但此时看到那数不清般的头骨和烂衣服,却是吓了一个激灵。 敢情自己刚刚在路上看到挂树上的衣服,出处便是在这里。 “岛内的食物和水资源有限!你们想要在这座岛活下来,那就要拿出相应的东西,不然你们都要被我们处死!”老妇人打量已经被捆绑的王守仁三人,当即便凶神恶煞表态道。 赵阔的眼睛微亮,当即便大声地道:“我身上有银子,还有一张仁义钱肆的一千两存票,这足以让他们三个在岛上生活了吧?” “我们要你身上的阿堵物何用?来人,他们三个看来是拿不出像样的东西,那么便砍了吧!”老妇人似乎懒得多瞧一眼般,当即便沉声道。 “长老,要不还是先搜一搜吧!”刚刚向王守仁抛媚眼的美妇人犹豫了一下,显得突然间提议道。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四章 圣人有劫,命悬一线 老妇人的眼睛饱含杀意,但知道现在直接将这三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开宰并不符合自己所创订的规矩,便抬手轻轻一挥。 其实沦落到这里的人,尤其是三个出身富贵的子弟,身上哪有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过是走一个程序而已。 在她的眼里,这三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已经是死人,而且是死得很惨的那种。这三个人无论是长相,还是身上的气质,都是她所最为憎恶的男人类型。 咕…… 李言闻对危机有着一种天生的预知感,突然注意到老妇人投来不友好的目光,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他们此次是凶多吉少,恐怕横竖都难逃一死了。 搜查的女子并没有过多的忌讳,伸手便在赵阔的身上摸索,果然很快摸到了一个硬物,然后从赵阔身上摸出银票和银子。 下一刻,她显得十分随意地将银子和银票丢弃在地上。 世人所梦寐以求的财物,但在她的眼里仿佛跟石头无异,眼睛透着浓浓的不屑。 “我还有宝贝!”赵阔将对方嫌弃的眼神看在眼里,只是想到下面的东西更坚挺,便挤眉弄眼地道。 搜查的女子信以为真,当即向下摸索。 她果然在下面摸到了一个硬物,而且这个硬物还伴随着一份温热,有一种捧在手心的小冲动,心里不由得暗自一喜。 王守仁和李言闻注意到赵阔一脸陶醉的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明白赵阔的得意劲从何而来。 扑通 搜查的女子看着手中那一块温热的美玉,仅是瞧了一眼,兴奋不足三秒钟,而后便随手一丢。 啊? 赵阔的嘴巴微微张开,顿时傻眼了。 他原本还寄望自己腰间的美玉可以打动对方,但发现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美玉下一刻便被直接丢进了井中。 要知道,这是上等的羊脂玉,是他们武靖伯府的祖传宝玉。这块玉怎么都能值得近万两,但现在被这个摸自己全身的女人丢掉了。 愚蠢的女人,遇到如此高品质的硬物竟然不懂珍惜,活该成老女人。 “阿环,既然这个人身上没有有价值之物,那么便可以宰了!”杵着拐杖的老妇人看到赵阔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物件,显得冷漠地说道。 一个手持长枪的健硕女子上前,脖子挂着一个大银环,眼睛冷漠地注定着赵阔。 赵阔心里顿时一急,急忙指着地上的钱财道:“本公子这么多金银,你们可以用来换取多少好东西,怎么能说没价值呢?” “我们早已经不跟外界往来,即便真金白银亦是无用之物!”负责搜身的妇子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句。 王守仁想到自己身上空空如也,亦是意识到金银之物确实没有用处,却是灵机一转道:“我们三人都是国子监的学子,成绩十分优异。即便我们身上没有有用之物,但我们的脑子不说算无遗策,但亦能八九不离十?” 咦? 漂亮的妇人听到王守仁这一番论调,内心竟然有一种躁动,那双美目打量着这个细皮嫩肉的俊气年轻人。 “你们很聪明?”老妇人的下巴微微上扬,眼睛带着几分嘲讽地道。 赵阔看到了一线生机,连忙用力点头道:“不错,这世上没有我们不会的,亦没有我们解决不了的难题!” “既然如此,那么老身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老妇人的嘴角微微上扬,而且淡淡地表态道。 赵阔按捺着内心的狂喜,却是完全不将眼前这个老妇人放在眼里:“请出题!不论是一道还是一百道,本公子都能帮你解答得明明白白的!”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托大,便进行补充:“当然,我得跟他们两个一起联手,必定没有什么题目能难得倒我们?” “你们刚刚可有想到该如何填饱肚子呢?”老妇人的眼睛仿佛能够直击人心,对三人直接灵魂拷问。 这…… 王守仁意识到眼前的老妇人并非泛泛之辈,心里顿感不妙。 虽然他们这一路说是要找水,但未尝不是一直在盘算着食物,但到现在都没有想到该如何获取食物。 这座荒岛看着很大,但想要填饱肚子确实十分不容易。 赵阔环视这个山林,却是拍着胸脯说出自己的盘算:“这座荒岛这么大,又是秋收时节,想必有不少野果!本公子从小练习武艺,攀爬并不在话下!” “这岛内没有野果,哪怕真有野果,亦轮不到你们三个了!”负责搜身的女人姿色上佳,显得十分不屑地道。 虽然寻找野果确实是一种解决肚子的方法,但这种方法若能见效,那她们岛内的食物便不会如此紧张。 李言闻注意地面的痕迹,显得小声地道:“刚刚我们看到一只山羊,可以设置陷阱将那只山羊猎杀!” “你敢动它试试?”美妇人一直都是人畜无害的美妇人形象,顿时面带寒霜地威胁道。 王守仁看到美妇人如此过激的反应,顿时意识到那只山羊是动不得,亦或者早已经是人家的东西。 此时此刻,他发现一直以来的学问在这里没有半点作用。 德不孤,必有邻——这“邻里”想要自己的命!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这“老师”想要自己的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恶人”想要自己的命! …… 王守仁在放弃成为大将军的梦想后,便想要成为一位圣人,因此亦是一直努力研究圣人学说。 只是到了这一刻,他的脑子最清晰的不再是圣人之言,而是那位英明皇帝一直倡导的——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现在自己学得再多的儒家学说,但在这个荒岛连自己的生存都解决不了,没能做到学以致用,那么一切都是妄谈。 “海里那么多鱼,你们就没想到抓吗?”扶着拐杖的老妇人将三人的沮丧看在眼里,显得戏谑地询问。 “那些鱼精得很,游得连我们的眼睛都跟不上,怎么能抓得住?”赵阔跟王守仁是最先醒过的,显得没好气地道。 他们两个自然亦是打过那里海鱼的主意,但仅仅依靠着双手双脚的话,别说是抓鱼了,连鱼毛都摸不到。 正是如此,他们经过一番尝试后,却是放弃仅仅只能看的食物,却是知道根本无法将海鱼弄到肚子里。 “那里的鱼就是我们主要的食物来源!若是你们连怎么抓鱼都解决不了,留着你们的脑子做甚?”手持标枪的健硕女子阿环冷冷地透露道。 啊? 王守仁和赵阔顿时一惊,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个女人,却是不明白她们能有什么方法捕到那里的鱼。 “你们出现的沙滩确实是我们最重要的捕鱼场,我们之所以能活到现在,便是我们长老拥有捕鱼的智慧,这才带领我们通过种种手段捕鱼为生!若要论智慧,你们三个远远不及长老!”美妇人看着王守仁不相信的模样,亦是耐性地解释。 赵阔对这个说法持怀疑的态度,但王守仁却已经相信美妇人的这一套说法。 “蘑菇该怎么辨认,哪些虫子不能吃,哪些蛇是巨毒,还有如何保障粮食的稳定来源,又如何储存食物,这才是我们所需要脑子!”老妇人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显得嘲讽地道。 王守仁等三人听到这一番话,亦是沉默了。 虽然他们是国子监的高材生不假,但在这里所需要的脑子似乎变得更加的务实,而不是那些知乎者也。 一直以来,王守仁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聪明人,但现在却发现事实恐怕不是如此,亦或者自己仍旧需要成长。 老妇人看到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被自己问得哑口无言,顿时以胜利者的姿态给得力干将递了一个眼色。 美妇人亲自搜索王守仁的身体,一只手伸出王守仁的怀中。 虽然王守仁的身体不结实强壮,但拥有温玉少年般的儒气,特别身上的味道甚是吸引人。 她在向下摸索之时,那只修长的手突然触碰到一个硬物,粉红的舌头划过性感的红唇,显得风情万丈地瞥了一眼王守仁。 王守仁终究不是木头人,隐隐觉得这个美妇人对自己有意思,却是为自己不太美满的婚姻平添了几分涟漪。 只是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却是知道自己恐怕很难渡过此劫。 旁边的一个女子看到那个被掏出来的硬物,顿时十分不解地道:“他身上怎么带着一块石头呢?” 众人循声望过去,却是不明白这个唇红齿白的年轻人为何会带着一块石头。 “这可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一块金矿石!”老妇人显得见多识广,当即道出了那块石头的来历。 跟其他人所追求最高价值的五斤金矿石不同,王守仁所选的金矿石仅仅只有台球般大小,十分便于携带在身上。 赵阔在前往吕宋前并没有见过金矿石,当即十分意外地打量着这个恶毒的老妇人道:“咦?你知道这是金矿石?” “笑话,我们长老是世间最有智慧的人,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负责搜索的女子当即冷哼一声道。 老妇人从美妇人手里接过那块金矿石,认真地打量手里的金矿石,却是突然来了一点兴趣:“这金矿石是怎么来的?” “呵呵……想套我们的话呢?这金矿石自然是我们从金矿那里挖出来的!”赵阔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我们是寻矿的人,如今在某座岛上找到一座金矿!只是在回程的途中,我们三个贪玩跑上甲板戏耍风浪,这才不幸从甲板被风浪卷落下来!只要你们留着我们的性命,我们的家人必定会寻到这里,届时你们想要回大明亦行,留在这里亦可得到大量的补助,如此可好?”王守仁灵机一动,当即提出条件道。 现在他们三个人沦落到这里,跟这帮人讲什么礼义道德已经没有用处了,唯有利益才能够打动对方。 尽管此次意外来得太过于突然,而他亦不晓得自己落到哪座海岛,但他相信朝廷必定会寻找他们。 一旦大明的船只找上这里,他确实不介意给这里生活的人一种力所能及的补偿,从而化解现在的危机。 “我们这个岛是世间最神秘的海岛,外人寻不得,咱们亦出不去,除非是被神灵带走,否则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手持长枪的健硕女子阿环冷冷地道。 “神灵带走?”王守仁的脑海莫名捕抓到这个要点,隐隐觉得这个事情并不简单。 老妇人深深地望了一眼王守仁,隐隐觉得到这个细皮嫩肉的年轻人会给整个岛带来灾难:“不管你们是从哪里寻得金矿石,这东西亦是无用之物,所有你们三个准备受死吧!” “长老,快……快看,我们找到了……我们终于找到了!”负责搜身的女子找开一个布袋,显得异样激动地道。 此话一出,王守仁和赵阔都懵住了,而后困惑地扭头望向懵懵懂懂的李言闻。 李言闻的眼睛充满茫然,自己最有价值的是金矿石,但自己的金矿石留在船上了。 赵阔知道李言闻不可能拿出有价值的东西,看清楚让那个女人疯狂的东西后,当即知道他们三人还得宛如眼前的白骨般被处理掉:“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本公子刚刚有几颗金子做的黄豆子,比这可值钱多了!” “这真是黄豆!” “对,黄豆就是这般模样!” “哈哈……我们终于可以种植作物了!” …… 旁边的几个妇人看清楚后,亦是十分兴奋地道。 没有荒岛经历的人压根无法懂得她们此刻的心情,虽然海洋的资源十分丰富,但想要得到海产品不易,更不可能天天弄到海产品。 反倒是作物,只要照理得当,那么这将是稳定的粮食来源,所以李言闻所带来的作物才最有价值。 “长老,现在该怎么处置他们三人?”手持长枪的健硕女子看到事情有变,当即望向老妇人询问。 王守仁知道迎来他们三人命运的时刻,只需要这个老妇人一声令下,那么他们三个都会成为这堆白骨中的新成员。 老妇人的眼睛饱含杀意,而后将手轻轻一挥,而王守仁的眼前顿时一黑。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万难唯钱,君臣苦乐 冬天是一个多雪的季节,而今年京城的雪显得格外的大。 滋滋…… 正值中午时分,一众重臣乘坐轿子踏雪而来。由于地面的雪来不及清理,靴子踩在上面挤掉里面的空气,故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常凤率领金吾卫顶着风雪严守西苑门,看到这帮重臣纷纷聚集而来,却是知道今天召开隆重的财政会议。 “瑞雪兆丰年,好雪!” 户部尚书李嗣显得苍老了一些,抬头顾不得一片雪花落在眼睫毛上,望着从天空飘下来的鹅毛大雪由衷地发出一声感慨。 不论是帝国的财政,还是普通百姓的吃穿用度,而今的大明太需要一个丰年了。 尽管现在越来越多的声音称呼皇帝为暴君,只是帝国暴虐的对象始终是为富不仁的富绅豪强,帝国对普通的民众执行的是仁政。 若是能够迎来一个丰年,那么朝廷不仅有着更多的财政收入,而且亦能得到足够的生产力来兴修水利和开发建州。 只需要熬过这前期的苦日子,那么大明王朝必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强国,更是能够从周围攫取资源发展己身。 “这雪可不许再这般下了,船厂那边的工期一旦耽搁,陛下怪罪下来工部就担待不起了!”工部尚书贾俊同样身穿厚实的裘衣而来,却是小声地抗议。 自从大明在吕宋岛发现五座金矿得到证实后,皇帝对太祖托梦更是深信不疑,在大洋的彼岸必定存在高产的玉米、红薯和土豆。 现在皇家造船厂已经启动打造致远宝船的计划,由致远宝船横渡东海,派遣使者将生长在大洋彼岸的高产农作物种子带回来。 虽然他不是户部尚书,但亦是清楚高产种子的价值。一旦真存在高产的农作物,那么价值要远胜于吕宋金矿,大明百姓便可以过上真正的丰衣足食的日子。 只是这场雪这般继续下,不仅影响致远宝船下水的时间,而且还会严重影响致远宝船的造船进度。 户部尚书李嗣知道贾俊所统领工部的难处,而且接下来天气如何取决于苍天,故而仅是瞥了一眼贾俊。 由于身份不同,所以立场不同,但他们终究是希望帝国能够变得越来越富强。 轿子陆续到达,只是轿子都在离西苑门十多米处停下,那帮后面到达的官员纷纷进行见礼。 “李尚书,请清查一下人数吧!” 次辅刘吉现在老老实实扮演辅政者的角色,看到六部的重要人员已经来得差不多,便淡淡地提醒吏部尚书李裕。 李裕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四年的时间,而且吏部尚书的位置越来越稳固,浑身越来越有大领导的气质。 六部共计十八位重臣,而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是过来监察,只是工部两位侍郎和户部左侍郎都不在京城,所以共计人数是十七人。 李裕清查完人员后,便对刘吉进行汇报道:“次辅大人,除了元辅大人外,其他人员均已经到齐!” 万安终究年事已高,特别遇到冬天更是毛病不断。 前段时间突然腹部绞痛而无法下床,皇帝派御医为万安诊治,只是身体才好没两天,却是又染上风寒之症,致使又卧床数日。 弘治帝对万安可谓是宽宏,不仅派遣太医诊治,而且还恩准万安的病假,更是时常派人关心病情。 现在万安没有到来,很可能是因病而不能到场了。 咳咳…… 正是这时,一顶轿子从南边匆匆而来,轿中人发出一阵激烈的咳嗽声。 “下官拜见元辅大人!”次辅刘吉等人面对从轿中走出的佝偻的老者,当即恭恭敬敬地见礼。 万安经过一场场病疼后,虽然总能有惊无险般度过,但整个人显得老态龙钟,跟那日在奉天门广场狂奔的那道身影是判若两人。 咳咳…… 万安的手枯瘦如柴,在儿子万翼的搀扶走出轿中,忍不住又发出几声咳嗽,对行礼的重臣轻轻地摆了摆手。 “爹,要不您还是告个假吧!”万翼感受到老父亲身体微微颤抖,又忍不住出声劝阻道。 万安的表情虽然僵化,但眼睛仍旧犀利,却是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这才递给刘吉一个眼神。 刘吉跟万安已经共事多年,自然知晓万安的意思,便对在场的重臣道:“咱们跟随元辅大人一起进去吧!” 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没有想到万安病重仍旧坚持前来,单是这个举动便值得他们尊敬。 “老不死,我看你能撑多久!”刑部尚书何乔新看着万安步履蹒跚的身影,却是恨恨地道。 虽然万安亦是词臣,但并不是清流官员,而是通过献媚的方式上位,故而遭到他们正直官员的唾弃。 而今来到弘治朝后,万安这个媚臣更是极力巴结暴君弘治,已经成为大明建朝以来的最大奸臣。 正是如此,他们都希望万安和刘棉花都死掉,从而换上真正的清流官员统领他们恢复周礼开创盛世。 咦? 王越并不是最高会议的参与者,而是一直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却是注意到刑部尚书何乔新恶毒的目光,顿时有所警惕地盯着此人。 最高会议的地点仍旧安排在御书房,而今地暖已经开始运作。 众重臣来到这里后,由于身上都落了雪毛,所以纷纷脱掉身上的裘衣。 他们身上的裘衣是去年大明收复建州之时,弘治在处置战利品之时,特意对他们的一项赏赐。 虽然他们的财力买一件裘衣不在话下,但身穿自己购置的裘衣过于惹人眼,只是皇帝赏赐之物自然另当别论了。 正是如此,他们对身上的裘衣格外的重视,先是将裘衣小心地挂在外面,而后走进了温暖如春般的御书房。 他们可以说是这里的常客,而今更是享受了地暖,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 大家已经习惯于这种议事模式,跟以前的模式相比,现在的决策更加的高效和快捷,特别各个部门间的合作显得亲密无间。 二十一把椅子早已经准备妥当,前来的官员在见礼后,便按自己的衙门和官职入座。 “开始吧!” 朱祐樘在阁楼上静静地品着香茗,看到内部和六部官员到齐后,便淡淡地开口。 财政会议最重要自然是钱,虽然今年大明朝廷收入得到很大的提升,但奈何开支同样庞大。 跟很多人所想的不一样,以为只要封建王朝能够做到政治清明,便可以开创周朝盛世。 只是社会生产力摆在这里,社会财富体量亦不可能用之不尽。且不说不可能做到将所有的富绅榨干,哪怕真能将所有社会财富归到朝廷重新分配,其实亦不过能过几年的好日子。 正是如此,现在大明想要真正的强盛,仅仅从官绅阶层那里要回一些社会财富仍旧不够,最重要还是社会生产力的提升。 阁楼上下,已经算是两个等级。 郭镛手持佛尘站在下面,得到信号便操着特有的腔调道:“诸位大人,此次是明年的财政会议,在户部说明今年的财政详情后,大家便要畅所欲言了!” 虽然大家早已经大概知晓户部是捉襟见肘,但并不知晓具体的数目,所以纷纷扭头望向李嗣。 李嗣的屁股却是没有动,而是轻轻咳嗽一声。 户部右侍郎吴裕已经早有准备,当即将国家各个经济数据进行公布,只是脸上并无半点喜色。 “奢靡税只有两百五十万两?” “少是少了点,但总归是一笔重要的进项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咱们的开支项过大,完全顶不住啊!” …… 礼部尚书徐琼等官员听到朝廷的财政开支明细后,却是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显得忧心忡忡起来。 自从弘治帝登基以来,整顿盐政、清丈田亩、查抄大明第一贪和推出奢靡税等,无不增加财政收入。 只是正如一些人所感慨的那般,现在最大的症结是朝廷的开支太大,以致又陷入财政赤字的困境中。 阁楼上的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茶,亦是暗叹一声,同样意识到最大的财政问题其实是开支过大了。 不过大明王朝现在的弊病丛生,民众的生活质量必定持续下滑。若是什么事都不做,哪怕没有建州女真,亦会有其他势力推翻腐朽的王朝。 正是如此,虽然他无意于改变政治制度,但要打造一个最强盛的王朝,甚至成为唯一一统全球的暴君。 “咱们财政开支虽然很多,但哪一项不是功在千秋之举,又有哪一项是能够终止的?”户部尚书李裕将这些声音听在耳中,当即发出灵魂拷问。 由于种种的因素,现在朝廷的财政开支确实很高,但每一项开支都不是头脑发热的结果,而是经过他们深思熟虑的决策。 治理黄河,这关系到民生水利工程,更是河南、河北和山东三省百姓的生计,所以根本不可能叫停。 开发建州,既是百万灾民的生存的希望,亦是关系到大明京城粮食安全保障的东北粮仓计划,更是没有理由叫停。 强军计划,这是大明王朝强盛的基石,既保障大明的领土和边民的安全,亦是为大明走出去保驾护航,所以同样不能喊停。 致远宝船,这看似最不重要的项目,但却是大明真正走向强盛的有力保障,通过推广种植高产农作物使更多百姓解除土地束缚。 大明精耕细作已经长达数千年,很多种植经验已经是炉火纯青,更有了他们的堆肥技术,想要提升产量的方式其实只剩下发明化肥这一条路。 只是科技的进步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而是需要日积月累的科研。 即便到现在,工部仍旧弄不出尼龙绳,想要得到化肥更不是易事,所以最好的做法是引进高产农作物。 若是能够得到高产农作物,那么整个社会的生产力都能得到提高,粮食同样得到迅猛增加。 正是如此,跟粮食产量的迅猛增长相比,而今挤占一笔财政开支打造致远宝船将是一笔十分合算的买卖,自然没有叫停的道理。 “多争无益,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现在还得着眼目前的困难,解决近期最迫切的资金问题!”吏部尚书李裕现在越发沉稳,当即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礼部尚书徐琼等官员知道这些开支确实不能喊停,故而默默闭上了嘴巴。 “目前最大的难题是开发吕宋金矿的前期资金缺口,经过此次随行工部官员的核查,预计要投入三百万两!”户部尚书李嗣轻叹一声,便将最大的难题亮出来道。 开发吕宋金矿的事情早在几个月前便已经提上日期,只是皇帝将户部筹备的银子全部拨给皇家造船厂后,已经再无能力负担得起开矿的前期费用。 原本秋收已经填补一些资金缺口,但文武官员、宗藩、武勋、皇亲和军队都需要发俸,这都是一大笔的开支。 虽然三百万两听着不是很多,但这终究是海外白银没有疯狂涌入的时代,而今的三百万简直是天文数目。 李嗣这段时间的头发抓掉了一把又一把,只是仍旧没有好的解决办法,这三百万两的缺口宛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他亦是进行补充道:“今年京城豪宅的成交不多,所以明年奢靡税恐要降低一半以上!” 在奢靡税的占比中,最大比例其实是京城的豪宅,但奈何京城的资本不再热衷于炒豪宅,而成交量下降亦已经影响到奢靡税的收入。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得知进项竟然变少了,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而今的财政还真是雪上加霜了。 “早前咱们不是有提及可通过发行国债筹集采矿资金吗?此事户部调查怎么样了,可能试行?”礼部尚书徐琼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进行发问道。 大家亦是想起此事,不由纷纷扭头望向李嗣。 虽然丁吃卯粮被视为饮鸩止渴,只是现在开采金矿将有持续的产出,却是一个能够双赢的做法。 李嗣没有说话,身后的户部右侍郎吴裕则是站起来道:“我们户部已经做问卷调查,但效果并不理想,大家始终还是担心朝廷违约!” 此话一出,让在场众人的心又凉了半截。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七章 首辅已老,国债有阻 国债,虽然是一个新颖的名词,但其实一点都不新鲜。 从古至今,朝廷或皇帝“举债”的情况并不是没有,但最终的结果几乎都是失信违约,甚至本朝还发生了本世纪最大的违约事件。 朱棣在起兵夺取皇位的过程中,由于自身的兵力过弱,便向手握重兵的宁王朱权借兵,并亲口许诺宁王朱权事成后平分天下。 半个天下,这是一笔无可估量的财富,亦不怪当时的宁王朱权会动心。 只是朱棣攻陷南京城后,平分天下的事情压根提都不再提,甚至宁王朱权亦是不敢吭声,眼睁睁看着朱棣违约。 最终,朱权还被安排离开封地,改封南昌。 由此可见,高高在上的皇权即便失信违约,哪怕是亲王亦不敢吱声。在这个封建王朝中,一旦皇帝出现违约的行为,又有谁敢向皇帝讨债呢? 若是弱势的皇帝或许还有一点希望,但弘治登基以来无愧暴君的称呼,哪怕是皇亲国戚都没有留情。 一旦弘治帝选择失信违约,京城的所有富户只能自认倒霉,那辛辛苦苦积攒的三百万两只能是打水漂了。 “陛下是言而有信之君,我们朝堂重臣亦不是坑蒙拐骗之流,一年一分息已是恩惠于民!咳咳……若是户部无法完全发行国债的任务,那便是你们户部全体官员失职!”万安顶着年迈的身躯坐在这里旁听,却是给国债的事进行定性道。 声音传到阁楼之上,这里的茶香袅袅而起。 朱祐樘伸手端起韩幼英递过来的茶杯,轻轻地品了一小口。 他知道国债的调查结果是民众对自己信用的怀疑,现在看到万安如此庇护自己,心里亦是感到一点欣慰。 只是很可惜,万安现在的身体明显出了问题,哪怕自己想要一直重用这位老首辅,但奈何还得经由上苍的同意。 现在国债的问卷调查呈现不理想的反馈,虽然他并没有违约的打算,但亦是明白这些臣民的顾忌。 相对于那一分息的诱惑,作为借贷对象的皇帝和朝廷权势太大了,而他们损失本金的风险系数确实不低。 若是自己真的言而无信做第二个朱棣,这帮民众亦是只能哑巴吃黄连。 泥人都有三分火,何况户部一直尽心尽力做事。 李嗣面对万安的指责,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却是痛恨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老首辅。 户部右侍郎吴裕知道弘治确实是言而有信的君王,当即进行表态道:“元辅大人所言极是,发行国债确实是恩惠于民之举,只是现在民众确实担心朝廷违约。单是户部一个衙门恐怕无法打消民众的顾虑,所以需要各个衙门一起配合造势,亦想请诸位大人献策!” 事情到了这一步,一昧推卸责任并没有用处,而今之计还是要商量一个对策,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 经过这么多次的最高会议,其实很多难题的解决方法未必是由本部官员提出,反倒是集思广益的结果。 正是如此,他选择先揽下一点责任,同时将所有人都拉进来。 咦?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原本是高坐钓鱼台,却不想这个小小的户部侍郎将他们一起拖下水,现在这个麻烦事均摊到他们所有人的头上。 万安看到吴裕主动揽责,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 刑部尚书何乔新很讨厌吴裕耍小聪明,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配合?你干脆让我们六部官员一起认购得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大家的脑海。 吏部尚书李裕的反应最快,当即便表态道:“咦?这倒是一个好方法!” “若由我们带头,还真有示范的作用!” “不错,何尚书这个办法着实是一个良方!” “若是如此的话,我愿意认购户部发行的国债!” …… 工部尚书李嗣等官员思索“何乔新的提案”后,眼睛顿时纷纷亮起,却是知道由他们这帮重臣带头购买国债确实是一个好措施。 “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刑部尚书何乔新看到周围人员的反应,顿时彻底傻眼了,心里显得无辜地呐喊道。 他刚刚明明是想要嘲讽户部右侍郎吴裕的小聪明,却是想要将他们一起拉下水,但谁知道自己竟然成了献策者。 王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边,跟这帮六部官员似乎是格格不入。 他现在已经完全融入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角色,拥有一双无比锐利的目光,所有准备地捕捉到了何乔新的表情变化。 自从重返京城后,他便认真地履行都察院左都御史的职责,故而能够很清晰地看到现在朝堂的状况。 虽然现在朝廷的官员看似一团和气,但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里的二十人并不齐心,起码这位刑部尚书何乔新便是一个隐患。 以他的观察,皇帝定然看到刑部尚书何乔新并非真正的忠臣,甚至一心想要扯后腿,却不知因何皇帝仍旧留着何乔新。 当然,这些事情都不归他来管,而他主要的责任是监督百官,将检查厅所搜集到的罪证呈交给皇帝。 外面的风雪已经消停,这一场财政会议已经接近尾声。 虽然这场会议的主题是解决三百万的缺口,但更重要是明年各项的财政预算,力争各个衙门都将钱花费在刀刃上。 礼部削减了部分祭祀的开支。 兵部着手清查各个卫所的账目。 工部叫停了一些不重要的祭祀工程。 …… 六部衙门的官员都是有备而来,对自己衙门不合理的开支进行相应的清查,力争将一些漏洞给堵上。 至于明年朝廷的主要事项则是治理黄河、开发建州和致远宝船出航,当然还有只欠东风的吕宋采矿计划。 虽然大明王朝仍旧存在种种弊病,如今王朝内部敌视弘治帝的势力很强,但整个王朝正在努力谋求发展。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看到事情已经差不多,当即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站在龙椅旁边的郭镛挥了挥手中的拂尘,而后传达旨意:“万阁老请留下,其他人可以离开了!”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羡慕地望了一眼内阁首辅,只是看到这个兢兢业业的老首辅至今带病上岗,心里亦没有太多的敌意。 抛开固有的成见,万安确实是一个十分称职的首辅。 朱祐樘看到下面的臣子陆续离开,这才将手里的茶杯轻轻放下,而后从舒服的躺椅起身,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咳咳……老臣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已经迎来楼梯口,显得十分激动地跪拜。 朱祐樘递给刘瑾一个眼色,亦是关切地询问:“万阁老,你这病都还没有康愈,今日不该过来的!” 刘瑾已经上前,作势便要将万安搀扶起来。 “老臣残躯不争气,愧对陛下的隆恩,还请陛下责罚!”万安此刻已经是老泪纵横,显得十分愧疚地仰着头。 朱祐樘知道万安确实是一位忠臣,起码对皇帝有着一种信仰,心里亦是暗叹一声:“你并不是得了不治之症,只需要配合太医治疗,定然能够痊愈!你无须担心你的位置,首辅的位置一直会给你留着,不过年后朕要添加一位内阁新成员,到时让礼部尚书徐琼入阁制衡刘吉。” 虽然他并没有打算将万安换掉,只是现在内阁全部由刘吉一人负责,这不符合自己的制衡之道,所以再添新员才是明智之举。 礼部尚书徐琼的才能比较平庸,但胜在对自己还算忠心,倒是最适合的内阁第三人。 “陛下,老臣怕是熬不住,所以老臣想向陛下献这一份治国和驭臣之策!”万安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份本子,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郭镛刚刚看得十分真切,万安方才都准备跟随大家一起离开。 若不是陛下出言让其留下,没准这个本子都不会上呈。当然,这是他的一种小人猜测,现在皇帝挽留无疑打掉了一切节外生枝。 朱祐樘看着上献的本子并没有欣喜,反而一本正经地望向万安:“万阁老,你希望知道朕的心愿。朕需要你辅助朕治国,所以你得好好地继续活着,而不是想着离开朕!” “陛下,这本子先放在陛下这里!若是老臣康愈,那么请陛下原封交还给老臣,如此可好?”万安心里十分感动,当即提出一个折中方案道。 朱祐樘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当即将本子递给郭镛:“将这个本子封存起来,明年开春便还给万阁老!” “遵旨!”郭镛知道这是这对君臣的约定,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将万安留下是有要事相商,显得开门见山地询问:“万阁老,不知你对六部官员带头认购国债之法怎么看呢?” “此法看似可行性很高,但效果恐怕要远逊于预期了!”万安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优秀的首辅人选,显得一眼窥破本质道。 由朝廷重臣带头认购国债,这个方法虽然很好,但这里其实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这帮重臣的认购额度究竟是多少? 就像某家上市公司的管理层回购股份,如果管理层拿出几亿资金回购,此举无疑对自己公司前景十分看好,自然能够产生积极的作用。 如果整个管理层仅仅拿出几万块意思一下,那就没有意思了,不仅不能刺激到股民的情绪,而且会市场当作一种看空的信号。 结合现在的实际情况,六部官员却是很难出现大额认购。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官声,还是为了自己财不外露,他们都不敢做出头鸟,最大的可能是小小表示一下。 毕竟现在朝廷的俸禄很低,若是拿出成千上万两认购,那么这大笔银两究竟从何而来,很容易被人视作贪官。 偏偏地,京城的官员虽然没有直接贪污朝廷公款,但冰儆、炭儆和别儆拿到手软,却是没有真正一干二净的官员。 只是六部的重臣仅仅小小表示一下,那么别说带动民众踊跃认购,很可能会使更多的民众望而却步了。 朱祐樘刚刚就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心里早有定策地道:“万阁老,朕打算让一位臣子重金认购,却不知谁人合适呢?” “若是如此的话,最合适的人选恐怕只有刑部尚书何乔新。何乔新出身名门,其父何文渊是原吏部尚书,而何乔新在士林有清名。若由其出面,一则财产有源,二则可借其声名号召士林认购,何况这个方案还是他最先提出的!”万安略作思索,便给出一个名字道。 现在朝廷的重臣以普通家庭出身居多,由于他们过度亲近皇帝的缘故,致使自己的官声不佳,甚至留下了恶名。 只是何乔新无论是出身还是地位,在士林拥有极强的号召力,所以是六部诸多重臣最为合适的一位。 朱祐樘意识到何乔新确实是最佳的人选,亦是轻轻地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由他出马游说,让何乔新出面重金认购。咱们先行树立好一个标杆,而后再设想将三百万两国债卖出去!” 虽然他并不喜欢权贵和清流,但现在的财富由这帮人掌控,而今想要筹集三百万两,其实主要还得依仗这个群体。 现实便是如此的无奈,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有时候亦得向掌握社会财富的群体做出一点妥协。 只希望这帮人能够卖自己一个面子,乖乖认购大明建国以来的第一批国债,从而实现一种共赢的局面。 由于离新年已经没几天了,而筹集资金开采吕宋金矿是刻不容缓,所以户部亦是正式推出了弘治国债。 每张国债的面额是十两,一共发行了三十万张,每张的票面利息是10%。若是明年到期,朝廷一共需要支付三百三十万两。 “利息挺高,但谁敢向皇帝讨债?” “且不说能不能采到金矿,哪怕有了钱亦未必兑付啊!” “不错,多少人到怡红楼说要赎身,结果上了床都不想认账了!” …… 面对朝廷突然推出来的国债,虽然给出的百分之十利息很诱人,但京城民众的反应跟户部早前所调查的那般,他们仍旧担心自己皇帝违约。 其实这种担忧很是正常,现在皇帝恐怕是愿意履约,但明年到期看到三百三十万两恐怕又是另一种态度了。 按着原本的计划,接下来由六部的重要官员掏出真金白银进行认购从而打消民众的疑惑,但事情突然出现了变数。 原本寄以厚望的刑部尚书何乔新,不仅没有扛起认购者的标杆大旗,反而仅仅只认购一张国债,当即给朝廷发行国债蒙上了一层阴影。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八章 官官相通,乔新有词 临近春节,北京城的年味越来越重。 鼓楼一带的街道显得十分的拥挤,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很多百姓正兴高采烈地携带年货满载而归。 现在很多大儒都称弘治为暴君,自然不会被冠予弘治中兴或弘治盛世的名头,但很多百姓的粮袋子和钱袋子都慢慢鼓起来了一些。 那些高深的学问,那些所谓的治国大道,还有那些受人膜拜的大儒,对普通百姓确实太过于遥远。 只是京城的百姓都清晰地感受到日子正在变好,像往年一些不敢问价的年货,甚至连想都不敢想的年货,现在钱袋子让他们拥有了挑战的勇气。 “花椒不论斤卖,你只要给一个铜板都能散卖!” “据说皇帝吃鱼都喜欢加花椒,俺要二十……不,三十个铜板,这能卖吗?” “三十个铜板已经够你们一家子吃好几顿了,烤鱼的时候添加一点粉末,味道简直一绝!” …… 经过顺天府衙整治商业环境,加上大明王朝对商业的重视,而今商业是越来越繁荣。由于商贩越来越多,他们的服务态度显得十分热情,更是打破之前不散卖的传统。 在以前,花椒是达官贵人的专属品,但随着大量大明商人下南洋从事贸易,致使南洋的花椒已经被贩卖到京城。 由于弘治帝吃烤鱼的事情早已经传开,而今花椒拥有极广的平民市场,甚至成为年夜饭最常见的调料品。 虽然弘治的声名在士林是差强人意,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纯朴百姓知道哪位君王给他们带来了好日子,所以对花椒可谓是趋之若鹜。 论皇帝的带货能力,朱祐樘恐怕像是有史以来第一人了。 只是北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随时都要飘下一场大雨,那鹅毛般的雪花即将淹没整个北京城。 虽然国债的事情在官场很轰动,但跟普通百姓太过于遥远。 认购一张国债,对上层而言确实算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哪位六部尚书还会为钱发愁呢?只是对底层的百姓而言,即便区区十两白银,亦是遥而不可及的存在。 京城的暴雪没有来,只是时间已经来到了傍晚。 小时雍坊,何府。 始作俑者刑部尚书何乔新正在迎来送往,不论是京城的普通官员,还是进京叙职的封疆大吏,纷纷前来拜见。 一旦到了六部尚书这个级别,那是底层官员高不可攀的存在,已经算得上是大明官员仕途的天花板。 不论是当红炸子鸡,还是不受待见的尚书,其实都不缺前来抱大腿的官员。 何乔新得不得宠,这个事情根本无法判断,毕竟真正的答案在皇帝那里。对于绝大多数的人而言,毕生想要见上皇帝一面都难。 “茶!” “上茶!” “上好茶!” …… 何乔新虽然以清廉自居,但实质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官员,所以能够妥善地处理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 正是如此,他在官场不仅有结盟的朝廷重臣,而且还有不少的追随者,在士林更是拥有很强的号召力。 “何尚书,请留步,真不必再相送了!”程敏政今日登门造访,对执意相送的程敏政进行劝阻道。 大明的官场关系宛如蜘蛛网般环环相扣,一些看似没有什么交集的官员,其实没准拥有很深的渊源。 两个人的年纪已经差了一圈,既不是同年关系,亦不是同乡关系,但两个人却是根正苗红的官二代。 何乔新的父亲何文渊自然不必多说,而程敏政的的父亲是原南京兵部尚书程信,岳父是前首辅李贤。 他们通过父辈的关系密切相连,而今又是同朝为官,双方的身份都已经超凡,所以现在的往来十分密切。 何乔新执意将程敏政一直送到前院,直到将人送上官轿,这才热情地拱手道别:“程兄,请慢走!” “何兄,告辞!”程敏政面对这种礼侍,显得暗自感动地回礼。 轿子缓缓抬起,而后由敞开的中门离开。 何乔新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丝笑意,目送程敏政的轿子离开。 想到刚刚两人所商议的事情,面对接下来的大好形势,他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自从大批的清流被当今圣上弃用后,而今满朝都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偏偏这帮小人的手脚都不干净。 所幸,此次国债提供了一个契机。此次自己不出来做巨额捐赠的出头鸟,如果皇帝不放弃国债募资的话,那么必定会有人跳出来。 只要他掌握的刑部揪着国债的认购额,必定能够揪出一条大虫,从而让天下人都知晓现在的弘治帝作用的是什么角色。 “老爷,费修撰已经在花厅等候多时了,不知是否现在接见呢?”管家上前,显得低声地汇报道。 何乔新知道管家所说的费修撰是翰林修撰费宏,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郎,确实是一个值得栽培的好苗子。 他的父亲何文渊是吏部尚书,而他本人现在又是刑部尚书,现在两位阁老又非江西籍官员,所以他理所当然成为江西乡党的党魁。 在时下的官场,党魁通常拥有很强的召号力,而爱惜羽毛的何乔新更是整个江西籍官员的领军人物。 “学生费宏拜见司寇大人!”费宏跟管家进到书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显得恭恭敬敬地见礼。 费宏身穿一套青色的六品官服,年仅二十二岁,相貌平平,身材偏瘦,脸容清秀,眉头浓而密,浑身透着几分儒气。 虽然已经在翰林院呆了四年,但浑身上下并没有什么官威,更像是一个仍旧在努力参加科举的举子。 当然,他浑身最亮眼的是身上的官服,从而让大家不由得仰望,毕竟一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六部尚书简直是凤毛麟角。 何乔新为显重视特意选择书房召见,此刻正坐在书房前厅的首座上用茶,显得如沐春风般抬手:“子充,请坐!” 江西作为科举大省,明初前两届的状元郎都是江西人,眼前这个年轻人正是成化二十三年的状元郎,可谓是人才辈出之地。 现在他要网罗一切江西籍的杰出官员,从而稳住自己江西党魁的地位。 “谢司寇大人!”费宏面对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并不怯场,显得彬彬有礼地入座。 他是江西广信府人士,远祖可追溯到三国时期名相费祎,虽然后来费家有所没落,但一直都是书香门第,二伯费瑄现在担任兵部员外郎。 成化十九年,他年仅十五岁,跟五叔参加江西乡试并一起高中,只是次年两人在京城的会试双双落榜。 那一年,他年仅十六岁,拥有着不可估量的前程。 由于下一次考试要在三年后,在他二伯费宏的运作之下,他以江西举子的身份顺利进入国子监学习。 跟杨廷和的经历相似,由于他学习的天赋极高,加上相貌还算过得去,所以他得到时任国子监丞濮未轩的器重。 没过多久,他娶了现在的妻子濮淑兰,即国子监丞濮未轩,进而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官场资源。 成化二十三年,在考取状元后,他便以翰林修撰的身份进入翰林院。得益于自己状元的身份和优势的官场人脉,更是参与修撰《明宪宗实录》,所以已经成为大明官场的超新星。 正是如此,即便是面对堂堂的刑部尚书,他亦是拥有自己翰林官的底气,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入阁拜相。 傍晚的庭院被暮气所笼罩,天空竟然飘下了几朵雪花。 何乔新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年轻的翰林修撰,即便自己身居高位亦是产生了羡慕之情,起点着实是太高了。 虽然不像自己是根正苗红的官二代,但费宏拥有一个好岳父,更重要是以状元的身份进入了翰林院,偏偏还如此的年轻。 何乔新很快抛开了所有的杂念,显得关切地询问:“子充,听闻你最近因校阅试卷劳累而病,可有此事?” “诚蒙司寇大人关心,确有此事,但如今身体已经痊愈!”费宏心里微微感动,便是一本正经地感激道。 何乔新有意培养和拉拢这个潜力无穷的年轻后辈,当即温和地道:“日前旧僚送来一对近千年大参,滋补颇有奇效,然老夫今不宜服用强参,今日便转赠于你了!希望你早日调理好身体,共同扫清现在朝堂的乌烟瘴气!” “如此厚礼,学生岂敢授之,万万使不得!”费宏深知这几百年大参价值过多,当即朝廷推托道。 何乔新的脸色一正,显得不悦地道:“老夫是为江西惜才,此参对老夫已无益,而今人参能助你恢复身体!若是不授此参,便是看不起老夫!” “既然如此,学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费宏看到何乔新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亦是只好收下道。 旁边的管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是不明白何乔新为什么要将如此宝贝强塞于人,那可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贝。 只是现在倒好,那一对价值万金的大参被弃之如敝屣,转手便将这个宝贝送给一个年轻人。 管家看到何乔新递过眼色,虽然心里不由得一阵肉疼,但不敢耽搁半分,当即派人前去库房取参。 何乔新很满意费宏收下自己的重礼,知道将来自己或子孙找费宏办事会容易很多,显得心情很好地询问:“子充,你可听闻朝廷发行国债一事?” 费宏对朝政一直有所关注,当即苦涩一笑。 这个事情哪可能不知晓,在整个官场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偏偏这种新颖的金融产品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费宏想到最近的诡异之事,显得老实地回答道:“不敢欺瞒尚书大人,此事原本打算要求我们翰林院所有官员亦参加认购,但不知今天为何突然叫停了!” 原本他都已经打算拿到一部分银子参与认购,却是选择相信当今圣上的人品,但偏偏事情突然出现了变故。 “朝廷安排刑部衙门最先开始认购,只是老夫清廉如水,老夫自然要量力而行,此次认购一张!”何乔新喝了一口茶水,显得十分不屑地道。 费宏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显得虚心地求教道:“司寇大人不贪一文早已经世人皆知,今认购一张,亦是情理之中。只是学生仍是不解,为何朝廷会叫停呢?” “万安不过是泥塑阁老,只懂得向皇帝粉饰太平,此次更是想要弄虚作假。他为了顺利发行国债,早前私下找上老夫,想要老夫拿出几万两认购国债。老夫虽然明着答应,但又岂会跟他同流合污,今老夫只认一张而示天下百官清廉,万安的计划已经破产,亦是因何会突然叫停认购了!”何乔新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水,显得洋洋得意地解释。 这…… 费宏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显得十分吃惊地抬头望向眼前的何乔新。 虽然他们翰林官不能参与到国事中,但国债的事情早已经制定了预案,更是知道皇帝因太祖梦而前往吕宋寻找金矿。 现在前往吕宋岛的使团顺利归来,证实金矿已经确定为真。 只是今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而今国库已经空虚,所以朝廷正想方设法解决开采金矿前期的资金缺口。 谁能想到,这位刑部尚书不出谋划策则罢,竟然还做出了一个拖后腿的举动,现在竟然还敢在这里洋洋得意。 费宏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地提醒:“司寇大人,让你巨额认购国债的事情恐怕是皇帝的意思,您这样做怕是不好交差吧?” 管家已经吩咐下人前去宝库取参,听到这话亦是担忧地望向自家老爷。 虽然官场不乏争斗,而万安已经是一个油尽灯枯的老人,但自家老爷这个做法不仅不卖万安的面子,而且还站到了朱祐樘的对立面。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真正要做成国债这个事情的幕后之人是皇帝,而不是最近据说都已经无法下床的万安。 “皇帝的意思?若真是皇帝要老夫这么干,那皇帝就应该颁发密旨或圣旨,而不是找一个老不死传话!”何乔新捏着茶盖子轻泼着茶水,显得有恃无恐地嘲讽道。 (本章完) 第三百三十九章 灵魂难触,兴盛不易。(加更,求月票) 费宏的嘴角微微抽搐,突然发现自己跟这位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走得太近,或许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 朝廷在国债上如此进行暗箱操作,特意安排一位重臣将国债认购的标准提高,本质上就是一次造假。 既然是要造假,那么就不适合将这个事情拿到明面上来说。别说是圣旨和密旨了,知情方都不合适将事情公开,最好的效果是不牵扯到皇帝。 结果呢?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最宠信的是内阁首辅万安,万安又是百官之首,而皇帝想要通过发行国债募集资金开采吕宋金矿已是人尽皆知。 偏偏地,整个事件由内阁首辅万安出面,已经将事情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结果何乔新竟然临时变卦,现在更是在这里无耻地装糊涂。 费宏不知道何乔新是真蠢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此次的举动不仅彻底得罪了万安,而且很可能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虽然老夫这个做法会得罪万安那个老匹夫,但老夫为官几十载从不取民利一文,清者自清,何惧乎?”何乔新轻呷一口茶水,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若说他最大的倚仗是什么,那么便是从来没有贪墨银两,所以心里根本不担心都察院会查到自己头上。 “老爷,大参已经取来了!”管家接过送来的野人参,便来到何乔新的面前进行汇报。 在现行的大明官场规则中,虽然这对人参价值千金,但这是他人所赠,且何乔新并没有跟对方产生直接的利益交换,所以算不上是受贿行为。 其实到了何乔新这个层次,地方上的官员未必追求投资回报,更多仅仅重视这一层关系。 对一些封疆大吏而言,亦或许是身居漕运总督或盐政转运使等肥缺的官员,只要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便已经是最好的成果。 何乔新早已经不胜腰力,便大手一挥地向费宏赠送人情道:“宝参配英才,一会你给子充带走!” “司寇……” “子充,难道老夫的礼都不肯收了吗?” “恭敬不如从命!”费宏很想拒绝,但苦于没有合适的理由,且容易得罪这位刑部尚书,只好选择接受道。 只是他的心里已经高兴不起来,原以为自己抱了一根粗大腿,但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很危险的举动。 除非弘治帝突然间驾崩,不然何乔新这般跟皇帝叫板的做法,怎么可能有好果子吃呢?又怎么能够成为自己仕途的倚仗呢? 正是如此,他知道这一对野人参哪怕现在收下,亦得回去跟自己岳父商讨一个能够妥善解决的方案。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刚刚院子外面还有一点光亮,但眨眼间便暗了下来,而整座宅子亦是亮起了灯火。 费宏哪怕已经进入翰林院四年之久,但现在终究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年轻人,所以在一些事情需要向前辈们请教。 他原本过来是有事向何乔新讨教,譬如现在皇帝用人更重视实干型的官员而冷落翰林官,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只是经过刚刚的事情后,他整个人已经心不在焉。 两人聊了一些没有营养的事情后,费宏得知又有重要官员前来造访,便识趣地带着昂贵的野人参离开。 “对了,你老师的宅子最近因何动静这么多呢?”何乔新突然想到什么般,显得疑惑地指着隔壁询问。 成化二十三年的主考官是内阁大学士尹直,而费宏正是当年的状元,所以这是一份很铁的师生关系。 只是尹直在主持那一场会试不久,遭到以徐溥为首清流官员的轮番攻击后,最后明智地选择了告老还乡,离开了京城的是非之地。 虽然人已经离开京城,但在京城置的产业并没有变卖,而当初尹直所住的宅子恰好在何时新的隔壁。 费宏跟尹家的关系维持得很好,当即便透露道:“老师已经无心仕途,加上现在京城的宅子逐年下跌,所以刚刚已经卖掉了!” “卖了?多少银子出售的?”何乔新颇为意外,便好奇地打听道。 费宏轻轻地摇了摇头:“具体多少银两倒不清楚,只是听尹家二公子透露,此次是以市价八成才勉强脱手的,现在的豪宅不好卖!” 原本修建北京外城的计划被叫停,加上朝廷近些年的财政一直不富裕,所以京城的宅子水涨船高,黄金地段的宅子更是成为稀缺资源。 只是今年朝廷突然征收奢靡税,特别针对北京城的豪宅收取三成奢靡税,以致今年京城豪宅的价格是跌跌不休。 尹家大概是看到北京房产持续贬值,而尹直想要复出的希望并不大,所以明智地趁着高价出售这一座豪宅。 “原来如此,我说为何最近像是在搬家呢!”何乔新将费宏送到垂花门处,显得恍然地点了点头。 费宏隐隐觉察到何乔新的情绪不高,但不明白这位刑部尚书为何是这个反应,猜测可能是因为何乔新失去尹家这个近邻而失望。 其实论渊源,何乔新跟自己老师是同年加同乡的关系,只可惜两人站队不同,所以双方关系才有所疏远。 何乔新将费宏送走,只是脸上虚假的笑容下一刻便消失了,转身看到眼前偌大的庭院感觉心里在滴血。 他原本在京城并没有房产,只是接替杜铭的位置后,仕途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所以回京任职之时便高价购买了这一处豪宅。 虽然他花费了毕生大半的积蓄,但他十分满意这座“京城居”,无论是地段还是占地都实属难得。 只是购进这座豪宅之后,刚好遇到了朝廷征收奢靡税,不仅导致京城宅子的价格一路走低,而且还需要他补缴百分之三十的奢靡税。 自己的豪宅跟隔壁尹直的宅子价值相当,结果尹直的宅子竟然要折价八成才能够脱手,自己现在豪宅的价值可想而知了。 即便除掉那百分之三十的奢靡税,而今这座豪宅已经贬值了过半,可以说是自己人生做出最愚蠢的决策。 何乔新想到自己豪宅的疯狂贬值,心里像是有一根刺般。 若不是当今圣上如此胡作非为,若不是搞出这种明显不公的奢靡税,自己就不会造成这么大的经济损失! 什么狗屁皇帝? 分明就是一个暴君! 当真该下十八层地狱! …… 夜幕降临,京城的夜风在街巷中伴随着呜咽之声,或许一些仇恨的种子早已经在不经意间种了下来。 弘治,确实不符合文人所憧憬的圣君形象。 古往今来,社会财富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若是想要将少数人的财富均分一部分出去,无疑是触碰到既得利益群体的灵魂,哪怕这样做的是皇帝亦不行。 今晚无月,京城的夜空显得无比漆黑。 只是北京城并不缺光亮,特别掌握社会财富的官绅拥有一掷千金的钞能力,璀璨的灯光下又是某些人的狂欢。 个人的利益跟国家的利益在很多时候无法达成一致,而今朝廷从海外开采大量黄金固然解决朝廷财政问题,但其实变相稀释他们手中的财富。 假如社会的货币问题是一亿两黄金,但朝廷从海外带回十亿两黄金,那么他们手里所积攒的黄金会遭到巨大冲击。 特别他们最重要的敛财手段已经被朝廷整顿,很难继续通过高利贷攫取社会财富,故而还不如保证现在的体量。 至于朝廷给予的百分之十的利息,其实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同样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 正是如此,朝廷面对金山只能望洋兴叹才是他们所乐意看到的局面,甚至已经有人私底下结成联盟阻止朝廷采金。 在这个最重要的节骨眼上,何乔新的举动可以说是送上了神助攻。 “刑部尚书认购十两,果真是吾辈楷模!” “咱们清清白白为官,一张国债都难认购啊!” “我的情况还好一些,这些年省吃俭用,呵呵……倒能认购两张!” …… 在看到打头阵的刑部尚书仅仅只认购一张国债后,那帮不得志官员的心思顿时活跃起来,更是有人立志要做“清官”。 正是如此,作为第一个认购标杆人物刑部尚书何乔新选择一张国债,加上背后势力的推波助澜,越来越多的官员都打算向何乔新看齐。 今晚,注定是权贵们的狂欢,他们意识到自己似乎拥有制衡皇帝的资本。 万府,一座十分普通的宅子。 自从那把火后,这一座昔日的豪宅失去了往日的辉煌。由于万安想要保持低调,虽然经过翻修,但亦是采用最朴素的装修风格。 尽管万安现在的地位不减,但染上风寒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大家都识趣没有前来打扰万安。 当然,人虽然没有到,但礼一定要准备充足,所以一份份既有心意又有含金量的礼物纷纷送到万府。 咳咳…… 万安整个人越发显得苍老,由于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浑身酸痛。虽然他的喉咙咳嗽不止,但还是执意要起床。 人活七十古来稀,而今他已经七十有二,早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此次的病情来得十分突然,致使他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只是上次跟皇帝的谈话后,他想要好好地活下去,跟百年难得一遇的明主弘治书写一段流芳百世的君臣佳话。 “爷爷,您先喝药吧!”万弘璧端着一个墨色的汤碗过来,显得十分担心地劝道。 在他的心里,爷爷不仅是他的避风港,亦是他人生的导师。现在看到爷爷日渐消瘦,他的心里很是不好受。 若是可以的话,他愿意将自己的十年寿命给自己的爷爷,以求自己爷爷能够再活十年、二十年。 万安的眉头微微蹙起,很是不喜欢这种药的味道,突然余光瞥见自己儿子愁容惨淡:“发生什么事了?” “爹,没事!”万冀连忙摇头否认。 知子莫若父,万安的脸色顿时一沉道:“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你不会是这副表情!” “爹,真的没事,你快点喝药吧?”万冀仍旧摇头,然后认真地催促道。 万安将手中的药碗重重放下,端起父亲的架子道:“快说!” “爹……真没!”万冀仍旧想要摇头否认,先瞒住自己老爹。 万安自然不好糊弄,便抬头望向万冀进行猜测:“是不是国债的事出现纰漏了?” 万弘璧一直在旁边看着,发现自己爷爷真是一猜一个准,不由扭头望向自己老爹如何应对。 万安看着儿子为难的模样,略有所思地道:“何乔新难道没行动?” “爹,何乔新已经认购了,您别再瞎猜,药都凉了,快喝药吧!”万翼仍是想将事情糊弄过去,当即避重就轻地道。 事实上,他说的确实没有错,何乔新已经认购了。 万安顿时安心不少,伸手端起药碗接着询问:“几万两?” 这…… 万弘璧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没想到自己爷爷对何乔新的期待值这么高。 “爹,这个数!”万翼还是想要糊弄过去,犹豫了一下,便伸出一根手指。 万安正要将药往嘴里送,顿时显得失望地道:“才一万两?这个何乔新怎么回事?若他的钱不够,可以当场明说啊!” 万弘璧继续咽了吐沫,忍不住扭头望向自己父亲,不知自己父亲是骗爷爷还是直接说出事情的真相。 “爹,不……不是一万两,何乔新只……只认购了一张!”万翼知道自己父亲的秉性,便老实地将实情说出来。 万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端着汤碗用力瞪起眼睛:“混蛋,他……他竟然阴老夫,这个瓜麻批!” 那日从西苑回来后,他便按着皇帝的意思,找上刑部尚书何时新做思想工作,由这位刑部尚书充当认购的标杆人物。 何乔新被请过来的时候,虽然当时话不多,但亦当场同意了这个方案,答应将他在京城的所有银两都用来购买国债。 只是谁能想到,何时新竟然临时变卦,这认购一张国债简直就是在背后捅他刀子,更影响此次意义重大的国债发行。 “爹,国债的事情原本就不被大家看好,真无法发行亦不是你的错,你犯不着为何乔新这种小人置气!”万冀看到父亲这么大的反应,当即便进行安慰道。 噗! 万安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而后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鲜红的血液如梅花般落在眼前的桌面上。 他恨错信何乔新这个小人,亦痛恨自己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原本可以通过发行国债来解决吕宋金矿前期资金的缺口,结果给自己玩砸了。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章 君臣佳话,万安有礼 “爹!” “爷爷!” “郎中……快去叫郎中!” …… 万冀和万弘璧看到万安突然间口吐鲜血,知道现在气急攻心已经让病情雪上加霜,致使整个房间乱作一团。 虽然现在万家算是后继有人,不论二代的万冀还是三代的万弘璧都已经以进士功名进入了官场,万弘璧更是前途无量的翰林官,但万安才是万府辉煌的真正主心骨。 一旦万安真的轰然倒下,虽然万府不可能瞬间没落,但必定不会像现在这般风光无二,甚至还会遭到政客的清算。 房间外面候着的几个仆人听到里面的动静后,亦是吓得手忙脚乱起来。 “爹,你一定要挺住啊!”万冀是一个遵循孝道的孝子,亦是哭泣着抱住万安喊道。 万弘璧的眼睛满是泪水,此刻心中是满腔的恨意,知晓罪魁祸首正是那一位道貌岸然的刑部尚书何乔新。 一个重病垂危的病人突然口吐鲜血,即便是后世的医疗条件,亦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情。 万府今晚是真的乱了,对携重礼而来的官员直接不再搭理,在一阵鸡飞狗走后,总算将奄奄一息般的万安放置在床上。 却不知是何缘故,京城的几位名医竟然是姗姗来迟。 今晚的风显得格外的刚烈,万府后院中的一棵枯木显得摇摇欲坠,整个宅子的房梁都传出了吱吱的声音。 阿啾! 正在乾清宫东暖阁查阅情报的朱祐樘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然后若有所思地朝西南方向望过去。 何乔新在国债上的出尔反尔让人颇为意外,但不能算是匪夷所思,毕竟这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着实是太多了。 若这帮贤臣真像他们嘴里喊的那般为天下苍生,那么王朝便不会频频更替,从儒学创立至今仍旧是人吃人的社会。 只是何乔新胆敢跳出来阻碍国债发行,不论他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这位刑部尚书都需要付出代价。 不过隐隐间,他心里始终不得安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次日清晨,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古色古香的北京城上,呈现着一幅美好的画卷。 若是这世间没有争斗,若是这朝堂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若是这政客没有那么多的贪恋,这个没有受到工业污染的世界显得是那般的美好。 只是这是一个注定争夺的时代,而都城更是不可避免的充斥着种种阴谋,矛头甚至指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万阁老吐血了!” “活该,那个纸糊阁老早就该死了!” “呵呵……祸害遗千年,恐怕不会这么容易死掉!”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安被气得吐血的事情传了开来,只是落到清流和文人雅士的耳中得到的全都是嘲讽的声音。 按说万安是地地道道的词臣出身,并没有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怎么都算得上是兢兢业业的大明官员,他们犯不着如此攻击这么一位首辅。 只是在某些人的眼里,万安作为首辅对皇帝唯唯诺诺便是最大的原罪,是他们文官集团最大的敌人。 何况万安不仅对宪宗如此,对现在的弘治帝更是应声虫般,所以大家早已经将万安视为了肉中刺。 京城的舆论似乎遭到控制一般,却是纷纷对病危的万安进行攻击,甚至有一位举子还在门前燃起鞭炮庆祝。 腊月二十三定为小年,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割肉,二十七杀鸡,二十八蒸馍,二十九打酒,大年三十包饺子。 今天已经是大年二十八,民谣有云:“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蒸馍的寓意是来年的日子蒸蒸日上。 大明皇宫遵循民间蒸馒头的习俗,所以同样蒸了一大筐馒头。 朱祐樘象征性地吃了一个,其余跟往年一般,将馒头分给内阁和六部堂官,另外还有身份特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 不论外面的声音如何声讨万安,但万安仍旧得到了皇帝的恩赐,而朱祐樘仍旧十分重视这位兢兢业业的老首辅。 “谢陛下隆恩!” 万安在谢礼后,又叫管家用黄色的包袱皮儿将馒头包了起来,然后对这个馒头恭恭敬敬地三叩道。 在其他人的眼里是一个馒头赏赐,但他却知道皇帝并没有心生芥蒂,对他这位首辅仍旧恩宠有加。 这一刻,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长命百岁,再好好地辅佐弘治皇帝十年时间。 郭镛亲自前来赠送馒头,而后传达朱祐樘的口谕:“传陛下口谕!万阁老恪忠职守,为朕分忧良多。今国债一事不顺,非阁老之过,望以身体为重。今特许不必参加元旦大朝会,静养身体至元宵,务必养病归来,钦此!” 在这件事情上,其实万安并不能说没有过错。 此次何乔新是万安举荐的,亦是由万安亲自对何乔新进行游说,结果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万安其实难辞其咎。 只是弘治帝不仅没有问罪万安,而且像往年那般赏赐了馒头,更是为万安安排假期进行养病,可谓是隆恩浩荡了。 万翼听到这一个口谕,亦是感受到皇帝对自己老爹的那份爱护。 以老爹的性格,老爹即便是身患重疾,肯定还是会强撑身体进宫参加一年一度的元旦大朝会,但到时身体恐怕又得出现状况。 现在皇帝勒令休养,无疑有助自己老爹身体恢复。 他看到了自己老爹对皇帝的那份忠心,亦看到了皇帝对老爹的关怀,这一对君臣还真有可能书写出一段君臣佳话。 “老臣叩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万安深刻地体会到皇帝的爱护,但此刻心里更加悲鸣地谢恩。 即便皇帝已经原谅了自己,但他自己却是无法原谅自己,此次的过错的代价着实是太大了,甚至让全盘计划无法实施。 郭镛知道皇帝十分重视万安的身体,又是认真地告诫万安一定要在家好好静养,而后便回宫复命了。 腊月二十八确实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京城上空唯一的一团阴云正慢慢地消散。 万翼在送走了郭镛后,悬着的心亦是彻底放了下来,显得十分欣喜地道:“爹,陛下此次并没有怪你,还让你安心养病,你现在可以安心了!” “我有负圣恩啊!”万安重新躺在那张躺椅上,满是老年斑的脸上没有半点喜色,显得十分伤感地喃喃道。 他的家境十分普通,从小便十分努力读书求学,年少时期亦是一个热血的士子,一心想着报效朝廷。 只是考取功名进入官场后,他慢慢看清了大明官场的真面目,仕途更是充斥着种种不公,普通人想要上位就需要非常手段。 虽然上位的手段不见得那般光彩,自己确实是走了万贵妃的路线,不过他并没有完全忘记自己的初心。 自从进入内阁以来,他亦是兢兢业业地辅助皇帝,一直努力地协助皇帝治理好这一个国家,更是为了国家的兴盛而努力。 虽然宪宗最终被文官集团搞得心灰意冷,最后更是选择放弃了斗争,任由王越和汪直这些想要做事的人被排挤出朝堂。 即便自己心有不甘,但面对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文官集团,即便宪宗都已经选择妥协了,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 老天终究还是眷顾了大明,尽管宪宗的改革最终失败了,但大明王朝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弘治。 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弘治展现了惊人的治国天赋,致使整个大明王朝变得欣欣向荣。 只是自己此次酿造了一个大错,错信了何乔新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最终致使关乎大明王朝兴衰的国债推行计划破产。 虽然皇帝并没有怨念自己,但他却并不打算原谅自己的愚蠢,更是觉得自己愧对皇帝和天下万民。 万安仿佛看到了黑白无常正在召唤自己,而自己的身体却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已经意识到自己只会带着遗憾进入棺材了。 “爹,那你更要好好养病,这样才能好好地报答君恩!”万翼生怕自己老爹钻牛角尖,当即便认真地鼓励道。 咳咳…… 万安正想要说话的时候,喉咙突然一阵发痒,而后不由得发出急促的咳嗽,只是在最后又咳出了血。 万冀和万弘璧看着白色手帕上的血迹,顿时心如刀割般。 虽然他们已经将万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情况仍旧不容乐观,咳血的症状一直持续,而且还呈现恶化的趋势。 万安抹掉嘴角的鲜血,眼睛闪过一抹恨意:“翼儿,咱们万家以后不得跟姓何的再有交集,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是!”万翼原本就将事情怪责在何乔新身上,当即便满口答应下来。 万安扭头望向自己孙子万弘璧,眼睛透着一丝愧疚地道:“弘璧,你将来的路很难走,几乎没有入阁拜相的可能性。爷爷害了你的仕途,你心里怨爷爷吗?” “爷爷,孙儿一直感激爷爷,只求爷爷能撑过此关!”万弘璧宛如拨浪鼓般摇头,显得十分期许地哭泣道。 万安轻叹一声,枯瘦如柴的手拍在万弘璧的手背上:“你本是辅国的好苗子,但你是我万安的孙子,注定这一条路要比常人艰难。爷爷其实最希望你能辞官归里避祸,但以你的性子定然是心有不甘,所以爷爷希望你能主动申请外放地方为官!” “爹,弘璧是翰林官,怎么能离开翰林院呢?”万翼听到万安竟然是这般安排,当即便抗议地道。 万安知道自己儿子欠缺政治智慧,脸上略带嘲讽地道:“翰林官在以前确实很风光,但咱们的皇帝是一个务实的帝王,恐怕将来的阁臣都未必从词臣中挑选了!” “爹,一朝天子一朝……!”万翼有自己的判断,当即便想将心里话说出来。 “闭嘴!”万安的脸色骤变,而后又是咳嗽了起来。 不知是早已经咳干血了,还是此次咳嗽的力度不够,在一阵急促的干咳声过后,白色手帕并没有血迹。 “爹,现在咱们已经关起门了,咱们得说自家话!”万翼已经觉察到现在的弘治帝恐怕死于非命,便是坚持观点地道。 万安心知自己儿子是心直口快之人,显得语重心长地告诫道:“我希望我走后,我万家人忠于弘治皇帝,哪怕粉身碎骨亦要护着弘治皇帝!弘治损,万家损!” 他自然知道弘治帝的改革触犯到太多人的利益,他们万家这样下重注伴随很大的风险。 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争斗,他早已经将一家的荣辱看淡了,反倒是从弘治皇帝身上看到了华夏振兴的希望。 现在他恐怕很难再支撑下去,所以希望自己的子孙都押宝在弘治帝身上,而不是为了一家富贵而错过华夏振兴的机会。 “爷爷,孙儿谨记!”万弘璧感受到爷爷的意志,当即便郑重地表态。 万翼扭头看到儿子这般表态,眼神显得十分复杂。 他其实知道当今天子是最有智慧的皇帝,但担心弘治的锋芒过盛而早早夭折,故而不太愿意将所有的筹码压在弘治帝身上。 只是看到自己父亲和儿子都这般表态,他亦是只能勉强同意了,只希望弘治帝真能扫除一切障碍。 万安已经累了,示意两人靠近一些,然后做了最后的一个安排,算是给弘治皇帝的最后一份礼。 大年二十九夜,一场大雪在夜幕中狂舞。 国债的事情已经被户部叫停,明天便是新年的最后一天,所以国债的事情在弘治三年受阻已成定局。 这个结果,却是属于那帮权贵们的狂欢,属于他们的一场胜利。 其实他们一些人亦是知晓皇帝的命门所在,那就是皇帝越是想要做事,那就越需要依仗他们的财富。 万安勉强撑起老迈的身躯,抬头看着窗外的飘雪,而后执笔写下:“先帝兴盛中道崩殂,今圣上承先帝之志,欲创华夏之盛。然老臣残躯难事君,今有负陛下所托之事,每思难寐……” 书成,笔落,气绝。 弘治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晚,内阁首辅万安病逝于官,享年七十二。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一章 乔新有名,帝悲失臂(加更求月票) 原本是大年三十,但万府挂起了一道道白幔,堂中摆放着一口黑棺。 虽然有不少官员前来万府吊唁,但更多的官员纷纷转向了刘吉的府邸,还有巴结盛传即将入阁的礼部尚书徐琼。 终究是人走茶凉,特别今天还是大年三十,所以那些官员更没有理由前来沾上晦气影响自己的仕途。 “呵呵……老天总算是开眼了!” “我可说听说了,万安是死在女人的肚皮底下!” “管他是怎么死的,这个朝堂总算有一点指望了!” …… 在得知万安过世的消息,那些所谓的清流人士并没有伤心,反而纷纷弹冠相庆,仿佛是年上加年一般高兴。 终究而言,只有能够捍卫他们利益的相爷才是贤臣,一旦做出损害他们利益的人通通都是遗臭万年的奸臣。 万安任由皇帝整顿盐政、清丈田亩、整顿金融和频频对外动刀兵等,早已经是罄竹难书,早就该下十八层地狱了。 今天的朝阳没有升起,天空显得阴沉沉的。 紫禁城,乾清宫。 这座巍峨的皇宫经过了大扫除,处处张灯结彩,宫女和太监都换上新衣服,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春佳节。 东暖阁的地暖已经运转,这里的空气飘着淡淡的檀香。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在用过早膳后,便是呆在这里的软榻上,正翻阅来自两京十三省和海外的官员贺表。 他其实喜欢过春节,自己可以抛开诸多事务,将所有的政务都暂时丢到一边,好好享受一段难得的假期。 特别至今自己的子嗣还没有动静,亦需要在这一个能够集中精心的假期,跟自己嫔妃努力造人,争取将继承人的问题敲定下来。 由于提前放假的缘故,所以自己愉悦的假期正式拉开序幕,昨晚的女人是藩金铃,而今晚则是由皇后来伺寝了。 一个热情似火,一个矜持如玉,却是各有各的诱惑力。 朱祐樘的心情其实一直很好,只是乐极生悲是常见的现象,却是突然间被泼了一桶冷水般。 “陛下,您没事吧?”郭镛看着朱祐樘突然间愣神,不由得担忧地道。 站在旁边的刘瑾的眼睛同样担忧,内阁首辅万安过世的消息刚刚传进来,结果这位帝王很罕见地愣在当场。 死了? 朱祐樘虽然知道万安患了病,但知道此次仅仅只是风寒之症,却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自己最为倚重的臣子,由始至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首辅,竟然在昨晚过世了,一切来得是这般突然。 万安的名声在历史上不佳,哪怕在现在亦受世人的抨击。 只是谁都没有万安作恶多端的实质证据,更多是一些文人的凭空猜测,从而虚构出一个应声虫的形象,更是冠予了纸糊阁老的名头。 不管万安还是刘吉,两人都是通过正规的科举考取的进士功名,在官场历练几十年之久,又怎么可能没有处理政务的能力呢? 之所以万安的声名不佳,其实并不是他干了多少坏事,而是万安帮着宪宗和自己侵害了他们的利益。 只是自己这个忠心耿耿的臣子,兢兢业业替自己处理政务的首辅,全力支持自己改革的实干派官员,突然就这般悄无声息般离开了。 “姓何的,混账东西!” 朱祐樘知道事情的始末,心里亦是暗骂道。 虽然万安染病是其去世的重要原因,但何乔新在国债一事上的出尔反尔,对那位一心想要做事的老首辅产生了致命一击。 “陛下,这是万阁老临终前给你的书信,还有这个盒子!”郭镛看到朱祐樘的眼珠子动的时候,当即将万家人送来的东西上呈道。 朱祐樘并没有理会那个精致的盒子,而是翻开了万安给自己的信。 从这字里行间,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位老首辅的忠诚,还有那一颗想要助自己开创盛世的心。但奈何,万安终究敌不过那具老迈的躯体。 他原本是希望万安能够再做十年首辅,但这个愿望注定是落空了。 “陛下,请节哀!”刘瑾知道朱祐樘正为万安的离世而伤心,便轻声地劝道。 朱祐樘轻叹一声,却是做出决定道:“刘瑾,你安排下去,朕要出宫前往万府!” “陛下,今日是大年三十,您现在不宜过去吊唁,还请三思啊!”郭镛顿时一急,连忙跪下来进行劝阻道。 朱祐樘意识到自己今日前来确信不太合适,便轻轻地抬了抬手:“既然如此,那你代朕前来慰问吧!” “遵旨!”郭镛这才暗松一口气,连忙答应下来。 朱祐樘看到郭镛匆匆离开的身影,不由得发出感慨地道:“刘瑾,伱说朕这些年做事是不是太仁慈了?” “陛下是圣主明君,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英明无比!”刘瑾咽了咽吐沫,违心地拍马屁道。 眼前这位帝王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登基之后仅仅蛰伏一小段时间,而后便通过“京营造反”亮起了屠刀。 从勋戚到重臣,再到武将,而后是整个京城的权贵,几乎逐一被清洗了一遍。 虽然今年是消停了不少,但皇帝通过都察院不断打击贪官污吏,眼前这位帝王压根跟仁慈扯不上关系。 只是他不明白皇帝为何还会说自己过于仁慈,要知道外面都已经冠予暴君的名头了。 朱祐樘却发现自己做得还不够狠,显得恨恨地道:“那你说,明知道国债是朕授意之事,因何有人还敢出尔反尔呢?” 虽然一切都悔之晚矣,但一些事情终究还得清查,特别万安的死跟何乔新有着莫大的关系。 此次何乔新摆的何止是老迈的首辅万安,摆的是一心想要振兴的朝廷,更是摆了他这位帝王一道。 国债一事不尽心尽力则罢,竟然用认购一张国债来阻止国债顺利发行,这种臣子才是一等一的奸臣。 不论是为了已经过世的万安,还是维护朝廷的权威,何乔新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个何乔新竟然敢出尔反尔戏耍当朝首辅,着实可恶至极!”刘瑾听明白皇帝的意思,亦是恨恨地表态道。 虽然何乔新宣称是怀疑万安狐假虎威,但有脑子的人都明白皇帝和朝廷是想要通过国债发行,自然需要一个标杆的认购者出现。 只是谁知道,何乔新竟然玩了那么一手,直接让发行国债的难度雪上加霜,更是气死了当朝的首辅。 朱祐樘并不打算年后再处理这个事情,当即阴沉着脸进行吩咐:“即刻传召王越进宫!” 时间已经将近中午,但北京城的天空仍旧阴沉沉的。 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即便已经是大年三十,小时雍坊各种访客络绎不绝,很多亲戚亦纷纷前来相聚。 何府今日同样十分的热情,一帮来自江西的远亲踩着时点般,来到京城跟何乔新一家子共度新春。 何乔新此次颇有一鸣惊人的味道,今日的访客比往日还要多。 在迎来送往中,他端着酒杯对着一位贵客表达不屑:“都说宰相肚子里能撑船,若真是因老夫气得吐血,只能说这位相爷是德不配位!” 他知道万安的口碑很差,而今盛传是自己将万安气得吐血才身亡,虽然这应该不是事实,但对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 古往今来,很多名留青史的贤臣其实不必做出什么重大贡献,除掉朝廷的一位大奸臣亦是一段可书可泣的功绩。 像大奸大恶的太监王振可谓是千夫所指,樊忠不过是御前一个小小护卫,因锤死王振而名留青史。而午门血案上,由带头打死马顺等三人的户科给事中王竑是名利双收,不仅后来官至户部尚书,而且有“名德老成人”之美誉。 自己现在“气死”万安,此事必定会被大书特书,不仅会留名于青史,而且现在还得到了超高的声望,仕途没准还能更上一层楼。 今日更是迎来人生的高光时刻,京城的大儒纷纷登门,而今自己的好友加清流的领军人之一的礼部左侍郎丘濬同样特意登门。 “椒丘兄,而今你的声望是如日中天,老夫亦得望你项背了!”丘濬特意登门前来,显得笑呵呵地道。 他跟何乔新都是景泰五年的进士,虽然自己是进入翰林的天之骄子,但何乔新当年留京任礼部主事,更重要的是何乔新的父亲是吏部尚书。 面对如此背景的同年,他自然不可能端着翰林官的架子,当年便已经跟何乔新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现在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一份友谊并没有被时间冲淡,反而已经超过自己跟徐溥的友谊。现在何乔新成为除掉万安的大功臣,故而自己亦是抽时间过来叙旧。 何乔新已经是几杯酒下肚,抹掉嘴角的酒渍得意地道:“仲深兄,你抬举了,我岂可跟你相提并论!不过万安尸位素餐,朝野上下苦其久矣,今其离世当真大快人心。至于此事跟老夫是否有关,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知道即便自己再如何推诿,世人都会将功劳归到自己的头上。 只是他考虑要更长远一些,万安终究是皇帝的宠臣,自己现在不能主动揽功,适当撇清自己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呵呵……为朝堂清明,咱们共饮此杯!”丘濬心知何乔新亦是一个精明的政客,当即便继续劝酒道。 何乔新刚刚才饮下,看到侍女已经将酒满上,便重新端起酒杯道:“老夫是无缘入阁,在此祝仲深兄能够早日入阁拜相,施展毕生所学!” “承椒丘兄吉言!”丘濬虽然同样没有受到皇帝的重视,但自然是希望能够入阁拜相,当即便感谢道。 正是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骚乱。 管家带着几个护院想要阻止来人,但来人显得气势汹汹,更是直接闯进了这里。 “你们都察院是越来越放肆了,连刑部尚书的府邸都敢闯了吗?”礼部左侍郎丘濬对都察院积怨已久,当即便板着脸训斥。 虽然都察院检查厅有监察和调查百官之权,只是历来的规矩是针对正四品以下的官员,像堂堂正二品的刑部尚书是不能动手的。 现在闯进堂堂正二品官员的府邸,这个做法确实是有所不妥。 此次领队的人是王煜,显得面无表情地亮出公文函:“这是都察院的最高调查函,经由宫里盖了印,还请何尚书跟随卑职到都察院搜查厅接受调查!” “调查?不知本官有何需要接受你们都察院调查的?你们都察院是想构陷本官通敌呢?还是叛国啊?”何乔新将手中的空酒杯放下,显得有恃无恐地反问。 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自己的财富早在父辈便已经积攒下来,而这些年的合法收入亦是十分的可观。 即便都察院想要针对自己,那亦得拿出实质性罪证,以自己现在的地位和声望压根不担心故意刁难。 宫里? 礼部左侍郎丘濬扭头望向那张罕见的最高调查令,当即嗅到了一个来自皇帝打击报复的味道,大概是宫里那位在盛怒之下想要找何乔新的晦气。 只是何乔新早已经人老成精,又怎么可能轻易被抓到小尾巴呢? 若皇帝真想要构陷重臣,那么这种做法只会寒了天下人的心,到时哪怕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亦无人可用。 王煜面对何乔新的揶揄,显得一本正经地回答:“此次是有关你收受贿赂的调查,还请即刻跟卑职返回都察院。而今最高调查令在此,若是你不配合此次调查的话,休怪卑职无礼了!” “今天是大年三十,你这是什么意思?”何乔新知道这个调查令的分量,便是强调今日特殊的日子。 王煜指着中午的天空,当即进行保证道:“只要你配合此次调查的话,无须一个时辰,你便可从都察院回来了!” 虽然他有一颗屠尽天下贪官的心,但此次所申请的最高调查令仅仅是调查,现在将何乔新带回去仅仅只是例行问话。 至此能否给何乔新定罪,他心里其实亦是没有底。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二章 王越出击,官滑如油 当然,他其实还有一句潜台词没有说,那就是何乔新没有给他们都察院落下什么把柄。 “既然如此,老夫过去便是!仲深兄,这酒桌先不撤,留着回来再继续喝,如何?”何乔新显得有恃无恐地答应,而后又对丘濬提议道。 若都察院给自己编排其他罪名,他的心里或许还有所担忧,但在收受贿赂方面自认做得天衣无缝。 在进入官场之初,他便接受父亲的叮嘱,根本没有贪墨过朝廷的一分一文,走上了一条最纯正的清流路线。 时至今日,哪怕地方官员不断送来大量的冰儆、炭儆和别儆,他都让管家不收银两之物。 至于那些昂贵的茶叶、名酒和人参等物,这些都是随时可以用掉的消耗品,都察院亦很难在这方面查证。 最重要的是,在大明官场的潜规则中,这些东西压根不归为贿赂之物,早已经是法不责众的存在。 正是如此,哪怕都察院调查自己是皇帝的意思,但此次仓促间将自己叫到都察院接受调查,不过是给自己这个本朝最大的清官扬名罢了。 虽然此刻天空阴沉沉的,但并没有下雪的迹象。 丘濬知道何乔新的家境优渥,在金银上确实是分文不取,当即身躯地拱手:“呵呵……这桃花酿确实还没有饮尽兴,那为兄便等您回来再继续饮了!” 王煜淡淡地扫了一眼礼部左侍郎丘濬,却是知道这个满脸慈祥的小老头亦不是好东西,便对何乔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何尚书,请吧!” 何乔新跟丘濬作别,下巴微微上扬,便负手走在了最前头。 “没事了!” “大家都散了!” “该干嘛就干嘛去!” …… 何府的人原本还十分担心何乔新,但看到何乔新一副前来接受表彰的模样,亦是纷纷将心放了下来。 何府管家对官场知之甚深,而今自家老爷看似遭到了朝廷的针对,但若是能够收获好声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大明当官,即有万安这些谄媚皇帝得到权势的奸臣,但亦有像刘大夏那种敢于藏宝图而亨誉天下的清流。 现如今,自己老爷并没有选择走谄媚的路线,而是成为清流的领军人之一,将来未必不能打破枷锁入阁拜相。 正是如此,虽然自家老爷被带到都察院问话,他却是一丁点都不担心。 “都察院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咱们何府不敢分文,京城早已经人尽皆知!” “呵呵……这未尝不是好事,那就让天下知晓谁才是大明第一清官吧!” …… 何府的全部家眷都被惊动,只是得知事情的原委后,特别知道这里潜在的政治资本收益,却是纷纷叫嚣起来。 由于离年夜饭尚早,所以他们亦不需要担心会耽搁他们一家子吃年夜饭。 终究是大年三十,哪怕这里有热闹可看,但大家更愿意在家里准备迎接新年,所以这里的动静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动静。 小时雍坊离江西米巷很近,何乔新的轿子很快来到了都察院。 虽然都察院一直都是正二品的衙门,但历来重地方而轻京城,致使在京城并没有太强的存在感。 只是到了现在的弘治朝,在弘治帝设立都察院搜查厅后,简直是成了京官的噩梦之地。 最为可怕的是,都察院跟臭名昭著的北镇抚司审讯不同,现在王越所执掌的都察院有很高的公信力。 像北镇抚司哪怕已经查实罪行,结果出来的官员可以用屈打成招等理由进行推诿,但经由都察院判定的官员通常文人集团不管再怎么帮着洗白,亦是已经洗不干净了。 何时新所执掌的刑部衙门同处江西米巷,但他一直瞧不上王越这个“孤臣”,所以上任刑部尚书以来便没有再来过都察院。 刚刚走出轿子,迎面吹来一股阴气,让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何时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都察院,突然发现院中供奉着一尊丑陋的雷神像,看着眼睛居高临下地注定自己,差点连站都站不稳了。 却是没有想到,这里简直比北镇抚司还要阴森。 “何尚书,里面请吧!”王煜将何乔新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抬头指着里面的审讯厅道。 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喜欢策马在田野追风少年,而是一个成熟的都察院搜查千户。 眼前这个刑部尚书看似正义凛然,但从他心虚的表现来看,实质不过是仗着自己家资丰厚维持清官形象的伪君子。 在这些年的纠察中,这类人确实是太多了,全都是嘴里说着仁义道德,背地里却干着男盗女娼的勾当。 何乔新终究是高高在上的正二品刑部尚书,迅速稳住心神便沉着脸道:“王越呢?他怎么还不出来?” “何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煜没想到何乔新竟然在这里摆谱,当即便蹙起眉头道。 何乔新轻瞥了一眼王煜,显得理所当然地道:“老夫乃堂堂正二品朝廷命官,此次前来都察院只是配合你们的调查,现在到这里已经是遵从了圣意。只是王越不出来相迎的话,那就休怪老夫回去,今日便到此而止!” 王煜的脸色顿时一寒,还没有见过这般摆架子的官员。 “何尚书,老夫在此,里面请吧!”王越亲自现身,对摆架子的何乔新淡淡地说道。 虽然说的话显得很客气,但话语透露着一份不容拒绝,特别那双眼神是真正经历军旅之人才具备的。 王越回京后显得十分的低调,哪怕每次参加最高会议都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仿佛由始到终都没有他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 只是他担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以来,事是一件都没有少做,将整个都察院搞得有声有色,更是成为时下新科进士最希望进入的任职单位。 咕…… 何时新不由咽了咽唾沫,虽然他确实有所依仗不假,但根本抵挡不住王越的这股威压。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一直过于轻视这位都察院左都御史。 正想说些什么找回场面,结果看到王越已经转身走进里面,他只好怏怏地跟上,心里的解释是要瞧一瞧这老家伙玩什么花样。 都察院设有刑堂,只是以私堂为主。毕竟跟顺天府衙有所不同,都察院所有审理的案子都不会进行公审,而是由都察院直接审讯疑犯即可。 今日大年三十原本已经放假,但事涉皇帝亲自指定的案子,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纷纷回来旁审。 他们看到刑部尚书何乔新出现在这里,眼神显得颇为复杂。 都察院改制至今,虽然抓捕和审问的文武官员无数,但何乔新无疑是最高的正二品文官。 只是想到何乔新所做的事情,简直就是咎由自取。 现在的弘治帝可不是什么信男善女,何乔新阻碍朝廷发行国债的计划则罢,竟然将堂堂的首辅气死。 皇帝将王越召进皇宫,虽然王越回来后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他们都察院的使命无疑是要将何乔新咬死,这亦将是他们整个都察院最大的考题。 “王总宪,不知因何将老夫叫来都察院呢?”何乔新来前换上了官服,显得趾高气昂地站在堂中道。 王越已经坐在堂上,头亦不抬地吐出两个字:“受贿!”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知晓何乔新在这方面很干净,恐怕是咬不死眼前这位刑部尚书。 “本官知道这是皇帝对我产生了误解,认为天下官员必贪,但老夫劝你们都察院别白费劲了!”何乔新最不怕的便是这个罪名,显得有恃无恐地劝道。 王煜的眉头微微蹙起,很不喜欢这位刑部尚书的嚣张劲。 王越将手中的资料放下,而后抬头望向何乔新:“日前你赠送两根人参给翰林修撰费宏,可有此事?” “你们都察院消息倒是特灵通,确实有此事!老夫看到后辈身体虚弱,赠予他两根人参补补身子,难道这都算行贿不成?”何乔新略微感到意外,当即进行反问道。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担心地扭头望向王越,这种行为听起来显得十分正常。 王越迎着何乔新的目光,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赠送人参并没有什么不妥,但这两根野人参市值估价在千两黄金以上,这可是大手笔啊!” “千两黄金?商贾之人喜好谋利,明明山野民夫挖出来的两根东西,便敢于叫价千两黄金,这种估价不足信!”何乔新心里早有说辞,当即便云淡风轻地道。 王越心知眼前的何乔新是真正的老油条,便给旁边的胡军递了一个眼色:“两根东西?何大人,那你可要好好瞧一瞧这两根东西,如何的品相拿出去叫价千两黄金,各大药材店都是抢着要呢!” 胡军将托盘掀起,露出里面的两根金灿灿的大人参。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看到如此品相的人参,眼睛顿时直了,这两根人参确实是价值千两黄金。 “这人参怎么会在你手上?”何乔新看到这两根熟悉的人参,顿时十分震惊地脱口而出。 这种东西的价值虽然难以估量,但最好的结果是费宏能够吃掉,而不是出现在王越的手里成为证据。 “这两根人参是你赠予翰林修撰费宏,所以自然是从费宏那里得到的,却不知这两根野人参你又是从何处得来呢?”王越显得理所当然地回答,而后便是反问道。 何乔新隐隐感觉自己是给费宏那小子给卖了,但多年的官场生涯让他十分镇定地道:“忘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忘,你如此搪塞我们都察院是何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当即站出来维护都察院的威严道。 何乔新知道都察院没有对堂堂刑部尚书动用私刑的权力,一副死猪不怕开心汤地道:“忘了便是忘了,你还记得上次主人家招待你女人的模样不成?” 咦?这……好像还挺有道理!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略一沉思,发现似乎还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看来,你是收的东西太多,连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既然如此,那么本官便替你回忆,这两根野人参是由广东商会会长黄裕所赠!”王越亮出了一份调查结果,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那两根人参是广东商会会长黄裕所赠,那又如何?”何乔新没想到王越连这个都已经调查到了,索性直接坦白地道。 王越又是抽出一份调查报告,显得一本正经地揭示真相:“黄裕之所以向你赠送这个人参,为的是能够顺利拿到广东的金融经营牌照,而他确实拿到了广东的金融经营牌照!” “金融经营牌照是户部负责审核,我们刑部只不过是临时的核定衙门。此事真要深究的话,你应该先查户部,而后再来调查咱们刑部!”何乔新暗自一惊,但仍旧十分镇定地道。 虽然他收黄裕的人参确实有几分帮忙的意思,但他们刑部衙门并不是主要的审核部门,不过是开一个小小的方便之门而已。 何况以黄裕的实力,拿一个小小的广东金融经营牌照亦是理所应当的小事情,哪怕正常流程都可以通过。 正是如此,他并不担心王越抓着此事不放,这个事情压根没有什么政治风险。 王越看到何乔新如此有恃无恐的模样,便望向何乔新的眼睛道:“你恐怕有所不知,黄裕返回广东继续放高利贷,已经被新任两广总督陈政吊销了金融牌照!你收了黄裕的重礼,致使如此奸商拿到经营牌照,已经构成受贿之罪!” 漂亮!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没有想到广东方面有了神助攻,想到这个事情可能是突破口,不由暗自挥拳地激动起来。 “户部审查,刑部核定,亦不可能保证每个人都没有问题!至于本官受贿,这个罪名可担不起!黄裕的金融牌照核定是刑部员外杜健负责,老夫顶多有一个治下不严之责,但你们这般追究连带责任的话,以后谁还敢再核定金融牌照呢?”何乔新虽然暗暗心惊,但十分自信地辩解道。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三章 知恩图报,如此清官? 都察院的刑堂之中,何乔新岿然而立,仿佛是万法不加身的圣人般。 明明他收受人参跟黄裕取得金融牌照的事情有关联,但他在这个事情竟然早有防备。 不仅将责任推给了户部和刑部郎中杜健,而且指出这般追责的弊端,更是将自己巧妙地摘得干干净净。 这……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面面相觑,发现这哪里是什么清流领军人,分明就是一个官滑如油的伪君子。 明眼人都知道黄裕取得金融牌照跟何乔新有关,但偏偏这个人收了重礼,竟然不是他来亲自经手。 到了这一刻,他们亦是意识到尚书级的高官不是没有问题,而是他们早已经巧妙地将风险扼杀在摇篮中。 “倒是一张巧嘴,这般都要将自己摘得如此干净!”王越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位做事滴水不漏的刑部尚书,只是早已经看穿一切地道:“刑部郎中杜健此人原本是江西的知县,是你担任吏部左侍郎之时将他提拔起来的吧?” 咦? 王煜顿时一惊,却是没有想到何乔新竟然还担任过如此要职,当真是小瞧了这个其貌不扬的刑部尚书。 都察院有不少官员并不知晓何乔新的底细,而今听到何乔新担任过这个要职,顿时意识到何乔新的能耐远超普通的刑部尚书。 “老夫不管担任何职都是为朝廷尽忠职守,不知王总宪何话是何意?”何乔新没想到王越连这层关系都已经查到,但一副正义凛然地反问。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不由得嗤之以鼻,若其他官员或许是尽忠职守的好官员,但眼前这位刑部尚书压根跟“忠”字不沾边。 只是他深知眼前这位尚书确实棘手,困难程度远超以前所遇到的油滑官员,不由担忧地扭头望向王越。 一时间,整个刑堂都安静下来,这场审讯似乎进入了停滞状态。 王越发现眼前这个尚书级别对手确实是不同凡响,但亮出一份清单道:“既然如此,那么人参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本官这里还有一份清单!” “什么清单!”何乔新的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顿时警惕地询问。 王煜等人纷纷扭头望向王越,却是希望王越准备后招,不然还真的只能释放这个大奸似忠的刑部尚书。 王越看着清单的内容,眼睛闪过一抹苦涩,便选了几条念了起来。 “任职山东巡按期间收受济南府推官赵理西湖龙井半斤!” “任职四川巡按期间收受新都知县赵季节八十年女儿红十坛!” “任职刑部右侍郎督察两准盐税收受两淮都转运使林富田千年灵芝一个!” “任职吏部左侍郎收受漕运总督陈明远冬虫夏草二十斤和极品燕窝三十斤!” “任职南京刑部尚书期间收受两广总督宋旻通过中间人转赠的龙涎香三百克!” …… 随着这一张清单的内容被念了出来,形势骤然转变,而胜利的天秤正在恍然地倾向了正义的一方。 这一项项的清单不仅指明礼品的数量,竟然还有日期和行贿人员,一下子将何乔新的底裤都扯了下来。 啊?怎么可能! 何乔新的忘记像是重新被唤醒一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堂上的王越。 西湖龙井、陈年佳酿、千年灵芝、冬虫夏草、燕窝、龙涎香……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的脑海飘过一个个稀罕之物,这位刑部尚书可能是不取一文,但人间精华当真是一样都不放过。 敢情刚刚的野人参还是开胃小菜,千年灵芝和冬虫夏草是何等名贵,龙涎香更是舍得用上,还真是奢靡至极的生活。 砰! 像是一枚精确制导的导弹般,正中何乔新这个靶心。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你不是今天才调查老夫!”何乔新的心里一寒,显得后知后觉地震惊道。 在前来都察院之前,他一直以为是皇帝突然向都察院施压,都察院这才仓促间调查自己,所有才胡乱给自己一个受贿的罪名。 只是王越如此详尽地揭了自己老底,虽然不知道王越从哪里弄来的清单,但王越必定不可能是今日才开始着手调查,而是早已经着手针对自己。 一念至此,他发现事情已经远远超出自己的掌控,甚至还有可能会栽在这里。 王越看到何乔新已经反应过来,显得十分平静地道:“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已经将你这么多年收受的厚礼记载得清清楚楚,而这些厚礼初步的估价是……十万两!” 十万两?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听到这个估价,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一直以来,大家都知道何时新不收金银,敢情这不是何时新洁身自好,而是打造一个清官的人设罢了。 哪怕努力打造清官的人设,但何时新其实并不是真的不拿,反而拿的东西比一般官员都要多,有几个贪官能拿超过十万两呢? “且不说估值十万两又是你在信口开河,这上面的记载可有人证物证?”何乔新的眼珠子一转,当即进行狡辩道。 王越迎着何乔新狡猾的目光,便认真地询问:“如此说来,你是不打算承认了?” “本官没有做过的事情,亦或许是你在此夸大其词的东西,本官如何能承认?”何乔新知道大概是师爷背叛了自己,但仍旧果断拒绝招认道。 虽然自己确实从不收取金钱,但却是一个贪图物欲的性子,很喜欢享用这种高档的东西,这点在官场其实不是太大的秘密。 只是这些昂贵的东西根本不好估价,而且都是人家心甘情愿赠送给自己的东西,根本算不上行贿。 至于那些给自己送东西的人,只要自己缄口不承认或贬低礼品的品质,相信送礼的人不可能自寻烦恼进行招认。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面面相觑,发现眼前的刑部尚书比以前任何一个犯官都要难对付。 王越从来不轻视任何一个对手,却是突然掏出几份供状:“这张是原济南府推官赵理的供状,这张是新都知县赵季节的供状……这张是原两广总督宋旻,上面将东西的品质和来处都记载得一清二楚。何尚书,你难道还不打算承认吗?”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的眼睛纷纷亮起,看到王越竟然连这个都已经准备妥当,不由怜悯地望向刑部尚书何乔新。 何乔新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若是自己遇上压根无能为力,但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却是一个妖孽。 不仅将何乔新的底查得一清二楚,而且还将那些行贿官员的供状拿到手,可谓是人证物证齐全,压根由不得何乔新抵赖。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这些的?”刑部尚书何乔新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显得十分愤怒地质问道。 王越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认真地思索片刻:“若真要论起来的话,应该是你第一次参与最高会议,当时老夫便觉得你天生反骨,所以便已经对你起底了!” “就因为这个?”何乔新的眼睛一瞪,显得十分震惊地道。 按着对方的潜台词,仅仅是因为看自己不顺眼,怀疑自己不够忠诚,便对自己大起底,简直就是一个不可理喻的行为。 王越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显得理所当然地道:“不然呢?陛下将老夫从一个谪居之人提拔成为治盐钦差,对老夫更是无条件信任,现在让老夫回京来纠察百官。治国如治军,老夫自然是要盯着你们这帮重臣,从而掀出害群之马!” 他王越虽然恃才傲物,但亦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在皇帝登基之初,便起用自己以钦差的身份治盐,更是赐予自己尚方宝剑,给足了自己施展才华的舞台。 此后的斩斩杀杀亦是无条件支持,为了让自己能够担任九卿的要职,更是暂时押下自己的军功。 他王越虽然懂得治军,但对治国终究是一个门外汉。 反观弘治帝所治下的帝国蒸蒸日上,不仅减轻百姓的赋税和整顿金融挽救破产百姓,而且通过发展纺织业给部分百姓谋利,更是收复建州安置百万流民。 若说自己是天生的帅才,那么弘治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 他知道治国之事轮不到自己指手画脚,所以继续发挥自己所长,像是在军中那般揪出害群之马即可。 他刚刚进宫面见了皇帝,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皇帝是如此的生气,如此痛恨一个臣子。 其实他早已经看得出,何乔新虽然表面跟大家共同商议如何振兴中华,但实质暗地里却搞小动作。 像此次朝廷推行国债,明明是一个指挥得当的战斗,结果因为何乔新这个小人出尔反尔,不仅让整个作战计划失败,而且还让皇帝痛失头号大将。 他其实能够理解皇帝的那份心情,曾经他亦是做出最好的作战部署,结果一个部将偏偏不遵从军令,致使自己的爱将死在蒙古人的刀下。 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自己提前调查算是给皇帝找到了宣泄怒火的理由,但晚上一步又让内阁首辅遭到这个小人的暗算。 “老夫确实接受一些官员所赠的茶酒之物,但若这都算是贿赂的话,那么文武百官有谁还干净?”何乔新看到证据确凿,便愤愤地反问道。 虽然自己确实露出了破绽,但自己所贪的并不是金银,而是拿的是实物。 自古以来都是法不责众,若弘治敢将敢收受人参视为贪污受赂,那么次辅刘吉、吏部尚书李裕和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会怎么想?还会不会像现在这般卖命呢? 正是如此,何乔新知道要抓着实物这一点不放,更是要将所有人都一起拉下水。 这……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知道这个确实是实情,若不是金银之物,这些还真算不上是行贿之罪了。 王越知道何乔新在偷换概念,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京城确实收礼的官员不少,但实物总价值十万两的,目前只有你一个!你恐怕有所不知,黄裕将人参赠给了户部尚书李嗣,但李嗣便以价值过重为由给拒绝了!” 华夏确实无法避免这种人情往来,但同样礼物亦有轻重之分,而何乔新确实抵住了金银的诱惑,但其实是一个追求奢靡生活的人。 哪怕是当朝阁臣,亦是没有想到享用龙涎香,但何乔新竟然不拒绝。 反观户部尚书李嗣面对价值千金的人参,亦是知晓这种人参过于贵重而拒绝,结果这个不拿一文的清官竟然收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都察院分明就是刻意针对老夫,老夫不信李嗣那帮人没有接受过贵重的礼物!”何乔新知道只有将其他人拉下水,自己才能上岸。 王越一眼便看穿何乔新的小伎俩,便做出决定道:“今日之事只论你一人,是否要将你以受贿论处,此事需要先行上奏陛下!”顿了顿,矛头直指王越道:“有鉴于此,今晚便委屈你在都察院大牢里过春节!” “你敢!”何乔新看到王越竟然要关自己进牢房,当即愤怒地大声喝道。 王煜当即上前,显得神色不善地威逼道:“这里是都察院,你还是乖乖配合免受皮肉之苦,请吧!” “何尚书,别敬酒不喝喝罚酒!”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等官员自然是站在王越这边,现在证据已经明朗,而何乔新得罪的是皇帝,他们又什么理由不将人关起来呢? 何乔新气得咬牙切齿,只是知道自己根本无法违抗,恨恨地瞪了一眼王越,知道自己大概成为大明有朝以来第一位在牢里过春节的刑部尚书了。 正当何家人和礼部左侍郎丘濬等着何乔新办完事情回去的时候,结果却被告知已经被收监,顿时让所有人呆若木鸡。 这里的事情上报皇帝的时候,朱祐樘并没有急于对何乔新定罪,而是当即召见百家院的张升和谢迁。 杀人,终究还得诛心。 (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四章 弘治四年,风起元旦 堂堂刑部尚书被关进都察院大牢,要在牢里吃年夜饭,这个事情迅速成为京城百姓年夜饭后的谈资。 “要真是好官,皇帝就不会让他在牢里吃年夜饭了!” “都说他不取一文,但他当官几十年有替咱们百姓做过一件实事吗?” “俺不懂政治,此次是打击报复亦好,惩恶扬善亦罢,反正我知道弘治是好皇帝!” …… 面对新鲜出炉的重磅消息,京城的百姓并没有迷信何乔新“不取一文”的标签,像早已经看破一切般地评论道。 其实大明每个时期都会出现各种标签的贤臣,这些贤臣个个都像恩泽四方的圣人,但结果是大明王朝百姓的土地变得越来越少,而日子过得越来越差。 反倒这个被文人诟病的暴君弘治,自登基以来不断推出利民的措施,反倒让他们每年的年晚饭都变得更丰盛。 或许很多文人为“不取一文”的清官何乔新叫屈,但他们总觉得跟这位贤臣太过遥远,反倒跟这个弘治朝越来越亲切。 这一夜,刑部尚书何时新在牢房里冷得瑟瑟发抖。 这一夜,京城的烟花沸沸扬扬,照亮了一张张纯朴又满足的脸。 砰! 随着一枚烟花在夜空炸裂开来,那璀璨的烟火照亮了整个皇宫,弘治三年已经过去,而弘治四年来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 大年初一,天刚蒙蒙亮。 由于今天大明按惯例举行元旦大朝会,所有京城的官员早早起床洗漱,然后换上一套崭新的官服。 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是成化十七年的状元,在妻子郑氏的服侍下穿上赤色罗裳伯爵服,只是脸上完全没有新春的欣喜之色。 纵观整个大明朝廷,他现在的身份最为特殊。虽然他是大明王朝的新进伯,但顶着国子监祭酒的头衔,是大明王朝惟一担任文职的伯爵。 王华身上的官威并不强,但越来越像是一个顶级学府的校长,亦是全身心地投入于大明王朝的教育事业中。 其实他三十五岁才入仕为官,在这个论资论辈的时代,几乎已经没有入阁拜相的可能。 现在以新建伯的身份担任国子监祭酒,虽然已经没有机会成为九卿,但已经是一个最理想的结果。 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官迷,原本最大的心愿是培养儿子成才,而今帝国将数之不尽的优秀学生交由自己教导,故而十分满意现在的处境。 只是人不如数十之八九,而今他同样遇上了一件不舒心的事情。 他乘坐轿子来到午门前广场,这里早已经是人满为患。官员正有序地站在队伍中,正在相互见礼,嘴里说一些新年祝贺词。 “新建伯,你得到那边!”太常寺卿程敏政正在维持秩序,看到身穿伯爵服饰的王华便指向武勋那边的队伍道。 王华面对这个安排,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虽然他是大明伯爵,但却是地地道道的文勋,更是货真价实的国子监祭酒,所以理由站在文臣的队伍中。 “新建伯,有什么问题吗?”太常寺常卿程敏政将王华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故意装糊涂地反问道。 王华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跟人争辩的性格,深深地望了一眼程敏政。 早在翰林院的时候,他便对这个官迷学士看不顺眼,面对突如其来的排挤,心里仿佛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便一声不吭地朝着武勋的队伍走过去。 跟这些勾心斗角的伪君子文官相比,他更愿意跟直肠子的武勋待在一起,自己文官的烙印不要亦罢。 程敏政看到王华走向武勋那边,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王祭酒,快到咱们这边来,位置都给你留着呢!”武靖侯赵承庆早已经注意到刚才的一幕,显得十分热情地招呼道。 因成功收复建州,加上顺利推进建州筑城,作为东征军总兵赵承庆亦是加官进爵。 由武靖伯晋升为武靖侯,成为时下武勋集团中的一颗璀璨新星。 虽然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的朝廷慢慢由文官集团把持,但现在武勋集团其实还是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现在终究还不是由文官集团所把持“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朝堂,所以赵承庆凭借着那份英勇,成为时下大明颇有分量的武侯。 据传,赵承庆颇得皇帝的恩宠,打算在撤销宣大总督一职后,由赵承应以大同总兵的身份执掌大同的军政大权。 王华虽然钦佩那些文臣的学识,但亦是敬佩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军,便是恭敬地拱手道:“多谢侯爷!” 因王华是以军功封侯,特别带领军队杀进黎朝王城彰显了文臣的血性,几位武勋亦是纷纷跟王华示好。 “王祭酒,你最近可有南边的消息?”赵承庆的眼睛闪过一抹忧伤,却是压低声音询问。 王华的脸上的笑容消失,轻轻地摇头:“我已经托家中的族人弄到船只到事发地搜查,但仍没有所获!” 他跟赵承庆可以说是同病相怜,在朝廷组织前来吕宋考察金矿的活动中,他们两人的宝贝儿子在风暴中不知所踪。 “他家小子恐怕说的并不是实话,咱们的搜索方向被误导了!”赵承庆远远地望着春风得意的程敏德,心里有了判断地道。 王华亦是有了明悟一般,显得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以来,他最揪心的始终是生死未卜的儿子。虽然程敏政的儿子程壎将事情的始末说得头头是道,但这场变故确实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特别李言闻给自己的观感并不差。 现在家里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而今又听到了赵承庆的判断,让他亦不免怀疑起程壎的说辞。 “我跟你抽个时间进宫吧!”赵承庆认真地提议道。 王华并没有询问赵承庆的计划,显得十分痛快点头:“好!” 赵承庆诧异地望了一眼王华,只是感受到王华对自己的信任,心里反倒是暖洋洋的,觉得王华这个人值得深交。 正是这时,午楼的钟鼓声响起,一个太监喊话:“百官进!” 文武百官由午门左右掖门鱼贯而入,分由内阁大学士刘吉和英国公张懋统领,每个人都换上了一套崭新的官服。 通过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呈现在眼前的是偌大的奉天门前广场,中央则是五道金水桥,再前面便是奉天门。 很多老臣不由得感慨起来,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现在是他们第四次前来参加弘治大朝会。 当年被定义为儒弱的新君已经成为人人敬畏的暴君,虽然周围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但此次走在最前头的人已经不再是万安。 在过去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有人得到了提拔,亦有人已经丢官回家。 最近几天更是出现两件大事,百官之首的内阁首辅万安被气死,刑部尚书何乔新昨天被关在都察院大牢过年。 只是前者终究已经属于过去式,后者才是时下最新鲜的新闻,更是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仕途的大事。 文武百官来到金水桥前整理衣容的时候,这里针对刑部尚书何乔新的遭遇,发生了小规模的争执。 “何乔新终究是不贪一文,单此一点,便比大多数官员要强了!” “呵呵……他确实是不贪一文,但龙涎香和千年灵芝都用上了!” “整整十万两的奢侈之物,按他这个做法,还不如让他贪点金银!” …… 面对何乔新的功与过争端延续到这里,虽然有人想要维护何乔新,但更多的声音还是指责这个伪君子。 “若是收了一点贵重之物便算是受贿,未必过于苛刻!” “我没有说收一点贵重之物便是受贿,但十万两就不行!” “十万两不行,那么多少两可以,这个事情根本就没有准确的度!” “如果收一点贵重之物便被定义为受贿,咱们满朝文武又有谁能幸免?” …… 事情终究还是绕到了何乔新所挖的陷阱中,虽然明眼人都清楚何乔新分明是一位巨贪,但奈何以贵重之物来定义受贿会让所有人中招。 若皇帝以这个理由对官员进行打击的话,那么所有人都不可避免地“遭殃”。 跟忠诚无关,他们只是想要维护个人利益,哪怕不能打造“与士太夫共治天下的政治生态”,亦不愿意成为帝王砧板上的鱼肉。 正是如此,很多文官出于维持个人利益的需要,即便明知道何乔新是罪不容恕,但心底还是希望刑部尚书何乔新逃过行贿的罪名。 张升和谢迁将这些声音听到耳中,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知道这帮官员其实小瞧了皇帝的手腕和决心。 在这四年的时间,皇帝一直在成长,谁敢轻视必定要付出血的代价。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内阁大学士刘吉和英国公张懋的带领下,文武百官来到奉天殿中,朝刚刚到来的弘治帝恭恭敬敬地跪拜道。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又长了一岁,整个人越发具备帝王的威严,颌下的几根稀疏的胡须明显变长了。 朱祐樘面对跪在自己脚下的文武百官,脸上并没有新年的喜悦。 大明帝国的疆域太大了,而今大明王朝的触手还向东和向南延伸,注定弘治四年又不是一个不平静的一年。 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方向并没有错,只要克服所面对的困难,斩掉那些阻挡的敌人,大明王朝必定能够君临四海。 按一贯的流程,各国使臣向皇帝祝颂和呈献礼物,称之为朝贺。 朝鲜世子李在大明已经一年的时间,对大明是越来越向往,此次又乖乖地代表朝鲜献上了一份厚礼。 在北顺使臣脱火赤奉上一份厚礼后,后面的北越、占城和南越的使臣纷纷献礼,最后轮到了海西女真。 自从大明制定亲海西女真远野人女真的女真外交政策后,大明王朝跟野人女真各部落的关系变得十分紧张,但海西女真各部落纷纷受封。 海西女真是居住在在松花江大曲折处及阿什河流域女真的统称,形成了乌拉部、哈达部、辉发、叶赫四部,所以又称扈伦四部。 明设羁縻卫,各部首领受明封号,分别授予都督、都督佥事、都指挥、千百户、镇抚等职,并给予印信、敕书和冠带。 其实在海西地区,除了这四部外,还存在锡伯、阿勒楚喀和额穆三部。 朱祐樘在了解到具备情况后,秉承推恩令的思路,当即将整个海西地区划分为七大部分,所以现在七个部落首领都得到了封号。 虽然这个做法在一定程度增加了大明的财政开支,但跟长远的稳定和收益相比,这点开支其实是微不足道。 大明王朝的没落很大程度便是败在精打细算上,正是王朝在后期处处想着裁减开支哺育一帮寄生虫,最后百姓是越来越穷、官绅阶层越来越富。 今年海西女真七个部落都派人过来,前面的四个部落使者还好,但到了后面的阿勒楚喀部落却出现了意外。 阿勒楚喀部落来的是受封的阿勒楚喀卫同知库勒擦,一张黝黑的脸,个子并不高,但身体十分结实。 只是让人十分意外的是,他来到殿中的时候,下巴却是高高地抬起,显得十分没礼貌地直视朱祐樘。 朱祐樘面对如此挑衅自己的眼神,当即便知道今年仍旧没有给自己喘息的时间,麻烦事在新年的第一天便找上门来了。 “库勒擦,你直视天颜乃大不敬,见到陛下不跪乃无君父,你安敢如此?”郭镛看到阿勒楚喀部落受封的同知库勒擦竟然如此无礼直视皇帝,当即愤怒地指责道。 一时间,两边的文武百官亦是注意到这个嚣张的女真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竖子,你是想要本侯夷平你们阿勒楚喀部落吗?”武靖侯赵承庆当即怒斥道。(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六章 百战缺钱,青霉初芽 王朝跟家庭其实是一个道理,若自身的经济实力不足,跟人攀比而买车买房是一种极度不理智的行为。 自弘治登基以来,虽然在开源一项做得相当出色,但朝廷的“员工开支”一直没有停止,更是做了好几个“大项目”。 由于弘治坚持不向百姓加税,不想将底层百姓家里的救命钱榨取过来,致使大明财政早已经是捉襟见肘。 正是如此,在朝廷推行国债受阻的情况下,即便不优先设法解决开采吕宋金矿的前期资金,亦不能再对海西女真兴刀兵。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最耗费钱粮的行为并不是修宫殿,而是这种长途跋涉的讨伐战,每一次打仗都是在烧钱。 汉朝到了汉武帝时期,经过多少的休养生息,这才拥有北击匈奴的资本,而明朝亦是因为太宗朱棣的南征北战打崩了货币体系。 虽然丘濬充满怨念,但他跟奉天殿的其他官员那般选择了沉默。 其实跟丘濬一样心思的官员有不少,但现在朱祐樘已经是一言九鼎的帝王,加上刚刚那个库勒擦简直是蹬鼻子上脸,所有谁都不敢站出来反对。 说到底,此事只能怪那个小小的部落头领,亦不瞧一瞧现在大明皇帝是谁,竟然敢这般公然对暴君进行挑衅。 现在好了,暴君有了充足的理由打仗,哪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至于最终的结局注定是两败俱伤,他们大明这边要绞尽脑汁筹集打仗的钱粮,而阿勒楚喀部落面临灭顶之灾。 元旦迎来一轮璀璨的朝阳,金灿灿的阳光落在紫禁城之中,这里的宫殿越发显得金碧辉煌。 接下来的宴会按固定的流程进行,倒没有再遇上什么风波。 只是经历刚刚的那场风波后,不论是帝党还是清流,面对满桌的佳肴都是没有太好的食欲,自然谈不上尽兴了。 朱祐樘并没有受到事件的影响,今日的胃口倒是不错,只是为了自身的安危着想,所以每样只吃了一点。 他自然知道一旦东北再兴战事,对大明的财政又是十分大的压力,甚至要逼得自己向百姓加征加派。 只是大明帝国要崛起,那么就不能够轻易退让,更不能在原则性问题上让步,不然最终只能继续走历史的老路。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这种情况必须根治,不然到头来受苦受累的还是华夏的百姓,再好的盛世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文人游戏罢了。 正是如此,既然海西女真不服气,那么打到他们服气为止,甚至借机改变这种“取之用民,用之于夷”的外交政策。 自己的子民都不爱的话,那么这种帝国注定不可能超过三百年。 原本他计划将吕宋的金矿开采后,等朝廷拥有更加稳定的财源后,再慢慢收集依附在大明身上的吸血虫。 只是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却是没有想到小小的海西女真部落胆敢在大朝会提出这种要求,简直是想将大明当成他们的提款机。 虽然接下来要面对更加复杂的难题,但面对蹬鼻子上脸的海西女真绝不能退让,更要从外部掠夺资源反哺自己的子民。 调鼎十年空伴食,君恩一饭报犹难。 在宫庭乐声中,刘吉看到皇帝行酒便举杯相迎,看到皇帝举箸,亦是拿着箸相随,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一般。 刘吉已经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内阁首辅,而今意识到大明将面临更加严峻的财政问题,亦是默默地苦思冥想想要表现自己。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同样想要替皇帝分忧,虽然现在面对的是战争款项的难题,但知道其实还得先行解决吕宋金矿的开采资金。 只是足足三百万两白银,哪怕他们愿意将自己的家底全部掏出来贡献给朝廷,那亦不过是九牛一毛。 历史仿佛又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明明是这个时代最有权势的一帮人,结果他们仍旧要为钱而发愁。 待宴会结束,文武百官和一众勋戚和使者恭送皇帝离开后,终于暗松了一口气,便三五成群地离开了奉天殿。 冬日高悬于空,整个天地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中。 “开年又要打仗吗?” “人家都瞪鼻子上脸了,能不打吗?” “一个小小的女真部落,直接灭了便是!” …… 武靖侯赵承庆等武勋从奉天殿离开,一个武侯谈起战争的事情,结果绝大多数的武勋旗帜鲜明地表示支持。 其实武勋对战争有着更强的执念,倒不是他们多么爱好战争,而是他们需要通过战争来提高自身的地位。 跟精通治国的文官不同,他们武勋最大的资本始终是军功。 他们从小便被视为帝国的大将军种子进行培养,并不需要他们自身有多强,只要他们比同辈的武勋要强便已经是出类拔萃了。 只要他们的胆子够肥,到军队转悠一圈,遇上以多打少便主动出击,往往能够得到朝廷很高的嘉奖。 当然,现在他们很希望能够效仿赵承庆,通过对外战争立场从而加官进爵,而且还能够手握军政大权。 当今圣上虽然从小接受儒家教育,但并不是一个重文轻武的帝王,反而给予他们武勋提供了很多的机会。 前有定国公府的徐世英位居东海总督,后有赵承庆以建州总兵的身份统治建州。 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心里并没有太强的军功欲,只是知道开年后国子监还得更加重视军事学科。 得益于朝廷的拨款,自己所执掌的国子监不仅扩大了校区,而且还设立了奖金金制定。 自从他成为国子监祭酒后,亦是越来越意识到金钱的重要性,而国子监成为帝国人才的摇篮离不开财政的划拨。 现在得知帝国要对外征战,他的第一个反应是培养更多的军事人才,从而帮助帝国百战百胜。 “这仗不是说打就能打,钱粮怎么来呢?” “吕宋那边的钱还没有筹集,而今哪来的钱打仗!” “打仗的钱粮确实是一个问题,但这场仗是非打不可!” “若不是何乔新在年前玩了那一出,事情又何以至此呢?” …… 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沿着台阶朝奉天门走下去,有的官员不免操心起钱粮,只是更多的官员支持打仗,而后将矛头指向了刑部尚书何乔新。 其实最理想的结果是朝廷通过国债解决吕宋的资金问题,而他们再面对这场战争的事情,便是可以从容很多了。 只是现在,他们不仅要解决针对海西女真的战争款,而且还得想方设法将那三百万两白银筹备完毕。 正是如此,在想到刑部尚书何乔新的那个恶心举动后,他们亦是恨不得生啖何乔新的肉。 阿啾…… 都察院的大牢内,关在此处的何乔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在这个牢房关了一晚后,不说养尊处优的何乔新,哪怕是寻常人在这里都受不了,很自然被冻感冒了。 何乔新此刻蜷缩在角落上,突然觉察到有人在咒骂自己,想到昨晚在这里被冻成了狗般,顿时怨恨地朝紫禁城的方向望过去。 如此的暴君,如此不讲情面,大概是命不长了。 晴朗的天气容易给人带来一份好心情,离开紫禁城的官员显得格外的兴奋。 虽然前天便已经放假,但终究还要参加今天这一场元旦大朝会,所以严格意义上是今天才正式开启春节假期。 “现在最重要是先行解决国债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是无解,谁真敢将钱借给朝廷呢?” “从古至今都是说忠孝,哪有子民向君父放贷的道理,这是有违伦理了!” “若是连三百万两的窟窿都填不上,又谈何征讨海西女真,这场战争根本打不起来!” …… 礼部左侍郎丘濬等清流仿佛人间清醒般,在指出了时下最紧要的难题后,又是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现在谁都知道朝廷缺钱,亦是急需要钱,但年前提出的国债并不被大家所看好,甚至已经认定是一条死路。 正是意识到这一点,以致一些头脑灵活的官员心情愉悦,却是知道暴君恐怕很难得偿所愿了。 乾清宫,早晨的红炮衣落得一地。 朱祐樘乘坐龙辇回到这里,很满意自己所居住的四合院。 虽然因大朝会而面临一场战争,但他知道每临大事需静气,而今最重要是好好地度过今年的长假。 虽然作为帝王已经拥有一切,但能够真正放松的时候其实并不多,而他很是珍惜这一段悠闲的时光。 尽管不可能将朝政通通抛到脑后,但这个假期会将这些政务放到次要的位置。 新年的情况比较特殊,出于雨露均沾的考虑,每年的大年三十都是先敲定跟皇后共度春宵,而后则是进行五连抽。 从年初一到年初五,侍寝的嫔妃注定是不重复的。 不知是朱祐樘有意为之,还是天意如此。 初一是充媛林琪琪,初二是淑容杨紫苏,初三是月美人青月,初四是莲美人藩金铃,初五是北妃伊克锡。 由于某些原因,其实初三和初四的情况一样,那是属于共享快乐的游戏。 年初二当晚,朱祐樘遇上的是精于医术的杨紫苏。 杨紫苏在几个嫔妃中剑走偏锋,不像青月的冷,不似莲美人的热,亦不像皇后的正,亦不似北妃的野,而是柔情中透着几分狂野。 她是微胖界的天花板,脸蛋有着一点婴儿肥,但拥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身材则是该瘦的地方瘦、该胖的地方胖。 在这种寒冬中,这种微胖的女人无疑更有诱惑力。 烛光如炬,整个房间很是敞亮。 宫女和太监都已经离开,只有负责记事的女官和太监候在外面。 杨紫苏已经钻进朱祐樘的被窝,虽然已经宽衣解带,但正坐在朱祐樘的前面,那双漂亮的眼睛温柔地望着躺靠在床头上的朱祐樘。 由于朱祐樘对嫔妃没有过于湮灭天性,甚至鼓励她们培养自己的爱好,以致北妃的奥术是不降反升。 杨紫苏其实是一个医痴,似乎是将朱祐樘当成了小老鼠般,亦是认真地帮着朱祐樘号脉。 在这种淡淡的灯光中,作为嫔妃的杨紫苏在床上给皇帝号脉,这无疑是很罕见的画面。 “朕帮你设计了一批医用手套,以后你真要坚持给太妃或宫女号脉,记得要戴上,当心细菌感染!”朱祐樘看着眼前隐约隐现的女人,便认真地叮嘱。 杨紫苏虽然认真地听诊,查看朱祐樘最后的身体状况,但亦是分心询问:“陛下,细菌是何物?” 自从龟苓膏研制成功后,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超凡,即便自己从小痴于医术,亦不见得能比眼前的男人医术高明。 “一种咱们眼睛看不到,但真实存在的微生物,亦是很多传染病的传播媒介!”朱祐樘想到广告中的细菌形象,便进行简单描述道。 其实到了现如今,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很多疾病是因个人卫生问题而起。 杨紫苏想到医书上很多传染病都是在穷人间迅速传播,当即认真求教道:“那怎么才能消灭它们呢?” “这个问题有点难,不过据朕所知……青霉素有效果!”朱祐樘认真思索,而后给出答案道。 如果提及免疫学,那么离不开牛痘的启示,但提到细菌的宿敌的话,无疑是大名鼎鼎的青霉素了。 青霉素的问世,可以说拯救了上亿人的性命。 杨紫苏被朱祐樘的话所吸引,却是忘记了号脉,身子不由自主地凑近朱祐樘:“青霉素?这是药吗?如何获得?” “首先……” “陛下,怎么了!” 杨紫苏顺着朱祐樘的目光,很快便注意到自己已经是春光乍泄。 只是面对皇帝炽热的目光,她眉目含情地瞟了一眼朱祐樘,接着懂事地拉高了睡裙,然后坐了上去。 “首……首先用芋煮成汁……” “混合米磨成的汁……培养……” “培养出青霉……然后等……等上一周的时间!” …… 在断断续续的声音中,一个青霉素的土法制造从朱祐樘的嘴里全部坦白出来,只是额头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子。 女人在晃脑中,默默记下了这个土法。 历史的车轮似乎在这一刻发生改变,本不该出现的东西,但在今晚已经埋下了春天的种子。(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七章 风波不止,内阁新貌 就在朱祐樘享受帝王假期的时候,外界并不平静。 刑部尚书何乔新是文官集团的旗帜之一,一直以清廉著称,特别历经几十年塑造“不取一文”的形象早已人尽皆知。 像今年明明是京察大年,各地官员在春节前纷纷进京打点关系,但何乔新并没有收下任何官员的钱银。 最近,何乔新在国债一事上违背了奸臣万安的意志,致使万安活活被气死,毅然成为清流的领袖之一。 结果呢? 弘治皇帝为了一个奸臣,竟然对一位不取一文的清官蓄意打击报复,更是勒令都察院在大年三十将准备过年的何乔新关到了牢里。 面对如此的不公,不少标榜自己是有识之士的学者或官员纷纷站出来痛斥。 虽然在年初一元旦大朝会上,谁都不敢在奉天殿吱声,但怨念的种子早已经种下。 即便现在还是处于春节的假期中,但一场有关刑部尚书何乔新的营救行动已经悄然开启,他们势必要将贤臣何乔新从牢里拯救出来。 “此举分明就是打击报复!” “若因为奸臣而报复清官,国将不国也!” “自周以来,哪有皇帝亲小人远贤臣之理?” …… 以礼部左侍郎丘濬等人为首的官员悄悄发动舆论攻势,暗里地更是鼓动贤士为何乔新鸣冤,致使京城的舆论倒向何乔新。 “茶酒本是寻常之礼,贵贱乃因商贾图利造势之故!” “华夏自古尚人情往来,一些俗物相赠岂有不收之理?”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何尚书为官至今不取一文,乃第一清官也!” …… 即便有关何乔新收受价值十万两礼品的消息传出,舆论风向并没有因此发生改变,而是仍旧极力为何乔新洗脱。 他们避重就轻的舆论攻势很巧妙,故意要含胡价值十万两的实物,默默地将那些价比黄金的东西贬得一文不值。 至于比黄金价高百倍的龙涎香,他们连提都没有提。 按说,这种舆论攻击并不会影响到大局,但说的人多了,便造成越来越多的人相信何乔新真的被冤枉。 在年初三的那天,一帮人浩浩荡荡要慰问狱中的何乔新遭拒,结果第二天一大帮年轻书生便跑到都察院门口闹事。 “你不过一个臭当兵的,给小爷提鞋都不配!” “以为在战场杀几个蛮子就很厉害了?本公子一言能抵百万兵!” “如今小人当道,搞得朝堂乌烟瘴气,你们这帮狗腿子还助纣为虐,愧对你们父母!” …… 这帮书生多是京城有钱人家的子弟,甚至有不少跟何乔新还沾亲带故,此次便是纷纷指责站在门前的胡军等人。 现在京城的舆论造势已经起来了,若这种风向不进行加以遏制的话,不仅不利于大明朝廷的威信,而且很可能会制造出更大的祸事。 从古至今,书生确实无法造反成功,但真要论闹事能力其实还是有两把刷子,特别他们破口大骂的能力出众。 在这个时代能够在京城读书都不是普通人,而他们打心里是瞧不起这种莽夫,以致唾沫星子飞到拦住他们的脸上。 “俺倒要瞧一瞧,你们这张抵百万兵的嘴能否挡得住这一拳!”一个身材健硕的汉子动手,当即握紧拳头朝那个叫得最欢的公子哥打过去。 噗! 拳头显得十分的坚实,重重击打在那个公子哥的脸上,当即便打得脸都歪了,更是吐出了一颗带血的牙齿。 读书人见状,当即便有人事头道:“弄死这帮臭当兵的!” “兄弟们,让他瞧一瞧什么才是热血男儿!”王煜和胡军早已经气得怒发冲冠,看到一帮书生围向自己同伴的时候,亦是不客气地加入了战团。 噗!噗!噗! 这是一场一边倒的斗殴,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有挨揍的份,而王煜和胡军所率的人员是拳拳到肉,打得这帮人是满地找牙。 由于事态严重,特别有官员已经告了御状,所以这一场风波传到了皇帝这里,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年初五。 天空湛蓝,如同被水洗般。 西苑的大部分区域仍旧被白雪所笼罩,而养心殿已经燃起袅袅檀香。 “这都能帮何乔新洗,当真是不要脸了!”朱祐樘在得知这场风波始末后,不由得哑然失笑地道。 虽然大明律确实没有针对实物的界定,只有名存实亡的“超过八百贯问斩”,但何乔新拿到的实物折现都已经可以斩上八百次了。 现在这帮人竟然昧着良心为何乔新喊冤,却不知是这帮人自视甚高,还是以为自己这个皇帝已经死了。 单凭何乔新的贪赃枉法,而今王越又将证据全部搜集完成,自己有什么理由宽恕这个不取一文的伪君子呢? 王越虽然已经年过六旬,但腰杆仍旧挺拔,眼睛显得炯炯有神。由于每日清晨地坚持打拳,身材仍旧显得结实,保留着老将军的风范。 由于刚刚都察院门前的伤人事件,所以他亦是主动来到宫里面圣。 王越知道眼前的帝王是罕见的明君,显得一本正经地回应:“读书人间的师生、同乡和同窗的关系错综复杂,一些资历深的学者往往能一呼百应,此事必定是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 经历了这么多,他亦是看清了读书人的真正嘴脸,更是明白这读书人其实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圈子。 虽然他们嘴里天天喊着爱国爱民,但事关他们利益的何乔新被关起来的时候,所谓的正义亦是被抛诸脑后。 正是如此,他知道最可恨的人并不是闹事的那帮读书人,而是那帮躲在后面煽风点火的儒学大家。 “王卿,这帮读书人这般胡闹,都察院现在能扛得住吗?”朱祐樘知道京城的读书人有一张巨大的关系网,显得认真地望向王越道。 王越知道朱祐樘是不想打草惊蛇,当即便微笑道:“虽然这帮士子闹得确实很凶,但搜查厅的军士都是上过战场的!” “若动刀子怕是不好收场,你得约束一下搜查厅的军士!”朱祐樘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当即便提醒道。 王越是一个有分寸的人,当即轻轻地点头:“臣早前便已经交代他们!若是他们实在忍不住,可以动拳头,反正他们都有以一敌百的实力!” “你们此次做得没有错!这样吧,只要他们仅是动拳头的话,有事朕会罩着!”朱祐樘不仅不打算惩治都察院的搜查军士,而且还大度地表明立场。 原本他还不好处理那帮闹事的读书人,现在有这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兵痞子能够随时动手,事情反而好办了。 王越微微一愣,显得疑惑地轻声询问:“陛下,罩是何意?” “出了事,朕顶着!”朱祐樘瞥了一眼不太聪明的王越,便进行解释道。 王越暗自一喜,却是知道自己的孙子是要欢天喜地了,显得恭恭敬敬地道:“陛下圣明!” 正是这时,刘瑾小心翼翼地端着茶盏走过来。 “王卿,若是你今日不进宫的话,朕其实亦会传召于你!”朱祐樘的脸色一正,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王越心知朱祐樘找自己必是大事,不由得想到海西女真部落的挑衅之举,当即认真地拱手:“请陛下吩咐!” “万阁老已经离世,现在内阁仅剩下刘阁老一人,故朕打算安排几个人入阁!你便在内阁挂个名,主职还是负责都察院!”朱祐樘端起刘瑾送来的茶盏,显得云淡风轻地道。 虽然自己感伤于万安的离世,但现在内阁竟然已经出现了大变动,那么自然要进行重新调整,特别需要重新布局内阁。 以前万安对自己死心塌地,自然不需要安排人员进来画蛇添足,但现在内阁仅剩下刘吉便要另作安排了。 刘吉的忠诚度要逊于万安,偏偏刘吉是一个有心计的阁臣。为了防止他一人独掌内阁,为了内阁不至于失控,自然是要增加阁臣的数量。 尽管礼部尚书徐琼对自己还算忠心,但奈何能力太差了,且很可能被刘吉吃得死死的。思来想去,他决定将王越拉进内阁,让内阁形成多方角力的局面。 当然,王越是一个值得培养的臣子,甚至是将来一个理想的首辅人选。 王越一直游离在权力中心之外,哪怕现在亦是不能参与最高会议的商议,顿时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啊?臣……臣非翰林,岂可入阁!” 在大明朝官场的潜规则中,非翰林官不得入阁,这几乎算是一条铁律,所以翰林官才显得越发的超然。 王越这种不是翰林院出身的官员,压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入阁拜相,但现在相位诡异地砸到了他的头上。 “在朕这里,非翰林不入阁,并不成立!朕要的是能够真正辅佐朕将大明带上强盛的阁臣,除非你压根没有这个心愿!”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故意用激将法道。 王越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当即跪下来谢恩道:“臣谢陛下赏识,一定不会令陛下失望!” 只是这一刻,他整个人仿佛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从谪居安陆的罪臣到位高权重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这便已经是一个奇幻之旅。 结果现在呢? 虽然他并非翰林官出身,但陛下竟然为他这个曾经谪居之人打破了一贯的传统,竟然要将他提拔进入百官梦寐以求的内阁。 从谪居到入阁拜相,自己恐怕是有明以来头一遭了。 咳…… 站在一旁的郭镛发现王越竟然有些失神,当即轻轻咳嗽进行提醒莫要失了仪态。 “年后,朕会召开最高会议商讨万阁老谥号一事,不知你怎么看?”朱祐樘知道要给万安一个谥号,便是认真地询问。 在原有的历史中,由于万安被文官集团所排挤,虽然没有被扣上恶谥,但得到的谥号其实很是一般。 只是现在自己当政,而万安这些年确确实实是尽心尽责,自己没有理由不为万安争到一个好的谥号。 王越跟万安并没有太多的交集,略作沉思便道:“万阁老忠于先帝,今又忠于陛下,臣以为可用文忠!” 咦? 郭镛听到这个谥号,显得十分吃惊地望向王越。 大明王朝文官最好的谥号是文贞,而文忠紧随其后,王越提出这个谥号无疑是在抬举万安。 只是据他所知,王越跟万安并没有交情,却是没有想到王越竟然为遭到清流人人喊打的万安争取这个顶级美谥。 “若用文忠的话,恐怕那帮读书人不愿意了!”朱祐樘想到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读书人,显得苦涩地摇了摇头。 王越的脸色一正,显得无比正经地道:“君父虽要广开言路,但一家一国事关兴衰,故皆由主定!” 他并不是拍弘治的马屁,而是这正是他的人生信条。 在行军打仗中,若是不能够由主帅发号施令,任由底下的将领各抒己见,根本不可能拧成一条绳。 像当年突袭威宁海,正是他跟汪直压下一切怯敌和转向的杂音,一路朝着威宁海奔袭才有的战果。 现在万安的谥号是美与恶,其实由皇帝决断即可,犯不着受到那帮读书人的影响。 朝廷跟行军打仗一个道理,如果今日听这个臣子的,明日又听那个臣子的,看似一个很开明的君王,但压根做不成事情。 朱祐樘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知道自己确实要拿出更多的决断力,而今亦不需要再有过多的瞻前顾后。 在将王越打发离开后,便召见已经到来的刘吉。 刘吉是正统十三年进士,北直隶人士,被选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学习,三年考满因成绩优异留翰林院任编修,从而开启了他们词臣生涯。 由于是帝师的缘故,加上受到老师前任首辅高谷的照顾,仕途显得十分的顺利,于成化十一年入阁拜相。 现在可以说是媳妇熬成婆,随着前任首辅万安身死,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大明新任首辅。 刘吉恭恭敬敬地向朱祐樘行礼后,显得语出惊人地道:“臣请陛下宽恕何乔新!”(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八章 新相为桥,百官挟君 内阁是新人换旧人,刘吉成为当之无愧的内阁第一人,已然迎来了属于他的时代。 虽然大明王朝已经废除了宰相制度,但自从三杨之后,文武百官已经默默将内阁首辅视为百官之首。 刘吉现在成为新一任内阁首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代表百官。 按一直以来的惯例,每当内阁换新人的话,往往都会迎来一场比较正式的君臣对话,今日便是如此。 刘吉既然代表百官跟皇帝进行一场正式对话,那么在这场对话之前,他自然是要认真听取底下官员的不同诉求。 由于恰好有了春节假期这个跨度,此次刘吉的准备十分充分,跟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了一些交流。 刘吉刚刚向皇帝提出宽恕何乔新,其实并非刘吉个人的意愿,而是他代表很多官员的一个强烈诉求。 养心殿,落针可闻。 朱祐樘虽然贵为天子,但亦要做出一副求贤若渴的姿态,从而换得下面的“贤才”继续为自己卖血。 其实很多人都有一个严重的误区,那就是片面地认为天子是帝王的主宰,底下的文武百官必须是无条件听从帝王。 只是事实情况是帝王往往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他所要面对的文官集团,早已经是一个又一个的利益圈子。 跟国朝初期不同,那个时代的官员通常都是真正的贫寒出身,他们强烈地想要端上国家的饭碗,哪怕只要能够解决他们温饱即可。 现在已经一百余年过去了,站在中上层的官员多是出身士绅大族之家,像何乔新这种官二代不在少数。 他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一旦损害到他们圈子的利益,当即便辞掉官职返回地方过富家翁的生活,而且还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德高望重官绅。 在任何时代都是如此,执政者其实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 像后世某个时期,富豪们集体选择移民海外,致使国内经济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负面影响,从而迫使让步。 朱祐樘在没有完全培养出孝忠自己的班底后,却是知晓不能沦为孤家寡人,刚柔并济才是帝王的正确模式、 虽然他知道帝国由文官集团把持只会慢慢走向没落,但亦知晓现在还不是直接掀翻桌子的时候,所以有必要通过刘吉为桥梁跟底下的官员进行沟通。 “宽恕何乔新?他们打算让朕如何宽恕?”朱祐樘没想到第一次对话便出现如此荒谬之事,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 刘吉知道这个问题十分敏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据他们一些人的普遍要求,何乔新此次并没有贪赃,应当将他无罪释放!” “一点罪过都没有?”朱祐樘虽然看穿那帮文官的嘴脸,但还是忍不住乐道。 若是被蒙蔽实物价值的读书人还情有可原,但这些官员都是官场的老狐狸,足足拿了十万两的实物又怎么可能不为人做事呢? 只是现在这帮人竟然认为何乔新无罪,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刘吉已经陪伴这位帝王三年多,自然意识到眼前的帝王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妥协,便硬着头皮道:“他们的意见是:若是陛下觉得何乔新的行为不妥,可以勒令他致仕!” “到头来,何乔新丢掉刑部尚书的位置,这便是他们所认为的最大惩戒了吧?”朱祐樘弄清其中的逻辑,显得哭笑不得地道。 其实这里有一个认知上的差距。按说刑部尚书的职位是皇帝赐与的,但在文官的眼里却是本该属于他们的职位。 现在何乔新将职位“让出”,这便已经是一种牺牲。 刘吉心知这个处理不可能令皇帝满意,但还是咽了咽唾沫解释:“陛下,这都是臣听取底下很多官员的诉求,臣只是如实转述!” 自从他取代万安成为内阁首辅后,心态亦是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忍不住对文官集团亲近一些,从而成为文官集团的领袖。 在今年的春节期间,他刘府成为京城最风光的府邸。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帮官员既然胆敢提出这种要求,而且提的官员不在少数,致使他现在像是被架上火上烤。 “刘阁老,你对此怎么看?”朱祐樘自然知道刘吉今年家门都已经被踩烂,突然心里微微一动地询问。 刘吉顿时大惊失色,当即跪在陛下道:“臣自然不会同意,此次只是传达他们的诉求,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啊!” 那些官员是异想天开,但他却是人间清醒,这一个荒唐的要求怎么可能得到皇帝的采纳,而他更清楚自己的地位是拜谁所赐。 郭镛看到惊慌下跪的刘吉,却是知道刘吉是一个精明人。 在现在的大明朝,皇帝确实不能将百官通通换掉,但想要弄死一个特定的官员,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若是刘吉一旦出现异心,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内阁首辅,亦是分分钟会被皇帝换掉。 “起来吧!那帮人憋了这么长时间,不止这一个诉求吧?”朱祐樘知道刘吉虽然没有万安那般忠心,但亦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合格首辅,便不再为难地表态道。 刘吉犹豫了一下,便从袖中取出一个本子道:“他们对《问刑条例》有不同的见解,所以希望此次能够再增加几条,还请陛下过目!” 朱元璋在制定《大明律》之时,对子孙亦发出声明:“勿自作聪明,乱我已成之法,一字不可改易”。 只是任何律法都不可能面面俱到,特别一些人爱钻牛角尖。 如学生不得留长发。只是这长发究竟是多长,由于没有标明固定的尺度,所以有的学校教务处主任的尺度是2厘米,有的学校教务处主任的尺度是10米。 加上有些事件缺少律法的指导,像去年有人蓄意散播天花,这种事情亦要祭出重典来威慑这种行为。 虽然《问刑条例》在后世臭名远扬,但其出发点是没有问题的,甚至符合当时的实际需要,而出问题往往都是人的贪婪。 在原来的历史中,正是文官集团主导的《问刑条例》,从而造成这个新的大明律成为维护他们利益的工具。 朱祐樘在执政后,亦是慢慢意识到《大明律》存在不少文字漏洞,且有些领域并没有涉及,所以做出修订《问刑条例》的决定。 只是现在,历史仿佛再度重演,那些文官又想要将手伸过去。 郭镛上前,将那个本子转呈给朱祐樘。 朱祐樘翻开本子查看他们的诉求,映入眼帘的第一条便是:“文职犯赃,众证明白,令住俸,可缴纳规定数量炭、砖、米等财物赎罪”。 这一条的意思很是明朗,文官今后贪污,若是证据充分,便停止官员的俸禄,只是犯事的官员可以选择用规定的钱粮赎罪。 虽然没有明着要求取消八百贯砍头的大明律规定,但《问刑条例》一旦采用,那么今后的贪污罪都可以通过罚款免罪,而那一条大明律法自然是名存实亡了。 朱祐樘看着第一条,发现这帮人还以为自己懦弱可耻,这种条例都好意思抛出来。 这个条例不仅会助长官员的贪污行为,而且会破坏律法的公正性和权威性,甚至不能再惩治有钱的官员。 一旦自己真的这般放纵官员贪污,这个王朝迟早会被这帮精明的官员掏空,别提什么振兴华夏,华夏必定重蹈覆辙。 刘吉咽了咽唾沫,显得小心翼翼地补充道:“他们说陛下若采纳这几个条例,既显陛下的圣明,又能为大明财政增收解今燃眉之急!” 在时下的大明王朝最迫切的问题正是财政问题。不管是吕宋开采金矿前期的三百万两,还是随时开展的征讨海西女真部落之战,都需要财政支持。 若通过罚款来惩治贪官污吏,虽然会让很多文官逃脱律法的制裁,但无疑能够解决一部分财政问题。 那帮文官正是看到现在大明朝廷缺钱,所以才趁机提出这个条例,却是希望皇帝为了解决财政问题而采纳他们的条例。 “刘阁老,你对这几个条例怎么看呢?”朱祐樘一眼便看出那帮人的如意算盘,显得苦涩地询问。 若说自己这位帝王完全没有软肋,其实是不可能的。 一则自己治国需要稳住一部分人才,哪怕某大厂为了业绩,亦将不道德的某位高管召了回来,这才是企业发展的正确做法。 即便明知道这帮文臣多是伪君子,但帝国的管理偏偏离不开这帮有经验的管理者,明知道文官集团有问题亦得继续任用。 成化帝在后期正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特别大同死了几千将士都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便开始彻底躺平了。 朱祐樘吸取到成化帝执政的教训,所以并没有急于直接摊牌,亦没有重开西厂的打算,而是选择跟这庞大的文官集团“友好相处”。 二则是朝廷的财政需要解决,现在帝国每年都需要养着庞大的人员,致使越来越多的财富流进这帮人的口袋。 现在想要带领华夏崛起,那么就需要抓紧时间解决目前的财政问题,从而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布局。 特别三百万两开采吕宋金矿的启动资金,这个关系到帝国源源不断的财政收入,所以要更加的刻不容缓。 亦或者是这两个原因,文官便是趁机开出筹码,从而迫使朱祐樘作出一点让步。 刘吉十分清楚朱祐樘的为人,当即一本正经地道:“臣自然不会同意,但这是底下官员的诉求,臣此次仅是替陛下收集他们的意见!” “他们那帮人对国债怎么看?”朱祐樘将本子合起来拿在手里,又是问出最关心的问题道。 刘吉发现这个问题简单很多,便是暗松一口气道:“他们都标榜自己是清官,只是陛下若能够同意释放何乔新和增加那几条条例,他们的意思会出大力气,会将自己的家底都掏出来!” 这番话的意思不言而喻,若朱祐樘做出让步的话,他们便会出更多的钱银认购那一批年后重新发行的国债。 郭镛一直在旁边听着,不由得苦涩地摇了摇头。 这帮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官员,其实一直都是在为他们的利益考虑,甚至还想要趁机来要挟皇帝。 “若朕要你将发出诉求官员名单交出来,你愿意吗?”朱祐樘将手中的本子放下,显得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原本他只是想要借着更新新相的机会跟文官集团进行一场对话,只是听到这帮人的诉求后,致使他现在有了杀人的心思。 尽管他不晓得提出这帮要求的官员是谁,但他知道官场亦分为核心圈和外围,斩杀这个核心圈压根无法紧要。 刘吉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跪下来道:“陛下,这是历来的官场传统,一直都是给予他们言者无罪的优待。他们是信任老臣才开口向陛下发出诉求,若陛下执意要老臣将名单上交的话,还请免去臣之职!” 郭镛看到刘吉没有选择背信弃义而讨好皇帝,却不知是该指责这个老头不忠,还是该夸奖这个老头有节操。 “退下吧!”朱祐樘知道自己是强人所强,便轻轻地抬了抬手道。 刚刚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其实这个事情主动是听取底下官员的心声,因这个上纲上线显得有些不厚道。 即便刘吉肯将名单上交,自己对那帮官员进行报复。虽然除掉了一帮害虫,但其实还是解决不了那帮文官貌合神离的局面,今后恐怕反对自己的人员会更多。 “老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刘吉暗自松了一口气,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他虽然是帝党的一员,但亦是有着自己的原则。此次他充当的是皇帝和百官的沟通桥梁,若是他选择将人家卖了,那么他便是失信于人。 即便皇帝力保自己免遭百官的攻击,但自己做了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自己亦是没有脸继续呆在这里了。 弘治四年的一场正式君相对话,在不太友好的氛围中结束。(本章完) 第三百四十九章 滑官难治,何破国危? 文官集团可以发出他们的利益诉求,但究竟听不听,会不会被采纳,这一切自然还得取决于朱祐樘。 朱祐樘在当晚找来了最难缠的莲美人藩金铃,宛如吃药般征服这个野性十足的小女人。 由始至终,他都十分清楚自己真正的敌人从来不在外部,而是这帮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还有就是这帝国无处不在的蛆虫。 只是从今天的对话亦是能够揣摩到文官集团的心思,他们是想要趁帝国的财政危机,准备向自己这位帝王施压了。 若是自己无罪释放刑部尚书何时新,将文官贪污可能赎罪的律法写进律法中,那么他们便会帮自己分担一点财政压力。 朱祐樘咬紧了自己的槽牙,经过这一场对话后,反倒激发了他更强的征服欲,却是不相信离开这帮文官地球便不转了。 不要…… 藩金铃那双又细又长的腿高抬,脚裸处绑着的金铃铛不能响动,而她最终经受不住冲击,俏脸显得痛苦地求饶了。 又爱玩又菜,恐怕说得正是这个女人了。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休战,何况堂堂的帝王焉有不尽兴的道理,故而继续宣泄半个时辰,这才放开已经软成一团泥般的女人。 其实他亦做过反思,或许是自己太强了,所以才致使生育困难。 眨眼间,春节的假期结束。 京城的官员纷纷返回自己的岗位,帝国的齿轮重新运转起来。 若是有心人便可以发现,即便经过一个养精蓄锐的假期,但运转的速度明显缓慢,每个齿轮都像是昏昏欲睡般。 刑部的情况最为明显,春节期间积攒了不少的案件。 现在两京十三省的刑部案件已经送到刑部各司的案头上,但很多官员开始磨洋工,甚至找一个字迹不清晰的借口便打回去重新书写。 “既然不同意,那么我们只好躺平了!” “呵呵……咱们出工不出力,让他一个人如何治天下!” “如今连我们贤臣的建议都不采纳,那么就等着大明王朝亡国吧!” …… 在看到皇帝既没有无罪释放刑部尚书何乔新,又没有将那几个条例加入《问刑条例》的意思,致使很多中底层的官员决定给皇帝“颜色”。 礼部左侍郎丘濬深知救出何乔新的重要意义,所以默默在背后推动这场怠工事件。 一个人如果想要做成事确实很难,但如果仅仅只是躺平的话,那么便是一个十分轻松自在的事情了。 “现在工程如此之紧张,你们竟然还在这里悠哉悠哉吃茶点?真不想干的话,全给老子滚蛋!”正如火如荼主抓治河工程的工部尚书贾俊发现自己底下的官员在官署不干活,便是直接进行发飙道。 正在磨洋工的几个工部官员发现贾俊出现,亦是吓得一个激灵。 最年长的工部郎中龚涛面对指责,当即进行辩解:“正堂大人,我们一直在这里商议方案,现在吃一些茶点充饥,不知有何不可?” “你们刚刚是商议方案吗?你们是在聊教坊司头牌的诗词,你们是商议下衙约工部的同年相聚同饮!”工部尚书贾俊是因为在外面听了一会才发难,此刻怒不可遏地戳破谎言道。 面对自己的谎言被戳穿,龚涛不以为耻地道:“我们进士官都是博学之士,故而对诗词歌赋都是心生所往,这一点你恐怕是理解不了。至于跟其他衙门的同僚同饮,亦是为了今后各衙门更好地协作,不知有何不可?” 龚涛年过四旬,是成化十四年的二甲进士,出身于江南的名门望族,在官场有着不弱的人脉,加上办事能力强,而今已经成为工部郎中,仕途可谓是前程无量。 旁边的几个工部官员不由暗暗朝龚涛竖起大拇指,不仅将他们的行为进行了合理解释,而且还趁机挖苦了这位举人工部尚书。 他们都是心高气傲的进士官,其中大多数还是二甲进士,而今被一个小小的举子压着,这让很多人都是心生不满。 “龚郎中,此事容后再算!年前老夫已经进行交待了,要你年后务必将白鹿坝的方案上交,怎么到现在还不见踪影?”刑部尚书贾俊不想逞口舌之争,便转到正事上来道。 白鹿坝是眼前治河的关键一环,由于迟迟没有方案到自己的案头上,便决定亲自走一遭,却不想看到这帮人在这里磨洋工。 其他几个工部官员已经猜到贾俊的来意,却是默默扭头望向龚涛。 龚涛心里顿时一阵暗爽,却是连眼皮都不抬道:“春节期间可没有返回工部做事一说,那个方案牵扯如此之广,至少还得再等三日!” “好,老夫便再给你三日,咱们走着瞧!”贾俊感觉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摞下一句狠话便转身离开。 虽然他自知举人出身的缘故,底下的一些官员都不服自己,但终究大家都是各司其职,倒亦从来没有出现急眼的情况。 只是现在治河工程如此紧张,结果龚涛不仅在这里谈论风花雪月,而且对自己所交代的事情一拖再拖,现在已经触碰到了自己的底线。 其实这帮人私下如何诋毁自己无所谓,但治河工程关系成百上千万百姓的生计,这些人如此拖沓便通通该下地狱。 “完了,贾举人到吏部了!” “早料到他这一手,无妨!” “怕他做甚,吏部还能因此一点便革职官员不成?” “即便是今年的京察,年老、不为和不廉,老子犯了哪一条?” …… 在贾俊离开不久,有吏员便匆匆返回,将贾俊的行踪进行汇报,只是龚涛等几个官员显得有恃无恐。 虽然龚涛几个现在是刺头,但自身还是有几分真本事,业务能力比绝大多数的官员都要更加出众。 他们现在不仅正值壮年,而且一些不该拿的从来不拿,致使他们现在的底气十足。 尽管明知道贾俊突然前往吏部,定然是跟刚刚的那场矛盾和冲突有关,但了解官场游戏规则的他们压根不慌。 工部尚书和吏部衙门虽然只隔着一条过道,但由于两个衙门都是坐东朝西,所以要绕过一条巷道才能到达位于前面吏部衙门的门口。 吏部衙门,签押房。 贾俊跟李裕的关系还算不错,在来到吏部衙门里面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看到李裕的脸竟然是黑的。 “刚刚值房走水,一些重要的资料都烧了,这场京察又得重新开始了!”李裕整个人透着几分疲态,显得十分沮丧地道。 虽然京察是吏部尚书最风光的时刻,掌握着京城正四品以下官员的命运,但其实是最为忙碌的节点。 哪怕你要针对一个人,那亦得将理由列出来,更是要知道对方履历上有哪些污点和光彩点,而不能因看对方不顺眼便罢官。 只是刚刚不小心的一场火,不仅那些整理妥当的京官资料付之一炬,而且自己堂堂的吏部尚书差点葬身火海。 贾俊知道出现这个意外事件后,李裕接下来有得忙了,到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既然如此,那您先忙吧!” “好吧!”李裕现在亦是顾不得贾俊找自己是什么事,现在自己的工作出了重大失误,却是只能争分夺秒开展工作了。 不仅是工部衙门和吏部衙门,其他四个衙门或多或少都出现一点状况,以致有人形容:衙门重新开了门,但似乎又没有开。 在京城中,有关何乔新的舆论并没有停止,甚至呈现越演越烈的趋势。 都察院的拳头起了作用,原本这帮书生就不占理,现在被打亦是无处鸣冤,致使闹事的书生收敛了起来。 “谁胆敢到都察院门口闹事,通通记大过!”国子监祭酒新进伯王华一向以温和示人,但这一次直接严厉地发出了警告。 他虽然崇尚儒道,但亦不是一个不分是非黑白的人。而今何乔新拿了足足价值十万两的实物,更是收了价值千金的人参为广东商会会长黄裕打开方便之门,又有什么冤枉可言呢? 而今的皇帝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大家更要同心协力开创盛世,而不是在这里想方设法扯帝国的后腿。 虽然自己儿子因前往吕宋巡察金矿时遇险,但他的心里从来都没有怨恨过皇帝,帝国本就该努力打开新局面。 至于自己儿子不过是一个意外,亦或者确实如武靖侯所猜测的那般,很可能是被卷入了另一场阴谋中。 正是如此,他或许约束不了其他人,但自己国子监的学生便有如此不辨是非的,并不介意将人逐出国子监。 树欲静,风不止。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京城的衙门的效率明显下降了一个档次。 人终究更关注自身的利益,何况他们从考取功名开始,便已经慢慢地组建着自己的圈子。在进入官场后,更是以同年、同乡和师生的关系串联在一起。 若是历史没有改变的话,那么弘治朝初期最活跃的群体必定属于景泰五年的进士们,他们这一届诞生了首辅徐溥、内阁大学士彭华、户部尚书李敏、吏部尚书李裕、刑部尚书何乔新、礼部尚书刘岌、户部尚书李嗣、户部尚书叶淇等。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这一些都是帝国的精英。 “刑部的文书怎么只有几份?” “礼部的元宵仪为何还没送上来?” “工部怎么回事?致远宝船的测试数据呢?” …… 即便一直呆在皇宫里面的朱祐樘,亦是已经觉察到了异样,从京城衙门送上来的奏疏明显少了,而且有些事情还得自己亲自进行催促。 夜幕降临,东暖阁亮出了璀璨的灯火。 朱祐樘深知信息的重要性,虽然没有设立西厂,但锦衣卫那边已经完成清洗,东厂这边亦是有序地运转,而且还通过镇守太监了解地方。 另外,在叶子锁横空出世后,他亦是给予一些亲信官员上奏密折的带锁盒子。 “原来如此!” 朱祐樘在翻开有关京城的情报后,终于是解除了自己的困惑,敢情是底下的臣子出工不出力所致。 面对如此不忠的举动,面对这帮想要抱团的中层官员,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一件事,他们所面对的是开创刁民册和密拆制度的皇帝,这点小动作真的能难得住那位帝王吗? 由于时间临近元宵,帝国元宵的假期即将开始。 “这日子太爽了!” “啥事都没干竟然又放假!” “呵呵……我这几天就看了四份刑部卷宗,而且全都打了回去!” “听闻城楼的迎春楼来了一位花魁,等到了放假,咱们必须前去捧场!” …… 六部正在磨洋工的官员不仅没有任何的负罪感,而且还显得十分的惬意,甚至已经开始规划元宵假期了。 工部衙门的官署同样如此,以工部郎中龚洪为首的官员还在规划着假期,结果突然被告知刚刚从宫里回来的贾俊召见。 “似乎是来意不善!” “估计是皇帝教训贾举人了!” “若是如此的话,他不会是想将气撒在龚大人头上吧?” …… 正在吃着茶点的几个工部官员得到消息,不由纷纷进行猜测起来。 “管他呢?老子不贪不抢,他又能奈我何?”龚洪虽然知道贾俊对自己不满,但压根没有将贾俊放在眼里,当即便拍了拍屁股起来道。 工部,签押房内。 贾俊已经年过六旬,一直以温和示人,只是近期经历了太多的烦心事,那么脸正在敛着,甚至眼睛都变得犀利起来。 “正堂大人,不知有何赐教?白鹿坝的方案再怎么催促,下官亦得明日才能移交!”龚洪将贾俊苦大仇深的表情看在眼里,却是藏着笑意地先发制人道。 贾俊却是没有想到以前还算能干的龚洪变得如此让人生厌,显得十分平淡地道:“不必了,你将此白鹿坝的事情递交给刘柊禹吧!” “刘柊禹?那个毛头小子根本不懂治河,怕是还得要更长时间呢!”龚洪知道刘禹柊是皇帝一手提拔的,当即十分不屑地道。 贾俊轻叹一声,显得十分郑重地道:“你今日将手上所有的工作都移交一下,有一件事情要通知你!” “什么事呢?正堂大人,别说得这么严肃,你该不会是说我已经在京察的淘汰名单了吧?”龚洪有着自己的信息网,显得不以为然地笑道。 贾俊是一个好脾气的老者,抬眼望向龚洪道:“京察都还没有开始,你自然不可能上京察的名单!只是你应该知道,现在朝廷财政出了一些问题,正为那三百万两而焦头烂额!”(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章 帝膝难跪,终是抱歉。 现在大明朝廷缺钱,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三百万两开采吕宋金矿的前期资金还没有着落,结果好战的暴君又准备征讨海西女真的一个偏北部落,对大明财政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正是基于这一点,以致大家都知晓暴君的命门就是缺钱,而暴君心里恐怕是求着他们认购国债以解财政危机。 “正堂大人,朝廷现在缺钱,此事已是人尽皆知,你何故还要自揭朝廷的伤疤呢?”龚涛嘴里是责怪贾俊说了不该说的事情,心里却是一阵暗爽道。 贾俊感受到龚涛的窃喜,显得语气十分诚恳道:“本堂刚刚到宫里参加最高会议,开采吕宋金矿功在千秋,所以大家一致决定削减财政开支。此次六部衙门是第一批开始冗员,朝廷要求每个衙门冗掉两到四个官员,今日便得将具体名单交上去,所以十分抱歉!” 由于朝廷面临财政困难的窘境,所以决定削减开支,故而进行冗官,这个操作在逻辑无疑是说得通的。 现在这个事情既然已经在最高会议上通过,那么接下来自然是执行了。 京城的天空迎来了明媚的春光,这座古城似乎要焕发出新生机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关最高会议已经通过冗官的方案已经传开,正是狠狠地甩了那些闹事官员一个响亮耳光。 你们是靠本事吃饭不假,但吃的终究是天家饭,而天家自然可以让你吃不了这顿饭。 礼部,左侍郎署。 丘濬显得失神落魄地走回到自己的签押房,想到刚刚最高会议通过的决议,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了上来。 就在他认为可以利用朝廷财政出了问题,通过一起怠工倒迫皇帝的时候,却是不知皇帝竟然反向操作。 由于何乔新的出尔反尔,导致朝廷发行国债计划破产,所以朝廷缺钱是人尽皆知,而今开采吕宋金矿的前期三百万两还没有着落。 面对这一场财政危机,皇帝压根不是跪着求他们这帮手握社会资源的官员认购国债,而是利用财政困难的借口进行了“冗员”。 这场“冗员”行动,只要不是蠢得无可救药都知道针对的是谁。 他们此次联合起来闹事,不仅没有给皇帝带来任何的损伤,反而竖起一个个靶子,结果人家是一枪一个准。 “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丘濬的心情仍旧久久无法平复,想到今天呆在阁楼连脸都没有露的那位,发现事情早已经在人家的掌握中。 仆人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老爷这般失神落魄,显得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您的茶!” 啊…… 丘濬没有任何提防便端起刚刚送来的滚烫茶盏,而后送向了嘴里,当即便发出了一个杀猪般的声音。 北京的天空云已经舒展开来,显得气象万千。 事情回到工部签押房,这里只有日前结下恩怨的两人,此时显得落针可闻。 “正堂大人,你对我说抱歉是什么意思?”龚涛刚刚的暗爽已经消失,反倒意识到不对劲地询问。 贾俊没想到龚涛这么迟钝,便迎着他的目光直接挑明道:“朝廷现在财政紧张,不单止我们工部,各个衙门都要削减一些人员。本堂观察你近期的表现,认为你已经不符合我们工部的用人标准,所以你被冗了!” 在说到这话的时候,想到日前龚涛的那股嚣张劲,此刻的心里是甭提多爽了。 原本他作为高高在上的工部尚书,即便不满底下的官员,仅是只能给与这名官员一个差评,而官员的去留决定权在吏部或皇帝手里。 特别龚涛这种有能力的中年官员,哪怕自己给予对方差评,最大的惩罚是外放地方担任一地知府。 结果现在呢? 朝廷刚刚决定要冗官,而今只要将龚涛的名字递交上去的话,便自己断送龚涛的仕途,将来很难再有复起的机会。 他是举人尚书不假,但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这些一直自视甚高的进士狗通通给老子下地狱吧! “你……你要冗我?你……你凭什么冗我,你……你打击报复!”龚涛的脑袋嗡嗡作响,旋即拍案而起地叫屈道。 他的能力在工部是有目共睹,而且从不拿不该拿的,哪怕吏部主持的京察都奈何不了他。结果眼前这个贾举人竟然要冗他,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特别想到自己的前途要被这位贾举人直接断送,更是让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亦不可能接受这个结果。 这里的动静并不小,当即引起工部衙门其他官员的关注。 一些人私底下已经答应是同进退的工部官员闻声而来,此刻已经纷纷来到门外,随时准备进去声援龚涛。 若是其他的尚书,他们或许不敢如此放肆。 只是现在的工部尚书仅仅是举人出身,而且在官场并没有过深的人脉,这便是他们敢于叫板的底气所在。 “你们都进来,我倒要听一听,有何理由冗本官!”龚涛知道此刻绝对不能退,亦是对着门口的同伙喊话道。 门外的几个官员面面相觑,便是准备进去声援龚涛。 贾俊早已经历经官场几十年风雨,却是淡淡地望了一眼门口道:“朝廷财政紧张,为了削减开支,所以勒令六部冗掉两到四个人员!若是谁觉得自己比龚郎中更应该被冗的话,你们都可以进行顶替他,本正堂是一个开明的人!” “冗官?” “两到四名?” “要我们进去顶替?” …… 在门口的几个官员得知事情的始末,原本已经迈过门槛的脚即刻停了下来,显得惊恐地望向贾俊说话的方向。 即便他们跟龚涛有约在先,亦是不可能现在进去顶替龚涛被冗,更不可能有能耐阻止朝廷的最新决定。 跟京察按规矩办事的方式不同,而今朝廷若是打着削减财政开支的名义冗官,这压根是逮着谁都行。 现在谁爬到这个位置都容易,真被朝廷冗掉的话,他们压根无法讲理。 你总不能说哪怕朝廷财政十分窘迫,也不能通过冗官的方式削减财政开支,那是一种无理取闹的行为。 现在朝廷财政紧张,所以打着财政紧张名义冗员,还真是一个天才想法,更是一个难让他们闻风丧胆的大杀器。 事情突然迎来如此大的转折,早前共进退的约定早已经抛之脑后,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够避过此劫。 一旦落入了冗员的名单,那么他们除了认罪后,还能上哪说理去呢?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 …… 签押房的门前一直没有动静,似乎由始至终都没有人呆在那里一般。 正当龚涛失望之时,突然看到门前闪过一个黑影,只是定睛望去的时候,发现是前来送茶水的仆人。 仆人古怪地望了一眼脸上由高兴到失望的洪龚,便是恭恭敬敬地将茶盏送到贾俊的面前。 “我……我并不是工部最差的,凭什么第一个便要冗我?”龚涛意识到冗官的名号是末位淘汰制,当即便叫屈地道。 贾俊心知眼前这位郎中是放不下权势,显得似笑非笑地道:“工部有谁表现比你差的,你可以说出来,本堂参详参详!” 刚刚准备蹑手蹑脚溜之大吉的工部官员听到这个问话的时候,顿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却是想要知晓事情的发展。 特别龚涛,这货会咬谁?会不会咬自己? 这…… 龚涛突然意识到小瞧这位举人尚书的智慧,仅是眨眼间,便已经给了自己一个大难题。 若自己指出不及自己工部官员的名单,接下来很可能会形成狗咬狗的局面。只是自己不指出来,那么便只能默默接受这个冗员的结果,然后乖乖卷铺盖离开。 只是在品尝过权力的味道,谁又想要轻易放手呢? 虽然自己还是一个普通的工部郎中,但只要将资历熬上去,以自己的才能必定能够到地方出任督巡,将来肯定还能熬上六部侍郎的位置封妻荫子。 “范健!” “杨伟!” “赵昊!” …… 龚涛一咬牙,当即将足足四个跟自己一起磨洋工的下属官员供出来,自认自己至少能够排在倒数第五位。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现在只求能够自保,哪怕接下来被朝廷外放地方知府亦比现在被冗员要强得多。 “正堂大人,这是白鹿坝设计的方案,下官在春节假期间便已经完稿,但洪郎中一直压着不许下官上报,还请明察!”工部主事范健已经去而复返,当即进来将一个方案上报道。 贾俊拿到那一份早应该送到自己案头上的白鹿坝方案,当即严厉地望向龚涛道:“如此说来,本堂将你冗掉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错,滚吧!” 龚涛眼睛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属官,大脑顿时嗡嗡作响,却是知道自己是彻底败了。 只是他并不是败在这个贾举人手里,而是败在那个躲在深宫的皇帝手上,此次借题发挥玩得太高明了。 亏他们还自作聪明地闹事,结果一直的隐忍沦为了大笑话,而今他们是一起千里送人头,让人家挨着砍瓜切菜。 同样的情况出现在其他五个六部衙门中,那些自以为可以公然磨洋工的中层官员遭到了灭顶之灾,纷纷成为自己主官的刀下亡魂。 即便有的官员廉洁又能干,极力为自己的遭遇叫屈,但这种末位淘汰的冗员从来都没有那么多道理可言。 若是真那么不甘,便解决朝廷的三百万两缺银,那么朝廷就不需要削减开支,自然就不会进行冗员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怠工,影响了六部衙门的运转,自然是咎由自取了。 六部其他人员纷纷一改早前的散漫态度,人人都宛如像打了鸡血般,京城的衙门瞬间像高铁般加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特别是刑部衙门,原本堆积如山的十三省案件文书,结果刑部十三司人人都像是打了鸡血般,更是有官员留在衙署通宵工作。 吏部的京察工作同样变得十分顺利,原本一些丢失的重要副本资料,却是纷纷被找到了,甚至将京官的评级都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有失去,大家才会懂得珍惜。 现在六部衙门的官员都不敢有那么多的歪心思,且不说他们的官职来之不易,帝国除了工资少一点,其他方面都特好的。 何况,现在帝国的待遇明显在慢慢改善,给予的米票和布票都拥有了更强的购买力。 若是因为卷入朝堂争斗而丢掉来之不易的官职,不仅失去了现在的地位,而且还将不能参与日新月异的帝国建设中来,无疑是人生的一种遗憾。 正是如此,他们是迷途知返亦好,纯粹只想渡过这个冗官危机亦罢,干活却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卖力。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跟往常一般处理政务,只是明显感受到自己案头上的工作增多了。 面对六部衙门送上来的冗员名单,在查看各个衙门的人员名单并没有异常后,便是直接大手一挥。 隔日,京城冗员名单正式出炉。 “刑部竟然足足八人之多?” “这有什么奇怪的,刑部有十三司嘛!” “不对,户部同样有十三司,但此次仅淘汰两人!” “你们发现了没有,刑部八个全都是认购一张国债的人员!” …… 有些好事的官员围观冗员的榜单前,当即便认真地研究起冗员的对象,突然间究竟真的有重大发现。 此次冗员最多的是刑部衙门,而这些人的共同点是在春节前跟随刑部尚书何乔新仅仅认购一张国债。 一时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背脊一阵发凉,或许缺钱的皇帝不仅不会受到他们的束缚,而且变得更加的可怕。 现在冗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谁都不保证朝廷会不会继续进行第二批,至于他们认购一张国债很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事情很是凑巧,户部衙门在当日便对外宣布重启三百万两的国债计划,同样要求各个衙门官员积极进行认购。 大明王朝的巨航在遭受风暴后,再次扬帆起航了(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一章 国债无名,宋澄有忧 认购国债跟自己官位挂钩,这个事情让很多官员不得不重新审时度势。 虽然人人都想要标榜自己是清官,但标榜清官从来都不是最终目的,升官发财才是他们毕生所追求的目标。 若自己的乌纱帽都丢了,即便有一点好声名亦是无济于事,还不如像万安那般顶着恶名却是封妻荫子的首辅。 现在朝廷以财政窘迫的名义进行冗员,从最新冗员反馈的情况来看,那些不积极参加国债认购的官员通通被冗减。 尽管没有谁能证明两件事存在必然的联系,但谁都不愿意冒这一个风险,为了所谓的清名而丢掉乌纱帽得不偿失。 何况,国债是解决目前朝廷的良方,亦是时下皇帝最重视的事情,谁敢像何乔新那般阻挡只会是死路一条。 正是如此,京城的官员已经暗暗打定主意——在接下来的国债认购中,虽然不能出尽风头,但绝对不能掉车尾。 礼部衙门,认购现场。 “我认购十张!” “我认购十张!” “我认购三十张!” “不,我要追加三十张!” …… 礼部衙门是本轮开启国债认购的第一个衙门,面对新一轮的国债认购,一改之前刑部散漫的态度,礼部显得十分踊跃地认购,甚至还出现了攀比潮。 之所以出现暗自较劲的情况,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有旧怨,而是都害怕落在最后一位,从而成为下一轮冗员的人选。 虽然人人都是标榜自己是清官,但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形象,单是来自地方的冰儆、炭儆和别儆足以让任何一个京官吃饱。 礼部尚书徐琼自己不可能像刑部尚书何乔新那般添堵,且不说皇帝的雷霆之怒让他承受不起,此次的认购更是他入阁前的最后一次考验。 最终,在礼部尚书徐琼的极力配合之下,礼部衙门的认购结束。 整个衙门的官员认购了2000张国债,而最低的认购额度来到了六十张之多,最高的是礼部尚书徐琼认购了三百张。 此次不再是刑部尚书何乔新带头整个刑部认购的一百张国债,由于有了礼部的好示范,接下来其他衙门纷纷跟上。 工部和兵部认购了2300张和2400张,吏部则是认购了3000张,而户部认购了足足8000张。 户部之所以认购这么多国债,主要是户部十三司的官员众多,故而他们的总认购数远超其他衙门。 正是如此,在元宵假期开启前,六部衙门顺利完成了国债认购。 除了刑部仅仅认购一百张外,随后的五个衙门都是高额认购,而六部衙门的认购国债总数达到一万两千八百张。 虽然此次户部发行国债的总数是三十万张,但现在针对六部衙门的发行取得这个成绩,无疑已经算是一个重大的成果。 “六部的官员真的都认购了啊!” “我的乖乖,户部认购了八千张!” “既然这帮大人都认购了,朝廷不至于违约了吧?” …… 其实六部衙门最重要的作用并不是认购了多少国债,而是他们已经用真金白银为国债背书,必定能够诱使更多的人进行认购。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十分有效果。 原本观望的权贵纷纷入场,虽然都不敢巨额认购,但很多人愿意拿出几百两进行尝试。 其实他们不见得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他们将银子放在窑中一年的时间,虽然银子不会变少,但银子亦不会增加。若是他们用于购买国债,则是有很大的机会获得一成的利息。 特别是在金融被朝廷整顿的情况下,购买国债成为一个不错的投资方向。 一万七千张! 一万八千张! 一万九千张! …… 户部通过皇家钱庄面向社会发行国债,只是跟向六部官员的记名国债不同,而今皇家钱庄发行记名国债和不记名国债两种。 记名国债其实是一种凭据,上面跟存票的情况类似,不仅写明了国债的数额,而且还会有持债人的信息。 至于不记名国债,这种国债都有固定样式和防伪标记,每一张都是固定的十两或两张米票和三张布票面额。 值得一提的是,在朱祐樘的默默努力之下,白银的统治地位已经被打破。 虽然布票和米票还谈不上取代白银的地位,但已经成为第二大或第三大货币,而米票更是成为建州的第一流通货币。 即便是进入了元宵节的假期,但国债的发行仍旧稳步推进,眨眼间便已经朝着三万张大关而去。 红妆春骑。踏月影、竿旗穿市。望不尽,楼台歌舞,习习香尘莲步底。箫声断、约彩鸾归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辇路、喧阗且止。听得念奴歌起。 …… 元宵节如期而至,整个京城显得热闹非常。 大明王朝迎来了一位真正的明君,而今顺天府尹更是罕见的正直清官,致使京城迎来了久违的繁荣。 特别是鼓楼一带,这里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商业街,街道的人流可谓是摩肩接踵。 金台坊,顺天府衙。 虽然正处于元宵假期期间,但这个衙门仍旧有着很多忙碌的身影,签押房更是早早便打开了门。 身穿绯红官服的宋澄脸仍旧很黑,只是那双眼睛显得炯炯有神,腰板挺直坐在书案前,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务。 自从当上顺天府尹后,他便一直兢兢业业处理公务,哪怕春节都不会给自己放假。 由于极度擅于侦查案件,以致近年京城作奸犯科的案子都明显变少了,甚至有了“小包公”的美誉。 “这间荒宅闹鬼?” 宋澄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在翻看一份其实无关紧要的民事案件时,隐隐觉察到这个事情有古怪。 这其实是一起租房纠纷的案子!一个名叫牛大胆的人租进西安门外的一个偏僻宅子,结果因为隔壁的荒宅闹鬼,所以便吓得要求退租。 只是牙子以已经告知牛大胆为由,且租房的价钱那么低正是因为那个宅子太不吉利,故而拒绝退还租金。 “这应该是宋宅吧?” 宋澄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而是想起前年的那一场火灾,那一场大火夺去了数十条人命。 当时所幸西安门的禁军发现火灾,并且迅速派人前去灭火,撞开门这才让宋宅有人死里逃生。 据他所知,那个姓宋的人家所收的养子并没有死在那场火灾中,只是至今都是杳无音信。 当晚那夜火起得蹊跷,宋朝没有道理一下子购置那么多灯油,所以他一直怀疑那场大火另有隐情。 “双方虽有字据,然租客已不能安稳入住,故不再按契约而行!今本府革令全部租全退回租客,租客以百文赔偿房主,务要两平!” 宋澄针对这起民事纠纷进行了批示,只是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 虽然很多人都恭惟他是神断,但这个火灾案已经成了他的心结,始终查不到纵火的真凶,甚至摸不准对方纵火的动机。 造化弄人,而今这个宋宅竟然闹鬼了。 “老爷,夫人已经做好饭菜了!”丫环小桃从外面走进来,显得欢快地道。 宋澄正准备将捕头赵大眼叫来,结果这才发现夕阳西下。 虽然他不介意自己一直忙碌,但想到自己妻子跟自己受了这么多的苦,所以心里始终觉得自己亏欠云娘,故而每顿饭都会陪伴云娘一起享用。 云娘现在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只是每日都会坚持在后宅纺织布匹,而且还会亲自下厨。 今日的饭菜丰盛,有平日难得一见的五花肉。 宋澄在固定的北位坐下,端起旁边的鱼骨汤喝一口道:“这海鱼骨当真是一天一个味,已经够为夫解馋了。你现在已有身孕,这盘五花肉都留给你吃!” “宋呆子,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云娘感虽然感受到宋澄的关怀,却是幽怨地瞥了一眼道。 宋澄知道还债的那几年让云娘吃了不少苦,虽然不懂得哄女人,但还是真诚地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到云娘的碗里道:“那你就慢慢吃,要是有剩下,便留着给你做宵夜!” 虽然他其实馋这色香味俱全的五花板,但心里始终想着哪怕冤屈自己,亦不能让云娘受苦。 小桃看到这一对秀恩爱的夫妻,虽然宋澄说话仍旧像木头,但仍是直呼受不了走开了。 “最近京城越来越多人认购国债,你说皇帝会违约吗?”云娘喜欢缠着宋澄一边吃饱一边聊事情,便好奇地询问起来。 她现在是诰命夫人,亦是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由于她相公是大家公认的皇帝身边红人之一,故而这些天不断有诰命夫人过来探听口风,都想知道这国债是否可靠。 虽然现在是男人的世界,但其实女人的积攒不容小窥,所以一些诰命夫人的心思活跃起来了。 宋澄想到几次面见皇帝的情况,显得毫不犹豫地道:“不会!”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云娘扶着筷子,顿时来了兴致地询问。 宋澄的眼睛显得十分清澈,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这明明是一件能够双赢的事情,皇帝为什么要违约?” “明年到期便是足足三百三十万两,这是多大一笔钱!”云娘心知财皂动人心,便说出了这个惊人的数据。 宋澄轻轻地摇了摇头,扭头望向紫禁城的方向:“皇帝一直是在为天下人谋利,此次真的要钱的话,朝廷只要加税即可!只是皇帝登基以来不仅从来没有打过百姓的主意,反而处处为百姓谋利,更是为了安置河南百万流民花费何止三百万两?试问这样的君王,又怎可能为了区区三百万两而失信天下人呢?” 虽然他跟皇帝的接触并不算太多,但从皇帝的施政手段来看,却是一位立志要开创盛世的帝王。 他有理由相信当今圣上不会为了区区一点钱财而毁掉大好局面,更不是一位目光短浅的帝王。 最为重要的是,此次筹集的资金并不是挥霍,而是为了开采吕宋的金矿,届时会有源源不断的黄金反哺大明财政。 “妾身信你一回,我这便跟刘夫人一起前去皇家钱庄!”云娘猛地扒了一口饭菜,显得含糊地说道。 宋澄端着今天格外美味的海鱼骨汤往嘴里送,显得十分困惑地询问:“你跟刘夫人到皇家钱庄做甚?” “臣身要认购三百张国债!”云娘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露出小虎牙道。 噗! 宋澄将刚刚送进嘴里的汤喷了出来,然后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自己家里不是才刚刚还完债吗? 由于自己家境普通,虽然成功地考取了进士功名,但家里治病和读书欠下了一大笔债务,所以入仕以来一直都在还债。 所幸,自己升任正三品顺天府尹的俸禄多了不少,加上云娘作为诰命夫人和织布同样有进项,几次破案还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这才堪堪将债务还清。 以前是一点油腥都不沾,得益于朝廷开海,倒是时常可以购买由天津港运送过来的廉价鱼骨。 只是事情来到如此让人遂不及防,自己娘子竟然要认购五百张国债,那可是足足的五千两。 若是科道言官在这里,定然是要给宋澄扣上贪官的帽子,从而踩着这位享誉天下的宋青天上位了。 “老爷,夫人家里去年就来人了,还给夫人送来了一大笔银子!其实咱们宋家的债务早就还清,夫人还让太夫人在家里起了新宅!”小桃收到云娘的眼色,便将一直以来的秘密说出来道。 宋澄倒不会怀疑云娘背着自己收了贿赂,若是这个女人贪财当年便不会跟自己这个穷书生,显得释放地道:“原来如此,但……为何要瞒为夫?” “我没有隐瞒,只是你一直没有问,而且你是自己笨!”云娘将手帕递过去,反倒责怪地道。 宋澄接过手帕擦拭嘴边的鱼汤,显得困惑地反问:“我怎么笨了?” “你亦不想一想,你都已经是顺天府尹了,我爹可以不认我这个女儿,但还能真不认你这乘龙快婿吗?”云娘发现自己的相公有时呆得可爱,便是直指核心地道。 她早年不惜悔婚,铁了心跟了穷书生宋澄,致使跟家里直接闹掰,结果气得父亲扬言断绝了父女关系。 只是宋澄考取进士的功名则罢,而且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顺天府尹,更是得到皇帝的青睐,可以说是大明官场的希望之星。 她相信她爹不可能因为亲情而改变立场,但得益于自己的好夫君,亦幸好皇帝的宠信,她的命运同样悄然发生了改变。 宋澄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亦是替自己的妻子高兴道:“如此便好,等将来有机会回乡便陪你前去拜见泰山大人!” “好了,妾身先办正事了!”云娘看到事情已经解释清楚,当即便是笑盈盈地离开。 宋澄看着云娘离开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妻子变成了小富婆,只是将鱼骨汤送到嘴里细细品尝,发现竟然有股甘腥味,怪不得……自己最近这么猛。(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二章 勋戚惧风,百姓爱金 元宵节过后,年味明显已经慢慢淡去。 只是国债的发行仍旧在持续,亦是当前大明朝廷最重要的事情。 六部衙门的官员认购起了一个很好的示范作用,随后诰命夫人等上层人士纷纷跟进,一举将国债的总认购数轻松突破十万张大关。 现在大明金银还处在一种紧缺的状态中,海外金银并没有大规模涌进华夏,故而金银的总体量远远没有后面那个朝代那般夸张。 如今朝廷发行的国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募集到一百万白银,已经算是一个十分好的成果,甚至可以说是成功一半了。 当然,在这次红红火火的募集活动中,亦是出现了一些不太和谐的因素。 虽然大明官员害怕冗员,但勋戚群体端的是铁饭碗,所以拥有不买账的资本,此次勋戚群体在这场认购浪潮中表现得并不积极。 勋戚通过层层联姻,已经成为了一个武勋集团,在定国公被削爵和成国公疯颠的情况后,而今哪怕英国公张懋被革职在家,亦是整个京城武勋集团的领军人。 “海外的风浪那么大,谁都不晓得今年又生什么变故,银子还是放在咱们自己手里踏实!”张懋在召集勋戚群体后,亦是发达了他的看法。 武安侯等勋戚看到张懋如此表态,秉承着同进退的约定,便是纷纷认定不参与此次的国债认购,任由朱祐樘头疼国债的事情。 张铭将人送走后,显得担忧地道:“爹,皇帝现在一心想要通过国债筹集资金,咱们这样做恐怕不妥吧?” “有哪条律法规定武勋一定要认购国债的?”张懋的眉头微蹙,显得死猪不怕热水烫道。 张铭知道肯定没有,但亦是意识到自己老爹的立场发生了改变:“虽然没有,但孩儿担心宫里那位会怨恨咱们英国公府!” “咱们英国公府都已经落到这等田地了,难道还不够怨恨吗?听闻邵太妃欲为兴王张罗婚事,此事你上一下心,看哪家的姑娘合适!”张懋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而后话锋一转地道。 张铭隐隐觉得到今年恐怕有大变动,当即规规矩矩地拱手道:“孩儿领命!” “去吧!平日没事的话,多往兴王府走动走动!”张懋的眼睛微微闭上,轻轻地抬手道。 他原本亦是打算余生勾栏听曲,但孙子张仑在前往吕宋途中遇险,而今派出去的人员迟迟没有消息,致使心里已经是怨念丛生。 若不是皇帝推动开海,若不是皇帝执意要到海外掘金,自己的孙子此次又怎么可能遭遇如此不测? 正是如此,他虽然知道不能将这份怨念表露出来,但并不打算积极参加这场认购,甚至默默地准备做一些事情。 张铭对今年出现大变动的预感变得更强势,在恭恭敬敬地拱手后,便直接转身准备直接前往兴王府。 在英国公张懋的号召下,在京城的勋戚对认购国债并不踊跃,致使国债认购仿佛滚到了一座高山前。 “看来吕宋开采金矿的资金还得从其他地方想办法了!” “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看朝廷恐怕是要进行加税了!” “其实加税亦是能够理解,税赋太低不利于年轻人奋斗!” …… 面对国债认购潮出现了颓势,很多人预计户部顶多只能售出十五万张国债,朝廷最终还是会选择向民众加税。 正当大家意志消沉的时候,却是发生了一件预想不到的事情。 “刚刚户部透露,而今仅剩下最后的十四万五千张!” “什么?这怎么可能,怎么一下子少了五十余万张?!” “据说突然出现了一个超级大单,一下子就吃掉了五万张!” …… 当大家以为国债认购达到瓶颈的时候,谁知突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竟然一下子便砸下整整五十万两。 其实京城一直藏龙卧虎,很多家族在明朝初创之时,便已经是巨富。经过这么多年的放贷,财富更是一直有所增长。 在京城能一下子拿到五十万两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一些大家族的财富远超想象,甚至能以一己之力直接解决三百万两的国债。 只是拿得出是一回事,但自古都有“财不露白”的警示。 而今公然显露自己的财富,不仅成为当今圣上所狙杀的目标,而且还会成为科道方言官上位的垫脚石。 正是如此,在得知有人拿到五十万两的时候,所有人都不是震惊他的财力,而是惊讶于此人不理智的做法。 “谁?” “你猜!” “不会是……” “你猜对了!” “……我还没猜呢!” 足足五十万两的认购大户出现,虽然底层的百姓并不知晓,但在上层很快便已经成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不过在得知那位认购五十万两的人后,很多人都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城北,皇家布匹店前,几辆手推车缓缓停在了门口处。 “孙掌柜,货已经到了!” “来了!快通知账房清点入库!” 刘英颇有十三娘的豪气,而今跟她从事纺织的女人越来越多,更是收了一帮徒弟,致使现在所带的队伍越来越大。 现在只能雇佣人员推着板车挨家挨户收取织好的棉布,然后再押车将棉布送到这里,最终完成这一次的结账。 孙掌柜跟刘英打交道越来越多,亦是喜欢这个做事较真的女人,便让小二去通知账房先生,同时安排人手进行卸货。 隔壁皇家钱庄的李掌柜刚将一个贵妇人送上轿子离开,便走过来跟孙掌柜一起晒太阳道:“刚刚那个珠光宝气的诰命夫人,我还以为认购多少,结果只是拿了三张国债!” “所以说不能以貌取人,没准下一位穿得棉衣,结果一下子便认购五万张呢!”孙掌柜指挥手下搬运棉布,亦是跟李掌柜进行闹聊道。 “李掌柜,小女刘英,冒昧打扰一下!”正准备到店里面的刘英注意到这边的交淡,显得十分礼貌地拱手道。 李掌柜的双手藏在袖管中,抬头望向眼前精神抖擞的女人道:“我知道你!我刚来便听孙掌柜说你能干,不知有什么事呢?” “您刚刚提到国债,不知我们平民百姓可以认购吗?”刘英这阵子一直听起旁人谈起国债,免不得多了几分好奇。 李掌柜先是微微一愣,旋即认真地点头:“这个当然可以,认购国债并没有贵贱之分!只是一张国债折合白银是十两,若折合布票亦得三张布票,这可不便宜啊!” “十两确实挺多的,这到期怎么算呢?”刘英显得认同地点头,却是继续进行打听道。 李掌柜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当即便是解释道:“一分息!假如你现在花十两银认购一张国债,明年到了这个时候便是十一两。若是你花十张布票,明年这个时候便是十一张布票,这比放在家里划算多了。” “这个我懂了,如果我们现在认购的话,得到的是凭据还是国债票呢?”刘英仍旧有点迷糊,便问出自己的疑惑道。 李掌柜知道眼前的女人定然是了解过国债的女人,便微笑地解惑道:“如果认购十张以上,可以在皇家钱庄记名,若凭据弄丢了,到时本人来皇家钱庄亦可支取。若是十张以下,便只能拿到不记名的国债,给的是统一样式的国债,到时咱们钱庄是认票不认人。” “多谢李掌柜告知!”刘英意识到这跟布票的情况差不多,当即便拱手答谢道。 李掌柜看着刘英转身离开,轻轻地摇了摇头并发出感慨:“这个女人看着倒像是想要为国分忧,但一张国债十两银子,普通人家很难拿得出来啊!” “陛下登基以来,不仅从来没有加征税赋,而且通过清丈田亩变相给百姓减了税,还让食盐和棉布都降了价。现在很多百姓种棉花还种了点钱,你其实不必只盯着上面的达官贵人,普通的百姓未必不能认购一张国债!”孙掌柜是地地道道的底层出身,显得十分认真地告诫。 他是地地道道的底层出身,却是知晓普通百姓历来都愿意恨不得将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一直都有积蓄的传统。 而今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君主,不仅让百姓的开支减少了,而且还让百姓的收入增加,致使很多百姓陆陆续续攒了一点银子。 正是如此,现在勤勤恳恳的百姓其实已经是潜在客户,未必不能为朝廷做贡献,跟国家开采吕宋金矿的利益绑在一起。 “人家腰缠万贯都是抠抠馊馊才掏认购一两张国债,普通的百姓又怎么可能掏家底认购,你莫要开玩笑了!”李掌柜望着已经消失的轿子,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却是这时,刘英去而复返:“李掌柜,我刚才跟姐妹商量了一下,身上的布票和现银只够认购十张,所以还请您先给我们十张,下午我们再过来进行认购!” “十张?”李掌柜听到这个数额,顿时难以置信地瞪起了眼睛。 孙掌柜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由得噙着一丝微笑,对这一切早已经是了然于胸。 得益于朝廷的好政策,而今这帮织女虽然没日没夜地是操劳,亦是赚了不少银子,她们每个人认购一张国债都是绰绰有余。 刘英顿时一愣,显得有些紧张地询问道:“刚刚你不是说平民百姓都可以认购吗?难道是十张太多了?” “不,不多,你们要认购……呵呵,几位,里面请!”李掌柜从震惊回过神来,而后换上笑脸迎宾道。 刘英的脸上却是显得有些为难,先让李掌柜稍等,而后扭头望向旁边看戏的孙掌柜。 这个时候,数目已经清点完毕。 孙掌柜十分痛快地结清了账目,而后将钱交给了刘英。 刘英带着几个女人到了隔壁的皇家钱庄,便将身上的钱给了李掌柜,终于换到了十张制式精美的国债。 “这就是国债票子,画得真漂亮!” “何止漂亮,这票子还带着香味呢!” “好了,都好好保管着,明年就能得多一两了!” “我刚刚听说,明年到期或许还可以折成黄金,那我岂不是可以打一个金手镯了?” “人家已经强调了,此事要开采金矿顺利,且运回来的黄金够多,不然不会兑付黄金!” …… 刘英从里面出来后,便将相应的国债分发给自己的同伴,只是面对同伴发花痴般的幻想,便强拽回现实地道。 皇家布匹店给她们提供了生计,而今皇家钱庄让她们享受了利息,甚至能够换取黄金,让她们宛如是做梦一般。 “那些少爷带回来的金矿石,我远远看了,是真的好漂亮!” “那天我也看到了,要是我能有一块金矿石,死都是心甘情愿!” “金矿已经找到,朝廷只要搭桥铺路便要采金,我相信朝廷在年底之前便将黄金运回来!” “真希望一年快点到来,我别的都不要,我就要吕宋的黄金,到时我给我女儿打一对金锁!!” …… 这些女子都有着一种天真散漫,却是相信朝廷此次采金必定是顺风顺水,已经开始打起了黄金的主意,甚至希望时间能够快点到来。 刘英轻轻地摇头,但心里其实亦是同样生起了期待。 女人间并没有秘密,何况还事关黄金,这个事情迅速在整个女织工圈子传了开来,而这帮女人像听到商品降价大促销般蜂拥而至。 “我认购一张!” “我认购一张!” “我认购两张!” …… 在下午的时候,皇家钱庄成为了女人的抢购之地,一帮女人将整个店铺围得水泄不通,而拿到国债的女人更是兴奋地尖叫。 孙掌柜虽然早知道这帮织女有点积攒,但在皇家布匹店门口看到如此疯狂的场景,嘴角不由得剧烈地抽搐了好几下。 当晚,累成狗的李掌柜进行清查,发现今天足足卖出了两千张。 只是事情并没有结束,虽然第二天的女织工的人数骤然下降,但迎来了普通百姓的抢购潮。 “我认购一张!” “我认购一张!” “我认购两张!” …… 虽然普通百姓都是小额认购,但架不住他们的基数大,短短一个上午又销售了数千张,这种销售速度堪称恐怖。 李掌柜面对络绎不绝的百姓,最终忍不住询问一个百姓道:“你……你们难道不担心朝廷不兑付吗?” 其实他的家境还算不错,家里的存银有几百两之多,但这一次亦是只敢认购两张,那天还睡得十分不踏实。 “哪个奸臣敢从中作梗?”面对李掌柜的问题,李老汉当即便吹起胡子询问。 不等李掌柜答话,后面一个老汉便是附和道:“对,要是哪个奸臣敢提这种建议,皇帝肯定要砍他的脑袋!” 这…… 李掌柜发现这帮人跟自己担心的并不是一回事,自己由始至终都担心皇帝违约,而这帮人则是将目光落在那帮文武大臣身上,似乎从来都没有担心皇帝会变卦一般。 或许,在大家不知不觉间,那位皇帝早已经走出了广大普通百姓的心房,以致百姓现在都没有怀疑皇帝会违约。 如此爱护百姓的皇帝,如此拥戴帝王的百姓,大明王朝何愁不能伫立于世界之巅呢?(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三章 宋金可期,黑袍再现 在不经意间,这个时代正在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 国债没能在文官集团和武勋集团中掀起浪花,但在京城百姓这里竟然掀起了惊涛骇浪,认购的场面甚至比昨日还要壮观。 皇家钱庄门前排起了长龙,队伍从门口排到了街口。 隔壁的孙掌柜看到此情此景,亦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虽然他知道很多百姓家里都有了一点积蓄,但万万没有想到,依靠刘英这种底层群体竟然掀起这么大的浪潮。 后面不断有百姓闻讯而来,前面不断有百姓拿着国债离开,拿到国债的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其实不止城北的皇家钱庄,北京城其他钱庄同样受到了追捧,无数的百姓纷纷挥舞着自己的钞票进行国债认购。 百姓是纯朴的! 百姓是天真的! 百姓更是忠君的! 其实这个场面正是打了那帮满口忠君爱国伪君子的嘴脸,当他们坐拥金山银山的时候,想的永远都是如何守护自己的财富。 反观京城的这帮百姓虽然大多数都没有读过书,但完全没有质疑皇帝的信誉,甚至掏出全部家当来认购国债。 一位记者问一位农民:“如果你有一百亩地,你愿意捐给国家吗?”农民回答:“我愿意。”记者又问:“如果你有一头牛,你愿意捐给国家吗?”农民回答:“我不愿意。”记者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愿意捐一百亩地,却不愿意捐一头牛呢?”农民回答:“因为我真的有一头牛啊!” 引用这个后世抹黑农民的笑话,其实放到现在官绅阶层同样贴切,越是富有反倒更加努力捍卫自己的利益。 “奸臣在国债上应该是不敢兴风作浪了!” “说起来,今年的西市还没有斩大奸臣呢!” “现在正月都没有过去,你这话是言之尚早了!” “今年恐怕没得砍了,前天李尚书家公子在元宵灯会都是规规矩矩排队!” “现在上到王侯将相、下到衙门胥吏都变得规规矩矩了,本朝的朝堂比太祖亦差不了多少!” ……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并不像那帮权臣紧盯皇帝,他们的目光落在朝堂之上,却是知道而今是属于明君的时代。 由于前几年皇帝斩大臣如砍瓜切菜,致使现在满朝文武大臣都已经收敛起来,故而大家明白皇帝即便想斩亦得有理由。 至于谁敢阻碍皇帝做事,谁敢提议皇帝违约不给兑付,他们相信朝堂应该不会再出现这种奸臣,毕竟现在的皇帝是爱护他们的。 “将银子放家里真不如买国债!” “一年就有一分息,这种好事上哪里找?” “可不止如此,明年没准真要换黄金呢!” …… 这场国债认购潮的热度不减,反而呈现越演越烈的趋势,下午排队的队伍反而已经排到了隔壁那条街。 从京城舆论的反馈情况来看,跟京城疑神疑鬼的权贵不同,而今京城百姓对弘治帝有很强烈的信任度。 虽然有人担忧违约的问题,但却是极少数的人群,大部分的百姓都是无条件相信给他们带来好生活的皇帝。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连同郊区的百姓都涌到皇家钱庄购买国债,致使百姓一跃成为购买国债的主力军。 原本还觉得遥遥无期的近二十万张国债余票,但经历这两个突发事件后,余票像是突然间出现塌方般。 现如今,很多人已经不再考虑国债能够全部售出,而是已经开始计算还剩下几日国债便售罄。 “船厂那边要加快进度了!” “广东方面的粮食务必要保证吕宋的需求!” “铺桥修路的器械即刻运往天津,采矿工具亦得加紧生产!” …… 由于国债销售火爆,元宵假期后的工部和兵部显得十分的忙碌,今年的首要工作则是推动吕宋的金矿开采。 其实吕宋巡抚张遂和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陈政一直在默默地推进,目前最重要是打造出强大的舰队,同时保障吕宋的各类物资输送,另外派遣更多的人员前往吕宋搭桥修路。 终究是要到海外采金,所以各种生活物资都要通过海运运输到吕宋城,无形中加大了此次采金的成本。 都察院,大牢中。 这个潮湿的地牢跟欣欣向荣的京城格格不入,仿佛是处于另外一个时空一般,脏、乱、臭充斥这里的每个角落。 身穿白色囚服的何乔新此刻躺靠在墙壁上,旁边是臭水横流,却是已经不再在意这个环境,目光空洞地望着前面的圆形栏木。 从进来的时意气风发,到如今意志消沉,仅仅十几天的时间,整个人亦是消瘦了一大圈。 但,他是真的不想死。 外面原本形势一片大好,无数的热血书生为自己叫屈,甚至一起围攻都察院大门,但仿佛一夜之间自己便无人问津了。 他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他是真的不甘心。 “爹,那帮大儒对孩子都是闭门不见了!”何图前来牢中探视,显得满脸悲切地摇头。 何乔新的眼睛闪过一抹怨气,显得咬牙切齿地道:“那帮忘恩负义的家伙,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在阻止国债一事上,他虽然摆了万安一道,但当时并不是全然不顾后果。正是因为那些人从旁煽风点火,他才选择付诸行动。 只是皇帝此次打着财政紧张的名义进行冗员,加上那个该死的王华站出来管制自己学生,结果这帮人竟然不顾自己死活了。 他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哪怕丢掉刑部尚书的官职,他亦要离开这里。 “爹,现在抱怨没有用,您还是再想如何自救吧?”何图这段时间感受到人情冷淡,显得一本正经地提醒。 何乔新用脏兮兮的手摸了一下发痒的鼻孔,当即便傲然道:“丘濬那个老东西当初有份蛊惑我,你跟他说我要见他!” “爹,现在大家都对你是避之不及,他堂堂礼部左侍郎能来吗?”何图想到这些天处处碰壁,不由得怀疑地道。 何乔新发现自己手上沾的是屎,忍着恶气用脏兮兮的袖子抹掉鼻子上的脏东西:“他若找其他理由推脱,你跟他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在说这话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衣服同样沾着屎,只是此刻眼睛显得更加的冷峻。却是不管有什么后果,他都要离开这里,绝对要离开这个地狱般的牢房。 由于礼部尚书徐琼已经入阁拜相,现在礼部尚书的位置空置,而礼部左侍郎丘濬无疑是候选人之一。 现在谁都知道因万安之死,朱祐樘是恨不得将何乔新大卸八块,所以丘濬在这个时候是不太可能前来。 只是丘濬最终还是来了,倒不是他不知道这个举动的后果,而是他担心何乔新真的乱咬:“何乔新,你到现在还没看清形势吗?” 事情证明,他们再一次轻视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为了眼前这个人,他们此次可谓是精锐尽损。那位皇帝以财政困难为借口,竟然成功地清洗了整个六部,致使他们隐忍至今的人员被一网打尽。 何乔新阻挠国债发行更是沦为今年最大的笑话,却是谁都没有想到,京城百姓的认购变得如此的疯狂。 在他进来之前,户部那边已经传来消息,三百万两的国债已经正式告罄。 现如今,礼部已经接到了内阁的命令,要求他们选择年中开矿的黄道吉日,吕宋的采矿很可能在年中便能全面动工。 结果呢? 他们一败涂地则罢,眼前这个该死之人竟然还要威胁于他,要他不惜放弃跻身礼部尚书的机会来这里跟他相见。 丘濬心里暗恨,恨眼前这个蠢东西还看不清形势,至今还要将他拖下水。 何乔新并不以为自己做错,显得十分不屑地道:“什么形势?如此独断专行的暴君,你以为将来能有好结果吗?” 这…… 何图是跟着丘濬一起过来,而今听到自己父亲说出这种不敬的话,不由得害怕地望向左右,还好牢头已经被自己开银子打发离开了。 “老夫自有决断,只是你的事情不能再闹了!”丘濬自然不愿意听一个阶下囚说教,至于他们这边的行动更不可能向眼前这个将死之人透露,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虽然现在的决策权在最高会议,但最高会议的十八人基本都是帝党,所以事情其实还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现在皇帝已经打定主意要为万安“复仇”,何乔新现在选择反抗只会死得更惨,倒不如乖乖挨皇帝这一拳。 此次他之所以过来,亦是想让何乔新认清形势,争取将自身的损失降到最低,而他亦愿意将来照拂他的子孙。 何乔新知道自己的处境糟糕,但并不打算妥协:“老夫入仕以来,从没来拿过一文,而今家里的存银不足万两,哪位尚书能跟老夫相比?” “你家里存银确实不多,但你的弟弟是京城巨富,你家名下坐拥良田万亩,店铺亦有几十间,这事莫以为皇帝不知!”丘濬深知大家比的是谁藏得深,当即便直接揭穿。 旁边的何图听到自己的家底被揭穿,想到真实的财产情况只会更多,脸上不由得火辣辣的。 何乔新终究混迹官场几十年的,脸上没有丝毫羞色地要挟道:“他知道又能如何?这都是我刘氏祖上传下来的产业,我可从来没有拿过一文,你们继续鼓动那些大儒为老夫造势,不然休怪我跟王砍头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了!”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便这样办吧,但我们已经不能再保证将你捞出去了!”丘濬知道多说无益,亦是痛快地答应道。 王越是一个油盐不进的主,现在都察院拥有一帮精兵强将,却是不能被他盯上。若是何乔新真说了不该说的,事情真的麻烦了。 如今只能安抚住何乔新,让何乔新的嘴巴先闭上,接下来再想办法应对了。 何乔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自然爽点地点头表示理解,看着阴沉着脸离开的丘濬,却是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算是跟那帮人正式决裂了。 只是他始终相信,自己从来都没有拿过银两,堂堂的帝王亦不能治他的罪,而今只求能够全身而退了。 时间已经来到下旬,京城的冰雪已经慢慢消融。 王府街,这里是皇亲国戚居住的聚集地,像去年从皇宫搬出来的兴王朱祐杬便住在这里的兴王府中。 由于邵太妃想要替兴王朱祐杬张罗婚事的事情已经传开,现在兴王府显得十分热闹,很多人家都想要跟兴王搭上亲事。 且不说王妃的地位高崇,而今天子至今都没有生育,一旦天子有什么不测的话,那么皇位便砸到了兴王的头上。 丘濬乘坐轿子恰好兴王府,亦是注意到兴王府门前的热闹,甚至颇为意外地看到了英国公府的人,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当今天子赢得了百姓的人心,但却失去了不少权贵的忠诚,而今更是越来越多人往兴王府这边靠拢。 轿子拐进一个胡同,而后来到最里面的一座宅子中。 丘濬披上了颇有标准性的黑袍,由着袍子半掩着自己的脸,跟着一个侍卫来到垂下珠帘的房间中。 房间正在燃烧着檀香,致使空气弥漫着一股清香。 丘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当即便将在狱中跟何乔新的对话说了出来,而后一本正经地询问:“二袍首,何乔新绝对是一大隐患,恐怕不能再留了!” “狱中杀人太过显痕迹,而且为这种人着实不值得,咱们还是继续隐藏吧!”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却是直接拒绝道。 丘濬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便认真地询问:“您是同意他的要求?” “既然何乔新是想跟皇帝鱼死网破,那么便助他一臂之力,反正我们不会有太大的损失!”里面的男子端起茶盏,当即做出决定道。 丘濬看到事情已经有了决断,虽然始终还是担心何乔新这个隐患,但还是拱手道:“如此甚好!” 由于事情有了决断,他并没有在这里逗遛,亦不想跟这边有太深的瓜葛。其实他跟对方更像是合作关系,此次充当的是传话筒。 只是隐隐间,他感觉这伙人之所以选择退让,恐怕不是害怕何乔新妥协,而是他们已经找到解决核心问题的方法。(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四章 文气在赣,命途多舛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第一场春雨似乎随时降临。 国债的认购风潮随着告罄而结束,只是大家的生活还得继续,特别大明的海上贸易已经进入正轨。 中南半岛、南洋诸岛、朝鲜和日本等地对大明棉布的需求有增无减,甚至大明的海商已经将棉布销往了马六甲之外,开启了属于华夏的大航海时代。 由于大明棉布已经销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国家或大部落,致使京城的棉布产量仍旧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所以大家只能投入紧张的生产状态中。 虽然大明现在跟海西女真的阿勒楚喀部闹翻,但其他海西女真部落跟大明还是维持棉布贸易,至于蒙古则一直是北面最大的客户。 元旦大朝会的那场风波过后,大明跟北元的关系竟然变得更加的密切,却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大明朝廷再次慷慨地向北元赠送足足三千匹棉布。 由于是上层的决定,而且该给棉农、女织工和染坊的银子一文都不少,所以京城的百姓已经投入紧张的生产中。 “粤式糕点,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河间驴肉火烧,当年大宗皇帝亲尝之物!” “新鲜出炉的广西桂林米粉,此粉只应天上有!” …… 由于纺织业的拉动作用,现在京城可谓是百业齐鸣,特别餐饮业十分的火爆,各种地方小吃是层出不穷。 在不知不觉间,纺织业竟然带动了整个京城的消费市场,亦是让到越来越多的百姓得到了新的生计。 京城终究是一个名利场,在有心人的运营之下,京城的舆论如期指向了“不取一文”的何乔新。 “大家莫不是都忘记何尚书还被关在狱中吧?” “何尚书蒙冤下狱,我等热血男儿自当奋力营救!” “为官三十六载,从不取一文,此乃大明第一清官也!” “咱们当修万民书,一起向皇帝请愿,要求都察院释放何尚书!” …… 原本被大家不管不顾的何时新再度被人提起,在经过一番舆论引导后,当即便出现有心之人倡议万民书。 古往今来,民众的舆论一直被文人集团所掌控。 只要能够让他们过得舒服的朝代,那么便是“盛世”和“中兴”。若是他们的日子不太好过,那便是他们遇上暴君,所以真正想做事的帝王往往遭到抹黑。 万民书不过是文人们的小把戏,在一番忽悠的说辞之后,由于是他们执笔而书,所以百姓往往只提供一个指印。 现在面对高高在上的暴君,他们采用的是“农民吃国王”的模式,所以他们又祭出了这个屡试不爽的大杀器。 仅仅两日后,为刑部尚书何乔新求情的科道言官连同万民书一起递送上去,却是想要通过万民书向皇帝施予压力。 “呵呵……你回去收拾好东西,等我出狱便返乡,这京城亦是呆腻了!”何乔新在得知外界的动静后,便对传递消息的儿子道。 何图看到自己老爹如此乐观,知道结果恐怕是八九不离十。虽然对自己的荫官有点惋惜,但想到在家乡做土皇帝的日子,很爽快地回家准备离京。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面对呈送上来的万民书,仅是打了一个哈欠。 他现在拥有自己的情报网,自然知道这份万民书的来历,当即将这位呈上万民书的刑科给事中胡琮的名字直接圈出来。 却不知此人收了多少好处,当即交给吏部处理。虽然自己对科道同样反复清洗,但科道言官仍旧不可避免地存在某些人的走狗,甘愿充当喉舌。 朱祐樘不想深究胡琮又是谁的门徒,随手将这一份万民书丢到了一边,然后继续着手现在的工作。 在打开一份奏疏准备批阅的时候,看到刘吉票拟的字迹跟万安的字迹差别太大,不由得想起那位老首辅。 帝国的兴衰离不开人材,而帝王的兴盛更是需要诸葛亮等大才。 虽然张遂、徐鸿、刘忠、陈坤、宋澄、李裕和王越都是杰出的官员,但这帮人都存在一定的不足,所以现在都不是理想的相才。 刘吉倒是能够将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对自己这个帝王亦是忠心,但却少了一种开创精神,只能勉强算得一个合格的首辅。 不过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天定,就像万安突然就这样没有了一般,现在的帝国或许就不存在良相。 正当京城还在冰雪的覆盖之中,远在万里之外的江西已经迎来了春意。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 “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正其心者,先……” …… 在江西辽阔的大地上,各个学堂响起了朗朗的读书声,这里显得人文鼎盛,而江西时下的文气确实是冠绝全国。 建文朝唯一一场殿试中,科举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都是江西吉安人,从而诞生了“吉水中全榜”的典故。 永乐时期的第一场殿试中,全国四百七十名进士,江西人占据一百一十三人之多,在一年科举考试中,状元,榜眼,探花仍旧被江西人“包饺子”,全国前十,江西占据五个名额。 正是如此,亦有了“吉安府自古多状元,江西省自古多进士”的佳话。 泰和县,受吉安府所辖,因地处吉泰平原,故而这里适宜农业生产,致使很多子弟可以通过读书谋取仕途。 尹家村,一个远离县城的小村子,但这里地处平原,辽阔的田野处处有勤劳民夫正在忙碌的身影。 在村口的那片松林中,竟然出现一座颇有规模的书院,书院门前悬着“青松书院”匾,里面传来了孩童的朗朗读书声。 一个肥胖的小老头乘坐马车匆匆而来,脸上显得十分焦急的模样,从马车下来便一头扎进书院里面。 当看到自己姐夫在这里的时候,当即便哭丧着脸求救道:“姐夫,还请救救我!” 正在背诵的学生被打扰,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而后齐刷刷地望向端坐在前面的先生。 尹直头戴一方儒巾,身穿一件跟道教法袍相似的氅衣,宽袍大袖,腰间挺直,宛如是世间最标准的教书先生。 此刻正在这里监督学生温书,看到突然闯进来的妻弟,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心里并不喜欢自己教书被打扰。 在交代自己得意弟子严默后,便将自己的妻弟带到旁边的值房中:“你何故如此慌张,究竟怎么回事了?” “姐夫,你一定要救我啊!”严肃的眼睛噙着泪花,显得满脸乞求地道。 尹直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妻弟,显得十分郑重地表态:“我虽在官场还有一点人脉,但若是作奸犯科之事,你还是请回吧!” 他尹直是天生的神童,年少便中得秀才,那时可谓是意气风发。在江西乡试顺利高中后,更是成为名震江西的天才举子。 景泰五年,在会试中高居第二,时年仅仅二十三岁。 虽然在接下来的殿试排名并不高,但凭借年龄和会试第二的排名,加上自己的面容有南方人的秀气,得以借助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 在当时,他如果知道这条人人羡慕的储相之路会如此艰难,他绝对会选择放弃进入翰林院的机会,哪怕是要被外放地方知县。 三年后,他成功留在翰林院出任翰林编修,成为一名清贫的翰林官。 历经十几年的翰林官生涯,虽然他没有混得帝师的身份,但修《英宗实录》有功,后得到宪宗的赏识。 就在官场中人都认为自己是可有可无的时候,甚至认为自己逐渐远离政治中心,但成化十一年那年春,他以翰林院学士超迁至礼部右侍郎。 此次升迁是通过中旨授职,并不是文官集团所崇高的廷推,且自己此次属于超迁,所以遭到文官集团的非议。 不过在翰林院苦熬了这么长时间,他亦是早已经看清朝中那帮伪君子的嘴脸,故而选择跟万安那般走上捷径。 只是造化弄人,正当他准备大展拳脚的时候,结果遇上了丁忧,故而只得老老实实地返回江西老家守孝。 从景泰五年到成化十一年,足足二十一年的等待,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走上跟文官集团对立的道理,结果刚刚迈出一步便栽了一个大跟斗。 三年的守孝期满,朝堂早已经是物是人非,而自己这个还没有大展拳脚的礼部右侍郎似乎被英宗忘得一干二净。 因他身上有着帝党的烙印,加上当年礼部右侍郎的位置是中旨所得,并不被当时吏部尚书尹旻所喜。 其实这便是真实的官场,哪怕口口声声说要造福于民,结果都是党同伐异,考虑最多始终是个人的利益。 正是如此,他自然是受到文官集团的排挤是,复起之地被安排在南京,担任一个没有实权的吏部右侍郎。 这一等,又是整整八年的时间。 在此期间,自己仅仅只是从南京吏部右侍郎升为南京吏部左侍郎。 成化二十二年,因兵部尚书余子俊运用一百五十万两、米豆二百三十万石,劳役百姓无数,被弹劾借修边墙侵吞财物。 其实这种事情屡见不鲜,不论是治河,还是通漕,亦或者是修筑河堤和边境,都是官员们最重要的敛财手段。 虽然兵部左侍郎阮勤等官员纷纷为余子俊叫屈,但宪宗还是决定将刚刚就职兵部尚书的余子俊勒令致仕。 在这一场朝堂的争斗中,他通过同乡李孜省终于得到了机会,从南京返回京城担任户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而后被任命为兵部尚书。 面对占城王子古来事件,他并没有听从礼部打发古来离开的提议,而是主张遣使护送占城王子古来归国。 老天像是故意给他开玩笑一般,他在兵部尚书的位置仅仅坐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刚刚取得英宗的信任,结果皇宫便传来英宗病逝的噩耗。 年少得志,但命途多舛,每每在自己即便能够大展拳脚之时,便遇上了一场又一场决定走向的重大变故。 到了弘治新朝,他已经厌倦了大明官场的争斗,加上认定新君早已经被徐溥等文官所蒙蔽,所以主动选择引退。 由于整个仕途几乎没有掌握过实权,加上在兵部尚书不到一年的时间想的是施展自己的抱负,致使自己的仕途竟然还维持着翰林官时期的洁身自好。 从京城返回江西后,他亦是决定在自己村里担任青松书院的山长,过着这一种平淡且充实的生活。 虽然自己的仕途已经结束,但终究是在翰林院苦学了十几年,在南京亦没有松懈,所以他想要将自己毕生所学传承下去。 现在面对自己妻弟的求救,虽然他在官场的人脉并不多,甚至是遭到整个文官集团的排挤,但自己的字典从来没有包庇一词,亦不打算做姑息养奸之事。 “姐夫,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你又怎么能这般看我?”严肃显得十分委屈,当即便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道:“我去年底在县东低价买进了一块地,当时只以为是捡了大便宜,亦是没有进行细查。谁知那个苟知县突然清丈那块地,结果丈量后发现那块地竟然是匿田,便扬言要上奏朝廷将我严家编入刁民册!” 尹直的眼睛微微眯起,当即便看穿事情的真相道:“若事情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有人故意给你挖坑啊!” “不错,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这事的背后是曾家!若是不然,那个苟知县哪敢什么招呼都不打,便将吉安府的清丈官跑过去清丈田亩了!”严肃的眼睛闪过一抹恨意,显得十分愤怒地说道。 尹直却是将事情看得更深一些,眼睛闪过一抹恨意道:“若是曾家在背后运作,并没有趁机开口向你勒索银子,那么此事其实是冲着我而来!”(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五章 地产宰相,曾夺文运? “姐夫,你看在我姐姐的份上,一定要想办法救一救我们严家啊!”严肃深知刁民册是要毁自家的根基,显得苦苦哀求道。 尹直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管,显得没好气地道:“昔日让你跟智儿好好读书参与科考,你不是说你们严家不在乎功名,只想做吉安府的首富吗?” “姐夫,我跟智儿是不在乎,但孙子辈有几个还是有点读书天赋,一旦真上了刁民册便真永无出头之日了!”严肃确实是无人仕途,但终究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 在这个时代,若是哪家上了刁民册不能考取功名,那么再大的富贵亦是镜中花,到时的地位跟贱籍都没有两样了。 尹直自然比谁都懂得刁民册的杀伤力,能够想到此法的皇帝简直就是妖孽,显得当机立断地道:“走,咱们到县城走一趟,我倒要瞧一瞧他曾家在泰和是不是真的能够只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没过多久,两辆马车一前一后驶上那条夯实的泥土路,朝着县城的方向而去。 泰和县,因“地产嘉禾,和气所生”而得名。 由于县中百姓勤俭持家,家中子弟勤奋好学,以致如今的泰和县名震文坛,在大明王朝更是先后诞生了两任首辅李士奇和陈循。 一个县城能够出现两位首辅,即大明王朝的宰相,而且将来还有可能出现第三位首辅,古往今来都是很少见的情况。 只是有些可惜的是,这两任首辅或多或少出现了一些问题,从而影响到他们家族在整个泰和的威望。 杨士奇虽然自幼丧父,出身贫寒,但却是文官集团最具传奇色采的人物。 在内阁辅政四十余年,担任内阁首辅二十一年,跟杨荣和杨溥并称“三杨”,亦是文官集团崛起的最重要奠基人。 特别其执政期间,不仅给文武百官增加了紫薪皂隶银,而且还开创了双薪制度,从而大大增加官员的福利收入。 这个事情谈不上好与坏,坏的方面自然是加大了大明财政的开支,好的方面则是大大提高官员的福利有助于防腐。 只是在家庭教育方面,却远远谈不上成功。 因溺爱长子杨稷,致使杨稷在泰和县有恃无恐,仗势行恶,先后残害数十条人命。后来事情被西厂逮住,最终杨稷被绳之于法。 正是杨稷的事情太过于恶劣,现在杨士奇的影响力已经降至零点,所以杨家在泰和县的影响力大大削弱。 陈循则是少年成名,十七岁通过院试,于二十九岁取得江西乡试解元,次年会试折卷本是第一名,但因主考官梁潜同为泰和县人,遂改以洪英为会元,而他则落为会试第二。 是金子终究会发光,陈循在随后的殿试中大放异彩,遂成为永乐十三年的状元郎,以翰林修撰的身份进入翰林院。 跟尹直的命途多不同,他在词臣的道路上一路过关斩将,于正统十年顺利晋升为户部右侍郎兼翰林学士。 正统十四年发生土木堡之变,大明朝堂出现了一场大动荡,甚至连皇帝都换了,而他反倒迎来人生的重大机遇。 因公然反对南迁,赞同朝廷调遣几省军队进京,加上支持景泰帝上位,从而赢得了景泰帝的器重,最终由陈循填补因王佐战死而出现的户部尚书空缺。 在北京城守卫战胜利不久,他的仕途更进一步,顺利入阁拜相,而后便担任大明首辅,成为景泰朝最显赫的文官之一。 天顺元年,英宗复辟,随即对于谦等官员进行清算,而内阁首辅徐循亦是在清算的名单中。 因内阁首辅陈循当年有拥立景泰帝之举,结果被六科给事中弹劾迎立明代宗,英宗命群臣在奉天门广场上审问陈循。 陈循虽侥幸免于一死,但被处杖刑一百,戍守铁岭卫。 天顺五年因陈循上书申辩,英宗诏命释放陈循为民,而次年便去世。到了成化六年,因陈循的儿子陈珊援看到于谦平反,故而亦是趁机请求恢复官爵。 虽然陈循得到了平反,但经过这么多年的起起落落,加上景泰帝的烙印太深,以致陈家在泰和县早已经没有当年的风光。 正是如此,即便泰和县先后出现两位大明首辅,但杨家和陈家都没有了当年相爷府的风采,留给世人更多的是唏嘘。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正月的泰和县城仿佛已经度过了寒冬,正在迎接着初春的降临,那原本已经枯萎的老梧桐正悄悄地伸出了一抹嫩苗。 由于这个时期文风处于鼎盛时期,故而街道不乏读书人的身影,城中的私塾传出朗朗读书声,而城中颇多古玩字画店,处处透着一种古色古香。 泰和城建于唐代,呈正方形城体的结构,由两条宽阔的青砖街道纵横交错,泰安县衙正是坐落在城西。 两辆由南门进来的马车纷纷地行驶在热闹的青砖街道中,在来到街中心的时候,旋即便向左拐向县衙。 今天是一个阴天,但并没有下雨的征兆。 泰和县衙后院,此刻空气飘着一股浓浓的酒肉香,这里显得其乐融融的模样。 身穿七品官服的苟知县留着漂亮的八字胡,虽然在普通百姓面前是高高在上的父母官,但此次像是一条巴结狗。 他正讨好地朝一位身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敬酒,脸上尽是谄媚之色:“程知府,下官再敬您一杯!” “这南溪酒果然名不虚传!”程知府将杯中的佳酿饮尽,显得十分儒雅地评价道。 旁边坐着的六旬老者身上同样拥有儒雅之气,微微一笑地道:“老夫已经备了十坛佳酿,程知府明日归去之时,便可一并捎上,还请莫要推辞!” 县衙的钱师爷在这里帮着倒酒,想到这酒的年份,不由得暗暗瞠目结舌。 “呵呵……曾举人如此热情,那本府便却之不恭了!”程知府并没有摆官架子,又是开怀而笑地道。 曾不凡看到对方收下自己的礼,这一切其实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在泰和县内,现在最有威望的并不是李士奇和陈循的首辅之家,而是因状元郎曾鹤龄而兴的曾家。 曾家的祖上是北宋农学家曾安止,虽然到了这一代已经有所没落,但却能够一直维持书香门第的体面。 到了曾鹤龄这一代,曾家像是得到上苍庇佑般,先是其兄曾椿龄高中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而曾鹤龄于永乐十九年高中状元。 由于主持会试的考官是本县的杨士奇,即手持重权的大明首辅,曾鹤龄自然而然地拜在杨士奇门下。 因有杨士奇的照顾,他参与编修《成祖实录》、《仁宗实录》和《宣宗实录》,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 正统三年,他以翰林侍读学士的身份出任顺天乡试主考官,正当他要借此进入礼部的时候,结果没两年便病逝于任上。 虽然曾鹤龄并没有两位首辅般显赫一时,但其仕途为后来者奠定了基础,而曾家的人才是层出不穷。 曾追是曾鹤龄的嫡孙,于成化十四年摘取探花郎,而他跟曾鹤龄属于祖孙鼎甲,一时被传为科举佳话。 曾家三代共计出现六位进士,所以盛传“曾家巷里状元坊,一门三代六进士,祖孙两辈双鼎甲”,而曾氏一族的举人还有将近十人。 即便到了现在,曾家之人曾彦是成化十四年的状元,现在还在翰林院任职,致使曾家的荣耀一直持续到现在,故而成为整个泰和县最显赫之家。 曾不凡正是曾鹤龄的孙子,亦考取了举人功名,但在会试中屡试不第。 由于年事渐高,所以他早已经放弃了科举一途,更是到外地做了几年的县丞,而今执掌曾家的产业。 正是家族的底蕴摆在这里,所以曾不凡完全拥有跟程知府平起平坐的资本,甚至指使程知府为自己办事。 “曾举人,本县亦敬您一杯!”苟知县亦是难得有机会跟曾不凡同桌吃饭,所以对曾不凡亦是巴结道。 曾不凡端起酒杯轻呷一小口,便抬头望向旁边的程知府:“当今圣上严于选官,此事人尽皆知。今年京察必定淘汰一大批不称职官员,我堂兄在京城跟文选司张郎中为同年之谊,此事定会助知府大人一臂之力!” 虽然京官对京察畏之如虎,但地方官员却是将三年或六年一次的京察视为机会,届时会出现大量的空缺。 他们一旦能返回京城任职,那便是地地道道的京官,可以说是青云直上了。 程知府作为堂堂的四品官员,之所以甘愿受曾不凡驱使,更是不惜开罪一位告老还乡的原兵部尚书,正是想要攀上这个关系好重返京城追逐名利。 程知府心里像是吃了蜜般,当即便郑重地拱手道:“呵呵……若此次本府能够顺利返京,他日必有厚报!” 正是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鼓声。 苟知县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是县衙的鸣冤鼓响了,若不是有人故意闹事的话,那么便出现了不得了的冤情。 只是不管哪一样,现在胆敢敲鸣冤鼓,无疑坏了自己的好心情,更影响自己招待贵客。 面对这种破坏自己攀交情的事情,他当即沉着脸进行吩咐:“何人在外面击鼓?钱师爷,即刻带人将闹事之人给本县打发离开!” “是!”师爷处理这种事情得心应手,当即便恭敬地道。 程知府和曾举人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若苟知县将他们丢在这里前去会面苦主,那才是不可理喻。 “老爷!”师爷去而复返,却是脸带难色地想要将苟知县叫到一旁。 苟知县的眉头蹙起,显得十分不满地道:“你没想到我在陪程知府和曾举人吗?刚刚究竟是何人击鼓?” “回禀老爷,是……是严员外!但……但尹尚书陪着过来了,严员外还递交了诉状!”师爷心里暗叹一声,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程知府和曾举人压根没有将严肃放在眼里,但听到尹直竟然真的替严肃出头,却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讼诉,严员外想要告谁?”苟知县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茫然地询问道。 师爷咽了咽唾沫,眼睛十分复杂地道:“严员外是要状告您,说您扰乱朝廷法度,都是一些不好的罪名!” “他……他放屁!”苟知县猛地放下手中的酒杯,却是被刺激出口吃的毛病了。 程知府和曾举人相视一眼,当即便默契地离席。 倒不是他们多么在意苟知县,亦不是想要亲眼瞧一瞧稀奇的民告官,而是因为尹直竟然已经到场,那么他们两人决定会一会这位文官的叛臣。 虽然他们都害怕尹直,但他们却是一点都不惧,甚至跟尹直都有一笔账。 苟知县看到两人离席初时以为是生气了,结果听到他们两人要求自己升堂审案,顿时便是傻眼了。 且不说民告官已经十分离奇,哪里还有自己审理状告自己案子的道理,这简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你怕什么呢?我跟程知府在这里,一切都有我们两人担着!”曾举人看到苟知县不情愿的模样,当即板起脸道。 苟知县深知不能得罪曾举人,只好硬着头皮出去面见原兵部尚书尹直。 “下官拜见尹尚书!”程知府虽然是正四品的知府,但面对以从一品退休的尹直,亦要恭敬地施礼道。 苟知县仍旧主动向尹直示好,只是举人曾不凡明显透着几分敌意。 尹直看到程知府、苟知县和曾举人三人,闻到他们三个身上的酒气后,当即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无误,此事其实是因自己而起。 严肃看到三人出现的时候,显得若有所悟地扭头望向曾不凡。 尹直从小聪慧,年少成名,长相十分清秀,那时可谓是唇红齿白的美少年,故而得到了严家大小姐看中。 偏偏地,事情就是这般狗血,现任的曾家家主曾不凡亦是看上了严家大小姐,还说动自己父亲上门提亲。 严员外原本是属意风头正盛的曾家,但自己女儿闹得要死要活,加上尹直确实是难得的潜力股,最终拒绝了曾家的提亲,而是选择了年少成名的尹直。 只是此事在曾不凡看来,尹直这是有“夺妻之恨”,双方的矛盾已经持续了几十年,甚至还对被贬南京的尹直进行抹黑。 即便现在尹直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退休在家,但曾不凡一直关注朝堂之事,尹直在朝中的声名早已经毁掉。 其最重要的盟友李孜省被斩,因尹直当年是经中旨提拔,所以遭到同年、同乡和老师的远离,而曾经恩宠尹直的宪宗亦已经驾崩。 现在的弘治帝跟尹直基本上没有交集,甚至两人都没有见过几次面,自然没有什么复起的希望了。 正是如此,而今严肃被设计进入刁民册一事,始作甬者正是这一位小肚鸡肠的曾举人,为了正是当年的“夺妻之恨”。 “尹尚书,你这般急于为严肃出头,难道是想要包庇严肃的罪行吗?”曾不凡知道尹直为何而来,显得胜券在握地道。 程知府的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涌起一份得意。 若是其他的退休尚书,他自然不敢得罪,但眼前这位退休尚书不过是纸老虎,甚至还得乖乖任由自己戏耍。(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六章 尹直言蠢,旨落远臣 “我姐夫不是这样的人,不对,我压根没有犯罪!”严肃第一时间想要维护自己的姐夫,而后迅速反应过来道。 程知府已经打定主意站在曾家这边,显得大义凛然地责备道:“严员外,你的田地是由京城刚刚委派的丈量官亲测,匿田之事已经证据确凿,你怎么能说没有罪呢?” “如此说来,此次丈量是由你们吉安府衙负责?”尹直将目光落在程知府身上,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 程知府知道这一点无从狡辩,亦不打算进行狡辩地昂首:“正是!” “程知府,老夫只需将这里所发生之事呈递皇帝,皇帝必定砍了你脑袋!”尹直冷哼一声,当即伸出两根手指指向程知府朗声道。 咦?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在了,却是不明白尹直为何会说出这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偏偏尹直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严肃虽然知道自己姐夫是想要拯救自己,但听到这个论调,亦是显得不解地扭头望向自己的姐夫。 “曾尚书,你休要在此危言耸听!严肃匿田一事已经证据确凿,此次将其编入刁民册,乃是替朝廷惩治奸狡士绅,不仅不会招来惩处,而且没准还能得到皇帝的嘉奖!”曾不凡发现对方竟然成老糊涂了,当即不以为然地道。 程知府刚刚被吓了一大跳,而今亦是恢复冷静地道:“曾举人说得对!本府此次是依法办差,何错之有?若是真要处置,那亦是皇帝的嘉奖!” “一帮白痴!死到临头,竟然还在这里做白日梦!”尹直并没有给面子,直接指着三人进行评论道。 你…… 曾举人的脸刷地红了,自己现在已经是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了,但从来没有人敢用白痴来形容自己。 苟知县虽然很想谁都不得罪,但看到尹直竟然是如此态度,眼睛亦是闪过一抹恼怒,心里更加坚定地站在曾举人这边。 程知府努力地咽下了这口恶气,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素闻尹尚书在翰林院潜心向学,有治国安邦之才,可惜时运不济方不能施展抱负!若是我们真有什么做错之处,还请赐教!” 虽然说得很是尊敬,但眼睛分明透着一种不屑。 即便尹直的名气再大,但不过是一个一直没有得到重用的退休官员,更是已经沦为文官集团的叛徒。 以自己现在的地位和精明,若是到了对方的年纪,却是未必不能坐上六部尚书的位置,没准还能成为史书上的贤臣。 “若不是有你这两句还算公允的话,老夫还真懒得多费口舌了!”尹直想到自己确实算是“怀才不遇”,便是认真地抛出一个问题:“朝廷在弘治元年便编辑刁民册,然除湖广之外,全国上册之人几何?” 程知府不知道尹直葫芦里卖什么药,只是听着对方的口气似乎另有隐情,便是配合地轻轻摇头:“虽没有具体数据,但除开湖广的话,全国上榜者确实不多!” 曾举人仿佛看穿一切般,显得十分不屑地道:“尹尚书,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而今湖广的丈量已经结束,接下来便要全国清丈,刁民册自然全国可用!” “接下来是全国清丈,这确实没有错,只是你们现在做的事情却是操之过急。若朝廷真急于清丈,又怎么可能花几年等湖广清丈完毕,可笑的是你们此次竟然妄图以府的名义公器私用,简直不知死活!”尹直的眼睛闪过一抹睿智,显得轻蔑地望向三人道。 程知府没来由地感到心里一慌,而曾举人不为所动地道:“严肃匿田,今已查实,上刁民册,此举有何不可?” “错误有二!一是理解刁民册有误,刁民册的本意是为了震慑,皇帝对湖广的要求是轻者罚米即可,而不是成为地方官员打击异己的武器,你们此举是活生生的反面教材;二是你们新旧不分,严肃所匿之地是去年底刚刚购入的田地,由县衙户房丈量出契,首要责任人其实是县衙!”尹直竖起两根手指,而是微笑地望向苟知县道。 苟知县指着自己的鼻梁,显得不可思议地道:“本县?” “本朝推出刁民册之初,便下发一份公文:凡田地交易,由县衙重新丈量,各地知县不得轻慢,否则严惩不贻!”尹直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望向苟知县掷地有声道。 严肃的眼睛显得十分茫然,但突然觉得自己的姐夫确实很利害,而且似乎真的能替自己洗脱罪名,甚至还能拍死眼前的三个小丑。 曾举人的眉头蹙起,扭头望向苟知县询问:“可有此事?” “曾举人,本县是去年才到泰和担任知县,之前是在石城县出任县丞!”苟知县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却是悠悠地道。 曾举人看到从苟知县这里要不到答案,便是转身望向一旁的程知府。 “本府之前担任江西按察使佥事,主要负责的是刑侦方面的事务,跟民政无涉!”程知府知道曾举人的意思,却是轻轻地摇头。 在时下的大明官场,大家更多是将精心放在自己本职工作上,而最重要的工作其实是持续关系网。 至于这种朝廷下放的政令,特别是跟自己没有关系的政令,他们压根不会进行关注,哪怕有听过亦会很快忘掉。 这一刻,亦是彻底暴露程知府和苟知县投机政客的属性,竟然都没有一位退休官员更加称职。 曾不凡没有从程知府和苟知县这里得到答案,当即便不屑地道:“程知府和苟知县都没有听闻,你一个退休在家之人,又岂知朝廷的最新政令?你少在这里讹人了,分明就是想替自己妻弟洗脱,这才胡乱编造的条文!” “此事本官可以作证!”正是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声音道。 众人纷纷扭头望过去,来人竟然是江西左布政使秦民悦。 秦民悦本是官居右布政使,但在原江西巡抚李昂克扣赣南新军兵饷一事上,检举这个窝案有功,故而成为了江西左布政使。 这…… 曾不凡跟秦民悦有过几面之缘,顿时有种被人扇了耳光的感觉,原来尹直刚刚所说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啊? 程知府看到秦民悦出现在这里,特别最近听闻泰民悦很快便会高升,先是微微错愕,而后急忙迎上前:“下官拜见臬台大人!” 虽然大明并没有规定下官要跪迎上官,但由于大明官场内卷得越来越厉害,所以现在已经默认官差三级便下跪相迎。 在地方上,很多县官亦会跪同品的七品巡按,致使现在地方官员的节操变得越来越低,甚至已经是没有了底线。 苟知县在看到秦民悦的时候,更是直接扑通在地,活脱脱哈巴狗的形象。 “尹尚书虽已远离朝堂,然仍关心朝廷政令,心系天下万民,下官佩服至极!”秦民政郑重地施礼,一副为尹直所折服的模样。 尹直跟秦民政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不能确定秦民政是讨好自己还是一贯逢场作戏,便是微笑地回了一礼。 他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亦是不可能有复出的希望,但确实一直关注大明王朝,亦为现在蒸蒸日上的大明王朝感到震惊。 尹直知道自己所遇到的是三个蠢东西,显得目光犀利地望向三人道:“湖广总督奉旨清丈湖广,你们可见他只丈一家一户之地?且不说此次错在县衙,今汝等三人特意挑选严肃名下刚刚购置的田产丈量,便以此为凭将严家定为刁民,填入刁民册。老夫今日便上书朝廷奏明事情始末,弹劾你们三人的恶劣行径,老夫相信朝廷绝不允许法令成为你们三人打击报复的工具,你们定会为自己今日的恶行买单!” 程知府和苟知县顿时慌了,意识到自己确实犯了大错,若尹直将事情捅上去,那么他们三个很可能沦为朝廷推行刁民册的反面教材。 曾举人亦是意识到事件脱离了掌控,却是突然抓到救命稻草般道:“尹直,你可不能忘记现在已经是退休之人,已经不再是兵部尚书了,但我在京城有人!” 程知府和苟知县顿时暗松一口气,官场争斗其实是人脉的人脉,从来都不是谁占理。而今尹直的口才再好,逻辑再缜密,但终究只是一个不受文官集团待见的退休官员。 咳…… 正是这时,一声咳嗽突然响起。 秦民悦已经走到公堂之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的三人,而后掏出一份圣旨严肃地道:“圣旨到!” 啊?圣旨? 在听到圣旨降临的时候,大家这才知道秦民悦因何而来,而苟知县吓得当即叫人准备香案迎接圣旨。 整个县衙的官吏早已经被惊动,现在听到天子颁布圣旨,亦是手忙脚乱地安排一切。 程知府看到秦民政手里的那一份圣旨,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显得惊恐地望向尹直。 尹直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疑惑地抬头望向秦民悦。 即便是他自己本人,亦不敢将圣旨往自己身上猜,毕竟这个想法太不可思议了。且不说自己跟当今皇帝没有交集,而当今皇帝的帝师一大把,再怎么轮不会到自己。 不……不可能! 曾举人的脑海亦是生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但想到将是自己曾家都无法承受的后果,却是猛地摇头敲散这种荒唐的念头 秦民悦在扫视在场的几人后,最终将目光落到尹直身上,显得十分温和地道:“尹尚书,请上前接旨!” 啊?真是尹直的圣旨? 程知府在得知圣旨真是给尹直的,一股寒意从脚板底涌了上来。 且不说尹直有复出的可能性,哪怕仅仅是一份慰问的圣旨,那亦是一个在皇帝心里的臣子。一旦尹直将这里的事情往上面捅的话,即便曾家在朝廷有人,他们亦已经是凶多吉少。 只是他亦是不明白,尹直跟皇帝不是没有多少交集吗? “尹尚书,小人有眼无珠,还请饶命啊!”苟知县此刻已经慌了心神,却是不顾脸面地跪下来直接求饶道。 尹直没有搭救这个狗官,先是稳定了自己的情绪,而后便走上前准备迎接圣旨。 虽然一直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谁都希望迎接的是雨露,渴望能够得到紫禁城那个男人的恩宠。 尹直此刻的心情无比的紧张,亦是无比渴望能够将毕生所学进行施展:“臣尹直恭请圣安!” “圣躬安!”秦民悦将圣旨展开,便是一本正经地朗声念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夫君臣相遇,自古为难。以石投水,千载一合,以水投石,无时不有。其能开至公之道,申天下之用,内尽心膂,外竭股肱……撰升武英殿大学士,锡之诰命。” 由于刚刚严肃击鸣冤鼓,加上秦民悦的仪仗队规模不小,致使很多百姓涌到了县衙门前,现在不少百姓已经爬墙倾听。 虽然文绉绉的词汇让人实在听不懂,但最后的官职却是听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将已经告老还乡的尹直召入内阁。 从退休的官员复起阁臣,这一步迈得着实太大了,而他们泰和县又诞生了一位相爷。 这哪里还是雨露,分明就是泼天富贵,尹直显得饱含热泪地叩谢:“臣尹直领旨谢恩!” 完了! 程知府得知尹直竟然是复起入阁,当即跌坐在地。 若是刚刚还有一点侥幸的话,那么尹直一举化龙,成为高高在上的相爷,焉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且不说自己此次能不能渡过此劫,哪怕真的迈过了这个坎,自己的仕途亦是已经显得暗淡无光了。 “怎么会……怎么会复出?还入阁拜相?” 曾举人一直以为凭着自己家势能跟对方斗上一场,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招惹了一头猛龙,满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 秦民悦刚刚是因为圣旨在手才有所收敛,此刻显得无比恭敬地递送圣旨道:“尹阁老,您的圣旨,还请收好!” 尹直接过沉甸甸的圣旨,顿时有一种做梦的眩晕感。 虽然他不明白皇帝怎么突然将自己召入内阁,但知道眼前的秦民悦并不会知晓答案,便默默地望向这份赋予自己第二春的圣旨。 命运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原本自己以为新君必受徐溥那帮人掌控才选择离开,结果徐溥那帮人反而遭到新君的清算,而自己这个默默无闻之人竟然突然得到了皇帝的重用。 “姐夫,你真被皇帝召回京城了,我……我不是做梦吧!哎呀……”严肃显得难以置信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胖脸,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 尹直亦是慢慢地回过神来,便是望向朝自己示好的秦民悦微笑地道:“秦大人此番前来,辛苦了!” “尹阁老,这都是下官分内之事!”秦民悦自然是满脸讨好,然后郑重地汇报道:“启禀尹阁老,布政使司接朝廷公文,言今朝堂事多,请阁老接旨后,立即以驰驿进京!” “今天子有宏图大志,欲恩泽万民,自是刻不容缓!老夫作别家母后,即刻启程进京,绝不缓误!”尹直得知还有这个公文,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数十年的磨刀,默默在家乡呆了三年多,而今他亦是想要返回京城,想要好好地协助难得的明君治理好这个帝国,让这个帝国变得无比富强。 “下官恭送阁老!”秦民悦看到尹直要离开,当即便恭恭敬敬地道。 “草民拜见尹阁老,望尹阁老一路顺风!”围在外面的百姓亦是已经知晓一切,对走出来的尹直当即跪拜道。 尹直看着跪在衙门前的百姓,亦是认真地回应:“诚蒙天子相召,老夫今将复出。居家三年有余,知民生疾苦,此番归朝不敢忘乡亲父老,必以百姓为先!” 翌日,尹直拜别老母,并没有经泰和县城,而是直接沿驿道驰驿北上,亦是决定投入这一场由弘治帝掀起的华夏发展浪潮中。(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七章 帝亮重器,斩头有声 正月已经过去,京城迎来了姹紫嫣红的二月。 一大清早,一辆囚车从都察院衙门缓缓驶出,车轮碾压在露水未干的青砖街道上,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西市的方向而去。 “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 “面条,新鲜出锅的面条!” “云吞,皮薄馅大的云吞!” …… 西长安街上的百姓已经早早起床忙碌,由于现在大清早上工的人员越来越多,致使街道两旁出现很多冒着热气的早点摊子。 一个城市的兴盛,往往只需要一个行业崛起即可,比如后世赫赫有名的东莞。 一个身穿新棉衣的老汉麻利地拉扯面条缠挂起来,嘴里跟每日过来的老顾客闲聊:“此次有匠坊招募人员,随行前往吕宋干活的话,月薪是三张布票。若是再年轻十岁,我亦要报名前去!” “少来!你的摊子现在生意这么火爆,一个月赚得可不少了,你怎么舍得这里的买卖!”年老的食客住在附近,却是带着酸味地道。 老汉将面条放到滚烫的大锅里,露出满口黄牙道:“近些年的光景确实不错,不过真像以前的话,给我一个月三张布票,我是肯定要到吕宋干上几年的!” “整天念道吕宋,真不知吕宋能有什么好,咱家最小那对夫妇昨天又嚷着要到吕宋支个摊子卖面汤!”一个老妇走过来端起刚刚捞起的面条,显得满脸不高兴地插话道。 老汉往面汤里添加调料,对自己妻子进行责怪道:“你这是妇人之仁。吕宋是一座大金矿,少说亦能采上二十年,儿子到那里好好干上几年,赚得必定比我们要多得多!” 刚刚之所以谈起前往吕宋,他并不是真要前去做工人,而是想将面摊支到吕宋那里。 只是他现在年纪终究是大了,而且家里还有娘亲要照顾,所以自己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十分支持小儿子夫妇前往。 “今天的押囚队伍这么大阵仗,究竟是要砍谁呢?”一旁的老顾客注定到经过的押囚队伍,便好奇地打听。 老汉像是一个百事通,当即盛起一碗面条神秘地笑道:“还能是谁?那个不取一文,这种伪君子就该斩!” “明明就是一个大贪官,结果还有人洗,当真可笑!” “何乔新收了十万两的贵重之物,当真以为天下人都糊涂不成?” “还好现在的皇帝圣明,不然还真给这种欺世盗名之徒得逞了!” …… 听到今日被推上断头台的死囚是原刑部尚书何乔新,这里的食客纷纷参与讨论,无一例外地将矛头指向了何乔新。 此时此刻,身穿囚服的何乔新被困在囚车中,一直引以为傲的听力反倒给他带来了负担,这一路清清楚楚地听到两旁百姓的议论声。 原本标榜在自己身上的“不取一文”,而今从这里的百姓嘴里说出来,却是透着一种满满的讽刺味道。 只是他仍旧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自己怎么就成了过街老鼠了呢? “金榜得意三十载,家中行乐署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信今朝染恶名?”何乔新知晓自己的清官人设破灭,故作惨然地吟诗道。 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吏部尚书,所以刚一出生便已经衣食无忧,不仅有着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而且还有着让人羡慕的读书天赋。 在顺利考取功名后,他便成为了他们何家的兴盛的新希望,更是他们何家未来几十年的保护伞。 他亦是不负众望,从小小的礼部主事起步,而后一步步来到刑部尚书的位置上,掌管全国司法和刑狱。 只是一切,宛如一场梦般。 明明他已经成为文官集团的核心人员,更是花费几十年成功为自己立了人设,但现在仿佛一夜之间便成为了过街老鼠。 原本他在牢中还不相信儿子带来的消息,不愿意承受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但现在已经是不得不信了。 “这诗虽然平仄不通,但还算有几分味道,只是可惜连死到不知道输在哪里!”身穿一品官服的王越策马随行,却是忍不住轻捋胡须评价道。 由于考虑到官场险恶,为了不再被科道言官趁机发难攻击,他已经很久没有作诗了。只是对于诗词的喜爱已经深入骨髓,故而亦是忍不住进行了点评。 何乔新扭头望向眼前风头无限的王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境遇跟一个孤臣差若天壤:“输在哪里?大概是我们都小瞧他吧!” 这倒是一句心里话,他们在看到成化帝无法掌控后,便是将大量的精力放在了储君身上,对当时还是太子的朱祐樘拼命地灌输仁君想法。 不仅在教育上下功夫,而且还策动是他们文官集团抵死维持朱祐樘太子之位的舆论,更是安排跟徐溥关系密切的张玉娇成为皇后。 按说,朱祐樘登基后,便要着手处理万安、刘吉和尹直等媚臣,但谁知道那把刀偏偏落在他们的身上。 现在暴君已经羽翼丰满,即便他明明已经是天下共知的“不取一文”,结果此次还是给暴君推上了断头台。 “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那里!”王越轻轻地点了点头,而后指向前面的一间书店道。 虽然现在时间尚早,但书店已经开了门。 自从弘治登基以来,科举名额大大增加,而国子监得到朝廷财政划拔后,便增设了很多务实的学科。 正是如此,现在京城的文风渐盛,各间书店的生意亦是变得兴隆起来。 在书店门口处,竟然张帖着宣传画报,最显眼位置则是:《明》刊弘治元年第一期今日隆重上市,欢迎订购。 “还是谢学士说得好!不取一文,腹入万两!” “以前都说那个不取一文冤枉,但那种人怎么算冤枉呢?” “听说是何乔新花钱邀名,不然哪有那么多不分青红皂白之人?” …… 此时书店门口站着几个书生纷纷张望,看到经过这里押囚队伍,对囚车里面的何乔新同样是指指点点。 何乔新望向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读书人,显得十分愤怒地道:“那帮愚昧的百姓被蒙蔽则罢,怎么这帮读书人亦已经青红不分,当真是世风日下!” “不是世风日下,而是你们那一套已经玩不转了!以前老夫不过作一首诗,结果因跟你们不合群,竟然被冤枉成作诗怨望!”王越望向那张宣传画报,仿佛已经看透一切地道。 一直以来,舆论其实掌握在士大夫手里,所以他们往往能够给人物和事情定性,哪怕皇帝都不例外。 此次何乔新明明收了足足十万两的贵重之物,结果在这帮文人的鼓动之下,何时新竟然是一个无罪之人。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一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转变,而舆论权已经不再是文官集团所独有,而横空出世的《明》成为了最大的舆论武器。 何乔新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保留着旧观念道:“你想要表达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明》刊将你的事情刊登在上面,前几天上市后,京城便没有人再敢为你喊冤,而是对你人人喊打!”王越看到何乔新是真不清楚缘由,便索然直接告知道。 就在何乔新为自己成功重新造势而高兴的时候,殊不知而今的舆论权早已经不完全被文官集团所掌控,而《明》早已经成为最畅销的刊物,亦是帝国最大的宣传武器。 在最新一期的《明》刊上,由翰林侍讲学士谢迁亲自主笔。 跟文人喜欢那种捕风捉影的传播形式不同,谢迁选择罗列大量的数额和罪证向天下人揭示了何乔新的罪行,更是有了最新何乔新赠给费宏的那两根人参为证。 没有了那么混淆视听的声音,没有那么多的胡搅蛮缠,让到事情的真相可以原原本本地呈现在大家的面前。 且不说民众的目光是雪亮的,而今《明》刊成为时下最广泛的读物,致使所有人都通过《明》看到了一个伪君子的何乔新。 当然,最为关键还是皇帝通过经营《明》刊,已经成功打造了大明王朝最强大的舆论武器,现在的舆论不再由文官集团主持。 何乔新听到答案后,一副难以置信地道:“《明》刊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你们是站得太高了,完全看不到现在的读书人亦是在改变,而今帝国不再是你们这帮人说什么便是什么了!”王越抬头望向慢慢变得敞亮的天空,轻轻地摇了摇头道。 何乔新看到四周对自己指指点点的读书人,根本没有人再维护自己,知道自己此次已经败得彻彻底底了。 囚车离西市越来越近,大家已经远远能看到刑台。 何乔新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望向王越忍不住感慨地道:“真不知你是哪来的狗屎运,而今连一品官服都已经穿上了!只是你都察院干的都是得罪人的活,哪怕皇帝给你一个太子太保的虚衔,亦是保不住了你善终!” “你这是在故意挑拨我跟陛下的君臣关系吧?”王越何等聪明,当即便看穿何乔新的小伎俩道。 何乔新直接被问到了心底,但仍旧嘴硬地道:“以你的功绩原本可以封伯爵,但结果现在仍要做人家的刀,你当真甘心如此吗?” “封爵便不能入九卿,更不能入阁,老夫为何要迷恋于小小的伯爵呢?”王越虽然知道这是挑衅,但还是表明自己的态度道。 虽然明朝的世袭爵位很诱人,但这属于小富即安的追求。 若不是后代个人能够出众,往往只能每年领取一点禄米过日子,却是很难在朝堂有所作为,更是跟九卿的位置无缘。 话又说回来,若是后代个人的能力出众,特别自己孙子王煜现在是越来越出色,接受小小的伯爵反而限制他的成长。 正是如此,他的心底压根没有因为伯爵的事情而介怀,亏眼前的何乔新还以为能通过这事使自己心里不痛快。 何乔新看到确实无法激起王越的不满,却是突然选择嘲讽地道:“你非翰林官还想入阁,当真是痴人说梦,可笑至极!对你而言,最好的结果是求一个伯爵!” “老夫荣升文渊阁大学士一事,你还不知晓吗?”王越看到何乔新越说越像那么一回事,当即决定给对方不痛快地道。 何乔新的眼睛顿时一瞪,显得不可思议地道:“这……怎么可能?你非翰林官,焉能入阁拜相,这太荒谬了!” “先帝起用传奉官,陛下比先帝更有改革的魄力,登基便推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现在你竟然还看不清,还以为陛下跟你们清流侃侃而谈却毫无作为!”王越将何乔新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他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帮重臣明明是朝堂争斗的老狐狸,但到现在何乔新都看不清现在的皇帝。 虽然他对入阁拜相十分震惊,但亦是意识到现在的帝王用人不再迷信夸夸其谈的词臣,而是青睐于能够做事的能臣。 何乔新听到这一番言词,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份寒意。 早前他之所以不畏死,很大程度是一直安慰自己,认为自己死后将会像于谦那般平反。只是现在的舆论已经落到皇帝的手里,甚至内阁都将不再由清流所掌握,他还有什么机会翻盘呢? 正是如此,他此次一旦死去,那么很可能永远地被钉在耻辱柱上。 囚车已经来到刑台前,何乔新被胡军亲自押上了刑台。 “斩!” 在听到报时官报时后,王越亦是掷下了一支红签。 他并不同情何乔新,虽然普遍以为的贪污是拿了银子,《大明律》亦是以银两数额定罪,但何乔新不过是一个钻了空子的大贪官。 现在皇帝不仅下令杀掉何乔新,而且以何乔新为反面教材,在即将颁布的《问刑条例》亦将贵重的龙涎香、百年大参和千年灵芝等物加了进去。 “爷,请上路!” 身体健硕的刽子手高举大刀,而后奋力朝着何乔新的脖子处斩了下去。 噗! 随着大刀落下,一道鲜血高高溅起,而何乔新的人头滚落到地上。(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八章 帝嗣由天,张秦常新 刑台上,一具无头尸体安静地躺在上面,大量的鲜血从木板的缝隙处流了下去,很快便将地面染红。 死了? 死了! 真的死了! …… 围观的众人看到那颗滚落在地上的人头,闻着空气中弥漫开来的血腥味,很多人仍旧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何乔新并不是弘治朝被斩的第一位六部尚书,但期间出现极大的争议,甚至京城主流舆论一度要求释放。 只是《明》刊上市后,何乔新的名声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却是成为了包括文人群体在内的过街老鼠。 现在皇帝干净利落地斩杀何乔新,既强化了现在皇权的地位,亦改变京城舆论由文人主导的历史。 北京城的天空出现了久违的春阳,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这座古城的每个角落。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礼部左侍郎丘濬等清流官员此时就在刑台不远处的酒楼上,特意请假前来这里观刑,在亲眼看到何乔新被斩头的时候,心里涌起了一种莫名的害怕。 若是在其他朝代,哪怕皇帝不看在何乔新作为刑部尚书的身份,亦会因为京城的舆论而退缩,但偏偏遇上了这么一位有手段的暴君。 从京城百姓的反应来看,何乔新不仅没有能够留下美名,而且身上还散发了臭味,真的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死亡不可怕的,可怕是他们死后还要遗臭万年,简直是杀人诛心。 西苑,养心殿。 这里显得十分的安静,一缕缕檀香从铜炉中钻出来飘散在空气中,致使养心正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越来越像一位帝王,腰板挺直地坐在御案前,正在认真地处理两京十三省的政务。 虽然外面的冰雪已经消融,但他的心里并没有过于兴奋,弘治四年仍旧面临着诸多挑战,特别最近自己右眼皮老在跳。 按说此次解决何乔新后,自己这位帝王的威望更上一层楼,满朝的文武百官都将跟随自己一起为华夏开创新局面。 只是从兴王府反馈回来的情况来看,很多人似乎不愿意陪同自己披荆斩棘,而是希望换上一个跟他们共享太平之福的帝王。 这里终究不是,并没有那么多的王霸之气,不论是文官集团还是勋戚集团都在维护自身的利益。 即便自己在位已经三年多,自认做得还算十分出色,但眼前的情况仍旧不乐观,甚至可以用外忧内患来形容。 内患自然是有人仍旧希望将自己换掉,只是朱棣靖难的方法自然无法使用,但自己今年年仅二十一岁,所以换掉自己的最好方法大概像正德那般意外落水才能实现了。 外忧则是元旦大朝会那一场风波,看似是一件家事,但本质上是外交。 毕竟阿勒楚喀部落名义上是大明的卫所,但实质是海西女真七大部落之一,仅仅只是名义上归属大明王朝。 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阿勒楚喀部落首领仍旧没有前来山海关,而今大明亦得着手准备征讨这个不听话的部落。 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此次最好的做法是震慑整个海西女真,而野人女真的地盘才是大明控制整个东海的最好选择。 朱祐樘自然不会惧怕一个小小的阿勒楚喀部落,但阿勒楚喀部落的地理位置过于偏远,而大明方面还得提防其他海西女真部落反水,故而亦是慎之又慎。 “陛下,最近您吃得少,这是臣妾给您熬的四君子汤,请您务必尝一尝!”常皇后带着两名漂亮的宫女款款前来,显得十分贤慧地送汤道。 朱祐樘看到这位关心自己的皇后,亦是心里一暖地道:“你们几个轮着过来给朕送汤,所以正餐才吃得少些,但朕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你是知道的!” “知道你厉害了!”常皇后已经不再是娇羞的少女,却是幽怨地瞪了一眼每每欺负到自己求饶的男人道。 两名漂亮的宫女分工合作,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已经呈送到朱祐樘面前。 朱祐樘一直以来是滋补汤不断,只是最青睐始终是鸡子甲鱼汤,而这四君子汤的味道其实很一般。 只是作为补气第一方,自然还是值得一喝,由于汤里加了人参有提神的功效,故而同样得到朱祐樘的喜爱。 “陛下,您心里可有怨臣妾吗?”常皇后看着认真吃自己熬制的君子汤,却是突然认真地发问。 朱祐樘现在吃东西很慢,轻轻地品尝一小口带着人参味的浓汤:“皇后何此一问?” 咦? 正在这里伺候皇帝的刘瑾听到这番话,亦是疑惑地望向这位贤惠的皇后。 “臣妾侍奉陛下已是两载有余,然至今没能替陛下诞下皇子!”常皇后低头望向腹部被胸前的大太白山所挡,显得十分愧疚地道。 朱祐樘知道这个女人是考虑自己利益才会操心这个问题,便抬起头认真地道:“不瞒皇后,朕心里确实是有些着急,但怎么可能怨你呢?何况,朕亦不是每晚都到交泰宫,不仅是你没替朕诞下子嗣,她们几个同样不争气!” 按说,自己的女人已经够多了,每个都是各有姿色,亦是能撩起自己的兽性。偏偏地,不管自己如何耕耘,她们的肚子始终都没有动静。 若不是有史为证,他都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患上了不育不孕。 只是他亦是明白,大明皇帝除了普遍命短外,在子嗣传承上或多或少存在问题。像后面的正德绝嗣,而活了六十岁的嘉靖其实仅留下隆庆一脉,而天启同样是绝嗣。 正是如此,他虽然心里有些焦急,亦希望尽快解决国本的问题,但远远没有到达怨天尤人的地步。 “陛下,臣妾请陛下废掉臣妾皇后之位,臣亲甘愿降为贵妃!”常皇后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般,突然郑重地下跪道。 啊? 刘瑾看到突然下跪的常皇后,不由得傻眼了。 朱祐樘同样被常皇后的举动吓了一跳,当即严肃地放下汤碗道:“皇后,你这玩笑开大了!” “陛下,臣妾是认真的,请陛下废掉臣妾皇后之位!”常有容抬头迎着朱祐樘的目光,两行泪已经滑过脸颊道。 朱祐樘看到常有容如此模样,亦是心疼地道:“皇后,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起来慢慢说,朕定会为你作主!”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后宫的争斗,想到那位得到文官集团支持的妃子张玉娇,甚至想到了亲自将张玉娇扶为太子妃的周太皇太后。 只是今非昔比,谁都无法逼迫他废后,亦没有任何理由废后。 “陛下,您可有听闻京城的东方神算?”常有容却是摇头不肯起来,而后满脸认真地抛出一个问题。 朱祐樘确实知晓此人,便轻轻地点头:“那个扶乩的?朕倒是听过此人,郭镛前几天还说此人算得特别准,所以有人还称他为东方神仙。” 扶乩,这是华夏民间信仰的一种占卜方法,又称扶箕、抬箕、扶鸾、挥鸾、降笔、请仙、卜紫姑、架乩等等。 在扶乩中,需要有人扮演被神明附身的角色,这种人被称为鸾生或乩身。 神明会附身在鸾生身上,在沙盘上写出一些字迹,以传达神明的想法。信徒通过这种方式,与神灵沟通,以了解神灵的意思。 京城作为这个时代最繁华之地,自然能够吸引全国最顶尖的江湖术士前来,而常皇后所提的东方神算在今年名声大噪。 一是他给万安的扶乩是“小人反复,当有丞相之量,可逢凶化吉!”,二是他给徐琼的扶乩是“今年一木,明年一目,事在新旧之交!” “幸得陛下隆恩,臣妾昨日归省,跟父母相聚。然家父深信扶乩之礼,特意安排东方神算前来府中扶乩。臣妾一直心忧陛下子嗣之事,当时亦是心血来潮,便请其测陛下子嗣,结果,结果!”常皇后的俏脸流露着几分悲伤,说到最后忍不住哽咽起来。 咦? 刘瑾何等聪明,当即意识到问题出在这扶乩的内容上。 朱祐樘出于对朝堂的理解,隐隐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测出什么了?” “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常皇后咬了咬下唇,然后便将扶战的结果说出来道。 朱祐樘的眉头蹙起,显得有所不解地道:“常从新?” “陛下,奴婢昨天在军营轮值,对此事亦是有所耳闻。按那位东方神算扶乩的说法,陛下以皇后为后,便似新朝,不……不出一世。若是以张为皇后的话,则……则是秦二世!”韩牛看到常皇后不断掉泪不能言,便小心翼翼地帮着解惑道。 咕…… 刘瑾暗暗地咽了咽唾沫,这分明是在断言皇帝绝后,两者的区分是现在绝后还是到下一代绝后。 朱祐樘即刻感受到自己被人针对了,当即板起脸来:“此等江湖术士竟敢妖言惑众?来人,即将令刑部将人逮进大牢!” 这个人简直是愚蠢至极,这种结果哪能公示出来。哪怕自己明知道他算的是真的,自己亦不可能相信,甚至还得将他直接处死。 一旦让人以为自己没有子嗣,那么孝忠的程度会大打折扣,因断了子嗣而丢掉皇位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英明如武则天,最后其实还是败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一帮政治投机分子在皇帝之前便做了选择。 正是如此,这个东方神算是否能洞悉天机并不重要,这个江湖术士必须要承受自己的怒火。 “陛下,常大人昨日便将人送进刑部大牢关起来了!”韩牛犹豫了一下,当即小心地汇报道。 朱祐樘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明白常复恐怕亦是被气得不轻:“江湖术士之言不可信!传朕的旨意,着令东厂和锦衣卫禁止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谁敢多嘴多舌必严惩!” 由于一直没有子嗣,他亦想到风水师这类行当,所以知道这位东方神算在京城的名气很大。 这个“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简直就是在削弱自己的声望,所以要即刻将这个不利的结果进行压制。 现在最佳的做法自然是防止事情继续蔓延,甚至要想办法清除这个事件带来的不利影响,迫不得已甚至要解决东方神算。 “遵旨!”刘瑾感受到朱祐樘杀意,当即便郑重地拱手道。 “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妾请陛下废掉臣妾皇后之位,臣妾绝无怨言。诚蒙陛下的隆恩,臣妾亦想陛下能诞下子嗣!”常皇后昨日见识到东方神算的本领,却是选择相信地再度发出请求。 朱祐樘上前将常皇后扶起,显得无比认真地表态:“皇后,别轻信江湖术士妖言惑众,朕绝不废后,亦会有子嗣!” “陛下,臣妾担不起这个罪责!”常皇后感受到朱祐樘对自己的维护,此时眼泪夺眶而出道。 朱祐樘伸手将常皇后脸颊上的眼泪抹掉,显得十分认真地鼓励:“咱们再努力努力,这种江湖术士的妖言迟早不攻自破!今晚朕到坤宁宫,只是你今晚得再努力一些,朕不仅要皇子,还要嫡长子!” “嗯!”常皇后想到眼前男人的勇猛,便含泪地点了点头。 朱祐樘目送被自己安抚住情绪离开的常皇后,看着这个窈窕的身影,知道今晚将是一场痛快淋漓的大战。 只是现如今,却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原本他对扶乩这种封建糟粕并不太相信,只是一些事情却由不得不信。 虽然这个扶乩结果简直可以砍头,但这位东方神仙似乎真能窥得天机。若按着原来的历史,自己立张玉娇为皇后,不正是“秦二世而亡”吗? 尽管自己很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那位东方神算还真算了出来了,甚至自己这一世可能真要绝嗣。 在那么一瞬间,他亦想要向命运屈服。按原来的历史宠幸或独宠那个女人,从而得到一个子嗣,但内心深处始终不愿意进行妥协。 且不说张玉娇跟文官集团和周太皇太后的关系太过于密切,将来后宫一旦被文官集团渗透得更厉害,那么后面的皇帝都要警惕自身的安危了。 古往今来,皇宫什么事情都会发生,皇后谋害皇帝争夺权力亦是一个史实。 朱祐樘现在并不能确定自己是遇上了阴谋,还是真碰上了传说中百年难得一遇的神算,当即做出决定道:“刘瑾,即刻将人转移到都察院大牢,跟王越打一下招呼,朕要亲自会一会这个东方神仙!” “遵旨,奴婢这便进行安排!”刘瑾先是一愣,而后认真地领命道。(本章完) 第三百五十九章 有道无道,福祸自解 北京城,春燕已经衔着新泥开始忙碌起来,街道两边树木吐出一段段新芽,大街小巷处处透着春意。 在这个时代,虽然有高高在上的君父,但民间同样不乏“神仙”。 哪怕帝王安葬都要讲究风水,平民之家常常以此为翻身的希望,故而风水师从古至今都是一个十分吃香的职业。 除了风水师之外,各种占卜之术同样层出不穷,而扶乩更是玄之又玄。 时下弘治朝的经济向好,致使最近几年迁坟转运的人家是数不胜数,自然亦是有人着眼于当下寻得算命先生问凶吉。 东方无道是几年前由江西过来的术士,一直混迹于京城中。早年间定下每日只扶乩三次,每次一两银,致使找他问凶吉的人寥寥。 只是金子总会发光,随着精准预测一些达官贵人的吉凶,所以在众多的术士中脱颖而出,成为时下炙手可热的东方神算。 特别精准预测了万安和徐琼的命运,从而成为风头最盛的扶乩师,甚至已经被百姓称为东方神仙。 谁都没有想到,东方无道在声名登顶之时,被常府请过去扶乩,竟然做出了“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的预测。 由于是东方无道的扶乩,又事关当今天子,故而这个事情一经传出,迅速引爆了整个京城,成为时下最热闹的话题。 “常从新,这是什么意思?” “新朝,一世而亡,这是说皇帝立常皇后要绝后啊!” “皇帝登基已经四年,至今连公主都没有,还真……得当心!” “如果东方神仙此次算的事情为真,那么恐怕咱们大明要废后了!” …… 绝大多数百姓都相信命运一说,对一些利害的术士窥破天机其实是相信的,特别东方无道的扶乩术得到了大家的验证。 现在东方无道放出这个预测,哪怕朝廷已经派出锦衣卫和东厂严禁讨论,但很多百姓结合目前的情况,亦是不由相信东方无道的预言。 若皇帝迟迟没有子嗣的话,那么常皇后便是第一责任人,而大明王朝很可能面临废后。 “张似秦,这个张指的是以前的太子妃吗?” “我刚刚打听皇帝大婚所纳的二妃九嫔并未有张姓,所以八成是太子妃了!” “这个事情说来亦是古怪,当年陛下登基之时,因何不册封太子妃为皇后呢?” “据说当年太子妃持宠而骄,得知没有册封为后还闹了大朝会,这种女人焉能母仪天下?” “如果张指是的当年的太子妃,那么恐怕还得换由太子妃为后,这帝王绝后可不是闹得玩的!” …… 随着话题深入,大家的关注点转到几乎被遗忘的太子妃张玉娇身上,甚至已经看到大明新一任皇后将会重返后位。 事情呈越演越烈的势头,由于张太娇跟文官集团关系亲密,甚至一些文人已经在背后开始煽风点火了。 “你们听说了吗?东方神仙已经惊动皇帝了!” “这个东方神仙还真是口无遮拦,昨天差点被常家人打死了!” “你们怕是有所不知,他给万家算的时候同样如此,亦是被万家打出来的!” “何止是这两家,他说会昌侯大难临头同样被打了出来,这些年的棍子可没少挨!” “常皇后此事不好判断,但东方无道在之前的扶乩都是一一应验了,此人真是活神仙!” …… 由于东方无道的事情越演越烈,偏偏东方无道早已经是京城的名人,故而越来越多不为人知的事情被挖了出来。 只是结合东方无道早前的精准预测,虽然谈论皇帝子嗣是一个禁忌,但不少百姓心里其实是相信的。 刑部,大牢中。 由于这里并没有窗户,所以昼夜难辩。 通常而言,一旦进到这里的重刑犯,便很难再走出去。 很多重刑犯其实不是被处斩而死,而是在这种环境中被折磨至死。 一些经过拷打的重刑犯判断时间的方式是观看身上的伤口,通过肉的腐烂程度来判断时间,从而保留活的那一丝希望。 当然,现在的刑部还算开明,倒是没有出现过于离谱的冤案。 “大师,我真不用死?” “你虽不是高寿,但亦不是短命鬼,放一百个心!” “那……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好好等着吧!” “那……那能否帮我算一算我家婆娘最近肚子那个是不是我的种?” …… 在某个牢房中,一个被关了大半年的死囚虚心请教,得知自己能够安然走出这个大牢,又提出一个颇有信息量的问题。 此时此刻,在牢房那块半湿的草垛上,一个浑身邋遢的老道躺靠在上面,翘着二郎腿,嘴里叨着一根草。 他年过五旬,披头散发,只是脸色显得很好,体型微胖,身上穿的灰色的道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显得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任谁初次见面都想不到,那位被京城百姓传得神乎其神的东方神仙,竟然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士。 东方无道正想要替眼前的中年男子解惑,耳朵却是突然一动,便朝牢门的方向望过去道:“老道恐怕得换地方了!” 哗啦啦啦…… 一行人突然手持火把出现在这里,在门口一阵铁链哗啦啦的声音后,王煜领着几个大汉走了进来:“你便是东方无道?” “正是!看你的相貌和气度,你便是王阁老的孙子吧?”东方无道借着火光,打量眼前这个气宇不凡的年轻人道。 王煜知道自己的爷爷早已经是京城的名人,却是郑重地自我介绍道:“我乃都察院搜查厅一部千户王煜!” “都说你有王阁老年轻时的风范,但眉中带痣,观你面相近期有风险。不论你最近在追查什么,老道劝你一句,最好即刻放弃。”东方无道伸出手指抠耳朵,显得一本正经地告诫。 咦? 随行的胡军听到眼前的道士说得如此认真,想到他们两人正在秘密地追查程家,不由担忧地望向了王煜。 在去年的那一场海难中,经锦衣卫百户程壎的证词,当晚谋害王守仁和武靖侯世子赵阔的人是李言闻,但王煜一直不相信这个说词。 虽然都察院不可能凭空臆测便立案调查,但王煜跟王守仁是好友,所以一直在默默跟踪程壎想查明事实真相。 王煜却是冷哼一声,却是带着几分挖苦地道:“你不是扶乩师吗?怎么连面相都懂,这是抢算命先生的饭碗嘛!” “一通则百通,只是相面终究不如扶乩神鬼莫测,而今老道言尽于此,福祸全在自解!”东方无道抠出一块耳屎,心情显得很不错地道。 胡军终究还是担心这个兄弟,便认真地询问:“这位大师,若是我们执意追查的话,将会如何?” 王煜的眉头微微蹙起,发现自己的兄弟给这个江湖骗子忽悠了。 “王公子并非短寿之人,求一道符,便可保一命!只是事关生死,贫道亦不能断定是要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东方无道在右耳抠出大块耳屎,便带着几分期待扣左耳。 王煜的性格中有着王越的那份一往无前,完全不将东方无道的话放在心上:“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既然能占卜他人吉凶,还不如测一测自己还能活几日。皇帝之事亦是你一介江湖骗子能妄议的吗?到了都察院少装神弄鬼,跟我走吧!” 东方无道发现左边耳朵完全抠不出自己所期待的东西,虽然一些事情自己能料到,但一些事情同样无法预料。 像眼前这位王阁老的孙子便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而今只希望别伤了下面,别让一心为民的王越绝了后。 东方无道对自己要换到都察院大牢早有所料,先是站起来伸了伸自己的懒腰,然后拿起自己的扶乩用具。 王煜看到东方无道既然要携带东西,当即便警惕地询问:“这是什么东西?” “贫道谋生的工具,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此次定然还会用到!”东方无道扬了扬手上的物件,显得十分自信地解释道。 王煜看到都是没有杀伤力的工具,稍作犹豫了,便没有为难东方无道。 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老道,亦是知道这个老道已经惊动紫禁城那位,但现在事情终究还是没有定性。 若是较真起来,而今的东方无道并非真正的罪犯,现在押到都察院亦得遵照紫禁城那位的圣意来处理。 都察院和刑部相邻,故而在将东方无道绑上后,便步行着将人押回都察院衙门。 自从上次读书人在门口围堵闹事后,而今这里的守卫明显加强,只是里面都察院官吏显得十分的忙碌。 王烨将人押回都察院,并没有直接将人丢进大牢,而是带到了自己爷爷处。 王越现在已经入阁拜相,只是并没有前往内阁参与票拟工作,而是仍旧留在都察院处理事务,揪出官员队伍中的害群之马。 在刑部尚书何乔新的案子中,由于大明朝廷已经正式将人参和灵芝等贵重药材列为贪腐品,所以这段时间显得十分忙碌。 只是他痴迷于这种忙碌,虽然京山县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胡大牛的死仿佛就在昨日,却是知晓斩杀一个贪官便能换得一地短暂的安宁。 “爷爷,人已经带到了!”王煜看到自己爷爷仍旧在处理事务,当即上前提醒道。 “王千户,刚刚在刑部大牢还以千户自称,怎么现在不称阁老了?”东方无道看到王煜一副孙子模样,便故意戏谑地道。 王煜瞪了一眼东方无道,却是不吭声地乖乖站在一旁。 虽然他一直想要活出自己不假,但面对从小教导自己的爷爷,面对为了帝王而无所畏惧的爷爷,却是心甘情愿充当孙子。 王越的眼神十分犀利,望向堂中的邋遢的道士直接灵魂拷问般地道:“今天子圣明,你是忠还是不忠?” “忠!”东方无道收起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显得十分郑重地回答这个问题。 他混迹于底层,可以说亲眼见证这些年京城百姓的变化,亦是见到越来越多的百姓吃上肉穿上棉衣。 虽然是有所企图,但却没有不忠的念头,亦是知道不忠的下场。 王越的脸色骤变,显得十分严厉地责怪道:“你此次胡言乱语,可知给君父带来多大的困扰?” 且不说眼前的邋遢道人是不是别有用心,亦或者是一场大阴谋的棋子。若按着他扶乩的内容看来,皇帝为了帝国的将来,对常皇后是非废不可。 废后,在任何时代都是一件大事。 虽然现在皇帝能够一意孤行办成这个事情,但这个事情落到史书上的话,那么对皇帝的声誉带来很大的负面影响。 当然,他并不相信这个预测,更愿意相信眼前是一个江湖骗子。 “王阁老,此言错矣!”东方无道恢复刚刚那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打了一个哈欠便直接摇头道。 王越的眉头微蹙,仍旧板着一张臭脸道:“何错之有?” “老道知道你是难得的忠臣,但老道不惜冒反噬的风险泄露天机,此乃分明是良民所为!”东方无道认真地纠正道。 王越并不想听这种狡辩之词,当即厉声呵斥道:“一派胡言!陛下乃百年难见之明君,今受万民敬仰,必定是子嗣绵绵,何来‘常从新,张似秦’之谬谈!” “王阁老,要不咱们打一个赌,五年为期如何?”东方无道知道这个预测很难让人信服,当即自信满满地道。 王越冷哼一声,却是直接命令道:“五年?你先逃过此劫再说吧!来人,将这个妖道关进大牢,好生看管!” 王煜很少看到自己爷爷如此愤怒,显得十分不客气地让胡军将人投进牢里。 都察院的大狱是前两年新建的,主要分为疑犯牢房和重刑牢房两类,而疑犯牢房处于外面区域,拥有十分充足的光线。 “倒不是老道挑剔,而是怕其他人受不了。如今还并没有论罪,老道是否犯罪还说不定,这里第一间便挺好!”东方无道看胡军还想将自己往里面押,当即提出要求道。 胡军想到这个老道早前的好意提醒,加上对方确实还没有论罪,稍作犹豫便将人关在临时牢房中。(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章 术道长夜,自清遇兵 都察院大狱的守卫森严,但环境明显要远远强于刑部大牢,起码空气并没有那种厕所一般的味道。 东方无道的道袍烂得不成模样,但胜在穿在身上还很暖和,而他亦是一个能够随遇而安的洒脱人。 他走进到这个光线充分的牢房,将带过来的扶乩之物丢到墙角处,便径直走到角落新鲜的草垛堆躺了下去。 不知是昨晚没有睡好,还是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好,在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后,很快便呼呼大睡起来。 胡军在将东方无道安顿完毕后,亦是尽心尽责地到里面视察牢房里面的犯人。 他从一个偏远山村的乡下小子成为帝国重要衙门的千户,一直以来都很珍惜现在的生活和职位,故而不敢出现任何纰漏。 有关程壎的暗自追查还在持续,只是东方无道的话还是让他放到了心里,出来的时候便站在东方无道的牢房前。 “胡千户,咱们都察院大狱不都是关押官员吗?这个道士究竟是什么来头?”苟火旺现在负责都察院的大狱,便上前认真地打听。 胡军望向已经在草垛里睡着的东方无道,便压低声音进行叮嘱:“此人便是有东方神仙之称的东方无道,现在还没有定下罪名,但这是皇帝钦点的犯人,务必不要出差错!” “放心好了,我会盯着,人保证没事!”苟火旺亦是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差事,亦是郑重地保证。 东方无道隐约间听到这个对话,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这个牢房的环境和人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却是梦呓般地道:“这里似乎挺不错!” 两日时间悄然过去,结果东方无道像被王越所遗忘了一般,始终没有人提审他。 只是在此期间,都察院其实一直都没有闲着,甚至集中大量的人员对东方无道调查,调查起东方无道的人际关系和是否充当他人的棋子。 之所以没有提审东方无道,主要还是王越向来是一个十分讲规矩的人,对于没有重大嫌疑的犯人从来不选择严刑逼供。 “此人常赠银于乞丐又常向乞丐要钱!” “此人常到高档酒楼享受美食又时常断炊!” “此人常到花市赏花又居破败之屋而无花!” …… 随着都察院对东方无道全面调查,大家发现东方无道基本上没有朋友,亦不像是受人雇佣,给人的感觉是一个怪人。 他的种种举动甚至出现自相矛盾的地方,既是挥金如土又是贫困潦倒,甚至名字都是从东方道改为东方无道。 只是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东方无道的举动跟阴谋似乎扯不上关系。 时间来到第四日,事情正如东方无道所预言的那般,很快便有一位贵宾来到了这里,而这位贵客竟然是一位身穿二品官服的官员。 “起来!”随行人员搬来一张太师椅摆放在牢房前,对翘着二郎腿躺在草垛上的东方无道呵斥道。 东方无道并没有起来,嘴里还在叨着一根草,扭头望向来人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你不是能窥破天机吗?老夫的身份都不能知晓?”出现在大师椅上官员眼睛透着几分戏谑,却是故意考验道。 东方无道认真地打量了两眼这个养尊处优的高官,便是直接给出答案:“兵部尚书刘宣?” “大胆,我家大人的名讳是你能直呼的吗?”随行的护卫当即厉声呵斥。 只是此话一出,无疑证实了东方无道是猜对了。 “老夫跟你素未谋面,你究竟是如何猜到老夫的身份?”刘宣抬手制止手下,显得颇有兴趣地询问。 刘宣原是吏部左侍郎,只是本朝最新的升迁规则是六部侍郎要到地方担任总督过渡,故而刘宣主动请旨到辽东治盐。 虽然刘宣并不是领兵出征的帅才,所以上次没有挂帅征讨建州女真,但在辽东总督位置上的表现优异,且在建州的开发建设中功不可没。 正是如此,在被朝廷召回京城的时候,便被朱祐樘授与兵部尚书一职。 兵部尚书在六部尚书的地位原本就已经不低,而今大明提出强国强军的口号,地位自然是水涨船高。 东方无道感受到了这位兵部尚书的官威,却是有恃无恐般地提出一个小要求道:“有酒吗?” 不等自己侍卫发怒,刘宣直接同意了这个要求。 东方无道看到送到自己面前的一个小酒坛,当即美滋滋地喝上一口,抹掉沾在花白胡须上的酒渍吐出两个字:“靴子!” “老夫所穿是统一制式的官靴,你莫是讹骗老夫不成?”刘宣听到这个答案,便抬起自己的一个脚道。 东方无道往嘴里又灌了一口酒,显得智珠在握地道:“弘治朝以来,兵部官员更重军功,亦十分重视军事操练。大人在辽东恐怕已经习惯骑马巡营,而今回到京城怕是一时难以改掉这个习惯,所以时常还是骑马到城外巡营。你好好瞧一瞧你的官靴,是否比其他几位尚书大人的官靴损害更重,而你的官靴前面痕迹分明是时常踩踏马环上所留!” 这…… 刚刚还是爆脾气的护卫,而今经过东方无道的一番分析,再细看刘宣所穿的官靴,似乎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倒是好眼力!”刘宣听到对方分析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称赞道。 东方无道用脏兮兮的袖子往嘴里一抹,显得不以为然:“老道的眼睛没瞎,这仅仅只是小道矣!” “若是你真那么神乎其神,可知本官因何而来?”刘宣察觉到眼前的老道士是一个狂妄之人,当即板起脸来询问。 东方无道仿佛早已经看穿一切,便悠悠地道:“天不生我东方道,术道万古如长夜。那日贫道在常府扶乩,自始至终乃天意所授,贫道仅是照实传达!若是至今大人还以为贫道是江湖骗子,那么多说无益!” “天不生我东方道,术道万古如长夜?少在本官面前装神弄鬼,此次分明是你借扶乩祸乱朝政,究竟受何人指使?快如实招来!”刘宣这些年在辽东经过军旅历练,显得声色俱厉地质问。 东方无道晃了晃已经被自己喝了一半的小酒坛,显得一本正经地反问:“这么多天过去了,贫道是不是受人指使,难道大人还没调查清楚吗?” “调查没问题,不代表你真没有问题。若是不乖乖招供,王阁老不动刑,但本官会!”刘宣的眼睛盯向东方无道,显得言出必行地威胁道。 虽然都察院的调查确实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只是事关到皇帝的事情,事关到朝堂的未来,他完全不介意对这个江湖骗子动刑。 至于“天不生我东方道,术道万古如长夜”,权当一个笑话即可。 古往今来多少术士,但真正能悟道的能有几人,所以他是宁杀错亦不放过,定然要让此人付出给皇帝带来烦恼的代价。 东方无道心里暗叹一声,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而今这位从辽东归来的兵部尚书已然算是半个兵:“如此说来,贫道若不拿出一点真本领,这个刑恐怕是真逃不掉了。刘尚书,你最近可是在密谋一件大事吧?” 咦? 一直在旁边作陪的胡军听到这个话,隐隐觉得事情关系到朝廷机密,不由扭头望向大师椅上的刘宣。 “本官身居高位,诚蒙陛下的信赖,负责大明的军政,所谋之要事何止一件?”刘宣能够坐到现在的位置,自然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之人。 在这一问一答间,刘宣直接占据了上风,这个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 东方无道又是喝了一口酒,便轻轻地点头道:“虽然话这样说并没有错,但你我心里都清楚,你所谋之事只有一件极其重大,而这一件在……北面!” “你这不是废话吗?现在京城谁不知那个小部落在元旦大朝会顶撞了陛下,他们首领至今都没有前来山海关请罪,老夫如今自然得密谋作战方案了!”刘宣翻了一个白眼,当即进行数落地道。 胡军不由得轻轻地点头,而今哪怕不怎么样关注朝堂的人都知道大明要向北面出兵,这亦是时下兵部最重要的事情。 东方无道现在的预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确实不能作数。 “刘尚书,你还是没有说实话,而贫道亦不敢说出来!”东方无道将小酒坛放到地面上,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刘宣心里咯噔一声,但仍旧不动声色地道:“老夫说的正是实话,不然你以为还有哪一件?” 咦? 胡军听到刘宣这个口气,虽然仍旧还是咄咄逼人的高姿势,但隐隐间觉得这个事情似乎另有隐情。 “若非要老道说的话,那么只要说——明修饯道,暗度陈仓!”东方无道将双手枕于脑后,显得高深莫测地道。 刘宣心里暗自吃惊,但还是强装镇定地道:“何意?” “这话说得直白便没意思了!只是此事存在变数,而变数在人!”东方无道的目光落在前面的墙上,而后扭头望向刘宣满脸认真地道。 在场的人都听不懂,但刘宣却听懂了:“何人?” “楚霸王破釜沉舟方取得大捷,而今你真想要成大事,其实还得再使一点手段!”东方无道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十分罕见地严肃起来。 刘宣完全没有意识到主动权已经落到东方无道手里,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咄咄逼人,显得认真地追问:“何种手段?” “只有没有退路才能勇往直前,所以只要别……三心二意即可!”东方无道从草垛中坐了起来,显得意有所指地道。 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已经完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事了。 刘宣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下一刻目光变得十分犀利地质问:“如此机密之事,你究竟是从何处得知?” 这…… 胡军在旁边默默地倾听,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在讨论着什么事,但隐隐感觉东方无道很厉害的模样。 只是没有想到刘宣前一刻还在向东方无道求教,下一刻便直接翻脸不认人,眼前的兵部尚书显得十分不厚道。 此时此刻,哪怕东方无道刚刚说得天花乱坠,而今压力再度转到了他的身上。 “天不生我东方道,术道万古如长夜!草民东方道只是学有所成,幸窥得天机,并非存心让陛下烦忧,请陛下明鉴。”东方无道从草垛站起来,突然间朗声跪下道。 这…… 在听到东方无道如此突然的表态后,其意思是皇帝便在这里,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难道错了? 跪在地上的东方无道发现周围安静得可怕,久久没有任何的动静,心里不由得有所动摇起来。 这里变得死一般寂静,而后大家纷纷面朝东跪到地上,包括刚刚坐在太师椅上的兵部尚书刘宣。 “你是如何知晓朕在这里旁听的?”朱祐樘出现在牢房前,居高临下地打量跪在地上的东方无道。 他原本并不打算亲自出面,所以选择兵部尚书刘宣负责审讯,而自己仅仅呆在暗处听一听,看这个老道如此自辩。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着很普通的老道士,不仅知道最近兵部的重大密谋,而且连自己出现在这里都知晓。 此人终究还是勾起了自己的兴趣,所以他决定亲自出面会一会这个老道士。 “刘尚书对草民的问讯明显有所收敛,屡屡要求草民自清,加上隔壁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草民知道不是首辅便是陛下在旁听,而草民猜的是陛下!”东方无道借着施礼之机瞧了皇帝一眼,便说出自己的判断依据道。 朱祐樘听到东方无道头头是道的分析,知道这人哪怕不懂扶乩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你既然这般神机妙算,可有算到朕……绝不废后,亦不会允许此等恶言出现!” “草民只是如实向陛下转达天机,还请陛下原宥!”东方无道感受到眼前的帝王拥有坚定的意志,便认真地恳求道。 朱祐樘此次之所以过来亦是有所企图,证据微缓地表态:“若是你能在不废后的前提下,有方法能让朕绵延子嗣,朕不仅不会罚你,而且还会重赏!”(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机红颜,玄妙自解 跟一昧地砍头相比,他更喜欢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若这个道士真可以让自己避免绝嗣的命运,那么他可以不追究对方闹出了这一场风波,而且还会给与赏赐。 至于他心底自然不愿意废掉跟自己夫妻同心的常皇后,亦不想扶持自私自利的张玉娇登上皇后宝座,如果对方的预测是真的话,他的第一选择是改变这种命运的安排。 “事涉大明国运,草民无解!”东方无道已经没有刚刚万古如长夜的自信,显得十分苦涩地摇头。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厉色,便沉着脸进行施压道:“若是如此的话,你犯下的祸乱朝堂之罪,要被关在这里,甚至是永远关在这里!” 一直陪同在皇帝身后的内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感受到帝王的强烈意志,亦是望向牢中的东方无道沉声道:“东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老老实实替君父解忧吗?” 胡军和苟火旺在某种程度上是经由皇帝改变了整个人生,此刻纷纷扭头望向东方无道,希望这个老道士交出破解之法。 二月的京城多了一丝暖意,但终究还是春寒料峭,让大狱外面的锦衣卫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此事并非草民不愿,而是草民不能。此乃关乎国运,已是无解之事,还请陛下恕罪!”东方无道的眼神暗淡,亦是带着几分自责地说明道。 即便他自认自己术法高超,但此次要面对不仅仅是皇帝的生育问题,而且还是大明王朝未来的储君。 一旦自己强行改变国运,那么必定遭受莫大的反噬,远远不是自己之前游戏人间能化劫,自己将会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 内阁大学士王越和兵部尚书刘宣看出东方无道并不像是推脱,顿时担忧地扭头望向了朱祐樘。 谁能想到,当年皇帝阻止太子妃上位,结果现在遭到了命运的报复,而今执意拥立常皇后很可能面临绝后的后果。 难道真要废后了吗? 胡军和苟火旺等人相信了东方无道的说辞,当即眼睛复杂地望向皇帝。 朱祐樘能够有今天的局面,正是自己一步步谋划所得:“朕给了你机会,只是你仍不懂珍惜!东方道以扶乩祸乱朝政,妄议国家之本,交由有司论罪!” 在来之前,他的心里主要是怀疑东方道是江湖骗子。 只是经过刘宣的试探,还有自己的亲身接触,却是知道眼前这个邋遢的老道士确实有几分真本领。 不过自己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并不打算进行废后妥协,所以只能是将板子打到了东方无道的身上。 “遵旨!”王越知道东方道的罪名已经是定下来了,当即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兵部尚书刘宣并没有同意东方无道的遭遇,反而觉得皇帝这般处置十分英明神武。 “草民……冤枉!”东方无道其实早已经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还是走流程般轻声地喊了一句冤。 虽然皇帝将过错推给他,而他亦推测到皇帝会将过错推给他,但为了将来能够顺利“翻案”,自然还是要扮演一个被冤枉的人。 其实他知道眼前的帝王并不是完全不相信,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命运,所以才选择将罪名扣在自己的头上。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终究还得接受命运的安排,废除常皇后的皇后之位,改由张皇后延续一世香火。 至于自己嘛,虽然免不得这一场牢狱之灾,但皇帝回心转意之时,便是自己“平冤昭雪”之日。 朱祐樘是一个务实的人,看到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且这个老道似乎真没有化解之法,当即便准备返回皇宫。 至于事情要如何处理,而今其实不用急于一时,没准事情还有其他转机。 特别现在亦不容自己将全部精力放在子嗣的问题上,而今帝国可谓是千头万绪。不仅北边有重大的事情要处理,而且南边吕宋的金矿要抓紧时间推进,最重要则是致远宝船即将出航。 在所有的事务中,发展才是硬道理。 如今能够拯救帝国并非是蒸汽机,而是能够让华夏人口从八千万飙升到四亿的高产作物,所以致远宝船横渡大平洋计划是大明的头等大事。 正是如此,他决定将自己这个事情暂时放在一边,默默推动华夏走上世界之巅,相信老天不会真的如此戏耍自己。 “陛下,请留步!”正是这时,东方无道突然间开口。 刘宣并不喜欢这位净给君父添烦忧的道士,虽然皇帝在这里不好发言,但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东方无道。 朱祐樘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朝着牢中的东方无道望了过去。 虽然他已经给东方无道定了罪,但隐隐间觉得这个老道士似乎真的能够突破天机。 若是仅仅只有“常从新”,那么自己可以断言这是阴谋家故意祸乱朝政的举动,最终目标是让自己废掉跟自己同心的常皇后。 只是在扶乩的内容中,却是加上“张似秦”,让他不得不想起原定的历史,当时的宪宗一脉确确实实是二世而亡,更是被小宗继位不继嗣而绝了子嗣。 “陛下有中兴之相,然自古圣君多坎坷,天道多磨,草民算出陛下今年有一大劫!”东方无道规规矩矩地跪礼,显得十分诚恳地提醒。 朱祐樘最近的右眼皮确实老是在跳,隐隐间亦觉察到有一个大阴谋正在靠近自己,偏偏自己至今都毫无头绪。 刘宣的脸色一寒,当即进行训斥道:“休要在这里大放厥词,陛下洪福齐天,乃真命天子,何来劫数一说!” “草民并非虚言,陛下姑且听之,草民想赠陛下两个字!”东方无道没有搭理刘宣,而是一本正经地道。 王越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加上他亦是知晓皇帝登基以前动了大多人的利益,当即便帮着朱祐樘询问:“哪两个字?” “红颜?”东方无道努力让自己的吐字清晰,郑重地说出两个字。 王越隐隐觉得这是指女人,是要让皇帝提防身边的女人,但并不打算自作聪明地追问:“这两个字是何意?” “天机玄妙全在自解!草民虽能窥得一丝天机,然化劫全系自解,故请陛下自己琢磨!”东方无道并不打算直接泄露天机,而是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天机玄妙全在自解? 王越并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隐隐觉得东方无道所说并不无道理,而这红颜的提示其实已经很直白了。 朱祐樘隐隐感觉这“红颜”两字跟天机有关,临走前再度进行施压:“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替朕解忧,若是不然,恐怕真的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不管这个老道长是真得修有所长,还是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而今自己需要的是实效,一个能够顺利让皇后或妃子为自己诞生子嗣的方法。 至于扶正张玉娇,由张玉娇替自己延续子嗣,这只能算是下下策。 且不说扶正张玉娇会令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重重,或许是史上第二位死于皇后之手的帝王,张玉娇所诞下的子嗣一旦交由文官教化,那么自己这些年的成果可能荡然无存。 太祖朱元璋八百贯砍头的铁律都能轻易更改,自己所制定的刁民册和金融牌照简直不值一提,甚至自己辛辛苦苦拨正回来的开中法亦会变成盐引法。 至于自己所提倡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大方针,恐怕被他们嗤之以鼻,文官集团或许能够用心赈灾,但绝对不愿意看到一个个丰衣足食的百姓。 “草民恭送陛下!”东方无道发现自己想要挤身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比想象中困难,显得苦涩地跪送道。 一行人离开了都察院大狱,外面的仪仗队在这里恭候。 从西苑过来其实挺近,只是皇帝出宫,自然是里三层外三层,整个西江米巷都不能有任何人走动。 朱祐樘来到自己的龙辇前,突然转身望向随行的王越:“王爱卿,你对此人怎么看?” “从都察院调查所得,东方道确实有几分真本领,一些预测确实都能一一应验。只是此次的预测关乎国本,难保他是受人驱使,臣以为当慎之!”王越并不是一个轻易下结论的人,当即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 “陛下,要不要兵部的夜部亦加入调查?”兵部尚书刘宣知道事情关乎重大,当即便压低声音认真询问。 只是此话一出,王越的眉头当即蹙起。 朱祐樘望了望左右,而后认真地告诫:“这里不比皇宫,当时隔墙有耳,夜部之事在外面今后不可提及。夜部不可介入刑事,此事由都察院负责即可!” “遵旨!”刘宣知道自己的表现过度,当即便郑重地拱手。 朱祐樘想到刚刚所提及的大事,显得十分认真地叮嘱:“刘爱卿,虽然如今不清楚东方道是否是骗子,但刚刚所说并非不无道理。那件事情你要盯紧一点,亦可以动一点手段,务必要把握好此次良机!” “臣领旨!”刘宣的脸色一正,当即便是表态道。 “陛下,虽尚未查实,但‘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红颜两字恐是天机,臣请陛下提防身边的女人!”王越看到朱祐樘要离开,亦是进行劝谏道。 朱祐樘苦笑地点了点头,在皇宫除了太监就是女人,压根做不到严防死守。 何况自己并不打算向老天妥协,今后只能更加卖力地播种,又怎么可能防得了自己床上的女人呢? 当晚,大战仍旧在持续,找来了又菜又贪玩的藩金铃。 他仍旧不相信作为堂堂的帝王,拥有万里锦绣河山,女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结果要面临绝后的命运。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这座古城底下永远都是暗流涌起,各种明枪暗箭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 虽然东方无道被判处祸乱朝政关押在都察院的大狱中,但有关他事迹早已经传开,即便明令禁止的扶乩内容亦是人尽皆知。 若是其他道士还可以扣上江湖骗子的帽子,但东方无道已经成为京城第一神算,所以他的预测带着几分可信度。 特别是当今帝王登基已经将近四年,后宫的嫔妃更是不算少,但偏偏一直没有听闻哪位嫔妃肚子有动静。 “东方神仙哪可能出错,看来暴君是真要绝后了!” “这是老天开眼,而今咱们是不是该多往兴王府走动了!” “不然,皇后之位恐怕还得落到张家,咱们先巴结住张家!” …… 看到那个扶乩的预言是越演越烈,那些阴谋家再也坐不住了,已经重新制定方案,甚至决定进行新一轮的政治投机。 若是弘治执意不肯废后,那么帝位将会落到兴王头上。如果弘治选择废后,顺应天意而为,那么张家将会成为大明王朝最显赫的国戚。 大时雍坊,张府。 自从张玉娇没能从太子妃演变为皇后,张府渐渐被世人所遗忘。 只是谁能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不仅皇后的位置很可能重新落在张玉娇身上,而且下一任皇帝将由张皇后所出。 正是如此,随着东方无道的预言不断发酵,张府明显比早前热闹了不少,很多政客纷纷选择前来烧冷灶。 “程寺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张峦看到堂堂的太常寺卿程敏政造访,急忙从里面迎出来道。 程敏政暗自庆幸自己跟张峦的关系保持得不错,便是微笑地送礼道:“张大人,这是我跟丘侍郎的小小心意,还请过目!” “你跟左宗伯太过客气了!来,先里面请,上好茶!”张峦显得客套地接过递过来的东西,而后十分热情地招待道。 程敏政接过管家送上来的茶盏,捏着茶盖子轻泼滚烫的茶水,同时观察着张峦的反应。 “请册封淑妃为后疏?”张峦看到疏中的封面,顿时惊讶地抬头望向程敏政。 程敏政轻呷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许诺:“张大人,只要您能听从我们的安排,我们保证将淑妃失去的皇后之位夺回来!若是您被封了伯爵,张延龄便是世子,便不需要被国子监强行派遣到海上,像张龄鹤公子那般死得不明不白。” “这份礼老夫收下了!”张峦想到自己大儿子的遭遇顿时像被针扎了心脏般,显得义无反顾地表态道。 程敏政不仅感受到张峦的野心,而且意识到张峦对张鹤龄之死一直耿耿于怀,却是知晓这将是他们最重要的棋子。(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二章 王煜应劫,越刀指程 二月的京城迎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春雨,软绵绵的雨水洒落在大街小巷上。 一个腰间挂着美玉的贵气公子哥撑着一把油纸伞,正漫步在青砖街道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几个经过乔装的军士尾随而至,亦有一个直接包抄到贵公子的前面,正时刻关注着这个贵公子的一举一动。 王煜闻讯而来,只是并没有暴露在那个贵公子的视野中。 他跟王守仁虽然相处的日子并不算太长,但彼此早已经结下深厚的友谊,故而一直想方设法寻找他落海之谜。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派自己的手下密切地关注程壎的动向,而今日向北镇抚司告假的程壎行踪异常。 “千户大人,灰熊进了王府街!” “你们都留在这里,千万别打草惊蛇!!” ……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王煜混身有着一种跟年纪不相符的成熟,摸清程壎的活动轨迹后,隐隐觉得程壎的破绽便在王府街这里。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并没有让手下贸然进入这种眼线众多之地,而是打算亲自跟踪,摸清程壎来这里的真正企图。 在这个京城之地,充斥着一张庞大的关系网,似乎能够将很多人都牵连其中。 自从兴王从皇宫搬进兴王府后,这条街道走动的人明显多了起来,而最近更是有商贩嗅到商机般进驻。 特别有关皇帝存在嗣劫的事情传开后,整个京城官场亦是暗流涌动,不管是张府还是兴王府都明显更热闹了。 咦? 王煜在后面尾随程壎而来,原以为程壎是奉程敏政的指示前来兴王府,但发现程壎直接从兴王府的门前走了过去。 “云吞,新鲜出锅的云吞!”虽然天空飘着绵绵春雨,但在街道不显眼的角落里,一对中年夫妇在这里吆喝。 或许是天然柴火烧制的原因,这里的云吞显得香气四溢,令尾随而来的王煜都忍不住咽了咽吐沫。 在看到程壎走进前面的巷道,王煜并没有打退堂鼓,在假意走向云吞摊后,便转身进入了那条巷道继续追踪。 他始终觉得程壎身上有一个莫大的秘密,之所以一直派遣人手跟踪程壎,亦是想要抓到程壎的小辫子,从而得知王守仁的真正去向。 尽管新建伯已经开始着手王守仁的衣冠冢,但他始终相信王守仁并没有死去,只是被困在某座海岛而已。 现在他所能做的事情便是调查去年海难的真相,从程壎的嘴里问得真正的落海点,由新建伯派人到海上将好兄弟王守仁给找回来。 轰隆! 一个春雷在北京城的天空突然响起,在前面的胡同中产生了回音。 王煜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春雨打湿,来到尽头并没有见到程壎的身影,眼前竟然是一条死胡同,当即便意识到了危险。 正当他想要逃离这里的时候,结果不知何时有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然后腰间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 他努力转身望向行凶者,竟然是刚刚云吞摊的老板。 只是他的身体宛如断线的风筝般向前扑了下去,身体产生一种难以承受的疼痛,而后眼前便是一黑,不省人事。 阴沉的天空是灰色的,绵绵的春雨还在下,细细的雨滴落在王煜的身上,鲜血宛如鲜花般绽放开来。 “程百户,你怎么这般不小心?”一个黑袍男子带着程壎从暗门出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王煜不由得责怪道。 程壎亦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被人跟踪,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人竟然是王煜大为震惊道:“此人怎么会是王煜?” “不好!都察院可能盯上了我们!”黑袍男子得知跟踪的人竟然是王越的孙子,顿时产生一个十分不好的联想。 程壎意识到事情比自己所想的要糟糕,若不是因为上次海难的事情被都察院盯上,那么便是他们的组织已经成为都察院的调查对象。 前者可以说是死无对证,但后者足以让他及他们整个程府陪葬。 程壎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今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当即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云吞摊的老板是组织里的杀手,在得到最新指令后,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反手握紧手上的尖刀,准确给王煜的心脏进行最后一击,同时明天自己云吞摊的材料亦不需要到菜市场了。 正是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住手!” 胡军带着手下赶到,看到云吞摊老板正准备行凶,当即便大声喝止。 云吞摊的老板震惊地回过头,只见几个如狼似虎的人朝着自己扑了过去,而这帮人纷纷拔出都察院统一制式的腰刀。 “王煜!将他拿下!”胡军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王煜,顿时目眦欲裂地大吼道。 刚刚得知王煜孤身犯险,由于联想到东方无道早前的那一句忠告,便意识到王煜很可能面临危险。 他当即便带人进入王府街,顺着王煜所留的都察院特有的标记来到这里,却不想事情真如东方无道所提醒的那般,王煜遇到了血光之灾。 噗! 云吞摊老板被几个都察院的军士逼到死胡同里面,自知自己逃不掉了,当即果断地用尖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这…… 正准备生擒云吞摊老板的几名军士看到云吞摊如此干脆利落地抹脖子,隐隐觉得云吞摊老板身上隐藏着秘密。 “叫郎中!” 胡军看到还有一丝气息的王煜,当即便大声喊道。 一帮人这才手忙脚乱地着手救人,只是看到王煜的背部早已经被鲜血染红,却是知晓王煜此次是凶多吉少了。 都察院,签押房内。 王煜此次调查程壎是个人行动,都察院并没有正式立项,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胡军亦是只能硬着头皮向王越汇报。 王越终究是护犊子的性格,在看到因失血过多而昏迷的王煜后,脸色顿时一寒道:“备轿,老夫要即刻进宫面圣!” 虽然一切的证据都指向程壎,但程壎终究是皇帝的亲卫。哪怕仅仅是一个小小的百户,亦得由皇帝亲自点头,都察院这才能够缉拿程壎。 春雨绵绵,这场雨从早上到傍晚。 朱祐樘得知事情的始末,却是并不同情地表态道:“都察院所有人员都要按流程办事,追踪程壎既然是王煜个人所为,何以能调派动都察院这么多的人手?今王煜在死胡同遭人刺伤,而凶徒已经伏法,此事先等王煜醒过来再议!” 跟很多的帝王不同,哪怕朱祐樘对王越很是宠信,但并不是无条件由着他乱来。 此次王煜的做法并不符合都察院的规定,若是都察院修查厅没有立项,亦没有得到王越的秘密授意,便不能如此动用都察院修检厅的资源。 现在王煜是身负重伤不假,但行凶者已经当场伏法,事情不见得跟程壎有关系,自然不能因怀疑便缉拿自己的亲卫下狱。 朱祐樘倒不是不怀疑程壎,亦不是要袒护程壎,而是因为程壎顶着皇帝亲卫的职务,而自己的亲卫关系到自身的安危,自然不能任由外部衙门任意缉拿。 正是如此,哪怕他明知道程壎存在问题,亦并不打算给予都察院这种报复的能力。 “陛下,王煜怀疑程壎不无道理,去年那场海难可谓疑点重重。李言闻是一个品学兼优的船医系学生,且其体魄亦不足以犯下如此累累罪行,由所犯之事便是程壎口述,故臣恳求调查去年海难一事!”王越知道自己确实提出一个不当的要求,当即郑重地请求道。 朱祐樘面对这个请求,显得玩味地询问:“王阁老,你现在提出要调查去年海难一案是于公还是于私呢?” “于公亦于私,臣确实不该无视那场海难的疑点,选择置之不理,任由真正的凶徒逍遥法外!”王越坦然面对自己内心,郑重地认错道。 经过这一场变故,他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是错的,而今自己孙子遭受这场劫数,自己无疑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现在他所能做的便是亡羊补牢,将程壎这个真正的凶徒绳之于法,而不是因为调查困难便置之不理。 朱祐樘其实有关注去年海难,显得戏谑地询问:“王守仁、赵阔和李言闻三人至今杳无音讯,可谓是死无对证,你从何处调查呢?” “既然是谎言,必定有所自相矛盾之处。恳请陛下允许臣提审程壎,臣要全力调查此案,定然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王越决定冒险一试。 朱祐樘知道王越终究还是受到王煜重伤的影响,便认真地提醒:“你可要想明白,此事一旦调查不顺,你便有挟公报私之责!程壎是朕的亲卫,即便调查亦得有时限,更不能对其屈打成招!” “陛下,若是真无法查清此中内情,臣愿意担责,接受陛下的任何处罚!”王越并没有退缩,显得义无反顾地道。 朱祐樘感受到王越的意志,便轻轻地点头:“既然如此,朕便允你提审程壎!” “谢陛下成全!”王越心里暗自一喜,当即郑重感谢。 朱祐樘犹豫了一下,决定透露一件不为人知之事:“王爱卿怕是有所不知,李言闻乃朕授意湖广总督刘忠向国子监举荐的生员!” 啊? 王越即便早已经是泰山崩于前不改色,但听到那位被堂堂锦衣百户所指认的凶手竟然是皇帝特招,内心还是忍不住心情澎湃。 只是据他所知,李言闻是湖广人士,祖上十代都没有杰出之士,其父仅仅只是一名十分普通的郎中。 现在能够进入国子监读书,这已经算得上是李言闻祖上冒青烟,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皇帝运作的事情。 皇帝跟湖广那边并没有任何交集,又怎么会举荐一个普通郎中之家的子弟,这个举动着实不可思议。 朱祐樘并不打算解释其中的缘故,更不会透露李言闻跟自己为何产生渊缘,只是轻轻抬手让王越离开。 小时雍坊,程府。 程敏政面对上门索人的都察院人员,当即带着一众家丁堵在门口怒斥道:“当真可笑至极,王煜尾随我儿子被凶徒所伤,王世昌这是要公器私用吗?” “程寺卿,我们此次不是为了王煜遇刺的案子而来,而是请程壎回都察院协查去年海难之事!”高魁面对这位三品高官,亦是道明来意道。 程敏政的脸色一寒,显得十分不快地道:“去年海难一案不是早已经明明白白了吗?乃疯医李言闻所为,你们莫不是要栽赃吾儿不成?” “我们都察院近期发现了一些疑点,所以需要将程壎回去协助调查!”高魁已经准备好了说词,便表明动机道。 程敏政冷哼一声,又是进行挖苦道:“去年没有作声,而今自己孙子遇刺,便要重审海难一案。他王世昌如此公器私用,简直人神共愤,休想老夫将儿子交出!谁敢迈进我家门一步,给老夫往死里打!” 胡军看到程敏政不肯相让的架势,便望向高魁道:“怎么办?” 若面对其他官员,他们不需要任何顾虑。只是现在需要抓拿的对象是锦衣百户,偏偏还有一位正三品的太常寺卿护着,让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一旦双方产生激烈冲突,由于他们都察院在这个时点重新调查海难一案并不合适,故而这其实是一个下下策。 正是胶着之时,王越拍着马过来,居高临下打量一心护子的程敏政。 “下官拜见王阁老!王阁老,你今日之举,恕下官难以从命。若你执意要他们强闯,那么休怪下官鱼死网破,倒要瞧一瞧皇帝是治我还是治你!”程敏政认真行礼,而后不卑不亢地道。 这…… 高魁看到程敏政如此威胁,不由担忧地扭头望向王越。 若是他们手里有铁证还好,偏偏现在仅仅只是怀疑。一旦将这个事情闹大的话,那么王越的声名必定受损,甚至皇帝亦得叫停此次调查。 王越并没有下马,一直阴沉着脸道:“以七日为限,若海难一事跟程公子无关,老夫愿意辞官归田!” “当真?”程敏政没想到逼出这么大的承诺,顿时眼睛一亮地道。 王越决定押下自己的前途,当即对胡军下达指令:“老夫说话作数!胡军,带人进去将程壎押回都察院!” 程府的一众下人原本想要阻挡,但程敏政自知王越押下了前途,自己是压根拦不住了,亦是痛快地让下人让开过道。 程壎在被胡军押出来的时候,原本整个人还垂头丧气,但得知王越所做出的承诺,当即宛如打了鸡血一般。 且不说他绝对不会招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组织必定会利用这个良机迫使王越辞官归田,从而除掉皇帝这个左膀右臂。(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三章 胜负难分?游戏初启 京城暗流涌动,一场针对王越的阴谋悄然展开。 都察院,门口朝西的大狱。 这一座新建不久的大狱规模虽然不及刑部,但这里的戒备森严,有着十分完善的安防和管理系统。 外围的疑犯区域倒还能看到一小片天空,但里面的死囚区域则是没有窗户,呆在这里是很难分辨昼夜。 程壎虽然算是疑犯,但程壎如今关系重大,故而越过还关着东方无道的牢房区域,直接被投进了暗无天日的死囚牢房区域。 这里的死囚或重刑犯虽然人数并不多,但每一个囚犯都曾经风光过,亦或者拥有不可估量的前途。 “我再也不贪了,饶过我一回吧!” “不是说可以赎命吗?我可以输粟免罪!” “老夫只贪了一万两,为何要砍头,冤啊!” …… 受何乔新贪污事件的牵联,朝廷明确将贵重的礼品列入行贿品后,很多收受贿赂办事的中下层官员被送到了这里。 “这顿可是加了肉的,若阳再不吃的话,今后几天恐怕没有这般待遇了!”一个狱卒将饭送到程壎的面前,而后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开。 程壎已经换上一套白色的囚服,由于已经一整天没有进食,此刻已经饿得饥肠辘辘。 在狱卒走开后,他看着果然有肉的牢饭,便端起放在囚房门口的饭碗,显得警惕地将一点饭菜洒在角落处。 这里的鼠患特别严重,平日躲在墙洞中的老鼠已经饿得嗷嗷叫,第一时间便跑了过来,几只老鼠发生了抢食现象。 程壎看到老鼠吃了饭还活蹦乱跳,亦是安心下来,正想要往嘴里扒饭,突然一道汗水从额头处落了下来。 入眼之下,刚刚还在抢食的老鼠突然间没有了声息,刚刚活蹦乱跳的老鼠倒在地下,却是已经吐血身亡。 哐! 程壎手中的饭碗落地,而后便是应声而碎,一股寒意涌上了心头。 “程百户,你耍什么公子哥的脾气?每个犯人的牢饭都是固定分量的,今天的牢饭可没有了,你等着饿肚子吧!”苟火旺闻声而来,误以为程壎是嫌这里牢房的伙食砸饭碗。 程壎的大脑嗡嗡作响,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鼠感受到一股冷意从脚底处涌上来,而后整个人跌坐在地。 自己的组织早已经视王越为眼中钉,所以他知道组织得知王越的承诺后,自然是要狠狠地利用这个机会。 相对于他的守口如瓶,远不如让他永远闭嘴,由于自己是整个案件唯一的突破口,这个方法自然是更加稳妥。 若自己是组织里的首领,如果用一服砒霜便能迫使王越按约定离开朝堂,那么自己必定选择这个最优方案。 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组织彻底抛弃了,沦为扳倒王越的牺牲品。 “咦?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死老鼠?”苟火旺顺着程壎惊恐的目光望过去,顿时十分疑惑地自语道。 程壎发现这个据说是灶户出身的牢头简直是猪脑袋,嘴巴哆嗦地大声提醒道:“有毒,饭菜有毒!” 啊? 苟火旺显得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巴,同时震惊地望向地面散落的饭菜。 一只老鼠不知从哪里窜了过来,在程壎刚刚打碎饭碗的地方抢食,只是才吃上几口,这只老鼠便吐血身亡了。 在事件经由苟火旺上报后,胡军连夜带着几名军士前来调查毒杀程壎事件。 “冤枉啊!冤枉啊!” 负责送饭菜的一名狱卒成为了头号嫌疑人,却是在两名军士粗鲁的拖拽中,离开这座牢房接受调查。 “这是你的晚饭,没有毒!”苟火旺给程壎送来了一份新的饭菜,似乎自知自己理亏,显得讨好地道。 程壎经过刚才的那场遭遇,哪怕猜测眼前的碗菜是安全的,但现在已经彻底没有了胃口。虽然他已经猜到组织必定会借机逼王越下台,但没有想到他们的方法是选择对自己进行灭口。 时至后半夜,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潜进这里。 呜…… 程壎很是厌恶死在角落的死老鼠,故而选择将自己的休息之地转移到靠门处,结果牢房圆木突然伸进来一根绳子,而后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谋杀,他亦是拼命求生,不断地挣扎。奈何伸出来的绳子早已经陷入脖子肉中,而他的手像面条般绵软无力。 程壎的大脑慢慢变得空白,尽量他仍旧不放弃想要抓住后面的人,但力气变得越来越小,而死亡越来越近。 啪! 正当他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见到阎王的时候,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绳子突然因对方用力过猛断掉了,而他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在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自己受到上苍的眷顾。 程壎不确定对方是否带着刀具,身体向前面一滚,不再顾及地面上几只令人恶心的死老鼠,在大口地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后,便大声地喊道:“救命!有刺客!救命啊!” 由于是后半夜,狱卒睡得很沉。 在程壎大喊大叫一会后,牢头苟火旺这才打着灯笼带着人员过去,似乎还跟黑衣人打了照面,结果却是被打倒几个便跑了。 毒杀,行刺…… 此时此刻,程壎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而今只想能够活下去,突然间进行改口道:“我要见王阁老!” 次日清晨,春光明媚。 一千多名文武百官站在偌大的奉天门前广场,面对出现在奉天门上的弘治帝,显得规规矩矩地山呼万岁。 时至今日,即便被侵害利益的京城权贵群体,面对手握兵权和六部的帝王,所有人表面上都得服服帖帖的。 早朝并不存在唇枪舌战,一切都不过是走流程。官员将昨日递上去的奏疏重述,而司礼监的太监则将昨日拟定的批复进来宣读。 今天的事情并不少,只是最重要的事情是明远宝船即将出航,即将按着皇帝如梦到的航线横渡大洋到新大陆获取宝种。 工部成为此次事件的最大赢家,负责跟户部共同督造明远宝船的工部右侍郎刘璋将以美洲总督的身份率领舰队前往新大陆,负责设计明远宝船的都水司郎中诸中直荣升工部右侍郎。 刘璋虽然早已经知晓这个任命,但如今在这里当场公开和任命,心里顿时像是吃了蜜一般。 他是成化二年的进士,初授山东高密知县,而今已经贵为工部侍郎。按着现在的升迁流程,他带宝种归来便可以角逐六部尚书的位置了。 “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感受帝王对宝种比吕宋黄金还要执意,而今舰队终于要扬帆远洋,显得恭恭敬敬地跪送道。 刘吉为人十分谦和,由于已经得知王越跟程敏政的赌约,显得关心地道:“王阁老,你此次是不是太冲动了?” “元辅大人,你莫非不信下官?”王越显得认真地反问道。 刘吉早已经看到人心有多阴暗,便轻轻地摇头:“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年轻人哪能有那种能耐连续杀人,只是现在已经是死无对证了,你不该押上自己的前途!” “元辅大人既然相信下官,下官定会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王越知道刘吉是在关心自己,便是自信地表态道。 刘吉看到王越斗志高昂,且知道对方当年能够如此快速地查出淮盐窝案,便是知道自己的担心似乎是多余的了。 王越走出午门广场后,由于已经得知程壎已经开口,便乘坐轿子前往都察院。 跟战场的直接厮杀不同,朝堂的争斗更要讲究智慧。他之所以选择押上自己的乌纱帽,正是看到那个神秘组织必定是想要除掉自己,而现在除掉自己的最好方法自然是对程壎灭口。 从自己所收集的情报得知,程壎虽然选择继承世袭锦衣百户,但终究出身于榜眼之家,从小便得到了良好的教育,更是早早考取了秀才的功名。 若不是程敏政执意要求袭职,加上程壎从小过于贪玩。以程壎的聪明才智,虽然很难考取进士功名,但混一个举人还是很容易。 王越正是看穿程壎的聪慧,所以故意设了这一局,诱使程壎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情况下将事情供出来。 “王阁老,程壎昨晚在牢里声称险些被人谋害,而今嚷着要见您!”胡军走了过来,压抑内心的狂喜进行汇报。 都察院,签押房。 王越面对从牢房带过来的程壎,显得不怒自威地询问:“你昨晚后半夜便嚷着要见老夫,所为何事?” “王阁老,他们要灭口,还请救救卑职!”程壎似乎是被吓出了神经质,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道。 王越看到眼前的程壎心理防线已经顺利被击溃,显得不动声色地追问道:“他们是谁?因何要对你进行灭口!” “他们……他们!”程壎似乎有所顾虑地环顾左右,突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站在旁边的高魁先是望了一眼王越,而后进行诱供道:“程百户,只要你能够如实招出幕后黑手,王阁老可以向陛下请旨,可饶你不死!” “当真可以免死?”程壎像是抓到救命稻草般,眼睛微微一亮地求证道。 王越知道最重要还是揪出程壎身后的势力,当即便打下包票道:“只要你招出幕后主使,本阁老定保你周全!” “他们是……是……我的!”程壎现在一心只想要求生,显得吞吞吐吐地准备透露幕后之人。 高魁咽了咽吐沫,当即十分紧张地追问:“你的什么?你的父亲?” “我……我最尊敬的王阁老!王阁老,你可是想卑职这般反应,好让你的计谋得逞啊?”程壎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般,满脸戏谑地询问道。 啊? 一直站在旁边的胡军洗耳恭听,只是突然看到程壎这般反应,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计谋被此人看穿了,现在反倒被程壎借机戏耍一番。 在这一刻,两个人的心情从云端跌了下来。 原以为他们通过乔装谋杀来施加心理压力。程壎为了求生便将所犯的恶行招供,结果程壎竟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计谋。 王越没有想到眼前的对手如此的难缠,却是一语洞破道:“若是老夫没有猜错的话,都察院内有你们的人,是他将我们的计划泄露给你的吧!” 咦? 胡军当即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情恐怕是有人将内情泄露给程壎。 “你这点小手段便想要瞒过我,你未免太小瞧我程壎了吧?”程壎迎着王越犀利的目光,显得十分不屑地道。 王越深深地打量程壎,很笃定地摇头道:“老夫对你进行过调查,虽然你是靠祖上袭职,但在北镇抚司是十分出众的锦衣百户。若真没有几分真材实料,北镇抚司的几次清洗,又怎么可能遗漏掉你呢?” “我父亲是太常寺卿!”程壎亮出自己显赫的出身道。 王越当即冷哼一声,显得十分不屑地摇头:“清洗北镇抚司的人是王相,但背后代表的是皇帝的意志,连最得宠的定国公府的人都遭到清洗,你父亲算老几?” “不错,我很厉害!”程壎索性不装了,当即微微扬起下巴道。 王越深深地望了一眼气质截然不同的程壎,却是戏谑地询问:“老夫知道你的心理防线不可能这么容易攻破,所以故意将这个计划分享给一个人,而后老夫让人跟踪这个人果然有所发现,你将有人趁乱递给你的字条藏在哪里了呢?” “我没有跟谁有过接触,你这个小伎俩瞒不过我的眼睛!”程壎意识到都察院的人员就要暴露,当即缄口否认道。 王越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早已经窥破一切地道:“死囚里面的光线不足,而老夫早已经让苟火旺撤掉那里周围的火把,所以那字条还在你的身上吧?” “你……是人是鬼?”程壎突然间感到一阵头皮发麻,显得惊恐地望向眼前这个王砍头道。 王越自然是人,向程壎投去死亡凝视:“以你的精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被人跟踪,王煜是被你故意引过去的吧?你千不该万不该碰我的孙子,咱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四章 计中有计,天意冥冥。 跟历史上的名将不同,王越更擅奇谋。 且不提当年奇袭威宁海,自复起整顿盐政之时,他便通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举将楚王挑于马后。 而后在长江遇袭后,趁机诈伤潜入扬州,通过暗查的方式摸清扬州的实际情况,更是伪造存票混上交易的船上。 正是王越的种种不按常规出牌,所以有好事者评价王越“出奇取胜,动有成算”。 面对这一场海难的案子,他仍旧不像传统官员那般按部就班地审查,而是针对自作聪明的程壎做出了最佳应对方案。 其实最为巧妙的是以身犯险,原本这场海难已经算是死无对证,但王越故意跟程敏政打赌,致使程壎及其身后的组织露出了破绽。 胡军上下打理起程壎,这才明白王越因何吩咐他在押送程壎的路上防止程壎销毁或遗弃什么,敢情是要防止程壎将那个可以揪出内鬼的字条销毁。 王越一直盯着程壎的一举一动,便轻轻挥手道:“搜!”。 胡军当即带领军士上前,亲自对程壎进行搜身,结果发现囚服并没有口袋,而囚服的袖子根本不放东西。 在上上下下一番摸索后,程壎的身上并没有纸条。他并没有放弃,继续检查程壎的鞋子,仍是一无所获。 虽然他十分相信王越的判断,但事实亦是摆在面前,兴许那个字条已经被他销毁了,亦或者根本不存在。 “胡千户,搜他的头发!”高魁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当即便进行提醒道。 头发? 胡军将手上的鞋子丢下,先是望了一眼发型保持整整齐齐的高魁,然后充满困惑地扭头望向高魁。 “胡千户,你若是参加过科举的话,便可知很多考生作弊的方式便是将字条藏在头发中!”高魁的嘴角微微上扬,便将事情进行解释道。 在科举中,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性,所有考生从县试开始便面临搜检。到了乡试和会试环节,所以人的衣服都要脱干净。 由于这个时代的男性都留长头发,所以头发反而成为最好夹带纸条的地方,亦是科举常规的作弊部位。 程壎突然间伸手插进自己的头发中,果然从头发里面取出了一张纸条。 事情便是如此的无奈,刚刚王越所说的丝毫不差。 在他内心有所动摇的时候,有人在投毒之后便向他传递了一张纸条,而刚刚在走出大狱的路上才看完纸条所传递的信息。 虽然纸条仅仅只有寥寥几个字,但知晓一切都是王越的计谋,昨晚的毒杀和后面的谋杀都是王越的阴谋。 只是谁能想到,王越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攻破自己的心理防线,而是要借助自己来揪出潜藏在都察院的内应。 两个身材高大的军士看到程壎想要销毁证据,当即急忙扑上前,一左一右抓住程壎的手臂控制住程壎。 程壎并不打算就范,而是奋力挣扎开束缚,将纸条朝自己的嘴巴塞去。 砰! 胡军的反应同样十分迅速,在看到程壎想到销毁罪据之时,宛如猛虎出笼般,一拳重重地打在程壎的鼻梁上。 噗! 程壎猝不及防之下,重重地挨了这一击,鼻子喷出两道鲜血,整个人痛得完全顾不上那一张纸条了。 “王阁老!”高魁将地上的字条捡起,显得恭恭敬敬地呈交到王越的面前。 王越自从入主都察院后,亦是知晓都察院同样存在着多方力量,只是对方不跟自己正面对抗,自己亦不好收拾对方。 此次收监程壎,他知道已经触碰到京城那股势力的敏感神经,甚至程壎正是受这个组织的指使,所以这个内应必定坐不住了。 王越原本还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只是看到事情果然如同自己所计划般发展,意识到京城这股势力确实渗透到都察院。 在打开纸条的一瞬间,虽然心里早有怀疑,但看到字条上熟悉的字迹后,心里亦是不由得黯然一叹。 这京城的水,果然比自己想的还要深得多。 “王世昌,这张纸条分明是你伪造的,我可不认账!”程壎计上心来,抹了一把鼻血后,便将头高高扬起打算不认账。 王越自然知道程壎的小九九,显得戏谑地道:“这种事情不需要你来招认,只要证实纸条上的字是由谁所书,便可知道是谁给你暗中通风报信,到时本阁老直接拿下即可。倒是你,你恐怕要开始提防自己是否被人毒杀,亦或者熟睡的时候被人勒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壎生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意识到自己似乎完全落入了陷阱中,显得十分警惕地询问道。 今天的天气晴朗,院中的枯木已经悄悄地长出新枝绿芽。 都察院,左署。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正在这里认真地处理政务,虽然已经年近六旬,但脸色十分红润,眼睛显得炯炯有神,整个人的身材还十分健朗。 他手持着一支狼毫笔,正在翻阅地方御史呈上来的最新报告。 他跟工部尚书贾俊都属于举人入仕,而后在官场中步步生莲,借助曾经出任户部郎中父亲的官场资源走到了现在的高位,甚至比很多进士官升得还要快。 虽然他没有能够像贾俊那般官拜尚书,但以举人的功名成为正三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这已经可以进行大书特书了。 边镛指示广东监察御史跟进调查当地商人招募民工的情况,只是突然想到王越的计划被自己破坏,此时审讯程壎必定是大吃一惊,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任王越如何都不可能想到,他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昨日在那场简单的交谈中,自己便从他自信的表现中窥破了他的小手段。 现在自己护程壎周全,只要再熬上五日的时间,那么王越便是只能灰头土脸地遵照约定离开京城。 到了那个时候,在他身后势力的支持下,加上自己这些年在都察院表现出色,必定能够接替王越的位置。 贾俊是大明建朝以来第一位举人六部尚书,而自己只要顺利坐上王越的位置,那么便是大明有史以来第一位举人总宪。 “边大人,王阁老让你即刻过去一趟!” 正是得意之时,一个军士匆匆走了过来道。 “咦,怎么突然让我过去?呃,对了,这是又找自己商讨对策了!”边镛初是不解,而后便自作聪明地想道。 都察院衙门原本比较冷清,自从设立搜查厅后,这里时而有官员和军士出出入入,经常有犯官被押回来。 “下官拜见正堂大人!”边镛走进王越签押房,看到程壎正被两名军士押回大狱,便恭恭敬敬地见礼道。 王越掏出刚才从程壎身上所获得的纸条,显得开门见山地询问:“边大人,你可认得这张纸条?” 高魁想到这位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一直宣扬为官要六亲不认,结果却是都察院最大的内鬼,竟然将王越的计划泄露给程壎。 边镛看到那一张纸条,却是暗自侥幸地道:“正堂大人,你……你莫要开玩笑,下官虽然仅是举人功名,但写的字焉会如此不堪?” 咦? 胡军看到纸条上的字体,亦是诧异地望向王越。 现在他亦是已经开始读书识字,只是上面的字体比自己都有所不如,所以这个字体自然不该是熟读经书的边镛所书。 “你不用再浪费时间狡辩了!你曾经吹嘘自己能双手书写,一直以此而沾沾自喜,所以老夫早知晓你左手能书。你在都察院信不过其他人,所以纸条必定乃是你亲自所书,而你以为用左手所书便查不到你的头上,可是如此?”王越自然知道自己手上纸条的字体丑陋,却是窥破一切般道。 边镛发现王越的眼睛仿佛能看穿自己的灵魂般,却是连忙否认道:“不,不,下官的左手不能书!” “不瞒你说,老夫很早之前便已经盯上你了!当年马恕供出时任锦衣卫同知的杨汉,结果杨汉提前逃跑,所以当时老夫便确定都察院存在内鬼。你左手能书对其他人或许是秘密,但你跟亲近之人通信往来皆用左手书,可是如此?”王越将手中的纸条拍在桌面上,亦是判了这位副手的死刑。 当年杨汉出逃,致使朱骥后来没有落网,正是眼前这个内鬼所为。只是那个时候初掌都察院,加上并没有实证,所以只能吞下这口气。 只是现在自己已经掌控了整个都察院,而今边镛又冒出来试图破坏自己的好事,甚至是想要图谋自己的位置,那么自己自然是新账旧帐一起清算了。 边镛的额头冒出汗珠子,显得后知后觉地道:“你……你设计我!” 啊? 胡军看到边镛这个反应,终于知道自己还是太年轻了,刚刚差点被这个老狐狸给蒙混过关了。 “现在老夫给你指一条明路!只要老老实实交出幕后主使,老夫可以替你向皇帝求情!”王越想要钓出更大的鱼,当即便进行许诺道。 边镛犹豫了一下,最后默默地闭上眼睛道:“无人指使!此次用纸条向程壎传递消息,此乃下官一人所为!” “来人,将边大人押进大狱关起来,等老夫禀明皇帝再行处置!”王越的脸色一寒,便是大手一挥道。 其实他隐隐觉得真正的知情人并不是眼前这个举人出身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而是程壎那种身在锦衣卫的官二代,那一条才是自然揪出幕后黑手的关键。 当然,现在最重要还是攻破程壎的心理防线,从而查出去年海难的真相。 二月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傍晚时分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 “什么?边镛被关起来了?” “这还能有假?据说是程壎的功劳!” “我亦是听说了,程壎供出边镛叛国!” …… 消息很快从都察院传开,在王越的授意下,消息变成:“在程壎的配合下,都察院揪出了内奸边镛”。 程壎亦是得知了这个假消息,当即明白王越为何提醒自己要提防。 若边镛没有暴露的话,他还有可能不被灭口。只是现在边镛暴露,一切又指向了自己,那么组织唯有杀人灭口了。 跟边镛这个外围成员相比,自己作为核心成员知道得确实太多,若杀了自己便能跟朱骥那般切断朝廷的调查。 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改变,原本七日限期是王越的催命符,但现在时间反而成为了程壎的索命绳。 “有毒!” “别杀我!我没有说!” “我招!我招!我合招!” …… 不知是什么原因,程壎原本被关在最里面的死囚区域,结果突然被提到了外面防卫相对差一些的疑犯区域,只是天天都做噩梦。 招供,似乎是目前最快脱离危机的最快方式。 正当一切都按着王越的规划进行的时候,程壎的心理防线确实是一点点瓦解,但老夫却是给王越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啊! 一个尖叫声从都察院的大狱传出,随后则是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的笑声。 “程壎疯了!” “真疯还是假疯?” “真疯!” “何以见得?” “他……吃屎!” 胡军向刚刚来到衙门的王越汇报,却是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王越自然不会轻信,便跟胡军一起来到程壎的牢房前,看到程壎已经是披头散发,整个人说话显得疯疯癫癫。 牢头恰好将早饭送过来,他宛如饿狼扑食般过来,而后抱着饭碗到角落处用手吃了起来,却是被鱼刺卡了喉咙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嚎叫。 “王阁老,不用再看了,他是真的疯了!”东方无道被关在侧对面的牢房里,正在悠哉地喝着酒道。 “古时有个孙膑的装疯,他会不会是效仿装疯?”苟火旺平日喜欢听书,仍是表示怀疑地道。 “孙膑是什么命格,这小子又是什么命格?只是这个疯癫之症虽然是应在程壎身上,但根源还是你们王家的祖坟被动,所以你的孙儿王煜遇险,而今劫数又落在你身上了。”东方无道咬着手里的鸡爪子,却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王越并不是一个轻信他人的人,自然亦不会相信东方无道这番风水论。只是程壎真的疯掉的话,那么他确实面临一大劫数,而上苍似乎真要再次遗弃于他。(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五章 帝生两忧,明远出航(求保底月票) 二月中旬,京城的雨水明显多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点宛如绵绵细丝,显得悄无声息地洒落在西苑的土地上,这里道路边上的泥土冒出生机。 湖边的树木冒出新枝,花圃的枯枝吐出新芽,八百亩的大液池已经冰封,宫殿、观潮阁、桥梁和凉亭等点缀其中,又有缕缕青烟从湖面升腾而起,更有漂亮的妃嫔或宫女的身影穿行其中,这里宛如这时代最美的画卷。 养心殿,袅袅的檀香飘散在空气中。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蓄着的胡须已经初具规模,剑眉下的眸子如星芒,整个人平增几分男儿气概,身上的皇威越来越强。 他现在已经完全融入这个时代,若皇帝是一个职业的话,那么他则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皇帝。 只要不是感冒发烧,他都能够做到风雨无阻,每日总会按时出现在养心殿中,认真地处理来自两京十三省的政务。 “陛下,奏疏送到了!” 在司礼监秉笔太监钱义的带领下,一众太监抱着奏疏走了过来。 内书堂是一个很合格的教育机构,每年都为文书房输送优秀的人材,致使现在朱祐樘压根不缺协助自己处理奏疏的太监。 由于两京十三省传递上来的奏疏是杂乱无章,朱祐樘打乱以前按官职和省份的划分方式,改为轻重缓急四大类。 “这一堆奏疏先送到内阁!” 朱祐樘深知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所以主要的精力放在重要的奏疏上。 针对那些被挑出来的轻度奏疏,像宗人给婴孩取名字,祭祀历代皇帝、皇后生辰、死忌的人员安排,亦或者是各地有关祥瑞的汇报,这些奏疏通常都由内阁裁定,自己甚至都不会过目。 钱义当即摆了摆手,让身后的两名太监将那堆奏疏送到外面的南阁,交由刘吉为首的阁臣进行处理。 “看来是真的逃不过了!” 朱祐樘看着眼前被归为重要的奏疏,由于最近边境没有军事冲突,所以劾章通常被归为“急重”一类,而眼前的一摞奏疏无疑是剑指王越居多了。 虽然他身处深宫之中,但自己通过锦衣卫、东厂和镇守太监构建信息网络,故而能够第一时间知晓各地的最新消息。 王越所引发的都察院审讯风波,自然全都传进了自己耳朵,亦是已经知晓程壎在都察院大狱里疯掉。 朱祐樘在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心里便已经隐隐产生一种强烈的不安。 尽管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亦有一些无可奈何之事。自从杜铭和万安先后离开朝堂后,而今看着这个形势,似乎又要轮到王越了。 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 朱祐樘觉得这话同样适用于帝王,自己登基以来,基本每一年大明帝国都会出现一件不如意的大事件,至于所信任的臣子亦是陆续离开。 只是程壎在都察院大牢中疯掉,这个事情其实已经超出自己的掌控。且不论程壎是真疯还是假疯,只要他不恢复理智,那么王越自然算是第一责任人。 朱祐樘自然是想要庇护王越,但一些事情比很多人所想得要复杂。 哪怕程壎是有重大的嫌疑,但现在的身份终究是自己的亲卫。作为帝王固然是要爱国爱民,但自己的亲卫同样需要进行维护,毕竟这个群体是自己人身安全的最大保证。 正是如此,他现在不仅不能全力偏袒自己的宠臣王越,而且还要妥善处理好程壎被逼疯这件事情。 “陛下,这里基本上都是弹劾的奏疏,主要受弹劾的还是昨日那两个人!”钱义将奏疏送到朱祐樘的面前,显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朱祐樘翻开最上面的一份,映入眼帘的正是太常寺卿程敏政的奏疏。 自从程壎在都察院大狱疯掉后,程敏政每日都呈上一份奏疏,而矛头正是指向受自己器重的王越。 朱祐樘其实知道王越的调查方向没有错,程壎将杀害王守仁的罪名推给李时珍的父亲李言闻,致使他打一开始便怀疑程壎才是真凶。 只是自己生活在这个时代,那么就得遵守这个时代的游戏。 他作为帝王固然可以没有证据杀人,亦可以没有缘由处决任何一位臣子,但这种做法很容易造成“一个人单挑整个权贵阶层”的局面,亦不是自己的行事风格。 若是自己不辩青红皂白便将人杀了,哪怕做的事情是对的,但这种做法终究是人治。只是历史早已经证明,圣人都可能会犯错,唯有法治社会才能维护公平健康的社会环境。 朱祐樘并不打算滥用皇权处理此事,而是想要努力营造法治社会。 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王越能够在七天内找出程壎的犯罪证据,从而将程壎光明正大地推上断头台,至于程敏政则滚出京城。 丘濬也进来了啊? 朱祐樘翻阅着那一摞弹劾王越的奏疏,突然看到礼部左侍郎丘濬同样将矛头指向王越,不由得摇头苦笑。 “陛下,这是静妃亲自送过来的参汤,她说不敢叨扰陛下,所以在北门口等您喝完,她再带着汤锅归去!”刘瑾从外面进来,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 朱祐樘的脑海不由想到皮肤最为白皙的苏州美人静妃,看着刘瑾端上来的参汤,便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最近的皇宫同样不平静,自从谣传自己立常皇帝不得生育后,虽然淑妃张玉娇明显活跃起来,但静妃、北妃和淑容这帮女人反而变得更加团结。 现在那一帮女人是交流心得,致使自己的补汤不断,她们似乎是想要一起努力来打破那一个谣言。 朱祐樘亦是暗暗庆幸自己现在还很年轻,身体机能都十分健康。按那帮女人最近的玩法,哪怕技巧差上一些,恐怕都已经玩不转了。 现在喝了静妃的汤,却是知道今晚将由静妃侍寝,只是这个静妃仍旧是菜鸟,自己收拾她恐怕是大炮打蚊子。 在吃完静妃送来的参汤后,他的目光落到工部都水司郎中于铭的奏疏上:“刘瑾,明致宝船是不是今日出航?” “回禀陛下,正是今日出航。这个日子是钦天监正亲自选定的,而今那里必定是晴空万里,刘璋此行定能顺风顺水为陛下带回宝种!”刘瑾对政事亦是有所关注,当即便十分乐观地道。 阿啾! 美洲总督刘璋刚刚登上船头,看着眼前阴沉沉的天空,被海风猛地一吹,不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只是想到此次如果能够带回宝种,那么他便能角逐六部尚书,当即挺直了腰杆,任由海风吹在自己的麒麟服上。 “时辰到!” “响礼炮!” “宝船出航!” 随着天津码头的一个锣响,接着便是礼炮震天,最后便是由朝廷重金打造的明远宝船舰队缓缓驶向汪洋大海。 “贾尚书,你说能成功吗?” “咱们一定要成功,刘璋必定能取回宝种!” 工部尚书贾俊和户部尚书李嗣亲自前来,看着缓缓驶入大海的舰队,却是由衷地希望此次刘璋能够不辱使命。 为了此刻出航,大明王朝可以说是举国之力,打造至今为止全世界最为先进的明远宝船。 下午时分,京城的春雨停了。 西安门前来了一批官员,他们纷纷向留守在这里的文书房太监递上奏疏。 自从朱祐樘移居西苑后,原本左顺门接收奏疏的规定进行了更改,由西苑西边的西安门进行接收。 刘瑾将奏疏转送过来的时候,显得苦涩地汇报道:“陛下,工部郎中于铭又将奏疏从西安门递了进来!” “这个工部郎中真是不达到目标不肯罢休了啊!”朱祐樘感觉自己被人缠上了一般,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现在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两类弹劾奏疏,一类是弹劾王越的奏疏,一类则是来自这位工部郎中的劾章。 刘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陛下,卑职以为要么处置于他,要么还是跟他见上一面,不然此事怕是不得终了!” “你派人将他召进来吧!”朱祐樘知道明远宝船其实是由于铭设计的,便是决定给这个人才一个机会道。 于铭很快被召进了西苑,来到了养心殿。 他是弘治二年的恩科进士,现在刚刚年过三旬,面相比较显老,加之不修边幅,整个人还带着几分傻气。 于铭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触怒了皇帝,显得规规矩矩地跪礼:“臣都水司郎中于铭敬请陛下圣安!” 虽然他仅仅入仕两年,但因养草鱼有功而晋升一级,在修建明远宝船又立了功,所以接替原工部都水司郎中诸中直成为新一任工部都水司郎中。 刘瑾看到傻里傻气的于铭,不由得想起时常有人提及的“傻人有傻福”,只是这个傻郎中的好运气恐怕是到头了。 “你跟刘璋可有仇?”朱祐樘抬头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于铭,直接开口询问道。 于铭没有丝毫犹豫,很是肯定地摇头:“无仇!” “可是有怨?”朱祐樘端起旁边的茶盏,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 于铭同样没有思索,便是肯定地摇头:“无怨!” “那你因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弹劾你曾经的上官刘璋?”朱祐樘的脸色一正,像是发出灵魂拷问般道。 自己执政以来,若是将事情的轻重分类的话,那么宝种计划要排在整顿盐政和全国清丈之前,甚至比开采吕宋金矿还要重要。 朝廷斥资打造明远宝船横渡太平洋,从南美洲带回玉米、土豆和红薯,此举关系到整个华夏的兴盛。 只是自己好不容易排除万难,解决资金和技术的难题,更是选用负责督造明远宝船的原工部右侍郎刘璋率队前往。 现在刘璋都已经出航了,结果被自己器重并提拔的于铭竟然一再坚持弹劾刘璋,让他的心情相当郁闷,甚至已经达到愤怒的地步。 “此等贪赃枉法之徒,即便他现在仍是臣的上官,亦是人人得而诛之。臣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臣所奏都是铁证之事,还请陛下明察!”工部郎中于铭并没有退缩,而是正义凛然地道。 经他认真核查打造明远宝船的账本,却是发现刘璋在督造明致宝船的过程中,竟然贪墨足足十万两之多。 面对如此不法之徒,面对如此天理难容的巨贪,他亦是第一时间将此事上奏,同时以自己的名义弹劾刘璋。 只是让他十分的不解,明明自己已经查到了刘璋的贪墨罪证,明明刘璋是一个大贪官,结果皇帝对此事竟然不闻不问。 “于铭,你可知朝廷此次为了取回宝种,户部已经花费了多少银两吗?”朱祐樘压下心中的怒火,显得十分平静地询问。 于铭自然知晓,便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单是打造明远宝船这一支舰队,户部花费三百万两有余!” “若为了区区十万两便叫停此次出航,你可知其中的得失?而你又可知宝种可以让多少百姓吃饱肚子?”朱祐樘深吸一口气,显得恨铁不成钢地质问。 于铭拥有坚定的信仰,显得有些不甘地质问:“如此贪赃枉法之徒,陛下若不严惩,公道何在?” “公道?何为公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宝种能让天下的百姓吃饱,这便是刘璋的奇功,朕绝不会追究他的责任。反观你们其他官员都做了什么,全都在京城坐享朝廷禄米,只是你自问给百姓带来了什么?若你能带回宝种,这些碍眼的人,朕通通都可以帮你除掉,只是你不是怕水啊!”朱祐樘将没有喝上一口的茶盏放下,亦是将自己的怨恨说了出来。 跟很多拥有洁癖的圣人不同,他的眼睛还是能够容忍得了沙子。 此次大明为了得到宝种,前后斥资打造明远宝船舰队已经超过了三百万两,可以说是振兴华夏最为关键的一步。 只是眼前这位工部郎中,仅仅是因为查到负责督造明远宝船的刘璋涉嫌贪墨十万两,便是咬着刘璋不放。 若是早些时候,自己还可能会进行调查核实,甚至将刘璋推上断头台。只是现在刘璋已经出航,却是没有理由再次人召回来。 如果刘璋将宝种顺利带回来的话,那么刘璋将是华夏的头号功臣。哪怕刘璋真拿了十万两白银,自己定然不会追究,而且还会给他授爵。 于铭面对这个灵魂拷问,亦是默默地低下头痛苦地道:“臣……臣怕水!”(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六章 铭窥世道,静妃多动。 每个人都有自己所想要坚守的东西,但不可避免地存在惧怕的东西,而丁铭出身于造船的工匠世家,偏偏却是十分怕水。 哪怕现在仅仅提到一个“水”字,亦是能够勾起童年的不堪记忆,致使他的语气变得十分不自然。 怕水? 刘瑾轻轻地摇了摇头,并不同情这个纠缠皇帝的工部郎中。 若他有那么大的本领能取代刘璋则罢,但现在刘璋即将率领舰队寻回宝种,结果这个怕水的郎中还想要扯后腿的事情。 “回去吧!朕要的是能够为朝廷干实事的人,能够真正造福百姓的人,而不是在这里比谁的人品道德高尚!”朱祐樘轻轻地抬手,并不打算再费口舌。 若说到这个份上,于铭仍旧还在钻牛角尖,还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做法。即便是再出色的人材,自己今后亦很难再委以重任。 现在留给华夏崛起的时间已经不多,甚至自己可能亦受命运的牵制,所以自己不能给予一些人才存在犯错的机会。 虽然于铭第一次将刘璋贪墨的事件捅上来的时候,自己可以第一时间派人叫停出航,但满朝文武又能派谁前往,谁又能比刘璋更为合适呢? 真要论到做事,人品道德高尚的人通常是一个嘴炮,若是将这种历尽千辛万苦才能达成的事情交给这种人,自己可以肯定必是无功而返。 正是如此,或许刘璋的人品道德存在瑕疵,但此次终究不是比拼谁的人品道德强,而是谁能肩负起排除万难带回宝种的振兴使命。 “臣于铭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于铭恭恭敬敬地施礼,而后显得狼狈地离开了养心殿。 北京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刚刚停歇的春雨重新飘洒下来。 于铭显得失神落魄地走出养心殿,看到眼前的绵绵春雨,眼睛不由闪过一抹悲切。 虽然他能够理解皇帝的选择,但刘璋这个明明就是贪赃枉法的伪君子,这并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世道。 只是自己终究还是败了,自己仅仅只是一个怕水的呆子,又有什么理由让皇帝站在自己这一边呢? 他知道皇帝没有错! 他亦知道刘璋是真该杀! 他现在恨的是这个颠倒的世道! 于铭突然间怨恨自己的无能,甚至连刘璋之流都比不上。此时看着漫天的雨线,他一头扎进雨幕中,任由这冰冷的雨将自己身子打湿。 他终究还是想要改变,哪怕自己的力量十分的薄弱。 养心殿,这里温暖如春。 刘瑾看到于铭离开后,显得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要不要派人跟吏部打招呼,将于铭此人外放地方?” “他其实没有错,只是过于理想主义了!这个世道本就不公,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希望他能懂朕吧!”朱祐樘端起茶盏呷了一小口,便是轻轻地摇头道。 自从穿越过去做了这个皇帝,他最大的体会是皇帝根本不能像那般为所欲为,更多还得是退让和妥协才能做成事情。 跟八千万的肚子百姓相比,跟华夏崛起的本钱相比,虽然十万两喂一个贪官颇为无奈,但亦是值得的事情。 即便朝廷一直大力反腐,但底下的官员又能有几个真正安分的,全都在想方设法想要捞一些钱财,损失可以说是无数个十万两。 至于处置于铭更是没有必要,既然自己都能容得下贪墨十万两的刘璋,又有什么理由打压品德高尚的于铭呢? 刘瑾其实亦是怕皇帝憋着气才提出这个建议,却是能够感受到眼前帝王才是真正的明君,亦是奉上马屁道:“陛下圣明!” 到了傍晚时分,雨水又放晴了,整个天地的空气焕然一新。 夜幕降临,乾清宫亮如白昼。 朱祐樘每日的作息基本上固定,白天处理政务,晚上则翻看来自全国各地的信息,从而掌握帝国的最新情况。 “奴婢见过陛下!” 牛濛濛等宫女看到朱祐樘出现在东暖阁,当即便纷纷进行施礼。 沐浴后的朱祐樘显得神清气爽,在来到自己的软塌上之时,便望向替自己磨墨的牛濛濛道:“听闻今日白天淑妃将你叫了过去?” “是!”牛濛濛身上少了当年的活泼劲,但整个人仍旧显得十分可爱地点头。 朱祐樘很喜欢这个鹅蛋脸宫女,随手翻阅一份情报关切地道:“她可有为难于你?” “没有!奴婢正想要向您禀告,淑妃想要领养一只猫,只是要求是虎子的后代!”牛濛濛认真地摇头,而后将事情说出来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所不满地道:“虎子不是已经打算阉掉了吗?若是真要养猫,宫里还怕没有幼猫吗?” “淑妃希望能够缓上一个月,让虎子配种再阉掉!”牛濛濛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转述道。 朱祐樘发现人家当真是想要入主正宫了,便淡淡地吩咐道:“明日将虎子带到坤宁宫,让皇后替朕将虎子阉了!” “是!”牛濛濛知道这是力挺常皇后的信号,当即便欣喜地应允下来。 虽然她无法影响谁是这个皇宫的女主人,但想到东宫那段时间的遭遇,却是知晓常皇后更像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 朱祐樘看到兵部尚书刘宣已经到达宣府,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针对海西女真的不稳定因素,他并不打算由辽东军出征,而是将这个事情委托给北元。当然,想要蒙古替自己办成这个事情,自然需要付出一定的经济代价。 北元由于连年征战,故而对各种物资都缺乏,现在自己可谓是雪中送炭。虽然此举帮满都海解了燃眉之急,但亦能进一步削减她的实力。 虽然满都海将女儿给了自己,但自己绝对不会容忍一个统一的北元出现,争取在有生之年彻底解决北患。 灯火摇曳,不经间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 牛濛濛一直站在灯下陪伴着朱祐樘,只是站在这里终究是无所事事,却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她喜欢现在舒适的日子,每日都过着安逸的生活,每天都能带着猫闲逛,而每个月都能拿到可观的月钱。 想到今天家里那一封来信,想到自己弟弟娶了十里八乡最漂亮的新娘,致使她的心里显得暖洋洋的。 正当她还沉醉在自己给家里带来变化的喜悦中,却是猛地听到拍桌的声音,吓得她急忙望向朱祐樘。 “天佑大明!来人,安寑!” 朱祐樘将手中的密报甩在桌面上,显得十分亢奋地道。 今晚负责起居的是钱义,先是微微错愕,印象中皇帝至少还会再翻阅半个时辰,但亦是迅速开始进行张罗起来。 这东暖阁是机要重地,在皇宫离开的时候,却是需要处理这里的烛火,同时要有序地遣离这里的宫女和太监。 最重要自然是安排皇帝的睡前洗涮,还有就是暖龙床和焚香等事宜,皇帝的入眠是一件头等大事。 初春时节,春寒料峭,故而皇帝现在的居所还是选在下层保暖的房间。 朱祐樘每晚都有女人伺候,而今晚的女人是静妃。 静妃人如其名,显得十分雅静,脸蛋有着江南美女的秀丽,特别皮肤十分白皙,浑身上下更像是精雕细琢般。 作为苏州丝绸大贾出身的她,之所以能够在三百秀女脱颖而出,很多程度上还是因为“胸大的”。 在三百名秀女的选拔中,最终的人选其实是由朱祐樘敲定,而作为男人自然是逃不掉外貌协会成员的宿命。 一番云雨,香汗淋漓。 静妃的本名苏允儿,是苏州城最有名的大美女, 家中祖业是做丝绸生意,而今更是凭借精明的经营手段跻身苏州四大丝绸生产商,尽管这些年苏家一直想要培养子弟向科举方向发展,但根本没有哪个有读书的料。 若不是弘治删减以往选秀女的家庭出身一项,苏允儿别说是登顶贵妃宝座,哪怕想要从苏州出线都困难。 只是现在命运终究发生了神奇的改变,一个苏州的丝绸商贾之女,而今已经成为帝国仅有的四位贵妃之一。 苏允儿的身子很香很软,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如玉,宛如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朱祐樘身旁:“陛下,什么事情这般兴奋?” “你怎么知道朕兴奋?”朱祐樘闻着女人香,却是带着几分困扰地反问。 苏允儿是一个聪慧且擅于观察的女人,将手放在朱祐樘的小腹上:“你兴奋的时候,那……!” “真的?”朱祐樘感觉自己的小腹生起一股暖流,便是坏坏地笑道。 苏允儿的俏脸微红,却是忍不住锤了一个朱祐樘的胸膛:“讨厌!” “朕刚才翻阅情报之时,看到你家申请金融牌照,你是否清楚此事?”朱祐樘知道这个女人脸皮薄,故意转移话题道。 苏允儿却是暗自一惊,顾不得朱祐樘的咸猪手:“陛下,臣妾对此事知情,原以为是不重要的事情。若陛下以为不妥,臣妾明日便通知爹爹停止此事!” “朕不是要问罪,你们苏家本就是商贾之家,做当铺之类的买卖很正常。只是朕希望你们清楚如今金融不得再从事高利贷,已经不再是暴利的行当,切不可违规经营!”朱祐樘抚摸苏允儿精致的脸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从古至今,哪怕到了后世,高利贷始终占据相当重要的位置。现在自己成功打击旧京城权贵阶层从事高利贷,但难保新崛起的权贵阶层介入,而静妃的娘家却是不得不防。 苏允儿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意自己才如此叮嘱,便是认真地点头:“臣妾明日便通知爹爹停止此事!” “朕并不干涉你们家从事金融业,只是提醒你们家不要放高利贷即可!”朱祐樘微微一愣,便是认真地强调道。 苏允儿甜甜一笑,显得十分坚定地道:“陛下爱民如子,为了百姓有活路,不惜得罪整个京城的权贵才有今日的成效。臣妾而今得宠,但知放高利之事不可为,亦不想因家里人放高利贷而遭陛下嫌弃!” “你提醒你家里人合规经营即可,朕正是考虑到他们借你的名头违规经营,故而才跟你提了这么一嘴!”朱祐樘并不想限制苏家的经营,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苏允儿感受到朱祐樘对自己的关怀,但还是认真地摇头:“财帛动人心!现在他们或许能合规经营,但放高利贷的收益太大,将来未必就不会偷偷干了。现在我爷爷已经退休,爹爹在管事,但主要是看管丝绸的买卖,金融的事情必定是交给三叔或掌柜,这些人臣妾一个都信不过!不瞒陛下,臣妾早些年便帮爹爹查账,结果在外地的掌柜没有一个不在账本上做手脚的!” “没想到静妃还这么能干!”朱祐樘看着这个小女人说得头头是道,亦是忍不住调戏道。 苏允儿有几分小得意,便是秀眉微挑道:“臣妾本就从小聪慧!若不是陛下当年选秀,臣妾现在说不准已经是苏州有名的女掌柜了呢!” “好,那你今晚便是苏掌柜,苏州城有名的女掌柜!”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狡黠,却是不等苏允儿反应便翻身压下:“朕今晚便看看苏掌柜,是不是真的厉害!” “陛下,您……您身体要紧!”静妃发现一只手已经抓到自己的腰,却是咬着下唇进行提醒。 朱祐樘想要刚刚的情报,又看到眼前这个全新的苏掌柜:“没事!” 嗯…… 静妃已经不想拒绝,亦或者压根无法拒绝。 这一夜,一只长得有几分虎相的猫蹲在石柱之上,听到乾清宫里面的寝室传来的动静却是已经习以为常了。 只是它仰头望着天空的明月,此刻有一种蛋蛋的忧伤。明明哪怕要阉都要等上好几天,结果现在沦为皇宫斗争的牺牲品,明日便是它雄风不在的日子。 京城的春雨绵绵,朝堂上的争斗不绝。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于铭并没有继续上疏弹劾刘璋。 只是因为刘璋出航已经追不上,还是真的理解到皇帝的那份苦心,这个事情恐怕只有于铭自己才清楚了。 “来!” “再来!” “继续泼!” …… 于铭却是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每日下衙都会在自己的宅子里面,不停命令仆人往自己身体上泼水。 只是以礼部左侍郎丘濬和太常寺卿程敏政为首的清流并没有停止弹劾王越,不仅要求将程壎释放,而且要求追究王越的责任。 面对这种络绎不绝的奏疏,朱祐樘仍旧决定力挺王越,并没有对这些奏疏做出任何回应,甚至还处置了几个官员。 不过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王越面对每日疯疯癫癫啃污泥的程壎,并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试图从同船的人员展开调查,想要通过这些人员解开海难之谜。 只是当时在船上的人员虽然有人听到外面发生一些异常的动静,但他们一直躲在船舱瑟瑟发抖,谁都没有亲眼看到程壎亲手解决王守仁三人,自然并不知晓那晚所发生的真实情况。 “有负皇恩疏!” 王越自知理亏,亦是有负皇帝的恩宠,知道只有自己离开才能平息这场舆论风波,当即写下了辞呈。 他的人生曲曲折折,既有金榜题名的意气风发,亦有率部杀敌封爵的快意人生,但最终是败在朝廷斗争上。 所幸,他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却是从他从谪居的人员复官,更是给予了他无上的权力和充足的信任,让他王越终究是做了很多的实事。 虽然他成为内阁大学士兼掌都察院事,人生达到了顶峰,但最终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败了,亦没有败。 程壎虽然没有得到律法的制裁,但终究是疯掉,亦算是恶有恶报。 现在自己受到程壎事件的影响,而今程敏政势要毁掉自己,这个位置注定是坐不下去了。只是未尝不是好事,现在他终于可以返回家乡瞧一瞧了。 王越将写好的辞呈交给了胡军,显得有几分无奈地道:“即刻将这封奏疏送到西安门,咱们今日便离开京城!” “是!”胡军知道王越的去意已决,显得无奈地点头道。 王越在离开都察院之前,再度来到了大狱中,望向关在牢中的东方无道:“老夫即将离开京城,唯有一事始终放不下!” “何事?”东方无道接过王越带过来的酒坛,靠在墙边美美地喝了一口道。 王越认真地望着东方无道,便说出自己的猜测:“你既然能算到我跟孙儿的遭遇,想必确实已经窥得天机!你那日跟陛下所提的红颜二个字,老夫这段时间一直在试图寻求答案,以你替苟火旺他们测字的风格来看,红颜恐怕不是指女人吧?” 东方无道正想要给出更明显的提示,只是突然注意到王越的后面,整个人顿时傻住了。(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七章 出征在即,天网有疏? 王越意识到东方无道的异样,顺着东方无道惊讶的目光转头望向侧对面的牢房,眼睛闪过一抹讶然。 仿佛惊悚的乐曲突然间奏响,整个天地充满着诡异。 程壎此刻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这几天疯疯癫癫的症状竟然全部消失,脸上正露出一种诡异的笑容。 即便王越经历过战场的生死,亦见到过尸山血海,但看到程壎突然间如此诡异的笑脸,亦是被吓了一大跳。 更加诡异的是,原本大家都以为疯掉的程壎,此刻哪里还有半点不正常,正在戏谑地望向转过身子的王越。 很显然,程壎这几天一直在装疯卖傻,却是欺骗了所有人。 “王阁老,你现在意不意外呢?”程壎脸上的笑意更浓,却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望着王越戏谑地道。 这…… 东方无道猛地灌了自己一口酒,辛辣的酒水入喉,再次望向侧对面牢房中的程壎,确定自己并没有喝醉。 “程公子,你竟然如此能隐忍,当真让老夫刮目相看啊!”王越终究是见过大场面的,上下打量滚了几天猪圈般的程壎道。 他并不是没有怀疑程壎是装疯卖傻,但谁能想到堂堂的衙内竟然吃翔,加上先后几次试探无果,所以一直都以为程壎已经疯掉了,甚至还因自己逼疯程壎而受到满朝清洗的弹劾。 但万万没有想到,程壎竟然是装疯卖傻,一直都在这里演戏。 “过奖!幸得王阁老提醒,卑职若是不装疯的话,还真是进退两难了!”程壎彻底不装了,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此次之所以这么做,一则是他确实需要装疯卖傻来解决所面临的难题,二则他希望这一种游戏人间的挑战。 对于这几天装疯卖傻的表演,他对自己是相当的满意,特别是将堂堂大明阁臣都进行了戏耍一番。 最为重要的是,他不仅成功脱困,而且还能让王越灰溜溜地离开京城。 一旁看戏的东方无道发现王越突然望向自己,便双手一摊道:“贫道此次亦是失算了!我是真没有想到明明贵公子命,竟然能做出此等惊世骇闻之事!” 作为大明最出色的道士,他自然想把握任何一个装逼的机会,所以当时是真的认定吃翔的程壎是疯掉了。 只是谁能想到,事情竟然出现如此戏剧性的反转,却是着实没有想到这位贵公子竟然能如此的变态。 东方无道原本想要继续喝酒,但想到那日亲眼看到程壎“自产自销”,顿时觉得酒坛里的酒已经不香了。 “如此说来,祖坟之事亦是你无中生有了?”王越发现江湖术士真的信不得,当即便想起家中的祖坟道。 东方无道轻轻地摇了摇头,将酒坛放到一边道:“虚虚实实,这才是咱们术士的最高手段!你家祖坟肯定是被人动了,不然你们爷孙亦不会先后遇劫,只是你要如何遇劫,此事当真难以预料,难道你真当老道是活神仙不成?” “老夫自然不可能全信于你,但你这个人看着确实比那些江湖术干要强,亦有两把刷子!”王越决定不再纠结东方无道早前提供错误的情报,转身望向洋洋得意的程壎道:“程壎,你现在便暴露,难道不怕老夫现在对你用大刑吗?” 此话一出,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呵呵……单打独斗注定没有好下场,你还是老老实实回河南种地吧!”程壎一直观察着天色,却是以胜利者的口吻道。 咦? 东方无道听到程壎如此态度,亦是生起了几分不解。 要知道,哪怕王越已经交上了辞呈,但现在终究还是名言上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完全可以对程壎动用大刑。 若是到了那个时候,不仅程壎要接受一顿严刑拷打,而且程壎可能被迫将罪行吐出来,这几天的装疯卖傻是功归一篑。 正是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门口的几名狱卒原本想要阻拦来人,但不知为何突然纷纷跪了下来。 太常寺卿程敏政持令而来,面对王越当即高高举起手中的令牌:“传皇帝手谕,都察院即刻将锦衣百户程壎释放!” 在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外面游走,不仅煽动一大帮官员为自己儿子鸣冤,而且逼得皇帝给出今日释放的承诺。 虽然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位暴君皇帝,但不得不承认弘治皇帝其实是一个十分讲规矩的皇帝,亦是遵守着这个时代的权力游戏规则。 今天七日的约定到达后,皇帝亦是痛快地给与他手谕,直接命令都察院将他的儿子程壎从这里释放离开。 程壎似乎早已经知晓这一道手谕出现,此刻嘴角微微上扬道:“你应该感到侥幸,起码还能保住在自己的性命!” 即便自己所面对的是曾经封爵的大同总兵,即便王越以擅奇谋而名动天下,但此次王越被自己玩得团团转。 自己原本可以不向王越暴露自己装疯的事实,但富贵不还乡宛如锦衣夜行,故而决定亮出底牌狠狠地羞辱王越。 现在有皇帝的手谕在此,既然王越心里再如何不甘,亦得乖乖将自己从都察院中释放出去,更是要承担冤枉皇帝亲卫的后果。 “臣遵旨!”王越面对这一道旨意,亦是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皇帝帮着他顶了七日,而他在此期间确实没能揪出程壎的罪行。如今皇帝选择履约,将锦衣百户程壎释放,他自然没有理由责怪皇帝。 只能说,自己还是小窥了程壎此人,亦是低看了隐藏在朝堂中的那股势力,最终自己只能离开这个凶险的朝堂。 哗啦啦啦…… 苟火旺得到王越的命令后,虽然心里十分的不甘,但还是匆匆拿着钥匙过来将程壎的牢房打开了。 “爹,这里是哪?” “壎儿,你受苦了!” “爹,我怎么在这里?” “壎儿,没事,没事,咱们回家!” …… 程壎仿佛戏精上身,面对冲进来的程敏政却是表现一种大梦初醒般,对关心自己的父亲装着刚刚恢复正常的模样。 程敏政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竟然流下两滴眼泪,而后吩咐随行人员扶着自己的儿子离开牢房。 王越一直观察着程敏政父子的表演,便是淡淡地开口道:“此次是老夫失算,但天理迢迢,今明君在朝,程壎你必定会恶有恶报。” “王世昌,希望你说过的话算数!”程敏政更加关心王越是否王陨落,当即沉着脸道。 王越从来都不是贪婪权势之人,加上此次确实需要他离开平息这场纷争,亦是痛快地道:“放心!老夫已经将辞呈递了上去,不然程壎恐怕亦不敢现在便暴露他装疯的事实!” “王阁老,此言差矣!卑职日前确实是疯掉了,但刚刚见到父亲,这才恢复神智!”程壎现在更加不将王越放在眼里,显得洋洋得意地纠正道。 王越很是讨厌眼前这张脸,便是沉着声音询问:“既然你已经恢复神智,可否告之因何要杀人?” 虽然他很是断定程壎是受那个神秘组织指使,但程壎这种人并不像是受人摆布的人,所以那些杀人必定具备主观性。 或许那个神秘组织希望他杀人,但他同样拥有强烈的杀人愿意,甚至自己的孙子险些遇害便是程壎刻意谋划的结果。 “好——玩!”程壎倒是痛快,显得含糊地说了两个字。 王越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浑身突然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结合这些天所搜查到的线索,加上此次程壎在牢房中吃翔,他终于知道程壎为何出现如此大的反差,敢情这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变态狂。 终究而言,他此次没有做到知己知彼,不然早就应该识破程壎是在装疯卖傻,而不是如今的局面。 “壎儿,咱们走!”程敏政知道王越难保会卷土重来,倒不敢太过于不敬,便带着自己儿子离开。 王越看着这对父子离开,却是知道自己此次终究还是棋差一着,不由得默默扭头望向西苑的方向。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在签发一道手谕后,便重新投入自己的工作中。 虽然京城永远都不平静,只是他既然是这个王朝的帝王,那么目光便不能局限于这一亩三分地,而是要将视野放在四海。 “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我们东征军于十日后便会北上!”建州总兵武靖侯赵承庆颇有大将之风,显得战意高昂地道。 朱祐樘不想自己这边轻敌,显得认真地叮嘱:“武靖侯,虽然此次东征军以策应为主,但军情瞬息万变,务必要提防海西女真各部的刀子!” 兵部的夜部刚刚传来确切的消息,北元方面已经同意大明的交易,而且由达延汗亲自率军向东进发。 此次由大明向北元提供物资,阿勒楚喀部落由北元的主力军来解决,大明仅仅只需要打一场辅助战,争取双方得到一种双赢的局面。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此役定将阿勒楚喀部落彻底抹除,壮我大明军威!”赵承庆知道这是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到战果的重要性,便是再次叮嘱道:“大明需要新的国公府,朕希望你能把握好机会,下去吧!” 赵承庆的心脏像是砰砰地打鼓般,显得恭恭敬敬地告退,而后恨不得即刻飞到山海关率军北上屠尽海西女真诸部。 朱祐樘对战事并不敢过于乐观,在安排妥当后,对外面进来的刘瑾询问:“都察院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 “陛下,事情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安排妥当了!”刘瑾顾不得擦拭额头渗出来的汗珠子,显得欣喜地道。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这座方形古城仿佛被雾气所笼罩,谁都不晓得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都察院大门口,此时围了很多官员。 “现在都察院里面是什么情况?” “还能怎么样,自然是乖乖放人呗!” “王阁老此次做得太冲动了,当真不该无缘无故冤枉天子亲卫!” …… 程壎的案子已经搞得人尽皆知,王越更是为此押上了前程,在得知程敏政持旨而来的时候,亦是纷纷前来围观。 来了! 一个围观的刑部郎中看到里面有了动静,当即便欣喜地提醒道。 围观的官员看到程敏程果然将程壎带了出来,当即便知道此次的胜利者是程敏政,而王越很可能要灰溜溜离开京城了。 程敏政现在只想着尽快离开这里好向自己夫人交差,面对围堵的官员显得有所不满,当即便让人排开人群。 程壎看到围着这么多官员,却是站在台阶上临时加戏道:“都察院的前身是御史台,仅是监察和纠劾百官,然今都察院成立搜查厅,屡屡挟天子令而收监官员,令人人畏之。今吾为天子亲卫,竟被其诬蔑捕入牢狱,都察院已管天子亲军事,恳请诸位大人务必防大明再生纪纲之祸!” “都察院似乎真的管得太宽了!” “程百户所言在理,当限制检查厅!” “若是长此以往,都察院还真是一大隐患!” …… 在场的官员听到程壎的这个指控,亦是不由得警惕起来,甚至纷纷进行附和。 王越作为皇帝的宠臣,以东阁大学士兼掌都察院事,可谓是大权在握。在王越任上成立的搜查厅,可以说是第二个锦衣卫机构。 若是搜查厅的地位在锦衣卫之上,甚至对锦衣卫的成员随意抓捕,那么还真的要防止王越以此谋逆了。 当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程壎的借题发挥,最重要的目标其实是借此请求皇帝限制住都察院的权力,甚至是废除搜查厅。 天下百官以前最恨的是锦衣卫和东厂,只是锦衣卫默默被策反后,而今都察院的搜查厅反倒成为了眼中钉。 厉害! 躲在人群中的一个黑袍人看到程壎如此表现,对程壎这位锦衣百户再度高看一眼,更是暗暗决定将程壎定为重点培养的组织成员,甚至将来推举程壎担任锦衣卫指挥使。 正是这时,一位身穿三品官服的青年官员拍马而来,身后跟随一大帮如狼似虎般的捕快。 围观的群体见状,当即纷纷避让。 “宋澄,好狗不挡道,你想要做甚?”程敏政看到宋澄挡在自己的前身,当即便寒着脸道。 宋澄的目光落到程敏政旁边的程壎身上,显得一本正经地道:“程百户,劳烦你跟本府尹到顺天府衙一趟吧!” 啊? 在场的官员看到宋澄竟然前来抓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程壎这才刚刚走出都察院大门,结果现在要被顺天府尹宋澄捕往顺天府衙,简直就像是都察院和顺天府衙一起联手戏耍程壎。 “皇帝的手谕在此,我看谁敢放肆!”程敏政当即高举手谕,显得十分不满地对抗宋澄道。 宋澄望向程敏政手中的手谕,便从怀中掏出手谕道:“程寺卿,你的手谕是让都察院放人,但下官的手谕是让顺天府抓人,难道你是要抗旨吗?” “这……怎么会这样!”程敏政看到宋澄的手谕,顿时傻眼了。 宋澄不想多费口舌,望向程壎语出惊人地道:“程壎,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是没有想到王守仁还活着吧?” “没死,不……不,绝对不可能没死!”程壎顿时傻眼了,却是连连摇头否认道。 落在那茫茫大海中,亦是幸好自己得到经过的海船相救。以王守仁三人的生存能力,哪怕侥幸流落到海岛,他们亦是早已经饿死了。 宋澄将程壎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微微一笑地道:“程壎,若事情不是你干的,你为何听到王守仁没死竟如此慌张呢?” 咦? 在场围观的官员听到宋澄的这番论调,亦是纷纷反应过来,显得十分疑惑地扭头望向程壎。 “宋府尹,你是想要故意讹我!只是王守仁被凶徒李言闻刺死抛尸于海,卑职这般反应不是很正常吗?”程壎发现自己不小心露出了破绽,顿时沉着脸道。 宋澄知道单凭这点还不能定罪,便大手一挥道:“来人,将人押回顺天府衙大牢!本府尹亦要试一试,究竟是他能够瞒天过海,还是本府尹查得水落水出?亦或者本府有使人死而复生之能!” 一放一抓,程壎仍旧还是囚徒,此次仅是由都察院衙门转移到顺天府衙。至于程壎的命运,再度变得扑朔迷离。(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八章 民情似火,公主如水 时间已经来到二月下旬,京城的天空仍是阴沉沉的。 虽然程壎的案子引起广泛关注,但随着东征军已经由山海关北上的消息传回,很多人的注意力纷纷转到这场战事上。 时至今日,由于儒家早已经深入人心,致使亦是影响华夏军队的思想。 只是过于仁慈的儒家手段,注定很难做出劫掠等恶行,所以通常打仗需要牺牲经济利益,致使明朝打仗是一种烧钱的行为。 “国虽大,好战必亡。” “此事当从长计议,征伐非上国也!” “今长城稳固,共享太平之福岂不美哉?” …… 对士大夫阶层而言,即便耗资两百万白银加固长城亦比花费二百万军费征伐要划算,不过时代终究在悄然发生改变。 “当真以为大明软弱可欺,因何要增加恩赏?” “这帮女真人贪得无厌,咱们大明自当伐之!” “如此扬威大明之事,哪怕朝廷要加税,我亦认了!” “听闻海西女真跟我们交换棉布总想着强买,早就该让他们知晓大明军队的利害了!” …… 面对这一场军事行动,京城越来越多的百姓不仅没有厌战的情绪,反而显得十分支持,甚至不惜奉献自己。 从郊外的赵老四,到城内刘英等百姓,现在大明出现一种空前团结的氛围。特别大明军队的战力越来越让人信服,致使主战的舆论慢慢来到了上风。 虽然军队已经北上,但此次是一场远征的战役,故而大家想要得知最终的战果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一个小部落,自然是马到成功!” “听闻是联合蒙古骑兵一起作战,战事根本没有悬念!” “以现在大明军队的实力,哪怕是拿下整个北元都不在话下!” …… 大明王朝这些年制定下强军的方针,又有“明君在朝,悍将在外”,致使普通百姓对这场战事持着乐观的态度。 原本书生群体是京城军事舆论的主力军,但宛平和大兴县的县试如期举行,当即便将大部分的目光吸引过去。 科举,在这个时代始终是头等大事。 不过时代终究在悄然发生变化,文举自然是科举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武举亦是已经慢慢崭露头角。 不仅地方的军户子弟能够通过武举考取武进士的功名,只要天生大力士或武艺了得的人,亦是可以成为武生。 在弘治四年的二月,多了一大帮想要借助文举或武举出人头地的年轻人,而武状元俞元赞和武生林飞扬成为很多年轻人的榜样。 王府街,驸马府。 京城是皇亲的集中地,虽然皇室的宗藩要分封在外,但公主这个群体比较特殊,她们往往都力求能够留京生活。 公主始终是肉身凡胎,而且她们在皇宫往往有牵挂,所以自然是想留在京城的繁华地,要不然留在京畿亦行,其次是留在北直隶,再不济亦要到江南的繁华之地。 一顶轿子从中门进到前院,而后从轿子走出一个姿色平平的中年妇人,但身上的衣着彰显其身份不凡。 嘉善公主是明英宗朱祁镇第三女,因从小跟时任太子的宪宗一起生活,故而得到这位大哥的疼爱。 在出嫁之时,宪宗亲自为嘉善公主物色驸马,致使嘉善公主成功留在京城,并成为时下地位最高的皇姑。 嘉善公主年过四旬,虽然相貌不出众,但皮肤白皙,特别眼睛明眸如皓,可惜嘴巴太大,儿时便有了大嘴的外号。 刚刚从皇宫出来,便直接来到驸马府,还带了从皇宫带出来的糕点。 前几年她母妃还在的时候,每次都能够满载而归,但可惜而今已经是天人永隔。只是跟其他皇子和公主相比,她已经知足了。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正在花亭饮酒吟诗作乐,高举酒壶往自己嘴里倒酒,显得无比的潇洒和洒脱。 虽然已经步入中年,但浓眉大眼,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特别眼睛透着一种自信,在年轻时必是美少年郎。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嘉善公主的驸马王增。 王增可以说是天之骄子,他的爷爷因功封靖远伯,后在夺门之变获授兵部尚书,致使王府在京城算是顶级权贵。 他是王家的嫡系次孙,从小便十分聪慧,早年在国子监成绩优异,被当时的国子监丞孟宪认为是状元之才。 原本以大明皇室的择婿标准,怎么都轮不到王增这一位伯爵的正统一脉,但偏偏出色亦是一种过错。 命运弄人,在王增轻松取得生员功名的时候,其才貌竟然被皇家所看中,然后便决定将他招为驸马。 王增既是人生赢家亦是人生输家,虽然过上了衣食无忧的驸马生活,但亦是注定此生无法施展自己的才能。 现在已经二十余年过去,王增虽然无缘于仕途,但却活跃于文坛,致使京城很多人都知道存在一位才子驸马。 “驸马,你吟的这首诗真好!”嘉善公主深知自己驸马是天底下最杰出的男儿,面对这首诗亦是讨好地赞道。 王增的眼睛闪过一抹鄙视,却是没有打算解释美丽的误会:“今日入宫如何?” “本宫……”嘉善公主从来都没有公子架子,便准备跟以往那般准备汇报情况。 王增将酒壶递给旁边的贴身侍女,显得有所不满地强调:“这里没有外人!” “是,奴家到了仁寿宫见了王太后,受邀跟她玩了一局麻将,从她们口中才知晓皇帝的诗才竟然十分了得,跟相公都是才子!特别那首‘一节复一节,千枝攒万叶。我自不开花,免撩蜂与蝶’,简直好极了!”嘉善公主扫了一眼在场的两位侍女,便换了自称将皇宫的见闻说出来。 虽然她跟现在的皇帝并不亲近,但亦是一直以自己皇家血脉为荣,对自己的皇侄亦是十分的关心。 一直以来,她一直觉得自己才疏学浅又不好读书配不上自己驸马,而究其原因是自己血脉压根没有读书的天赋 现在意外得知皇家血脉竟然出了才华出众的皇帝,而且还是自己的亲侄,心里是甭提多高兴了。敢情不是自己的皇家血脉没有“才情”,仅仅是自己没天赋罢了。 “你比我懂诗?”王增听到这句话却是强装镇定,而后充满不屑地评价:“这种诗作平平无奇,诓骗你这种不懂诗词的小白还行,但在诗词名家眼里,这种诗只会哗众取宠,其实是狗屁不通!” 从古至今的诗文都是如此,人言占了很多的份量。哪怕再普通的诗文,各路大家一起吹捧,那亦是当世佳作。 至于皇帝这首令人心惊胆战的绝世好诗,只要他们这帮诗词大家一致狂踩,那亦是一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诗。 “只是大家都说皇帝的诗好,还有早前所作的‘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听闻是现在新科进士官的箴言!”嘉善公主想到仁寿宫的场景,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王增当即向嘉善公主投去一个严厉的目光,端起专家的派头进行反问:“你觉得这天下谁人比我更懂诗?” 两个贴身侍女似乎感受到王增的怒气,亦是纷纷有所不满地望向嘉善公主,亦是不明白一直服服帖帖的嘉善公主有何底气质疑。 “论诗词自然是驸马,奴家错矣!”嘉善公主一直觉得周围的人说得对,其实是自己耽误了驸马的才学,便主动认错道。 王增张嘴吃下另一名侍女夹过来的五花肉,很是满意嘉善公主的转变,发现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邵太妃那边可有什么交代?” “她给了这个书信!”嘉善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当即从身上掏出一个书信。 王增看到送到自己面前的书信,却是望着嘉善公主的眼睛询问道:“你没有拆看吧?” “奴家不敢!”嘉善公主从来不敢窥视王增的事情,亦是知晓王增是在暗里地帮助她们皇家,顿时认真地摇头道。 王增伸手接过书信,知道嘉善公主不敢欺骗自己:“你先下去吧!” 他打心底瞧不上这个愚蠢的女人,若不是生在帝王家,别说是要娶这个女人,哪怕连正眼都不会多瞧一眼。 现如今,这个蠢女人早已经被自己治得服服妥妥,交代的任何事情都是无条件听从安排。 “奴家先行告退!”嘉善公主施予一礼,而后转身默默离开。 至于随行的公主府太监和宫女已经从驸马府这里得到了银子,且不论她们对事情历来是眨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都不会出现在这里实行监视的职责。 “老爷,信中怎么说?”侍女王琼是王增的第一心腹,看到嘉善公主离开便打听道。 王增已经看过书信的内容,却是长叹一声道:“这个邵太妃是一个聪明人,亦是一个有秘密的女人,自然是什么都不会说!” “那……”侍女王琼的眼睛一瞪,显得不知所措般道。 王增将书信交给身后一名侍女保管,便话锋一转:“你即刻前去靖远伯府一趟,让靖远伯明日约见英国公府世子!” 他的身份十分的特殊,既是当朝的驸马,但亦是现任靖远伯的亲叔叔。 若不是他晚生两年,而今的靖远伯爵位便不是他的亲侄,而是由他本人。不过现在亦是不算差,凭借驸马的身份编织一张戚勋关系网络,且借助靖远伯府联络在京的武勋集团。 在整个京城,论到关系网的复杂程度,自己已经算是顶级的几个人。 正是这时,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匆匆而来,然后在王增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王增的脸色微寒,但还是即刻起身离开这里。 他走进旁边的书房,只是在书房中有一个机关,打开机关便是一个密室,进入密室里面竟然还有一条密道。 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王增是一个拥有大秘密的人。 王增来到暗道的尽头,眼前又是一间密室,密室中央挂着一套黑袍,还有那个象征特殊身份的面具。 此时此刻,他已经离开了驸马府,来到了属于他们组织的最秘密的基地,级别远在大时雍坊那个基础之上。 王增换上这一套代表另外一个身份的黑袍,在穿上一个狰狞的鬼头面具后,便来到这一座宅子的会客厅上。 “见过袍首!”在这里负责看守基地的人员恭候在这里,面对出现的王增恭恭敬敬地道。 谁都没有想到,那个隐藏在京城最神秘组织的头领竟然是当朝驸马王增,一个外人眼里只懂醉生梦死的失意者。 王增来到首座落座,扭头望向同样穿着黑袍的太常寺卿程敏政:“程大人,你这么急要见我,可是因程壎的事情?” “袍首,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敢动我儿子分毫,咱们便鱼死网破!”程敏政面对出现的组织头领,却是发出威胁道。 王增知道眼前的程敏政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儿子,便认真地反问:“若是我不出手的话,你觉得你能从顺天府衙捞出程壎吗?” “这个案子已经是死无对证,有何不可?”程敏政虽然深知宋澄擅于审案,但显得十分自信地表态道。 王增暗叹一声,当即便透露道:“你以为皇帝因何要让顺天府衙缉拿程壎?现在事情出现变数,王守仁三人压根没有死,不日便能够顺利到京,你儿子程壎此次是在劫难逃。你现在不该过来威胁我,而是应该前来求我出手救你的儿子,当今天下唯有我才能救得你儿子的性命!” “你……你说什么?王守仁三个都没死?程敏政仿佛遭受万箭穿心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王增求证道。 王增接过管家送来的茶盏,显得自信满满地反问:“我的消息何时出过偏差?上次天花不是我的消息及时,你怕已经跟马文升那几个人一起感染天花而死,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本章完) 第三百六十九章 内有乱党,外存奸盟 去年的天花疫情,可以说是他最大的杰作。 原本计划通过天花疫情给与弘治一个痛击,甚至直接将暴君弘治抹除。 只是朝廷的反应太过于迅速,不仅迅速控制了京城疫情蔓延,而且还顺藤摸瓜查到了马文升那帮人身上。 所幸,他所创立的组织消息灵通,最终赶在朝廷前面通过天花疫情对马文升等人灭口,更是帮着程敏政等成员逃过一劫。 现在旧事重提,自然是希望程敏政知晓自己组织的惊天能量,甚至在皇帝身边亦不乏自己的眼线。 “您当真能救得了我儿子?”程敏政意识到王守仁等三人生还的消息属实,便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道。 现在的朝廷可没有那么多的空子可钻,不可能再像当年马文升的儿子杀了人仍旧安危无恙,自己儿子所犯的罪名一旦暴露将会万劫不复。 不说现在的顺天府尹宋澄是个油盐不进的二愣子,身后的弘治皇帝压根不可能法外开恩。 若王守仁等三人归来指证自己的儿子,那么等待儿子的命运必定是西市斩首,而自己亦得乖乖交出乌纱帽。 一念至此,他选择将自己儿子生还的希望寄托在王增身上,亦是想要通过王增保下自己来之不易的仕途。 王增敏锐地感受到程敏政心态上的改变,便轻轻地点头:“我什么时候欺骗于你?本驸马自然能救!” “你打算怎么救?”程敏政意动,显得急切地询问。 王增轻呷一口茶水,摇了摇头:“现在你不该问我怎么去救你儿子,而是你们父子该如何协助于我!” “老夫是救儿心切,但若是要做大逆不道之事祸及我整个程氏,便免开尊口!”程敏政保持着理智,当即表明态度道。 虽然他知道京城这个组织十分强大,但一直以来都没有深度参与,至今都不是这个组织的核心成员。 现在他固然想要拯救自己儿子,但却不可能搭上整个家族的命运,这亦是他一直所坚守的最后底线。 正是如此,他并不打算为了救自己儿子而全力以赴,而是有保留地跟王增进行合作。 王增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我可以不对程壎灭口,但程壎得保证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顿了顿,显得十分自信地道:“只要他坚持七日,一切都将重归正轨,大明亦会迎来盛世!” “重归正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敏政的心里想到一个十分可怕的事情,当即显得凝重地询问。 王增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程寺卿若是有空的话,可以多往兴王府那边走一走,这话够直白了吗?” 咕…… 程德敏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王增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还是忍不住暗暗咽了咽吐沫。 他虽然贵为太常寺卿,但跟贵为京城权贵的群体相比,简直不值一提。不论是金钱,还是人脉,亦或者是死士,都远远不能跟王增这种出身京城权贵的厉害角色相提并论。 弘治皇帝登基以来,侵害了太多人的利益。 若说盐政仅仅让京城权贵得到的孝敬变少了,接下来朝廷整顿金融简直要了他们的命,直接让整个京城权贵都失去最赚钱的生意。 弑君,这是大逆不道之事。 只是弘治皇帝挡了所有人的生财大道,所以还真不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甚至事情的发展其实是理所应当。 事到如今,眼前这位袍首终究还是迈出了这一步,而兴王将会成为大明王朝的中兴之主,亦或者是开创盛世的帝王。 王增将程德政的反应看在眼里,端着手中的茶盏戏谑地询问:“你怕了?” “袍首说笑了!老夫什么都不知道,自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老夫在此保证,不该说的话,程壎绝对一个字都不会说!”程敏政是个聪明人,当即便装糊涂地保证道。 不管王增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程敏政压根不知情,而他亦会让儿子继续将嘴巴乖乖闭上。 哪怕王守仁真的指证了自己儿子,但只要弘治皇帝一死,那么自己儿子的罪行便有了很大的可操作空间。 此事要怪只能怪弘治皇帝不懂进退,明明是封建王朝的最大受益者,结果偏偏想要帮着屁民砸大家的饭碗。 弘治的败局,其实在他站到百姓群体那一头的时候,结局便已经注定。 王增得到自己想要的承诺,嘴角微微上扬地表态道:“如此甚好!” 虽然最快解决掉程壎这个麻烦的做法是灭口,但宋澄所掌控的顺天府衙已经不易渗透,想要在顺天府衙的死牢除掉程壎并非易事。 反倒不如给程壎父子一个希望,从而一起度过这个难关。 古往今来,多少成大事的人都是在凶险中求生,汉高祖刘邦更是不惜以身犯险参加鸿门宴而成为最后的大赢家。 只要计划进展顺利,必定能够在自己还没暴露之前,便已经解决了那位自以为是的帝王。 二月已经临近尾声,但阴谋的味道变得更浓了,甚至朱祐樘在不安的情绪下想到了东方道所提的“红颜”二字。 就在京城暗流涌动的时候,东北的战事已经一触即发。 大明对海西女真并没有侵占的想法,而今主要是打击得寸进尺的阿勒楚喀部达到杀鸡儆猴的效果,故而并不一定需要大明军队亲自征讨。 从经济的角度出发,大明征讨位于海西女真北边的阿勒楚喀部需要长途作战,故而需要投入巨大的粮食运输成本。 若是改由蒙古代替大明进行征讨,那么事情便会变得简单起来。 蒙古不仅跟阿勒楚喀部接壤,而且他们作战历来采用以战养战的方式,所以在经济上并不见得吃亏。 现在由大明向蒙古提供军械和物资,对擅于以战养战的蒙古骑兵而言,可谓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北元的一万五千精骑一路向东,眨眼间便来到了海西女真的地盘,兵锋直接指向了小小的阿勒楚喀部。 海西女真,这是针对居住在松花江大屈折处及今哈尔滨以东阿什河流域女真人的统称,因松花江大屈折处在元代称海西而得名。 受到明朝农耕的影响,海西女真诸部有向南迁的趋势,而且从事农业的部落越来越多,亦是拥有了铁器加工技术。 阿勒楚喀部位于海西女真的北部,主要还是以游牧和狩猎为主。 受到极寒天气和粮食的影响,部落人数在七大部落位于下风,但他们民风十分彪悍,作战显得很英勇。 由于军事前哨没有设立,致使阿勒楚喀部根本还不知晓蒙古骑兵来犯。 他们今天找到一群发情的黄羊满载而归,正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时候,一支银色的利箭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咻!咻!咻! 十几个牧民还沉浸在收获的喜悦之时,西边的山坡出现了一支蒙古骑兵,然后漫天的箭矢落向他们所在的营地中。 蒙古骑兵针对阿勒楚喀部的战事,显得毫无征兆地打响了。 噗!噗!噗! 箭矢落向这些没有任何兵甲的牧民身上,他们的身体当即被贯穿,鲜血眨眼间便染红了这一片土地。 “蒙古骑兵,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不是只得罪大明吗?蒙古骑兵怎么在这里?” “都别愣着,管他是大明还是蒙古,给老子将他们通通杀光!” …… 这个小聚集区有着数百号人,不知是他们不晓得蒙古骑兵此次是大军压境,还是他们历来彪悍,很多女真人第一时间进行了还击。 “兄弟们,跟我杀!” 为首的头领塔拉反应最迅速,在看到蒙古骑兵偷袭他的营地之时,当即带领数十号人朝着山坡杀上来。 海西女真每个都是打猎的好手,刚刚靠近山坡的时候,便已经对山坡上的蒙古骑兵进行回击,甚至射杀了几名蒙古骑兵。 怎么会? 塔拉策马刚刚来到山坡下方,突然惊恐地发现一支利箭显得格外犀利,仿佛眨眼间来到了自己面前。 噗! 塔拉虽然抬头看到了箭矢,但此时已经无法进行躲闪,这支银色的箭矢擦着自己下巴刺入了自己的喉咙处。 “呵呵……果然是一把好弓!” 达延汗看到被自己射杀的塔拉栽倒在地,顿时感受到自己手里这把弓的威力,顿时显得爱不释手地道。 时光荏苒,他不再是当年被满都海塞在箩筐中征战四方的小屁孩,而是已经成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郎。 虽然他的身体不高,但胜在显得十分壮实,皮肤黝黑,眼睛显得炯炯有神,已经算是蒙古一位合格的小伙子。 由于满都海刚刚生产完毕,所以此次仍旧由他亲自率领军队而来,全权负责这一场针对阿勒楚喀部的战事。 “大汗果真是好箭法,当真是百步穿杨!”朝鲁是一个精通华夏文化的蒙古人,当即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达延汗并没有因此骄傲自满,而是估算自己跟塔拉的距离道:“不是本汗厉害,而是这把明弓确实非凡,这么远的距离都能射杀!” “宝剑配英雄,宝弓也得配能人。大明的屠清弓确实是不同凡响,此次大明为了让我们大元替他们出战,可以说是下了血本!”朝鲁看到达延汗眼睛的光芒,亦是进行附和道。 达延汗端详手里造型古怪的屠清弓,便扭头望向旁边的随行官道:“铁御史,现在可否履行约定,通知宣大总督将第二批物资送出关外了呢?” 虽然大明和北元已经通过和亲拉近关系,加上大明屡次主动帮北元过冬,双方的关系可以说是进行蜜月期。 只是此次大明亦是防着一手,将答应给予的军械和物资分为三批进行给付。 第一批是蒙古骑兵出征之时,第二批则是蒙古骑兵到达阿勒楚喀部开战,第三批则是这场战事结束。 大同御史铁是一个青年官员,身穿着大明七品官服,由于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战场,心里既是紧张又是兴奋。 他此行的身份特殊,作为大明派遣的随行官跟随蒙古大军前来,主要职责是监视蒙古骑兵的动向并向大同方面汇报。 “杀!” 蒙古骑兵的前锋宛如猛虎下山般,在一轮轮劲射后,面对那些幸存或逃窜的女真人,当即拔出腰刀冲了上去。 噗!噗!噗! 虽然阿勒楚喀部试图反抗,但蒙古骑兵人数占据优势,而且蒙古骑兵的战斗力十分的恐怖,锋芒所过之处,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 这将是一场没有丝毫悬念的战争,面对蒙古精良的骑兵来犯,这个阿勒楚喀部麾下的几百人聚集地宛如是待宰的羔羊。 按着现在的杀戮的速度,不出一盏茶的工夫,这个刚刚还在载歌载舞的聚集地将会成为一个死地。 铁直看到战事已经打响,而且很快便能拔除这个小小的聚集地,当即便掏出携带的笔墨书写这里的最新军情,而后取出信鸽进行飞鸽传书。 为了确保中途没有出现意外,他此次选择让三只信鸽齐飞,必定至少有一只信鸽能够将最新军情带回大同。 大同方面一旦知道这里的战事已经打响,他们亦是遵照早前的约定,将第二批军械和物资拨给北元。 “大汗,请指示!”朝鲁看到三只信鸽放出,便扭头望向达延汗拱手道。 达延汗终究是十七岁的少年郎,即便是黄金家族的血统,但智商亦不可能生而知之。所幸得到朝鲁的辅助,从而慢慢掌控整个军队,更是准备真正称霸整个大草原。 达延汗亦是看到三只信鸽飞向大同的方向,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然后对朝鲁轻轻地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 铁直突然间感到气氛不对劲,隐隐感到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顿时惊恐地扭头望向达延汗和朝鲁两个人。 朝鲁拍马从铁直的身边经过,先是对着铁直微微一笑,而后走向了那个传令兵。 呜…… 一个号角在山坡上响起,声音洪亮而悠长。(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章 狼崽锋芒,眼白心黑 阴沉的天空下,北边的草原出现了一场实力严重不对等的战争。 在山坡的西头,足足一万五千精骑,宛如是潜伏在这里的狼群,而山坡的东头是一个仅仅聚集几百人的小型部落。 虽然山坡的西头只有两千精骑出动,但胜利的天平已经倾向西头,这里正在上演着属于人类社会的弱肉强食。 事实上,小小的聚集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敌,在自己的首领塔拉被射杀后,他们已经打算放弃这里逃命。 正当两千精骑到达这个聚集地的腹地,想要乘胜追击收割这些逃亡人员生命的时候,结果后方竟然传来了清脆的号角。 “收兵?” 正准备轻松全歼这个小型部落的时候,结果他们竟然听到了撤退的号角,所有人顿时纷纷傻眼了。 明明敌人就在眼前,明明这场胜利唾手可得,结果达延汗竟然要求他们撤退,放弃到手的胜利成果。 不过大家心里清楚,军令如山。 哪怕他们心里再如何不解,但他们终究是军人,此刻都要遵照指示撤退,离开这一个充满战利品的地方。 吁…… 刚刚挥舞腰刀杀向聚集区的蒙古骑兵纷纷勒紧马缰,虽然很多骑兵第一时间返回,但不少的骑兵则是收缴战利品。 他们并不崇尚文明,亦不受儒家思想的束缚。 只要是自己看得上眼的东西都会收缴,除了几个落单的女人和羊群外,连正在火堆里煮着羊肉的铁锅都没有放过。 之所以他们作战能够来去自如,正是将文明丢到一边,却是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亦没有他们忌惮的行为。 “北顺王,你……你这是何意?” 大同御史铁直看到下面战场突然间停战,看到蒙古竟然正在鸣金收兵,当即忿怒地上前质问道。 朝鲁拍马回来,对脸红脖子粗的铁直不屑地道:“铁御史,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我们大汗率部过来已经打了阿勒楚喀部,亦是已经赢了他们,而今是时候凯旋而归了!” “北顺王,你不能这样做,这算哪门子的凯旋而归?”大同御史铁直心里一急,当即出言制止道。 达延汗亦是已经不再装,当即原形毕露地呵斥道:“够了,别再叫本汗北顺王,本汗压根不认这个北顺王!” 虽然北元跟蒙古近些年处于蜜月期,每年从大明王朝那里得到不菲的赏赐,甚至还有很多的棉布援助,但他一直不认同这种关系,更是打心底不愿意成为大明王朝的外藩北顺王。 特别这个“顺”字,简直是对他们黄金家族的侮辱。 以前他是年纪小,加上实际掌权的是满都海,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这一切。只是现在他已经成年,更是对外的最高统帅。 现在他要重新界定大元跟大明的关系,不仅要废掉北顺王的称号,而且还要向大明以大元自居,甚至要求大明每年给予更多的“求和金”。 这是……心理话啊! 在场的几个蒙古部落看到达延汗如此反感北顺王的称呼,当即意识到这话达延汗的心里恐怕一直憋屈,而今终于是爆发出来了。 达延汗深知师出无名会犯忌,当即指出大明的“恶行”道:“你们莫不是以为本汗不知道你们大明的小动作,你们向乜克力等部落出售兵器!” “北顺……达延汗,你不过是大明的外藩,大明有权向友好关系的乜克力等部落出售兵器,你一个外藩根本无权干涉!”大同御史铁直知道此事,却是据理力争道。 朝鲁是达延汗的心腹,亦是鼓动达延汗跟大明决裂的最重要推手:“你可知你们出售武器,给我们大元造成多大的损失?” “若不是你们打着统一蒙古的旗号侵犯人家的地盘,对他们赶尽杀绝,你们哪里来的损失?”铁直一直向往和平,显得不屑地反问道。 虽然大明确实是向乜克力等部落出售武器,但乜克力等部落仅仅是用于自保,而大明可以说是仁义之举。 达延汗从小便见惯尸山血海,显得冷酷无情地道:“本汗不跟你争辩,反正这通通都是你们大明的错!” “我们大明赠送棉布给你们免于冻死亦是错?咱们最大的过错是是养了你这头白眼狠!”铁直气极反笑,当即进行讽刺地道。 虽然他们大明确实向乜克力等部落出售武器,但这些年对北元可谓是不薄,而今达延汗如此做法可以说是忘恩负义。 朝鲁深知他们其实不占理,便是阴沉着脸威胁道:“铁御史,你是想要找死吗?”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畏之?”铁直面对死亡威胁,显得十分有气节地回应。 达延汗是一个有心计且贪婪的人,却是知道现在最重要是吞下第二批军械和物资:“来人,将他所携带的信鸽通通处理掉!” 铁直此行携带十几只信鸽,正是通过这些信鸽跟大同方面一直保持联系。 达延汗刚刚眼睁睁看着铁直释放三只信鸽,正是需要铁直将这里开战的假消息传回来,从而诱骗大明将第二批军械和物资送出来。 现在处理掉剩余的信鸽,正是一举切断这里跟大同的联系,从而彻底封锁住他们突然间撤军的消息。 剩下的信鸽都关在笼中,此刻正在咕咕地叫着。 两个蒙古亲兵抽出腰刀,将刀刃不断刺入笼中,刚刚还在咕咕叫的信鸽很快变得血肉模糊,而他们的脸上绽放兴奋的笑脸。 他们骁勇善战的背后是冷酷无情,更是以杀戮为快感,此刻捅杀这些信鸽只有快感。 咦? 达延汗是一个十分冷酷的人,很是喜欢这种没有缘由的杀戮,只是突然间注意到铁直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像是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当即便是警惕起来。 朝鲁是达延汗的心腹,在接受到达延汗的眼神后,便是试探地道:“铁御史,你的信鸽全都死了,那么大同方面便不可能知晓我们撤兵之事!” “信鸽已死,本官确实无法跟大同方面取得联系!只是你们以为本官因何携带这么多的信鸽随行?刚刚的信鸽确实是让大同方面送出第二批军械和物资,但只要信鸽断了一日联系,大同方面便知晓这边出了意外,运出的军械和物资必定运回关内等待,你们刚刚不该将信鸽全杀了。虽然你们此次出尔反尔,但想要欺骗咱们大明第二批军械和物资,想要得到那批屠清弓简直是做梦!”铁直的眼睛望向达延汗,亦是指出此事的破绽道。 朝鲁听到大明竟然还有这种秘密的安排,顿时惊骇地扭头望向地上已经血肉模糊的信鸽,却是知晓他们的计划出了重大纰漏。 在他们原来的计划中,此次只需要假意开战骗取大明的第二批军资和物资便鸣金收兵即可,但万万没有想到这里竟然还有门道。 原以为到嘴的第二批肥肉,因为他们没有摸清大明藏着后手,结果竟然飞了。 达延汗对屠清弓是爱不释手,亦是没有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飞走了,扭头望向铁直突然间发问道:“你刚刚可是说本汗是白眼狼?” 这…… 在场的人看到达延汗逼向铁直,顿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杀意,不由得担忧地望向大同御史铁直,却不知此人是儒夫还是硬汉。 “你是大明的外藩,结果对大明忘恩负义,而今又用这种不耻的手段出尔反尔骗取大明的军资,你不止是白眼狼,还是下三流!”铁直面对达延汗的质问,充满血性地数落道。 一直以来,大家都是依靠各自的双手解决温饱,结果这帮蒙古人不老老实实呆在草原放牧过日子,竟然妄图抢掠大明边民的粮食和财物。 而今大明迎来明君,解决了开中法无法中盐的困局后,而今大明的边军是兵强粮足,拥有足够跟蒙古抗衡的资本。 只是双方仅仅和平两三年,这个狼子野心的蒙古大汗竟然出尔反尔,还妄图用下三滥的手段骗取大明的军械。 咕…… 周围的几个蒙古部落首领听到铁直如此毫不留情地评价达延汗,不由得默默地咽了咽吐沫。 平心而论,大明虽然跟乜克力等部落进行交易,但亦跟北元展开贸易,甚至还屡次无条件援助受灾的蒙古人。 结果达延汗如今出尔反尔,更是妄图欺骗大明的军械,却是不怪这个大明官员如此评价自己的大汗。 噗! 达延汗突然抽刀便斩向大同御史,一道鲜血高高溅起。 铁直终究是一介文人,面对来自达延汗的杀机,根本无法进行躲避。只是面对这场死亡,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坦然。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此丹心照汗青。 “逆本汗者,死!” 达延汗从小便经历尸山血海,此刻眼睛闪过一抹嗜杀道。 他现在已经成年,并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甚至自己妻子满都海现在事事都是听从自己。 原本他早就想要跟大明决裂,哪里想到大明王朝还想将他们北元当枪使,所以决定采用朝鲁所献的将计就计的计策。 至于不斩来使的潜规则,在他这里压根不奏效,他要恢复黄金家族的荣光,甚至像先祖那般入主中原。 这…… 周围几个蒙古部落头领看到达延汗亲手斩杀大明的官员,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刚刚其实还有回旋的余地,哪怕他们不遵照约定征讨阿勒楚喀部,亦可以将大明的军械和物资退还了结此事。 特别他们的伊克锡公主嫁给大明皇帝,让事情存在着一个缓冲地带。 只是现在达延汗斩杀了代表大明的官员,这个举动预示大明和北元再度决裂,双方的关系将会走向对立面。 “大汗,这可是夫人的授意?”部落首领特木尔看到地上铁直的尸体,便认真地询问。 现在的大明早已经今非昔比,在大明开中法的作用下,而今九边的粮仓夯实,武器得到升级的九边将士的战力再上一个档次。 反观北元现在连年征战,前年又遭遇史无前例的大冻伤,自身的实力是一削再削,至今都没有能够统一蒙古诸部。 现在他们北元损耗太大,反而他们才需要休养生息,跟强大的大明决裂并不明智。 朝鲁知道很多部落首领还习惯于事事听从满都海,当即脸色一沉:“大胆!你们眼里只有夫人吗?” 达延汗虽然对满都海心存感激,但亦是想要成为北元的真正主人,故而亦是一直想要突显自己大汗的身份。 “不,不是,只是……此举是要跟大明交恶,影响甚大!”部落首领特木尔跟其他人交换一个眼色,急忙摇头解释道。 “本汗自有考量!咱们即刻返回大同,务必阻止那批物资运回关内,咱们要截下那一批明朝的军械和物资!”达延汗深知物资的重要性,当即便做出决定道。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跟大明决裂,而是选择假意前来征讨阿勒楚喀部,而后乔装打上一仗,从而尽量多地骗取大明的物资。 虽然此次得到仅仅是大明所许诺的三分二军械和物资,但终究是不费一兵一卒得到的,可以说是赚翻了。 至于他们北元跟大明王朝交恶,这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最大的收获是他从此次事件中得到一大批物资的补充。 现在有了大明这批军械和资质的补充,他的军队便有了统一蒙古的资本。不过现在已经顾不得多想,唯今之计是即刻赶回大同,抢在大明将第二批军械和物资运回之前夺下这块肥肉。 各个部落首领默默地交换眼色,而后一起追随达延汗朝着大同方向而去。 这个昔日的小王子终究是长大成人,不仅想要独揽整个蒙古的大权,而且还要一统蒙古,甚至是入主中原。 在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纷争中,最惊喜的人莫过于阿勒楚喀部。 面对大举来犯的蒙古骑兵,他们都有了被灭族的心理准备,但哪里想到,战争刚刚擦出一丁点火花,蒙古骑兵竟然主动撤离了。(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一章 城有半拉,兵燃海西。 东北的天空呈现湛蓝色,这里不仅拥有辽阔的大草原,还有茂密的大森林,亦是婉转的大江大河。 镇宁州旧址,半拉城子。 这里是一座源自金代的城池,于元朝改为镇宁州,到了明代荒废。由于城墙破败残缺,故称半拉城子。 在北元和大明都放弃这座城池后,今为海西女真阿勒楚喀部的辖地,亦是阿勒楚喀部的治所所在。 只是阿勒楚喀部还保留女真人的居住习惯,加上并没有足够的建筑技术复原这座城,故而半拉城子的城墙并没有得到修葺。 这里是阿勒楚喀部的总帐所在地,常年在这里生活的人口超过两万人。 在得知北元大举来犯后,整个半拉城子显得人心惶惶。 只是这一场危机来得快去得更快,就在很多贵族想着携家带口逃离半拉城子的时候,蒙古撤兵的消息便已经传回来了。 或许惊喜来得太过于突然,以致一些贵族并不相信。 原州府旧址,而今的阿勒楚喀部总帐。 阿勒楚喀部首领巴噶斯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男子,满脸的络腮胡须,脸上是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眼睛显得十分的犀利。 跟很多依靠父辈的女真部落首领不同,虽然他在一定程度上借助父辈的财产,但却完成“以偏房取代正房,以小宗取代大宗”的夺权过程。 他原是阿勒楚喀部麾下北分部的庶子,在杀害自己嫡兄长夺得北分部的指挥权后,又带领北分部杀入半拉城子,代替了自己堂侄的首领位置。 巴噶斯虽然已经完成自己最初掌控阿勒楚喀部的目标,但并不满足于此,这些年对海西女真诸部虎视眈眈。 若是有可能的话,他想要一统女真诸部,创建一个新的金国。 只是阿勒楚喀部位于海西女真的北部,不仅农业生产要落后于南方诸部,而且并没有其他女真部落那般便利地跟大明进行贸易。 正是如此,即便他想要一统海西女真,但奈何自身的条件太差了,所以需要想办法先壮大己身。 在去年的时候,事情迎来了一个重大转机。 大明王朝竟然主动向海西女真七大部落伸来了橄榄枝,而他们远离辽东的阿勒楚喀部竟然在列。在他接受大明王朝的封赏后,不仅加强了阿勒楚喀部跟大明间的贸易活动,而且还能得到大明的丰厚赏赐。 只是巴噶斯慢慢地发现事情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美好,虽然他们从大明王朝那里得到了赏赐,但双方的贸易让他们阿勒楚喀部的财富外流,而且他们不好打破大明王朝所制定的海西女真七大部落互不侵犯条约。 为了尽快达成壮大己身的目标,他借着参与元旦大朝会的契机,派遣库勒擦向大明皇帝讨要更高的赏赐。 他发现高估自己在大明王朝心目中的地位,亦小瞧大明王朝的血性,而今迎来了大明王朝的征讨。 巴噶斯拥有自己的情报系统,原本他提前几天知道蒙古大军来犯,亦已经在东面做好东面作战的部署。 结果最新的军情传来,巴噶斯显得难以置信地道:“北元军撤退了?” “是的,北元此次兴师动众而来,仅仅只是骚扰我们一个前哨,然后便全军撤退了!我们的人跟随百里,发现他们撤离的速度堪称急行军,恐怕军队都已经解散了!”负责西面战事的首领刚刚亲自策马而来,显得十分认真地汇报导。 “明朝不是花重金给北元出兵讨伐我们吗?” “北元现在突然间撤兵,着实让人看不懂!” “莫非知晓我们西边屯积重兵,他们知难而退?” “北元的精骑可不是空架子,想必是因为其他事情才离开!” “若是他们是急行军离开的话,可能是他们总帐遇袭,亦或者满都海过世了!” …… 在场的重要头领分左右而坐,得知蒙古的精骑突然间全部撤离的消息,亦是纷纷感到困扰,同时进行各种猜测。 正当他们显得毫无头绪的时候,一个身穿汉服的青年女真男子大步走了进来:“可汗,我已经查明了情况!” “范察,究竟是怎么回事,北元因何突然撤兵?”巴噶斯早已经将自己的军师视为心腹,当即急促地询问。 其他的头领虽然妒忌范察的地位,但亦是纷纷投过去好奇的目光,亦想要知晓北元这是唱哪一出。 范察虽然爱好华夏文化,亦是身穿着汉服,甚至名字很像范姓,但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女真人,便迎着巴噶斯的目光回答:“最新所获得的消息,北元铁骑在退走之前,杀了一名大明官员挂于树上。虽然不清楚北元杀害大明官员的具体缘由,但杀害大明官员等同于造反,所以北元此举已经跟大明决裂。据我所了解到的消息,此次领军出征的人是达延汗,而达延汗是一个性情高傲的人,所以很可能是他放弃征讨我们,而是直接跟大明决裂!” 世上的奇人着实不少,而今这个向往华夏文化的女真人竟然将事情推测得八九不离十,而且还颇有说服力。 “北元现在还没有一统蒙古诸部,他突然跟大明决裂不合常理啊!”一个光头首领听到这个逻辑缜密的分析,却是产生疑惑地道。 范察扭头望向这个光头首领,显得不紧不慢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此事确实不符合常理,只是我们要相信我们所能看到的!现在达延汗杀了大明官员是事实,突然率部撤离亦是事实,所以最合理的解释是大明跟北元已经决裂。而且作出这个决定的是十七岁的达延汗,而不是那个老狐狸满都海,年轻人很可能是意气用事。我们现在可以将防御的重点放在南面,亦或者这场祸事其实已经过去,大明王朝找北元便是不打算亲自出兵伐讨我们!” 此话一出,在场的部落头领似乎都被范察说服了,不由得暗松一口气。 若是北元的精骑不再前来,而大明王朝又不打算亲自对他们阿勒楚喀部动手,那么他们阿勒楚喀部可以说是雨过天晴了。 “以大明的尿情,必定不可能来犯!” “明人都习惯于精打细算,绝不会做赔本买卖!” “管他来不来,咱们跟山海关相距甚远,明军根本不足为虑!” …… 大家亦是已经相信大明和北元已经决裂的推断,而后纷纷像是放下心头上的大石般,对大明十分轻视地道。 虽然他们知道大明是当之无愧的巨无霸,不仅拥有让人难以想象的领土,而且还有着吃不完的粮食,但明军的单兵作战能力是出了名的拉胯。 无论是两者间的距离,还是明军不擅于远征的客观事实,这都是他们敢于在这里高枕无忧的底气。 他们固然无法对现在强大的大明王朝怎么样,但大明王朝亦动不了他们分毫,双方相安无事是最好的结果。 巴噶斯是靠个人能力夺取现在的位置,却是警惕地道:“传令下去,撤掉西线的防线,咱们现在主防南面的进攻!” 虽然他亦不认为大明敢于孤军来犯,但不怕一万却怕万一,所以他决定做最稳妥的部署。 “可汗,从西线调到南线,这距离可不远啊!” “可汗,北元刚刚违约,大明调兵遣将亦要数月之久,此事不急于一时。” “若真要调的话,只需将我南分部的人员调回来即可,我南分部足可以将明军拒之门外!” …… 在听到巴噶斯的军事部署后,在场的头领却是认为巴噶斯的安排是“多此一举”,甚至是根本没有必要如此防范大明王朝。 “不好了!” 正是这时,一个哨兵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在场的头领看到哨兵出现,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最年长的头领即刻想到北元精骑有可能去而复返,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可是北元的军队杀回来了?” “不……不是!”哨兵正在喘着粗气,急忙进行摇头。 巴噶斯等人最为惧怕的是北元,而今得知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当即将心重新塞回到肚子里:“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刚刚得到额穆部传来的消息,大明今日借道他们额穆部,明日便杀至咱们的地盘上了!”哨兵艰难地咽了咽吐沫,这才着急地汇报道。 啊? 在场的头领像突然被人扇了耳光一般,刚刚他们还在鄙夷大明军队不敢来犯,结果下一秒竟然来到了家门口。 由于他们打心里不认为明军南来,所以南线的防线十分薄弱,甚至是直接暴露在大明的枪口之下了。 “不,这绝对不可能!” “明军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假的吧?” “若是现在才得到消息,那么明军必是派出轻骑,但这不是明军的作风啊!” …… 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这个情报,毕竟一切显得那般的不合理,更不是他们所认识的明军,故而纷纷产生了质疑。 “你们可不要忘记了!大明换了皇帝后,不仅收复建州的旧地,而且据传对野人女真都是虎视眈眈,他们确实有可能派军队来征讨我们阿勒楚喀部!”一个颇为理智的头领当即提醒道。 此话一出,很多人纷纷惊醒过来。 他们确实还停留在旧观念中,而今的大明军队在夯实辽东粮仓后,所以的举动都明显更加的积极。 既然大明王朝敢于吞并建州女真,虽然隔着几个部落打自己战线过长,但大明王朝终究是今非昔比。 一念至此,他们发现情况比想象要糟糕,甚至面临着建州女真爱新觉罗家族同样的命运。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的防御力量主要在西边!” “我的南分部已经调了大半人员前往西边,恐怕无力自保了!” “即便现在将西边的精锐调回来,但亦是已经远水能解近渴了!” …… 刚刚还目中无人的这伙人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时候,特别发现大明军队比他们所想要恐怖,顿时变得沮丧起来。 刚刚晴朗的天空,而今飘来了一团乌云,正好将这座破州州衙笼罩了。 巴噶斯将这帮手下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望向跟自己同样镇定的范察:“军师,你对此事怎么看?” “可汗,现在调回兵力已经太迟了,为今之计是即刻向额穆部和乌拉部求援!”范察迎着巴噶斯的目光,当即进行提议道。 在场的头领听到这个求援,不由纷纷扭头望向巴噶斯。 若额穆部和乌拉部能够伸出援手,跟着他们一起背叛大明王朝,那么三个部落的兵力必定能够自保。 只是额穆部和乌拉部跟他们早年间有过冲突,甚至他们一度想要吞并额穆部和乌拉部,人家凭什么出兵相帮呢? 巴噶斯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微微一笑地道:“本汗正有此意!” 海西女真是七大部落不假,但每个部落间存在着联姻,而今巴噶斯的妻子正是额穆部的女儿,而自己母亲则是乌拉部首领的亲妹妹。 虽然双方确实出现过矛盾,但终究是世世代代的姻亲。 “可汗,凡事都是以利益为先,额穆部和乌拉部恐怕不肯出兵!”最年长的头领显得清醒地摇头道。 “此一时,彼一时!只要我们给予他们足够的好处,许诺将……东果和西果嫁出,并将大明和北元决裂的消息传递给他们,想必他们肯定会心动。现在大明轻骑来袭,只要他们两个部落出其不意给予大明轻骑重击,那么他们便可成为大赢家。”范察显得自信地分析道。 跟蒙古铁骑的作战风格不同,大明严重地依赖补给。一旦明军的粮草被断,那么他们的军队便失去机动能力,最终全部都会成为一群待宰的羔羊。 至于额穆部和乌拉部都是好色的家族,只要将他们阿勒楚喀部最璀璨的明珠送出,想必他们会出兵相助。 一旦三个部落一起联手,那么便可以彻底斩断大明王朝伸向海西女真的手,形成一股新的强大势力。 “不错,大明跟北元已经决裂了,其他部落便不需要像去年那般忌惮大明了!” “何止如此,其他部落亦是提防大明指染海西地区,他们自然不敢让大明渗透进来!” “这个方法可行,咱们即刻说服另外两个部落,必定能够让大明这支军队是有来无回!” …… 在场的头领眼睛微微一亮,在意识到大明跟北元已经正式决裂所带来的影响,显得十分亢奋地规划着未来道。 兵贵神速,他们很快便放出了飞鹰跟额穆部和乌拉部取得联系。 大明此次确实派遣一万轻骑兵北上,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通过轻装上阵的方式跟蒙古铁骑合围阿勒楚喀部,目标正是半拉城子。 仅是一日,他们从额穆部便来到了阿勒楚喀部的地盘。 从高坡望向前面的大草原,正是阿勒楚喀部北分部的聚集地,这里的人口超过一万,能够战斗的人口高达四千,但他们军械和战马都远不如东征军。 其实他们大多数都是牧民,由于每个人都会狩猎,所以成年男子能够即刻被征用入伍,甚至有妇女主动入伍。 只是他们同样存在严重的缺憾,对军阵压根没有任何概念,而他们手中的武器明显要落后一大截。 “杀!” 此次由赵承庆亲自领兵,并且将自己足足一千赵家军编入轻骑军中,随着赵家旗在风中飘扬,便宛如猛虎下山杀向了阿勒楚喀部北分部。 嗽!嗽!嗽! 砰!砰!砰! …… 大明的轻骑兵不仅拥有最先进的屠清弓,而且还有着火绳枪,腰间很多是佩带开了血槽的雪枫刀,正在疯狂收割着这帮女真人充满罪恶的生命。 如此高的武器配置,又有着高坡下冲的地利,比蒙古杀向阿勒楚喀部西哨所还要疯狂,箭矢和铅弹打下女真骑兵,锋利的雪枫刀收割混乱中的生命。 借鉴蒙古抢掠的做法,他们亦是选择在这里纵火。由于地面很多干草,加上风向刚好是朝北吹去,这里很快便火光冲天,加剧了这里的混乱。 “明军,他们简直是魔鬼!” “逃,快逃,逃得远远的!” “救我,求你们快救救我!” …… 阿勒楚喀部南分部在这里根本无险可守,在面对突然大举来犯的大明军队显得毫无还手之力,却是纷纷选择逃亡。 啊! 很多女真人藏身在火海中,惨叫声直冲云霄。 他们终究只是普通擅于骑射的牧民,而今面对武器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大明轻骑,只有被屠杀的份。 赵承庆知晓自己肩上背负华夏振兴的使命,而今的杀戮是为了华夏的兴盛铺路,所有带领自己打造的赵家军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若说华夏的兴盛需要魔鬼战神的话,那么他现在甘愿奉献自己,哪怕屠尽这里的女真人都在所不惜。 约半个时辰后,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一名参将前来汇报道:“侯爷,咱们已经拿下阿勒楚喀部南分部,请指示!” “兵贵神速,打扫完战场后,即刻赶往半拉城子!”赵承庆隐隐间有一种不安,当即作出决定地道。 随行的兵部官员听闻,当即便是劝阻道:“侯爷,此举不妥!咱们后续的粮草没有运达额穆部,现在补给已经超出两日的行程,今不易孤军深入!” 赵承庆知道粮草的重要性,而今为拿下这里采用火攻浪费太多的粮食,所以当即决定在这里休整一日。 只是这个时代军事充满着戏剧性,而事后证明,这个选择其实是错误的。(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二章 兵部双杰,侯陷绝境 北京城,西苑。 大明朝廷虽然无法及时指挥前线作战,但所有发生的军情都会汇集回来这里,所以朱祐樘能够知晓数日前的战况。 达延汗斩杀大同御史铁直的事情可以瞒得了大同数日时间,但兵部夜部很多成员都是夜不收出身,眼线早已经遍布整个大漠。 虽然京城的消息同样滞后,但传回京城其实不超过三日的时间,甚至两日便已经送到朱祐樘的案头上。 第一份夜部的军报自然是达延汗出尔反尔,并杀害大同御史铁直跟大明决裂。 第二份则是建州总兵武靖侯赵承庆通过塘报系统传回来的捷报,他所率的赵家军已经夺下阿勒楚喀部南分部。 在这两份军报传回来的时候,事情算是有喜有忧。 大明现在是今非昔比,而北元这些年反倒一直是在走下坡路,双方突然决裂并不见得全是坏事。 达延汗这个出尔反尔的做法,反倒让大明拥有充足的理由阻止北元扩张的脚步,阻止北面出现一个统一的蒙古政权。 蒙古终究是曾经一度入主中原的民族,一旦任由它做大的话,那么他们的刀锋便会再度指向中原。 倒不如趁着大明强盛,对现在没有统一的北元动手,从而彻底解决蒙古这个最大的隐患,甚至是借机将蒙古纳入大明的版图。 喜的自然是此次的捷报,虽然失去蒙古的协助,但赵承庆是一个拥有真才实学的侯爷,现在已经顺利拿下阿勒楚喀部南分部,接下来夺取半拉城子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只是战场瞬息万变,而第三份军报接踵而至。 就在赵承庆率领赵家军直逼半拉城子的时候,谁知突然遭到额穆部落的后方袭击,一万轻骑军被额穆部断了后路。 更为糟糕的是,大明的运粮军并没有能够踏足额穆部。 受到地形的影响,他们想要绕过额穆部则需要原路退回从东边的乌拉部通过,亦或者进入野人女真地界。 正是如此,赵承庆所率的赵家军深陷泥潭,而大明的运粮军亦是已经无法向前。 “额穆部当真该碎尸万断!” “如此反复无常,当真是卑鄙小人!” “真要追究起来,罪该万死之人是达延汗!” …… 消息传回的时候,朱祐樘传召兵部的所有官员前来御书房部议,到场的兵部官员纷纷将矛头指向额穆部和达延汗。 虽然给大明制造麻烦的是额穆部,但罪魁祸首还真是达延汗。 如果达延汗没有选择临阵倒戈跟大明决裂,致使合围的战术惨遭破坏,海西女真的额穆部恐怕不敢相助于阿勒楚喀部。 结果事情偏偏出了意外,达延汗斩杀大明官员明确传递跟大明决裂的信号,额穆部这才选择帮助阿勒楚喀部一起对抗大明。 “现在谈论这些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如何运粮北上,又如何拯救被困的赵承庆部?”兵部尚书刘宣显得越来越务实,当即有所不满地表明立场道。 刚刚还在抨击额穆部和达延汗纷纷偃旗息鼓,亦是开始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决现在的困局。 兵部左侍郎吕雯自认军事才能出众,当即便抛出自己的方案:“咱们即刻调集大军征讨额穆部,既可打通粮道继续北上,又可趁机救出赵承庆部!” “吕侍郎,你说得倒是轻松!谁来率军打通粮道?又要花费多少时间?所耗的钱粮可知需要多少?”兵部右侍郎张海一直视吕雯为眼中钉,当即发出三连问。 兵部职方郎中卢辉等司职官员当即嗅到空气中的一丝火药味,不由得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 兵部左侍郎吕雯的脸色阴沉,显得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由辽东副总兵集结辽东和建州所有兵力,正所谓:一力降四会,哪怕再多的女真人亦是土鸡瓦狗!” “且不说辽东突然集结这么多兵力要耗时多少,又得花费多少钱粮。辽东和建州各卫所部署的兵力是防着海西女真和野人女真,若是冒然调动,被女真人趁虚而入如何是好?”兵部右侍郎张海揪住破绽,当即厉声进行质问。 兵部左侍郎吕雯知道眼前的张海是当年被徐溥提拔后便一直针对着自己,当即反唇相讥道:“张侍郎认为老夫的方法不行,不知你又有何良方呢?” “陛下,阿勒楚喀部为弹丸之地,不值王师如此劳师动众。今额穆部相助阿勒楚喀部,并非真心与我强明为敌,仅是替阿勒楚喀部解围耳。臣以为即刻着令辽东巡抚张锦止刀兵议和,朝廷便无须再考虑运粮北上之事,亦可要求额穆部撤兵让赵承庆部解困归来!”张海是属于地地道道的清流派,当即趁机提出和谈道。 在他看来,所有的烦恼事都是大明动刀兵而起。若是大明王朝能够主动停战,那么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大明便可跟海西女真诸部共享太平之福。 徐鸿等兵部司职官员今日有幸来到御书房议事,虽然无法看到阁楼之上的帝王,但难得跟皇帝离得这么近,心里亦是暗自窃喜。 只是听到兵部右侍郎张海竟然提出和谈,不由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他们此次征讨确实遇到了难题,但现在贸然停战议和,且不说有损皇帝的颜面,哪怕整个大明王朝亦跟着丢脸了。 即便大明王朝有错,但达延汗的出尔反尔,隶属大明的阿勒楚喀卫公然索要加大赐赏,而额穆卫更是从背后给大明一刀。 如此种种,又怎么能够主动求和呢?堂堂的华夏又有什么理由求和呢? 兵部尚书刘宣眼神复杂地望向侃侃而谈的张海,发现这派清流仍旧没有屈服,不明白皇帝所倡导强军强国的苦心。 如果由这帮清流执政,建州绝对不可能收复,而河南百万灾民起码得死掉大半,亦或者大量的灾民沦为他们的仆人和佃户。 阁楼之上,茶香袅袅而起。 朱祐樘正躺坐在这里品着香茗,原本心情还算不错,但听到下面兵部官员的部议内容,不由得糟糕起来了。 早在辽东总督刘宣被召回朝担任兵部尚书的时候,他连合适的辽东总督人选都挑不出,那时便已经意识到大明的军事人才实在太少了。 在原来的历史中,兵部左侍郎吕雯和兵部右侍郎张海跟兵部尚书马文升组成五六年的兵部铁三角,算得上是这时期最顶尖的军事人才。 只是原来历史中的弘治朝是孙子当道的时期,在那个时期压根没有对外战事,对蒙古的混乱和统一压根不闻不问,对兵部官员的要求其实是能跪就行。 现在自己希望的兵部官员是有血性的汉子,在多番考察兵部左侍郎吕雯和兵部右侍郎张海后,最终都没有将辽东总督的位置给这两位“顶尖军事人才”。 尽管朱祐樘知道张海是求和派,但现在战事面临困境之时,竟然跳出来扯后腿,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烦闷。 纵使自己将所谓的清流排斥到官场的角落,但跪党仍是随处可见,而今还占据着兵部右侍郎的要职。 “陛下,请用茶!”韩幼英感受到朱祐樘的不快,跪下递茶的头明显更低,亦是将自己的姿势放得极低。 她现在的心态已经慢慢发生了变化,不管眼前的男人要怎么样,只要这个男人能够开心起来便好。 朱祐樘看着眼前温顺的女人,亦是意识到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朕今天将你们叫到这里部议,是希望你们兵部能够拿出一个可行的解困方案,而不是遇到困难便一心想要退缩!” “陛下教训的是,臣等谨记!”兵部左侍郎吕雯自然不会放过打击张海的机会,当即便大声表态道。 张海其实只是想表明自己求和的态度,让史书给自己留下隆重一笔,根本不指望眼前的暴君能够采纳:“臣亦是想要向陛下献策,还请陛下明察!” 徐鸿等司职官员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却是知晓眼前的两位侍郎各自打着算盘,只是这场争斗兵部烧到了御书房。 “陛下,臣以为可传旨辽东巡抚张锦即刻调兵遣将支援前方,大明以大军拔除这两个反叛的卫所,亦可震慑各方蠢蠢欲动的女真人!”兵部左侍郎吕雯意识到朱祐樘是主战派,再次提出自己的方案道。 虽然辽东总督人选至今空缺,但辽东巡抚被朱祐樘亲自安排了人选,正是原大理寺左寺丞张锦。 张锦是成化五年的进士,是少有出身边卫而金榜题名的天才。其祖张敬曾任元朝参知政事,于明初被谪戍,迁居岷州。 虽然出身边卫,并没有名师教导,但张锦的天赋极高,又勤奋好学。起初学习佛学,后学道家,及读儒书,攻苦力学竟以所得考取进士。 大明的官场很讲究关系,张锦虽然开创边卫子弟考取进士功名的先河,但仕途并不顺畅,仅仅只是以观政进士起身。 入仕二十一载,仅是大理寺左寺丞,但在部考成绩的成绩优异,结果被朱祐樘破格将张锦升迁辽东巡抚。 由于蒙古突然出尔反尔,而今大明征讨海西女真的重担落到辽东巡抚的肩上,可谓充满了戏剧性。 兵部尚书刘宣越发显得稳重,却是出言制止道:“吕侍郎,刚刚张侍郎说得在理!不说集结辽东军和建州卫花费甚巨,时间未必来得及!为今之计,是要寻得能够巧妙解决困局的办法,而不是不计成本将兵力派出塞外!” 在辽东总督的任职期间,却是知道朝廷动动嘴皮子调兵容易,但每个兵卒的调动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钱粮。 虽然不能说吕雯的方法不能奏效,但调派十万大军去打两个人口加起来不足十万的部落,哪怕取得胜利亦是得不偿失的胜利。 兵部职方郎中卢辉等司职官员默默地点头,虽然张海的求和不靠谱,但吕雯这种做法亦是不可取。 “臣以为咱们获得的海西军情已经严重滞后,如今不宜朝廷来指挥战事,而是保留前线长官继续指挥作战。朝廷现在可以在外交上做文章,当即解除额穆部的额穆卫称号,号令其他五大部落围剿额穆部和阿勒楚喀部。”徐鸿站了出来,当即说出自己的见解道。 咦? 兵部尚书刘宣听到徐鸿的提议,不由得认真审视这一位低调的恩科进士。 “臣附议!”兵部职方郎中卢辉等官员意识到徐鸿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正确切入点,当即便是附和道。 朱祐樘的脸上终于是浮现一抹笑意,发现终究不全都是张海和吕雯这种草包,亦是存在一些杰出的青年才俊,便是默默地品尝着韩幼英递过来的茶水:“徐鸿此言合乎朕心!既然如此,兵部拟文上奏,今日便向额穆部发出檄文!” “臣等遵旨!”兵部尚书刘宣看到皇帝有了决断,亦是带领兵部所有官员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由于针对海西战事已经商议完毕,兵部尚书刘宣很识趣地带领兵部官员告退。 兵部职方郎中卢辉等司职官员虽然很想瞻仰龙颜,但亦是知道而今能够到这里是一份殊荣,却是不能强求太多。 朱祐樘看到兵部官员退下,便将目光落在面前这个身穿紫衣长裙的长腿女人身上,更难得的是她的身上散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韩幼英很是识趣地站了起来,知道朱祐樘这个眼神代表着什么,而后默默地走进阁楼里面的休息区。 京城这里是翻云覆雨,远在几千里外的海西地区则是刀光剑影。 噗! 噗! 噗! …… 一支打着赵字旗的先锋队沿着山路想要夺下前面的小山包,只是女真人在这里囤积重兵和设置栅栏,漫天的箭矢逼得明军不得不退回去。 赵承庆部队面对额穆部组建了一万五千人的军队,并没有选择正面厮杀,而是选择避其锋芒,从其他路径离开。 只是天意弄人,原本地图标着的长蛇裂谷,却是不知何时裂谷已经被坍塌的山石封道,致使眼前成为绝谷。 赵承庆想要率部撤出来已经迟了,这个长蛇谷的地形跟其他山脉相连,出去的路仅仅只有一条,成为名副其实的困龙谷。 结果遭到后面追来的额穆部切断后路,致使赵承庆所率的兵马全都困在这里,只能选择向山海关求援。 只是恶劣的情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以为可以躲在山谷二三个月等待援军,结果早上还看着源源不断的泉水,突然间便已经干枯了。 在任何时候,水源是军队最需要的生活资源,亦是他们能够坚持下去的底气。若是没有水源的话,他们顶多只能坚持七日,像极了当年土木堡的糟糕情况。 “侯爷,咱们已经挖了十米仍不见水源,士兵已经挖不动了!”参将陈大胆看到情况如此不乐观,显得心急如焚地道。 赵承庆的左臂中了箭伤,望着晴朗的天空无奈地道:“杀马饮血止渴!”(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三章 底牌尽出,阴盛阳衰。 这个时代,马匹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在战场上,马匹是机动第一的利器,可以更快地完成军力转移,从而更有效地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在困局中,若是军队陷于无米下锅的困境,他们能够原地杀马取肉取血,从而缓解军队的燃眉之急。 自朱祐樘登基以来,便开始推动对外贸易政策。 近些年以来,大明不仅通过打击茶马互市来增加西北马匹的输入,还通过棉布贸易换得大量的蒙古马。 以前辽东军可能会缺马少粮,但在大明朝廷的经营之下,而今不仅辽东粮仓夯实,而且还拥有大量的战马。 正是如此,现在赵承庆所率的军队拥有大量的马匹,亦算是给陷入困境的赵承庆部保留了一线生机。 不过他们仍旧身陷困境中,前面的道路被巨石封堵,惟一的退路已经被额穆部封锁,致使他们成为了人家的瓮中之鳖。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赵承庆并没有躺平,一面派遣先锋营往额穆部的方向突围,一面派人清理阻道的大石,同时继续下令寻找水源。 只是天意弄人,花费大力气挖出来的那点井水压根无法提供军队所需,而想要清理大石更是困难重重。 海西的天空不染纤尘,完全没有下雨的征兆。 额穆部作为海西女真七大部落之一,亦是继承女真人能骑擅射的技能,一直过着猎狩和放牧的生活。 此次仿佛是倾巢而出,足足一万五千的兵力屯积在这里,对仅有唯一通道的长蛇裂谷达成了围堵。 临时军营,汗帐。 额穆部的首领叫包力道,他是巴噶斯的岳父。此次之所以出手相助阿勒楚喀部,并不是出于姻亲,而是受到利益的驱使。 且不说巴噶斯所许诺的丰厚利益,眼前这一支装备精良的明军亦是让人眼馋,而大明跟北元关系恶化更是提供了天时。 虽然额穆部确实无法南侵大明,但大明历来不擅于野战,加上额穆部跟山海关还有四大部落横亘其中,而今大明跟北元决裂,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自己这一边。 在利益的驱使之下,包力道决定冒险将这一支明军前锋军直接吃掉,在壮大自己实力的同时,亦希望能够从女婿和大明朝廷得到丰厚的回报。 这里同样召开会议,中央还摆放着一个沙盘。 海西跟蒙古有所区别,这里虽然有适用于放牧的大草原,但存在很多山岭、原始森林和大江大河。 他们现在其实处在山地地貌中,由于有诸多未开放的原始森林,致使这里成为了天然的口袋地形。 正是这是一场极容易围截大明军队的战争,所以他们在答应巴噶斯后,几乎不费太大的力气便将这支大明军队堵在长蛇裂谷中。 “长蛇裂谷已经成为绝谷,咱们只要守在青石坡便可困死他们!” “话是如此没有错,但他们一旦搬开崩塌的大石还是能够逃离的!” “长蛇裂谷坍塌处高达数丈,人力又怎么可能搬得开来,你是庸人自扰!” “哪怕他们能够搬开巨石,他们如今缺水少粮,又怎么可能支撑得了这个工程?” …… 额穆部的头领都聚到汗帐中来,对被自己军队所困住的赵承庆部显得十分自信,并不认为赵承庆能挖开大石逃离。 其实客观条件亦是摆在这里,且不说长蛇裂谷崩塌的地方已经使长蛇裂谷成为死谷,大明军队压根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清理堵塞之地。 正是如此,他们此役发挥了地形优势,利用明军不清楚长蛇谷的最新情况,从而顺利以极小的代价便将赵承庆部困于长蛇裂谷,甚至是全歼这一支浩浩荡荡的大明军队。 若说早前他们还有人忌惮于这些年明军的疯狂成长,但看到赵承庆部被他们轻易拿捏后,便已经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了。 此时此刻,他们心里其实开始庆祝这场唾手可得的胜利。 包力道虽然知道赵承庆部已经是瓮中之鳖,但显得十分冷静地道:“现在咱们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务必要抵挡住他们的大反攻,若是能够逼得他们受降最好,不然亦要困死他们在长蛇裂谷!” 虽然现在的变数不可能太大,特别长蛇裂谷外都是单一的道路,自己已经足足设置了三重关卡,让赵承庆部插翅难飞。 只是他知道赵承庆恐怕不会坐以待毙,虽然自己的三重关卡足以抵挡住反攻,但这终究是唯一的出路。 至于最终的结果,他最理想的结果是赵承庆率部投降,但能够将这支明军困死在长蛇谷亦能够接受。 “可汗,一旦明军受降的话,他们这么多人亦是不好处理啊?”一个秃头的头领当即提出疑惑道。 “咱们没必要真跟大明不死不休,只要大明朝廷缴纳赎金并许诺不再征讨我们额穆部,咱们亦是可以让他们缴纳赎金离开!”包力道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说出自己最理想的结果道。 虽然他此役不仅能够收缴大明精良的武器,而且还能从巴噶斯那里得到丰厚的报酬,但他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而今赵承庆部被自己所困,接下来很可能向自己投降。若是大明方面同意自己的条件,那么他们其实还是可以将这支大明军队放归,从而换取更大的利益。 尽管大明的军队是出了名的拉垮,但却是难以想象的富有,而自己完全可以凭借大明的物资成为海西最强的部落。 由于自身条件所限,他从来都没有入主中原的野心,但却是拥有一统海西的夙愿,而此次无疑是上苍赐给自己的良机。 “可汗英明!”在场的头领看到包力道打这个主意,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经过这场会议,额穆部的战略可以说是敲定了下来,却是想要将赵承庆这一支军队当作自己的崛起的契机。 包力图心里已经将赵承庆部视为盘中餐,扭头望向自己的军师尼堪道:“军师,辽东巡抚张锦可有回应?” “暂时还没有回应,倒是大明朝廷已经剥夺我们额穆卫的所有官职,并号令海西其他各卫讨伐我们!”尼堪轻轻地摇头,便汇报最新的情况道。 虽然现在借助地利,他们轻轻松松吃下赵承庆部。只是他曾经前往金銮殿上面圣,却是知晓那位大明皇帝不是简单的人物,事情未必会像包力图这般顺利。 当然,大明皇帝终究仅是一人,而今大明朝廷并无强军亦是事实。一度被视为大明最强边军统帅的赵承庆,结果轻轻松松被困于长蛇裂谷,生死已经攥在他们的手里。 “那些封号本就是有名无实!” “原本我们就不稀罕,而今大明朝廷拿回去正好!” “本以为大明强盛才接受封号,而今看来大明不过是纸老虎!” …… 在场有不少头领受封,虽然很是意外大明朝廷反应如此迅速和果决,但显得乐见其成地纷纷表态道。 包力道原本就想要名正言顺成为海西之主,而今被剥夺封号反倒重新打开了枷锁,可以大张旗鼓地吞并其他六部,效仿当年秦国一统六国的壮举。 正是这时,一个亲兵匆匆走进汗帐,送来了一个军情。 在场的头领看到亲兵直接闯入,而且脸色显得十分凝重,不由得纷纷疑惑地望向坐在正中央的包力道。 包力道知道这是来自最亲密盟友辉发部的飞鸽传书,只是看到纸条上面的内容,亦是露出凝重的表情。 “可汗,发生什么事了?”军师尼堪知道恐怕出了重大变数,率先开口询问道。 包力道将手中的纸条放下,眼睛环视在场的众人道:“南边刚刚送来消息!原来大明藏有后手,他们一部分运粮军由锦州卫和宁远卫所扮,所运的粮草藏有武器!” “我说赵承庆为何敢于如此冒进,原本他竟然还有后招,这是指望锦州卫和宁远卫能替他解围啊!”那个秃头头领想到之前的赵承庆的冒进,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锦州卫和宁远卫都是狠人,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几个头领知道他们额穆部落的南部已经空虚,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 一旦锦州卫和宁远卫杀来,他们额穆部便是腹背受敌,一旦让赵承庆部脱困,此次可以说是引火燃身了。 要知道,赵承庆部的人马是一万,加上锦州卫和宁远卫的兵马,那么他们根本不再占上风了。 只是气氛突然一变,军师尼堪微笑地道:“可汗,既然大明的底牌已经亮了出来,那么咱们亦是该让他们瞧一瞧海西的水远比大明朝廷想的还要深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有所担忧,毕竟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而今得知大明所藏的底牌,反而让他突然间安心下来,此时是胜券在握。 咦? 在场的头领望向满脸笑意的军师尼堪,却是纷纷傻眼了。 明明面临着前后夹击的局面,被他们围困的赵承庆部很可能脱困,军师尼堪怎么还笑得出来,莫非此人是奸细不成? 包力道面对大家疑惑的目光,亦是神秘一笑地道:“大明是千不该万不该从东线讨伐阿勒楚喀部,亦不该跟北元决裂,如今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咱们海西女真的厉害了!” 事情确实如此,大明征讨阿勒楚喀部的军队由建州进入海西,先是通过辉发部,途经额穆部,最后则是进入阿勒楚喀。 由于兵源分工的关系,运粮兵通常都是临时征用的民夫或老弱病残的军丁占多,所以一直都没有什么战斗力,更是被很多人所忽视。 原本是一个精妙的布置,就在锦州卫和宁远卫准备集结成军的时候,一支女真部落突然袭击运粮军。 谁都没有想到,大明征讨一个小小的海西女真部落竟然是铁牛入海,让大明的战况正朝着不利的方向发展。 二月底的京城,显得波云诡秘。 正当京城还在人心惶惶的时候,第四份战报已经送达了北京城。 朝廷没有等来赵承庆部脱困的好消息,而是得知藏在运粮军中的锦州卫和宁远卫遭到一股女真军队的突袭,运粮兵已经纷纷撤回建州。 虽然现在还没有查明是哪个海西女真部落所为,但答案其实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更糟糕的是,由于海西七部已经有三大部落组建联盟背叛大明,谁都难以保证会不会出现第四家,致使现在的大明亦得疑神疑鬼起来了。 都察院,大狱。 朱祐樘面对海西女真不利的战况,心里拥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亦是决定迷信一把,亲自找上了自称无知不知的东方道扶乩。 自西汉至今,扶乩是越来越兴盛,随着本朝的经济越来越繁荣,更是给这种能够预测天机的扶乩师提供更大的舞台。 东方道虽然在狱中,但亦是携带装备进来,更是在扶乩活动前穿上了一件有些年份的宽大八卦袍子。 在两个童子的协助下,他像是被神灵附体般,整个人缩进那件袍子里面,那悬于架子上的锥子在沙盘上动了起来。 那个锥子显得没有规律地胡乱在沙盘中划动,只是神奇的事情很快发生,明明是杂乱无章的笔画,最终竟然出现了八个字。 “阴盛阳衰,主陨侧兴!” 郭镛一直陪在朱祐樘身边,看到沙盘上面的字困惑地念了出来。 “何意?”朱祐樘看到“兴”十分不舒服,便不动声色地询问。 东方道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陛下,草民只是传达紫姑天机,一切还得由您来参详!” 郭镛知道扶乩跟测字有所不同,通常是不帮忙解惑,联想到早前的“祸水”两个字,不由想到皇帝最近所宠幸的那帮妃嫔。 二月,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时节。 随着月底到来,夜空已经是漆黑一片,就在当天夜里,一个身形矫健的男子突然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若是有人看到这一幕必定震惊万分,因为这里正是西苑北面的小树林,距离太液池仅仅只有十几米远。(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四章 秘旨一道,瞬息万变 远在几千里之外,一只灰色的雄鹰冲破重重的夜幕般,显得十分精准地落在一座雄关的城楼之上。 此处正是赫赫有名的山海关,所处的城楼正是天下第一关城楼。 山海关始建于洪武十四年,当时明廷为了加强京城防务,特派大将徐达和刘伯温到边关要塞修建城池,用了一年多的时间便建成了山海关。 整个城池四周总长大约四千米,一共四座城门,东门“天下第一关”门,西门“迎恩门”,北门“威远门”,南门“望洋门”,关城中心建有一座钟鼓楼。 因为这里的地势依山傍海,太祖朱元璋便赐名“山海关”。 雄鹰的脚裸处绑着一个小竹筒,一个士兵在取下小竹筒便急忙进了里面,拜见正在灯下办公的中年男子。 此时此刻,这一场战事的压力落到这位辽东巡抚张锦身上。 张锦出身于边卫,由于是自学成材,并没有士林中那么强的师生羁绊,所以心里一直有着百姓,拥有很强的报国之念。 此次受到皇帝的破格提拔为辽东巡抚,更是肩负着征讨阿勒楚喀部的使命,致使身上肩负着太多的东西。 若北元按照约定替大明讨伐阿勒楚喀部,那么他这位辽东巡抚几乎是不用插手战事,但偏偏事情突然出了意外,而这场战事的主要负责人建州总兵武靖侯赵承庆所率的大军还被困在长蛇裂谷。 “东翁,前方是什么军情?”一个师爷模样的老头抬头望向满脸凝重的张锦,显得十分关切地询问。 张锦将刚刚得到的情报放下,眼睛闪过一抹恨意地道:“此次袭击运粮军的女真军果然是辉发部!刚刚得到消息,他们三大部落已经联手!” “果然跟我们所猜想的一样,这一场仗怕是真不好打了!”师爷听到这个十分糟糕的军情,显得十分沮丧地感慨道。 其实这一场战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不好打。 毕竟最初想要讨伐的目标是海西北部的阿勒楚喀部,只是想要征讨阿勒楚喀部便需要穿过海西的中南部,这将是一次长距离征战。 原本最好的方案是由北元动手,让北元从其所在的地盘从西边打击阿勒楚喀部,但北元竟然是出尔反尔。 在征讨的重担全部落到辽东和建州卫身上后,却是出现了最糟糕的情况。 他们从辉发部和额穆部借道北上,结果先后遭到这两个女真部落的突袭,致使赵承庆部被困于长蛇裂谷,而今潜藏在运粮军的锦州卫和宁远卫无法集结。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巡抚大人,我的人马已经做好准备,现在便可出发!”辽东副总兵兼山海关守备王震东大步走出来,声音如洪钟般道。 正统八年,英宗接受辽东巡抚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奏请,于山海关设守备,而王震东的祖父王整正是第一任山海关守备。 王震东出身将门,而今看到赵承庆在建州混得风生水起,内心早已经是蠢蠢欲动。 现在得知大明征讨阿勒楚喀部,竟然联接遭到两大女真部落背刺,亦是已经做出了出征的准备,势要将那帮女真人杀得片甲不留。 张锦望向杀气腾腾的王震东,显得十分认真地道:“王副总兵,你可要想明白!一旦你去了,咱们跟海西三部便没有回旋的余地,此战只能胜不能败了!” “卑职从未想过跟这帮小人和谈,如今不是他被我王震东绝其种类,便是我王震东横尸于野!”王震东的目光异样坚定,显得视死如归地道。 张锦感受到眼前这位中年将军的高昂战意,显得当机立断地道:“既然王副总兵有此决心,那么唯有大动干戈了!这是一个密旨,你明日到建州休整,便对军士宣读这道旨意吧!” 咦? 旁边的师爷发现张锦竟然还藏着秘旨,眼睛忍不住闪过一抹惊讶,但突然间想要自己东翁确实从西苑那里带回七样神秘之物。 “遵命!”王震东现在只想尽快前往战场,当即便是领命道。 当夜,早已经整装待发的辽东副总兵兼山海关守备王震东从天下第一关门出关,浩浩荡荡地前往战场。 虽然海西女真的地盘是在北面,但想要对其进行征讨,亦要先行进入建州的地盘再行北上。 建州,自从河南百万灾民陆续迁移到这里的时候,这里正在慢慢发生变化。 原本的森林和草原纷纷被开辟出来,一些优质的黑土地种上水稻和大麦等,而普通的土地则是种植经济作物生姜和棉花等。 现在虽然远远谈不上粮仓,但经济价值已经凸显出来。 特别在城池的掩护下,这里压根没有女真人敢来这里骚扰,致使这里的地契已经从最初一文不值达到一亩一银两的水准。 王震东所率的兵马星夜兼程,由于大明已经在建州修城建仓,所以这一支仅仅只有五千的骑兵并不需要担心后勤的问题。 次日中午,军队来到了建州城外。 王震东在等待补给的时候,便掏出秘旨进行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辉发部为大明辉发卫,其地受大明朝廷庇护,其官食大明之禄……今后辉发卫收归入大明建州自治,设辉发城。新拓之地,一律为军屯,授予征讨辉发部有军功者地契!” “朝廷这是要我们直接收复辉发卫,可是如此?” “何止如此,只要我们将那里的地盘收回,便能得到地契赏赐!” “哈哈……哪怕咱们不用于自己耕种,这些地契亦可用于出售啊!” …… 在场的五千将士听到这一道突然而至的圣旨,当即纷纷议论起来。 谁都没有想到,而今辉发部背叛大明后,大明王朝竟然做出如此凌厉的回应,竟然是要将辉发部纳入大明的版本。 以辉发部的条件,一旦能够得到这里土地的赏赐,那么他们将会得到一片能够传给子子孙孙的田产。 “挡我富贵者,死!” “我不要太多,一百亩赏赐即可!” “你倒不怕累死,我有五十亩便能无愧于妻儿了!” …… 在场的军丁面对朝廷给予这一种十分有诱惑力的赏赐,当即纷纷打起精神,甚至恨不得此刻插上翅膀飞往战场。 建州的开发成功的案例已经摆在眼前,而且如今的大明朝廷是前所未有的公正,起码是真真切切将肥沃的田地分给灾民。 朝廷连百万灾民都没有诓骗分毫,若是他们真的能够打下辉发部,又有什么理由对他们这帮替朝廷卖命的将士出尔反尔呢?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最该关心是如何在战场上夺取更多的军功,而不是浪费精力去操心朝廷会言而无信。 “据我所知!辉发部的东部有一片平原,不仅足够我们每人分得五百亩以上,而且大多数都是黑土地!”武生李元甲是辽东人,便透露一则消息道。 “别说了,挡我者死!” “此次谁敢撤退,我杀无赦!” “这一次的泼天富贵,无论如何都要接住!” …… 在得知到辉发部的具体情况下,大家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甚至已经不能接受失败,更不能接受有人敢做溃兵。 次日上午,战事便打响了。 由于兵部的夜部情报十分出色,很是准确地将辉发部的军队驻扎在建州交界处的消息传递回来,致使双方直接遇上。 “杀!” “杀一人得田契十亩,拼了!” “老子要良田千亩,挡我者死!” …… 王震东所率的五千骑兵面对试图切断运粮军的辉发部,眼睛已经不再有丝毫的畏惧,反倒像是看到了金子一般。 将士终究还是肉体凡胎,最重要其实还是利益。 只要利益到位,明军的战斗力还是十分的强劲。何况现在大明的武器先进,后方的粮食充足,现在的人数更是超过对方,故而这场战事并没有太大的悬念。 “这是哪支军队,怎么会这么强,撤!”郎腾的任务是截断大明的运粮军,面对如同猛虎下山的大明军队果断选择撤离。 只是战事并没有结束,王震东知道现在的使命是将辉发部纳入版图,当即率领自己的部队杀往辉发部的汗帐。 “明军怎么杀来汗帐?” “不知道,但如今咱们的人都派出去了!” “可汗,别再犹豫了,咱们还是赶紧逃吧!” …… 辉发部的首领拔都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明军,特别是自己汗帐这里已经空虚,最终选择逃离了这里。 战场上的事情,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随着辉发部的首领拔都,辉发部的汗帐落入大明军队手里,早前围截运粮军的计划受到影响,而宁远卫和锦州卫开始集结起来。 辉发部落虽然是海西女真的七大部落之一,但这些年跟大明一直保持着友好的通商关系,致使部落内部存在很多亲明分子。 现在辉发部的做法不仁义,而今大明王朝已经决定征讨辉发部,使得很多有门路的辉发部贵族投降或前往建州。 辉发部在交战的时候,终于意识到招惹恐怖的存在,亦是开始重新评估大明军队的战力。他们在选择向北撤退的同时,亦是选择向北面的额穆部求援,让包力道派人帮他打退明军。 一只雄鹰来到长蛇裂谷后的一处草场里,这里已经成为额穆部的军营。 “即刻进攻长蛇裂谷,不降便将他们通通杀绝!”包力道收到求援信便决定不再等待,而是下令进攻道。 虽然最好的做法是等待,由赵承庆耗尽最后的粮食,从而乖乖向他们投降。只是现在辉发部情况危急,偏偏大明方面似乎并没有谈条件的打算,所以决定直接血洗长蛇裂谷。 尽管赵承庆部已经选择杀马求生,但这所困的是一万人的大部队,消耗岂止杀一些马匹能够解决的。 正是如此,而今的赵承庆部哪怕没有到达求饶的地步,但在这种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战力早已经是大打折扣。 杀! 额穆部女真人主动放弃防御工事,从山坡上杀了下来,逼得大明军队连连撤退。 在受困这么长时间,他们所面临不仅仅是饥渴问题,而且还有心理层面的问题。毕竟如今多日没有救援军出现,不免生起会被困死在这里的想法。 赵承庆原本坚持派人想要从南边道路突围出去,只是面对额穆部所设的三重防卡,却是纹丝不动。 却是没有想到,额穆部突然派遣大部队进入这条唯一的窄道,对他们发起了猛攻,致使不得不进行龟缩。 赵承认起初亦是借助地利进行防守,但额穆部不惜牺牲向他们杀来,加上他们的士气已经降至极点,竟然被逼进了长蛇裂谷。 在军队进入裂谷后,情况变得更加的糟糕,现在想要获得食物和水源更加困难了,甚至已经没有青草喂养自己的战马。 “我们要完了吗?” 赵承庆部被困在寸草不生的裂谷中,一股低迷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赵侯爷,出来谈一谈条件吧!”包力道意识到想要吃下赵承庆部所付出的代价并不小,却是主动露面道。 在双方人马对峙的时候,一只雄鹰飞进了裂谷深处。 赵承庆没过多会拍马出来,距着十米远道:“什么条件?” “你即刻向本汗投降,我可保你不死!”包力道认真地许诺道。 赵承庆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硬气地道:“本侯之所以退进来,那是因为这里易守难攻,即便你想要强行拿下亦有难度,何况……” “何况你还有援兵,可是如此?”包力道自认已经看到了赵承庆的底牌,便自信地说道。 赵承庆当即一愣,显得困惑地反问道:“你怎么知晓此事?” “这天底下就没有我们不知晓的,你们不该从辉发部运粮,辉发部跟我们额穆部是同宗同源!”包力道很满意赵承庆的反应,显得惋惜地轻轻摇头道。 赵承庆发现自己想多了,便重新绽放笑容地道:“原来你至今都不晓得我所等待的援兵并不在南面,你此次是死得真不冤啊!” 正是这时,外面额穆部军营出现一支打着明军旗帜的军队出现,喊杀声震天响起。(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谋而后动,血染海西 山海关,一只雄鹰翻越高山大河而来,面对横亘在群山峻岭的长城,显得十分精准地落在那座天下第一关城楼上。 负责通信的亲兵迎接这只雄鹰,在取下绑在雄鹰身上的小竹筒后,当即匆匆走进了城楼里面的议事厅,将这刚刚得到的情报呈给坐在中央的中年男子。 身穿四品官服的辽东巡抚张锦接到纸条打开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事情进展顺利,辛苦你们两位指挥使了!”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坐在旁边的两个女真人亦是暗松一口气般,显得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这两位女真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完哈达部首领和乌拉部的首领。 其实大明想要征讨阿勒楚喀部,除了从东面的辉发部和额穆部进发外,亦可以选择西面的苏完哈达部和乌拉部出发。 相较于西线,东线的路途更短,而且补给更便利,特别从乌拉部到阿勒楚喀部的半拉城子还得从阿勒楚喀部的西边打到东边。 正是如此,最优的进攻路线是东线,所有人亦认为大明必定会选择从东线进攻。 张锦将这两位女真部落首领的反应看在眼里,显得十分友好地道:“你们亦可以放心,咱们答应给与你们的赏赐,绝对一分不少!” “如此便谢过巡抚大人了!”两位首领交换一下眼色,显得十分欣喜地道。 张锦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显得不容置疑般道:“只是还得你们再委屈几天,待海西战事平息,必将你们安然送至关外!” 跟东线的部署不同,而今西线作为后手是不容有失,所以他们早已经将这两位女真部落首领请到了这里进行看管。 现在这两大部落的首领都在这里,苏完哈达部和乌拉部自然不敢出尔反尔。 其实大明对两大部落的要求并不多,只需要他们出售一些粮食补给,另一方面在自己的地盘好好呆着即可。 “一切听凭大人安排!”两位首领知晓现在是身不由己,显得苦涩地拱手道。 只是他们其实一点都不亏,且不说他们一直试图亲近明廷,而今他们遭受周围部落的虎视眈眈,牢牢抱住明朝的粗大腿才是王道。 何况,他们这一次是不费一兵一卒,而且还能额外得到明廷的赏赐。 视线重新落回到海西,这里的战事已经全面展开。 长蛇裂谷位于群山峻岭中,南边是蜿蜒在山间的道路,道路则是连接着一片拥有小湖泊的青青草原。 额穆部的临时营地正是在此处,留守在这座营地的五千女真人正在生火做饭,结果突然遭到明军的钢铁洪流的冲击。 自从朱祐樘登基以来,强军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一个口号,不仅重新确立武举和京卫武学的地位,而且对武器进行了更新换代。 特别是武器上,不仅选用的材料更加实用,而且还从冷武器向热武器方面发展。 这支突然出现的明军战阵的前面是火铳队,一排排锃亮的长枪已经举起,随着火蝇被点燃,空气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明军,是明军!” “哪里冒出来的明军?不可能!” “运粮军的锦州卫不是已经被拖住了吗?他们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 驻扎在这里的五千女真兵看到明军突然神兵天降般,虽然他们已经迅速完成集结,但大脑像是进入当机状态般,却是纷纷难以置信地道。 在他们的情报中,不说藏在运粮军中的锦州卫和宁远卫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而且他们拥有辉发部已经成功拖住了锦州卫和宁远卫。 正是如此,他们知道眼前并不是锦州卫和宁远卫,完全不明白怎么会如此迅速地出现一支来路不明的明军。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十米……放! 火铳队面对挡住去路的女真骑兵,虽然此时是坐在颠簸的马背上,但腰板保持挺直地轻轻扣下板机,枪口直指前面的女真骑兵。 砰!砰!砰! 随着火药产生剧烈的燃烧,一颗颗铅弹无差别地射向前面女真人的队伍中,不断有女真骑兵中弹摔落在地。 这些铅弹打在他们的身体上,当即出现一个个血窟窿。 由于马匹受到了惊吓,亦或许被铅弹打得鲜血溅起,导致女真队伍中的战马嘶吼。不仅有女真人中枪倒地,还有女真人被自己坐骑抖落在地,更为甚者倒地的女真人被踩得惨叫连连。 仅是初步交锋,女真人便已经落于下风,他们的前锋部队被打得人仰马翻,致使整个战阵陷于混乱中。 神盾营的旗帜已经高高飘扬,这一场战争仅仅只是开始! 杀! 铁象山带领自己的长刀队杀出,每个将士都身穿着一套银白色的重甲,手里提着锋利的大长刀,显得无所匹敌地杀向敌营。 论到战力,神盾营称得第二,整个大明便无营敢称第一。 海西女真虽然有一定的铸铁技术,但都是将铁器重新铸造,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源和技术生产出重甲,哪怕铁锅亦是依赖大明进口,所以他们身上都是棉衣或兽衣。 噗!噗!噗! 神盾营早已经坐实近战无敌的称呼,在刀起刀落间,他们正在疯狂地收割着这些充满罪恶的生命。 铁象山如今是越发的沉稳,尽管地位正在提高,但依旧坚持身先士卒,用自己的大长刀斩杀这些出尔反尔的异族。 四千的神盾营足以挑战四万的女真人,何况这里仅仅只有五千女真人,所以现在的战场简直是单方面的大屠杀。 “怎么会这样?” “明军没道理这么强!” “完了,真的完了,我们根本就不该跟明廷作对!” …… 面对无可匹敌的神盾营,这里的五千女真人眨眼间牺牲近半,几个部落头领更是被杀得吓破了胆。 只是如今的局面,又能怪谁呢? 他们额穆部接受明廷的册封,不仅每年都能得到大明朝廷的赏赐,而且他们的首领还拿着大明的俸禄,更是借助贸易得到大明物美价廉的商品。 结果呢? 他们面对借道过境的大明军队,却是突然从背后偷袭赵承庆部,竟然想要一举歼灭这一支大明军队。 “逃,快逃!” “现在还能往哪里逃?” “往里面,快往里面逃!” …… 剩下的两千余女真人已经被打得溃不成军,虽然明知道往里面逃是饮鸩止渴,但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退路了。 当然,还有负隅反抗的女真人,但铁象山早已经下了命令不需要留下活口,所以通通都倒在血泊中。 噗! 最后一个女真人被一把大长刀斩下了头颅,那一道鲜血高高地溅落在这片土地上,预示着这里的局部战斗已经结束。 “咱们杀入里面,斩绝这帮反叛大明的逆贼!” 铁象山并不满足于现在的战果,更是知晓自己率部是为赵承庆解困而来,当即率领四千神盾营将士沿着山道杀往长蛇裂谷。 此时喊杀声震天,声音在裂谷中久久回荡。 “这……怎么可能?” 包力道原本还在怀疑赵承庆是逞口舌之利,但听到外面如此大的动静后,顿时意识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他从小的身材并不健壮,在几个兄弟的战斗力是最弱的。好在自己的头脑十分灵活,亦喜欢研习华夏的兵法,最终成功继承了额穆部。 这些年以来,他亦是一直想要称霸整个海西,但奈何始终受到自己部落的实力所限,所学的兵法根本没有太大的用处。 直到此次,他看到了额穆部趁机坐大的契机,利用天时地利人和将赵承庆部困在长蛇裂谷,以此为筹码跟大明谈条件。 原本一切都按着自己的计划进行,结果辉发部突然遭到重击向自己求援,而今更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支援军。 “父汗,不好了!”一个青年男子拍马而来,显得十分慌张地叫道。 旁边的头领看到是包力道的儿子,显得着急地询问:“胡鲁,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是乌拉部落的人杀过来了?不对,乌拉部落没有这种战力,他们不敢挑衅我们!” “是神盾营,他们从乌拉部借道,咱们留在营地的部队已经溃败了!”叫胡鲁的青年男子指着后方,眼睛显得湿润地道。 在听到是神盾营的时候,大家顿时凉了半截。 如果是其他明军部队还好,但神盾营是大明耗费庞大财力所打造的重骑军,成立至今未尝一败,往往都是以极小的伤亡全歼对手。 “不好,这里不利我们,快撤!”刚刚的头领意识到他们所处的地形,顿时十分惊慌失措地提醒道。 面对突然间出现的神盾营和所处的困境,包力道意识到自己以为的机会其实是一个陷阱,大明朝廷压根没有完全相信他们:“阴谋,这一定是大明的阴谋!” “兄弟们,咱们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杀!” 赵承庆一改刚刚的守势,在得知神盾营已经到来,当即宛如猛虎下山般率领赵家军杀向了这支女真部队。 虽然这些天遇困吃了不少的苦头,但终究没有真正达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今更是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正是如此,赵家军亦像是打了鸡血般,杀向了这一支已经陷于死局的女真人,收割着这一份唾手可得的军功。 杀! 铁象山已经率部杀了进来,在这种狭窄的山道更是势如破竹般,亦是利用这种地形准备全歼这一支女真军队。 女真人看到自己遭到前后夹击,有人的选择逃入密林,有的人则选择投降,但更多的女真人被迫迎战。 杀! 包力道知道现在只有突围才有生还的可能性,却是没有理会从长蛇裂谷杀出来的赵承庆,而是率着自己的亲兵部队杀向神盾营。 在看到出现的铁象山,他知道眼前高大的青年男子必是神盾营的统帅,当即便冲上去想要生擒此人。 铁象山面对冲向自己的包力道,浑身的力气骤然暴发,在避开包力道杀机的同时,狠狠地将手中的大长刀砍了下去。 噗! 一道鲜血高高地飞溅而起,而包力道的身体还坐在马背上,但整个头颅已经高高飞起,而后落到前面的人群中。 “怎么可能?” “可汗死了!” “可汗死了,咱们的可汗死了!” …… 混乱的女真人看到包力道被铁象山斩下了头颅,眼睛闪过一抹震惊,同时亦有了一种茫然,像突然失去主心骨一般。 杀! 这一场战事并没有结束,赵承庆所率领的赵家军个个都是上过战场的精兵,宛如猛虎下山地杀向军心大乱的女真人。 铁象山所率的神盾营是为战斗而生,现在看困于此处的女真人,亦是采用战阵将这帮女真人进行绞杀。 一时间,大明的两支军队宛如两头红蛇穿行在这种复杂山岭地形中,最终他们终于在某一处相遇。 “投降!” “我们投降!” “请饶过我们!” …… 剩下的女真残队面对两方人马,最终纷纷弃械投降,只希望这两支勇不可当的大明军队能留他们一条狗命。 只是这几百名女真人并没有得到宽恕,而是被杀红了眼的神盾营直接斩杀,因为他们的命令是不需要俘虏。 至此,这一支额穆女真的主力军几乎全部阵亡于此。 “卑职参见侯爷!” 铁象山虽然为赵承庆解困,但亦是恭恭敬敬地见礼道。 赵承庆并没有托大,亦是亲自下马将铁象山扶起:“铁统领快快请起,此次幸得你跟你的神盾营相救!” “这都是陛下运筹帷幄!”铁象山并没有居功,而是朝着北京城的方向拱手道。 原本女真东面三大部落联手,致使赵承庆所率的军队陷入泥潭。只是随着神盾营神兵天降,在击溃额穆部落的主力军后,形势发生了大转变。 首先是北面阿勒楚喀部的半拉城子暴露在神盾营和赵家军的枪口下,哪怕仅有一支军队出动,便能将半拉城子抹除。 其次是南面的辉发部,原本锦州卫和宁远卫便在那里,而今王震东所率的山海关卫杀来,加上赵家军和神盾营亦可杀回辉发部,形势比阿勒楚喀部还要不容乐观。 最后是现在的额穆部,现在主力被大明全歼,额穆部首领包力道被斩,而其儿子落入明军之手。哪怕明军不纳入版图,亦会被周围的势力所瓜分。 当然,摆在赵承庆和铁象山面前的选择是杀向半拉城子,还是回师清算出尔反尔的辉发部和额穆部。 “北上!” 在简单的交流后,赵承庆和铁象山并没有放弃此次的真正目的,当即将刀锋继续指向半拉城子,完成这一场挑衅大明权威女真部落的讨伐,亦向世人彰显华夏军队的雄风。 仅是一日,联军杀入半拉城子。 阿勒楚喀部的首领巴噶斯原本想要向北逃亡,结果被军师范察擒下,然后被押着一起向大明投降。(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七章 九族齐寿,公主有报 宋澄率领一众捕快进到这里,看到今日如此热闹的驸马府亦是颇为意外,同时注意到首桌上众星捧月般的兴王朱祐杬。 其实他从来没有见过兴王朱祐杬,只是从朱祐杬身上的王爷服饰和年纪来推断,眼前必定是最近被很多人视为大明下一代君主的兴王。 虽然视野中的朱祐杬跟朱祐樘有几分神似,但心里却是有一种遇到橘子和枳子相比的感觉,两者相似但实则是截然不同。 自己每次见到紫禁城那位,即便自己表脸十分的平静,但心里却有一种深深的敬畏,亦是为着大明迎来如此圣明的君主而庆幸。 只是眼前这位被众星捧月的兴王,此时明显喝多了,整个人的笑脸充满着傻气。别说是帝王之气,哪怕王者之气都没有。 若帝国真落在这种人手里,或许帝国不会出现什么太大的乱子,但百姓的日子必定是越过越糟糕。 “你们是要造反了吗?这里是驸马府,今日兴王又在场,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竟然胆敢闯进这里?”看到突然出现的顺天府尹宋澄,一个喝得有点多的官员站起来厉声指责道。 这个宴会场所很是热闹,原本很多人其实没有注意宋澄带着人闯进来,但此刻纷纷将目光聚集到宋澄身上。 宋澄的身份其实同样很好辨认,虽然现在大明王朝的官员呈年轻化趋势,但三品黑脸青年官员还是有着十分清晰的辨识度。 今日确实是一个好天气,春光落到宋澄的黑脸上,这张脸显得更加的铁面无私般。 “宋府尹,你这是何意?” “宋大人,亦不瞧一瞧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如此盛会,你这是故意过来捣乱的吧?” …… 在场的官员和权贵看到带着一众捕快出现在这里的顺天府尹,自恃他们人多势众,加之兴王坐在这里,却是纷纷进行指责起来。 虽然宋澄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但顺天府尹其实属于“地方官”,跟在场的正三品京官是云泥之别。 至于在场的勋贵更是没有将没有根基的宋澄放在眼里,现在出现扰了兴王的兴致,将来注定会被逐出朝堂。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是有恃无恐,恨不得即刻联合将这个扰了他们兴致的黑脸青年撵出这座驸马府。 作为驸马府的主人,王增第一时间便已经注意到宋澄,而今日的王驸马显得格外的安静,甚至藏着一点心事。 面对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他自然不放在眼里,正是困惑地上下打量胆敢扰乱母亲寿宴的宋澄,只是发现宋澄竟然望向了自己。 虽然宋澄很大可能是冲着自己而来,但自己行事历来小心谨慎,甚至锦衣卫和都察院都不晓得自己组织的存在,并不认为一个小小的顺天府衙能查到自己组织或自己的罪行。 宋澄面对周围的声音并没有理会,而是目光落向王增身上:“王驸马,还请跟本府尹返回顺天府衙一趟!” 捉驸马? 在场的人员听到宋澄是前来抓拿王增,顿时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驸马都尉仅是从五品,但却是货真价实的皇亲,而作为地方官员的顺天府衙还真不敢抓驸马。 特别王增是出了名的贤者,而今又跟兴王朱祐杬明显往来密切,现在宋澄的做法简直是不可理喻。 “宋府尹,本驸马乃皇亲,你一个顺天府尹凭什么拘本驸马?”王增虽然知道宋澄得宠,但一副有恃无恐般反问道。 “顺天府衙掌管天下刑狱之事,你连这一点都不晓得吗?”宋澄蹙起眉头,显得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 靖远伯王宪站了出来,显得不以为然地道:“我二叔乃当朝驸马,本伯乃靖远伯,我劝你还是先惦量一下!” “因王驸马所涉的案子过大,而今靖远伯亦得跟本府尹走一趟!”宋澄的目光落到叫嚣的王宪身上,显得就事论事地道。 啊? 在场的官员和权贵听到宋澄连靖远伯都要抓到顺天府衙,顿时震惊地瞪直了眼睛。 虽然早前王宪在十二营中任职被朱祐樘革除,但终究是堂堂的大明伯爵,而且还是跟新建伯王华唯二的文爵。 现在宋澄将王宪抓到顺天府衙,且不说王宪有没有犯错,一个小小正三品顺天府衙恐怕是装不下这尊大佛。 “荒谬!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衙,当真以为想抓谁就抓谁吗?”礼部左侍郎丘濬重重一拍桌面,直接进行询问道。 宋澄自然认得礼部左侍郎丘濬,显得面无表情地道:“下官是奉旨办案!别说是伯爵,哪怕是兴王涉案,本官亦是照拘不误!” 这…… 在听到宋澄这个清晰的表态后,在场的官员和权贵顿时面面相觑,而后则是纷纷扭头望向坐在上方的兴王朱祐杬。 朱祐杬在宋澄进来之前的心情都很好,亦是很喜欢这一种被众星捧月的宴会,但听到宋澄如此表态后,脸色不由得阴沉下来。 虽然他一直以谦逊的姿态面对自己的老师们,但这仅仅是生存的需要,并不是他真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现在宋澄如此公然轻视自己,心里却是暗暗决定,一旦自己将来继承大统,必定要让这个黑脸青年付出代价。 “当真是大言不惭!我乃东城兵马司指挥使赵和,只需要将我的兄弟叫齐到此,你谁都带不走!”一个身材结实的青年壮汉霍地站出来,显得针锋相对地道。 若是在其他时候,他一个小小的正六品指挥使自然不敢站出来跟堂堂的顺天府尹叫板,但在场比宋澄利害的大佬着实是太多了。 “好样的,即刻将东城兵马司的人通通叫来!” “王府街还轮不到一个顺天府在此撒野,马上召集兵马司的人!” “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竟然连兴王都敢拿,让兵马司的人前来围堵,一切由本侯担着!” …… 在场很多大佬意识到兵马司的人员并不比顺天府衙的衙差少,特别东城兵马司的指挥使在这些,便纷纷站出来进行声援道。 一时间,竟然是让顺天府衙的捕快变得进退两难。 宋澄面对阻挠的达官贵人,显得面沉似水地道:“谁敢挡本府尹?本官奉旨追查行刺皇帝一案,当诛九族!凡胆敢阻挠者,不论皇亲还是国戚,同罪!” 说到最后,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 行刺皇帝?诛九族? 在宴会上的达官贵人们纷纷傻眼,甚至直接退后几步,显得满脸惊骇地望向皇帝。 如果是其他罪名,他们敢于干涉一下。只是刺杀皇帝,一旦事情真的坐实的话,那么他们被扣上同党的帽子当真不冤。 一念至此,刚刚叫得最凶的达官贵人当即没有了生息,而打算调动自己人手进行阻止的东城兵马司赵和顿时蔫了。 “宋府尹,皇帝遇刺,你直奔本驸马这里是何用意?”王增意识到自己的期盼落空,便装着无辜地打开精致的古董画扇反问道。 宋澄的目光瞬间锁住王增,却是若有所悟地道:“王驸马,你说本官直奔这里?如此说来,你知道行刺之事是刚刚发生,而本府尹亦是刚刚接到委命调查?” 咦?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亦是隐隐觉察到王增的话有点问题,起码他们至今对皇帝遇刺一事是一无所知,反而王增似乎知晓一点隐情。 “本驸马乃皇亲,靖善公主跟宫里时有往来,最近可没有听靖善公子提及皇帝遇刺,所以陛下遇刺必是今日之事,亦定然发生在西苑!”王增知道自己的人必定是刚刚潜伏在西苑行刺失手,显得十分合理地扇动扇子解释道。 宋澄倒亦是不急,朝着坐在末桌的靖善公主上前施礼道:“下官见过靖善公主!陛下早有叮嘱,还请靖善公主先行返回公主府等待,此事必给公主真相!” 其实这个时候最难办的是公主,既不可能处置受到牵连的公主,亦是不可能因为公主的面子而放过驸马王增。 “何来真相?本驸马跟公主成亲以来相亲相爱,岂会做出那等大逆不道之事!”王增隐隐感觉自己是要被拘禁调查,当即愤恨地收起画扇道。 “靖善,你是哑巴了不成?皇帝给我儿子扣这么大的帽子,你们皇家这般无情无义吗?”张老太却是不打算放公主离开,当即便是指责道。 靖善公主像是想通了什么一般,却是惨然地笑道:“我皇家无情无义?本宫跟驸马成婚二十四载,遭你们家白眼二十四年,至今没有生育亦是不闻不问。先帝派人诊治,皇帝和皇后近年关怀备至,甚至已经着手物色幼婴过继给本宫,你们说谁无情?” “神医不是说了吗?你不能生育,此事还得怪我们家不成?”王增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用扇子指着靖嘉公主道。 靖善公主远远地望向王增,显得眼神复杂地道:“你以为你有后了?只是你自己恐怕都不晓得,小桃红并非早产,只是你喜当爹罢了!” 啊? 在场的人听到如此重磅的家事,顿时面面相觑起来,同时目光复杂地望向驸马王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却不管王增有没有行刺皇帝,单是偷偷在外面养女人生子,便足够让王增是万劫不复了。 完了! 礼部左侍郎丘濬一直知道王增是一个十分聪明且精明的人,但看到如今是“后宅起火”,亦是暗暗地摇了摇头。 “你……不,根本没有的事,你……你是故意构陷为夫,想要再行改嫁生子吧?”王增心乱如麻地重新打开扇子,但求生欲极强地反咬道。 靖善公主从来都不是一个蠢女人,却是失望地望向王增道:“明朝的公主从来没有再嫁的,你休要如此诬蔑我朱家女人的操守!”顿了顿,似乎早已经看透了世事般:“本宫昨日倒是进宫了,在仁寿宫跟太后打了麻将,亦是听闻皇帝近日不适在乾清宫静养。只是你似乎只关心邵太妃给你传递的信件,对宫里的事情并不关心!皇帝近期是否遇刺,本宫近期都不知晓,你又怎能知晓?倒是你今日举动确实有古怪,或许你连自己都不知晓,一旦你想要等待某个结果的时候,你体热……好用扇!” 时至二月底,京城春寒未散。 好用扇? 在场的人看到王增手里竟然真用那一把价值万金的古董扇子给自己扇风,不由得震惊地重新审视起驸马王增。 若真如靖善公主所说,那么刺客很可能就是王增派去。只是他在这里等待结果的时候,反倒被宋澄迅速查到了头上,从而方寸大乱。 “靖善,你别忘了,你是半个靖远伯府的人,你如此这般诬蔑我儿是何居心?”张老太没想到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公主逼得自己儿子都要招架不住,当即便打起感情牌道。 靖善公主已经看穿了一切般,却是迎着张老太的目光:“本宫乃大明的公主,从来都不是靖远伯府的人!至于靖远伯府,而今你儿子胆敢行刺皇帝,你们靖远伯府谁人还能活?” 靖善公主的声音轻柔,但令到四周的宾客感受到腊冬的寒意,而在场的靖远伯府的人员及近亲吓得面如土色。 行刺皇帝,除了靖善公主外,他们靖远伯府自然不可能有人能苟活。 由于今日的张老太的六十大寿,不仅是靖远伯府的人全部到场,而且连跟他们沾亲带故都来了,当真是一个都跑不掉。 “靖善,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我儿绝对没有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张老太顿时心慌,却是进行否认地道。 靖善公主看到慌张的张老太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却是选择步步紧逼地道“有没有做,恐怕你亦是清楚了!” “老身如何清楚?”张老太面对这个问题,眼睛充满疑惑地道。 靖善公主淡淡地扫了一眼自己所在的区域,却是进行反问道:“你连兴王带来的女眷都要本宫作陪,你说你当真不知情?” 啊? 在场的宾客听到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 若是皇帝遇刺,那么下一任的皇帝便是兴王。张老太安排公主作陪兴王带来的女眷确实不妥,但如果兴王马上登基,那么这个安排便说得通了。 兴王朱祐杬没想到事情又落到自己的身上,此时已经吓得大气不敢粗喘,裆下感受到幼年时期那一种久违的情不自禁。 噗! 张老太顿时气血攻心,一口老血突然喷了出来,这还是任由她欺凌二十四年及被自己儿子玩于鼓掌之中的蠢公主吗?(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八章 语无伦次,九族累官 驸马府,寿宴中。 此时此刻,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权贵莫不是震惊地纷纷抬头望向这位皇家公主。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被靖远伯府张老太公然轻慢的公主,竟然这般生猛。 从戳穿驸马王增的谎言和心虚表现,再到将今日的寿星张老太被怼得吐血,直接给靖远伯府最致命的痛击。 靖善公主年仅十五便嫁人,而今还不足四旬。 虽然在这个时代是老女人的范畴,脸上有了鱼尾纹,姿色亦是平平无奇,但皮肤保养得极好,整个人给人一种极为和善的感觉。 只是此刻,她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利剑般,面对这个欺负自己二十四年的老女人,更是给与了最凌厉的回击。 尽管张老太被自己气得吐血,但她的心里并没有愧意,有的仅仅是解恨。 反了!反了! 张老太被人扶住,似乎接受不了被靖善公主“以下犯上”的事实,更是感到九族被诛的恐惧,显得语无伦次地喃喃道。 完了! 跟张老太的心态差不多,靖远伯府的很多人虽然并不知晓真相,但同样深深地感到九族被诛的恐怖。 呜呜…… 靖远伯府如今已经发展成为大家族,刚刚还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那帮女眷面如土色,不少女眷低声抽泣起来。 此时此刻,仿佛一场天劫即将降临驸马府,在九族之列的那一大帮人发现命运已经不再由自己所掌控。 却不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伯爵,还是娶了公主的驸马,抑或者已经富甲一方。一旦坐实王增派人行刺皇帝,那么他们所有人通通都要被推上断头台。 “靖善,今日乃我娘亲的高寿,我心里倍儿高兴,手里拿着扇子有何不可?倒是你,如此不尊重自己的婆婆,又还构陷为夫行刺皇帝,你可知何为三从四德?”王增为自己的行为找了理由,而后愤怒地举扇指责道。 靖善公主看着跟自己同床共枕二十四年的男人,此刻反而更加认定王增已经心虚到极点:“婆婆?若不是因为你,本宫乃堂堂的大明公主,又怎么可能喊这种女人婆婆呢?又哪会甘愿受这二十四年的气!今日之事,其实皆因你而起!本宫知你自负甚高,一直以智比孔明自居,然而你这一次做错了,大错特错。大明皇室岂容你一个外人插手,更不该派人行刺皇帝。” 任何人都有一个忍耐的底线,而今王增竟然想要通过行刺皇帝来改变朝局,这已经触碰到了她的禁区。 至于她跟王增的感情,在得知王增在外面竟然养着儿子,哪怕王增并不知晓这个儿子并非亲生,但她的心已经死了大半。 今日看到王增的言行举止,看到自己被安排到末席作陪并不吭声,眼里似乎只有兴王一人,便看穿了这个一度让自己迷恋的男人。 或许皇帝说得对,既然是朱家的皇女,那就要有朱家皇女的派头。 宋澄一直站在靖善公主的前面,而今忍不住重新审视这个十分低调的公主。 原本他还想奉旨将这位公主送回公主府,让公主远离这一场血案,但没有想到靖善公主比想象中坚强,更是亲自站出来维护了皇家。 “靖善,你说本驸马派人行刺皇帝,证据呢?”王增意识到自己一直轻视自己这位长得十分普通的妻子,便抓着最后一丝希望大声质问。 行刺皇帝,自己对这个事情的后果十分清楚,一旦事败的后果着实是太大了,而他亦是犹豫很久才决定冒险一搏。 虽然此次是自己在背后默默推动这个计划,但跟去年的天花疫情那般,自己采用的是单线联系,压根不可能查得到自己的头上。 尽管不清楚为何宋澄这么快就找上自己,但说宋澄已经掌控自己行刺皇帝的证据,他是打死都不相信。 咦?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权贵听到王增索要证据的时候,亦是不由纷纷扭头望向靖善公主。 虽然王增在这种天气用扇确实有点古怪,但现在不仅涉及到驸马,而且还跟靖远伯府戚戚相关,亦不能因为这一点便给王增扣上行刺皇帝的大帽子。 正是如此,想要让天下人信服驸马王增派人刺杀皇帝,还真要将证据摆出来才有公信力。 靖善公主的眉头微微蹙起,只是看到王增朝自己伸来的那只手,反倒更加认定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正是这时,一个锦衣卫匆匆而来,然后在宋澄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发生什么事了? 此刻的寿宴会场显得落针可闻,在场的所有人注意到锦衣卫的举动,不由纷纷好奇地扭头望向宋澄。 宋澄似乎是暗松一口气,面对质疑证据的王增道:“王驸马,你想要证据,本府尹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来人,即刻将驸马押回顺天府大牢!” 真是王增所为?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权贵看到宋澄的态度变得如此强硬,当即意识到宋澄已经掌握到了实质性证据,不由得惊讶地望向王增。 “荒谬!荒谬!你根本不可能有证据?若不将事情说清楚明白,将你的证据摆出来,休想本驸马跟你回顺天府衙!”王增被两个捕快抓起,却是大声地抗拒道。 虽然他此次刺杀皇帝的计划是失败了,但他能在京城组建这么强大的组织,而且能够在京城运筹多年,又怎么可能不抹掉所有的痕迹呢? 特别此次自己并没有安排自己所圈养的死士,而是从外面寻找真正的亡命之徒。 正是如此,他自己不仅没有见过那位杀手,而且连凶手的样貌都不知晓,哪怕那个杀手想咬亦咬不到自己的身上。 尽管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但他却知晓宋澄绝对不可能掌控自己行刺皇帝的罪证,特别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便定自己的罪简直天方夜谭。 “根本不可能有证据?王驸马,你又露馅了!”宋澄再度捕捉到破绽,显得冷冷地望向王增的眼睛道:“只有你觉得事情败露亦查不到你的身上,你才如此多番强调证据。若你真是被冤枉,便不会纠结证据,而应该是一直喊冤,甚至怀疑是本府或皇帝对你打击报复。” 咦?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权贵细品宋澄的话,发现还真是如同宋澄所推测的那般,不由得对王增的怀疑增强了几分。 且不说以前的种种,如今王增跟兴王朱祐杬走得如此之近,确实存在着重大的嫌疑,一旦当今皇帝遇刺,虽然最大的受益者是兴王,但驸马王增的地位亦将水涨船高。 虽然现在确确实实没有出现什么实质性证据,但从王增亲近兴王和现在的反应来看,恐怕还真不是素有清名的宋澄构陷。 不过很多人都不明白,王增是靖远伯府的嫡系子弟,从小天赋卓绝,又娶了当朝公主,为何要涉足朝堂的争斗呢? “本驸马正是听闻你宋澄铁面无私的名声,所以才屡屡索求证据。却不想今日你跟东厂的阉竖一般,为了达到目的而罔顾事实,你哪是什么宋青天,分明就是宋黑心!”王增知道自己又露了马脚,但很快便想要圆回来道。 捕头赵大眼上前抓人被推阻,又听到王增如此诬蔑自己的大人,火爆脾气没有控制住,当即朝王增的腹部狠狠打了一拳。 王增何时受到这种待遇,声音是戛然而止,整个人宛如虾米般弯下腰。 赵大眼一把抓住王增的后领,显得恶狠狠地道:“你休要抹黑我家大人,你当真以为你做得很隐秘?早在你们还没有找来杀手陈万仓的时候,我们大人便已经查到安富坊的宋宅,知道有人在暗地里挖地道!” 虽然在表面上,西苑的安全性很高,但跟紫禁城相比其实还是差了一个等级。 紫禁城不仅是位于皇城的中心,而且地面有着十几层地砖。哪怕有贼人能够挖到紫禁城下方,但想要挖穿地面的地砖,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的工程。 反观西苑,哪怕守卫再如何森严,终究只是一处皇家园林。除了某些区域的宫道和宫殿外,绝大部分的区域都没有地砖阻挡。 当然,西苑的情况显得比较特殊,由于养心殿位于东边,中央则是八百亩的太液池,从而阻止地道到达养心殿。 若是想要行刺皇帝,他们只能挖地道到达太液池的西岸,然后想办法前往太液池的东岸,这样才有机会行刺皇帝。 王增正是利用了西苑的破绽,早在去年便已经开启行刺皇帝的计划,从安富坊挖一条通往西苑的地道。 原本他计划是用假名购买宅子行事,只是宋员外并不愿意出租祖宅,最终被他采用纵火的方式夺得宋宅。 毕竟他所需要的并非那座宅子,仅仅只要借宋宅的地面作为地道入口即可,宋宅是好是坏并不重要。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遇上了一个尽心尽职的顺天府尹,宋澄反倒成为了最大的变数。 虽然王增对宋宅的灭口做得天衣无缝,只是那场火灾夺走了数十条人命,始终是宋澄的一个心结。 去年一个名为牛大胆的百姓在附近租房,结果因旁边荒废的宋宅闹鬼跟牙子产生了纠纷。若事情落在其他人手上,恐怕草草了事,但宋澄却是重视了起来。 经过调查得知,西安门外那片区域闹鬼竟然人尽皆知,甚至很多住户纷纷搬离。 宋澄意识到这里必定是另有文章,特别竟然来到西苑的宫墙前,让他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在一番暗调之下,得知竟然有人在暗里地挖地道。 在那里位置挖地道,其意图自然不言而喻了。 如果是一般帝王遇到这种事情,恐怕早已经下令进行清剿了,但弘治皇帝得知此事竟然选择放长线钓大鱼。 地道?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权贵听到赵大眼透露的信息,终于知晓此刻的行刺非比常理,竟然有势力动用资源挖出地道潜入皇宫行刺皇帝。 早就知道了? 王增听到这一条关键的信息,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刚刚他最大的依仗是对方并没有证据,毕竟自己行事小心翼翼,哪怕杀手陈万仓被擒,亦是不可能查到自己的身上。 只是如果人家早已经知晓他的这个阴谋,那么自己早前种种布置手段,却是未必有用了,自己真的有可能已经暴露。 宋澄看到满脸震惊的王增,亦是轻轻地挥手道:“你觉得本府尹因何第一时间前来你的驸马府!即刻将驸马押回顺天府,此处封宅,所有人员不得离开!” “封宅?” “不许离开?” “喂,喂,本官跟他王增没有一点关系啊!” …… 在听到宋澄竟然是想将参加寿宴的所有人都困在这里,一些跟王增并没有关系的官员和权贵坐不住了,却是纷纷抗议地道。 “此次事关重大,所有宾客一律都要暂时留在这里!待本府尹向陛下汇报完毕,再核实诸位的身份,到时再进行放行!”宋澄知道王增被诛九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是不打算因自己工作疏忽而出现有人潜逃,显得十分强硬地要求道。 不仅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慌了,连礼部左侍郎丘濬亦是坐不住了:“宋澄,你……你这是滥用职权!” “皇帝乃万民之主,即便皇帝将来真没有子嗣,那亦是吾等的君王!而今贼人行刺皇帝,汝等不在西苑门问安,而是在此作陪兴王。今贼子在此处,若汝等真有忠心报国之心,便不该在此时闹事,而是好好反省汝等因何赴贼人宴会?”宋澄的眼睛扫过一眼前面坐立不安的兴王,却是厉声进行指责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默默地低下了头。 他们确确实实是来错了地方,哪怕他们没有参与行刺皇帝的阴谋,但今日前来参与的终究是驸马府的寿宴,现在只能自认倒霉了。 很多官员意识到自己的仕途很可能受今日的影响,此刻对王增是恨得咬牙切齿。 若是其他罪名还好,而今竟然胆敢行刺皇帝,这很可能成为他们仕途的最大黑点。这个驸马当真是害人不浅,让靖远伯府被诛九族则罢,一大帮官员和勋贵还得断送前程。(本章完) 第三百七十九章 皇命在天,红颜祸水 “兴王亦得关在此处吗?” 正是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骤然响起。 虽然这是一个疑问句,但语气间透着浓浓的质疑,亦流露出一种绝对的否定态度。 此次前来的勋贵不少,虽然英国公张懋没有来,但亦是派了代表过来参加寿宴,其中自然亦有侯爷亲至。 只是京城勋贵间的联姻是十分寻常的事情,他们跟靖远伯府沾亲带故,甚至未必能逃得过九族被诛之列。 纵观全场的大人物,惟有兴王朱祐杬像一棵天山雪莲。 不仅身份和地位极其尊贵,而且跟靖远伯府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宋澄自然没有任何理由阻拦兴王离去。 “宋大人,我等可以留下,兴王即刻放行!” “当真是胡闹,兴王殿下怎么能被困在这里呢?” “兴王是何等尊贵,本侯要亲自护送殿下回府!” …… 刚刚被宋澄控制的场面,因为兴王在这里的缘故,随着他们打出兴王这张牌,顿时重新骚乱起来了。 虽然王增的行刺皇帝计划失败,但很多官员和勋贵此次参加宴会最大目的是政治投机,亦是想要趁着朱祐杬没发迹前抱紧粗大腿。 此次不管是为了讨好兴王朱祐杬,还是要借机制造混乱好开溜,而今他们都有足够的理由向宋澄施压。 兴王朱祐杬虽然年仅十五岁,亦是不小心尿湿了裤子,但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很快意识到无人敢拦自己,自己更不需要害怕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 “安静!” 宋澄面对借兴王施压的众人,整张黑脸没有一丝表情波动地大声道。 其实这个事情确实牵涉不到兴王身上,只是兴王一旦现在离开,那么这里的软禁便会打开一个口子。何况兴王总不能一个人回去,而今王驾的随行人员同样要伴随,但难保有人趁机开溜。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查抄王增的九族在即,而今不宜让消息扩散,这样会给朝廷增加诛杀王增的难度。 正是如此,最好的方案是阻止兴王离开,将这帮人通通都软禁在这里,等待皇帝的下一步发落或直接抄家灭族。 人的名,树的影。 虽然宋澄的官职确实不算高,但谁都知道宋澄是一个铁面无私的清官,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勋贵纷纷选择安静了下来。 “兴王殿下!” 朱祐杬起初有些紧张,但想到自己的身份便傲然地回应道:“宋府尹,请说!” “陛下是想让你多尽孝道,这才允你久留京城!若你至今都不懂得感恩,不懂得体恤陛下,甚至还给陛下带来危机,那么本官只好上疏请旨令人即刻就藩了!”宋澄扭头望向朱祐杬,显得一本正经地威胁道。 “宋府尹当真好大的口气,兴王就藩兹事体大,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来决定!”太仆寺卿张谦打定主意抱住兴王的大腿,便是站出来维护兴王道:“兴王,此处恐有凶险,还请即刻乘坐王驾返回王府,下官为您开道!” 朱祐杬面对宋澄的威胁,心里亦是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一旦此时离开京城就藩,且不说他要即刻远离自己的母妃和两个弟弟,而且很可能因此而失去皇位。 虽然宋澄一直有宋青天之称,是百姓口里百年难得一遇的宋青天,但他心里已经恨透宋澄,待自己继承大统必定除掉此人。 朱祐杬原本还不知该如何应对宋澄的威胁,但看到堂堂正三品的太仆寺卿如此维护自己,亦是有了底地道:“甚好!” 驸马王增和靖远伯王宪已经被赵大眼带人押到了外面,留在这里的嘉善公主则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事态的发展已经超出她的意料,虽然单凭猜测便可以查抄整个靖远伯府,但皇帝和眼前这个黑脸青年似乎已经掌握到了实质性罪证。 至于兴王强行想要离开,她自然没有理由干涉,倒是饶有兴致地望向这个黑脸青年是放人还是坚持扣留。 得到兴王朱祐杬的表态,张谦显得恶狠狠地望向站在大道中央的宋澄道:“宋澄,还不速速给兴王殿下让路?” “好狗不当道!” “兴王都不让离开,反了吧?” “还愣在那里做甚,当真敢不让道?” ……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勋贵对宋澄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感,而今看到宋澄跟兴王出现冲突,亦是想要对宋澄落井下石道。 “张寺卿,众位大人,敢问你们是皇帝的臣子还是兴王的臣子?”宋澄面对众官员和勋贵,显得一本正经地质问道。 或许是立场不同,在这些人看起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在自己的心里却是截然不同,所以并不打算退缩。 太常少卿翟英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理直气壮地道:“你这话是何意?本官自然是皇帝的臣子,但兴王乃大明的王爷,当今圣上的年纪最大的弟弟!” “本府尹今日奉皇帝的旨意在此办皇差,你们竟然听从兴王的命令让本府尹让路,眼里可还有皇帝?”宋澄的脸色一正,显得十分严肃地质问道。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勋贵面对这个突然的反击,顿时十分惊慌地道:“我……我们没有这个意思!” “陈给事中,你们科道言官有监察百官失仪之职,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宋澄并不打算善罢甘休,而是望向一直沉默的中年官员质问道。 陈给事中前来参加这场寿会确实是要进行政治投机,而今知道自己不拿出靓眼的表现便会被淘汰,亦是重新树正立场道:“下官会将今日之事如实上奏陛下,亦会上疏弹劾漠视皇命之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当即是惊若寒蝉,却是意识到他们此次再次引火烧身。 “兴王,你呢?”宋澄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收手,而是扭头望向被大家所维护的朱祐杬道。 朱祐杬正在痛恨这些墙头草,望向宋澄沉声道:“本王有何过错?” “你虽是王爷,但亦是皇帝的臣子,然竟敢鼓动这帮人闹事违抗皇命,此非臣子所为!既然你不愿意呆在此处,那么就别再呆在这里了,还请移步到顺天府衙大牢吧!”宋澄的眼睛由始至终都没有兴王,当即便作出决定道。 啊?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勋贵们彻底是愣住了,甚至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这一个小小的顺天府尹不仅无视堂堂的兴王,而今大明王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且还要将兴王扣回顺天府衙。 见过胆大妄为的,但却没有见过如此目中无“王”的人,恐怕这是有史第一位关押王爷的顺天府尹了。 朱祐杬其实已经开始幻想自己是皇帝了,而今听到宋澄竟然要将自己丢进顺天府衙大牢,亦是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要关押本王?” “来人,将兴王带走!谁敢再阻本府尹办皇差,便是跟朝廷作对,敢武力抗争者,格杀勿论!”宋澄不愿意再跟这帮人废话,显得强硬地大手一挥。 光禄寺卿章格等官员和勋贵面面相觑,终于意识到而今的皇帝是弘治,宋澄则是地地道道的帝党。 即便兴王是离皇位最近的那个人,但终究不是皇帝。 在无上的皇权面前,别说光禄寺卿章格这帮非朝廷重臣,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兴王其实亦是不值一提。 “走吧!”捕快赵大眼上前,对朱祐杬冷冷地催促道。 朱祐杬求助地望向其他人,结果无一人敢站出来维护自己。 这一刻,他很想念皇宫里面的母妃,有一种想要哭的冲动,亦是正在慢慢打消成为皇帝的疯狂念头。 驸马府的前门和后门都已经有重兵把守,驸马王增、靖远伯王宪和兴王朱祐杬则是被扭送顺天府衙大牢。 西苑,太液池西岸。 地道口已经暴露在阳光下,黝黑的洞口恰好开在马场的边沿地带,仅仅只是一个容许一人进入的洞口。 现在地道两头的洞口都有金吾卫接防,地道内部已经进行了探查,原本藏在里面的几个工匠被东厂的人逮捕了。 “陛下,奴婢已经探查清楚,这条地道规模颇大,里面十分宽敞,看来王增的野心不小!”覃从贵显得恭恭敬敬地汇报道。 朱祐樘看到越发成熟稳重的覃从贵,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这一条地道通行的安全性如何?” “若是进行加固的话,可保万无一失!”覃从贵心里微微一动,当即便十分肯定地道。 覃从贵早些年前往南京接任汪直所留下的南京镇守太监位置,只是最近表现出色,加上像汪直那般事无巨细地向皇帝汇报。 就在今年年初,被朱祐樘委命为东厂的新厂督,成为本朝的权监之一,亦将是皇帝最重要的爪牙之一。 经过这些年的起起落落,让他明白自己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亦感激朱祐樘的栽培和一种新的信任。 虽然皇帝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表态,但面对这一条现成的地道,心里隐隐间有了一个全新的方案。 “陛下,臣以为此地道当即刻填补!”兵部尚书刘宣刚刚被宣召到这里,却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朱祐樘不置可否,扭头望向刘宣道:“可是北元又有了异动?” “北元对我们夜部进行大搜捕,昨天又端掉我们一个分部!”刘宣听到是自己所负责的正事,显得苦涩地汇报道。 自从达延汗出尔反尔跟大明决裂后,双方的关系直接降到了冰点。由于大明另一项计划启动,双方的关系变得水火不容,首当其冲的是兵部所设立的夜部。 在满都海的铁腕之下,夜部在北元的哨部面临成立以来的最大浩劫,损失的人手已经达到三位数了。 要知道,夜部的人手来自于北边的夜不收,每个都是最优秀的情报人员,损失一个都能让刘宣感到心疼。 朱祐樘听到这个损失亦是暗叹一声,由于已经亲自查看这个地道口的情况,便乘坐龙辇返回养心殿。 其实他的活动轨迹几乎全在东岸,若不是偶尔想要骑马射箭,他是绝对不可能前往西岸区域。若是到了晚上,则返回紫禁城居住。 王增所策划的行刺,且不说早已经被他所洞察,哪怕他真一点都不清楚,但想要刺杀皇帝并不容易,甚至成功率很低。 “臣前来交旨!”身穿三品官服的宋澄已经在这边等候多时,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在揪出幕后黑手王增后,他的使命其实已经完成。若皇帝要对王增诛九族,那么亦不能再由顺天府衙一个衙门负责,而是各个衙门都要进行配合。 特别王增并不是寒门子弟,其先祖曾在元朝为官,到王骥更是开枝散叶,在束鹿县的族人少则亦有数百。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个得力干将,特别地道的事情是宋澄最先发现:“宋卿,此番辛苦你了!此次幸得你发现地道一事,朕心甚悦,不知你要何赏赐?” “此乃臣子的本分,臣不要赏赐!”宋澄的眼睛十分坦然,却是直接拒绝道。 朱祐樘其实是想要提拔宋澄,但奈何现在的顺天府衙还得由宋澄这种人掌舵:“有功当赏!说一说,你想要什么,亦或者是希望朕做点什么,你都可以提!” “臣怕冒犯龙颜!”宋澄确实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踌躇片刻还是表态道。 朱祐樘知道宋澄是难得的直臣,显得十分大度地道:“朕恕你无罪!” “今陛下无子嗣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一些朝臣已另谋出路,纷纷前往兴王府!臣以为陛下可择藩王子嗣过继陛下,一则可保太宗子嗣不绝,二则可定国本以防动荡,此乃臣之所愿也!”宋澄知道自己犯了忌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出来道。 刘瑾的脸色一变,当即便是训斥道:“放肆!陛下而今正值壮年,岂会没有子嗣,又何须找过继子!” 朱祐樘刚刚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亦是愤怒地望向宋澄,若不是刚刚自己金口已开,真的想要让人将宋澄拖出去斩了。 咻! 正是这时,一支箭朝着这边径直飞来。 “刺客!” 宋澄原本是想要观察皇帝的反应,只是眼皮抬起的时候,竟然看到飞箭射向皇帝,整颗心当即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一刻,整个队伍一阵慌乱,但明显已经来不及了。 噗! 银箭射中毫无防备的朱祐樘,整个人痛苦地捂住了伤口倒在龙辇上。 怎么可能? 宋澄顺着银箭射过来的方向望过去,发现在上面的人竟然是北妃伊克锡,却是不由得彻底傻眼了。(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章 阴盛阳衰,重伤垂死 “护驾!” 随行的刘瑾惊慌失措地大喊,在这死亡极度临近的时刻,显得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护到朱祐樘的前面。 其实不仅是刘瑾,这里都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和宫女,他们同样第一时间悍然地用身体护住朱祐樘。 尽管皇帝没有子嗣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但历朝历代的皇帝身边都不乏绝对忠心的太监,而这些人都心甘情愿替皇帝挡箭。 何况弘治确实是一个善良的好皇帝,而他们亦是十分坚定自己作为奴婢的立场。 朱祐樘看到周围人的反应十分欣慰,但此时鲜血直流,瞬间便染红了手臂和胸膛,情况显得岌岌可危。 北妃伊克锡原本还想要进行补射,只是朱祐樘已经被围得严严实实,而后方已经有人冲了上来抓捕自己,便将箭头转过去射击。 此时此刻,她哪里还是美艳大方的大明王朝的北妃,分明就是一个蒙古杀伐果断的女刺客。 “太医,快传太医!” 刘瑾看到常凤已经带着金吾卫匆匆赶来护驾,在查看朱祐樘的伤情后,顿时大声地呼喊道。 宋澄从小便有晕血症,原以为自己已经成功克服,但看到朱祐樘身上满身血迹之时,整个人一头栽倒在地。 夕阳西下,北京城的天空被染成了血色。 顺天府衙,后宅。 宋澄在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时间从床上坐起,显得迷茫地望向左右,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身在家中。 不过他十分清楚地知晓,那场针对皇帝的刺杀绝对不是一场梦,而刺杀皇帝的凶手是匪夷所思的北妃伊克锡。 只是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满身是血的朱祐樘身上,至于朱祐樘的身体后来被海量的鲜血所吞噬,这一段记忆应该是出现了错乱。 “相公,您怎么了?”云娘一直守在床头照顾,看到突然惊醒坐起来的宋澄担忧地询问道。 宋澄扭头看向眼前真实存在的妻子,显得十分疑惑地询问:“为夫今日进宫面圣,为何在这里?” “你的晕血症犯了,刚才是刘公公亲自将你送回来的,他还说了!”云娘温柔地帮着宋澄擦拭额头的汗水。 宋澄顾不得自己因何又犯晕血症,急切地询问:“说什么了?” “他说……陛下没事,让你不用担心!”云娘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显得小心翼翼地转述道。 自己相公到皇宫见了血,而今刘瑾又特意强调皇帝没有事,即便她再如何觉得不可思议亦会往皇帝身上去联想。 所幸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虽然自己丈夫为官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绝对不可能做出行刺皇帝这种诛九族的事情。 正是如此,最大的可能还是皇帝在皇宫里面遇刺,而自己的相公幸好就在身边见到这一幕而犯了晕血症。 没事就好! 宋澄悬着的心放下,但下一刻又重新提了起来。 他当时看得十分清楚,北妃那一箭射得十分精准,那血简直染红了朱祐樘的胸膛。若皇帝真没有事的话,刘瑾何必如何强调呢? 即便皇帝此次侥幸逃生,那亦是已经身负重伤,真实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至于刘瑾为何如此强调皇帝没事,恐怕是皇帝想要庇护北妃,亦或者是要极力维护大明和北元的关系。 只是想到先帝仅是染上一场风寒,结果治着治着便莫名其妙突然驾崩,他的心里不由更加担忧起来了。 本以为此次将王增这个幕后主谋揪出来,皇帝便可以带领大家一起专心搞事业,但事情并没有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相公,是不是皇帝遇刺?”云娘一直观察宋澄醒来后的表情变化,最后忍不住直接开口询问道。 宋澄此刻心乱如麻,却是有些不快地道:“这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打听这事做甚?” “妾身知道不该问,但当今天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而今多少人因他过上了好日子!身为他的子民,妾身已经猜到皇帝可能遇刺,又怎么能不关心皇帝呢?”云娘显得理所当然地反驳道。 宋澄知道弘治的生死确实影响着国运,便重重叹息一声道:“皇帝确实是遇刺了,但伤情如何,为夫当时晕血症犯了,所以并不清楚!” “夫君,这在宫里怎么会有人能够行刺皇帝?哪怕他不怕被诛九族,单是想要得到武器,恐怕亦不是易事吧?”云娘没想到自己猜测成真,但十分困惑地询问道。 宋澄将云娘的震惊看在眼里,显得苦涩地望向窗外道:“其他人确实没有机会,但行刺皇帝的人是北妃!” 北妃的身份终究比较特殊,她原是北元的一位公主,从小便喜欢骑马射箭。在进到皇宫后,皇帝不仅让她随时前往西苑的马场骑马,亦是给与她弓箭。 其实这个事情有御史制止,只是当时还在世的首辅万安并不采纳,反倒认为这样有利于皇帝勤于骑射,更是符合国朝强军强国的方针。 只是谁能想到,那位御史的担忧反倒是对的,北妃竟然利用皇帝的这一份恩宠,对皇帝进行了一场刺杀。 啊? 云娘得知跟自己有过交集的北妃,当即惊得张开了嘴巴。 她的脑海有构画出刺客的无数种凶神恶煞的模样,但从来没有想过此人会是大明的王妃,那位曾经的北元公主北妃伊克锡。 若此话从其他人的嘴里说出来,她是绝对不可能会相信,但却知道自己相公不可能撒谎和造谣,亦没有道理欺骗自己。 夜幕降临,北京城亮起了万家灯火。 按说,北妃刺杀皇帝这件事情足以让全国轰动,但现在却是悄然无息,仿佛并不存在这一场刺杀一般。 “靖远伯府此次真的完了!” “何止是完了,九族都要被灭了!” “所幸宋青天发现了地道,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 京城所津津乐道的刺杀事件,并不是北妃成功行刺皇帝,而是驸马王增通过挖地道派遣江湖死士的不法之举。 只是对于即刻被诛九族的驸马王增,大家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却是恨痛这个竟然想要扶持兴王上位的阴谋家。 次日清晨,宋澄得到皇帝勒令他不许将北妃行刺之事外传的秘旨。 到了这一刻,他亦是知晓为何京城没有北妃行刺皇帝的消息,敢情皇帝不知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封锁了这个令举国震动的大事件。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却是没有谁再见到皇帝本人。 原本风雨无阻的皇帝,而今即便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仍是始终没能见到皇帝的身影,却是不再出现在西苑的养心殿。 到了逢八早朝,文武百官以为终于可以见到皇帝,但早朝竟然被取消了。 “陛下历来勤政,焉何如此?” “皇宫似乎出了大事,而今禁止皇宫的人外传!” “据十分可靠的消息,北妃行刺皇帝,皇帝身负重伤!”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此重大的事件终究是瞒不住,有关北妃行刺皇帝的消息在京城的上层圈子中盛传开来。 在首辅刘吉的带领下,吏部尚书李裕等六部重臣来到了紫禁城外求见,但仍是被皇帝打发回去了。 至此,很多人都意识到皇帝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亦是有人突然想到东方无道早前所泄露的天机——红颜。 “此次应该是红颜劫了!” “早前我还以为要防水,没想到真是防女人!” “如此说来,那个东方无道还真有几分道行,真能窥破天机!” …… 随着事情的持续发酵,很多人联想到了东方无道的早前预言,却是让仍被关在都察院大牢的东方无道又涨了一波人气。 除此之外,有些人的心思再度活跃起来,却是突然想到了东方无道后来的又一个天机——“阴盛阳衰,主陨侧兴”。 至于为何北妃行刺皇帝,很多人倒没有太过于震惊,因为大明跟北元的关系最近其实一直在持续恶化。 在京城暗流涌动的时候,蒙古同样是风雨欲来。 一支蒙古骑兵离开了汗庭,却是朝着东边的一处密林而去,而他们的任务是寻找一棵十分粗大的楠木。 此时的汗庭,亦是弥漫着一股沮丧的情绪。 自从北元跟大明决裂后,双方的贸易直接叫停,致使很多人都不能用马匹和牛羊换取大明的各种精美的商品。 这种断绝贸易的负面影响并没有即刻爆发出来,只是很多蒙古人看到两国关系决裂,对未来亦是充满了担忧。 咳咳咳…… 一阵咳嗽声从汗帐中传出,仿佛肺叶都已经咳出来了一般。 此时躺在帐中的少年咳出了一口鲜血,而鲜血竟然带着黑色,整张脸没有一丝色气,身上缠着渗出鲜血的绷带。 哐! 达延汗使出最后的力气将仆人手中的药碗打翻在地,显得悲愤地道:“滚!” 话说,达延汗征讨阿勒楚喀部出尔反尔,跟大明决裂仅仅是一个选择,更重要是不费一兵一卒吞下大明的两批物资。 由于试图吞并第二批的计划出了一些意外,为了截留大明价值最高的第二批物资,他仅仅带领一千轻骑急奔回大同关外。 达延汗回来得十分及时,所以成功截留了大明的第二批物资,至此他的计划可以说是十分的成功。 在原地等待主力部队的时候,他突然遭到大同骑兵的伏击。由于想要护住第二批物资,所以他们并没有即刻撤退,而是选择正面迎战,结果被大同的军队包围了。 到此,他隐隐嗅到阴谋的味道,所幸他所率的轻骑是最忠心的精锐部队,在他们拼命掩护下成功突围。 本以为只是反被大明摆了一道,但在他率领最后几十人想要返回汗庭,结果突然遭到自己军师的背后偷袭。 虽然他仿佛得到上帝的光环侥幸捡回一条命,但自己的肺腑被刺器所贯穿,而且武器上面有剧毒。 “阴谋!这一切肯定都是大明皇帝阴谋!” 达延汗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流失,特别自己而今都无法进食,不由得恨恨地攥着拳头愤怒道。 从大同方面的兵力部署,加上自己身边藏着兵部夜部的成员,无不证明这个事情打一开始就是针对自己的阴谋。 恐怕在很早以前,那位大明皇帝组建兵部夜部的真正目标就是要除掉自己,杀死自己这位黄金家族的唯一振兴希望。 哇…… 一阵婴孩啼哭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个中年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满都海刚刚生产三个月,身体已经恢复如初,只是脸上的雀斑明显增多。不过每每看到襁褓中的婴孩,她却是有一种满足。 其实在婴孩生出的时候,她的权力欲望已经有所降低,所以亦是将北元的军政大权交给了达延汗。 此次看到重伤归来的达延汗后,她亦将满腔怒火撒在兵部夜部的身上,翻遍了整个蒙古只为将所有的夜部成员通通铲除。 达延汗看到满都海进来,当即便急切地询问:“哈敦,前方的战事如何了,脱火赤可有血洗大同?” 自重创归来,他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亦是推动了北元征讨大明的战事。得到满都海的支持,而今由脱火赤率十万大军兵临大同。 “可是你指令伊克锡行刺大明皇帝?”满都海看着自己重伤的小丈夫,眼睛却是掩饰不了愤怒地询问。 达延汗看到满都海兴师问罪,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虽然他是黄金家族唯一的血统,但自己一切其实都是满都海所赋予的,所以从小都是极度害怕满都海。 现在听到是伊克锡的事情,却是连想都没有想便摇头否定道:“没……没有的事,这肯定是诬蔑!” “停止征讨阿勒楚喀部一事,你亦说是因为探查到大明跟阿勒楚喀部联合设置的陷阱,但压根没有这个军情!”满都海打量这个满口谎言的少年,却是直接揭破道。 虽然自己在生产期间便将彻底将军队交给了达延汗,但军队终究打着自己的烙印,甚至这支军队绝大多数的人仍旧忠于自己。 此次跟大明决裂可谓事关重大,但这个小男人压根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便擅作主张地斩杀大明官员违反约定。 达延汗心里暗自痛恨那些叛徒,却是眼珠子一转地道:“哈敦,你知道能怀疑我?这是从我亲卫所探查的结果,大明军队已经跟海西女真联手,他们就是等我们前去好全歼我们的大军!” “你怕是有所不知!大明跟阿勒楚喀部打了起来,而今阿勒楚喀、额穆和辉发三部被明军所占,战事伤亡超过两万!”满都海终于看清了这个满嘴谎言的男人,显得十分失望地道。(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一章 雄才大略,谎话连篇 曾几何时,她亦是一个心怀抱负的女中豪杰。 为了让草原摆脱多年的战乱,重新焕发成吉思汗时期的荣光,她不惜卷入了蒙古内部的争斗旋涡中。 只是她终究是女儿身,却是注定不可能像男人那般结束战事纷争,而她毅然决然扶持黄金家族最后的血脉。 虽然她每次都带着年仅四岁的达延汗出现在战场,但这是为了让达延汗得到历练,更是为达延汗树立起足够的威望。 经过这十余年的努力,她虽然没有达成统一蒙古的宿愿,但亦已经打造出一个比较良好的局面。 特别是在外交政策上的转变,她选择跟明朝进入蜜月期,借助明朝的铁锅和布匹等物品抵御寒冬等自然灾害。 甚至在前不久,他们北元只需要出兵替大明王朝讨伐阿勒楚喀部,便能得到明朝提供大量的军械和物资。 若是一直这般下去,他们北元百姓的生活条件会变得越来越好,而他们的实力自然可以水涨船高。 只是这一切,却是给自己所悉心培养的小男人亲手毁掉了,竟然在最不适当的时候选择跟大明王朝走向彻底的决裂。 偏偏地,这个男人竟然到现在还满嘴谎言,为了推卸自己的过错更是谎话连篇,竟编造大明王朝跟海西女真联手布局伏击他们。 结果呢? 明军按早前的部署北上跟海西女真打起来,而他们背信弃义撤军并抢夺大明军械和物资,致使明军陷于危局中。 额穆部和辉发部更是从背后朝明军捅刀子,但大明凭借强大的军事实力取得了胜利,更是强硬地将三地纳入了建州。 虽然明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他们失信亦是铁一样的事实,亦是一度让明军陷入危局中。结果达延汗谎称明军跟海西女真联手布局,这又是一个赤裸裸的诬蔑和谎言。 达延汗的心里感到一阵绞痛,显得难以置信地摇头:“不……不可能!没有我们大元骑兵的帮助,他……他大明怎么能击败阿勒楚喀,怎么还能占据额穆、辉发和阿勒楚喀的地盘?” “大明的人口八千万,这些年一直在发展军事,哪怕大同粮仓都比以前要夯实数倍,而今的军队早已经今非昔比!若不是伊克锡在其中缓冲,你当真以为大明不敢对我们大元用战吗?”满都海发现自己所培养的男人目光过于狭窄,显得十分失望地摇头道。 虽然那个大明皇帝确实有一些小动作帮助乜克力等部,但如果大明王朝选择征讨他们北元的话,他们北元政权别说统一蒙古,面对这种强敌必将是分崩离析。 现在最有利的结果是维持现状,在默默壮大己身的同时,然后再寻得机会吞并乜克力等部完成统一。 如今大明军队以迅雷不及掩眼的速度拿下海西三卫,虽然这种速度确实让人震惊,但这正是大明强军的必然结果。 总帐内,此时的气氛显得十分的压抑。 达延汗仍旧不愿意接受大明强大的事实,却是认为满都海其实是在维护自己的女婿:“大明官员都是贪生怕死之徒,军中更是没有良将,只要明军敢踏出关外必定遭我们全歼!大明皇帝之所以迎娶伊克锡,不正是当年害怕我们大元血洗大同吗?” “大明皇帝迎娶伊克锡,这并不是他们害怕我们大元,而是因为这是当时最优的做法。你别忘了威宁海一战,你差点死在那里,你当真以为明军很弱?”满都海并不认为大明皇帝迎接伊克锡是害怕他们,显得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 其实她最忌惮的还不是现在夯实的九边粮仓,亦不是越来越强大的大明军队,而是害怕那个素不谋面的女婿。 当年双方的战事其实一触即发,但伊克锡的出现反倒给双方一个和平解决的契机,而那位大明皇帝却是抓住了。 当时的情况下,其实开战对双方都不利。 他们北元的首要目标是一统蒙古草原,若是跟大明持续开战,必定会陷入更混乱的战局中。而大明王朝其实同样不利,毕竟那位皇帝刚刚登基,而且出关作战会加剧大明的伤亡,这将是一个消耗战。 大明皇帝迎娶伊克锡缓解了双方的矛盾,更是推动两国的贸易往来。 在随后的相处中,那位皇帝既表现出友好的援助,亦是暗地里扶持乜克力等部,彰显出一个优秀帝王的智谋。 当然,很多东西其实都是表象,那位大明皇帝并没有被表面的和平蒙蔽了双眼,暗地里创建的夜部渗透到蒙古内部。 大明军队原本就不弱,而今大明迎来这么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这才是大明王朝最恐怖之处。 威宁海一战? 达延汗在听到这场战役后,身体突然微微地颤抖起来,一段痛苦的回忆猛地被揭了开来。 那一年,他们的汗庭转移到威宁海。由于他们深知明军不可能主动出塞,故而谁都不会认为在这里有什么危害,故而在那里是载歌载舞。 只是那天的太阳突然被阴云所阻挡,一支大明铁骑仿佛从天而降般,从东边的山坡朝他所在的汗帐杀了过来。 所过之处,他们的部下纷纷被斩杀,鲜血染红了那片青青草原。 若不是他被误以为是普通的蒙古孩童,还真的差点惨死在明军的刀下,却是不可能有现在的自己。 达延汗还记起了那位大名鼎鼎王越的身姿,意识到自己确实看轻了大明,亦是误判了大明军队的实力。 虽然大明军队确实存在很多贪生怕死的主帅,但亦有王越那种悍帅。当年自己这边屠杀大同三千将士,确实不见得自己多厉害,而是大同撤掉了王越和汪直。 一旦大明皇帝做到知人善用的话,明军无疑是十分恐怖的存在,而自己的大军未必能在大同讨得便宜。 结合这些信息,再重新审视海西方面的战事,以明军的实力还真的可能拿下海西三卫,虽然这种吞并速度令人匪夷所思。 总帐内,压抑的气氛已经来到了临界点般,连同呼吸都变得缓慢起来。 “伊克锡因何突然行刺大明皇帝,你得给我一个说法!”满都海不想再浪费口舌,而是担心起自己女儿的处境道。 她其实一直十分重视女婿这个对手,在女婿派遣夜部成员渗透蒙古草原的时候,亦是派遣一些人员秘密潜藏在北京城探听情报。 就在刚才,她竟然得知自己女儿行刺大明皇帝。若不是自己并非明朝人,以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她跟达延汗都要被株连。 此时此刻,她虽然十分担心自己女儿的处境,但亦想先搞清楚原因,而最有嫌疑的人正是同样掌控跟京城联系系统的达延汗。 达延汗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完成向大明皇帝的复仇,却是乔装无辜地摇头道:“哈敦,伊克锡行刺大明皇帝?本汗当真不……不知!”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不再强忍自己的伤情,故意憋气诱发自己喉咙不舒服进行咳嗽,结果很顺利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由于他是从小看着满都海的脸色长大的,所以他比谁都了解这个老女人,却是知道她会十分在意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情况确实很糟糕,由于至爱利器两次贯穿身体,偏偏利器上面还抹有剧毒。若不是自己的身体底子好,恐怕前几天运回来的是尸体了。 尽管如此,他的身体亦是已经油尽灯枯,恐怕很难挺过这一关了,甚至他怀疑对方是故意让自己拖着残躯归来。 两个随身服侍的蒙古少女显得十分的紧张,一个帮着达延汗轻拍背部,一个则跪着将痰盂送到达延汗面前。 达延汗感到脑海一阵眩晕,在持续不断的咳嗽声中,又朝旁边的痰盂咳出了一口带着黑色的鲜血。 哇哇哇…… 襁褓中的可爱男婴受到咳嗽声的影响,却是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你带阿着先退下吧!”满都海看到自己的儿子哭闹,偏偏还是一个母爱体,便对奶娘进行吩咐道。 奶娘是一个拥有姿色的大胸女人,闻言亦乖巧地退了下去。 满都海原本确实十分怀疑是达延汗所为,毕竟只是他才能启动跟女儿的联络方式,但看到达延汗直接否认,而且现在达延汗重伤垂死没有必要再针对大明皇帝,却是知道大概是自己误会他了。 正是这时,知院桶哈从外面匆匆走进来,显得十分兴奋地汇报道:“大汗,刚刚旧都传回消息,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大明皇帝重伤垂死!” 咳…… 达延汗听到这个猪队友的话,咳嗽声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突然间变得更加剧烈起来了。 这一次,他不是装的,而是受到惊吓而止不住自己的咳嗽,更是在心里暗骂这个蠢货足足一百遍。 在咳到最后,他感到喉咙竟然有异物出来,往痰盂咳出了自己的肺叶。 此时满都海的注意力压根不在达延汗的身上,而是脸色冰冷地望向这个兴冲冲前来汇报 “喜讯”的手下。 “啊?卑职参见哈敦!”知院桶哈进来见到满脸怒容的满都海,顿时傻眼了,然后连忙进行行礼道。 满都海的脸都已经黑了,却是压抑内心的怒火。 她发现自己一直对达延汗确实太好了,甚至过度的宠信,结果达延汗明明变成一个谎话连篇的奸狡之人,自己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天真无邪阶段。 只是早前的谎言无伤大雅,但而今的一再欺骗,让她终于看清了这个被自己从小拉扯长大的男人成了最大的祸害。 跟大明决裂令整个北元百姓将会重蹈生活物资短缺的困境,而促使伊克锡行刺皇帝则让自己女儿身陷险境和两国自此结怨,这哪是自己所期待的大元圣主? “哈敦,大明皇帝一日不死,大元便难以兴盛,本汗是为了大元啊!”达延汗看到事情已经败露,却是打起感情牌道。 满都海已经懒得正眼再瞧达延汗,显得愤怒地质问道:“若是大明皇帝死了,大明跟我们将是世仇。别说统一草原,连自保都很难,难道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吗?” 其实她早前便觉察到达延汗对大明皇帝的那份妒忌之心,毕竟跟历朝历代的大明皇帝相比,而今的弘治皇帝着实是优秀太多了。 至于伊克锡嫁给大明皇帝,这亦是增加达延汗的妒忌之心。 她原本以为男人难免会小气,甚至觉得这种有利于激发达延汗的斗志,但万万没有想到达延汗再度瞒着自己想要刺杀皇帝。 最让她感到心碎的是,达延汗不惜让自己的女儿身陷绝境,甚至断送自己女儿的性命,更是让北元失去崛起的可能性。 以前北元跟大明的关系可以时亲时疏,但一旦他们刺杀了大明皇帝,那么只要是黄金家族掌权便不可能有和谈的余地。 “哈敦,本汗错了,但本汗是真心为了大元大业啊!”达延汗知道满都海最在意什么,便祭出民族大义道。 满都海从来都不是一个恋爱脑的女人,在看到达延汗谎话连篇的时候,亦是彻底看穿了达延汗的虚伪。 这个男人所谓的抱负,其实不过是他自私做法的借口,甚至不惜牺牲百姓的生死存亡亦要跟大明王朝决裂。 满都海了解自己女儿的性格,不太可能为了达延汗遇刺而选择刺杀大明皇帝:“桶合,伊克锡因何会行刺大明皇帝,你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这是你保住狗命的唯一机会!” 此刻,她不再是达延汗的贤内助,而是曾经令整个草原谈虎色变的铁娘子满都海。 “大汗启动京城的联络点,将您被皇帝派夜部暗杀的假消息传给了伊克锡公主,伊克锡公主此举应该是想替您复仇。”知院桶哈感受到满都海身上的杀气,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达延汗看到事情已经败露,正想像小时候那般抱着满都海的大腿哭泣寻求原谅,结果眼前突然一黑。 满都海在走出总帐大门的时候,突然间哭了,然后又笑了,却是再也没有来过汗帐。 哇哇哇…… 襁褓中的婴孩似乎是知晓了什么一般,却是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数日后,达延汗不治身亡,享年十七岁。(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二章 步步为谋,布局天下 紫禁城,乾清宫。 这里入夜之后,便灯火通明,几十名宫女和太监围着一个人转悠。 正当远在数千里外的汗庭挂起了白幔,大同跟北元的十万铁骑剑拔弩张的时候,这里同样十分的激烈。 北妃伊克锡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蒙古美女,漂亮的脸蛋十分迷人,身段白皙而婀娜,拥有一头长长的秀发。 静时十分的端庄大方,但这阳光性格的底下,偏偏骨子里还颇有野性,甚至骨子里有着一丝好强。 北妃伊克锡手里的银环不停响动,额头的刘海被汗水所打湿,但嘴里依旧倔犟地道:“不……为服!”。 “朕今晚让你服为止!”朱祐樘发现这个小妞还挺犟,当即便加大了火力,彰显出华夏男儿的雄风。 北面的消息已经传回来,多年的布局终于有所收获。 其实北面最大的威胁始终是蒙古和达延汗,达延汗此人不仅骁勇善战,而且还是黄金家族唯一后人的身份,算是能统一整个草原的唯一人选。 跟华夏历朝历代向往周朝一般,黄金家族所打造的大元帝国颇有影响力,这会让很多生活不如意的部落选择跟随。 既然满都海能够看到达延汗身上的价值,朱祐樘自然亦是早已经看到达延汗的潜力,即便此次达延汗没有出尔反尔露出巨大的破绽,自己其实还是会设法破坏一统大草原的最优解。 “不……不服!” 北妃伊克锡发现今晚的朱祐樘简直是战无不服的大将军,却是任由他摆弄自己,紧咬着自己的贝齿倔强地道。 此刻她不知是侥幸自己那日那支钝箭是射中呢?还是应该后悔那一支箭射中?正在痛苦并快乐着。 其实她并没有达延汗想的那么傻,亦没有达延汗想的那般忠于北元。毕竟她首先是一个女人,而今拥有一个爱自己的丈夫,所以她没有道理孝忠于年纪比自己还小的继父。 且不说,朱祐樘以她的名义给北元捐了一批棉布抵御冬天,作为一个嫁出去的女人自然是要心向夫家。 其实早在事情发生之前,朱祐樘在床上便将除掉达延汗的计划告诉了她,而她亦是知晓这个事情才是维护两国和平的最佳方式。 试问一个出尔反尔还贪婪地想要截下第二批军械和物资的人,特别还试图让自己落于进退两难处境之中,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帮助这种人呢? 在达延汗遇刺后,却是传来自己娘亲被夜部所杀的消息,而其中竟然有自己娘亲所写的“书信”。 如果娘亲真是重伤垂死,字迹又怎么可能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没有道理亲自书写,当真是想要将她的智商往地上摩擦。 西苑那一场戏是她跟朱祐樘演给蒙古方面暗探的,目的既是算是对达延汗的一个回应,亦是想要给两国恢复和平提供契机。 朱祐樘为了让她演得像那么一回事,却是约定那支钝箭一旦能够射中于她,便能赢得格外逢七临幸的机会。 而今承诺正在兑现,但偏偏遇到如今心情大好的朱祐樘,让她别说要对朱祐樘反击,却是只有被蹂躏的份。 “跪着!”朱祐樘很喜欢征服这个有点草原野性的女人,于是重重一拍她的臂部道。 在自己多年的布局之下,历史终究还是产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蒙古大草原不仅没有能够完成统一,而且还朝着四分五裂的方向演变,甚至将会被大明彻底吞并。 其实现在这种结局,几乎是早已经注定的。 跟极度短视的共享太平之福的政策,他所掌控的大明王朝并没有给北元一统的机会,却是选择介入正处于混乱中蒙古势力的争夺中。 一个统一的蒙古必定会将矛头指向大明,所以大明想要长治久安,最好的做法是阻止达延汗崛起。 正是如此,朱祐樘重塑开中法夯实九边粮仓后,亦是加强了军队建设,但早早便制定了“斩首计划”。 最为精妙的是,现在达延汗一死,北元内部会暴露出很多的矛盾,其中最为严重的是继承人问题。 满都海虽然得到满都鲁的所有财产,但之所以选择年仅四岁的达延汗,未尝不是利用达延汗黄金家族唯一血脉的招牌,其实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 只是达延汗死了,不仅仅是满都海失去了聚拢蒙古部落最好的金字招牌,而且亦失去了原本最好的继承人。 虽然达延汗留下了刚刚三个月的子嗣,只是在这个崇尚武力的蒙古并不会过度迷信血统,哪怕大明王朝当年亦没有拥立年仅两岁的太子朱见深。 正是如此,不论满都海想要站出来成为“女帝”,还是持续年仅三个月的儿子阿着,其实都会面临极大的压力。 “陛下,服了!我服了!” 北妃伊克锡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她那日射了朱祐樘一箭,结果而今似乎遭受了百倍的“报复”,整个人已经无力再坚持。 朱祐樘并没有因为胜利而骄傲自满,而是继续进攻,亦是思考着新的方向。 虽然蒙古的草原更加的辽阔,但大明王朝既然选择将东北打造成大明的北方粮仓,其实已经不再急需蒙古的土壤。 朱祐樘又是重重一拍伊克锡的臂部,却是计上心来道:“明日你跟京城的联络点联系,让她们帮助你逃离这里!” “不,臣妾哪都不去,臣妾要给陛下生下皇子!”北妃伊克锡一把紧紧地抱住朱祐樘的胳膊,却是拥有无比的信念道。 朱祐樘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温润如玉,最终是一泻千里。 此时万籁皆静,唯有女官在沙沙地写下战事结束的时间。 “朕又怎么可能舍得你离开,你亦不可能逃离得了皇宫,此举不过是给你娘亲传递你处境不好的信号罢了!” 朱祐樘轻抚这个温润如玉的女人,却是说出自己内心的计划道。 虽然满都海的声望很高,亦手握黄金家族的最后血脉,但跟达延汗不同,阿着的年纪终究太小了。 短期不见得有问题,但长期的变数着实太大了。 满都海想要维持住北元的局面,压根没有跟大明开战的资本,反倒还得依仗于大明这边的相助。事到如今,最有效的缓冲之人仍旧是这位原来的北元公主伊克锡。 伊克锡听到不是要将自己赶走,显得幸福地依偎在朱祐樘的臂弯处,却是轻轻地点头同意了朱祐樘的安排。 朱祐樘知道现在的局面其实是一个入侵蒙古的机会,若刺激满都海跟自己开战,那么整个北元在孤儿寡母的情况下,很容易便分崩离析。 只是他终究是大明的皇帝,亦得考虑着大明财政的问题。 且不说征服蒙古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而今正在开发东北粮仓,即便将蒙古纳入进来亦没有资金再行开发。 正是如此,大明以低成本持续一个混乱且动荡的蒙古,这才是最为符合整个华夏的利益,亦可避免不得不向广大的百姓加税。 北边的风吹绿了草原,但透着几分萧索。 达延汗的遗体被一支亲卫带往了草原深处,竖埋在掏空的楠木中,在一头母骆驼面前杀了它的幼崽,引得母骆驼落下了眼泪。 这个时代终究是残酷的,不论是多么荒唐的矛盾,很多事情往往都是通过拳头来解决。跟士太夫所向往的共享太平之福不同,游牧民族则是习惯于抢掠。 脱火赤是满都海麾下的第一大将,此次奉命率领十万铁骑前来大同叩关。起初是兴师问罪,但现在达延汗已死,那么自然是要替达延汗复仇。 由于某些原因,虽然早几日已经到了这里,但一直迟迟没有得到满都海所下达的进攻命令,故而一直跟大同军对峙。 只是现在大军的军粮已经无以为继,便派出了一个前锋营探路,准备从溃墙杀入大同边地烧杀抢掠。 “百姓已经进入城堡避难!” “其他各路援军已经就位!” “所有火炮已经部署完毕!” …… 现在的九边将士的面貌是焕然一新,不论是这么多年的治军,还是东北战事频频告捷所带来的压力,毅然不畏惧这一场战争。 其实大同方面一直没有忘记他们跟蒙古的仇恨,即便两国处于蜜月期之时,亦是预感到终究有一战。 虽然蒙古此次大军压境出乎意料,但他们亦是早已经做足了准备,凭着夯实的粮仓和先进的武器,完全无畏于这支来犯的蒙古大军。 正当战事一触即发之时,一只雄鹰由北而来。 脱火赤虽然已经知晓达延汗因伤去世,但内心亦没有丝毫的波动,毕竟他一直所效忠的对象是满都海。 在看到满都海的来信后,却是暗叹一声,而后对着大军命令道:“大汗过世,今有部落竟欲叛变,咱们即刻回去拥立新汗!” 满都海已经做出了选择,并没有效仿武则天的做法,而是决定拥立自己的儿子阿着为北元的新可汗。 只是这个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争议,且不说刚刚三个月的阿着能否活到成年,一些人亦是想要趁机夺取汗位。 “退了!” “蒙古大军退了!” “经查蒙军大营已经没有人了!” …… 大同方面时刻监视着蒙古十万大军的动向,蒙古十万大军刚开始撤退便被他们所知悉,而后便探察到那里已经是一座空营了。 此时笼罩在天空的乌云散开,一道道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这一座横亘在草原和群山峻岭中的长城上。 大同府城,总督府。 现在坐镇这里的是宣大总督陈坤,从昔日小小的广东司郎中到现在的宣大总督,离六部尚书已经是一步之遥。 只是在这个以军功论晋升的时代,虽然他将大同和宣府经营得有声有色,但跟原辽东总督刘宣的境遇却是差得太远。 陈坤虽然年过四旬,但亦是多了一些白发,看到刚刚送来的军情并不感到意外:“如果是达延汗执权便有可能会打,但而今的满都海是肯定不会打的!” “亏我们准备这么周全,结果他们竟然撤退了!”大同总兵陈坚其实是想要开启这场战事,显得有些失望地道。 陈坤看着当年这个悍不畏死的副总兵仍旧保持血性,却是苦涩地微笑道:“陈总兵,你难得不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吗?” “鞑子狼子野心,唯有除之,方能以绝后患!”陈坚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厌恶,却是表达自己的观点道。 陈坤知道陈坚世代是边军出身,亦是了解他那份世仇:“大明开国至今,虽然胜了鞑子很多回,但大同将士和边民亦是损失惨重。即便此次开战,亦得牺牲不少将士,这其实是咱们的顽疾。而今咱们的皇帝雄才大略,即便没有开启战事,但已经将蒙古玩弄于鼓掌间,岂不更为精妙?” “总督大人,而今都是陛下的布局?”陈竖其实是一个聪明人,当即有所明悟地道。 陈坤望向已经洒在门槛上的阳光,朝着紫禁城的方向望过去:“若不是陛下,北面焉能有如此良好的局面?本督知道你很想杀鞑子解恨,但咱们亦得为天下苍生考虑,今咱们大明有了海西三卫和建州,短期根本无力再吃下蒙古!即便是要除掉鞑子,那亦不该是现在,咱们不能做因私废公之人!” “总督大人教训的是,卑职确实要以大局为重,要遵照陛下的心意!依您之见,陛下是否会如大宗那般北征呢?”陈坚想到现在越来越好的局面,又是认真地询问道。 陈坤不再是那个笑得跟弥勒佛般处处巴结于人的小小郎中,而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宣大总督:“陛下雄才大略,岂不知鞑子狼子野心,是大明的第一心腹大患!只要陛下不遭奸人暗害,咱们大明不仅会开创盛世,囊括关外亦是指日可待。” “多谢总督大人解惑!”陈坚虽然痛恨那个驸马王增,但内心还是兴奋地拱手道。 陈坤将陈坚的兴奋看在眼里,只是此刻十分沮丧地叹息道:“那个位置看来是属于那个家伙了!” 陈坚微微一愣,却是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位宣大总督虽然军事能力一般,但却是一个睿智的人,恐怕这话不是无的放矢。(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三章 血染九族,至材当赏 时至三月,明媚的春光从南到北洒满神州大地。 在谷雨前后,华夏的春耕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一望无际的田野充斥着辛勤的身影,老黄牛发出悠长的哞哞声。 随着京城成为世界的纺织中心,不说京畿之地,哪怕整个北直隶地区,越来越多的农户开始种植经济作物棉花。 在需求和供给两端出现巨大变化的情况下,现在京城米价已经有所上升。 百姓其实并不傻,棉花市场现在仍旧是供不应求,种植的收益十分可观。哪怕米价再上涨一倍,棉花的收益完全可以抵消米价上涨这种不利的影响,故而大多数人仍旧选择种棉花。 这种结果对底层百姓其实是有利的,由于京城米价走高,亦给普通种植稻谷的农户带来可观的收入。 “种棉花能卖大钱,种粮食亦有人收,日子何其乐哉!” “原以为朝廷不要年年加税便是好朝廷,但谁想到本朝还能给咱们吃饱穿暖!” “何止吃饱穿暖,现在咱们村有近半的人家都翻修新房,越来越多孩童被送进了学堂!” …… 面对现在良好的经济大环境,而今越来越多的百姓有了盼头,正在劳作的农夫们亦是不由得纷纷发出了感慨。 生活在这个时代,飞机大炮对底层百姓其实太过于遥远,最好的日子还是能够吃饱穿暖。而今稳步发展的大明王朝,却是让他们心里越来越塌实,自然会更加爱戴现在的皇帝。 北京城,清晨的雾气笼罩着这座古城,而城西的街道正呈现一股肃杀之气。 一排排的囚车正往西市而去,身后还有一帮被绑着押送的囚犯,近二百号人正被押送刑场。虽然今日已经是斩首的第四天,但事情仍旧没有彻底完毕。 王增派人行刺皇帝未果,此举注定是要被株连九族,而其本人更是要接受凌迟之刑,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 弘治朝的第一位受凌迟之刑的是原黎朝使者黎广度,只是那时仅是黎广度一人受刑,而今受王增牵连的九族人数近千人。 “王增当真是可恨至极!” “幸好皇帝没事,不然真想生啖此人的肉!” “大明好不容易出了明君,不想竟然有如此歹毒之人!” …… 面对这一阵规模空前的杀戮,正在街道围观的百姓并没有丝毫的同情,心里更多是一种侥幸,同时对王增进行谴责。 “行刑!” 行刑的流程早已经轻车熟路,刑部官员看到成百的犯人被押到刑台前,便一一核对身份,而后由临斩官丢下令牌。 “冤枉啊!” “我们真的不知情!” “王增并非我王氏族人,还请法外开恩啊!” …… 在看到落地令牌的时候,王氏族人却是大呼冤枉起来。 不论是在京城的王增九族之人,还是居住在北直隶辖内束鹿县的王氏宗亲,亦或者是张氏的家族,近千号人已经被押赴京师。 面对着这一场无妄之灾,王氏宗族却是不断地哭爹喊娘,同时爆出了一个大瓜。 张老太年轻之时生得花容月貌,其实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受到众多勋贵子弟和年轻士子的追捧。 后来嫁进了王家,但张老太跟王瑛的夫妻感情并不好,甚至后来还一度传出红杏出墙之事。 原本这种传闻不该信,但王瑛当年因军务在外,结果大半年再归来的时候,张老太竟然生出了王增。 王增跟王瑛的相貌和体型简直两个极端,所以大家纷纷怀疑王增并非王瑛的种,甚至为此还出现过很大的纷争。 却不知其中是否真存在什么误会,还是靖远伯府顾及自己的脸面,最后这个事情是不了了之,甚至禁止大家再谈论此事。 十分诡异的是,王增明明从小十分聪慧,亦是早早考取了生员的功名,但竟然成为了驸马的重要人选。 本朝的驸马早已经风光不再,别说出身靖远伯府的嫡子王增,哪怕普通人家有考取进士功名机会的年轻人都不会选择入赘天子家。 结果在靖远伯的运作之下,王增竟然沦为政治联姻的工具,让这个很可能是野种的王增娶了嘉善公主。 现在旧事重提,王氏族人一方面是想要进行自救,另一方面亦将这件被隐瞒了二十余年的丑闻捅了出来。 这个事情其实已经传到了宫里,当朝首辅刘吉显得态度坚定地道:“这种事情是真是假并不重要,王氏一族的人不管知不知情,王增是否为王瑛的亲儿子,亦得株连王增九族以正朝纲!”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开这道口子,若因为王增是私生子的身份便免除这九族的屠杀,那么难保有人效仿。 正是如此,哪怕王增真的是靖远伯府的野种,王氏一族同样难以逃脱被株连九族的下场。 噗!噗!噗! 刀锋闪过,一道道鲜血高高溅起。 包括靖远伯王宪在内的王氏族人无一幸免,这场九族的大屠杀宛如王朝最恐怖的杀人机器,却是斩得人头滚滚。 王增需要被凌迟三日,凌迟之刑在今日结束。 面对这种非人的酷刑,他其实亦是后悔了,只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喉咙早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其实知晓自己极可能是私生子的身份,不过并不打算向命运屈服,一度成为可以颠覆政权的存在。 只是他终究低估了对手,亦是高估了自己,却是遭到了最为残暴的刑罚,亦连带着王氏一族和张氏一脉陪葬。 到了这一刻,他虽然亦是感到后悔自己拖累了王氏一族,想要做一个混吃等死的驸马,但一切终究还是太晚了。 在王增断气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悄悄地离开了,似乎是如释重负。 “咱们刚回到京城不想遇到这种事!” “这种朝堂早就该肃清,只是没有想到这位驸马如何胆大包天!” “要我说,这个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背后没准还有大人物呢!” …… 王守仁、武靖侯世子赵阔和李言闻同样来到这里围观,看到刑台人头滚滚,亦是纷纷发出感慨地道。 他们三人沦落到荒岛,原以为是在劫难逃,但很幸运地得到岛里女人的帮助,最后成功返回了内陆逃过一劫。 随着他们三个人平安归来,锦衣卫百户程壎的谎言是不攻自破,而他们亦是已经在顺天府衙公堂上指证了程壎的恶行。 程壎残害张鹤龄和张仑等人,亦是被判处了斩立决。只是现在时逢株王增九族,所以程壎是侥幸地多活几日,过几日同样会被推到这里砍头。 虽然此次归来看到眼前的滚滚人头,但一路北上明显感受到大明百姓的日子正在慢慢变好,而很多百姓都拥戴着时下的弘治皇帝。 三月中旬,大明王朝出现令人震惊的一幕。 满朝文武大臣来到承天门前,皇帝亦是乘坐龙辇出现,而迎接的人竟然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地方官员。 “臣湖广总督回京交旨!湖广田亩黄册所载3000万亩,然经臣核查,所隐田亩9000万亩,共计1亿2000万亩。” 刘忠一直有着一颗忠君之心,显得十分激动地上前跪下呈上黄册朗声道。 他是弘治元年前往湖广清丈田亩,而今花费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在湖广清丈田亩,终于取得了实质性的成效。 只是三年的辛苦,非常人所能承受。明明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但两鬓已经发白,他的脸庞更是被晒得宛如黄土般,整个人像是五十岁的小老头。 多年的风霜没有击倒他,他的眼睛仍旧犀利,而今再度见到皇帝的时候,顿时眼睛已经温润了。 他之所以能够做成这个事情,之所以能够坚持下来,正是全拜眼前这位明君所赐,亦让他刘忠无愧于朝廷和天下百姓。 朱祐樘抓住刘忠满是老茧的双手,竟然宛如老农般,显得情真意切地道:“刘卿,这三年辛苦你了!” “臣生性愚钝!幸得陛下器重,方从小小户部员外郎出任封疆大吏,替大明朝廷清丈湖广田土。今不辱使命,每一口田皆由臣亲自督量,请陛下收此黄册!”刘忠亦是时时刻刻感激弘治帝的重用,显得十分感动地呈册道。 整整一省的黄册,自然只是一份总纲,郭镛则是上前收下了这一份来自刘忠整整三年的辛勤成果。 “宣旨吧!”朱祐樘接过总纲看了一眼,便是淡淡地吩咐道。 此时此刻,满朝文武百官都聚集在这里,虽然知晓朱祐樘十分器重刘忠,但万万没有想到给予刘忠如此高的礼遇。 郭镛将准备好的圣旨展开,便是进行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湖广总督刘忠利民所谋、为朝廷沥胆堕肝、忠直不贪,于任期亲至田间,清丈湖广田土……今功绩斐然。奉职循理,为政之先。褒有德,赏至材,今特升任刑部尚书一职,赐大公至正匾,恩荫一子,钦此!” “这直升刑部尚书?” “什么鬼?大公至正匾?” “早知道这么多好处,我也可以!” …… 在场的文武百官看到刘忠得到的赏赐,原本还同情刘忠被晒成农夫,但此刻却是满满的妒忌之心。 朱祐樘敏锐地感受到一些人的妒忌,只是这是他千金买骨所要的效果,同时亦是知晓刘忠所做的事情看似简单实际十分困难。 想要亲力亲为做好这个事情,恐怕不知经历了多少次风餐露宿,又面临了多少的危机重重。最为重要的是,他要顶着多少的诱惑。 而今刘忠所取得的成果,令湖广的粮税增加足足三倍,便已经配得上这一份恩赐了。 “臣刘忠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忠亦是没有想到竟然迎来如此的厚赐,虽然刑部尚书的位置让他跻身朝堂大佬,但心里却是感激于“大公至正”匾。 这三年时间以来,他不辞辛苦走遍了湖广的各个乡村,内心从来没有一丝丝动摇,而“大公至正”四个字是皇帝对他的最大认可。 朱祐樘看着被晒得黑炭般的刘忠,亦是期许地道:“刘卿,湖广的清丈结束,朕打算推行全国清丈,亦由你来担任全国总监察,不知你意下如何?” “臣定竭尽全力而为,助陛下开创盛世!”刘忠知道清丈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当即便认真地表态道。 三月十八日,朝廷正式颁布全国清丈田土重造黄册的政令。 朱祐樘从来都不提弘治新政,只是登基以来却是一直在悄然改革,致使这个王朝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现在全国一旦全面推动清丈田土重造黄册,届时的粮税必定再上一个台阶,虽然不能跟后面那个朝代相比,但亦能达到三分之一的水准。 朱祐樘倒没有骄傲于能够从全国百姓身上得到更多的税收,却是始终坚定发展的信念,而目前最重要还是打造东北粮仓。 海西三卫正式纳入建州管辖,而建州升级为东北府,而东北府被规划为大明东北粮仓的最重要产区。 山海关守备王震东升任辽东总兵。 辽东巡抚张锦因军功晋升,升任辽东总督。 武靖侯赵承庆则是加赐世券,即将来的子孙能够世袭武靖侯。 …… 三月底的时候,满都海派使者桶哈来到了京城。 满都海终究是一个成熟的政客,并没有因为达延汗的仇恨而牺牲本国的利益,却是将达延汗的死归于病逝。 无论她是为了女儿的安危,还是继续借助大明丰富的物资壮大己身,都有足够的理由跟大明王朝保持良好的外交关系。 大明方面虽然根本不惧怕蒙古,但现在的实力很难做到东北和蒙古两个都要,故而跟蒙古和平共处是最有利的选择。 朱祐樘册封达延汗的儿子阿着为新一任北顺王,同时授予满都海北顺国圣王太后的称呼,由其代理北顺国的军政。 正当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承载着华夏振起希望的明远宝船却是迎来了一场狂风暴雨。(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四章 金矿之上的宝种 弘治四年最大的事件,无疑是明远宝船正式出航。 为了打破粮食的束缚,亦为了大明人口能够再上一个新台阶,雄才大略的弘治帝制定了寻找宝种计划。 经过数年的时间,召集全国最优秀的船匠齐聚于天津,花费三百万两巨资终于打造了拥有远洋能力的明远宝船。 这支舰队由原工部右侍郎刘璋率领,另外任命郑海和苏灿为副舰队长,一起前往美洲大陆寻回高产的宝种。 今年春节过后,肩负替华夏寻回宝种的舰队从天津港出发,顺着洋流一路南下,颇有一种“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味道。 只是在这个没有无线通讯设备的时代,舰队间的信息传递显得犹为重要。 昼行认旗帜,夜行认灯笼。 这支舰队吸收了很多优秀的手水,采用了最惯用的暗号交流,致使各艘船一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舰队仅仅只在上海和宁波分别进行食物补给,在经过台湾海峡后,却是直接南下到达吕宋岛的吕宋城海港。 “钦差大人请放心,补给品都已经准备妥当,还请查收!”吕宋巡抚张遂知道前往美洲大陆寻回宝种是国家级战略,显得热情地迎接道。 刘璋知道这是他们舰队最后一次物资补给,自然是要十分重视起来,当即前往吕宋城的仓库进行检查。 吕宋城,这里毅然像是一座内陆的新城一般。 这里青砖街道两边是让人熟悉的华夏商铺,往往来来的人以青壮年占多数,这些都是应征前来做工的大明人。 由于吕宋离广东最近,加上物资主要是由广东方面供应,所以街道上的面孔以广东人居多,亦同样存在其他省份的人员。 “现在干活算工钱,少偷懒耍滑了!” “谁偷懒了?我每日要喝点小酒才有力气!” “牛大力那帮人当真拼,已经主动申请到深林那边开挖了!” “深林那边确实得风餐露宿,但据说工钱是我们这里的三倍呢!” …… 随着广东运来一批批物资,吕宋城的黄金开采计划已经开启,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前程的准备工作。 若计划顺利的话,这里的金矿每年的产出预计能够达到100万两,这无疑是大明财政的一笔重要收入来源。 吕宋巡抚张遂遵照朝廷的指令,修建一条连通吕宋金矿的道路,这一条延伸至吕宋岛腹部的道路将是真正意义上的黄金大道。 刘璋其实是一个爱财的俗人,而今来到这一座“黄金之岛”,亦是抽空前去查看黄金道路的进度。 原本他想前往金矿开开眼界,但奈何现在道路还没有修到一半,往返最快的速度亦得半个月,故而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其实他不太明白为何皇帝将寻找宝种放到金矿之上,毕竟金矿将是一笔惊天的财富,但宝种顶多是增加一些粮税收入,两者的经济效益根本不同。 只是他倒没有过份纠结这个结果,却是知道皇帝十分重视寻回宝种一事,若自己顺利带回宝种将有很大机会晋升六部尚书。 仅仅在吕宋城逗留两日,在舰队完成最后一次补给后,特别从这里收集了很多当地的玳瑁,便率领明远宝船航队绕到吕宋的东面驶入太平洋。 至此,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了三月下旬,而他们舰队亦迎来了第一场真正的航行挑战。 其实在很多人看来,他们只要能够保证粮食和水源充足,那么前往美洲带回宝种将是一个十分轻松的事情。 只是真正航行于海上,面对这面积远远大于地大物博的中原之时,他们这才发现那种想法是多么的天真。 跟近海航行不同,在这种深海区域很难找到合适的抛锚点,所以进入太平洋以来基本上都是在海上漂泊过夜。 轰隆! 在他们刚刚进入这片浩瀚海域不久,便迎来了一场狂风暴雨。 黑色的夜空没有一丁点光亮,帆船在汹涌的波涛中起伏不定,似乎随时都会被海浪带着全船人一起倾覆在这片汪洋中。 这支舰队由四艘明远宝船组成,刘璋和两位副舰长各掌舵一艘,每艘船员四百人,剩余的一艘其实是中途的供给船。 四艘明远宝船呈箭字头阵形航行,刘璋所率的主船位于大后方,亦算是能够最大限度地保障主船的安全。 “顶住,一定要顶住在!” 位于最前方的那艘明远宝船受到风暴的袭击,面对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亦是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只希望暴风雨来得温柔一些。 只是这场狂风暴雨并没有一丝留情,哪怕面对这个时代最先进的三桅帆船,亦是想要将帆船葬在这片海域中。 “船长,我们怕是坚持不住了!” “船长,这里肯定是风暴的中心地带!” “这边的风浪太大了,我们得即刻离开这里!” …… 风浪无情,狂风暴雨将笨重的明远宝船吹得摇摇欲坠般,几个经验老到的舵手纷纷发出自己的看法道。 虽然夜间航行有触礁的风险,但留在这里同样危险,所以现在是一个十分不利的局面。 “向后方传令,咱们的船即刻前进!” 武状元苏灿结合着现在严峻的形势,显得当机立断地下达指令道。 其实这个时候他们的船可以选择向后撤,这样做还能够降低触礁的概率,但却有可能跟后方的主船相撞。 苏灿知道这种选择有利亦有弊,此次是一次极度考验意志的冒险,一旦自己遇到一点困难和危险就想着退缩,那么很难顺利从美洲带回皇帝所心心念念的宝种。 咚咚咚…… 一阵阵锣鼓声响起,向后面的总指挥船传递他们向前航行的信号。 此时的风浪不弱反强,似乎正在抓着最终的机会将这艘最前面的明远宝船拍翻在这里,又一道高高的海浪从北面拍了过来。 砰! 巨浪重重地拍打在船体上,船体发出了咿呀的声响,有人当即震飞在地,更有人被震得撞到了船体上。 “甲帆调向乾位!” “丙帆转至坤位!” …… 面对这种不利的天气状况,这一艘明远宝船的舵手显得格外出色地应对这场风暴,正在夜间的狂风暴雨中继续航行。 现在的情形确实很容易触礁而全船遇难,但亦是他们逃离风暴中心地带的迫不得已之策,特别在这种海域注定需要不断进行冒险。 事实上,在这个时代的航行的危险系数很高,发生海难的商船是数不胜数,这亦是为何海上贸易利润高昂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次他们踏足于完全陌生的海域,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东海还有彼岸,故而此次的危险系数是成倍递增。 “我们安全了!” “这朝阳真是漂亮!” “此生能看到此景,虽死无憾!” …… 经过整整一夜的奋战,他们的船终于离开了风暴区,当看到了前方海面冉冉升起的朝阳是那般的美好。 呼…… 劫后余生般的武状元看着眼前磅礴的朝阳,看着四周平静的海域,亦是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是前年的武举武状元,亦是天津到吕宋航线经验最丰富的船长,所以此次其实并不需要前往美州冒险。 只是他出身底层军户之家,却是明白粮食种子的重要性,便主动申请成为其中一艘明远宝船的船长。 当然,他主要还是得知只要舰队能够顺利带回宝种,那么船长将会得到爵位,而将来封侯亦不再是梦。 正是如此,不论是为了整个大明王朝的底层百姓着想,还是为了那个诱人的爵位,他都决定冒险一搏。 不过连他都没有想到,这才刚踏出自己的舒适区,便遭遇到了一场重大危机,一度让他都怀疑要葬身于大海之中。 “快看,那里是不是美洲?我们到美洲了?” 正是这时,一个船员显得十分兴奋地指着前面大声地喊道。 众人纷纷眯着眼睛朝着东边望过去,虽然他们的眼睛跟朝阳对视显得十分刺眼,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绿色地带。 虽然那片绿色区域很小,但这无疑给予大家希望。若前面便是他们所要寻找的美洲,那么他们此次已经达到了一半的目标,剩下只需要到各个部落或国王寻找所需要的宝种即可。 “咱们应该是到了关岛!” 苏灿并没有大惊小怪,在看到前面的绿色地带后,便是想起陛下的梦境对关岛的描述,显得十分平静地解释道。 至于他们所欢呼的美洲,只要认真参与出海前的培训,却是都应该知道不可能这么快便抵达美洲大陆。 出于对皇帝的那份信任,虽然他们没有具体的航海图,但此次的航行早已经有了皇帝的梦图,却是知道想要到达美洲还有很长的航程。 苏灿的明远宝船显得有惊无险地来到了关岛,这将是他们横渡太平洋所遇到的最后一个人类聚集区。 关岛位于太平洋西部的马里亚纳群岛,而关岛是这个群岛最大的岛屿,这里生活着大大小小数十个部落,人口已经接近五万人。 他们已经懂得从事农业生产,亦懂得造独立舟在近海捕捞,实现了自给自足。由于受到资源和冶炼技术的制约,这里的原居民所持有的武器仅仅是锋利的石头。 “这是什么?好锋利!” “还有这个罐子,怎么上面有花?” “太神奇了,这个石头竟然孕育成人形了!” …… 一支赤着上身的部落最先发现了苏灿的到来,在看到苏灿带来的物件的时候,当即便是被狠狠地震惊到了。 为了能够顺利带回宝种,此次准备得十分的充分。 每艘船都有专门的交涉人员,当他们亮出所携带的先进文明工具和商品的时候,这帮原住民纷纷拿出大量的食物进行交换。 在小半天后,刘璋所率领的三艘明远宝船陆续到达。 苏灿刚刚迎上前,便听到一声刘璋的随行书记官道:“苏千户,你跪下!” “卑职拜见总督大人!”苏灿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刘璋的脸顿时黑了下来,显得阴阳怪气地道:“你还知道老夫是总督?呵呵……你昨晚因何贸然离开?” “总督大人,那个位置的风浪过大,卑职判断……”苏灿这才知晓是此事,当即便准备进行解释。 “够了!本督不想听你狡辩!苏千户,你既是军人出身,便应该知晓军令如山这四个字!”刘璋粗暴地打断苏灿的解释,而后认真地告诫道:“若再有下次,本督便收了你的船!” “卑职知错!”苏灿面对如此不讲理的上司,亦是无奈地回应道。 这只是航行途中一个小小的冲突,亦或者是刘璋借机立威的方式罢了。 其实亦不能说是刘璋的小题大做,刘璋当时听到苏灿要选择前行的时候,亦是下令通过鼓声进行制约。 只是奈何,当他穿着衣服出来的时候,苏灿的船早已经不知所终,自然亦是听不到他禁止行动的鼓声。 舰队仅仅拿出几把短匕首、瓷器和石雕后,便从关岛这些部落换到了大量的食物。 仅是两日,舰队便已经完成了物资的补给,而后舰队继续朝着东南的海域进发。从这里开始,他们将很难再遇到人类了。 此时,时间已经来到了五月。 舰队真正的考验如期而至,面对这一片充满未知的海域,面对没有彼岸的海洋,所有人都感到了迷茫。 一天、两天、三天…… 在第五天的时候,补给船将船上的物资分给其他三艘船后,便是头亦不回地朝着关岛而归。剩下的路,却是只能依靠他们自己了。 六天、七天、八天、十天、二十天…… 这片海域跟他们所熟悉的南洋和东海远远不同,而今像是一个无边无际的海洋,仿佛根本没有尽头一般。 轰隆! 三艘明远宝船再次迎来了一场狂风暴雨,只是最早的那场风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宛如惊天骇浪重重地拍向船体,溅起了数丈高的水花。 “咱们返航!” 在见识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后,刘璋终于还是怂了。(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五章 凶饥曰蝗,众臣争“相” 时间飞逝,眨眼间京城迎来烈日高照的七月。 古人有云,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 地有高卑,雨泽有偏被。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帆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者也。 据后世统计,在明朝276年的历史中,仅是有记录的蝗灾便多达71次,即平均每3.8年爆发一次。 弘治登基已经四年,虽然始终一直坚持以民为本的执政理念,但上苍从来都不会因为皇帝的品德高尚而减少自然灾害。 事实上,一个封建王朝能否有效地对抗得住自然灾害的考验,往往跟这一时段百姓能够接受的压榨程度有关。 在王朝的前期,广大的百姓往往都拥有更强的抗压能力,所以重大工程通常都是在王朝的前期方能完成。 若是到了中后期,像喜欢通过加派加征方式来加税的嘉靖,修建方形大外城成为奢望,致使北京城最后变成了凸字形。 每当百姓承受压榨程度达到最大峰值的时候,便会爆发出大规模的农民起义,而这个王朝离毁灭便不远了。 崇祯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是亡国之君,但大明王朝从嘉靖开始的加税过于严重,最后其实难逃亡国的命运。 朱祐樘是大明的第九位皇帝,虽然数字看似比较大,但截至目前王朝的寿命不过是123年,所以只能算是王朝的中期。 虽然百姓还有很大的压榨空间,特别朱祐樘还废除高利贷这种加速王朝毁灭的催化剂,哪怕朱祐樘再如何胡来亦不会轻易到达灭国的程度,但处理这种自然灾难对每个执政者都是一种巨大的考察。 朱祐樘给自己增加了执政难度,虽然加税基本上可以解决所有的灾害问题,但他要求自己不能这样做。 华夏的封建王朝活不过三百年的诅咒,将会在他手上打破,甚至他要让大明成为真正的日不落帝国。 英国的失败正是在财政出现巨大亏空后,加征了本国的关税和印花税,同时还制定《茶叶法》向北美倾销茶叶而激化英国和北美殖民地的矛盾。 正是如此,一个帝国的兴盛与否,跟当时税收的征收程度是息息相关。 飞蔽天日,塞窗堆户,室无隙地。 山东方面已经传来蝗灾的情况,蝗虫在这个夏季突然间爆发,且此次来势十分凶猛,草木及牛马毛皆尽。 西苑,御书房。 四位阁老和六部十八位重臣悉数到场,而今每当大明发生重大的事件,往往都会在这里召开最高会议一起商讨方案。 因朝堂的人事动荡,这里出现了几张生面孔。 受到驸马王增事件的影响,跟王增关系亲近的礼部左侍郎丘濬遭到波及,而他主动选择辞官归里。 由于礼部左侍郎的位置空缺,各方其实在暗地里展开了争夺,最终由原礼部右侍郎周经顶替丘濬的官职。 周经出生于官宦之家,其父是原南京刑部尚书周瑄,在国子监学习期间表现出极高的学习天赋,于天顺四年金榜题名,时年仅二十岁高中。 初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而以翰林检讨的身份成功入职翰林院,一直在翰林院苦苦熬资历。 在此期间,他跟一些幸运的翰林官那般进入东宫任教,成为了当时的太子师,即现在天子弘治的帝师。 得益于前面的词臣陆续倒台,现在他的官途更进一步,成为了高高在上的礼部左侍郎,前程可谓是不可限量。 原本周经空出来的位置应该由太常寺卿程敏政顶替,结果程敏政受其子程壎所累,更是因涉嫌是王增的同党而被革职。 词臣系统官员是帝国储相的摇篮,亦是百官所不该得罪的对象,甚至是文官集团所公认的领军人选。 只是人终究存在私欲,这些重文轻武王朝的最大受益者却是根本经受不住严查。 自弘治登基以来,词臣成为了问题官员的重灾区。上到礼部尚书周洪谟,下至翰林检讨杨廷和,这些原本要载入大明贤臣榜的人先后离开了。 只是词臣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系统,他们通过师生关系相互提携,通常还拥有帝师的身份,故而往往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守孝归来的李东阳同样是一位帝师,在出任翰林学士后,现在又遇上礼部右侍郎空缺,故而李东阳比历史提前来到了六部重臣的位置。 其他六部侍郎的位置同样出现了一些变动,如今亦是成为大明王朝重大决策的参与者,很多人对于决策都是跃跃欲试,对参与决策拥有很高的积极性。 “从山东反馈的灾情来看,这场蝗灾胜过以往,损失将不可估量。此次将诸位召集过来,商议朝廷当如何防蝗治蝗!”刘吉主持这场最高会议,率先给会议定调道。 朱祐樘跟以前那般,下面的重臣在下面议事,而他则呆在阁楼之上品茶。 现在的大明朝廷既不是以前的廷议决策模式,亦不是早前太祖和太宗时期的独断专行,而是两种模式相互结合。 朱祐樘并不是一个喜欢事事亲力亲为的皇帝,而是选择做一个战略制定者,具体的事务通常是交由这帮重臣来决定。 只要下面的臣子能够拿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他通常都不会做过多的干涉,而是继续稳坐钓鱼台。 现在面对这一场最常见的自然灾害,他亦是想要借助这帮古代精英的智慧,由他们来制定灾害的策略。 十八位六部重臣已经慢慢习惯朱祐樘的执政风格,他们虽然没有入阁其实等同于入阁,虽然不是相爷实质跟相爷无异,故而对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加的敬畏。 “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今蝗灾乃上苍的谴告,故防蝗在于修德,治蝗则行开仓赈灾。明君以斋戒修身,开仓放粮救赈灾民,如此便应上苍而解蝗灾之困!”礼部左侍郎周经跟很多清流那般主张顺应天道,故而表达自己的观点。 其实蝗灾说轻不轻,但真论多么严重亦不见得。 原本成化朝留下的家底并不算少,而今弘治朝虽然处处花销巨大,但清丈田亩令国家的粮仓达到前所未有的充沛。 只要大明朝廷愿意开仓放粮,那么所有的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这其实亦是很多朝代的惯用方法。 至于建议皇帝修德,这跟日食其实是一个道理,只要皇帝做做样子即可。不仅麻烦事情会很少,而且亦可以向天下万民交待。 兵部尚书刘宣面沉似水,当即出言呵斥道:“庸儒执文,不识通变!蝗灾乃天灾,时隔几年便现,早已不足为奇,与天子德行所干?” “刘尚书,你错矣。蝗灾之事在尧舜未闻,周朝不兴,自唐宋帝王失德方见蝗虫食人。今天子固然圣明,然天子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按吾之法以应上苍,蝗虫之祸足可平息!”周经知道刘宣是在维护天子,但亦是表达自己正统的观点道。 他倒不是要指责自己的学生不好,而是人非完人,自己学生最明显的缺点是杀戮太深。自朱祐樘登基以来,被斩的权贵已经远胜成化朝。 单是今年三月那场杀戮,几个案子加起来,被拖到西市砍头的人数已经突破一千,而弘治已经成为货真价实的暴君。 如今出现这场蝗灾虽然来得迅猛,但其实亦是在情理之中,所以提倡自己学生修德。既可让自己学生放下对权贵阶层的敌意,亦可解决这一场蝗灾的根源。 茶香袅袅,韩幼英的玉手将茶杯轻轻送到朱祐樘面前,在观察朱祐樘反应的时候,发现眼前的男人越发的波澜不惊。 朱祐樘默默端起茶杯品了起来,虽然周经的话不中听,但自从遇到东方道后,自己或多或少相信这种玄学。 尽管他心里并不认同周经这种消极的做法,但亦是没有过多的反感,有意见总比那些一声不吭的闷葫芦要强。 尹直在江西老家这些年感悟良多,亦是站出来表态道:“周侍郎,农业兴盛,必滋生害虫,这才是蝗灾之因。古籍并未记载蝗灾,一则农业不兴,二则记载不全,与天子有何干系?” 自从起复重返朝堂,特别在江西看到百姓的疾苦,更加深刻地理解“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含义。 现在面对这一场蝗灾,他能够理解皇帝的心思。 不要总是等到百姓奄奄一息再前去救人,而是要想办法从根上着手解决问题,从而避免百姓落水垂死。 此次的蝗灾是山东方面遇灾,但北直隶这边暂时还没有灾害,所以当务之急其实是如何预防蝗虫。 户部尚书李嗣知道这个问题需要重视,亦是发表自己的看法:“据史料所载,蝗灾通常是连续两三年。今不仅是治时下的蝗灾,亦要预防明年的灾情,故谋之长远当从防蝗和治蝗着手!” “两位大人,古往今来都要商讨防蝗治蝗,然成效几何?虫虽死,百虫来,岂将人力竞天灾?今天子修德顺应天道,便可解蝗灾之困,此为祖宗之法也!”周经面对两位重臣的施压,亦是从容不迫地应对道。 “天子失德乃无稽之谈,治蝗只需一个除字!治蝗犹如面对当年建虏,百虫飞来又如何?只要咱们齐心捕杀,救百姓于水火,千虫万虫亦可除之!”兵部尚书刘宣历经战场早已不再相信天道,显得斗志高昂地提出主张道。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默默地点了点头,亦是不再迷信所谓的天子失德。 而今天子雄才大略,令大明帝国蒸蒸日上。若当今天子存在问题,那才是这世间最大的问题,何况遵循天道其实就是怠政。 礼部左侍郎周经知道自己撑起清流的门面更容易得到陛下的重视,便继续进行争辩道:“若是能够除尽蝗虫,因何古往今来蝗灾不灭?宋以金帛诱百姓捕杀,然成效平平,宋法只是徒增朝廷开支!” 在应对蝗灾这场祸事上,先人虽然早期迷信天人感应,但后期还是做过努力。比如宋朝规定凡是捕获蝗虫一斗的人,就给钱100文。 只是历史早已经证明,哪怕同样一件事情,有的人能够取得成功,但有的人却是注定还是要失败。 宋朝的方法其实是对的,但奈何给的钱太少,而且朝廷的信用太低,故而没能让灭杀蝗虫从量变到质变的程度。 现在周经主张天人感应,反倒是目前最轻松解决这蝗灾的处理手段。 朱祐樘一直在阁楼上听着,到这一刻仍旧不打算站出来表态,默默地接过韩幼英递来的茶水继续品尝。 虽然他作为后世人能够看到解决蝗灾的方法,但他更希望由这时代的精英打破这种思想枷锁,让治蝗和防蝗走出关键的一步。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此事若不进行亲自尝试,又何以不能治蝗防蝗?”兵部尚书刘宣拥有坚定的意志,并不打算退让地道。 “宋法久远,然蝗虫终是有数!以金帛赏百姓,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但确实值得尝试!”户部尚书李嗣清楚蝗灾的损失和奖励的开支哪项更大,亦是表示支持地道。 “老夫亦同意进行全民捕杀,蝗虫焉有不尽之理!”吏部尚书李裕思索片刻,亦是进行表态地道。 刘吉看到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观点,便是轻轻地咳嗽一声。 在场的官员发现不是阁楼上的那位,而是最前面的首辅刘吉,便是纷纷投去了关注的目光。 刘吉迎着众人的目光,亦是微微一笑地道:“既然大家的意见相佐,那么便进行投票!咱们是该沿用旧法,还是支持刘尚书和李尚书的全民捕杀之法,在这里先进行投票吧!”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对这种处理的方式已经是习以为常,亦是纷纷进行投票表决,只是让人没有想到刘吉竟然率先举手支持周礼。(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六章 存天道灭人欲? 面对刘吉这个举动,在场的重臣当即愕然。 按说刘吉是离皇帝最近的身边人,自然更应该清楚皇帝的秉性,皇帝根本没有道理接受周经这个方案。 偏偏地,这位首辅竟然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率先支持周经的方案,这让人顿时是摸不着头脑。 刘吉对众人的反应并不意外,却是微笑地解释道:“老夫之所以支持这个方案,乃是因大明因蝗灾而始,故亦以为当遵循天道。” 尹直等人听到这个解释,亦是感到一阵释然。 据史书所载:至正四年,旱蝗,大饥疫。太祖时年十七,父母兄相继殁,贫不克葬。……。太祖孤无所依,乃入皇觉寺为僧。 若是没有那一场蝗灾,太祖恐怕仍旧在家乡老老实实做一个农民,却是不可能年少离家,自然就没有后面成就的一番伟业。 结合现在的情况,谁都不能百分百保证采用灭杀的方式能够奏效,而斋戒并开仓放粮不失为一种稳妥的方式。 朱祐樘对刘吉的举动稍微感到意外,但听到刘吉抛出这个说辞,亦是明白这位首辅选择偏向于玄学。 此次的难题不仅是蝗虫本身,而是在场的朝臣能够打破原先的固定玄学思维,采用更加积极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古往今来,有着太多遇上难题便推给天道不可逆,结果让整个社会停滞不前,致使王朝陷于周始循环中。 朱祐樘默默地品着茶水,以他的眼界自然能够看穿前方的迷雾,但并不打算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而是要在这里静观其变。 韩幼英看着眼前这个成竹在胸的成熟男人,越发觉得这个男人是那般的魅力四射。 御书房,此时显得十分的安静。 “何为天道,当以民为本!今蝗虫肆虐,焉有不灭之理,自然应当发动全民一起灭蝗。即便蝗虫万万千,吾等亦杀之万万千!”兵部尚书刘宣不为所动,坚持着自己的立场道。 自从在辽东见识到战场的残酷,亦看到大明将建虏杀得几近灭族,更是认定并不存在所谓的天道。 只要他们坚持一个方向努力去做,哪怕面对再大的困难,他们亦能够克服制胜,犯不着事事都求神拜佛。 何况现在大明王朝有明君坐镇,朝野上上下下是前所未有的齐心,哪里还要一味地跪神灵请愿,而不积极地捕杀蝗虫避免更大的伤害呢? “不错!而今不可固步自封,亦不能让灾情扩大。若是全民一起灭杀蝗虫,蝗虫焉有斩之不尽之理?”户部尚书李嗣深知蝗灾的危害,亦是旗帜鲜明地表态。 刘吉看到李裕和尹直显得蠢蠢欲动,意识到自己这位首辅根本没有多强的号召力,老脸顿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 却是不等其他人继续表态,便急忙让大家开始表决投票:“咱们多说无益,现在便开始投票表决!” 朱祐樘当即捕捉刘吉的小心思,只是这位首辅难免有一点好胜心,亦是乐意于旁边这个事情的最终投票结果。 自己这么苦心塑造的新朝廷,亦是贯彻自己务实的执政理念,只希望别让自己过于失望。 表决很快开始,一方是以首辅刘吉和礼部左侍郎周经为首的护礼派,一方则是以兵部尚书刘宣和户部尚书李嗣等官员为首的灭杀派。 刘吉其实耍了一个小手段,提议支持周经的重臣举手。 礼部左侍郎周经和礼部右侍郎李东阳显得没有丝毫犹豫,便将自己的手举得高高的。 户部左侍郎吴裕在几年前以户部郎中的身份前往山东,深知底层百姓的不易,却是冷眼看着刘吉等人的表演。 刑部尚书刘忠这些年在湖广看到太多的民间疾苦,在他们看来是少一点收成的小事,但往往可以要掉一个家庭的人命,内心并没有一丝动摇。 王越虽然因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以监察的职责在这里不能发言,但作为阁臣之一,同样拥有投票权,而他不举手亦属于一种表决。 工部尚书贾俊和吏部尚书李裕是地地道道的帝党,自然更没有道理举起手。 在场的六部侍郎由于大多数都是从司职人员中直接提拔,却是少了以前六部侍郎那种熬资历的心思,更多是思索着如何为民做实事,自然更倾向于全民捕杀蝗虫。 一秒,两秒,三秒! 刘吉看到举手的人是一只手都算得过来,顿时知晓了最终的结果。 虽然堂堂的首辅站了队,但而今的朝廷明显更具活力,亦拥有很强的冒险精神,所以主张全民灭蝗以绝对的优势胜出。 周经和李东阳默默地相视一眼,虽然对这个结果是预料之中,但看到如此大的悬殊还是暗暗叹了一口气。 刘吉则是感到被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般,虽然他贵为堂堂的首辅,但影响力却远比自己所想要低上很多。 只是终究是官场的老油条,倒不可能因为这种一面倒的失利而无地自容。 刘吉很快便调整好心态,脸上没有一丝沮丧:“陛下,今以高票通过全民灭蝗的提案,还请明示!” 虽然在场的重臣是最重要的参与人员,但最终的决定权一直都在上面的帝王手里,需要上面那一位点头才可以实施。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对这个投票结果颇为满意,证明自己这些年的培养的心思没有白费,很多重臣已经慢慢着眼于实干兴邦。 当然,之所以有如此良好的效果,亦得益于自己重塑官员的升迁体系,让官员知道只有做事才能得到重用。 人其实都有惰性,官员自然亦不会例外。 若皇帝进行斋戒,地方官府负责开仓放粮,而他们不仅不需要做事和担责,甚至可以从中得到好处,自然不肯费劲搞全民捕杀蝗虫了。 若是升迁看个人的政绩,要考察官员的管理能力,而官员引以为傲的资历变得一文不值,那么做事的官员自然会多起来。 归根究根,治世先治官,而今朱祐樘废除廷推制度后,正通行一个衡量功债的升迁制度刺激官员的积极性。 天道,终究会败给贪欲。 朱祐樘淡淡地喝了一口茶,显得不动声色地道:“既然全民灭蝗的方案通过,那么诸位爱卿议一议该如何组织全民灭蝗吧!” “遵旨!”刘吉等重臣得到皇帝的指示,亦是恭恭敬敬地回应道。 御书房,这里已经成为国家大事的决策之地,致使进出的太监都显得蹑手蹑脚的。 “既然是要组织百姓灭蝗,那么便需要组织者,同样需要设置统计奖励的机构。本官以为由知县组织灭蝗,由上一级的府通判负责核实和发放奖励,而知府则进行监督。全民除蝗的要领是所有人都要积极除蝗,不能这个县积极除蝗,邻县却是敷衍了事。基于这一点,治蝗的责任亦要层层分摊,下层官员治蝗不力,则牵涉上级官员连累处罚,形成纵向连带责任制!”吏部尚书李裕率先抛出方案道。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听到李裕说得这么周全,特别是责任制深得大家的认同,故而亦是纷纷表示认可。 “除蝗不仅限于人力,鸭子日食蝗虫达上百只。蝗灾通常是连续两三年,今不仅要治时下的蝗灾,亦要预防明年的灾情,所以可以鼓励百姓养鸭!以明年为限,凡是养鸭之家,可计灭杀蝗虫千只进行奖励!”户部尚书李嗣关注治蝗已久,亦是发现自己的方案道。 “本官在湖广之时,亦是遇见蝗灾!蝗虫其实不食豆科和棉花,为了防止明年蝗灾破坏,明年亦可鼓励百姓多种棉花和豆科!”刑部尚书刘忠当即声援道。 三位尚书的轮番发言,一个显得十分成熟且周全的方案竟然已经出炉,当真不能小瞧这个时代精英的智慧。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对这帮古人的智慧早已经有所了解,所以并没有感到太过于意外。 实践出真理,一些生物习性早已经被底层的百姓弄得明明白白,甚至他们完全可以利用经验除蝗和防蝗。 只是刚刚称颂这三个时代精英的念头一闪而过,却是差点被接下来的话呛到了。 “吾出身贫寒,孩时曾于荒野与人顽耍,捕捉蝗虫用火烤香味四溢,何不鼓励大家捕杀蝗虫食用?”徐琼亦是想要努力表现自己,当即提出自己的想法道。 在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虽然有一些重臣以为徐阁老的话在理,但更多人还是当即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蝗虫家族很庞大,共有8000多种。 平时田间看到的蝗虫确实可食,但蝗灾中的蝗虫是群居型的蝗虫种类,不仅自身的破坏力更强,而且体内往往携带毒素。 虽然吃了这种灾蝗不见得会死,但蝗虫的毒素是客观存在,所以有着一定的致病概率,甚至有的人因此而死掉。 如果朝廷发动百姓吃蝗虫确实能够得到蛋白质,但跟草菅人命没有太大的区别,亦是只有徐琼这种对农业一知半解的阁臣才能提出这种不靠谱的方案。 其实百姓不是没有想过将这种蝗虫捕抓火烧和油炸,但在食用后得到的毒素残留在体内,令他们更加敬畏蝗灾,甚至认同这蝗灾确实是上苍向天子示警的说法。 至于堂堂的内阁阁臣抛出这种方案,亦是反映出重臣跟底层的百姓隔得太远了,哪怕出身贫穷的徐琼亦是早已经离开了底层百姓。 “荒谬,灾蝗跟寻常的蝗虫并不相同,食之有性命之忧!”尹直知道灾蝗根本不可食,显得毫不客气地训斥道。 他跟徐琼同为阁臣,按说态度要显得客气一些,但尹直是一个对事不对人的性子。而今听到如此害民的提案,亦是毫不留情地跳出来指责。 徐琼一直为尹直抢了自己次辅的位置而耿耿于怀,而今看到尹直如此不留情面地数落自己,亦是准备进行争辩。 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刘吉看到苗头不对,却是抢先安慰道:“这田间的蝗虫跟灾蝗极为相似,误认亦是常有之事!不怕诸位笑话,老夫早前亦以为是同一物,不想竟然大不相同,呵呵……” 随着堂堂的内阁首辅跳出来,而且还对自己如此自嘲,让周围的气氛亦是缓和了一些。 哼! 徐琼意识到是自己犯了错,只是尹直的话像一根刺扎在自己的心头,却是暗暗下决心将来找回场子。 吏部尚书李裕嗅到一丝火药味,便跟户部尚书李嗣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 官场其实便是如此,且不说是敌对的阵营,哪怕同阵营都很容易产生矛盾。此事只能说尹直太过直白,这话已经得罪了小肚鸡肠的徐琼。 不过现在的朝堂明争是越来越少见,更多是采用暗箭伤人的方式。 “若是防蝗的话,朕倒亦有一古法!” 正是这时,朱祐樘在上面的阁楼突然露脸。 而今的朱祐樘很像后世的大领导,一旦站出来进行发言,下面的重臣全都是规规矩矩地洗耳恭听。 且不说朱祐樘是雄才大略的帝王,哪怕是一个昏庸的君主,亦是没有多少人敢于挑战朱祐樘的权威。 朱祐樘面对众人的目光,显得语出惊人地道:“朕平日好在此读书,曾在一本古籍看到,若将草木灰和石灰碾压成细末撒在粮食上面,蝗虫就不会啃食农作物了。蝗灾之地,可试行此法防蝗,保护自家的粮食和农作物!” “陛下圣明!”吏部尚书李裕等人听到朱祐樘所得到的古法,显得无条件地相信地道。 会议结束,重臣们纷纷散去。 他们纷纷从西苑门走出,这里离江米巷其实很近,一些身体没有大问题的官员甚至选择步行回自己的衙门。 虽然治蝗和防蝗已经达成了共识,但难免有人对事情产生担忧。 户部左侍郎吴裕跟随李嗣一起离开,显得忧心忡忡地道:“正堂大人,刚刚陛下所提之法,您怎么看呢?” “是否可行,咱们一试便知!只是陛下历来稳重,既然已经提出来,想必此法可行!”李嗣虽然拿不准,但还是投出信任票道。 虽然现在皇帝的话越来越少,但却给人一种更加高深莫测的感觉,而今说出来的话根本是字字珠玑。 世间向来都是物物相克,既然鸭子吃蝗虫,而蝗虫又不食棉花苗和豆科苗,那么害怕石灰和草木灰的混合物并不出奇。 户部左侍郎吴裕发现确实是这个理,只是看到四下无人便忍不住道:“刘阁老今日行为异常,不知这是何缘故?” “要么是皇帝的试探,要么是刘阁老的试探,现在老夫亦说不好!只是你当真以为刘阁老敢跟皇帝掰手腕?”李嗣来到自己的轿前,却是进行反问道。 户部左侍郎吴裕知道现在的朝堂实质是一言堂,显得十分坚定地摇头:“刘阁老并不傻,又怎么可能做这种自取毁灭之事!” “少司徒,朝廷的斗争一直存在,你还是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如果上面真要神仙打架的话,你只要在旁边看着就好,这种事情不是你能参与的,亦最好别参与进来!”李嗣走进轿中,显得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户部左侍郎吴裕视对方为自己的指路明灯,显得恭恭敬敬地拱手相送道:“多谢正堂大人指点迷津,请慢走!” 李嗣的轿子刚刚离开,吴裕转身便看到周经和李东阳一起走出来。 跟他这种需要到地方总督过渡的侍郎不同,周经和李东阳既是词臣又是帝师,却是完全可以一步迈到六部尚书的位置上。 他知道自己这两人方才被徐琼叫到了内阁,看到这两个人显得眉飞色舞的模样,隐隐感到六部尚书即将有人倒台。 一场没有硝烟的朝堂争斗,恐怕是要悄然开启了。(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七章 道家的使命 黄昏时分,太液池被染上了一层金黄色。 虽然朝堂已经硝烟弥漫,但而今官员的人事任免权在朱祐樘的手中,却是不可能波及他这位皇帝。 朱祐樘结束一天的批阅奏疏后,便来到听潮阁这边,坐在钓鱼亭边上独享这八百亩湖泊的鱼资源。 虽然他经常在这里钓鱼,但丝毫不影响这里鱼儿抢食,甚至这里成了八百亩水域的惟一用餐窗口。 每竿甩下去,水底总是鱼情汹涌,屡屡能够给人带来一个小惊喜。 湖泊在夕阳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不远处的岛屿郁郁葱葱,湖边的垂柳已经十分茂盛,近处的青草地孕育着一些小生命。 朱祐樘很喜欢现在这种氛围,在这里总是能够得到一份古井无波般的心境,这大概是属于很多钓鱼人的共同快乐。 随着浮标下沉,鱼竿被用力地提了起来,一尾漂亮的红鲤鱼被带出了湖面。虽然红鲤鱼很肥大,但绷直的鱼线的韧性很强。 “陛下,又是一条漂亮的红鲤鱼!”刘瑾看到钓起来的鱼,却是比自己钓到还要高兴,当即上前干脆利落地抓住活蹦乱跳的鲤鱼。 朱祐樘从提竿的那一刻便绷紧神经,而今看到鱼儿被自己钓起还被刘瑾抓住,整个人这才放松下来,而肾上激素的突然飙升和慢慢回落给人一种十分美妙的愉悦感。 “陛下,请用茶!”韩幼英跪在矮茶几的对面,纤纤玉手送来了温度正合适的茶水。 “臣东方道参见陛下!”东方道早已经站在后面恭候,显得恭恭敬敬地见礼道。 朱祐樘接过韩幼英递过来的茶水,显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道:“东方高士,玄学院的进展如何了?” 虽然关于自己子嗣的问题没有解决,只是从近期皇后和嫔妃肚子没有动静后,却是让人不得不相信这一回玄学。 东方无道已经被朱祐樘改名为东方道,身份不再是被关在都察院大牢的东方无道,而是最近被册封的神霄保国宣教高士。 朱祐樘之所以将东方道改名放出来,一则是因为东方道确实有点小本领,二则是要东方道替自己办事。 西方的成功其实已经证明,宗教和科学并不是矛盾体,甚至宗教亦能够孕育出科学,而华夏的火药正是起源于道学的炼丹术。 基于这一点,朱祐樘打算慢慢扶正东方道,由他来创建玄学院,网罗天下拥有数理化知识的人才专职于研究和发明。 “回禀陛下,事情已经办妥,玄学院的框架已经搭了起来。龙虎山派人过来,臣擅作主张将人领到宫门外,您要不要见上一见?”东方道深知眼前的帝王并非寻常君王,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高士,这算是皇家对他的一种认可和肯定。虽然天下的道士亦是朝廷编制,但现在顶着这个头衔,不仅在道士群体中脱颖而出,而且还能得到俸禄,甚至被赐了一套京城宅子。 原本他不修边幅,但今天是被皇帝召进皇宫,所以特意将自己收拾干净,亦算是不辱自己高士的名头。 朱祐樘上下打量了一眼东方道,显得肯定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办事的效率果然挺高,将人叫进来吧!” 后一句话是对太监韩牛吩咐的,当即便有人前去将龙虎山的派来的道士叫来。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这个话足见科学的重要性,而今是儒学当道的时代,想要推动华夏化学的发展,他最先想到的是炼丹师。 华夏最早记载化学反应的是炼丹师葛洪的《抱朴子》,而令后人嗤之以鼻的炼丹师其实掌握着最先进的化学知识。 “陛下,这便是龙虎山派过来的上清宫最精于炼丹的道长!”东方道指着跪在地上的青年男子,显得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朱祐樘打量跪在自己面前的邵元节,发现仅仅只是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邵元节拜见陛下!”邵元芳自报姓名,显得有点小激动地道。 自从弘治皇帝派遣王华在赣南剿匪后,他的声名不仅在赣南,整个江西地区都知道朱祐樘是明君。 邵元芳自幼父母双亡,从小便在龙虎山的上清宫出家为道士,陆续拜范文泰、李伯芳和黄太初为师。 由于炼丹水平出众,加上从龙虎山到京城有万里之遥,而时间又显得十分仓促,他被龙虎山推举为代表前来京城。 原以为到了京城不过是讨好新贵东方道,只是不想才刚刚来到京城,东方道竟然将他带进了皇宫,更是见到了备受百姓推崇的皇帝。 朱祐樘听到陶仲文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是哪里听到:“邵元芳,你可知晓朕因何要网罗天下炼丹师?” “东方高士只说陛下并非要丹药,草民愚钝!”邵元芳并不是一个喜欢自作聪明的人,当即瞥了一眼东方道进行作答。 朱祐樘意外地望了一眼东方道,只是说与不说并不十分重要:“朕偶得一梦,梦中仙人以仙绳作鱼线,于北海钓鲲。据仙人所述,仙绳竟可炼之,亦赠朕之炼方!今粗略之方已经交给东方高士,由汝等进行尝试,食宿皆在玄学院。若汝能提练成功,朕必以国朝高士待之,另有重赏!” 梦?仙人?仙绳? 这都是什么鬼啊! 邵元节初时听得眼睛瞳孔都不由得放大,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务实的皇帝竟然有这么飘忽的一面,只是听到最后的重赏顿时心跳骤然加速。 虽然他只是一个有点不普通的道士,但在道士这个庞大的群体中简直微不足道,且不说后面还有重赏,这国朝高士的身份让他根本不可能拒绝。 朱祐樘将邵元节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认真地望向东方道:“东方高士,此事若是能成,你便是道家第一人!” 若说什么事情是朱祐樘最为关心的,除了前往美洲新大陆寻找宝种的船队外,便是如何生产出尼龙这种新材料。 一旦尼龙出世,这种新材料将会带来一场材料革命。 不仅解决自己所需要的鱼线,而且还可以将鱼线进行全国性推广,甚至可以用尼龙纺织渔网进行捕鱼。 虽然这个时代早就有了天然纤维鱼线,但根本钓不起大鱼,江河湖泊中很多蛋白质跟人类压根没有太大的关系。 渔网亦是一个道理,受到天然纤维的局限性的影响,能够网到鱼很多程度是依靠水里鱼儿的密度。 以东北为例,之所以能够舀鱼,虽然那里确实是物产丰富,但很大程度还是捕捞技术的落后所致。 现在想要解决蛋白质的问题,最好的做法是开采大自然所馈赠的鱼资源,而最佳的自然是有颠覆意义的尼龙材料。 正是如此,在工部的屡次失败后,他将希望寄托在华夏最优秀的炼丹师身上,希望他们能够让尼龙横空出世。 “臣必定竭尽全力!”东方道面对朱祐樘赤祼裸的诱惑,亦是打起精神道。 朱祐樘看到自己的诱饵已经撒出,而刘瑾早已经在鱼钓上挂好鱼饵,便是拿起鱼竿重新开始钓鱼。 刘瑾看到朱祐樘的动作,当即便让东方道和邵元节离开。 东方道事实上并不是什么世外高人,仅是能够窥得一丝天机,而今亦是想着成为天下道士的第一人。 至于邵元节不远万里而来,对地位和权势更加的向往,更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位帝皇的身旁。 满筐的鱼儿,这便是今日的收获。 八百亩的水域,仅供娱一个钓鱼人,大概是后世钓鱼人所梦寐以求的最高待遇了。 天色渐暗,朱祐樘乘坐龙辇由西苑门返回对面的紫禁城。 正要进入西华门的时候,突然看到滚滚的黑潮由东南的天空而来,眨眼间从头顶飞过,竟是遮空闭日。 后世有史记载:弘治四年七月,蝗飞过京师三日,自东南向西北,日为之蔽。 虽然蝗灾最先发于山东地区,但蝗灾的蝗虫群有迁徙的习性,相邻的北直隶成为了这场蝗灾的下一个灾区。 尽管北直隶地区越来越多的百姓种植棉花,但还是有很多百姓种植粮食,不可避免地遭到蝗虫的破灭变得颗粒无收。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百姓便是如此艰难,他们不仅要面对苛政猛如虎的税收,还得面对大自然的种种灾害。 食物的产量,始终是限制华夏人口的最重要因素,亦是王朝周始更替的因素之一。 夜幕降临,乾清宫的烛火亮若白昼。 这里生活的近百名宫女和太监显得十分的忙碌,正围着这座世间最大四合院的主人转悠,照顾好主人生活方方面面的需求。 朱祐樘在翻牌子的时候看到是藩金铃,却是知道今晚的乾清宫将是铃声阵阵,但而今并不打算考虑深夜的事情。 他喜欢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但时刻牢记自己肩上的责任,沐浴过后便来到东暖阁。 目前而言,大明最重要的战略其实主要有两个:一是刘璋能够给自己带回宝种,二是东方道给自己折腾出尼龙。 前者是解决目前华夏粮食问题,让更多的同胞能够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后者则是开发华夏的鱼资源,解决国人的营养失衡问题。 当然,宝种和尼龙固然很重要,但大明同样存在很多的事情要处理,如吕宋方面的黄金开采,还有最近越来越不安分的野人女真,另外便是目前的蝗灾等问题。 蝗灾最直观的影响是朝廷粮税收入,由于粮税是朝廷最大的财政收入来源,甚至可能会造成朝廷财政赤字。 在原来的历史当中,弘治朝粮税收入的骤然下降,导致后面甚至短视地废除开中法以盐引易钱,导致后面的财政变得越来越糟糕。 灾害固然是朝廷粮税收入下滑的重要原因,但哪个时期不存在自然灾害,只能说原本历史上的弘治是士大夫阶层的福星。 士大夫阶层一方面借着灾情“合理避税”,另一方面借着灾情又逼得底层百姓疯狂卖出土地,甚至还趁机放高利贷,从而成为灾情的最大得益者。 朱祐樘知道这场蝗灾必定有人浑水摸鱼,只是能否将那些贪官污吏和恶绅掀出来,这恐怕就要看王越的都察院给不给力了。 “陛下,今晚的酸梅汤可好喝了!”牛濛濛将一碗酸梅汤送过来,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朱祐樘拥有最好的生活质量,但这个时代终究没有空调,便端起那碗冰凉的酸梅汤避暑,同时在这里翻看来自两京十三省以及海外的情报。 虽然他一直呆在北京城的紫禁城中,但借助自己所掌握的情报网,却是能够掌控着全国和一些海外地区的最新动态。 朝鲜方面,最近竟然主动作妖了。 在征讨建州女真的时候,朝鲜方面拒绝出兵,朱祐樘当时便想要收拾了。只是后面的朝鲜国王亲自来到北京城当面谢罪,而后将朝鲜世子留在京城为质,这个事情才不了了之。 只是两年过去了,朝鲜方面似乎不愿意将自家世子当作人质留在这里。 现在一方面谎称国王病重,从而想要将朝鲜世子召回去,另一方面竟然准备请求大明委派朝鲜官员出任济州牧。 朱祐樘默默地看着夜部送来的这份情报,却是知晓大明在北边要面对的敌人不是野蛮的野人女真,亦不是被自己除掉可汗的蒙古,而是这个又菜又爱玩的朝鲜邻居。 说实话,他倒不是不想称霸全世界,只是现在的大明最重要还得打好自身的基础,而粮食安全在后世都是重中之重。 若自身的粮食都不足,结果硬要压榨自己百姓去养那些新占土地的野蛮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情。 朱祐樘之所以将明远宝船寻找宝种的计划放到国家战略的位置上,正是知道提高粮食的亩产量才是霸权的真正底蕴。 只有自身的粮食充足,这个国家这样才能解放更多的劳动力,让更多的成年男子能够上前线杀敌。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戾气,却是知晓是时候准备血洗朝鲜了。(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八章 粮与霸权 作为一个华夏热血男儿,自然是要敢想敢做,调动辽东和东北的边军挥师南下便可以血洗整个朝鲜。 作为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那就需要深谋远虑,不仅要能够时时刻刻掌控全局,而且要让华夏的利益最大化。 虽然朝鲜一直默默师承华夏,但地处三面环海的半岛之中,其实是一个并不富裕的半岛国家,情况比当年的安南不见得好多少。 据数据统计,这个时期可用于耕种的土地面积连一成都不到,粮食的产量仅仅只能自足。 且不论现在这个封建时代,哪怕后世处在新世纪的北朝鲜,因平安北道的洪灾,仅仅十年的时间里,死掉的国民便高达几百万人。 由于朝鲜半岛的气候复杂,自然灾害要远高于平原地区的平均值,而比自然灾害更严重的是人灾。 一旦大明对朝鲜发动战争,大明如果战败自然不用提,但如果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捷,那么耕种的男丁将会大大减少,朝鲜的粮食产量自然要大幅减少。 若是这一场战事过后,朝鲜这个国家因自然灾害或人祸出现饥荒,大明到时要不要从东北运粮前去朝鲜救济灾民呢? 若是坐视不理,朝鲜的地方势力必定趁机鼓动造反,而大明的统治亦很难持续,很容易陷入当年安南的困局。 原本大明王朝占领安南是一个不错的棋,但奈何那里的产出实在太低,而文官集团竟然还想着仁治,结果每年都要侵占大明财政一大笔财政支出。 在这个时代,最大的成本其实还不是粮食本身,而是那高昂的运输成本。哪怕京杭大运河的粮食运输损耗亦要八成以上,当年大明将粮食送到安南的损耗只会更高。 大明王朝若是对受灾的朝鲜进行拯救,且不说很容易陷入当年安南的困局,而且北方的粮食尚不能自足,若要供应朝鲜的粮食其实要从南方运来。 另外,不论是当年的安南,还是现在即将要面临的朝鲜,同样需要派遣大明军队在那里长期驻扎,而军队自然需要军费和军粮。 东暖阁的灯火正在滋滋地燃烧着,放在墙边冰糟的冰块正在慢慢消融,这里的气温显得十分的合适。 “战后如何才能合理地从朝鲜民众身上搞粮?” 朱祐樘并不打算知难而退,而是默默地写下吞并朝鲜所要面临的核心问题。 明朝一直打着礼仪之邦的旗号,若占据朝鲜采用残酷的方式压榨百姓获得粮食等资源,那么对自身的声誉造成太大的损伤。 只是在朝鲜推行以三十税一的仁政,新政府压根得到不了多少粮食,最终会重回安南的那一条老路。 “战后驻军的粮食需求是多少?朝鲜灾情的预备粮要准备多少?” 朱祐樘打算好好计算这一笔经济账,便开始提前着手核算开支,同时深刻地知晓粮食对国家的重要性。 熟悉历史的人都知晓,最早的霸权并不是日不落英格兰帝国,而是更早投身于海洋的斗牛士西班牙,甚至将跟他划线瓜分世界的葡萄牙吞并了。 只是西班牙所处的伊比利亚半岛的土地贫瘠,多山而干燥,国内的粮食一直不足,依靠法国和西西里的进口。 偏偏地,西班牙的地主阶层看到国际呢绒业的巨大商机后,开启了“羊吃人”运动,践踏破坏平地的可耕地。 欧洲因小冰河期气温下降,致使整个欧洲地区的粮食歉收,而依仗粮食进口的西班牙首当其冲,底层大量的百姓被活活饿死,而粮食价钱自然飞涨。 尽管西班牙王室拥有大量的金银,但粮食需要依靠法国的进口,而自己的百姓只能挺而走险才能生存,最终这个海上霸主成为欧洲其他列强的盘中餐。 大明虽然拥有比西班牙要强百倍的条件,但还得以西班牙为鉴,不能因占据朝鲜而使大明的粮食体系崩坏。 自登基以来,他其实一直以来不主张扩张。 倒不是他真不想让大明成为世界霸主,而是不希望用百姓辛辛苦苦种的粮食消耗在扩张战争中,更不能坐视遭受洪灾和蝗灾的百姓饿死。 正是如此,血洗朝鲜并不是不在于朝鲜那纸糊的十万军队,而是该如何妥善地解决所需要面对的粮食问题。 “时机尚未成熟,那就让他们先乱起来吧!” 朱祐樘意识到挥师南下血洗朝鲜并不是最佳方案,当即意识到需要采用阴谋诡计,当即喃喃自语道。 针对朝鲜,其实亦可以借鉴早前蒙古的方法。 虽然以大明现在的强大,确实可以不计成本地灭杀蒙古,但却可以采用更加巧妙的解决方式来解决问题。 自从上次暗杀达延汗后,而今蒙古各个部落已经处于四分五裂的边缘,已经达到了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正是如此,虽然挥师南下血洗朝鲜很爽,但朱祐樘却是打算采用更加巧妙的方案。 牛濛濛一直站在灯下等待吩咐,只是这里的冰槽过于舒服,加上夜渐深,便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傀儡……政权?” 朱祐樘认真思考着最佳的解决方案,便在纸上试着写下了四个字,心里慢慢有了大致的想法和方案。 既然直接征讨不是最好的方案,但而今大明跟朝鲜往来频繁,特别东海总督徐世英在朝鲜早已经打造了亲明派,那么事情可以更为巧妙一些。 如果到时真玩砸了,以大明屯积在东北屯积的军队,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便可以直接将汉城夷为平地。 朝鲜是一个重文轻武的国家,而军队早已经腐化,以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吞下小小的朝鲜可谓是易如反掌。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粮食两个字上,却是知晓这才是农耕时代的良方,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东边。 若刘璋顺利从南美带回宝种,届时整个大明能养活的人口不再是八千万人,而是足足四亿人,完全可以将朝鲜纳入自己版图而没有后续的危害。 以大明的生产技术,不仅可以轻轻松松消化整个朝鲜,甚至可以将大明的版图直接向四面八方进行扩张了。 只是这一刻,他心里却是涌起一股不安,总感觉事情恐怕这般顺利。 夜已深,一只蝗虫很神奇地来到乾清宫的庭院中,正当蝗虫还想往深处探索,结果打了一个激灵,显得警惕地望向突然出现的花猫。 乾清宫深处,这里二层某个房间弥漫着冰凉的气息。 在一番云雨后,朱祐樘搂着温润如玉的美人,只是望着天花板却是黯然轻叹。 即便他再如何挣扎,对这些女人用尽浑身解数,虽然确实很爽,但事情仍旧还是没有任何的转机。 又是半年的时间过后,皇后和嫔妃的肚子仍旧没有动静,别说帝国的继承人,却是连一个女儿都没有。 若不是前世的教育一直强调要相信科学,而今他都忍不住效仿某位皇帝呆在西苑炼丹,借助上苍的力量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干脆修得长生之躯。 藩金铃从满足状态中归来,身子紧紧地依偎在朱祐樘的身旁,只是在听到朱祐樘叹息的时候,眼睛不过闪过一抹愧意。 虽然她亦是十分的努力,不管是因为自己深受着这位帝王,还是为了将来能够有所依靠,亦是尝试过种种的姿势。 只是上苍仿佛真的给她施了法般,不管她再如何地卖力,却是一直无法让她得偿所愿,肚子至今都没有动静。 藩金铃知道身旁的帝王主动肩负着天下苍生,而今子嗣对他十分重要,便是温柔地扒在朱祐樘的胸前道:“陛下!” “你又想要了?”朱祐樘听到这个充满感情的声音,却是误会地道。 藩金铃心里微微一动,但还是轻声解释:“臣妾想跟你说正事呢?陛下,您要不要信那个道士一回?” 虽然她亦是一度不相信那所谓的天机,但是从春节到如今,眨眼间已经半年过去了,而她们终究还是败了。 “这话不该出自你的口,皇后对你们几个都不薄!”朱祐樘的眉头蹙起,显得有所不满地训斥道。 藩金铃知道皇帝和皇后的感慨,却是认真地劝道:“陛下,其实你这种拖着,皇后心里其实亦是不好受!而且她……” “她什么?”朱祐樘疑惑地追问。 藩金铃望着朱祐樘的眼睛,却是十分坦诚地道:“她私底下已经找到我们几个,想要我们帮着一起劝您将她贬为贵妃,说是为了您能有子嗣!” “你就不要参与进来了!朕意已决,绝不废后!”朱祐樘亦是不得不面临可能绝嗣的问题,但仍旧不打算妥协地道。 藩金铃知道身边的男人很是负责,还是忍不住轻声道:“陛下,你这种坚持的话,皇后心里恐怕会一直不好受的,亦会觉得是她自己耽搁了帝国,还不如将她贬为贵妃更心安!” “再等一年吧!若是实在不行的话,朕在皇室中找几个继子,挑一个最像朕的!”朱祐樘知道藩金铃说得对,却是提出自己的方案道。 原本他还坚信人定胜天,特别历史早已经证明自己身体根本不存在生育的问题,跟越多的女人纠缠得到后代的概率便会越高。 只是现在种种的迹象表明,一些事情还真的不受人的意志所掌握,而自己坚持拥立常皇后将可能直接导致绝世。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仍旧不打算废后。 按着东方道所窥得的天机,加上自己对前世知晓原先历史的走向,即便改立张玉娇为皇后,其实是饮鸩止渴,甚至结果还会更加糟糕。 如果后面的正德仍旧还得落水而死,自己又有什么道理废这个劲?不说自己仍旧无法摆脱绝后的命运,而且堂堂的正统一脉竟然连继嗣者都没有,甚至给自己所打造的王朝仍旧带来不稳定的因素。 正是如此,他倒不如从皇室子弟选一个人以过继子的身份成为当朝太子,继承自己的皇统确保王朝能够安稳地完成权力交替。 藩金铃微微一愣,旋即认真地求证道:“陛下,你这样做,恐怕皇后更自责的!” “朕会亲自跟她解释!你别光想着做说客,说到底还是你不敢卖力,继续!”朱祐樘知道是得找个机会好好跟皇后说清楚,却是伸手强硬地将藩金铃的头往上按了下去。 藩金铃原本还要解释什么,却是仅仅传来呜呜的声音。 还真不是她不想诞下皇子,其实她做梦都想。这半年以来,她跟皇后那帮女人打听各种民间生育的方子,但至今仍旧没能得偿所愿。 这一夜乾清宫的金铃声不断,只是透着一股哀伤。 世间便是如此的无奈,明明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雄才大略帝王,明明坐拥六宫粉黛,结果愣是没有子嗣。 有关子嗣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被丢到了一边,由于蝗灾已经扩散到北直隶,让这一场灾害瞬间变得更加严重了。 虽然北直隶在这些年开拓了大量的田地,但北京城的人口有增无减,粮食一直需要南方帮助填补。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情,必定让粮食减产,而京城的米价自然是水涨船高。 只是事情很神奇,而今的七月并不在收成时节,甚至五月还是丰收的季节,但京城的米商竟然趁机囤积居奇。 “前些天还是一斤二十文呢!” “四十文钱?你怎么还不去抢?” “蝗虫啃的是皮毛,你们这是要啃人血肉啊!” …… 平时米价一斤仅仅二十文钱,结果现在米价竟然足足翻了一倍,却是让前来买米的百姓无法接受了。 “你们还真别嫌贵!现在咱们的粮店存粮已经被人订走了大半,你们想买就快买,明日未必买得着了。”米店的掌柜心情极好,显得洋洋得意地道。 这…… 刚刚还想要闹事的百姓听到这番话,却是想到无米下炊的下场,却是突然扑向那边的小二,却是大声地道:“给我五十斤!”。 虽然他们很恨这帮奸商,更恨后面准备收割他们的商帮,但却不得不向现实低头。按着以往的经验,只能趁着米价还处在一个能接受的价格范围内,多给自己一家囤点粮。 稍晚时分,一个灯火通明的宅子内,这里显得莺声燕语。 一帮吃得膘肥体壮的米商却是高举起酒杯,却是自信满满地道:“不出一个月,咱们一起让高价米价涨十倍!” 事情似乎受到他们所掌控一般,京杭大运河原本是南粮北上的最佳通道,结果运河受治理黄河的影响,竟然无法通航北上。(本章完)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京城的米价正在飞 自弘治二年黄河大决堤,河南受灾的百万流民迁往东北,而弘治朝的大治黄河亦正式拉开了序幕。 虽然人定胜天的理论是没有错,但后世现代化社会破坏环境都要遭受代价,而今人为地强迫黄河为运河服务其实是在挑战大自然。 黄河和京杭大运河其实两个矛盾体,黄河需要奔流到东海的那份顺畅,但偏偏被人为地要求分出水源为京杭大运河“输水”。 尽管大明朝廷早已经看到两者间的矛盾,但在巨大的经济利益面前,亦是只能选择优先于京杭大运河。 一旦哪天黄河不给运河输水,那么运河便会直接停摆,南北的水路自然无法航行,往来的商品自然无法流通。 受到影响最大的是漕粮,特别七月是今天夏粮北上的黄金期,无法通航便会造成大量的漕粮停滞不前。 其次南方运来的货物自然无法北上,这很容易会造成北京城的物资紧张,甚至会推高北京城的商品的价格。 正是如此,虽然朝廷有着很强的治河决心,但并不打算让运河停摆,所以将黄河改道的时间选在雨水最充沛的夏季。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黄河终究是一头难以驯服的巨兽,根本没有进入治河总督衙门设计的新河道奔流,而是我行我素般地从新路径奔赴东海。 尽管治河总督衙门有备用方案,但京杭大运河想要借水还需要一些时日,导致漕粮在山东段彻底阻塞。 现在山东的蝗灾刚刚扩大到北直隶,而运河偏偏在这个时候无法通行,无疑给人一种阴谋的味道。 其实这里还有一个不利的因素,由于现在棉花的效益太高,所以北直隶今年种植棉花的百姓高于往年,粮食的产量自然进一步下滑。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在看到京城米价飞涨的时候,王越最先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但着手调查河道设计图并没有看出猫腻,不由得困惑起来了。 虽然他所掌控的都察院在这些年一直不停地打击违规官员,但天下的官员基本上没有不贪的,致使他从不敢放松。 不说能够遭人为干预的治河,哪怕蝗灾这种自然灾害未必不能被人提前知悉和加以利用,所以现在京城米价暴涨很可能是人家蓄谋已久的阴谋。 终究而言,京城米价的利润太大了,而他谪居安陆四年期间深知底层百姓的不易,所以并不想眼睁睁看着百姓吃高价米。 “爷爷,你找我?”王煜从外面大步走进签押房,显得意气风发般地道。 虽然上次在王府街巷被偷袭,自己差点险死当场,但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心理阴谋,仍旧选择走在修检厅的第一线。 王越虽然心里对这个孙子十分满意,但还是板着脸道:“在都察院这里没有爷孙,注意你的身份!” “卑职拜见王阁老!”王煜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而后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王越听着这个称呼又不甚满足,但还是将刚刚从工部得到的河道新图道:“这是河道新图,我怀疑河道总督衙门有人动了手脚,你即刻带你的手前去调查河堤是否存在猫腻!” “卑职领命!”王煜深知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上前接过河道图道。 王越看着跟自己年轻时越来越像的孙子,亦是认真地叮嘱道:“你是我的孙儿,又得皇帝赏识,到了地方免不得被人处处恭惟!只是河道恐有猫腻,此行你务必要多加提防!” “爷爷,您放一百个心好了!现在国子监那边都时常请我过去传授侦察经验,哪怕他们的靠山是朝堂中人,那亦不能大过皇帝和您,孙儿亦有能力应付一切!”王煜知道地方的势力没有朝堂大佬的支持很难成气候,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王越看着越来越自信的孙子,知道接下来恐怕真是年轻人的时代,便是轻轻摆手让自己孙儿离开。 驾! 王煜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在接到都察院的最高指示后,当即便带领他隶属的都察院修查厅人员骑马南下。 都察院此次是秘密行动,所以在京城并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原以为京城的米价会继续上涨,但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米价竟然没有动静,似乎已经到了一个极限般。 不过在这个时候,朝廷亦没有过多关注京城米价的上涨,而是正在集中精力进行除蝗。 “什么,灭杀蝗虫还有奖励?” “蝗虫能杀吗?不会触怒上苍吧?” “你这是迂腐!麻雀吃粮都知道要打,怎么蝗虫就不能打了?” …… 由于大明朝廷已经敲定除蝗的计划,朝廷除了出台相关的奖励政策外,则是发动整个北直隶的人员进行捕杀蝗虫。 虽然宋朝尝试过捕杀蝗虫,但那一次其实谈不上成功。 而今大明将会动用更多的资源,一旦能够取得显著的效果,那么将会给华夏的灭蝗事业指明方向。 尽管存在一定的封建迷信思想残留,但底层的百姓深知自己的米缸更重要,故而并没有谁真正蛋疼反对这个决策。 正是如此,朝廷的政令已经下放到官府,除了出台除蝗奖励条例,亦颁布相应的考核制度,促使各级衙门都在组织百姓灭杀蝗虫。 弘治四年,历史再度出现了一些偏差,一场浩浩荡荡的人类和蝗虫的大战正式拉开序幕。 紫禁城,奉天殿。 这一座屹立在紫禁城中央的大殿,偏偏还拥有一个高大的台基,令这一座大殿透着无上皇权的压迫感。 坐在大殿之上的朱祐樘召见了朝鲜的使者,自然已经提前知悉使者的来意:“朕在前年见朝鲜王尚值壮年,而今竟能病重不起,此事令朕匪夷所思,亦是心有不安。朝鲜乃大明的东篱,朝鲜王为朕的贤王,今朕疑朝鲜国恐有诈。要么是庸医害人,要么朝鲜王身侧有恶人,朕遣一御医一良臣随你前往汉城查明真相,世子归国一事查明再议!” “陛下,朝鲜国内无……!”朝鲜使者听到这个说法顿时像吃了一百只苍蝇般,但还是硬着头皮期待大明皇帝改变想法。 却是不等对方说完,站在旁边的尹直当即进行呵斥道:“大胆!陛下如此安排,乃是为朝鲜王及其国之安着想!你敢阻挠,你是不忠朝鲜王,还是你就是朝鲜王身侧恶人? “外臣冤枉,外臣一心事主,外臣领旨谢恩!”朝鲜使者面对大明皇帝表现出来的善意和大明重臣的指责,只好硬着头皮表示感谢道。 虽然他们找的这个借口很合适,但奈何眼前的大明皇帝更有智慧。 毕竟大明朝廷派遣太医和官员前去汉城,人家是以为救治朝鲜国王为由,这个举动算是宗主国对外藩的重视。 当然,如果他们证明朝鲜王确实是病了,而且朝鲜王身边并没有奸臣,那么大明皇帝应该没有理由再阻止他们接回世子了。 朱祐樘已经打定主意收拾朝鲜,却是假意扭头望向尹直道:“尹阁老,事不宜迟,你即刻物色合适的御医和官员随使者前往汉城查明真相!” “臣领旨!”尹直是针对朝鲜的知情人,亦是不动声色地回礼道。 面对朝鲜使者任命朝鲜官员出任济州牧的请求,大明朝廷自然是打了回去。 在朝鲜方面敢于对大明城动兵的时候,那么便已经注定朝鲜丢失济州岛,而今徐世英早已经将济州岛的行政权收归大明城。 正是如此,朝鲜使者并没能如愿地带回他们的世子,却是只能带着大明的太医和官员返回汉城,同时还得让朝鲜国王装病。 七月中旬,灭杀蝗虫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每日都有大量的蝗虫被灭杀。 虽然这种蝗虫不能吃,但却是喂养鸭子的最好食物,而朝廷还特意从外地购买大量的鸭子来京低价出售,甚至近期禁止杀鸭。 只是贪婪才是人类的本性,而华夏从来都不缺少趁火打劫的奸商。 正当大家以为京城的米价消停的时候,通州粮仓起火的消息突然传来,令京城的米价再度出现了暴涨。 通州粮仓是大明最大的储备粮,不仅是面对各种灾情的最大底气,而且还是京城百姓和边军的最大依仗,甚至关乎着国运。 不过真正知晓实情的人,大概不会被这种消息所影响。 通州城的粮仓有着完善的防火体系,哪怕再大的火灾亦不可能将所有粮仓烧毁,但一些事情往往有一个噱头即可。 其实通州粮仓的粮食再多,那亦是主要用于养军,加上这些年北边的战事频频,所以大家都认为存粮恐怕不足了。 正是如此,京城的米价从最初的二十文钱,一举涨到了六十文钱,由于得知很多米铺告罄,致使涨价还在持续。 事情自然传到了皇宫,而东厂新厂督覃从贵被召见。 朱祐樘正在钓鱼亭边上垂钓,却是头亦不回地询问:“查清楚了吗?” “回禀陛下,奴婢已经查清,此次是襄城侯李瑾在幕后策划!”覃从贵现在掌控最强的情报网,显得一本正经地汇报道。 刘瑾听到这个名字,却是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名字同样是“瑾”,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随着浮标下沉,鱼杆被用力地提了起来,一尾漂亮的卿鱼被带出了湖面。虽然卿鱼很猛,但绷直的鱼线韧性更强。 朱祐樘看到被钓起的鱼儿,心情显得不错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知道京城的关系错综复杂,更是跟后世一般,这帮闲得蛋疼的权贵总是缔结着各种各样的圈子。 他们一起联合放高利贷,一起联合炒高京城的宅子,一起谋取这世间最厚的利润。 只是金融业被自己整顿,而炒房更是受制于奢靡税,所以让他们谋取庞大利润的空间是越来越小。 现在他们大概是看到米价有利可图,所以提前大量购入米粮,而后利用灾情和运河阻塞进行炒作米价谋利。 “陛下,现在的米价确实高得离谱,是不是要缉拿襄城侯呢?”刘瑾目送着覃从贵离开,却是好奇地询问道。 朱祐樘端起美人送来的茶杯,望着西边的夕阳智珠在握地道:“自然是要推波助澜!你即刻通知韦眷行动起来,帮着一起将米价炒高!” “啊?”刘瑾听到这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祐樘瞥见刘瑾的震惊表情,显得没好气地道:“你是不是已经忘记,朕其实才是拥有粮食最多的人!” 他所说的粮食并不是指通州粮仓的储备粮,而是这些年属于他名下的资产。 他拥有皇庄足足二万八千顷,又一手打造了皇家织布厂和皇家布行,还经营皇家锁店、皇家肥皂店等优质资产。 只是跟那些喜欢囤积金银资源的权贵不同,他仿佛天生对金银无感,而是选择囤积那些白花花的米粮。 由于韦誊这些年的经营得当,而今他手里的米粮是越积越多,却是已经足够用于支持一场针对朝鲜的战事。 “陛下,米价太高恐怕不……不太好吧!”刘瑾担心朱祐樘会成为千夫所指的暴君,显得小心翼翼地劝道。 朱祐樘看着鱼饵已经穿好,便是抛下鱼竿道:“按朕的意思去办,即刻让名下的米店全部停售!朕要十日后,京城的米价比之前高十倍!” 刘瑾听到这个惊人的决定,却是暗暗捏了一把汗。只是朱祐樘既然提出如此要求,却是只能前去操办,只能寄望韦眷能够让皇帝迷途知返。 “陛下,奴婢自认聪慧,但亦不明白您这是何欲意为?”韩幼英收拾刚刚喝光的茶杯,却是虚心求孝道。 朱祐樘看着又有了动静的浮标,显得十分冷静地道:“现在时机已到,你等着看一场好戏即可!” 在说话间,浮标突然间下沉,但朱祐樘已经恰到好处地提了起来,又是一尾极漂亮的鲫鱼被鱼线带出了水面。 自重生以来,朱祐樘可谓是步步为谋。而今时机已经来到,这将是他登基以来的最重要的一个大动作,亦将是华夏振兴的关键。(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章 弘治朝下的失意联盟 华灯初上,京城繁华仍旧。 英国公府内,老一代的武勋纷纷云集于此。 虽然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府邸,但襄城侯李瑾今晚显得格外兴奋,频频举杯跟大家饮酒,宛如一个春风得意的新郎官般。 自从朝廷打击武勋集团最赚钱的高利贷买卖,又通过奢糜税榨取他们身上的油水,致使他们这帮勋贵的日子越来越“艰苦”。 此次他们在襄城侯李瑾的穿针引线之下,各家纷纷选择抱团取暖,一起募集好几十万两白银进行一场投机。 他们借助朝廷治河的契机,又得益于提前知晓的蝗灾到来,却是从春季便开始囤积米粮进行炒作赚钱。 跟后世互联网大厂缓缓进军菜篮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只要他们能够掐住老百姓的脖子,那么他们想要赚钱是易如反掌。 面对处于亢奋状态的襄城侯,武安侯郑亨显得有所担忧地询问:“襄城侯,我们这样做会不会有隐患?” 此话一出,永安伯等武勋纷纷扭头望向李瑾。 其实在场不仅仅是武勋集团的成员,还有着勋戚和官绅阶层的代表。由于朱祐樘逼得他们“无利可图”,这帮来自不同属性的权贵们,反而慢慢地走到一起。 虽然他们没有谋反的心思,但都是过惯锦衣玉食生活的上层人士,自然不能坐吃山空,所以联合一起谋取钱财才是最好的出路。 若是以往朝代,他们压根不用担心龙椅上的那位皇帝,以他们的力量约束或蒙蔽一位帝王是易如反掌。 只是现在的朱祐樘虽然是一位暴君,但亦确确实实是一位无比精明的帝王,所以难保暴君朱祐樘会揪着这一点找他们所有人的麻烦。 自从弘治登基以来,不说被废的两座国公府和被查抄的两座侯府,单是被推上断头台的权贵已经数不胜数。 “咱们此次不偷不抢,能有什么隐患?”襄城侯李瑾浑然不将炒高米价谋利当一回事,显得不以为然地饮酒道。 武安侯郑亨轻轻地点了点头,显得苦口婆心地道:“话是这样没错!只是咱们终究是囤积居奇,陛下说不好要怪罪下来!” 虽然他们都讨厌朱祐樘,但心里同样存在着恐惧。一旦朱祐樘追究起来,他们别说是赚得盆满钵满,能否全身而退都是一个问题。 永安伯等人亦是这个心思,此刻已经将襄城侯当作他们的主心骨,却是纷纷期待李瑾能拿出解决的办法。 “你们不要忘记了!朝廷在征收奢靡税的时候,便已经明文规定是尊重市场的正常交易,当时还以万两黄金的宅子为例!现在咱们一斤米才卖几十文钱,他有什么理由来管这里,顶多到时向朝廷缴纳奢靡税便是了!”李瑾对朱祐樘并没有好感,却是抛出自己的说辞道。 “确实不需要担心皇帝追究!” “如果到时要缴奢靡税,咱当再想办法便是了!” “结果到头来是他拿到最大的好处,当真是嘲讽!” …… 在场众人对事情的担忧是烟消云散,虽然他们准备着最坏的打算,但一些武勋的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针。 他们辛辛苦苦筹划这么久,这才控制米粮谋得巨额利润,结果那一位皇帝啥事都没有干,仅仅依靠奢靡税的名目便要走三四成的利润。 “你们其实都没有注意到一个事情,其他皇帝所拥的有米粮才是最多的,他才是最大的赢家!”李瑾犹豫了一下,当即便指出一件隐晦的事情道。 却不知那位皇帝因何如此偏爱于米粮,这些年其实一直在积累米粮。 不仅二十八万顷皇庄所种植的稻谷全部囤积起来,而且皇家的店铺对米粮似乎有一种偏执,用白银亦是购入了大量的精米。 若是其他人自然要担心储存的问题,但紫禁城的皇家粮仓是天然的大仓库,而每家皇家米行都拥有大大小小的粮仓,所以囤积的米粮数量其实十分惊人。 好在,皇家所囤积的米粮并不是有进无出,而是通过发行大规模米票的形式“售米”,更是将米票充当军饷发放给京军。 正是如此,虽然朱祐樘手里拥有京城最高的精米,但大部分的精米其实都已经归为持票者所有,故而所拥有的精米并没有达到恐怖的地步。 李瑾之所以如此有持无恐地操纵京城的米价谋价,正是看到朱祐樘拥有最多的精米,所以他不可能打压米价上涨,甚至还会在背后是推波助澜。 武安侯郑亨理清其中的逻辑,当即便是附和地道:“襄阳侯分析在理!既然是放任市场的物价波动,朝廷又要征收奢靡税,此事皇帝没有理由责罪我们!” “我们共饮此杯!此次一定要狠狠赚上一大笔,弥补咱们近些年的损失!”李瑾高举着手中的酒杯,显得战意高昂地大声道。 自从他们迎来弘治时代的时候,他的日子可以说是越来越差。 最初是他们能够分得一杯羹的盐利,结果在朱祐樘的铁腕手段之下,竟然让太祖时期的开中法焕发新生。 而后是他们最重要的高利贷收入,却是被朱祐樘以近乎血洗的手段整顿金融,让现在的高利贷没有了生存的土壤。 接下来则是他们一直参与的爆炒京城宅子,原本以他们的资金优势,加上朝廷明确不会修建北京外城,所以他们轻轻松松地推动京城的宅子,但偏偏遇到了奢靡税。 只是现在总算是柳暗花明,此次通过囤积居奇的方式掌控了京城的米价,即将从中谋取到海量的利润。 这一夜,英国公府显得很热闹。 襄阳侯李瑾确实是喝醉了,显得有感而发地道:“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哈哈……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当真大快人心!” 这…… 武安侯郑亨等人知道李瑾已经喝醉,但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却是不由得惊愕地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好在,周国都是知根知底的人,特别很多武勋已经彼此间进行联姻,所以他们的关系十分亲近。 倒是英国公张懋显得格外的安静,却是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显得若有所思地深深望了一眼李瑾。 七月的京城,气温已经从顶峰中慢慢回落,但仍旧显得十分的闷热。 只是京城的百姓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关注大环境,祈祷此次能够顺利地完成蝗虫的搜捕,恳求此次蝗灾没有波及自己的庄稼。 至于居住在北京城内的底层居民,虽然希望米价能够降下来,但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一斤精米八十文钱?” 京城的米价持续暴涨,让人一度怀疑人生。 原本京城的百姓从来不会担心买不到米粮,但仿佛一夜间全城的米像突然全部消失一般,致使京城出现了抢购潮。 别说是在这个信息不通畅的时代,哪怕是在后世之中,亦是抢完口罩抢双黄连,小日子的海水刚排又抢几百年都食不完的盐。 “我要一千斤!” “你不是只有两口人吗?” “鬼知道,现在拿着踏实!” …… 只要有人开始抢购,便会出现大量的跟风者,而他们压根不考虑实际情况,却是无脑般纷纷加入这一种买买买的抢购潮中。 国人的习性便是如此,一旦出现有钱都买不到的情况,为了能够得到一个心安,他们都可以用天价将东西买进来。 在此期间,一些人却是发现了好东西。 朝廷当年面对黄河决堤,在转移河南百万灾民的过程中,亦是向灾民发行了大规模的米票。这些米票不需要验证身份,只要拿着米票便能到皇家米行等处换得相应的米粮。 虽然大部分米票在兑现后,早已经被朝廷收了回去,但亦有很多的米票没有兑换而一直逗留在民间。 不仅是这一批米票,早前皇家织布厂的女职工得到一些米票作为年终奖,而京营将士的月俸亦可以选择米票。 曾几何时,在布票和白银大行其道的时候,米票亦是占据一席之地。 “米票果然是好东西啊!” “嘻嘻……我真的换到票面数额的精米了!” “早跟你们说,米票比那些白银要划算,你们却偏不信!” …… 就在京城米价飞涨的时候,很多百姓惊奇地发现自己手里的米票可以轻松兑换米粮,却是比白银还要让人感到踏实。 城北,日忠坊。 这里有着北海子的水系,在离湖不远有一座宅子。 虽然宅子显得很大,但门口的苔藓和裂缝证明这户人家已经败落,里面有着两个女子争争吵吵,一个身穿破旧长衫的青年男子打开门走了出来。 李和的先祖可追溯到元朝,但奈何现在已经破落,虽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妾室,但偌大的宅子已经连仆人都没有了。 现在已经是无米下锅,他这才想起手里还有一张五斗米的米票。 前年的时候,他收留一个河南的穷亲戚。那个穷亲戚原本寄住在他家,只是得知朝廷在建州分地,所以他决定前往山海关外闯一闯。 临走前,那个亲戚感谢他的招待,便将他最后的五斗粮的米票给了他。 原本他并不将这张米票当一回事,毕竟他当时家里还有好些值得的物件,压根不用担心吃喝的事情。 只是坐吃山空,现在还鬼迷心窍地娶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妾室,结果最为珍藏的宋瓷还被打碎了,搞得现在到了无米下炊的地步。 李和想到自己将家业已经全部败光,却是恨不得抽死自己,只是手指在接触脸蛋又怕痛,却是叹息地停下来。 皇家米行在京城拥有很多的分店,日忠坊最热情的街道便有一家。 自从仆人跟上一任妾室携款私逃后,他亦是不得不亲自操持生计,而家里买米的重担落在他的身上。 虽然知道皇家米行在这里,但皇家米行的门面装潢得太过高大上,又沾着“皇家”字样,所以他跟很多百姓一样的心理。却是不愿意来这里买米。 只是现在情况不同,手里的米票只能在指定的皇家米行兑付,所以他亦是硬着头皮朝着皇家米行走过去。 “这位爷,你是要到皇家米行换米吗?”一个眉上带痣的青年男子突然间迎上来,显得十分热情地询问道。 李和紧张地攥紧袖中的米票,当即警惕地道:“不错,你这是何意?难得这皇家米行不能换米?” “皇家米行童叟无欺,自然是可以换,不过能否先借一步说话呢?”有痣青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 李和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对方指的地方是旁边的茶摊,便勉强地点了点头。 “一份炒肝!”有痣青年招呼道。 李和端起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便是好奇地询问:“什么事?” “我们是收米票的,还请您能割爱!”有痣青年开门见山地道。 李和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你们怎么收?” “你将你的米票给我,我给你银子,如何?”有痣青年已经确定当年有米票,眼睛微微一亮地道。 李和将茶碗放下,却是直接摊牌地道:“你别当我好骗,现在谁不知道米价飞涨,已经涨到一斤六十文钱了!” “我可以给你折成一斤六十五文钱来算!”有痣青年还以为买卖会告吹,却是微笑地直接加价道。 李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男子,却是不能理解地道:“这倒是稀奇了,哪有人不爱银子爱米的!” “只要你拿着银两到附近的米店买米,便可以赚上一成银,这个买卖你并不吃亏?”有痣青年进行诱惑地道。 李和发现自己还真不吃亏,甚至可以赚上一笔,当即便是点头道:“好!若是你敢骗我,我马上叫来巡逻捕快,你应该知晓现在的顺天府尹是宋青天!” “放心好了,你先验银子,到时再给我米票!”有痣青年压根不打算行骗,当即便十分痛快地表态道。 李和从来都不是一个婆婆妈妈的人,眼看着现在有利可图,在查验对方的银子无误后,便痛快地将手中的米票给了对方。 “以后有米票都可以到这里找我,保证比市价要贵!”有痣青年看到交易完成,亦是十分热情地营销道。 李和装着深不可测地点了点头,只是他知道自己压根不可能再弄来米票,之所以选择交易不过是想要多得到一些米而已。 只是他匆匆返回刚刚在出售的米铺的时候,那个六十文一斤的牌子竟然不变了,却是已经被店家换成了七十文钱一斤。 谁能想到,刚刚路过还是六十文钱的米价,再折回来的时候,竟然能够涨到七十文钱,简直就是在打劫。(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一章 控制全人类的秘诀 抢购风潮在北京城持续酦酵,越来越多的百姓涌向各间米店,而今惠民米店前同样聚集一大帮百姓。 “怎么又涨价了?” 刚刚来到米店门口的顾客看到插在米堆上的新牌子,跟李和有着同样的心理活动,顿时傻眼地询问道。 小二一改往日八面玲珑的服务态度,显得十分傲慢地道:“咱店里的米已经所剩不多,要买就快点,不然以后想买都买不到了!” 这倒是一句实话,自家的米铺一直从城郊的舂米坊进米,而且仓库的存米极多,所以一直不愁没有米卖。 只是今年城郊的舂米坊被人承包,虽然从山东购来一批大米,但自家的存米陆续被大米商买走,加剧这些天的抢购风潮,所以剩下的余粮确实已经不多了。 按着现在这种速度继续出售的话,哪怕他们这间米店再如何惜售,顶多只能再坚持两日,今后恐怕是无米可售了。 “我知道你们开店是要赚钱,但亦不能这般过分!刚刚我路过这里还是六十文钱,现在就涨到七十文钱,这实在太离谱了吧?”李和指着上面的价格牌子,却是大声地指责道。 “不错,太离谱了!” “我记得早上你们还是五十文钱!” “哪有你们这么涨的,快改回来!” …… 门前的百姓在李和的带头下,亦是纷纷激动地道。 却是不等小二进行回应,一个胖子从西边跑过来竖着两根手指气喘吁吁地道:“快……快给我……给我……三百斤!” 啊? 三百斤? 正在要求改回价格的百姓听到这个胖子竟然如此大的采购量,特别刚刚这个胖子还特意瞥了一眼那个价格牌子,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来人。 咳! 在里面喝着茶的刘掌柜心里微微一动,当即重重地咳嗽一声。 要论商业嗅觉,他自认不比同行差多少。虽然他不明白这波米价为何涨得这般疯狂,但从种种的迹象来看,这个价格似乎还有上涨的空间。 结合今年开春以来的种种怪异现象,这一波行情幕后必定有大推手。 小二得到刘掌柜的指示后,显得正义凛然对着那个胖子拒绝道:“我们掌柜已经交代了,不能让街坊饿肚子,每个人一次最多只能买三十斤!” “行,那快……快给我三十斤!”胖子并没有做过多的纠缠,显得十分痛快地催促道。 由于已经涨价到七十文钱,所以三十斤便是两千一百文钱。虽然现在的铜钱相当贬值,但看到胖子掏出来的那一大串铜钱,可以说是堪称离谱。 “这位兄弟,你怎么买这么多呢?”面对这个如此火急火燎买米的胖子,有人当即好奇地询问道。 “隔壁街的米店没有米卖了,而街东头那间已经涨到七十五文钱!”胖子在接到米袋后,显得心情大好地透露道。 “我要二十斤!” “我要三十斤!” “我们都要三十斤!” …… 话音刚落,一帮原本还在观望的顾客当即扑向杵着数钱的小二,却是纷纷挥舞着手中的钞票疯狂地道。 人性便是如此,刚刚还想着联合要求降回原来的价,而今却是挤破脑袋争着买米。 “我……我也要二十斤!” 李和看到前面疯狂购买的人群,亦是不得不接受米价突然从六十文钱涨到七十文钱的事实,只好加入了抢购潮。 跟其他人不同,而今他家的米缸已经见底,哪怕这个价格再翻上一倍,那他亦是只能被迫买入高价米。 至于因为换票而损失的每斤五文钱,却是只能接受这个悲催的事实了。谁让他刚刚贪婪,明明有着米票可以换米,结果选择了这种不靠谱的银钱。 此时此刻,这场抢购潮仿佛是一场瘟疫般,在京城各间米店门前上演。 “米价怎么涨这么高?” “鬼知道呢,快去买米!” “走,再不买就买不到了!” …… 虽然很多百姓不明白为何突然米价暴涨,但现在已经不是思索这些东西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囤积大量的粮食。 其实这一场恐慌很大程度并不是真的缺粮,而是由于京城出现恐慌情绪,这跟后世的很多抢购潮是同一情况。 当然,以襄阳侯李瑾为首的权贵阶层依仗自身资本优势进行囤粮,确实让京城米粮的供应量大幅下降,这种恐慌情绪很容易导致米价飞涨。 “咱们店里的米已经告罄,需要的明天早上再来!” 好不容易轮到李和准备购米,结果发现小二突然亮出来了一个新的牌子,竟然是要停止继续卖米。 “没有了?这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明天再来呗!” “明天可不是这个价了,兴许还是买不到!” …… 百姓在看到米已经告罄,亦或者是刘掌柜不准备继续“低价”出售,却是只能默默地咽下这个苦果。 “怎么会这样?” 李和听到这话的时候,却是知道今天自己做错了选择。 如果他还是那位阔少爷,亦或者是刚刚继承家业的新家主,自然不需要贪图小利出售手中的米票,但奈何现在已经是贫困潦倒了。 刚刚看似赚了一成,果然反而赔了一成。偏偏这个事情还没有完,而今刘掌柜以告罄为借口,谁都不知道刘掌柜明天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反观那一张米票,而今皇家米店的米粮充足,不仅不需要担心涨价的问题,而且还可以大大方方地换到足额的精米。 在想明白这个事情后,他第一时间跑回去找那个眉间长着一颗痣的青年,但那个青年已经将手中的米票高价转手。 时间来到七月底,京城的“米荒”变得更加严重了。 虽然北直隶组织百姓灭蝗,但顶多是减少和挽回一点损失,根本不可能避免今年秋粮歉收的结果。 至于运河的堵塞问题比想象中要复杂,黄河原本就是一头不可驯服的水兽,在夏季反而更加的反复无常。 河道总督衙门想着让黄河按它改道的方向重新规划新河道,结果洪水暴涨之后,竟然又奔向了另一个方向。 河道总督衙门越是想要尽快疏通京杭大运河,越是想向黄河借来适量的黄河水,却是越容易忙中出错。 其实这个事情并不能全都责怪河道总督衙门,治理黄河和疏通京杭大运河原本都是两件极度困难的事情,而今偏偏要求河道总督衙门一并做好。 只是不管什么原因,由于南边的粮食和货物不能北上,而今年北方秋粮歉收已经成定局,令京城的米价轻松突破了百文大关。 至于可以轻松从皇家米行换到精米的米票,一些精明人发现有利可图后,却是纷纷做起二贩子,而米票的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养心殿,檀香袅袅。 “臣愧对陛下隆恩,请陛下治罪!”身穿一品官服的户部尚书李嗣来到殿中,显得恭恭敬敬地跪下道。 他是广东广州府人士,由于年少勤奋好学,加上天资聪慧,刚刚二十出头便已经金榜题名,初授南京户部主事。 虽然他在朝中没有靠山,但凭借自己的算术天赋,加上做事勤勉且稳重,花费三十年的时间终于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 现在遇到明君弘治,让他这位户部尚书如鱼得水,这些年将户部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让帝国蒸蒸日上。 却是不承想,自己最终还是出事了,而今可能是身家性命都不保。 朱祐樘居高临下打理跪在地上的李嗣,却是将手中的奏疏放了下去:“你怎么能……能让朕如此失望!” “臣罪该万死!”李嗣已经知晓奏疏的内容,又是自责地认罪道。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但最终还是念及君臣的情分:“既然事情已经传开,朕亦不能保你了!你将米票推广计划办妥后,上呈《弘治财政新例》,便上疏引咎请辞吧!” 米票推广计划,其实是很早以前就已经制定的方案。 粮食,这才是农耕社会的最大财富,而不是那些白银的死物,华夏的社会财富亦不该被白银卷走。 由于朝廷全国清丈田亩,导致大量原本被大地主所持有的粮食,正在慢慢地流入大明朝廷的手中。 加上在全国清丈田亩期间,很多大地主被迫进行追缴米粮,所以现在大量的粮食其实被大明朝廷所掌控。 现在朝廷掌握着大量的米粮,那么便拥有天然的重新议价权,对白银自然可以轻视,甚至直接无视。 就像后世的中东,他们便给世人上了很好的一课。由于他们拥有储量最多的石油,在美国的引导之下,最后连黄金都失效,世界各国只能拿着美元前来交易。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说过:“谁控制了石油,就控制了所有国家;谁控制了粮食,就控制了人类;谁控制了货币,就控制了全球经济。” 现在粮食在大明朝廷这里,那么完全可以跟白银好好地打一仗,从而彻底动摇本不该属于白银的货币地位。 其实襄城侯那帮人并不知晓,京城此次之所以这么容易出现粮食抢购潮,主要还是北方大量的粮食已经被朝廷所掌握。 “臣领旨谢恩!”李嗣已经知道是这已经算是好结果,显得失意地表态道。 朱祐樘想到李嗣这些年的种种,亦是释放善意地道:“在你致仕后,你的大儿子会进入都察院出任搜查官。你的二儿子既然想要经商,如今便修书让他运米从海路北上,想必能够赚上不少,以后将来吕宋开放采矿权亦可给他一个!” “臣叩谢陛下隆恩!”李嗣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还能如此重恩于他,此时亦是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面打转道。 朱祐樘看着这些年确实劳心劳力的李嗣,亦是感情流露地道:“李卿,咱们君臣四载,亦是多得你替朕操劳财事。今你虽犯错,但当顾及身体,朕望若干年还要君臣重聚!” “臣领旨!”李嗣的眼泪已经忍不住落下,显得真情流露地道。 若是有得选择,他必定会好好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亦管好自己的家奴,更是要打造好的家风。 只是现在一切都无法挽回,而他将要离开这个欣欣向荣的朝廷,亦是远离这位百年雄才大略的君主。 朱祐樘叹息一声,轻轻地抬手让李嗣退下。 刘瑾看到李嗣离开,最终忍不住道:“陛下,早前的最高会议结束后,您便说朝廷恐有争斗。而今李尚书在这个时候被实证弹劾,这事情亦是太巧了,奴婢认为有人是要扳倒李尚书好扶自己的人上去!” 广东商会会长黄裕本是京城的粤商之首,在遭到朝廷整顿金融后,最终还是选择返回广东从事金融业。 虽然初时还能合法经营,但品尝过高利贷的暴利后,最终还是选择重操旧业,通过高利贷来牟取暴利。 只是东窗事发,虽然找上何乔新帮助洗脱,但反倒成为何乔新倒台的因素之一。 原本黄裕是要被治罪,但李嗣最终还是被牵连其中,他的二儿子竟然借助李嗣的身份,最终帮着黄裕逃到了海上。 现在这件旧事被广东御史捅了上来,而且有证据和口供,加上李嗣偏偏还收了黄裕家人的礼,致使这个事情几乎是铁案。 “不管是不是朝廷争斗,现在只能这样处置!”朱祐樘看着已经证据确凿的奏疏,却是态度坚定地道。 其实他知道这便是朝廷争斗所致,定然是有人特意针对自己这位户部尚书。只是自己不能因为偏爱,便没有底线地包庇,不然只会出现严嵩这种臣子。 尽管自己从来不期待自己的臣子是既清廉又能干,但亦不会允许作奸犯科,李嗣当初选择包庇罪犯黄裕,自己亦是只能忍痛割爱了。 刘瑾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显得十分敬佩地道:“陛下贤明!” 八月一日,户部正式颁布《弘治财政新例》。 有鉴于京城米价的持续上涨,而今皇家米行的粮食充足,故而布票可到皇家钱庄兑换米票,一张布票可换八十斤精米。 “我没有看错吧,怎么可能?” “若按这个折价,米价压根没涨啊!” “我早说皇家心里装着百姓,又怎么可能看着咱们吃高价米,呜呜……” …… 京城的百姓在看到最新的告示,得知自己手里的布票能够换成米票,顿时是感动得无以复加,更是直接哭了出来。(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二章 弘治要开启货币战争 本轮米价暴涨,首当其冲自然是吃上顿没下顿的百姓,但作为民间所认定的流通货币白银同样是受害者。 若白银有其他竞争者还好,但现在正在面临布票的竞争。 因米价的持续性上涨,白银的购买力相对下降,导致白银正在变相贬值。 可别小瞧这一种变化,普通的百姓对手里的货币是十分的敏感,这种变化足够让很多百姓远离白银。 反观本轮的布票跟硬通货棉布一直紧密关连,现在还可以跟精米变相挂钩,这便足以秒杀白银这种货币。 即便白银再如何稀缺,但不能用来换取大家所需的粮食,亦或者换到的粮食越来越少,那亦不过是一堆无用的金属。 虽然布票是比较新的事物,但不仅直接换取大家所需的棉布,而且还能换到所需要的粮食,必将成为大家所心心念念的新货币。 纵观华夏的历史,其实最大的错误正是各个王朝都推行银本位制。 尽管白银的价值一度是黄金的两倍,而本朝白银的兑换率仍旧高达四比一,但这仅仅是白银疯狂贬值的开始。 从后世白银和黄金的价值变化,便可以知晓两者存在的天壤之别。 且不说黄金跟白银的价格能差到近百倍,各国都在明令禁止本国黄金外流,反而允许白银自由流通,两者对国家的重要性便不言而喻了。 虽然白银一度接近天然的货币属性,但历史证明白银并非天然的货币,亦或许不该是大航海时代后的官方货币,归其原因是海外储量太惊人了。 除了日本存在大量赤裸在地表的高品质银矿外,美洲的银子多到用火车都拉不完,仅仅19世纪最后二十五年的产量便相当于全球几百年的白银产量。 现在大明王朝白银的税收只有区区几百万两左右,但到了后面一个朝代,战败后的赔款居然是几亿两。 后面的朝代的白银以亿来计算,并不是后面那个朝代经济变强了,而是大量的海外白银涌进来将华夏的社会财富洗劫了一轮又一轮。 归其原因,正是历代的统治者将白银推上了王座,最终致使日本和西方列强借助华夏的物资壮大己身。 《弘治货币新例》将是一项重大的举措,而主要的目标正是要根除白银本位制,从而避免华夏再度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哈哈……幸好我有布票!” “走,咱们一起到皇家钱庄兑换!” “嘎嗄……我的布票果然换到精米了!” …… 随着《弘治货币新例》颁布,手里拥有布票的百姓先是前往皇家钱庄换票,而后用米票果然在皇家米行换到了精米。 布票不仅没有产生贬值,而且能够轻松地从皇家米行那里得到精米,这个结果导致百姓对布票的信任度大增。 “咱们手里的银子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何止不值钱,现在有钱都难买到米粮了!” “不管如何,以后咱们都要囤积一些布票以备不时之需!” …… 面对米店告罄而无法买到精米的百姓积怨已久,现在看到可以通过布票来换取米票而得到精米后,顿时纷纷发出了感慨道。 这个时代的百姓不懂得那么多的经济知识,现在意识到白银不再是那般无往不利,而跟实物绑定的布票显得更加的诱人。 正是如此,在弘治朝的引领下,一些根深蒂固的认知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而白银本位制正在遭受来自朝廷的挑战。 朱祐樘虽然贵为大明天子,但并不打算直接站到全社会的对立面,何况朝廷亦需要借助海外的矿银充实财政。 在《弘治货币新例》中,还抛出一个重磅的条例:朝廷即将推出面值不等的弘治银元和银钞,不再提倡民间以银两交易。 这个条例进行了补充说明:“弘治银元面值以一两、二两、五两和十两铸银币,另于京师试行二两、五十两和百两白银大钞。此银元和银钞自铸造之期起,于两年后可到皇家钱庄兑换等额纯银绽,吾民可用窑藏之用!” 按原来的历史,华夏直到民国才能“改两为元”。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华夏的财富早已经被洗劫一空,整个社会亦是积重难返。虽然华夏有了建立自己货币的意识,但奈何华夏成为了盘中餐。 朱祐樘现在将“改两为元”的举措提前,不仅可以有效地避免海外白银洗劫华夏的社会财富,而且还可以慢慢打造属于华夏的新货币体系。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今想要打造信用货币体系其实不现实,百姓又怎么可能一次次上当呢? 朱祐樘知道要将华夏百姓放在首位,而不能用白纸便强硬地换掉百姓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社会财富,不然这个举动跟日本和西方列强并无两样,所以此次给银元同样赋予跟实物挂钩的功效。 即拥有弘治四年的银元或银钞,于弘治六年可以到皇家钱庄兑换等量的银锭,如此便不存在仅是画饼的问题。 一个货币体系的形成,不能仅仅依靠王朝的强权,而是需要提供一定的实物担保,这样的货币体系才能得到全民的认可。 若是计划顺利的话,日本的银矿和美洲的银矿将会归为大明朝廷所有,而这些银矿可以帮着朝朝廷轻松买下整个华夏的社会财富。 朱祐樘知道单是讲道理根本行不通,只有将源源不断的白银运回华夏,华夏的百姓才能真正知晓白银的痛点。 虽然并不准备全面禁止民间的银两交易,但朱祐樘拥有自己的绝对领域,亦是抛出一个条例:“各级衙门的杂税今后不得再向百姓征收碎银或银锭,当以朝廷所发行的铜钱和银元为主。铜钱乃朝廷官方货币,今后不可重银轻铜,以一千钱兑一两银元兑换,旧钱送回京城重铸!” 由此次京城的米价风波亦是可能看出,货币的要领在于流通。 既然大明已经打定主意要打压银两交易,那么不能光靠口号,而是要拿出实际行动,从行为上扼制银两的流通属性。 先是以官方的态度不鼓励银两交易,接着推出银元取代银两,而后不接受白银纳税,再通过海外白银来掠夺社会财富,将来必定让民间放弃银两这种不靠谱的官方货币。 其实在这里还有一个十分巧妙的手段,由于白银的价值不断走高,导致铜钱的价值持续走低,导致一两白银能换到的铜钱从一千文涨到两千文。 只是现在官方进行了干涉,强制让一两白银等同于一千文铜钱。 此举既有利于银元的推广,同时变相扶正铜钱的地位,亦能让更多的财富逗留在手持大量铜钱的百姓手中。 《弘治货币新例》的三板斧,每一斧都落到银本位的要害之处,正在根除华夏最大的顽疾之一。 八月的京城,注定不会平静。 随着《弘治货币新例》出台,京城的米价终于出现了颓势,要让米价涨十倍的豪言壮语将成为一句空话。 “布票有是有,但可不能是四钱了!” “我可以给你八钱,卖给我三张吧!” “我可以给你一两,卖给我两张吧!” …… 虽然布票可以换到米票,但并不是人人都拥有布票。 一些百姓为了解决自家的粮食危机,只好高价向持有者进行购买布票,但一些布票的持有者趁机坐地起价。 其实不能算他们趁火打劫,毕竟跟涨十倍的米价相比,布票涨上两三倍属于很朋友的价格了。 “我不要你们的银两!这样吧,这张布票算借给你!等以后的米价下来了,或者你们明年的田产了粮食,亦或者你手里有布票或米票,到时再将米还给我就行,如何?”刘英面对上前求购布票的街坊,显得十分大度地道。 她原本是地地道道的女织工,最先投身于皇家布行成为一名光荣的女织工,现在手里拥有大量的布票。 只是她并不喜欢占其他人的便宜,亦或者对银子并没有过分热衷,便是提出这一个相对合理的要求。 “真的,那太感谢你了!”原本打算前来购票的百姓听到刘英竟然肯出借,当即便连连表示感谢。 其实不止刘英如此,纯朴和善良早已经融入一些人的骨髓中,却是纷纷将自己手里持有的布票进行出借。 借米,这其实是很多百姓常有的事情。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百姓,谁家能没遇到难处之时,往往邻里都是采用相互帮助的模式,大家这才能够平安地度过难关。 现在的借票行为,跟借米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自从朝廷将京城打造成世界第一棉织中心,而今的京城百姓压根不缺布票,故而布票并不属于稀缺资源。 只是这些京城百姓热心的举动,反倒给很多米店整不会了。 钱员外是爱华米店的东家,跟其他早早售空大米的掌柜不同,由于自己的老婆提前得知消息,所以现在自家的米仓还堆满精米。 看到昨天已经一百七十文的米价,心里已经打定主意在一百八十文的米价位置开售,争取在二百文钱的位置售空。 虽然有一部分米是自己高价购入,但只能顺利出售,那亦是一笔自己辛辛苦苦十年都赚不来的利润,此次还真得感谢天灾和襄城侯了。 钱员外今天并没有在家里用餐,而是到日忠坊最高档的四季酒楼用餐,吃过午饭便领着几个小厮朝自家的爱华米店走去。 由于他的牙齿不整齐,加上刚刚是大鱼大肉,正在用牙签剔着塞在肉碎里的肉。 钱员外虽然做了甩手掌柜,但每日都会前往米店查看账本,整张胖脸更是藏不住笑容。现在每日都是大鱼大肉,而米价是一天一个价,这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东家,您终于来了!”孙掌柜看到钱员外出现,当即便迎出来道。 钱员外看到门口竟然空无一人,却是笑得更加灿烂地道:“呵呵……起晚了!起晚了!钱在哪里呢?” “什么钱……哎呀?”孙掌柜顿时疑惑地询问。 钱员外愤怒地打孙掌柜的脸,却是板起脸道:“废话,卖米的钱!昨天就跟你说今天卖一百七十文钱一斤,你不会私藏了吧?” “东家,今日到现在,咱们的米都没有卖出一斤呢!”孙掌柜捂着吃痛的脸,显得十分委屈地道。 钱员外这才注意到米店门口的米还好端端的,顿时困惑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他们还为了买米而打得头破血流,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 “皇家米行现在不仅布票能换成米票,听说铜钱都能买到米,但每人限三斤,现在所有人都跑到皇家米行那边了!”孙掌柜听到这话,顿时哭丧着脸汇报道。 钱员外扭头望向皇家米行的方向,顿时感到天旋地转。 昨天还是人满为患的店门口,但仅仅一日后,而今竟然是门可罗雀了。 “大家不用慌,咱们的米保证够!” “只要你们手里有米票,咱们的米行保证兑付!” “听说皇家米行的米仓有几百万石,咱们还抢个毛线啊?” …… 昨天还有为米而恐慌,但今日一切都仿佛是烟消云散,很多百姓都纷纷投入正常的生活中。随着皇家米行将大量的精米放出来,京城的紧张情绪得到了缓解,而百姓自然慢慢冷静下来。 其实大家并不见得多么缺米,除了那些吃上顿没下顿的破产之家,谁家里的米缸没有点存粮呢? 至于京城的米粮供应,亦不需要过度紧张。虽然南方的粮食一时运不过来,今年的秋季亦要歉收,但运河停摆终究不可能是永久。 一旦运河通畅的话,京城压根不可能会缺粮。何况东北府正在大开发,据说今年便有第一批大米运到京城,到时京城更加不可能会缺米。 正是如此,原本正在突破二百文一斤的大米,结果是应声而跌,哪怕腰斩都没有百姓再进行购买了。 此次受害的不仅仅是京城的米店,而是整个事情的始作甬者,以襄阳侯为首的权贵再次遭到了重创。(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再次站到了士大夫的对立面 北京城,襄城侯府。 明朝的勋贵主要以南北之分,南京通常都是开国的勋贵之后,而京城基本上都是跟随太宗朱棣的新爵。 李瑾的先祖李濬是燕山左护卫副千户李旺之子,于建文元年跟随朱棣起兵,后因军功被封襄城伯。 到了李瑾已经是四代襄城伯,跟很多碌碌无为的武勋后代不同,李瑾在军事上有所建树,于成化三年担任总兵征讨四川都掌蛮,晋升为襄阳侯,而后加太保衔。 现在京城的国公雕零,虽然他当年的军功无法跟如日中天的武靖侯赵承庆相比,但资历已经成为武勋集团的元老级人物。 正是因为他拥有这么高的地位和声望,此次组织京城的权贵一起囤米获利,可以说是一呼百应,致使大量的米店和米粮都被他所控制。 若计划一切顺利的话,他此次通过爆炒米粮将有几倍的利润,比高利贷的赚钱速度还要更强一些。 正当哼着小调听曲的时候,一个身影匆匆回来汇报京城米市的最新情况,却是打破了这座侯府的歌舞升平。 “怎么会这样?他们怎么都降价出售了?” 襄阳侯李瑾将女琴师打发离开,坐在花厅的石桌前准备喝解暑的酸梅汤,得知京城各间还有库存的米店纷纷降价出售,整个大脑当即嗡嗡作响。 虽然他早知道人性贪婪,京城各个米店或多或少都保留一点存米,但这些掌柜必定是会跟着自己一起牟取暴利。 只是谁能想到,仿佛就在一夜之间,这些手里持有米粮的掌柜竟然上演大逃亡般,让自己好不容易推高的米价应声而跌。 明明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刻,却是没有想到跟自己一起拉网捉鱼的米店老板,竟然在这个时候要在鱼网上开洞。 一直负责做事的人其实是李管家,此刻哭丧着脸汇报道:“侯爷,那些米店掌柜是被迫降价售米,主要诱因其实是皇家米行。他们低价向京城的百姓放米,不仅拥有米票的百姓便可以换米,而且拥有布票的百姓亦可以换米,听说用铜钱都能买上三斤低价米,这才让京城的米价又跌了下来!” “皇家米行?他早前不是配合着禁售大米吗?难道他打一开始就不想赚钱?”李瑾第一时间想到紫禁城的那一位,顿时摸不着头脑地道。 虽然此次京城米价飞涨是他在幕后推动,但紫禁城那一位名下皇店所拥有的米粮比自己只多不少,所以朱祐樘其实才是米价暴涨的最大受益者。 自己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知道囤米是百利而无一害,甚至有可能像徐世英和李承庆那般得到皇帝的重用。 只是谁能想到,紫禁城的那一位面对如此的赚钱良机,不仅没有趁机牟取巨额利润,而且以平价出售米粮砸盘。 要知道,百姓手中布票的获取成本都很低廉,现在米票跟布票是以年初的参考值兑换,所以皇家米行的米价其实已经回到了年初的价格。 从接近二百文降到不足二十文,这哪里是跳楼大甩卖,简直是想要让他这个幕后最大推手做活菩萨。 为了能够顺利囤米,他从年初到现在付出远高于市场的成本,现在平价出售其实是要逼着他破产。 最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朱祐樘的做法,明明他可以从容不迫地赚到巨额的利润,结果却是将矛头指向他这位愿意跟他共享利润的贤臣,简直就是刻薄寡恩。 李管家亦是没有想到朱祐樘会这样干,显得十分沮丧地摇头道:“此事确实诡异,但现在皇家米行低价放粮,京城的米店都纷纷降价卖米,咱们的米粮压根卖不出高价了!” 京杭大运河因治理黄河受阻,北方遭遇突如其来的蝗灾,加上他们囤积大量的大米,现在本应该是他们收网的时刻。 只是谁能想到,正当他们以为巨额利润唾手可得的时候,结果仿佛一夜之间到手的财富瞬间化成了泡影。 原本还是高不可攀的米价,而今却是迅速回落,直接来到他们盈亏线之下。 “不对!皇家米行哪怕没有超发米票,那亦不该有这么多米粮,这肯定是在故布疑阵!”李瑾眼睛闪过一抹亮光,显得若有所悟地摇头道。 京城大米的总量假设波动不大,自己从年初便开始布局,在京城悄悄囤积两千万斤精米,几乎控制了整个京城的米市。 因运河缺水导致近期米粮无法北上,北直隶遇上蝗灾必定影响秋粮的收成,所以京城米价紧缺是现在和秋季的必然趋势。 哪怕皇家米行拥有的米粮再多,而今只要自己不出售手里的米粮,那么京城的缺米情况便不可能得到缓解。 一念至此,他的思路瞬间清晰起来,皇家米行的降价只不过是放弃到嘴的巨额利润,而他完全不需要自乱阵脚。 李管家的眼睛微微一亮,亦是兴奋地道:“侯爷,你的意思是皇家米行根本没有那么多米,这是想要诱引我们低价售米?” “他是皇帝又不是神,怎么可能变得出来那么多精米?”李瑾想通这一点后,顿时心中大定地端起酸梅汤道。 李管家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便重拾信心地询问道:“侯爷,既然如此,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即刻将皇家米行精米不足的消息放出去,我们的米一粒都不卖,还有!”李瑾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冰镇的酸梅汤,却是故意停顿了一下。 李管家对前两个决定表示理解,这是要联合其他米店一起惜售对抗皇家米行的大降价,却是不明白还能有什么举动:“还有?” “皇家米行不是允许布票换米吗?咱们高价回收布票,将皇家米行的精米通通换过来,到时还能趁机再赚一笔!”李瑾的眼睛闪过一抹自信的光芒,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既然朱祐樘没有选择趁机捞上一大笔,而是不自量力地要将京城的米价打压下来,那么自己自然不会迂腐地放弃到嘴的肥肉,甚至还要趁机多吃一口肉。 哪怕朱祐樘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亦不能挡住他们这帮权贵赚钱。何况朱祐樘登基以来,让他们这帮京城权贵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此次不过是吃点肉而已。 正是如此,现在想要解决眼前的麻烦事,最好的方式自然是让皇家米行的米粮耗尽。一旦皇家米行的米粮耗尽,届时京城的米价别说两百文,哪怕三百文都有人抢。 李管家咽了咽吐沫,却是泼了一盆冷水道:“侯爷,咱们手里的银钱都用来囤米,而今手里头已经没有多少钱银了!” 别看侯府风光无限,但处处都要花销,而朝廷给侯爵的禄米其实就那么一点。偏偏李瑾的京营军职被撤,所以收入更是少得可怜。 现在襄城侯组织大家一起囤米,他们襄城侯府已经是砸锅卖铁了,想要用财力接下皇家米行的米根本不可能完成。 “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只要收购米价的钱不够,你到信义钱肆支取即可!”李瑾将手中的酸梅汤放下,脸上自信一笑道。 李管家愣了一下,显得小心翼翼地:“侯爷,咱们襄阳侯府跟信义钱肆一直没有钱银往来,它能给我们钱吗?何况……还是这么多钱!” “本侯自然知晓府里已经没钱,你拿这个牌子前去信义钱肆便能随意支取,按本侯吩咐操办即可!”李瑾从贴身之处拿出一个黝黑的牌子递过去,显得信心十足地道。 李管家接过这一枚沉甸甸的牌子,突然意识到自家侯爷的背后还有十分厉害的同盟者,甚至此次囤米恐怕没有表面那般简单。 八月的天空变幻莫测,昨天还是阴云密布,但今日已经是晴空万里。 “关门?” “他们是不想降价卖米啊!” “我女儿织布厂的月俸可以全领布票,鬼才吃你们的高价米!” …… 虽然皇家米行以平价出售大米,但京城各个米行并没有选择跟着降价,而是纷纷选择关门大吉,导致很多百姓即便手里有银两亦买不到大米。 只是百姓并没有妥协,且不说大家历来都相互帮助,而今获得布票的渠道并不少,所以纷纷求助拥有米票或布票的人。 “这个世道真没天理,手里有银两都买不到米!” 李和自从用自己的米票换了银两后,近期过得十分的拮据,手里揣着最后一点碎银望着大门紧闭的门店叹息道。 事情并没有像朱祐樘所期待的那般发展,贪婪才是商人的本性,几乎所有的米店都拒绝降价而选择关门,导致很多百姓揣着白银都买不到米。 至此,白银在京城百姓的心里降到了冰点,甚至很多店铺都已经拒收白银,亦或者将白银的折价进行贬低。 皇店则是十分干脆地拒绝白银交易,仅仅收取布票、米票和铜钱,亦或者是刚刚由朝廷最新发行的弘治银元。 北京城,热闹依旧。 “皇家米行的精米是真的漂亮!” “能不好吗?我女儿就在这里上工,都是三筛才出售的!” “呵呵……我儿子也在这里上工,米行的称都是分毫不差!” …… 随着皇家米行以平价出售米粮,导致大量的百姓涌向了皇家米行购买,而坐落在各坊中的皇家米行的顾客是络绎不绝。 原本皇家米行是整个京城最多门店的连锁米行,只是因为装潢过于靓丽的原因,反倒一直没有太多的顾客。 不过经过这一场风波,特别皇家米行的精米不仅平价出售,而且米粮的品质很高,致使它一举成为京城当之无愧的第一米行。 由于打破传统亲属的用工原则,现在皇家米行招进来大量的普通百姓,这又进一步拉近跟底层百姓的距离感。 此次米价风波影响最大的,其实还是白银的官方货币地位。 “最近怎么这么多人在高价收购布票?” “肯定跟京城那些米店有关,米都运回他们米仓了!” “不管他们又想要搞什么花样,咱们手上都要留着几张米票!” “倒不一定拿着米票,咱们新发行的银元亦能买米,这个更方便呢!” …… 面对襄城侯所组织的购票行为,京城百姓是最先察觉,只是看到手里的布票越来越吃香,反倒让人更加珍惜布票,甚至对弘治银元亦是增加了好感。 货币最重要在于流通,现在布票是大杀四方,反观白银甚至都买不到米,大家自然是更加青睐流通性强的一方。 “特大消息,布票换银要当心一些了!” “这是如何?朝廷只是不提倡咱们使用白银,并不禁用!” “我刚刚得到内部消息,陛下之所以禁用白银,那是因为陛下梦到海外银山数不胜数!” …… 任何时代都是如此,只要遇到一些比较异常的举动,那么各种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面对朝廷不提倡民间进行白银交易,而且官府以后不再向百姓征银,导致大家纷纷产生了好奇,而今还真让人找到了答案。 据说皇帝又做梦了,为什么说“又”呢?主要还是弘治梦到了吕宋金矿,又梦到了美洲的宝种,而今梦到海外银山满地自然不足为奇了。 消息进一步发酵,很多百姓开始夸大其词:大洋彼岸的人都是用白银盖房子和铺路,比大明石头还多。 “这梦中之事不足信吧?” “天子的梦能跟你的一样吗?焉能不信?!” “听说东海总督府今年拿下的那一座东瀛银矿,储存量有上亿两呢!” …… 虽然事情越传越玄乎,但京城的百姓就好这一口,越来越多的百姓选择相信,而消息很快扯到了日本的那一座由东海总督府收入囊中的银矿。 “东瀛那种蛮荒之地,又怎么可能有银矿?” “吕宋比东瀛还更加蛮荒,咱们还不是发现了大金矿?” “现在银元才是真正的好东西!既可以买布和米,两年后还能换成银绽窑藏!” …… 京城百姓的态度正在悄悄产生改变,特别看到“白银持续贬值,布票不断升值”,致使越来越多的百姓已经开始看好新发行的弘治银元。 跟通过强权发行的大明宝钞和偷工减料的铜钱不同,自弘治登基以来,所发行的布票和米票都是绑定实物,此次新推出的银元同样如此。 货币跟实物挂钩,这同样大大增强了可信度。 只是大明朝廷的“贱银”计划,却是大大侵害了官绅阶层的利益,一心为华夏崛起的弘治再次跟官绅阶层站到了对立面。 “胡闹,简直瞎胡闹!” “大明怎么能有这样的君王?” “上苍无眼,暴君这是要毁掉大明的根基!” …… 弘治打击白银而推出弘治银元,相当于侵害到权贵阶层的根本利益,导致又有一批权贵对朱祐樘咬牙切齿。 大明王朝历经一百多年,主要财富已经向上层聚拢。 由于王朝创立之初便打击土地兼并,而弘治没有像原来历史那般放纵士大夫们兼并土地,加上对高利贷进行重拳出击,所以权贵阶层的主要财富形式是窑银。 如今大量的白银窑藏在家里,结果朝廷竟然提倡停止白银交易,甚至还抛出海外白银多如石的言论,却是导致他们手里的财富大幅贬值。 一旦他们手里的白银成为废钱,亦或者不那般值钱,对他们所有人其实都是一个重创,甚至让他们从巨富的宝座上摔落下来。 “弘治银元跟当年的大明宝钞一个样,大家千万别信!” “朱家还有信誉吗?谁信弘治银元就是天下第一蠢蛋!” “他说两年能兑换银绽,但银绽又从何而来?这就是空口白话!” …… 拥有大量白银的所谓精英阶层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却是纷纷站到弘治银元的对立面,更是公然唱起了反调。 虽然他们全都熟读圣贤书,但没有一个真的是圣人。现在看到自身的利益受损,自己手里的财富即将贬值,却是恨不得举旗造反了。 其实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朱祐樘竟然如此能折腾。 继整顿盐政、清丈田亩、打击金融和征收奢靡税后,而今朱祐樘竟然还藏着一个如此惊人的大招,却是想要让全天下的上层精英人士财富贬值。 “我相信现在朝廷的信誊!” “银锭自然是从海上来,而且银元不是还可以买布和买米吗?” “若是其他朝代,老夫绝对不信,但现在的弘治皇帝还没有加过一次税呢!” …… 面对京城的舆论导向,普通的百姓并没有受到影响,而是继续坚持支持新货币,亦是相信现在蒸蒸日上王朝的信誉。 华夏百姓其实都十分的纯朴,若不是历朝历代最终都滥发官方货币,他们亦不会一致更改使用白银。 白银的弊端显而易见:碎银剪起来很麻烦,碎银的杂质有好有差,一旦经过熔炼会出现很多杂质而贬值,同时并不便于携带。 只是他们确确实实被压榨怕了,辛辛苦苦一辈子存下来的一点财富,结果朝廷滥发货币后,却是白辛苦了大半辈子。 现如今,他们却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弘治登基以来,朝廷整顿盐政和清丈田亩,还打击通过高利贷洗劫百姓的金融业,甚至通过奢靡税向富人征税。 只是面对他们底层的百姓,弘治朝不仅从来没有向百姓加征一次税,而且还在千方百计让大家的日子变得更好。 单是弘治从来不向他们征税,便足够让他们好好地信用弘治这一回,相信弘治朝发行的弘治银元并不是欺诈。 正当权贵阶层还在鼓动读书人宣称弘治两年后没有银锭兑付的时候,天津港却是传来了最新消息:吕宋的第一批黄金被运了回来。(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四章 看到胜利曙光的襄城侯 开采吕宋金矿,这是大明王朝的一项重大举措。 由于大量的物资需要从广东供应,所以原定计划需要大半年的时间才能修建一条吕宋城到金矿的道路。 只是华夏基建狂魔的属性,在这个时期似乎提前被点燃了。 大量的民工前往吕宋并不是服徭役,而是能够得到货真价实的工钱,更是拥有堪比中产家庭的伙食,导致他们发挥华夏人吃苦耐劳的优良传统。 即便吃喝都要在工地上,他们谁都没有产生半句抱怨,而是勤勤恳恳地在这一座充满原始味道的岛屿修桥铺路。 朱祐樘起用的张遂、俞元赞和林飞扬虽然都还很年轻,但他们三人混身都有一股干劲,始终牢记以开采金矿为使命。 正是在他们的主导之下,不论是内部的一些纠纷,还是外部的一些压力,总是能够迅速进行解决。 至于粮食的供应上,他们谁都没有贪墨的念头,而是将粮食发放到工人的手里,争取让所有的工人吃好穿好睡好。 原本修路的人员上有所欠缺,只是在这个时期的吕宋岛北部粮食十分匮乏,别说红薯、土豆和玉米,连稻谷都很稀少。 北部的原始山林和海边都拥有不少天然食材,但食物来源并不稳定,所有部落人员的平均寿命很短,而且时有饿死的情况出现。 赤山部落归附大明仅仅只是开始,在看到赤山部落的人吃饿穿暖后,导致很多部落纷纷表示愿意奉大明为主,而仅仅让他们吃上大米饭即可。 随着这一批劳动力的加入,不仅加快了修路的进程,而且这帮习惯于山林中行走的原住民解决了金矿开采的物资运输需求。 正是在多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修路和开采金矿的周期大大压缩,而开采的成本投入几乎没有增加。 随着一条由吕宋城北门连接腹部金矿的道路修建完毕,一批批裸露在矿山中的金矿石被开采出来,经过熔炼筑锭送到吕宋城。 吕宋城不仅有重兵驻扎在这里,而且还拥有一支舰队,却是足以威镇整个南洋。 在囤积十万两黄金后,由俞元赞亲自押运黄金返回京城。 由于越来越多的大明商人下南洋淘金,导致附近的海域出现海盗,但谁都不敢打大明舰队的主意,何况两者的战力压根不在一个等级。 俞元赞并没有掉以轻心,而是警惕地朝着东北方向驶向大明的东南海域。 虽然途中经历了一场夏季风暴,但凭借着越来越成熟的航海图和航海技术,有惊无险地沿着东南海岸线一路北上。 大明现在已经开始重视海疆,舰队一旦回到福建区域,基本上就处在大明的势力控制范围之内了。 终于在八月十五来临之前,押运十万两白银的运金船回到了天津港码头。 天津古城是太宗朱棣夺取天下后所修,城周长八里,驻扎天津三卫于此,这里生活足足几万军民。 天津城的军民得知吕宋的黄金船到达,亦是纷纷奔走相告,同时主动帮着清理道路,让俞元赞一路通畅地押运黄金改用马车运往京城。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亦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弘治登基初期,庆云侯周寿仗着身份公然讨要宝坻那一块存在争议的土地,想要将在上面耕种的天津军民通通赶走。 弘治帝不仅没有将那块地给庆云侯,而且通过一种让人拍案叫绝的手段处理了那块地,导致他们耕种土地的产权明确了下来。 随着弘治朝开海贸易,现在天津港越来越昌盛,致使他们天津军民的谋生手段越来越多,正在享受着开海的红利。 正是由于弘治的种种恩惠,而登基后更是从不加税,却是让天津军民成为坚定拥立弘治帝的卫所之一。 八月十二日,京城城突然间沸腾起来了。 “这都是吕宋金吗?” “看到那个运金的小兵没?那是我女婿!” “我的乖乖,这一辆辆的车子得多少黄金啊?” “一车少说得几百斤吧,你听听车轱辘声,还有那马都出汗了!” …… 围观的百姓看到从崇文门进来的车队,看到一箱箱贴着封条的大箱子,听到那异常沉重的声响,却是纷纷议论起来了。 早前京城一直怀疑吕宋金矿的真伪,其中不乏德高望重的大儒。 只是现在事实已经摆在面前,那一箱箱货真价实的黄金出现在这里,却是让所有质疑的声音消息,更是抽了那些大儒的耳光。 “看来吕宋是真的有大金山啊!” “瞧你说的,国子监那批学子是亲眼所见!” “何止有这般简单,现在路已经修好了,今后越来越多的黄金都会运回来!” …… 现在亲眼见证吕宋的黄金被运回来,所有人的想象空间都已经被打开,仿佛看到吕宋岛的黄金即将宛如潮水般涌到京城。 这倒不算是痴心妄想了,而是一个必然的趋势。 只要吕宋岛没有出现大的动荡,那么吕宋的金矿将会一直被开采,而开采出来的黄金自然流回大明。 虽然黄金无法带动生产力,但如此多的黄金有助于大明王朝打造稳固的货币体系,这将是大明王朝收割世界的利器。 “皇帝梦到银山的事,我是真信了!” “如果白银真的遍地都是,咱们确实不能将它当成宝贝了!” “说起来,白银既不能吃又不能穿,若是坚持用白银只会便宜东瀛人!” “呵呵……真正要着急的是那帮坐拥银山的权贵,咱们坚决拥护咱们的皇帝!” …… 随着吕宋黄金顺利运回京城,原本京城权贵想要引导舆论的计划破产,越来越多的百姓相信了朱祐樘的梦,亦不再苦苦相恋于白银。 正是如此,在这一场货币的舆论战中,朱祐樘所推出的弘治银元借着成功开采吕宋黄金的战绩大胜了一场。 随后百家院亦是引导舆论走向,在最新一期的《明》刊中,谢迁抛出了《货币论》,直指银本位的弊病。 只是废除银本位侵害权贵阶层的利益,导致京城的另一场战争白热化。 原本很多处于观望的权贵,却是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却是纷纷选择向襄城侯输送弹药,似乎是想要让李瑾控制京城的米市。 “究竟怎么回事?皇家米行怎么还有米?” 时间一晃半个月,襄城侯李瑾心心念念想要买光皇家米行的精米,但发现皇家米行的米粮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不管他们偷偷购进多少布票和米票,亦或者弄到了大明朝廷最新发行的弘治银元,结果全都能够在皇家米行中兑现大米。 反倒在他们疯狂的买买买之下,白银越来越不被京城的百姓所认可,甚至有人已经拒绝进行白银交易。 至于京城的百姓度过了粮食的恐慌期,现在对米粮是量力而买,却不再像之前那般恨不得将自己的宅子都堆满大米。 此消彼长之下,皇家米行的兑付压力其实是持续下降,却是谁都不晓得皇家米行究竟拥有多少米粮。 “我们都小瞧咱们皇帝的远见,他在皇城内修建了几座粮仓,这半个月的米粮都是从皇城里面运出来的!”李管家这阵子一直在试图摸清皇家米行的底牌,显得十分苦涩地汇报道。 李瑾将琵琶女打发离开,却是端起茶盏道:“快查清楚,他在皇城内还有多少座粮仓,里面还剩余多少粮食?” “侯爷,那里可是皇城,这着实是查不到啊!”李管家面对襄城侯的无理要求,当即便苦着脸道。 自从朱祐樘斩了太医刘文泰后,现在宫里跟宫外的消息渠道基本上停摆,想要摸清皇城米仓情况压根不可能。 虽然不是绝对做不到,但以他的能力确实是无能为力。 何况这种事情一旦被东厂或锦衣卫查出来,可是要被砍头的,甚至还会连累家人。哪怕他再如何忠诚襄城侯,亦不会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难道真要放弃不成?”李瑾轻呷一口茶水,眼睛闪过一抹不甘道。 到了此时此刻,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无底洞,内心已经生起了放弃的心思。 只是让他十分的不解,明明自己的财力十分充足,已经从皇家米行拖走了将近千万斤精米,结果皇家米行仍旧还没有见底,甚至见底的征兆都没有出现。 “侯爷,仁义钱肆给钱不像之前那般痛快了,而且咱们存粮的仓库越来越难找,要不想一想其他出路吧?”李管家犹豫了一下,显得小心翼翼地劝道。 倒不是他不想趁着运河受阻和蝗灾,漂漂亮亮地赚上一大笔钱财。 只是皇家米行着实是过于高深莫测,哪怕他们动用的金银已经是天文数字,但到现在仍旧摸不清皇家米行有多少米。 虽然他亦是查到一点内幕消息,皇店这些年凭借棉布、锁和肥皂等项目赚了不少的银两,但韦誉从来不囤积白银,而是通通换成了精米。 即便韦誉再如何积极囤积精米,但如果储存量达到两千万斤的水准,按说怎么都应该掀起一点波澜。 偏偏地,一切都显得那般的无声无息,而今皇家米行从来没有出现过拒绝兑付的情况,反倒让人越发显得皇家米行深不见底。 “其他出路?”李瑾听到这番话,脸上当即浮起一抹苦笑。 虽然北直隶遭遇了蝗灾,但官府组织百姓灭杀蝗虫,又见到蝗虫没有侵害棉花,京城的情绪反倒比以前还要稳定,米价更是被皇家米行卡死在低位。 现在他已经是骑虎难下,即便他想要退出,但以现在的米价出售的话,不说其他勋贵不会放过自己,自己襄城侯府必将破产。 既然他选择这一条路,那么便已经注定不能再回头了。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兴匆匆地走进来,来人是襄城侯世子李辅。 李辅年轻时便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只是一次在跟徐世英的争风吃醋中,却是被人狠狠地踹中了要害之处,至今都没有生育。 或许是经历得多了,才能让人迅速成长。 李辅后来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用功读书,虽然没能考取好功名,但亦是懂得了兵法和商道。此次帮着李瑾忙里忙外,似乎是想要好好地表现一番。 李瑾对这个没能生育后代的儿子并不喜,却是板着脸道:“跟你说了多少次,遇事要静气,你这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爹,皇家米行的米应该快要见底了!”李辅对李瑾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显是十分兴奋地汇报道。 李瑾心里微微一动,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此事你从何处得知?” 咦? 李管家听到这个意外之喜,亦是好奇地扭头望向李辅。 现在他们联合京城的权贵在精米上面下了重注,赌的正是皇家米行在短期见底,不然他们各家都会损失惨重,而他们襄城侯府面临破产。 “刚刚皇家钱庄发行新一期国债,您猜这是意欲何为?”李辅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故意卖关子道。 李瑾联想到刚刚被运回来的吕宋金,便重新端起茶盏道:“难道跟传闻一般,皇家又发行国债到东瀛挖银矿了?” 现在有了吕宋开采金矿的成功经验,而今大明确实在东瀛发现了大矿脉,所以朱祐樘很可能发行国债募集资金开采东瀛银矿兑付两年后的银元。 “非也?”李辅当即认真地摇头。 李瑾的茶盏已经送到嘴边,顿时惊讶地抬头道:“不是,那发行国债筹钱做甚?” “皇家钱庄说钱庄米行的米粮所存米粮越来越少,故而准备发行新债筹集十万新钱,派人前往朝鲜采购米粮运回京师!”李辅难得看到父亲如此震惊的表情,便透露消息道。 李管家终于明白李辅因何兴匆匆跑进来,显得若有所悟地道:“如此说来,皇家米行的米应该是不多了,所以他们打算用朝鲜米来解京城缺粮之危!” “爹,皇家米行拥有那么多米就已经很离谱了,现在见底亦是情理之中!若皇家米行此次从朝鲜无法运回米粮,那京城的米价便由咱们说得算了!”李辅显得十分乐观地道。 李管家望向正在喝茶的李瑾,同样十分乐观地道:“侯爷,皇家米行的米粮应该很快见底,还真是咱们的机会!” “既然皇家米行快支撑不住,你即刻到仁义钱肆要钱继续购米!”李瑾将茶盏轻轻放下,当即做出决定道。 原本他就已经不能放弃,现在知道皇家米行的米仓即将见底,那么他就更加没有理由选择放弃了。 现在他不仅不能放弃,而且还要加大力度收购皇家米行的精米,争取让皇家米行的米仓迅速见底。 至于钱银上,不仅要从仁义钱肆那里弄来银两,而且还要将更多的京城权贵拉下水,势必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李辅的眼睛闪过一抹冷意,显得蠢蠢欲动地道:“爹,他们的米粮必定经过山海关,咱们在什么地方动手呢?” “你少掺和这种事!”李瑾没想到儿子的胆子已经这么大,当即板着脸训斥地道。 现在除了尽快买空皇家米行的粮仓,亦不能让朝鲜米顺利来到京城。 其实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阻止这一场交易,在半路派人抢夺是最差的做法,想要阻止的手段其实还有很多。 当然,现在最重要是让皇家米行的米见底,逼得全京城的人只能买自己的高价米,从而借此赚得盆满钵满。 李辅看到父亲想要将自己排除在外,心里顿感不愤,却是暗自下了一个决定:不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一定要阻止朝鲜米来到京城。 话分两头,京城再次迎来了一场盛况。 足足十万两吕宋金被运回京城,这批黄金并没有成为皇室的窑金,而是交由皇家新成立的皇家金饰作坊,将这些吕宋金全都打造成各种饰品在皇家金行出售。 “这些金饰真的太漂亮了!” “不仅漂亮,而且款式真的太多了!” “我可是听说都是熔炼好几遍的,你瞧瞧闪得多亮?” …… 不管是哪个时代,爱美都是人的天性,现在看到款式齐全又新颖的金饰摆在面前,几乎吸引全城的贵妇前来闲逛。 虽然现在的皇店交易都要求使用新币,但现在的新币并不难获得。 一则是通过铜钱的兑换,而铜钱确确实实是大明的官方货币。二则是大明承认黄金的价值,却是可以兑换到金票。 让人十分心动的是,皇家钱庄秉承“金贵银贱”的定位,十两银元只需要一两黄金,比例直接提高到十比一。 很多贵妃纷纷拿出了自己的黄金,虽然需要到皇家钱庄先行兑换比较麻烦,但仅仅花费一点加工费便得到一款称心如意的黄金饰品,却是让她们十分满意。 其实皇家金行不仅仅出售黄金饰品,由于东京湾出产的珍珠太多,亦是同样出现珍珠饰品,甚至还有白银饰品。 皇家金行正是凭着自身的资本优势,打造了品类最齐全的豪华连锁金铺,更是助力了银元的普及和流通。 由于皇家金行的饰品太过于诱人,导致很多手持国债的女人坐不住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年底国债是可以换黄金的!” “现在国债可以提前进行兑换,但履约是没有利息的!” “如果你们真要急于卖掉手里的国债,我们钱庄倒可以帮你牵线搭桥!” …… 皇家钱庄正是依靠这些女人的认购才让吕宋金矿的开采顺利进行,现在已经取得初步的成功,亦是表现出极大的善意。 针对急于出售国债的持债人,皇家钱庄亦是扮演了平台的角色。 虽然钱庄拥有实力回收国债,但更愿意扮演中间商的角色,利用手上的优质客户资源进行牵线搭桥。 皇家钱庄并不满足于这点成就,有了第一次的国债经验后,加上现在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口碑,便继续发挥金融平台的作用。 面对京城和朝鲜的米粮价格差异,皇家钱庄替皇家米行向公众发行十万两银元的企业债,而认购的货币自然要求使用弘治银元或铜钱。(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五章 帝王与百姓共享红利 跟上次国债申购的场景十分相似,皇家钱庄的门口两次出现一条长龙,队伍延伸到青砖街道的尽头。 “月息一厘,傻子才不认购!” “朝鲜米卖到京城,这分明是一笔稳赚的买卖!” “皇家米行这是变着法子给咱们送钱,焉有不认购之理?” …… 面对皇家米行通过皇家钱庄发行的十万两等值企业债,谁都清楚朝鲜米卖到京城是一笔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当即吸引京城大量的百姓踊跃前来认购。 因两地经济发达程度上的差距,造成朝鲜米贱而京城米贵的现状。 只要皇家米行打通朝鲜到京城的米粮通道,此举无亚于找到一座新的金矿,所以这种米债压根没有什么风险。 何况皇家米行从此次京城的粮食危机中,既表现出其恐怖的财力,亦透露出其爱民的属性,自然会受到百姓的支持。 不仅仅是百姓的支持,京城的富裕阶层亦是踊跃前来认购。 吕宋金矿的成功案例摆在眼前,若是现在再不进行参与认购米债的话,还真是一口汤都捞不着了。 “我认购十张米债!” “我认购二十张米债!” “我认购三十张米债!” …… 面对诱人的利息和皇字号强大的信誉,京城的百姓再度陷入疯狂,上演春节期间的认购场景,纷纷挥舞银元前来参与认购。 虽然有豪迈的土财主想要认购三百张米债,但皇家钱庄设置了上限,单人只能认购一百两新银元。 “我买到了三张米债!” “还好,我抢到了五张米债!” “我抢了八张!上次没听英姐的,这次怎么能错过!” …… 由于京城的纺织是蒸蒸日上,而今大量的红利被熟练的女织工所获取,故而女织工群体拥有很强的购买力,亦是抢购米债的主力军之一。 面对皇家钱庄所发行的米债,亦是纷纷选择参与,争取让自己所积攒的钱财得到一定程度的增长。 “只要跟着朝廷的政策走,咱们的日子肯定过得越来越好!”面对周围人的询问,刘英淡淡一笑道。 她在女织工群体拥有越来越高的声望,不仅是享受到皇家布行崛起的红利,而且坚持拥有布票导致手里的钱不贬反升。 最让她引以为豪还是春节期间认购国债,现在有人得知她手里拥有国债,竟然提出以一年息的价格接手她的国债。 只是她已经得知内部已有一个明确的说法,那就是年末可以兑现吕宋黄金,却是比现在拿到利息更加划算。 从目前朝廷的举措来看,分明是贱白银而贵黄金,何况自己想在年底给儿子和女儿换到一款金饰。 现在皇家钱庄发行米债,这既是解决京城的粮食问题,亦是跟她们共享利润,此次自然亦不能错过了。 只是现在大部分的钱财都押在国债上,虽然她有心想要多认购一些,但何况实力已经不允许。 临近中午时分,钱掌柜从里面走出来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抱歉了!今鄙分号的米债已经全部售罄,刚刚询问其他分号亦是如此,还请诸位都散了吧!” 他刚才眼看售罄,便联系其他皇家钱庄分号,想要向他们申请调一批米债过来。只是其他各个分号的情况跟这里相似,甚至城南分号已经售罄一个时辰了。 即便他心里想让这帮纯朴的百姓用积蓄赚一点利息,但奈何米债的数量还是太少,而京城的百姓又过于热情。 “不是十万两吗?怎么这么快就售罄了?” “十万两很多吗?现在朝廷不加税,家里有积蓄的人越来越多了!” “不仅是因为有积蓄的事,而是当今天子爱民是众所周知,这米债其实就是送钱!” …… 后面才赶来的百姓得知已经告罄显得十分失望,只是这种情况反倒凸显现在大家的日子都变好了,而今对朝廷亦是越来越信任。 虽然弘治皇帝被冠予暴君的称号,但跟那些天天嘴里说爱国爱民的帝王相比,他们更喜欢这个雷厉风行的帝王。 想要认清一个人,不能光听对方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对方做了什么。 朱祐樘登基以来,从来没有喊什么口号,从来没有扬言开创盛世的口号传出。 只是安置百万灾民,推动东北振兴,开采吕宋金矿,还有组建舰队前往大洋彼岸寻找宝种等,无疑呈现着盛世的征兆。 “大家不要泄气!我刚刚打听到了,朝廷已经准备着手开采东瀛那座储量一亿两白银的大银矿,此次同样是计划向咱们发行国债募集前期的采矿开支!” 正在大家纷纷沮丧的时候,有消息灵通的人当即便欣喜地透露道。 日本银矿的事情在京城早已经传开,由于两地距离较近的原因,所以大家对日本银矿甚至能够掌握到第一手消息。 特别大明跟日本一直存在贸易往来,东瀛人一直采用白银和黄金跟大明商人进行交易,所以日本岛没有银矿才是希奇。 现在朝廷发行银元跟银锭绑定,又在日本占据那座超级大银矿,朝廷开采日本银矿兑付银元其实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此事我亦是有所耳闻,但不知真假!” “恐怕并非空穴来风了,毕竟采银是势在必行!” “银元只有两年之期,想必白银国债不会太久了!” …… 在谈及日本银矿的事情后,很多人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却是对接下来的白银国债充满了期待。 原以为朝廷不加税就是最大的幸福,但谁都没有想到朝廷还帮着他们实现财富增值,真正将他们视为华夏同胞了。 若是有人认真关注底层的百姓,他们会发现民心已经慢慢向弘治靠拢,即便弘治被士太夫们抹黑为暴君。 时间已经来到八月底,天气正在慢慢转凉。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蓄的胡须终于初具规模,从最初的白脸小生变成了英气逼人的年轻帝王,双目更是炯炯有神。 由于处理奏疏越来越得心应手,而越来越宽裕的财政更是可以解决很多难题,导致每日留给他钓鱼的时间越来越多。 朱祐樘虽然被逼宅在紫禁城和西苑中,但并不是一个社恐的性子,却是经常将臣子召到这里进行交流。 因他的性子渐渐被人所掌握,却是不可能有人敢像当初的庆云侯周寿和徐溥那般放肆,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是忠心耿耿的模样。 其实帝王的苦恼便在于此,若是最开始无法看清底下臣子的真面目,等到你真正掌权的时候,压根看不清谁是人谁是鬼了。 “陛下,今朝廷若是坚持给运河借水,只会让黄河无法根治,而运河又借不到水!今白昂已经陈明利害关系,让运河继续停摆数月,全力疏通黄河可保二十年无大患!”工部尚书贾俊顶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实进行汇报道。 京杭大运河山东段阻塞已久,由于关系到漕粮,朝廷早已经命令治河总督衙门想办法尽快疏通运河。 只是事情反倒是忙中出错,起初是黄河反复变换河道,结果现在竟然再度出现了分流,从而造成山东的水系大动荡。 现在他们工部终于是理清根源,保河和保糟其实是自相矛盾,现在最好的做法是暂时放肆漕运来疏通黄河,解决黄河目前的分流问题。 朱祐樘看到这个棘手的问题,却是板着脸道:“贾卿!” “臣在!”贾俊仿佛被一头狮子盯着一般,便是低着头拱手。 朱祐樘将温柔的贾俊看在眼里,却是认真地强调:“此次朕不会追究!只是治河总督衙门几个月后还无法向天下人交出满意的答卷,那么休怪朕无情,不仅治河总督衙门要担责,而且你这位工部尚书亦得负主要责任!” “臣谢陛下宽宏,臣定不负陛下所望!”贾俊反倒是暗松一口气,连忙表示感激地道。 朱祐樘知道这里的问题很多,便是轻轻地抬手道:“下去吧!”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俊郑重地叩谢,而后规规矩矩地退了下去。 兵部尚书刘宣刚刚被召到这里,自然将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显得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离开的贾俊。 朱祐樘注意到刘宣的反应,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刘卿,你对漕运阻塞数月不通怎么看呢?” “臣不敢胡猜!只是事情过于巧合,那么便不可能是巧合,但臣认为陛下处置得很好!”刘宣犹豫了一下,当即便表态道。 朱祐樘端起刚刚送来的茶盏,当即苦笑地道:“很好?谁都晓得其中有猫腻,但朕却不想查了,这分明是姑息养奸!” “陛下乃明君,所虑的是万民得失!治河关乎国运,治漕迫在眉睫,若严查治河总督衙门势必让形势恶化。今虽有差错,但近年黄河确实是越来越通畅,陛下是忍下眼中沙而使黄河漕运两通!”刘宣自从看到百万灾民在东北安家乐业后,便知晓眼前的帝王是真正的爱民之君。 现在朱祐樘没有选择清查其中的缘故,而是直接向主要官员施予压力,虽然是一个妥协,但却是为了天下万民的一种让步。 如此雄才大略的君主,如此进退有度的君王,大明焉有不兴之理呢? 朱祐樘知道刘宣确实宛如自己肚子的蛆虫一般,轻轻地喝了一口茶水道:“依你之见,漕运何时能通?” “臣以为陛下如今并不关心漕运何时能通,而是更在意黄河能否真如白昂所说二十年无大患!”刘宣迎着朱祐樘的目光,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咦? 站在旁边的刘瑾困惑地扭头望向朱祐樘,虽然自己自谬是最了解帝心的人,但压根没有往此处去想。 朱祐樘确实是被白昂所画的饼打动,不然不会这般轻易妥协,而是要将治河总督衙门查得底朝天。 跟漕运阻塞几个月相比,若是那位治河专家能够保证二十年黄河无大患,那么这一切其实都是值得的。 一直以来,治漕和治河存在着对立性,现在既然被迫选择优先治河,那么他索性做一个糊涂皇帝。 原本他还担心坚持治河会遭到漕运的反扑,现在治河总督衙门替自己挡枪,自己完全可以坐收渔利。 朱祐樘将茶盏轻轻放下,显得有几分兴致地道:“刘卿,漕运关乎北方军民口粮,朕岂有不关心之理?” “陛下雄才大略开发东北府,今东北府军民开垦农田,不出三年便可成为大明北方粮仓。此次若能从朝鲜购米,漕运是兴是衰已无关重要!”刘宣知道朱祐樘是在考自己,便是自信地交出答卷。 朱祐樘意识到将京城重臣放到地方历练确实效果显著,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道:“朝鲜方向可有消息?” “朝鲜国王李娎已经同意改用弘治银元,今后亦会坚持以银元派发俸禄!”刘宣听到是朝鲜方面的事情,当即便认真地回答道。 自从朝廷推出新钱,他们亦向周围的藩国要求使用大明新钱,而朝鲜作为最近的邻居便第一个被抓来做小白鼠了。 其实不需要大明出面,而今朝鲜民间亦会使用大明的货币。 朝鲜位于朝鲜半岛,虽然朝鲜小朝廷同样推出属于他们的铜钱,但跟华夏一些不靠谱的王朝那般。 朝鲜的财政更加脆弱,加上铜矿十分稀少,最后推出所谓的“以一当百”的大面值铜钱,致使信用已经破产。 由于朝鲜半岛缺铜少银,所以他们根本没有银本位的基础,最终选择较为轻便且畅销的五升布为民间货币。 只是随着大明棉布入侵,加上朝廷的布商纷纷跟大明合作,致使布票越来越吃香。现在大明新出的银元跟布票挂钩,而且还能在两年后兑换银块,这大大地加强了布票和银元的信誉。 最主要还是两国间的贸易逆差,朝鲜方面即便得到银元亦是留不住,最大的作用还是用于购买大明物美价廉的商品。 正是如此,大明朝廷新推出的银元同样雄霸朝鲜的市场,亦是顺理成章地成为朝鲜民间的流通货币。 朱祐樘知道朝鲜国王李娎并没有跟自己讨价还价的资本,便是端起茶盏满足地道:“他此次倒是识趣!” “陛下,而今他遣使而来,再次提出让朝鲜世子归国,不知该如何答复?”刘宣显得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水,便是准备松口道:“既然如此,那么便送回去吧!只是……” “请陛下吩咐!”刘宣感受到朱祐樘的目光变得不一样,当即低下头道。 朱祐樘将茶盏放下,眼睛闪过一抹杀意道:“你通知夜部!既然朝鲜国王声称得了天花,那么便如他所愿!” 原本朝鲜世子在京城为质子,只是朝鲜国王李哲动了歪心思,竟然通过诈病来骗取大明将朝鲜世子放归。 此次面对大明朝廷派太医进行查验,朝廷国王却是以天花之症为由拒绝,导致大明御医亦不好强行查看。 只是这种小伎俩想要欺骗其他人还行,但如何能够骗得了无处不在的夜部,又怎么能够骗得了大明朝廷? “臣遵旨!”刘宣知道他们是要对朝廷方面动手了,当即规规矩矩地拱手道。(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六章 继承人是个大难题 或许是朱祐樘时常召见大臣商议政务的原故,反倒众大臣没有那么多的拘束,说话亦是能够放开一些。 兵部尚书刘宣走后,尹直等重臣陆续过来面圣,而今朝廷的办事效率亦是大大提升。 “真要将朝廷世子送回去?” “宫里确定传出这个消息,应该是假不了了!” “朝鲜王狼子野心,焉能让朝鲜世子回去,此举失于谋算!” …… 朝鲜请将朝鲜世子送回国的事情已经传了很久,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最先得知消息的兵部官员当即议论纷纷。 由于朱祐樘任用官员偏于年轻化,特别削弱了资历的影响力,导致现在每个衙门都出现新老两个阵营。 徐鸿在兵部已经崭露头角,却是直接表态地道:“陛下如此安排自然是有深意,何况朝鲜又能如何?” 且不说以前大明便可以吊打朝鲜,现在经过强军计划,还在东北府驻扎军队,更不需要将朝鲜放在眼里。 早前之所以要求以朝鲜王亲自前来朝拜并以朝鲜世子为质,主要还是济州牧率领朝鲜军队攻击,却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防朝鲜进犯。 现在归不归还朝鲜世子,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大明不需要通过朝鲜世子要挟朝鲜,反倒大明只需要一个合适的借口,便可以占据整个朝鲜半岛。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夫吃过的盐比你们走过的路多,若有朝鲜世子在手便可高枕无忧,释放朝鲜世子绝非良策!”兵部一个年老的郎中捋着白胡须,显得倚老卖老地道。 徐鸿轻轻地摇头,却是不打算跟对方进行没有意义的争执。 这些兵部老人几乎都是一个德行,大道理能够一杯茶说上一整天,但让他们去做事却连一件都做不来,亦或者事事都会瞻前顾后而不去做。 虽然皇帝将朝鲜世子轻易放回去确实不是一个好做法,只是真正想要做事的人往往都要谋之长远,而不能只顾眼前的得失。 此次皇帝决定将朝鲜世子放回国,且不说这是想要做事人的一种操作,何况朝鲜世子在不在手其实没有太大的区别。 隐隐间,他总觉得皇帝正在策划着大事情,而朝鲜接下来必将有大事发生,甚至朝鲜的政权会发生颠覆。 在真正做事这方面,他终究相信当今圣上从来不含糊,否则大明王朝亦不会有如此良好的局面,而兵部亦还是一帮光说不练的老油条在主事。 夕阳西下,整座西苑宛如一幅画卷般。 朱祐樘忙碌了一天,看到所有的政务都已经处理完毕,便伸了伸懒腰,显得十分满意地望向那堆奏疏。 虽然现在的日子比较忙碌,特别东北府的琐碎事情很多,但他时刻牢记自己的责任,更是明白东北粮仓的重要性。 现在东北府处于草创阶段,所有事情几乎都需要从头开始,故而确实会辛苦一些,但收获却是无穷的。 一旦东北府成为大明北方的粮仓,那么大明便不需要再动用人力将漕粮从南方运过来,亦不需要牺牲盐利用开中法诱使盐商运输粮食,此举不仅大大改善大明的财政状况,而且彻底解决北方缺粮的问题。 大明王朝能够真正富庶,从来都不是多少文人墨客和一掷千金的商贾,而是百姓能够实现真正的粮食自由。 “陛下,东方高士跟邵道士已经在宫外求见!”刘瑾跟随朱祐樘一起走出养心殿,显得恭敬地汇报道。 朱祐樘并不是一个喜欢胡闹的皇帝,甚至还表现出几分古板。 在白天一般都是处理光明正大的政务,晚上便是查看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至于深夜自然是造人,而钓鱼放松这段时间则是处理其他的琐事。 虽然东方道被封为神霄保国宣教高士,名义上已经是大明的臣子,但却从来都没有能够出现在养心殿中。 听潮阁,钓鱼亭。 每当夕阳的余晖落在这里,跟平静的湖面相互呼应,又有着玉桥和岛屿点缀其中,宛如是钓鱼人的天堂。 “臣东方道拜见陛下!”东方道跟随太监来到这里,看到朱祐樘还没有开始垂钩,便是恭恭敬敬地跪礼道。 原本他自恃自己有几分真本领,又擅于江湖骗人的小把戏,一度想要从朱祐樘这里捞一个天师的头衔。 只是随着这大半年的接触,却是知晓自己要尽早打消这种想法,不然别说自己小命不保,甚至家人都要一并遭殃。 眼前的帝王不仅仅聪明,而且思维逻辑十分清晰,最可能的是十分的务实。自己固然可以说半年内能练奇丹助他诞生子嗣,但半年后迎接自己将是人头落地。 不过他亦是已经看得出,这些帝王对真正能够做事的人并不吝啬,而自己老老实实做事未必不能得到天师的头衔。 朱祐樘见到东方道,便是开门见山地道:“朕已遣人前往朝鲜购粮以解京城米粮之困,然近日朕心有不安,此事凶吉如何?” “臣今日已经问过紫姑,此事不顺!”东方道显得有备而来地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挑,却是端起温热的茶杯道:“如何不顺!防火还是防盗?” “按紫姑所示,沙盘中的两字是:防桥!”东方道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便将自己扶乩的结果说出来道。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清香的茶水,显得若有所思地道:“你意思是有人蓄意毁桥,不让朝鲜米粮通行?” “贫道什么都没有说!天意昭昭,这是贫道所窥之貌,灵与不灵两说!”东方道不敢冒充无所不知的天师,显得十分诚实地道。 朱祐樘自然能够看穿东方道的小心思,现在已经得到荣华富贵东方道已经不再冒险,便是不动声色地询问:“那该如何化解!” “天机玄妙全在自解!”东方道说出一句高深的废话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却是心里微微一动地询问:“按你所说,朕能否有子嗣亦可自解吗?” 在后世人看来,生孩子是十分简单的事情。只有身处其中,这才明白想要创造生命,还真不是女人多就行了。 虽然朱家的朱姓跟猪一个读音,但似乎存在基因的问题。 景泰帝的女人并不少,但最终还是绝了后。而原来的历史中,正德同样是相同的命运,所以大明皇帝从来都不是想生就能生。 偏偏地,因子嗣的问题给自己带来的烦恼越来越多,而今越来越多的权贵已经动了扳倒自己的心思。 他其实亦是无奈,按说他是正儿八经的皇家正统,没有人敢挑战自己这位皇帝,但历史终究是被自己改变了。 这些年以来,自己侵害了权贵阶层的利益,甚至死在自己手里的权贵亦是不少,早已经成为权贵们最恨的那个人。 从最初掌控军营罢免十二武侯,再到整顿盐政毁了权贵们的孝敬,而后整顿金融业更是破坏权贵们的最大财源,清丈田亩则是侵害到权贵们的基本盘……如此种种行径,可谓是罄竹难书。 最近他更是废除了银本位,推出了大明新的货币,直接导致权贵们的窖银大幅贬值。在此次的米粮之争中,自己又平抑了米价破坏他们的谋利行为。 不要说权贵本人,哪怕自己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心里亦是已经感到心虚。若不是自己已经彻底掌权,自己恐怕早已经一病呜呼了。 只是得罪了这么多权贵,自己的处境亦是不妙,没有子嗣的问题不断被他们有意放大开来了。 虽然自己已经提出了过继的想法,但这件事情遭到了他们的强烈反对,更是扣上了一顶不孝的帽子。 毕竟自己的皇位是从成化帝那里继承过来的,若是想要过继亦该找成化帝的孙子,但年纪最大的兴王朱祐杬还没有成婚。 正是如此,在朱祐杬和几个弟弟没有诞生子嗣前,自己想要从旁系要来继子根本不行,导致现在第一顺位继承人仍旧是兴王。 自从驸马王增事件后,现在前往兴王府的人确实是少了很多,但想要拥挤兴王的权贵却是有增无减。 现在自己无法要来过继子填充太子之位,兴王仍是大明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更要命的是一则谣言。 原本的传言是周太皇太后和怀恩等人庇护自己免受妖妃的迫害,甚至是怀恩护住自己太子之位,但最近竟然出现了自己并非宪宗的血脉。 虽然这个传言仅在小范围兴起,亦是早早遭到锦衣卫所镇压,但无疑给阴谋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思路。 当然夺门之变之所以能够成功,正是英宗拥有法定的继承权,但如果以自己并非宪宗血脉为契机,那么兴王确实是名正言顺的皇位继承人。 亦是如此,朱祐樘寻找过继子填充太子之位的计划受阻后,而今最好的解决方案仍是自己诞下子嗣。 “当年帝星在西楚,然汉高祖于鸿门之宴自解,刘氏得王朝四百多年。天机无定数,人确实能自解!”东方道给出肯定的答案。 朱祐樘示意刘瑾将鱼竿拿过来,却是失望地摇头道:“每次跟你聊了半天,结果还是等于白问!” 虽然话中有几分道理,但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这拿自己俸禄的臣子竟然将事情推回给自己,分明就是拿钱不办事。 “臣只是窥得一线生机,只能如此了,还请陛下明察!”东方道知道眼前的帝王很务实,显得苦涩地拱手道。 朱祐樘正想要接过鱼竿,却是注意到邵元芳捧着的半根棍子:“尼龙之事已经有了新进展?” “陛下圣明,这是最新炼制的尼龙棍,还请过目!”邵元芳在旁边已经呆了好一会,显得有些紧张地道。 朱祐樘接过奇丑无比的半截尼龙棍,却是直接嫌弃道:“不错!等鱼浮出来,这东西或许能砸中鱼!” 这…… 邵元节发现皇帝并不满意这个成果,顿时感受到一股无形压力,当即决定回去无论如何都要将尼龙线给弄出来。 其实他有点不明白,历朝历代的皇帝不是想要长生丹,便是他们龙虎山的龙虎丹,结果却是想要弄尼龙线。 虽然尼龙线有一个龙字,但最大的功率仅仅是钓鱼,着实让他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如此坚持做这种荒废光阴的事情。 不过他亦是清楚,自己想要得到皇帝的重赏,那么便想方设法将尼龙线实实在在炼制出来,而不是知难而退。 东方道看到那根奇丑无比的半截棍子亦是暗自摇头,虽然知道邵元芳日以继夜花费大力气,但失败者从来不值得同情。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两个离开后,朱祐樘却是放下了鱼竿,而是悠闲地把玩手中的半成品尼龙棍。 虽然跟自己期待的结果还有很大的距离,但这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成果,毕竟从无到有是一个质变。 哪怕铜丝,亦是先有铜材,而后才慢慢精益求精。 刚刚之所以嫌弃,正是要给邵元芳施加压力,却是不能让他因此而自满。毕竟半成品的尼龙棍跟尼龙线,这是天壤之别的东西。 “陛下,奴婢请了全城最厉害的画师,还请您过目!”东厂厂督覃从贵大步走来,送上一幅画道。 朱祐樘却是没有急于打开画,而是认真地询问:“你说一说你的感观!” “知书达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大美人!”覃从贵抬头迎向朱祐樘的眼睛,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却是怀疑覃从贵的审美观,便是灵机一动:“相貌比之濛濛如何?” “不相上下,各有千秋!”覃从贵顿时犯难,而后给出答案。 朱祐樘这才缓缓打开画卷,看到画卷中身穿淡红色儒裙的美少女,特别是那精致的五官,却是有一种微微心动的感觉。 “陛下,奴婢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覃从贵犹豫了一下,显得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朱祐樘凝视画卷中的少女,在脑海中构出画中人的大致模样:“说吧!”(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七章 皇帝看上的女人遇阻? 正当覃从贵的嘴巴想要张开的时候,朱祐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便放下手中的画卷道:“瞧你为难的模样,还是别开口了吧!” “是!”覃从贵将吐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急忙进行表态道。 咦? 刘瑾当即愣了愣,却是困惑地望向朱祐樘,还真是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帝王了。 朱祐樘将画卷交给上前的刘瑾,认真地望向覃从贵:“哪怕是要追查他祖宗三代,亦要将他的罪行揪出来!” “奴婢领旨!”覃从贵的眼睛闪过一抹冷意,显得规规矩矩地表态道。 韩幼英看到朱祐樘将茶杯反扣,知道今天不用再继续泡茶了。 朱祐樘重新拿起那根尼龙棍,看到天色已经不早便吩咐道:“摆驾回宫!”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今跟后世的社畜的生活竟然十分相似,每日都是两点一线的生活。早上从紫禁城来到西苑,而傍晚则从西苑返回紫禁城。 此时夕阳已经彻底没有了踪迹,整个天地多了一层暮色。 西苑门,身穿银甲的金吾卫腰板挺立。 跟乾清宫的宫女差不多,他们惟一的使命是服务于皇帝,确保皇帝的绝对安全。得知朱祐樘的龙辇要从西苑门进入对面的西华门,所有人都会警惕起来。 常凤知道自家的兴衰跟朱祐樘绑定,而自己的前程同样要仰仗朱祐樘,所以十分注重这位皇帝姐夫的安全。 朱祐樘知道自己最大的危机来自于暗处,却是没有谁敢大逆不道在明处对自己下手,而今对周围已经习以为常。 队伍从西华门进入后,这里便属于紫禁城的天地,拥有高高的宫墙和森严的守卫,几乎跟外界隔绝。 暮色下的紫禁城有一种别样的味道,笔直的宫道显得十分的干净,前面的宫殿富丽堂皇,偶尔还有优美的琴声传来。 若论到居住的质量,那么这座七十二万平方的紫禁城,又拥有无可匹敌的安保系统,绝对是当代最豪华的住所。 “陛下,太后似乎是要见你呢!” 刘瑾带领队伍沿着固定的宫道而归,当远远看到仁寿宫门前站着一个宫女,便是小声地提醒假寐中的朱祐樘。 前面站着的宫女跟当年同样身穿青色服饰的青月有几分神似,但身上没有青月那一股灵气,仅仅只能算是一个漂亮的宫女。 朱祐樘虽然跟周太皇太后那位亲奶奶基本断绝了往来,但跟王太后反倒越发亲近,亦会时常主动到仁寿宫问安。 若是王太后有事寻找自己,根本不需要主动前来求见或通知,只需要安排一个宫女在这里等候即可。 “陛下,太后刚刚煮了参汤,想请您到仁寿宫试试味道!”漂亮的宫女见过礼后,显得声音甜美地道。 朱祐樘知道这都是幌子,轻轻地摆了摆手,龙辇便拐进了仁寿宫。 仁寿宫,这最早是孙太后的居所。 作为太后的寝宫,虽然规模远远比不上乾清宫,但亦是一个偌大的四合院。 王太后已经四十多岁,但由于保养得很好,加上打扮得漂亮,所以给人一种仍旧还年轻的熟妇形象。 只是生活在这个时代,哪怕她是天下女人身份最高贵的那一位,但现在亦是提前进入了养老模式。 跟一些喜欢指手画脚的太后不同,自从将皇宫的事情都交给了常皇后后,她几乎不再插手皇宫的任何事务了。 每日的生活几乎是打打麻将,种种花草,偶尔将娘家人叫到宫里唠唠家常,日子过得古井无波的模样。 太监将一碗参汤送了上来,上面还冒着丝丝的热气。 “太后,有事直说无妨!”朱祐樘喝参汤的时候发现王太后一副欲言而止的模样,索性主动挑明道。 王太后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便认真地望向朱祐樘的眼睛道:“今日哀家跟皇后聊了好一会,皇后跟哀家都希望你能有一个子嗣!虽然过继是一个好办法,但兴王如今才刚刚准备成婚,若现在从宗室寻找继子确是不孝,所以我们的意思是……请您废后册立淑妃!” 有人的地位便有江湖。哪怕王太后再如何清心寡欲,亦得维护自身的核心利益,拥有自己的立场。 朱祐樘子嗣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牵扯整个核心统治阶层,亦牵涉到王太后的利益。 她现在是本朝当之无愧的太后,但兴王一旦上位的话,那么她这位太后的处境就会显得十分的尴尬。 跟至今都不知晓生母出身的朱祐樘不同,兴王的母妃是当朝的邵太妃,而邵太妃的家人亦全都健在。 虽然到时是两宫并重,但钱太后和周太后的前车之鉴摆在眼前,何况自己还是一个早已经被冷漠的太后,到时能拿什么跟邵太妃相比呢? 正是如此,王太后若是想要自己的地位不会被取代,想要自己娘家人仍旧受到重用,那么就要站在朱祐樘这一脉上。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现在朱祐樘一意孤行下去,最终的结果很可能绝嗣,而皇位则落到兴王的头上。 不管是为了朱祐樘能够拥有儿子,还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最好的做法是顺应天意,废常皇后改立张氏。 刘瑾是朱祐樘的身边人,自然知晓皇帝并不打算废后,显得小心翼翼地扭头望向朱祐樘。 一时间,这里的气氛显得十分的紧张。 虽然朱祐樘跟常皇后的感情说不上情比金坚,但亦是相亲相爱的一对。现在为了子嗣的事情,亦或者是东方神仙的扶乩天机便废掉常皇后,却是难保会触怒这位皇帝。 “过继的做法确实是朕考虑不周,但废后亦非朕心中所愿。朕刚刚亦是在想着子嗣之事,怀疑问题可能出在她们几个身上,所以已经动了再册封几个嫔妃的心思!”朱祐樘知道王太后的立场没有错,却是微微一笑地道。 原本过继是一个很好的办法,但奈何自己将权贵阶层得罪得太狠,那一顶不孝的帽子又扣得太重。 当年景泰帝因何没有从宗室中过继,实在是迈不过“孝道”这一关。 如果景泰帝没有兄弟还好,偏偏当时自己哥哥还在,而且哥哥的儿子还有一堆。若强行将皇位给跟父亲无关的后代,那确实是一种不孝。 朱祐樘自然可以强行从宗室物色子弟过继,但给那帮权贵留下的靶子太大了,亦是不得不选择让退。 只是过继不成,他并不打算废后,总觉得上苍不可能将他的路彻底堵死,逼着自己册立一个明明不爱的骄横妃子为皇后。 册封嫔妃? 王太后顿时愣了一下,然后深深地打量一眼朱祐樘。 若不是自己已经摸清了朱祐樘的性子,肯定会误以为对方是好色之徒,册封新嫔妃是要满足自己的色欲。 只是让她十分不解,以朱祐樘的智慧应该知晓这根本无法解决当下的问题。 “朕方才召见东方神仙,他还说子嗣之事可自解,所以朕决定重新物色几个嫔妃试一试!”朱祐樘从来都不缺乏背锅侠,显得半真半假地道。 啊啾! 正在城西酒楼啃着烧鸡的东方道突然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揉了揉自己的红鼻子,便蹙起眉头东张西望。 隐隐间,他觉察到有人对自己是不怀好意,甚至是蓄意进行陷害。 王太后对东方道有着很高的信任度,不然亦不会主动开口劝朱祐樘废后,便轻轻地点头道:“既然陛下想试,那便试一试吧!只是增加嫔妃便不宜大选,哀家近日闲着无事,帮着您在北直隶物色几个出身、姿色和生养都上佳的女子供您挑选,如何?” 她知道皇帝没有子嗣的问题不在女方,如同东方神仙所说的那般,皇帝至今都没有子嗣都是上苍的旨意。 虽然她完全不看好这种做法,但朱祐樘竟然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提出来了,那么总归还得试上一试。 何况民间正妻没有生育,亦有纳妾的做法。 只是这种事情不宜交给皇后操办,而朱祐樘跟太皇太后的关系已经闹掰,所以最合适操办此事的人选便是自己。 她心里其实已经将朱祐樘当成半个儿子来看待,所以对挑“儿媳”的事情,心里其实是十分愿意的。 “如此便有劳太后了!”朱祐樘看到王太后主动包揽此事,心里当即暗喜地表示感谢。 王太后看到朱祐樘对此事似乎颇为期待,亦是微微一笑地询问:“不知皇帝对新的妃嫔作何要求吗?” “只要能入太后法眼即可!说起来,覃从贵倒是有几分忠心,却是想到朕的前面了!”朱祐樘喝着参汤,显得漫不经心地道。 阿啾! 覃从贵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想着自己最近并没有做什么坏事,不由得疑惑地蹙起了眉头。 只是眼睛很快一亮,虽然京城权贵囤米的事情被皇帝叫停,但自己近期抓了一些拿着银两花不出闹事的公子哥,当即便阴沉着脸走向大狱。 没过多会,一阵宛如杀猪般的声音传出,那几个公子哥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王太后的好奇心被勾起,便是认真地询问:“覃从贵?呃,哀家记得这个太监,那是你东宫的旧人,他做了啥呢?” “他前阵子便已经在京城秘密物色适龄女子,结果找到一个据传拥有金凤之相的女子,不论家世和才貌都是上上之选,今日还将此女的画作送了过来!”朱祐樘喝掉最后一口汤,显得微笑地说道。 王太后却是苦涩一笑,显得看穿一切地道:“陛下恐怕有所不知,京城很多大户人家的女子都找托宣称是金凤转世,但世间岂能有如此之多的金凤呢?” “原本朕亦不相信,但奈何他已经将东方相拉了过来,而东方道说此女确实有金凤之相!”朱祐樘将汤碗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啊啾! 城西酒楼啃着烧鸡的东方道再次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目光望向从窗户吹进来的晚风,却是注意到前面是气势雄伟的皇城。 王太后得知竟然是东方道亲自查验,便是打起精神道:“你将画像给我!” 虽然废后符合自己的利益,但张玉娇是周太皇太后的人,一旦张玉娇坐上皇后的位置,那么自己这个太后只能是摆设了。 若是能够从民间找到真正的金凤,一个可以帮皇帝生育的女人,那么自己的处境要比废后要强得多。 正是如此,她亦是当即重视起这个事情,务必要将这个金凤之相的神秘女子安排进皇宫,从而帮助她跟皇帝解决眼前的困境。 刘瑾一直捧着画作在旁边,得到朱祐樘的眼神示意外,便将手中的画作交到王太后的手中。 虽然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全不像皇帝所说的这般,但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自然不可能揭穿朱祐樘的谎言。 王太后送走了朱祐樘后,将那一幅认真地端祥起来道:“这画中的女子长得还挺水灵,只是不知是谁家的女子?” “要不我追上去询问皇帝?”旁边的女官听到此话,当即便主动请缨地道。 王太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十分自信地道:“这种小事就别打扰皇帝了,找覃从贵一问即知!” 九月初一,朔日大朝会 满朝文武百官一起汇集到奉天殿,正四品以上的京官才有资格进殿,其余的官员只能在殿外候命。 好在今日天空放晴,即便没有资格进殿的官员,亦不需要担心被雨淋,而落在身上的秋日让人暖洋洋的。 奉天殿这边属于男人的天地,但仁寿宫那边同样十分热闹,王太后和常皇后联手主持今日的大宴会。 王太后在气氛正浓的时候,便是开诚布公地道:“皇帝至今没有子嗣,哀家亦是急在心上!今日哀家和皇后想替皇帝物色几名嫔妃,汝等族中若有合适的女子请务必举荐,哀家和皇后都有赏赐!” 在场的诰命夫人却是有喜有忧,原本皇帝纳嫔妃是她们家族的一次机会,但奈何皇帝无子嗣已经是天下皆知。 若是族中之女还好,若让自己的女儿嫁进皇宫,哪怕侥幸混上了皇后的宝座,将来亦是一位没有任何资本的皇嫂。 “本宫听闻太后已经物色到一个金凤之女,可有此事?”常皇后看到场景比预期还要冷几分,便是故意转移话题道。 王太后亦是看穿了一些人的心思,当即便微微一笑地道:“皇后可不许吃醋!确是如此,由东方神仙亲自验证,此女确是金凤之相!” “金凤?这是假的吧?” “东方神仙说的,怕是假不了!” “若真是金凤,那么皇帝岂不是有后?” …… 在场的诰命夫人心思重新活跃起来,一个新晋的嫔妃如果没有诞下子嗣根本无法角逐皇后之位,若是诞下子嗣便可助皇帝打破天命。 若是如此的话,那么她们所有人都要重新审视现在的皇帝了。 “太后,不知是谁家之女,可有此处呢?”一个胆大的诰命夫人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当即便打听道。 其他的诰命夫人都是差不多的心思,亦是对这位金凤之女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同样好奇朱祐樘是否真能在不废后的情况下打破天命。 王太后拍了拍手掌,脸上带着微笑地道:“人并未在此处,哀家还没见着真人,倒是让名师画了一张画像,大家可以一观!” 女人原本就是天生八卦的体质,现在看到女官将一幅画取来,当即纷纷围了上去。即想知晓这位金凤是谁家之女,是否生得闭花羞花。 “生得倒是心灵!” “我看着竟有几分相熟!” “这个体态,确实是好生养!” …… 围观的诰命夫人看着那画像中的美少女忍不住进行品头论足,亦是有几个诰命夫人看着似曾相识。 “怪哉!明明像是在哪里见过,但怎么都想不起,又是族中人!”一个积极的诰命夫人端祥画像良久,显得十分苦恼地自语道。 襄城侯因功而被封太子太保,所以吴氏妻凭夫贵,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今日亦是跟随一众诰命夫人到皇宫参加宴会。 她跟少数几位诰命夫人有同样的困惑,却是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道:“错矣!太后,皇上不可纳此女为妃嫔!” “吴夫人,莫非此女不洁?”此话一出,当即便引起大家的警惕道。 虽然明朝对出身没有过多的要求,但如果此女不洁的话,那么确实不能纳妃嫔。只是让她们十分不解,这位侯爷夫人为何能够知晓对方不洁的底细。 吴夫人当即摇头,却是认真地解释道:“休要胡说!此女身家清白,更是处子之身,乃不可多得的良女!若不是当年陛下选秀之时年幼,都说可为嫔妃!” “放肆!既然此女身家清白,皇帝因何不能纳此女为嫔妃?”王太后听到这话,显得不留情地训斥道。 在场的诰命夫人纷纷点头,发现这位侯爷夫人着实是荒谬,如此良女被纳为嫔妃是水到渠成的好事,焉有阻拦之理?(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八章 皇帝这是唱哪一出? 奉天殿,波诡云谲。 弘治登基以来,虽然从来没有提过新政,但每一项重大的政策都在侵害权贵阶层的利益,而今双方的矛盾日益加深。 京城权贵跟文官集团原本亦属于敌对阵营,亦或者双方是互不干涉,但现在已经慢慢融为一体。 “不孝生身父母,如何令天下臣民归心?” “陛下若寻宗室继嗣,而弃先帝之子、陛下之弟,此乃动国之基本也!” “老臣非危言耸听,若陛下不能以身作则,今后天下必尽是私欲熏心、不忠不孝之人!” 正当朔日大朝会按着固定流程进行的时候,却是有一个“儒家的大成者”跳了出来,顿时殿内响起一个充满激扬的声音。 “里面什么情况?” “好像是因传闻皇帝欲从宗室择幼子过继一事!” “哎……不知哪个老东西趁大朝会跳出来生事了!” …… 殿外的文武百官听到殿中的声音后,虽然绝大多数听得并不真切,但亦是晓得有人打破这场大朝会的固定流程指责皇帝欲择宗室子弟过继一事。 其实他们亦是觉得这种做不好,但听着里面的人这般闹腾,不由得暗自摇头。 且不说这种场合不适合这样闹,而且事情根本都还没有行动,结果搞得皇帝像是犯了天条般,这个老家伙分明就是在没事找事。 此刻的殿内都是正四品以上的京官,当今天子身穿龙袍坐在奉天殿的龙椅之上。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跳出来闹事的老头子身上,却是知道此人是光禄寺丞陆正直,一个已经被边缘化的老东西。 在看到对方跳出来的时候,却是知晓这种人其实是棋子,心里亦是怨恨自己重用实干型官员的那一套。 “拖下去!” 并不需要朱祐樘发话,身旁的郭镛恨得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两名大汉将军进殿,很快便将这个身穿四品官员的光禄寺丞陆正直拖了出去,外面又是一阵哗然。 虽然这是一个闲职官员,但在士林有着很高的声誉,其言论能够代表很大一部分人的观点。 朱祐樘叫停大朝会的流程,显得中气十足地朗声道:“朕今年二十有二,虽没有子嗣,但尚值壮年。先帝亦有子嗣之困,然三十有三临宠母妃,后有朕承正统之位。继嗣一说乃谬,今后不得再论继嗣和传位兄弟之事,否则三法司替朕缉拿下狱论罪!” “臣等遵旨!”刑部等相关官员得到旨意,当即规规矩矩地道。 这里的声音宏亮,加上正殿在扩音的功效,故而亦是传递到外面的文武百官耳中。 徐鸿等官员得知事情的始末,却是知道陆正直是听信谣言而扰乱大朝会和触碰皇帝,所以并不同情这位大儒官员。 只是这番话落到阴谋家的耳中,却是微微一笑。 虽然他们这个举动牺牲了一个重要的成员,但亦是逼得朱祐樘公然在殿上表态,放弃了继嗣的做法。 若真让朱祐樘采用了继嗣的做法,那么便打破了“兄死弟继”的皇位传承,被册封的继子自然是心向弘治。 现在没有继嗣的操作,那么朱祐樘一旦出了什么意外,皇位自然是要落到他们所拥护的兴王头上。 即便朱祐樘没有意外,但如果朱祐樘一直没有子嗣的话,最终皇位亦要通过“兄死弟继”的方式落到兴王朱祐杬的头上。 “陛下,当年先帝早年没有子嗣,一则是皇子多病,二则是临幸万贵妃所致,还请陛下引以为鉴!”吏部尚书李裕的心是向着弘治,便是站出来提醒道。 朱祐樘知道确实存在这方面的问题,却是微微一笑地道:“王太后亦是认为夯实后宫有助朕传宗传代,近日还物色到一个金凤女,已经打算替朕立为嫔!” 啊啾! 正在主持宴会的王太后突然感到鼻孔一阵瘙痒,在停顿一秒后,当即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臣等恭贺陛下!”李裕等重臣得知这个消息,亦是表现兴奋地道。 虽然他们同样心忧朱祐樘的子嗣,但倒不全都相信东方道的天机,现在皇帝要填充后宫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至于陆正直反对继嗣,其实他们亦是可以接受。 皇帝现在还如此年轻,加上弟弟太多了,确实没有必要找一个继嗣。有这个时间,还不如餐上多临幸几个嫔妃。 至于所谓的金凤女,他们自然不会相信,亦或者对这个说法早已经免疫。 经过刚刚一闹,朔望大朝会显得早早结束。 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中,朱祐樘乘坐龙辇返回乾清宫。 虽然已经主动放弃继嗣的做法,但他并不打算就这样认命,而是要通过其他方式来破解绝嗣的天机。 北京城,玄学院。 奉天殿的大朝会结束之下,东方道的床上落下一抹阳光,这才悠悠地醒过来。 东方道现在的身份水涨船高,不仅得到了神霄保国宣教高士的册封,而且还是新创立玄学院的院长。 玄学院属于朝廷的正规衙门,而且并非清水衙门。 这里的正式成员不仅有朝廷发放的俸禄,而且每年都有一大笔的财政预算,甚至还可以向户部申请项目拨款。 虽然玄学院没有品级,但朝廷同样安插低品官员在这里负责玄学院的日常运营,足见皇帝对玄学院的重视。 早前很多人都在观望,但得知其中丰厚的待遇后,却是恨不得削尖脑袋进来,而东方道的地位和身份自然是水涨船高了。 两个道童模样的年轻人听到屋里的动作后,便将热水端了进来。 东方道坐在床前伸了伸懒腰,现在的日子过得是有滋有味。天天睡到太阳晒屁股,又有专门的人员伺候,偶尔还能被皇帝召见,简直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师傅,刚刚徒儿听到一个谣言!”那个皮肤白皙的年轻道士是东方道的徒儿之一,帮着东方道穿鞋子道。 东方道穿上鞋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道:“什么谣言?” “外面谣传你说蒋家之女是金凤转世!”年轻的道士到铜盆中拧好毛巾,脸上透着几分怨恨地道。 东方道的眉头微蹙,接过递过来的毛巾当即翻一个白眼道:“谁在乱放狗屁,金凤哪能看得出来!” “他们说皇帝说的!”年轻的道士深以为然地点头,然后认真地解答道。 东方道当即一愣,旋即将毛巾换了一面:“呃……那为师说了!” “师傅,你这是啥意思呀?”年轻的道士看到东方道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变化,顿时眼睛一瞪道。 东方道用毛巾继续擦拭着昨天吃烤鸡弄脏的脸,显得理所当然地道:“皇帝说啥,那必须就是啥!” “若是您没有说过,皇帝亦不能乱造谣言啊!”年轻的道士觉得他们这一行要遵循天道,显得不畏强权道。 东方道将毛巾丢回水盆,眼睛闪过智慧的光芒:“皇帝没有利用谁,不然你以为现在为师因何拥有现在的一切?” “师傅,您不是教训徒儿祸福都是天定的吗?”年轻的道士看着自己尊敬的师傅贪婪富贵,显得充满茫然地道。 东方道亲自整理着道袍,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是这样没错!皇帝乃天子,这地位和宅子都是天赐!” 其实不是他贪婪荣华,而是早已经知晓天道就是那么一回事。 他辛辛苦苦洞悉天机是为何?其实说到底,还不是想要改变自己潦倒的一生,好好地过着舒坦的日子。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跟天下的学子其实是一个样,不管再如此努力修炼己身,最终其实都是想要在皇帝那里卖得好价格。 现在他的道行就这么一点,连皇帝子嗣的问题都无法解决,又凭什么不食人世烟火,敢不替皇帝分忧呢? 现在的天子是英明的皇帝,那点江湖把戏完全糊弄不了皇帝。 若是自己不识抬举,那么自然不可能拥有眼前的一切,亦有愧于自己混了这么多年的江湖。而今皇帝要以他为棋,那他只需要做好棋子,今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年轻的道士似懂非懂,看到师傅并没有因为谣言的事情而生气,那他这个徒弟自然更不好追究,但一个新的疑惑涌上心头:“师傅,皇帝说蒋家之女是金凤,这是唱哪一出呢?” “蒋家,哪个蒋家?”东方道洗漱完毕便准备出门,却是充满困惑地道。 年轻的道士看着自己的师傅,却是十分认真地道:“师傅,你忘记了吗?前阵子还让你帮着择日子呢?” “天机玄妙全在自解,看来……皇帝是想通了!”东方道推门而出,朝着沐浴在阳光中的紫禁城望过去道。 年轻的道士又是一愣,脸上充满茫然地道:“师傅,皇帝想通什么了?” “自己好好参悟!要是还这般愚蠢,为师便将你逐出师门!”东方道端起师尊的威严,却是进行吓唬道。 年轻的道士当即闭上嘴巴,只是想到蒋女的另一重身份后,旋即若有所悟地张大了嘴巴。 “蒋家的女儿是金凤转世?” “哪个蒋家?重臣之中没有姓蒋的吧?” “京营的一个将领的女儿,若说了名字你们必定没有听说,但关注兴王府便知晓怎么回事了!” …… 正当蒋家之女是金凤转世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却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件十分狗血的事情竟然出现了。 “这怎么能行?” “后日咱们都要下聘了?” “荒唐!这跟抢亲何异?” …… 就在王太后欲替皇帝纳蒋家之女蒋妡为嫔的时候,结果兴王府最先震动,甚至还透着几分的愤怒。 历史在这一刻,似乎泛起了一道浅浅的涟漪。 兴王朱祐杬今年已经成年,早在年初的时候,闲着无事的邵太妃便着手帮着自己的大儿子张罗婚事。 由于兴王是皇帝的亲弟弟,又是比朱祐樘更加贤明一百倍的亲王,加上早前传言朱祐樘绝嗣,所以京城的适龄女子任邵太妃挑选。 邵太妃在这么多人选中,最后定在了蒋家之女身上,即突然被东方道认证是金凤转世的蒋妡,打算选蒋妡为兴王妃。 之所以选择蒋妡,除了蒋妡的相貌和八字吻合外,亦跟蒋氏一族咸居京师,又是京营中的高级将领世家有关。 原本兴王府都已经准备下聘了,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了这一种事情,当即陷入进退两难之境。 只是娶妻的事情终究已经筹划了这么久,现在突然间被截胡,任谁心里都不爽,但截胡的人竟然是王太后和皇帝。 若是兴王府突然放弃,这个举动会失了脸面,但如果一意孤行的话,又会得罪皇帝。 “舅舅,本王非她不娶,你要帮帮本王!”兴王朱祐杬早已经为画像的美少女所倾倒,却是求助自己的舅舅道。 因邵太妃的缘故,而今蒋康是锦衣卫百户,亦是心疼自己的外甥道:“此事或许只能求助襄城侯了!” 由于身处于京师多年,因兴王的关系,而今他的地位是水涨船高,亦是知道现在有着一股庞大的势力不满暴君弘治皇帝。 虽然没有下聘,还不算跟蒋家结亲,但现在这个事情明显是暴君横刀夺爱,所以他亦不打算让自己的外甥受委屈。 “舅舅,那你快快去找襄城侯帮忙!”朱祐杬终究还是少年,眼眶的泪水正在万分委屈地打转道。 事情求到了襄城侯李瑾这里,李瑾当即大喜过望。 他原本并不想淌这一趟浑水,但现在是兴王亲自求上门,那么他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了。何况,他心里早已经恨透朱祐樘了。 当一帮勋贵聚到一起后,其中一个老伯爵明确表态道:“蒋妡是金凤转世由东方神仙所证,哪怕此事不是兴王所托,咱们必须阻止,以妨……真现变数!” 此话一出,宛如一言惊醒梦中人,当即知晓蒋妡不仅关乎兴王的脸面,而且很可能会影响皇位的走向。 这一夜,狗吠声不断在大街小巷中响起,一些大商铺的门纷纷被叩开,这帮权贵竟然是在连夜筹备一份贵重的聘礼。(本章完) 第三百九十九章 最终还是想要赌一把啊! 夜空,只有一轮残月。 紫禁城许多地方的灯火还亮着,特别皇城上的金吾卫还在巡视,但皇宫区域已经沉沉睡去了一般。 今晚前来侍寝的是常皇后,一个充满着高贵之气的漂亮女子。 她本是开国功臣的后代,而今在皇后的位置呆了三年,加上性情好静,天生拥有一股贵气,毅然是最合格的皇后形象。 只是不管多么高贵的女子,一旦来到这张龙床之中,亦是要沦为某人的玩物般,最终不免连连求饶。 朱祐樘虽然现在拥有了不少人间绝色,而且今后只能越来越多,但每每征服这个有几分冰山美女味道的常皇后最有成就感。 一番风雨过来,周围显得十分的安静。 其实安静注定是表象,负责史书的女官正在挥笔疾书帝后的和谐,而一名文书房的太监则是通过沙漏记录时间等。 不过谁都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分内事。 烛台的火焰正在燃烧,让整个房间既敞亮又温暖。 朱祐樘跟很多完事即睡的帝王不同,却是喜欢抱着自己的女人一起说一些私密的话,而今在龙床上往往没有任何秘密。 女人都需要倾诉,而深宫中的女人更是如此。 常皇后没有平日的高高在上,此时正小鸟依人般依偎在朱祐樘胸前。由于太皇太后和太后都已经放权,她现在全权管理后宫,对一些事情自然是知晓的。 今日朱祐樘在奉天殿公然表态不会采取继嗣,皇宫之内其实亦是不平静,而清宁宫更是有了砸茶盏的动静。 若说整个皇宫中,谁最愿意看到皇位更迭,恐怕正是太皇太后了。 她本是贵妃出身,因母凭子贵,这才侥幸坐上太后的位置。只是奈何身份还是不如名正言顺的钱太后,原本她一手控制朱祐樘,但谁想养出来一个反骨仔。 如果兴王成功取代朱祐樘,她压根没有任何的损失。毕竟两个都是她的亲孙子,完全影响不了她的地位,甚至她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 只是亲疏有别,她跟兴王朱祐杬的关系还是不够亲近,而现在最让她最有亲情味道的是时常写信给自己的儿子崇王。 在传出朱祐樘有意从宗室中寻找继嗣的时候,她的心思当即便活跃起来,却是准备运作崇王刚刚五岁的儿子成为太子。 虽然这个辈份其实有点乱,但继嗣亦应该从近支中寻找,而自己儿子崇王一脉最为合适。 若是自己的计划顺利的话,那么不仅另一个孙子能够继承大统,而且自己的儿子亦有机会返回京城相见。 原本周太皇太后都已经着手开始运作此事,结果今日朱祐樘在奉天殿上公然表态,却是让她最响的如意算盘瞬间破灭。 她恨朱祐樘临时变卦,亦恨陆正直坏自己的好事,所以才突然间在清宁宫做出那一种失态的举动。 至于承禧宫的淑妃张玉娇今日倒是分外的开心,已经着手计划购买新金衩。 朱祐樘通过常皇后了解皇宫里的点点滴滴,这皇宫就像一个小型社会,亦是充满着种种恩怨纠葛。 聊到蒋妡身上的时候,朱祐樘显得十分坦诚地苦笑道:“哪里有什么金凤,这其实都是朕编的!” “陛下因何如此?”常有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彻底暴露本钱,撑起身子惊讶地望向朱祐樘的眼睛道。 朱祐樘显得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饱满之处,却是稳定心神道:“现在已经不比当年,大家不再误以为朕是蠢太子,谁是人是鬼早已经难以辨别!” 无论哪个朝代,官员都是时代的精英,每一个都像变色龙般。你永远很难辨别他们的忠奸,亦或者他们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是奸臣。 只是有一点是十分肯定的,他们在官期间,考虑最多的是自己的地位和权势。 以名臣徐阶为例。他既能对严嵩唯命是从,亦能够搞得严嵩家破人亡;既能助嘉靖重修万寿宫,又能劝隆庆毁西苑建筑;既能事事以民为先,又能为解决财政定制向百姓加征三年。 现在自己大权在握,越来越多的重臣都是低眉顺眼,像守孝归来的礼部右侍郎李东阳连眼睛都不敢直视自己。 只是历史早已经证明,前一秒还在为你挡箭的官员,后一秒为了更好的权势同样可以眼睛不眨地将你斩杀。 朱祐樘现在导演这一出,既是为了自己的“天道玄机全在自解”,亦是想要瞧一瞧又有多少人站在兴王那一头。 “陛下故意宣称蒋妡是金凤转世,这其实是对朝臣的试探?”常皇后歪着脖子打量着朱祐樘,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朱祐樘微搂着身旁的美人儿,便是轻轻地点头:“不错,兴王是他们想要扶持的新主子,金凤转世是朕的试金石!” “陛下现在已经有这么多大臣支持,他们会出手吗?”常皇后得知眼前的男人在谋划,显得担忧地询问。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兴王情窦初开,蒋妡又是他亲自挑的,而蒋妡确实颇有姿色!别看兴王看着十分乖巧,但先皇早逝,而今朕为皇帝,他反倒用功读书全无少年的劣迹,这本身就有问题。只是他隐藏得再好,但终究少年心性,必定不会受下这个委屈。此次只要兴王开口,那帮人必定打起鸡血,何况那帮人亦不敢让朕纳金凤为嫔!” 其实这是一种双重试探,既是要试探兴王是否有着一份不服输的劲头,亦是在试探兴王后面的潜在支持者。 特别是后者,即便驸马王增被自己掀了出来,但总感觉那股势头仍旧存在,而襄城侯通过屯粮敛财很可能是背后势力在推动。 至于金凤转世的谣言,亦是故意戳中他们的软肋。 自己没有子嗣可以说是他们翻盘的最大希望,他们想要断绝自己最后逆天改命的可能性,自然会千方百计阻止自己纳金凤为嫔。 正是如此,今晚他们必定会迅速串联起来,而明天很可能会坚定地站在兴王那一边,甚至帮兴王跟蒋家达成婚约。 “陛下,您连这都算计上了,您……不是正人君子!”常皇后听到此次事情的阴谋诡计,特别设计得如此精巧,却是带着几分笑意地道。 朱祐樘翻身将常有容压下,却是按住她的双手道:“帝王,有哪个是正人君子,所以你亦不能太善良!” “陛下肯定是雄才大略的君王,臣妾亦做一个贤惠的皇后,只是……”常皇后自然是想要配合好朱祐樘,但明亮的眼睛闪过一抹哀伤。 朱祐樘看着这个魅力四射的高贵皇后,却是一眼识破地道:“皇后,你还在纠结朕子嗣的事吧?” “嗯,臣妾是真的不想让陛下绝嗣,臣妾只要能陪着陛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常皇后迎着朱祐樘的目光,眼睛闪过一抹泪花地道。 朱祐樘放开常有容的手,当即朝着最大的山峰抓去:“既然如此,你就别再老想着求饶,今晚再好好努力吧!” 常有容默默地点了点头,却是任由着朱祐樘摆弄起来。 喵!喵!喵! 乾清宫的猫已经多了起来,三只花猫站在乾清宫院中那一根根汉白玉柱上,仿佛是听到了什么一般,竟然一起发出了叫声。 残月高悬于空,注定又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跟朱祐樘所猜想的那般,由于金凤的事情关系重大,各方已经开始行动起来,却是想要抢到朱祐樘的前面。 若是其他事实还好,偏偏涉及金凤。 倒不是他们没有考虑过这是一个陷阱,但奈何蒋妡有了东方道的背书,而很多人都认为兴王必登大位,所以蒋妡是金凤转世有理可依。 正是如此,金凤是绝对不能被送进皇宫,最好的做法是兴王按原计划成功下聘,这样便可阻止朱祐樘的“夺妻”。 其实事情操作起来并不复杂,只要兴王府敢于送上聘礼,而蒋家那边亦敢于接下聘礼,那么事情便可盖棺定论。 “宫里那位怎么说?” “妥了!” 襄城侯李瑾身披一件黑袍走进一个宅子中,在跟一个神秘人碰面后,便得到了一个让他满意的结果。 在朱祐樘阻止他通过炒高米价谋利后,他的心里早已经跟朱祐樘不共戴天,而今已经成为反对暴君正义联盟中的一员。 次日清晨,朝阳照常升起。 城东,蒋府,这是一个显得比较普通的宅子。 京城之地是卧虎藏龙之所,虽然很多人家有所败落,但追溯先祖的话,往往都有着一段辉煌的历史。 蒋氏的先祖是蒋子文,即阴间十殿阁阎罗第一殿的秦广王。 话说,三国时期有位东吴的武将蒋子文,嗜酒好色,但他却认为自己骨相清奇,死后将会成神,后果真被民间奉为神灵。 当然,这都是一种传说,而蒋氏亦有往自己脸上贴金之嫌。 蒋氏一族现在的家主是蒋斌,高祖蒋旺因功迁京营为都指挥佥事,曾祖蒋彦、祖蒋明善、父蒋兴,均世袭其官。 现在蒋斌是京营十二营中的一名都指挥同知,今宗族咸居京师,众多族中子弟亦是在京营中任职。 只是这里突然成为了事件的中心地带,事因蒋斌的侄女蒋妡被传为金凤转世,同时得到了兴王府和王太后的青睐。 其实最先接触的自然是兴王府,他们为了将蒋妡推到兴王妃的位置上,亦是暗中使了很多的力气。 只是在他达成夙愿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皇帝因至今没有子嗣,竟然想要夯实六宫。得知蒋妡是金凤转世,王太后更是有意将蒋妡引为嫔。 就在今天早上,王太后传来懿旨。 召蒋夫人携带女儿蒋妡进宫,这里的意图已经是不言而喻了,自然是要正式敲定蒋妡进入皇宫为嫔一事。 “哥,现在该怎么办?”蒋敩已经慌了神,便是求助自己的哥哥道。 蒋斌终究是京营的高级将领,却是进行安排道:“太后相召不可不往!你让弟妹带着妡儿进宫,但切记不可作出任何承诺,更是要说明跟兴王谈婚论嫁之事!” 虽然他们这边不能直接抗旨不遵,但亦可以旗帜鲜明地表明立场,而且事情很可能在今日便有了定论。 “好!”蒋敩习惯听从自己哥哥的话,当即便郑重地表态道。 正当蒋母带着蒋妡准备进宫的时候,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从街头传来,当即引来了大量的百姓围观。 “这是什么情况啊?” “兴王府要向蒋家下聘书了!” “啊?兴王的婚事不是已经黄了吗?” “如果蒋家接了聘书,皇帝亦不能阻止这场婚事了啊!” …… 围观的百姓看到队伍抬着的丰厚的聘礼,结合着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显得无比震惊起来。 三书六礼是他们礼仪之邦的最高礼法之一,一旦女方接受了聘礼,那么双方便订下了婚约。即便是皇帝,亦不能再行干涉了。 皇帝若是出现抢亲的行为,特别还是抢了自己的弟媳,这个事情将是毕生的污点,甚至要遭到天下人的唾弃。 “哥,现在又该怎么办呢?”蒋敩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显得六神无主地扭头望向蒋斌道。 蒋斌看着已经出现在门口的队伍,嘴角微微上扬地道:“还能怎么样!现在到手的富贵,咱们蒋家自然是要牢牢抓住了!” 虽然他的军职不算高,但如何不晓得现在的形势,特别这一场结亲并不是突然降临,而是早几个月前便已经秘密推动。 针对自己侄女可能成为兴王妃,他自然要预估兴王的将来。 兴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按说跟皇位无缘,但京城的人都晓得东方神仙“帝嗣劫,张似新”的天机。 若皇帝坚持拥立常皇后,那么皇帝便没有子嗣。虽然皇帝已经萌生继嗣的想法,但遇到孝道的法理,昨天更是在奉天殿公然表态,所以最终还得将皇位交给兴王。 尽管王太后同样看中蒋妡,但一个小小的宫嫔又怎么能跟兴王妃相比呢? “好!”蒋敩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咬牙地点头道。(本章完) 第四百章 贤王和暴君的一次正面较量 朝阳东升,整个京城沐浴在阳光下。 锦衣卫百户邵康是顶着兴王亲舅舅的身份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前来,看到近在咫尺的蒋府大门,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皇帝想要从中作梗,但反倒让自己的外甥坚定了立场,现在得到襄城侯那帮京城权贵的鼎力相助,皇位必定属于自己的大外甥。 “兴王娶金凤,这是想要做什么呢?” “兴王礼贤下士素有贤王之名,若他将来继位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呸!且不说贤王根本不能让我们吃饱肚子,现在谁能比当今陛下更圣明?” …… 围观的百姓看到兴王下聘的事情是木已成舟,结合着蒋家之女是金凤转世的传闻,却是纷纷发表看法道。 只是弘治帝已经深得民心,虽然文人集团疯狂抹黑弘治帝,但谁都清楚他们现在的好日子是谁带来的。 现在明知道蒋家之女是金凤,结果兴王还是一意孤行前来下聘,却是让他们对这位素有贤名的兴王产生了厌恶之感。 其实他们清楚兴王未必真的有多好,主要还是文人跟兴王的关系更近,所以才不遗余力地为兴王唱名。 邵康从那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下来,亲手提着一份最贵重的聘礼,便十分得意地仰着下巴朝着蒋家大门走去。 只是这个门坎,岂是这般轻易能迈过去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后面传来。 “邵百户,站住!” 为首的年轻人看到邵康,当即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 邵康没有回头便知晓此人,虽然停下来并转身,但并不打算向这位皇帝的爪牙妥协地:“卑职见过都督大人,今日卑职奉兴王之命向蒋家下聘,恕不能全礼!” 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使王相,亦是邵康的顶头上司。 王相在蒋家门前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打量眼前这个下属道:“邵康,有个案子牵涉到你身上,即刻跟本督回北镇抚司接受调查吧!” “卑职刚刚已经说了,今奉兴王之托前来蒋家下聘,其他事情容后再议!”邵康如何不知道对方是要阻拦自己下聘,便寒着脸回应道。 不等王相开口,旁边的千户便透着几分火气道:“你亦是北镇抚司的人!北镇抚司办差,啥时候要看黄历了?” “都督大人,卑职今日是以兴王舅舅的身份前来下聘,亦算是替兴王办差,恕难从命!”邵康并不打算妥协,说着便要携聘礼进里面下聘书。 王相的脸色铁青,却是沉着脸道:“你眼里只有兴王而没有皇帝了吗?即便兴王涉及谋逆之事,本督亦是当场缉拿,更别说你一个小小的锦衣百户!来人,将此人送入北镇抚司大牢!” 这些话说得铿锵有力,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杀意。 其实他现在这个表态,可以说亲手斩断了兴王的路子。若是兴王将来不能登基还好,一旦兴王成功登基,那么王相的仕途必定戛然而止。 “天大地大,皇帝最大!” “兴王的命令怎么能跟皇命相比!” “现在看来,有些人是真不喜欢咱们的皇帝啊!” “陛下处处为我们着想,结果到某些人的嘴里成了暴君,可笑不可笑?” …… 在这里围观的百姓并不少,而今越来越多的百姓拥护着弘治,看到蒋家门前这一场争执亦是纷纷发表言论道。 百姓并没有那么多的歪心思,只知道现在的皇帝是弘治,而今兴王的舅舅完全没有反抗锦衣卫的资本。 至于贤王兴王朱祐杬和弘治帝朱祐樘谁更重,他们压根都不需要思考,一百个贤王兴王亦顶不了一个暴君弘治。 “锦衣卫办差!胆敢阻拦,以谋逆论处!”随行的锦衣卫千户看到有人蠢蠢欲动,当即便拨出了绣春刀警告道。 兴王府的人员虽多,但看到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特别锦衣卫确实是皇帝的亲卫,所以谁都不敢阻拦。 邵康乖乖就擒,却是瞪着王相恨恨地道:“王相,你且记得今日的选择,他日你跟你们王家都要付出代价!” 这种威胁的潜台词无疑是:若将来兴王继位,他这位舅舅会促使兴王收拾王相,更是要打击整个王家。 “带走!”王相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便是大手一挥道。 若说他此刻完全不心虚是不可能的,只是邵康的这一种威胁,却是让他明白自己要更加立场坚定地站在雄才大略的弘治帝这边。 即便邵康想要报复他及王家,那亦得兴王真的能够继承大位,但现在的形势轮到兴王继位是小概率事件。 眼下兴王向蒋家的提亲,而蒋家之女是金凤转世,这更是不能让他成功。 看到邵康被王相押走,兴王府这边的人员顿时慌乱了起来:“光有聘礼没有亲属可不成,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在下聘书这个环节,不能光凭聘礼,而且还要男方的亲友在场,携带聘礼来到女方家中向女方家庭提出联姻的请求。 只是现在邵康被抓走,那么这个环节便缺少了男方的亲属,却是不能进行下去了。 “即刻将事情汇报给兴王殿下,让殿下决断!”随行的公公看到事情出了意外,亦是吩咐王府的护卫队长道。 “这场婚事是黄了吧?” “看这情况还不一定呢!” “兴王争金凤,有理亦变无理了!” …… 围观的百姓看着事态的发展,虽然形势已经倾向于皇帝那一边,但很多人却是不敢过于乐观地道。 原本王太后的做法不算厚道,但结合蒋家之女是金凤转世的传闻,大家反倒觉得兴王这边已经不忠了。 正在大厅等待着兴王府前来下聘的蒋家人自然知晓外面的动静,谁都没有想到锦衣卫指挥使王相竟然亲自前来抓人。 虽然邵康是因涉嫌犯罪被抓到北镇抚司大牢,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其实这是阻止兴王下聘的借口。 至于是王太后还是皇帝吩咐王相这样做,却是不得而知了。 蒋敩看到已经来到家门口的兴王舅舅被北镇抚司的人带走,此时又是六神无主地求助:“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咱们无须着急,再等一等便是!”蒋斌正悠然地喝着茶,显得十分镇定地道。 虽然现在皇帝那边胜了半场,但他深知事情远远还没有结束,而今兴王未必会认输,那边必定是想办法进行补救。 其实兴王府敢于今日派人过来下聘,便已经表明兴王府的决心,又岂会因为皇帝或王太后这些小手段便退缩。 现在他们所要做的事情是静静地等待,只要兴王那边按着合规的流程送来聘书,那么他们这边同意即可。 虽然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好受,但只要熬到兴王继承大统,那么他们蒋家就是货真价实的国舅之家了。 蒋敩看到自家哥哥如此镇定自若,亦是慢慢冷静下来道:“好!” 紫禁城,仁寿宫。 王太后已经将朱祐樘当成半个儿子看待,特别自家娘家人得到朱祐樘的重用,所以心里亦是向着朱祐樘。 今天亦是早早起床洗涮,同时传旨将蒋氏母女召进皇宫。 虽然皇帝迎娶皇后的仪式跟民间相似,需要“纳彩”、“大征”和“册立”等,但其实是走流程,仅需要表达愿意便算是将婚事敲定。 跟兴王府的复杂流程不同,皇帝纳嫔妃的仪式显得简单很多,而纳嫔妃不仅流程简化,而且亦是需要表达意向即可。 根本不需要蒋家接不接聘书不同,一旦太后说出皇帝纳蒋妡为嫔的意图,那么事情基本上定了下来。 若今天能够完成订婚还好,但如果蒋氏母女今日将消息带了回去,那么蒋家明天自然不能再接受兴王府的聘礼。 即便皇帝这边突然改变主意不纳蒋妡为嫔,那蒋家亦要乖乖等待消息最终确认,否则仍被视为不忠。 王太后用过早膳仍是见不着人影,不由得困惑地询问道:“蒋家母女怎么还没有到?” 一旁侍候的女官亦是十分困惑,按说人应该到达皇宫,但确确实实没有见着人,便将一名太监打发前去询问。 太监去而复返,带回一个十分诡异的消息:“刚刚已经询问了宫门,蒋氏母女已经被领进宫里了!” 这…… 别说是女官,连同王太后都露出了一个诡异的表情。 蒋氏母女被王太后传旨进宫,结果人进入了皇宫,却是没有来到仁寿宫。 乾清宫,这里井然有序。 皇后常有容经过昨晚的滋润,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明媚动人,宛如寻常人家的妻子般亲自送着朱祐樘坐上龙辇。 恰是这时,王太后派人过来询问。 怎么会这样? 常皇后看着朱祐樘,同样感到茫然地道。 朱祐樘知道蒋氏母女肯定是被人截下了,显得心知肚明地道:“你回去告诉王太后,人应该在清宁宫!” 在紫禁城中,能够截下王太后点名要的人其实就这么三位。 既然不是他跟皇后做的,那么答案便呼之欲出,定然是在紫禁城地位最崇高的周太皇太后。 虽然周太皇太后不能干政,但她的地位和身份摆在这里,哪怕王太后和常皇后都要敬三分。现在想要截下蒋氏母女,可谓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人真的到了清宁宫?” 王太后得到确切的消息,顿时亦是傻眼了。 自从朱祐樘斩杀是庆云侯周寿,周太皇太后跟皇帝的关系直接降到冰点,而周太皇太后亦不再插手皇宫里的事务,却是一心吃斋念佛。 本以为这位老祖宗是不问世间事,结果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是阻止皇帝纳蒋妡为嫔,竟然站到了另一个孙子兴王那一头。 “是的,周太皇太后正跟蒋氏母女一起打麻将!”前往清宁宫探明真相的太监显得十分认真地点头道。 “太后,咱们该怎么办?”常皇后亦是第一时间从乾清宫过来,此刻显得担忧地询问道。 王太后知道今日必须跟蒋氏母女传达纳嫔的意向,便是做出一个决定道:“走,咱们一起前往清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虽然她知道周太皇太后既然选择亲自下场,必定不会这般轻易让步,此次她们过去恐怕要吃闭门羹。 只是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帝的子嗣,亦关乎她太后的颜面,自己亦得努力争取一下,起码要探一探周太皇太后的口风。 “太皇太后说了,今日专心打麻将,恕不见客!”女官似乎早已经猜到太后和皇后要过来,却是挡在门前阻拦道。 王府街,兴王府。 兴王朱祐杬此刻承受着很大的压力,正在殿内来回踏步。 虽然他已经打定主意要顶着皇帝的压力迎娶蒋妡,但事情真正要推动的时候,此刻已经是坐立不安。 倒不是后悔自己的决定,而是希望事情能够顺利进行,赶在王太后那边开口前就已经将事情敲定下来。 原本他就已经心仪蒋妡,而今得知蒋妡是金凤转世,哪怕冒着被撵往封地的风险,他亦要迎接金凤。 若说以前他或许没有皇位的念想,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人主动亲近自己,加上东方神仙的那个天机,却是知道这个皇位可以争上一争。 正是这时,护卫队长匆匆跑了回来。 朱祐杬的心里咯噔一声,当即紧张地询问道:“陆松,发生什么事了?” 陆松早些年跟随王越历练几年,做事显得十分老练,但刚刚确实跑得太快。在朱祐杬紧张的目光中,便将邵康被王相投入北镇抚司太牢的事情说了出来。 朱祐杬得知下聘的事情受阻,却是心如死灰般道:“该死!那本王是不是无法下聘了?这下聘能不能改由朕的老师前往?” 这…… 陆松将朱祐杬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一个字都不提邵康,敢情是真不在意这个舅舅的死活啊! “兴王殿下,此事不用紧张,咱们还有后手呢!”旁边的贴身太监看到朱祐杬如此慌张,便是小声地提醒道。 陆松的听力很敏捷,只是忍不住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毕竟朱祐杬的娘家人男丁稀少,却已经没有舅舅了。(本章完) 第四百零一章 反暴君联盟有点强 上午的阳光同样洒落在西苑上,位于太液池东边的养心殿显得金灿灿。 一股淡淡的青烟从古朴的铜炉中弥漫而起,檀香的味道显得越来越浓,但确实有一种提神醒脑的功效。 “天机玄妙全在自解!” 朱祐樘很喜欢空气中檀香的味道,目光落在自己刚刚书写的八个字上面,此刻的思路显得十分清晰,只是眼睛闪过一抹无奈。 他自然不愿意自己的皇位拱手让人,亦不想看到“继位不继嗣”的情况出现,所以选择了自解的做法。 原本他的计划是破坏兴王的姻缘,这样不仅可以阻止气运之子朱厚熜的出生,而且或许还能让气运之子朱厚熜喊自己爸爸。 只是自己的牌打了出去,现在的形势隐隐有一种不受控的感觉。 即便自己这位皇帝已经表明了意图,亦是通过东方道给蒋妡虚构金凤转世的身份,结果不仅兴王及京城的阴谋家们不买账,连同周太皇太后都跳出来阻拦。 虽然自己通过锦衣卫阻止兴王的舅舅邵康前往,但蒋氏母女同样被拖在清宁宫,自己跟兴王两边的婚事都陷于停滞状态中。 其实现在的情况对自己更加不利,毕竟自己属于防卫的一方。 若兴王的其他亲属冲破锦衣卫的关卡,而蒋家我行我素地接下兴王的聘书,那么兴王将会赢得这场比拼。 即便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亦不能更改这一个婚约。 且不说蒋妡只有几分姿色,哪怕真是国色天香的大美女,自己亦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沾上这种强抢弟媳的骂名。 至于自己所希望的“逆改天命”的计划,恐怕亦得随之破产了。 “陛下,太后和皇后都被挡在清宁宫外,您要不要亲自出面呢?”刘瑾在得知紫禁城的消息后,显得忐忑地汇报导。 朱祐樘正想要回答,却见牛濛濛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粉嫩的额头渗着一层淡淡的汗珠子,那双漂亮的眼睛仍旧灵动。 在整个皇宫中,牛濛濛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她不仅能够在紫禁城中行走,而且只要理由充分,亦可以时常来到这里。 牛濛濛此次受皇后的委派过来送点心,同时带来一则调查报告:“陛下,奴婢刚刚查清楚了!今日东华门是陈祥公公当值,清宁宫派人截走蒋家母女,他不仅没有通禀太后,而且还不许其他人声张!” 朱祐樘对周太皇太后截走蒋家母女的事情并没有过于关心,更在意是谁出现背叛。 虽然宫廷的争斗很重要,但治理好这帮太监和宫女同样重要,特别这个皇宫不允许不忠于自己的人存在。 “陛下,奴婢这便去处置!”刘瑾得知竟然出现叛徒,当即主动请缨道。 朱祐樘抬起食指轻轻地晃了一下,眼睛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意道:“不,将人交给东厂处置,另外即刻将覃从贵叫过来!” 东厂跟锦衣卫的职能其实有所冲突,而今都察院又设立了搜查厅,所以现在东厂的重心是针对宦官集团。 现在宦官群体出现一个如此不忠之人,仅仅贬职和惩罚远远不够,却是要丢到生不如死的东厂大狱中,从而达到杀鸡儆猴的地步。 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通过东厂反反复复清理宦官和宫女,但始终做不到彻底根除的地步,仍旧还有个别对周太皇太后死心塌地的宦官。 “奴婢问了小桃红,她没我漂亮!”朱濛濛完成自己的任务便要返回紫禁城,却是突然说了一句道。 朱祐樘却是微微一愣,根本不明白这个小妮子指的是谁。 只是他的目光落到一份刚刚送来的秘密情报上,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嘴角不由得泛起一丝苦涩。 有的时候,他亦不得不反思自己。 自己按既定历史做一个好人皇帝,跟士太夫们共享太平之福,自己这位皇帝应该能得到他们的拥戴,而不是现在的不共戴天。 偏偏地,自己最终选择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跟这帮既得利益集团慢慢演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对立关系。 正当蒋家母女还在周太皇太后的清宁宫愉快地擦麻将的时候,兴王这边却已经再次行动起来,又一位兴王的亲属来到了蒋府门前。 一辆高大的马车缓缓地停下,当即吸引周围百姓的目光,却是纷纷好奇马车中的人究竟会是谁。 王相一直在前面街口的酒楼中,远远看到那一道紫色的身影便长叹一声,然后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虽然他很想再次阻止,亦想搬出锦衣卫的名义抓人,但奈何对方的身份实在是招惹不起,亦不能胡乱扣上涉嫌谋反的罪名。 毕竟这个王朝有着身份特殊的人士存在,锦衣卫亦不然什么都管,何况皇帝亦是已经让他不许乱来。 出现在蒋家门前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高高在上的重庆公主。 虽然重庆公主并没有任何实权,但身份和地位摆在这里,哪怕锦衣卫亦不可能轻易缉拿堂堂的帝国公主。 现在重庆公主出现在这里,自然是替兴王而来。 她是周太皇太后的大女儿,亦是兴王的亲姑姑,此次以兴王亲属的身份前来下聘书自然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正是如此,在礼法的关键一环,随着重庆公主出现便填补完毕。 “长公主殿下,幸好您来了,老奴扶你!”兴王府的太监黄公公看到重庆公主出现,当即忙不迭地上前道。 重庆公主虽然身穿正装,但头上还是别着一朵白花,眼神透着一抹怨念般。面对这些阉人的讨好,早已经是习以为常,何况自己此次是为兴王而来。 “滚!” 重庆公主看到张采带着几名锦衣卫站在门口处,当即毫不客气地道。 张采虽然是奉王相的命令留守在这里,但王相至今都没有下达命令,偏偏遇上是身份尊贵的长公主,却是只能默默地给这位帝国长公主让路。 只是他心里却是不明白,因何这位帝国长公主要帮兴王呢? “长公主殿下,请留步!”正是这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道。 重庆公主自然知晓邵康的遭遇,顿时不屑地扭头望过去道:“锦衣卫都没敢出手,你们都察院亦敢对本宫不敬?亦或者你是想要将本宫抓捕进入都察院大牢不成?” 出现在这里的人并不是王相,而是都察院搜查厅的王煜。 “重庆公主,卑职岂敢抓拿公主您!只是您应该听闻太后欲替陛下纳蒋妡为嫔之事了吧?”王煜并非奉旨而来,却是主动表明立场道。 重庆公主自然知晓,却是态度冷漠地道:“那又如何?” “经东方高士所测,蒋妡是金凤转世!”王煜的眉头微蹙,便指出这里的关键之处道。 在场的百姓纷纷点头,若蒋妡只是寻常贵家女还好,偏偏是传闻中的金凤转世,那么这种女人理由送进皇宫。 重庆公主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挑衅般地道:“那又如何?” “长公主,还请莫要掺和此事!”王煜没有想到重庆公主如此肆无忌惮,当即便认真地恳求道。 重庆公主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却是如同赶苍蝇般挥袖道:“本公主做事还轮不到你这种下等人指手画脚,你们王家不会风光太久,滚吧!” 即便已经过去很久,但她至今都没有忘记亲眼看到驸马周景被斩在自己面前的场景,始终忘记不了这个恨。 此次根本不需要兴王府的说客多费口舌,她跟朱祐樘的关系已经彻底决裂,自然是希望兴王能够继承大统。 “这位长公主怎么像是跟皇帝有怨啊?” “你莫不是这都不知?她的驸马周景便是死在尚方宝剑之下!” “当年陛下为了给百姓一条活路整顿金融,周景仗着身份公然违抗政令,死不足惜!” “陛下一心为咱们老百姓,结果连自己的亲姑姑都不帮自己,还真是难为咱们陛下了啊!” …… 围观的百姓看到重庆公主突破阻拦走进蒋家大门,看到胜利的天平倾向兴王,却是不由得纷纷惋惜地道。 王煜知道这位长公主怨恨的不只是皇帝,同样怨恨着他的爷爷,毕竟他是爷爷亲手斩杀驸马周景。 只是周景完全是咎由自取,且不说公然违抗朝廷整顿金融,而且其经营的景盛钱庄逼得无数人家破人亡。 王煜面对着重庆公主的呵斥,亦是默默地承受下去,只是仍是不明白这帮人怎么敢跟雄才大略的皇帝弘治公然唱反调呢? 重庆公主的脚迈过了门槛,很顺利地进到了蒋府。 “卑职拜见长公主殿下!”蒋斌和蒋敩两兄弟早已经知晓门前的动静,却是主动迎到前院跪拜地道。 虽然他们猜到兴王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请动了长公主,却是让兴王这边的筹码当即重了不少。 “免礼!”长公主轻蔑地扫了一眼这两个武夫,便是径直朝着正堂走过去。 其他人员都深知这位长公主高傲,且不说从小受到英宗的百般疼爱,亦得宪宗的喜欢,可谓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此次兴王的聘礼十分的丰厚,除了邵太妃拿出这些年的大部分积蓄,亦有着襄城侯府那帮人的支持。 长公主端坐在首座之上,兴王府的太监黄公公则唱着礼单。 且不说潜在的封爵机会,光是这一批批的财物,便已经足够让蒋家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接下答应这一门亲事。 现在蒋母带着蒋妡进宫未归,即便王太后已经表明替陛下纳嫔的意图,他们现在亦是完全可以装作为不知,所以皇帝亦没有理由打他们板子。 “呵呵……诚蒙兴王不弃侄女才疏学浅,这门亲事我们蒋家同意了!”却是不等长公主开口询问,蒋家家主蒋斌当即笑呵呵地表态道。 “且慢!” 正是这时,一个魁梧的身影大步走了进来。 咦? 重庆公主素来目中无人,但看到这个人出现的时候,当即感受到此人身上的杀伐之气,亦是不由得审视这位不同凡响的武夫。 “镇辽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呢?”蒋斌看到出现在这里的青年男子,当即显得客气地微笑道。 铁象山扫了一眼坐在上面的长公主,却是直接表明态度道:“蒋斌,你可要想清楚了,这聘书不能接!” 由于这些年率领神盾营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最近被朝廷召回京城授镇辽伯,负责组建新的神盾营防御野人女真部落。 因大明的地盘不断向东,特别在吞并海西三部落后,现在大明跟野人女真的冲突增多,一些野人女真部落更是盯上了东北府的草原。 虽然神盾营是女真骑兵的克星,但终归属于京军,却是不可能长年驻扎在东北府,所以打算由铁象山重新在东北府组建一支重骑军。 铁象山虽然已经发迹,但终究是底层的军户出身,而蒋家是世袭的高级将领,所以是抱着报恩的想法而来,自然亦有替皇帝争取蒋家支持的心思。 “呵呵……铁象山,你确实是发了迹,但还管不到我们蒋家头上吧?”蒋斌得知对方的来意,当即板起脸道。 重庆公主似乎胜卷在握,即便明知道铁象山过来搅乱,仍是慢吞吞地喝着茶水,静静地看着这一场好戏。 其实她知道蒋家压宝兴王是一个重要因素,却不知早知朱祐樘整顿金融业的时候,同样让蒋家损失惨重。 亦是幸得大明是皇帝集权制的王朝,若是这种事情放到其他朝代,朱祐樘恐怕早已经被人联手淹死了。 铁象山的眉头微蹙,当即直接指明厉害关系道:“现在可不是皇子之争,你可知参与进来的后果?” “什么后果?他日兴王那个啥,即便你今封了伯,亦还得替我蒋家牵马!”蒋斌怀揣着美好的愿景,却是得意地道。 铁象山没有想到对方如此看不清形势,显得愤怒地大声道:“我是念旧情,所以才过来相劝,你休要好心当驴肝肺!” “滚吧!你爷爷当年不过是我蒋家的营前卒,你发迹亦不过是暴发户,还轮不到你来对我蒋家指手画脚!”蒋斌压根不将底层出身的铁象山放在眼里,当即下达逐客令道。 铁象山原本就是火爆脾气,只是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你会后悔的!” “笑话!不过一个暴发户,目光如此短浅,即便泼天富贵落到你身上,你亦接不稳!二弟,签吧!”蒋斌看着铁象山的背影,却是直接撕破脸道。 蒋敩心里亦是倾向于潜力无限的兴王,对着自己哥哥点了点头,当即便接下黄公公聘书,完成了这一场受世人瞩目的婚约。(本章完) 第四百零二章 最终还是要同胞承担所有? 兴王和蒋家定亲的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京城当即一片哗然。 “长公主真的替兴王下聘了?” “镇辽伯出面劝说了,但奈何蒋家选择了兴王!” “兴王迎娶的王妃是金凤,陛下岂不是真没子嗣?” …… 谁都没有想到,此次争斗的胜者竟然是兴王朱祐杬,而此事还伴随着深远的影响,甚至关乎政权的更替。 很多百姓都将整个事情看在眼里,锦衣卫和镇辽伯都进行了阻拦,甚至都察院的王煜都来了,但兴王和蒋家还是选择了联姻。 在整个事情上,最大的变数还是堂堂的帝国长公主竟然亲自出面,帮着兴王完成了最关键的下聘环节。 现在兴王已经成功下聘,那么便可以择日迎娶金凤蒋妡。若东方道的预测成真,蒋妡是金凤转世,那么兴王则很可能顺应天命成为新帝。 紫禁城,清宁宫。 这里同样是四合院布局,虽然规模比乾清宫要小上一号,但前面是高耸的清宁门,而后面则是宫殿,中间自然是宽阔的庭院。 几十名宫女和太监正在忙碌着,宛如是几十个行星般,而处于中心位置的恒星是在偏厅打麻将的周太皇太后。 “呵呵……哀家又糊了!” 周太皇太后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戴着长长的指套,今日的手气很“旺”,基本全都是她在糊牌。 谁都不是傻子,且不说周太皇太后的身份高贵,单是蒋氏母女需要周太皇太后庇护在清宁宫,亦得将周太皇太后哄开心。 当然,她们亦不会做得太过于明显,如果麻将摸到了最后面周太皇太后还没有糊牌,她们亦会糊一个小糊。 这样做会让周太皇太后赢得开心,她会觉得主要是棋艺和运气比其他人高,毕竟自己一旦手气不够好到后面便会输牌。 虽然说麻将是四个人的游戏,但另一个人正是邵太妃。 邵太妃年仅三十多岁,原本天生丽质,现在又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即便以前没有太大的野心,但终究还是变得越来越不安分了。 现在朱祐樘不仅失去了“民心”,而且很可能没有子嗣,加上有着诸多力量的支持,所以她亦是早已经蠢蠢欲动。 除了自己想像周太皇太后通过母凭子贵成为太后的野心外,亦不想跟三个儿子分开,下半生想要见儿子一面都是难上加难。 如果兴王能够继承大统,即便她不能让另外两个儿子永远留在京城,亦能让另外两个儿子留京的时间会更长些,亦可以帮两个儿子选择好的封地。 邵太妃跟周太皇太后打麻将,很默契地跟蒋母轮流给周太皇太后放炮,刚刚这个炮正是她故意放的。 “这是四番,太皇太后打牌真利害!”蒋母看到牌面的情况后,亦是故意恭维起来。 蒋妡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显得乐不思蜀地感慨道:“这种麻将着实太好玩了,发明麻将真的是奇人!” 这……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在旁边伺候的宫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谁人不晓得这麻将是皇帝发明的,莫非这个少女是心仪皇帝不成? 咳…… 蒋母却是知道麻将是皇帝发现的,当即对自己女儿使了一个眼色,并轻轻咳嗽一声。 蒋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珠子当即一转道:“发明麻将的人虽然厉害,但太皇太后最先接触麻将又足智多谋,定是皇宫麻将第一人了!” 这…… 在旁边侍候的宫人再次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这最先接触麻将的人是仁寿宫的太后,而皇宫公认麻将第一人是皇帝,这是故意的吧? 虽然这个少女看起来有点精明,但貌似并不多,而且长相亦没有给人惊艳的感觉,真的是金凤转世吗? 正当蒋母和邵太妃满脸尬笑,正不知道该如何解围的时候,好在一个太监兴匆匆地走过来,然后在周太皇太后的耳边耳语了两句。 周太皇太后绷着的脸像是冰雪消融般,当即展露灿烂的笑容抬手道:“哀家乏了,你们三个都回去吧!” 虽然打麻将是她最喜欢的娱乐方式之一,但把把糊牌难免会乏味,而且身体亦是已经吃不消,故而打算回去休息了。 此次站出来力挺兴王,而今事情朝着好的方向演变,只希望将来的兴王能够做一个懂得协调各方利益的皇帝,而不像那个反骨仔般胡来。 她着实不明白朱祐樘搞出这么多事情意欲何为? 明明宫廷不缺少吃穿用度,结果非要整顿金融和颁布银元等政令,搞得整个京城鸡飞狗走,当年所学的治国之道简直全都还给那帮翰林大儒了。 这…… 蒋母和邵太妃却是不知情,瞬间便想要此刻出去会被王太后叫到仁寿宫正式提出皇帝纳嫔的事情,不由得紧张地面面相觑起来。 周太皇太后被贴身太监扶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般:“邵太妃,长公主跑这一趟不容易,回头你得让兴王好好感谢她!” 啊? 蒋母和邵太妃的嘴巴一张,内心涌起一阵狂喜。 虽然周太皇太后没有明说,但这话的潜台词无疑是长公主下聘成功,而今兴王朱祐杬和蒋妡达成了正式的婚约。 蒋母和邵太妃都是聪明人,当即按捺心中的狂喜恭送周太皇太后离开。 “请!”女官上前,准备将人领到清宁门道。 蒋母和邵太妃此时怀揣着一份愉快的心情离开,现在两个人已经成为了亲家,彼此都十分顺眼,甚至多了几分亲切。 三人从清宁宫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几名守候在这里的宫人离开,却是知道仁寿宫那边已经知晓消息了。 现在兴王已经下聘成功,若是王太后再将蒋氏母女叫到仁寿宫提及纳嫔的事情,这无疑是自取其辱了。 “呵呵……哀家闲着无事,便送送你们吧!”邵太妃看着那几个宫人落败离开,显得心情很好地主动相送道。 其实相送是假,商讨婚期是真。 虽然现在已经成功下聘,但避免夜长梦多,邵太妃希望两家今晚便开始择吉日,争取两人早日成婚。 特别她深知朱祐樘根本不像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此次在抢亲上吃了瘪,难保又会耍出什么阴谋诡计。 “太妃请放心!待回到家中,便跟相公商讨此事!”蒋母亦是有此意,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虽然三人离东华门还有段隔离的时候,蒋母便不敢让邵太妃相送了。 蒋妡虽然年仅十四岁,但终究是生在京城之地,加之从小聪慧,所以拥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圆滑。 这一路走来,虽然只能窥得皇宫的一角,但亦让她的心灵小小地震撼一下,自然是希望能够成为这里的主人。 蒋妡看到邵太妃离开,却是担忧地小声道:“娘亲,兴王将来真的能继承大统吗?” “娘从小便教导过你: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皇帝的后宫已经充盈,且名声并不好,你是想要做贤王妃还是做暴君嫔?”蒋母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认真地反问道。 蒋妡是一个拥有主见的少女,却是十分坚定地道:“女儿不介意是贤王妃还是暴君嫔,女儿想要的是皇位或太后的位置!” “兴王现在得到这么多人支持,你又是金凤转世,你将来必定是皇后!”蒋母很满意女儿的野心,当即给出肯定的答案道。 其实她亦是京城的大家闺秀,小时候亦有过成为帝后的美梦,但奈何武将出身的女人注定不能得到文官的举荐。 所幸她的女儿被兴王看中,却是可以通过兴王曲线救国,从而最终坐上那个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 蒋妡得知肯定的答复,眼睛闪过一抹贪婪地轻声道:“一切听凭娘亲作主!” “你且看着!当今天子得罪的人太多了,不消几年时间,你跟兴王必定苦尽甘来,到时你便可入主这座皇宫!”蒋母看着这一座美轮美奂的皇宫,亦是规划未来地道。 蒋妡已经来到东华门前,此刻再转身望着这座皇宫,心里亦是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辅佐兴王登上帝位。 夜幕降临,京城亮起盏盏灯火。 “今晚不醉不归!” “哈哈……真痛快!” “酒逢知己千杯少,干了!” …… 英国公府显得格外的热闹,一帮勋贵正在这里推杯换盏。 不仅整个宅子灯火通明,更是有着很多宾客前来,而花厅的酒席摆满了美酒佳肴,更是有美人在旁抚琴。 今晚的欢乐属于反暴君联盟,他们在这场宴会中相聚,亦是在这里庆祝着他们的胜利。 “呵呵……谁能想到咱们请动了长公主!” “这还是拜他所赐,不是他处处得罪于人又何至于此?” “现在大家都知晓兴王娶了金凤,今后哪帮重臣亦不敢不敬兴王呢?” …… 襄城侯李瑾等人今日成功撮合了兴王的婚事,亦为兴王接替朱祐樘的皇位创造了更大的可能性,此刻与会的勋贵显得格外的开心。 今日的事情不仅打击了暴君的嚣张气焰,而且对兴王造成极大的利好。 兴王现在有了蒋妡的金凤背书,必定会让更多人相信将来继承大位者是兴王,所以会有更多的权贵纷纷转投兴王。 一旦时机成熟,只需要他们跟文官集团联合起来,未尝不能效仿当年的夺门之变,一起推举朱祐杬为新君。 “本以为今日皇帝会用什么雷霆手段阻止呢!” “呵呵……皇帝是本性难移,早在东宫之时便知晓此人懦弱!” “只要咱们一起辅佐兴王殿下,将来必定能够让大明得以大治!” …… 随着酒水喝得越来越多,襄城伯李瑾等人说话便不再那般的顾忌,显是十分得意地描绘一种属于他们上层人士的美好场景。 尽管现在帝国征战屡屡告捷,但他们权贵的日子反而更加的艰难。 且不说需要缴纳更多的粮税和归还侵占百姓的部分土地,而且失去最大收益来源的高利贷生意,而自家几辈子积攒的窑银更是不断贬值。 特别现在朝廷推行新币,京城很多商铺不是将商品的白银价格大幅提高,便是根本不收取白银结算,导致手里有白银亦可能花不出去。 反观那些底层的百姓日子是越来越好,现在别说跑来向自己借高利贷或充当佃户或短工,竟然都能够吃上肉食了。 虽然有人已经开始歌颂弘治盛世,但他们的权贵的日子越过越差,只有低贱的百姓得益,这是哪门子的盛世? 正是如此,他们权贵十分痛恨暴君弘治,很希望王朝能够回归士太夫治理的仁政时代,所以兴王成为他们最大的希望。 兴王跟蒋家的婚事在今晚亦提上日程,第二天便敲定了具体日子。 原本几个月都未必有一个好日子,但为了能够尽快成婚,两家挑选了九月十九这个日子,有着长长久久之意。 时间飞逝,眨眼间九月已经过了大半。 京城百姓刚从这场皇帝和兴王的争斗话题回过神,结果粮食危机突然降临。 “皇家米行今日无米出售,它们的仓库肯定已经枯竭了!” 正当一些百姓拿着米票来到城北日忠坊的皇家米行换米的时候,结果却被告知今日的精米已经售罄,而这个消息迅速在整个北京城传了开来。 “怎么回事?皇家米行真的没米了吗?” “皇家米行的人说是因今日有人一大早换取大批粮米,所以才出现这种状况!” “这个分明就是借口!跟以前的套路一样,明明已经没有米,结果用谎言欺骗我们!” …… 虽然那间告罄的皇家米行给出了解释,但随着消息不断发酵,越来越多的百姓相信了皇家米行的米库即将枯竭,故而纷纷前往皇家米行抢购。 “城北的皇家米行都没有米了!” “呵呵……我早说皇家米行的米仓已经枯竭了吧!” “咱们快买米,一旦京城的米价上涨,便再也买不起了!” …… 由于城北大量的百姓抢购,导致城北的所有皇家米行告罄,这进一步引发了京城百姓的恐慌情绪。 任何商品都害怕疯狂抢购,一旦出现不理智的抢购潮,哪怕是沙子都无法满足不理智的需求。 “大家都冷静一点,咱们要相信皇家商号!”刘英在得知事情的始末后,亦是尽自己的努力进行安抚道。 其实有不少百姓还是相信皇家米行的说法,同样纷纷站出来劝导大家保持理性。 只是整个城北的皇家米行都换不来米粮,这个负面影响着实是太大了,所以百姓已经纷纷恐慌了起来。 由城北开始,城东、城西和城南的皇家米行纷纷遭到了百姓的挤兑,最终导致全城的皇家米行都告罄了。 “我买米!” “我买米!” “我也要买米!” …… 原本无人问津的非皇家米行,结果被城北一些无法战胜心中恐慌的百姓叩开了大门,却是选择购进这价格不算过于离谱的高价米。 这些非皇家米行坚持采用银两结算,所以百姓买一石米便要花费十两银子,比之前的米价已经足足贵了十倍。 只是如果明日皇家米行无法兑米的消息传开,那么他们恐怕还得吃价格更高的米,所以纷纷咬牙买了下来。 “你们是不是都忘记朝鲜米了?” “不错,朝鲜米运回来,皇家米行又有米了!” “我看八成是有人故意炒作,现在米票在手心里不慌!” …… 虽然很多城北的百姓被情绪所影响,但亦有人理智地想到了朝鲜米,却是知道一旦朝鲜的米顺利到达京城便可解目前的困境。 “刚刚得到一条确切的消息,朝鲜几座北上的桥梁被人烧毁,汉城的米粮压根无法北上到达东北府!” 正当大家还在期待朝鲜米回去救场的时候,结果一则噩耗突然传来,仿佛冥冥之中要京城百姓经历此劫一般。 亦不能怪京城百姓会粮食恐慌,实在是今天流年不利。 北直隶地区遭遇蝗灾减产已成定局,偏偏漕粮至今都无法北上,现在朝鲜米又无法送来,加上皇家米行的米粮已经枯竭,京城的米价必定要飞涨了。 “咱们不收银元!” “布票是啥?简直就是废纸!” “米票?呵呵……你到皇家米行兑换去!” …… 京城几百间米行像是突然组成了联盟,不仅有着统一的价格,而且还明确不收弘冶朝的新币,甚至还进行了嘲讽。 “每斤二百文!” “每斤二百一十文!” “每斤二百二十文!” …… 京城的米价再次应声而涨,由于京城的米行已经对大米形成了垄断,现在开始坐地起价,他们似乎要收回这阵子的损失。 粮食的保存,其实需要很高的成本。 且不说这个时代的仓储成本很高,而且米粮的储存存在很大的损耗,加上每个粮仓都要安排大量的人员防火防盗。 以襄城伯为首的京城权贵自然是要收回自己的损失,更要趁机狠狠地赚上一笔,所以这次涨价显得十分的凶狠。 百姓看到京城米行挂出来的精米价格,却是纷纷大骂起来。 与此同时,兴王府张灯结彩,显得十分的喜庆。 “恭喜兴王殿下新婚大吉!” “兴王殿下,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祝兴王殿下跟王妃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 兴王的的大婚如期而至,亦是邀请了襄城伯李瑾等人,而这些权贵自然是纷纷携带重礼而来。 若说他早前还要有所收敛,但公然抢夺金凤蒋妡后,他跟朱祐樘的关系其实已经恶化,自然不需要再那般顾忌了。 正当气氛其乐融融的时候,陆松匆匆跑过来汇报道:“出事了!”(本章完) 第四百零三章 天机玄妙的另一种解法 秋高气爽,紫禁城透着几分孤寂。 沙沙的扫地声按时响起,宫女和太监正在分工明确地清扫地上并不多的尘埃,像是奏响一首秋之曲。 乾清宫仿佛得到上天独宠,四季对它的爱似乎都没有任何保留,此时偌大的庭院透着几分的萧索的气息。 除了逢八早朝和朔望朝会照常早起外,朱祐樘平时都是睡个懒觉,毕竟现在处理政务的效率已经足够他合理安排时间。 朱祐樘看着镜中自己的胡须又多了些,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越来越的成熟稳重,亦或者说是更具帝王之威。 只是皇帝始终是人,而人便无法避免一些头痛的事情,不仅要面对国内外的事情,而且还得应付京城这帮不安分的人。 哪怕是在后世,财富亦遵循着二八法则,而今京城的权贵确确实实掌握着大量的社会财富,那帮人更是募集巨额资金将皇家米行的米粮给买空了。 现在看着京城米价飞涨,发现一些人是打骨子里的坏,对自己人是真的敢下黑手,米价炒高十倍还不知足。 只是这便是一些伪君子的真面目,仗着自己的财富和地位优势,却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同胞狠狠踩在脚下。 “陛下,你身体要紧,切勿过度操劳!”正在亲自给朱祐樘梳理头发的充媛林琪琪注定到朱祐樘的眉头,显得十分温柔地道。 经过这些年,林琪琪身上的才女气质更甚,举足投足多了一抹妩媚,特别是原本的好身材更加的火爆。 昨晚是她前来龙床侍寝,此时身上穿得并不多,偏偏胸前的规模凸起,显得十分珍惜这段独享朱祐樘的美好时光。 “倒亦不需要怎么操劳,主要还是心有点累!”朱祐樘看到梳理完毕,便是站起来配合着穿衣地道。 几个宫女环绕着朱祐樘,显得十分熟练地开始帮朱祐樘更衣。 林琪琪亲手帮皇帝系腰带,显得十分体贴道:“陛下是爱百姓,所以才会伤心。只是百姓需要陛下这样的皇帝治理,陛下做正确的事情即可,伤心非臣妾跟民之所愿也。” 朱祐樘注意到面前帮自己系腰带的女人春光乍现,对这个有才气又体贴的美人不由蠢蠢欲动,却是想起昨晚一首“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将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虽然他很痛恨襄城侯那帮试图通过垄断大米赚钱的权贵,但知道林琪琪说得有道理,确实不能因此而伤心。 这场斗争可能一直持续,自己既要有足够的智慧和手段,同样需要存有足够的时间。 若是自己现在倒下而兴王上位,那帮权贵第一时间便会废除金融法案,从而继续肆无忌惮地通过高利贷敛财。 朱祐樘坐上龙辇,抬头看着今日湛蓝的天空,却是发出一声感慨:“今日之后,朕大概真要成为名副其实的暴君了吧!” 很多事情都不可能是突然发生的,往往都是有的人筹备已久,而作为经受后世信息爆炸时代的帝王自然知晓政治的残酷性。 天机玄妙全有自解,而他从一开始便有了解法,同时亦得让一些人知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参与政治斗争。 城西,公主府。 重庆公主的右眼皮突然间跳动了一下,正要对一个看着不顺眼的宫女进行打骂,自己的贴身太监大慌失色地跑了进来。 张采领着一帮如狼似虎的锦衣卫进来,虽然没有朝正堂房而来,却是闯进了侧院将正在睡觉的周忠从床上掀起,吓得一名穿着红肚兜的侍女放声尖叫。 重庆公主赶来,看到被抓的儿子当即怒斥道:“你们做什么?” “周忠去年助逆贼周景行刺朝廷命官,今旨意已下,交由北镇抚司法办!”张采面对挡在院门口的长公主,很自然地搬出圣旨道。 “娘亲,救救孩儿!”周忠听到皇帝是要算旧账,顿时慌了神地哀求道。 重庆公主心里顿时慌乱如麻,顿时目眦欲裂地大声道:“本宫乃长公主,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太皇太后的长女,谁敢抓我儿问罪!” “长公主,你似乎还说漏了一个!”张采镇定自若,却是认真地提醒。 重庆公主没好气地大声道:“哪个?” “兴王的亲姑姑!张采咬字很清晰,认真提醒她所具备的另一个身份。 重庆公主瞬间想到自己替兴王提亲的事情,显得后知后觉地道:“本宫是他的亲姑姑,他……他这是打击报复!” “报复?从古至今,帝王真是报复的话,谁能安然无恙?周忠协助逆徒周景已经证据确凿,你另外三个儿子恐怕亦不见得干净,长公主还是好好反省吧!”张采发现这位天之骄女完全不晓得那日的举动会是什么后果,便是认真地点醒道。 重庆公主的双腿一软,当即跌坐在地。 她正是怨恨着当今天子弘治,所以才选择帮兴王下聘,既是想要站队兴王,亦是要恶心那位皇帝。 只是她此时才发现,一个无职无权的公主其实是寻死的行为。虽然帝王的怒火不会烧到她这位亲姑姑的身上,但自己的四个儿子恐怕是要遭殃,甚至刚出生的孙子亦无法侥幸。 “带走!”张采看到跌坐在地的长公主似乎醒悟,便是大手一挥道。 周忠原本还期待自己的娘亲能够拯救自己,但知道这是来自皇帝对娘亲站队兴王的报复,却是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其实几个弟弟亦得被推上断头台。 重庆公主看到身边经过的张采,像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般:“本宫不再掺和他们兄弟的事了,还请放过我儿子们吧!” “长公主,你现在说这话,似乎已经晚了吧!”张采并没有让长公主抓住自己的腿,冷冷地撂下一句便离开。 其实他亦是想不明白,明明传闻蒋妡是金凤,宫里已经准备册立蒋妡为嫔,自己更是代表锦衣卫拦在蒋府门前,她哪来的勇气敢公然跟皇帝叫板? 蒋府,这座宅子已经是人满为患。 虽然今日是兴王娶妻,但亦是蒋家要嫁女,所以蒋家今日亦会开席。 现在蒋妡是要成为兴王妃,所以蒋家的亲戚几乎全部都来了,哪怕外嫁山东的女眷亦是闻讯来京。 “新娘子真漂亮!” “我就说跟兴王才是天生一对!” “说起来还是家主的眼光好,咱们蒋氏兴盛指日可待!” …… 蒋氏的家眷将整个宅子填得严严实实的,足足有一百余号女眷来到后宅,自然是知晓暴君和贤王之争,此刻显得十分憧憬地道。 最近的传闻着实有点多,不仅是蒋妡是金凤转世,还有就是当今圣上至今没有子嗣,所以兴王成为了下一任帝王的最大热门人选。 现在蒋家之女要成为兴王妃,这给蒋氏一族带来了无限的想象空间,连同主张选择兴王的蒋斌亦成为大功臣一般。 “当日调动锦衣卫的恐怕不是太后,而是那位暴君!” “不管是谁,这已经不重要了,谁都无法阻止咱们蒋家兴盛!” “十分可笑!镇辽伯还过来劝阻了,但咱们家主根本不理他!” “他的祖辈三代都是咱家的小兵,不过侥幸封了爵,能有什么远见?” “此人其实就是一个莽夫,只知眼前的帝王,却不懂得将目光放长远!” …… 女眷在后宅七嘴八舌的时候,蒋氏的男眷亦是在前厅指点江山般,在谈论那日争斗的时候,亦是突然嘲笑起出面劝阻的铁象山。 蒋敩想到那日铁象山来去如风的模样,特别离开的时候完全看不到他脸上的沮丧,心里涌起一股不安。 其实他亦是身处其中,亦是看到弘治登基以来的种种作为,远远没有大家说的那般差劲,甚至京营很多将士都十分推崇。 蒋敩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原本觉得不论皇帝嫔还是兴王妃都是不错的结果,但奈何作为果勇营的指挥使的哥哥夙来强势,故而自己最终还是选择听从哥哥的安排。 正是这时,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花轿临门喽!” 随着一支敲锣打鼓的迎亲队伍来到蒋府门前,一阵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媒婆朝着里面大喊。 按大明礼制,兴王不会亲自前来迎亲,由王府官和贴身太监代劳。 此时蒋府的大门虚掩,蒋家的亲属不让这一顶花轿进入,俗称“拦轿门”。 “有劳了!” 兴王府的太监出手阔绰,当即递上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红包里面并非新币银元,而是选用银两。 种种的迹象表明,兴王朱祐杬更像是守旧派的一员。 拦轿门只是一个仪式,且不说兴王府的太监出手阔绰,单是兴王府的身份,蒋家亲属自然要迅速将大门打开,让花轿从中门进来。 蒋斌手持燃着的红烛和镜子,向轿内认真地照一下,这是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俗称:“搜轿”。 这时代娶妻的仪式很繁杂,只是兴王娶妻有专人代劳,作为成亲的当事人其实比较轻松。 蒋妡已经穿上了新娘服,得知迎亲队伍到来。虽然她知道要哭,但想到自己即将成为高高在上的兴王妃,将来还能成为大明皇后,心里却是想要笑出声来。 “王妃,该上轿了!” 两个喜婆前来相扶,显得喜滋滋地道。 哎呀!哇…… 蒋妡将心一狠,想到自己所学到的一些小把戏,便使劲地拧一下大腿肉,当即痛得直接哭出声来了。 “蒋小姐真孝顺!” 旁边不知情的人看到此幕,却是由衷地感叹道。 蒋母错认为女儿是真伤心,便是安抚道:“妡儿,你现在要成为兴王妃,以后还要做皇后了,这是大好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确确实实是一件大好事。 蒋氏虽然是传统的京营高级将领之家,但在这个文强武弱的时代,他们离权贵阶层还有着很远的距离。 现在他们尽管放弃成为帝嫔之家,但理智地选择了兴王,可谓是飞黄腾达在即,何况他们坚信兴王将来能够继承大统。 蒋妡来到前院,又拧了一把,然后哭哭啼啼地上了花轿。 原本这应该是一个伤心的场景,但此刻蒋母等人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已经开始希望当今圣上早点死去了。 “怎么回事!” 最先察觉异样的是蒋斌的儿子,发现外面出现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竟然将他们蒋宅突然团团围住了。 蒋斌是果勇营的指挥使,当即便走出大门怒斥道:“今日是咱们蒋氏嫁女,当今兴王殿下娶王妃,你们是哪个营的人马,难道不想活了吗?” “蒋斌,咱们又见面了!”镇辽伯铁象山骑马出现,显得十分平静地道。 蒋斌看到铁象山出现,顿时皮笑肉不笑地道:“镇辽伯,卑职知晓你是皇帝的人,但拦着迎亲队伍是何意?” “你错了,我们不是拦住迎亲队伍!”却是不等铁象山开口,宋澄拍着马出来道。 蒋斌深知宋澄是出了名的公正廉明,心里反倒一喜道:“既然如此,还请即刻让道,兴王妃出嫁可不能耽搁时辰!” “兴王妃可是姓蒋!”王煜拍着马尾随岊出,却是认真地抛出一个问题道。 蒋斌发现王越的孙子简直就是个蠢货,显得自傲地道:“自然姓蒋!蒋妡乃我们蒋家的掌上明珠,今日要嫁入兴王府,此事谁人不知?” “既然姓蒋,那么她便得留下!今日不仅是她,凡是姓蒋或跟你们蒋家有关的人员,通通都得留下!”铁象山宛如已经身处战场中,显得面无表情地表态道。 在场的将士听到铁象山的话语后,当即虎视眈眈地望着门前的宾客,宛如一把把随时出鞘的利剑般。 蒋斌的心里咯噔一声,当即愤愤地道:“你这话是何意?即便我们蒋氏当日忤逆圣意,那亦得讲王法!” “王法?蒋斌莫非是贵人多忘事,当真不记得林国栋的案子了吗?”宋澄一直将蒋斌的反应看在眼里,眼睛一眨不眨地提醒道。 此话一出,蒋斌的脸刷地白了,显得万分惊悚地抬头望向宋澄。(本章完) 第四百零四章 悔之不及和第二方案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召见户部右侍郎吴裕,听取京城今日的米价情况,脸色不由得沉重起来,甚至隐隐有几分暴怒。 “依陛下的吩咐,臣已经将各个借机哄抬米价的米行商号记录在案!” 吴裕虽然出身富裕之家,但心里一直有着悯民的情怀,而今更是一个光荣的帝党,显得杀气腾腾般汇报导。 原以为皇家米行屯积这么多米,那帮权贵应该收手了,结果他们竟然胆敢调集更多的资金来买空皇家米行。 现在失去皇家米的制约,他们纷纷露出了贪婪的本性,竟然将京城的米价直接推到天上,搞得京城百姓不得不吃高价米。 朱祐樘轻敲着龙椅的把子,却是认为时机还没有成熟:“你继续秘密清查,务必要将所有不法之商调查清楚!” “臣领旨!”吴裕知道皇帝做事有着远比常人的稳重,当即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朱祐樘知道米粮事情还得想办法解决,便认真地叮嘱:“现在时间亦差不多了,你今日便跟韦眷接洽一下吧!” “臣领旨!”吴裕心里一阵暗喜,又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朱祐樘端起刘瑾送来的茶盏,对这个得力干将抛出一个问题道:“吴卿,李尚书离开之时,对你极为推崇,认为你的才能不在他之下!若是此事做成,你亦算是大功一件,不知你是想在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上呆一呆,还是现在便想到地方担任总督历练呢?” 对有功之臣,他并不会吝啬赏赐。只是侍郎到尚书的升迁之路被自己斩断,现在六部侍郎想要到达六部尚书,仍旧还得出任地方总督进行过渡。 只有能够在地方干出实绩的总督,才有机会返回京城出任六部尚书,或者下一站亦可能到南京养老院。 “诚蒙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然今朝廷有奸佞深藏,京师又有兴王当立之妖言,兴王府聚者日增。臣恳求陛下将臣留在朝中,臣虽智短,然忠心可照日月。而今天下日盛,唯君父无恙,华夏方兴万世!”吴裕知道地方总督离六部尚书一步之遥,但还是表明心迹地道。 虽然他并不认为那帮阴谋家是这位雄才大略帝王的对手,但那些人终究存在,而自己离开必定不得安心。 何况地方总督和户部左侍郎是有利亦有弊,若是自己步子迈得太快的话,其实不见得是一件大好事。 现在留在户部左侍郎的位置上,既可以积攒自己的资历,亦可以加深自己理财方面的能力,最重要是离这位英明的帝王更近。 咦? 刚刚送茶退下的刘瑾不由得打量一眼这个微胖的户部侍郎,这应该是一个忠臣。 朱祐樘感受到吴裕的忠心,便喝一口茶淡淡道:“那些人掀不起风浪!只是你留京亦好,而今户部新币推行需要你这种人才,那便先在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呆一两年吧!只要你能够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于你!”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吴裕知道眼前的帝王赏罚分明,再度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将吴裕打发离开,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刚刚内阁拟定的圣旨上,便抓起玉玺在上面亲自用印:“即刻送到刑部吧!” 他知道这道圣旨意味着即将血流成河,而自己暴君的名头似乎真要坐实了。 朱祐樘最早的计划确实是抢亲截胡,将蒋妡娶到皇宫里面,不仅可以阻止气运之子出现,而且还可以让气运之子叫自己爸爸。 为了防止蒋家接受兴王的聘礼,他最初的打算是调查蒋家的罪行,从而威胁蒋家站到自己这一边。 只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在神盾营成立初期,他当时心血来潮前往军营检阅,结果在校场上遭到刺驾。 当初得益于宋澄顺藤摸瓜,最终查到果勇营指挥使林国栋的头上,但林国栋并没有开口,成为一起悬案。 朱祐樘知道林国栋是棋子,而幕后之人或许有刺杀自己的意图,但更大的可能还是想要阻止自己壮大实力。 虽然林国栋当年始终没有开口供出幕后主使,但自己一直都没有放弃调查。特别在暗地里,秘密成立了一个未结案件调查部门,哪怕怀恩被毒杀在北镇抚司的案子都在其中。 原本林国栋行刺的案子一直处于停滞的状态,但时间可以还原一些真相,而一些案子亦可能在某个瞬间迎刃而解。 覃从贵的东厂显得能力更加出众,在彻查蒋家的时候,却是发现蒋斌跟林国栋同属果勇营的高级将领,而将斌当年竟然参与了刺驾。 朱祐樘可以容忍一点小奸小恶,但对这种刺驾行为却是根本不能容忍。 在兴王下聘当日,自己哪可能遏制不住无权无势的长公主,甚至早已经准备拿长公主的几个儿子进行威胁。 只是在得知蒋家的罪行后,他最终选择放弃了第一套方案。 既然蒋家选择站在兴王那里,本身又是反帝联盟的核心成员,那么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心慈手软呢? 正是如此,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只能采用第二套方案来处理这个事情,选择将那一位家家皆净的卵子抹除。 紫禁城,清宁宫。 兴王大婚,这是一件十分振奋人心的消息。 邵太妃已经申请出宫前往兴王府,虽然太妃离宫很是敏感,但今日是自己儿子的大喜之日,确实有理由出宫一趟。 周太皇太后今日的心情很好,只是自己的身份摆在这里,即便她再如何支持兴王,亦不方便前往兴王府。 “待到婚事结束,便让他们夫妇进来给太皇太后问安!” 邵太妃自然知道请不动这位太皇太后,但亦是努力替自己儿子拉拢周太皇太后道。 现在朱祐樘跟周太皇太后决裂,只要他们这边对周太皇太后保持足够的孝顺,周太皇太后必定会支持最听话的孙子。 “出事了!” 正当邵太妃准备离开,结果一个太监急匆匆进来道。 周太皇太后的眼睛闪过一抹不喜,显得十分镇定地端起茶盏:“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启禀太皇太后,宫外刚刚传来消息:孙府被都察院和刑部的人封了,花轿都出不来!”太监意识到自己莽撞了,便咽着口水小心翼翼地道。 周太皇太后停下送到嘴边的茶盏,当即瞪起眼睛怒斥道:“朱祐樘疯了不成?” 这…… 在场的宫人面面相觑,周太皇太后连皇帝的名讳都喊了出来。 “皇帝因何如此?兴王……兴王跟蒋家的婚约在先,他……他这样做不怕天下人嘲笑吗?”邵太妃亦是慌了神,同样震惊地道。 “听闻是蒋家家主当年协助林国栋行刺陛下,案子已经被刑部、都察院和顺天府联手查出来了!”太监苦涩地将事情的缘由说了出来。 其实起初他亦觉得皇帝是疯掉了,但得知事情的缘由后,却是知晓这一切都是蒋家咎其自取。犯什么案不好,竟然是行刺皇帝的株九族之罪。 邵太妃知道案子一旦坐实,不仅是蒋家直接遭殃,而且她儿子同样受到负面影响,当即向周太皇太后求助道:“太皇太后,现在如何是好?” “你不是说蒋家是良善之家吗?”周太皇太后没想到自己站出来支持的婚约竟然成了笑话,对邵太妃亦是责怪道。 虽然不比皇帝选后,但兴王妃的位置同样十分吸引人,整个北直隶的适婚女子可以说是随便挑选。 整整大半年的时间,邵太妃一直在反复对比,结果十万里挑一竟然还能挑出参与行刺当今皇帝的蒋家。 “我……”邵太妃哪里知道蒋家藏着如此大恶不赦之恶,顿时亦是语塞道。 周太皇太后知道自己隐忍了数年,结果站出来支持的是一个阿斗,顿时亦是原形毕露地吐出一个字:“滚!” 虽然她早已经看穿邵太妃的那点小心思,却是想要通过孝顺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但奈何自己压根不需要这些东西。 真正能够打动自己的是兴王能够取代朱祐樘,但奈何自己完全高估了兴王,那次“抢亲成功”更可能是朱祐樘压根不认真参与。 邵太妃吓得脸色惨白,只能灰溜溜地离开,却是不明白明明大好的形势为何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蒋府,简直是喜悲两重天。 刚刚还是一场喜庆无比的送女出嫁的场景,只是随着都察院等人员封锁这里,这里顿时是如丧考妣。 蒋斌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个不法之事,而今突然被几位大人物揭开,却是知晓自己终究逃不过一场大清算。 “我们愿意嫁女,还请恕过我们啊!” “我们选择皇帝,我们蒋家真的知错了!” “我们的女人任皇帝挑选,还请饶命啊!” …… 刚刚还在称家主英明的蒋氏族人,而今看到大祸临头,此刻心里却是恨死了蒋斌,同时纷纷改变态度道。 或许应证那句话,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 他们如果让蒋妡进入后宫,哪怕得到皇帝的一丝宠幸,亦可能让他们蒋氏免掉此劫。只是偏偏地,他们竟然放弃蒋妡成为帝嫔的机会,而是追逐起兴王妃。 现在倒是跟兴王立下了婚约,但这个代价是他们蒋氏九族被株连,由他们蒋氏几百人的性命为这个错误买单。 “镇辽伯,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愿意将女儿送入宫,还请你请陛下放过我们蒋氏一族吧!” 蒋敩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是其他儿女的性命,顿时无比的懊悔,当即跪着哀求曾经向他们释放善意的铁象山道。 宋澄等人扭头望向铁象山,却是知道铁象山在皇帝心里有一定的分量。 铁象山仍旧还坐在马上,望着这个曾经让自己感到高不可攀的蒋府门口道:“本伯确实是匹夫出身,不像你们蒋家子弟从小能够读书,亦习得兵法。只是本伯即便出身卑微,亦懂得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的道理!今日不是皇帝要灭你们蒋家,而是你们蒋家咎由自取。今后谁敢动皇帝分毫,我铁象山纵是粉身碎骨,亦要屠绝他全家、全族!” 说到最后,浑身散出一股浓浓的杀机。 其实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因为从底层将士到封爵才忠于皇帝,但殊不知自己从小便有忠君之心,更是第一次见到皇帝便决定效死。 这些年让他感受最深的是皇帝对他们将士的重视,不仅给他们好的待遇,亦是给他们世间最好的武器。 他能够建功立业,固然是他们捍不畏死的结果,但其实离不开皇帝的支持,更离不开皇帝的雄才大略。 虽然蒋家的祖上确实关爱过他铁家祖上,但他铁家亦是用性命偿还,而今蒋家犯的是谋反之罪,自己别说替他们求情,而今恨不得亲手屠门。 这…… 蒋敩浑身打了一个冷战,却是无比害怕地望着眼前的杀神。 刑部尚书刘忠骑马出现,亦是展开明黄的圣旨宣读蒋家的罪行道:“奉陛下旨意,经刑部、都察院和顺天府一同查实,蒋斌在林国栋行刺皇帝事件中,证实其协助林国栋行不法事……今处蒋斌凌迟,株连九族,钦此!” 随着这道圣旨宣读完毕,接着便执行抄家株九族。 这里跟蒋斌有关的所有人员不能再出来,而蒋妡虽然即将出嫁成为兴王妃,但她终究还是蒋斌的亲侄女。 呜…… 蒋妡这一刻不需要捏自己的大腿肉,终于随心所欲地在花轿中哭了出来。 作孽啊! 蒋母跌坐在地上,亦是痛恨自己的选择,宛如泼妇那般捶胸顿足起来。 在当初面临选择的时候,她亦是支持兴王的一员。 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兴王的名声再好,那亦仅仅是亲王,而皇帝的名声再差,但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现在倒好,他们自作聪明地接受了兴王的聘礼,结果代价是他们蒋氏全族被灭,连同女儿都要被斩。 一时间,蒋宅里面的男男女女宛如遇上末日般,却是啼哭起来,导致让不明真相的人错认为蒋家闹鬼了。 王府街,兴王府。 最先传到这里的其实是长公主府的坏消息,毕竟离得最近,而长公主府的周忠被锦衣卫给抓走了。 长公主虽然感受到皇权的恐怖,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前来求助兴王道:“兴王救我,还请救救我的儿子周忠!” 这…… 襄城侯李瑾等人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面面相觑起来。 若是其他罪名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周景公然想要谋害朝廷命官,又是违抗朝廷的政令在先,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 当初皇帝没有大开杀戒,确实是给长公主留了情面,亦算得上是一名仁君。只是长公主趟了这一趟浑水,现在皇帝想要旧事重提,谁又能拦得住呢? 若是真要怪,亦是只能怪这位长公主不该招惹皇帝,从而给自己儿子招来了杀头大祸。 “此事得从长计议!” “不错,遇大事需静气!” “此事不宜兴王出面,咱们要不待拜堂结束再议!” …… 襄城侯李瑾等人自然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而是纷纷打起太极道。 只是该来终究还是来了,一个刚刚从蒋家那边回来的护卫道:“兴王殿下,蒋家被查抄了!因蒋斌参与当年林国栋的刺驾,皇帝下旨株连九族!”(本章完) 第四百零五章 怂包兴王还犯了情痴 兴王府,京城的权贵云集于此。 大明王朝创建已经一百余年,很多权贵家族已经历经好几代,京城的阶级早已经固化。 虽然朱祐樘提拔了几名新晋的勋贵,但老牌的勋贵才属于多数派,特别他们通过联姻已经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武勋从开国之初便开始扎根深耕,只要不像成国公府那般男丁过度雕零,通常都可以积攒强大的影响力。 若不是遇上朱祐樘这种异数的皇帝,而今大明军队拥有最高威信的人,必定还是跟诸多勋贵结亲的英国公等武勋。 除了依仗先祖的武勋集团外,大明的戚勋亦是一支十分庞大的群体,同样可以世世代代在京城经营关系网。 跟武勋相比,戚勋简直宛如雨后春笋般。只要自家出了一位皇后或太后,那么通常都可以凭女而贵,能够换来伯爵和侯爵等高贵的身份。 以英宗而言,除了钱太后的外戚,还有周太皇太后的外戚,周太皇太后的两个弟弟分别得到册封庆云侯和长宁伯。 除了武勋和戚勋外,还有层出不穷的公主和驸马。 这些公主和驸马属于皇族成员,虽然他们并没有实权,但通常活跃在京城这一个顶级的交际圈里。 兴王今日大婚,全城的顶级权贵几乎都来了。 且不说大家都希望押宝在兴王身上,单是兴王作为亲王的这场婚礼,他们这帮勋贵亦是没有不来的道理。 只是刚刚还其乐融融的庭院,随着一道身影急匆匆跑向正堂之上的兴王,众人纷纷扭头望向了堂上。 “这是啥情况?” “恐怕是出大事了!” “咱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呢?” …… 在长公主刚刚前来求助的时候,仅是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但随着迎亲的护卫的身影,加上堂上那些人的反应,却是纷纷预感到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蒋斌参与当年的刺驾?” 襄城侯等重要武勋的眼睛都瞪直了,显得无比震惊地道。 若是其他的罪名还好,不管是上疏替蒋家求情,还是一起向皇帝施压,总归是他们能够采用的手段。 只是这种刺驾的罪名,根本不能免除,更不可能参与其中。如果他们现在跳出来替蒋家求情,一个蒋斌同伙的罪名扣在头上,那么他们全家都要遭殃。 “蒋斌是疯子吗?” 庭院中的勋贵得知消息,亦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虽然他们心里都反对皇帝,并不喜欢这个侵害他们核心利益的帝王,但其实他们心里更加害怕死亡。 若是一个傀儡皇帝还好,偏偏现在的弘治早已经掌握兵权,更有一帮对他鼎力相助的重臣,现在简直是谁惹谁死。 结果蒋斌竟然胆敢参与当年的刺驾,此次必定会被弘治血洗九族,导致蒋氏几百个族人成为刀下鬼。 “现在如何是好?” “昨日我给蒋斌送去一份礼,会不会受牵连!” “啪……我糊涂啊,前天我向他们蒋家提出联姻了!” …… 刚刚还口口声声宣称“遇大事需静气”,但现在权贵们却是惊慌无比,却是纷纷忧心蒋家的火会不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京城的权贵都是聪明人,或许他们不懂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但只要哪一家突然间得到泼天富贵,他们便会将自己女儿嫁过去或迎娶对方的女儿。 像早前突然间发迹的太子妃张家,张峦的长子原计划迎娶的是嘉善公主的女儿,这便是京城权贵盛行的结盟方式。 现在眼看蒋家发迹在即,宁远伯府想要跟蒋家联姻加深双方的关系,从而依靠蒋家将来的影响力让宁远伯府更上一层楼。 只是现在蒋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宁远伯却是坐不住了,十分害怕这个口头联姻会连累到宁远伯府。 遇大事需静气? 长公主将这帮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容。 刚刚这帮人极力劝自己要冷静,敢情是因为事不关己才高高挂起,只是事情烧到他们的身上,完全是另一种反应。 到这一刻,她亦是意识到依靠这些人来拯救自己大儿子,简直是痴人说梦。自己不过是被他们利用而已,压根不可能出手相助。 一念至此,她顿时心如刀绞。 若不是自己被他们蛊惑帮助兴王而触怒皇帝,皇帝便不会对自己算旧账,那么自己的大儿子便不会死。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这帮人造成的,是这帮伪君子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大儿子。 襄城侯李瑾此刻早已经无暇关注长公主,所有心思都在这件重磅炸弹般的事情上:“兴王妃是不是亦得受到株连?” 此话一出,全场皆是静默。 蒋妡既然是蒋斌的亲侄女,自然不可能幸免。何况蒋妡哪里是兴王妃,她跟兴王根本还没有拜堂成亲,所以受到株连的是普通的蒋家之女。 至于她所谓的金凤转世身份,人家都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何况还是一个已经得不到东方道认证的金凤,而死了的金凤更是一文不值。 “这个婚是结不成了!” “何止是结不成,京城再无蒋家!” “早知道是要败亡,我前天不该送厚礼!” …… 庭院中的权贵并没有同情蒋家的遭遇,更多是因为蒋家倒下而心疼自己早前的投资,此次可以说是血本无归了。 这个消息宛如产生了巨大冲击波,连堂中的红蜡烛都突然灭了。 “不,不是真的!” 朱祐杬今日穿得十分喜庆的新郎服,但终究还是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郎,显得不敢相信地大声道。 自从看到那个画中人后,他便是茶饭不思,对画中的美人产生了情愫。 这些天,他是日盼夜盼,只希望早点跟画中的仙子拜堂成亲。为了这个婚约,他当初可是不惜得罪皇帝,却是没想到是一场欢喜一场空。 靖城侯李瑾等人看到朱祐杬如此激烈的反应,不由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这个涉世不深的兴王朱祐杬固然十分容易掌控,但这位兴王很难独自面对那位智深似海的帝王,甚至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正是这时,兴王府的官员张景明已经闻讯而来,却是过来轻声安抚道:“兴王殿下,请先冷静!” “本王的婚事被毁了,现在还如何能冷静?这……这一定是皇帝打击报复蒋家!”朱祐杬的眼睛已经红润,却是将矛头指向朱祐樘道。 好在周围的人并不多,而且声音并不算高。 张景明很是紧张地望了望四周确实没有外人,这才一本正经地告诫道:“兴王殿下,还请慎言慎行!” “张大人,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巧合的事情,定然是皇帝为阻止蒋家而构陷蒋家!”朱祐杬亦是意识到这话不妥,但还是坚定地质疑道。 靖城侯李瑾等人却是轻轻地摇头,却是知晓眼前的兴王还是小瞧那位暴君,那位暴君之所以能够赢得一帮重臣和百姓的支持,正是因为采用“守正出奇”的治国方略。 你可以说弘治残暴,但并不能指责他昏庸。 何况这个案子是由刑部、都察院和顺天府衙联手调查,与其说是皇帝构陷蒋家,还不如说兴王还是太嫩了。 张景明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一点的时候,显得十分认真地提议道:“兴王,现在不是讨论蒋斌是否参与刺驾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派人跟蒋家解除婚约!” “你让本王跟蒋家解除婚约?”朱祐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思议地询问道。 咦? 靖城侯李瑾在听到这话的时候,亦是困惑地望向张景明。 虽然他们无法替蒋家渡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婚礼遭到破坏,却是完全不能理解张景明竟然提议跟蒋家解除婚约。 在这个时代,婚约可以说是双方的君子之盟。 哪怕身份高贵如兴王,若是兴王府单方面跟蒋家解除这一份婚约的话,即便蒋家即将被问斩,那亦会遭到世人所不齿。 张景明看到兴王如此抗拒,只好凑到兴王朱祐杬的耳边道:“兴王殿下,这是那一位的安排,其中的深意还请容后再说!” 虽然他知道兴王朱祐杬是天生的情痴,一直心心念念要迎娶那位金凤蒋妡,但目前的情况确实需要即刻采取行动。 蒋家犯的罪行不是侵占民田和残害无辜百姓等,而是大逆不道的行刺皇帝。 虽然当时兴王还在皇宫里面,但蒋斌当初如果成功刺杀皇帝,那么皇位便会落到兴王朱祐杬的头上,所以兴王在这件事情存在一定的嫌疑。 偏偏地,现在兴王迎娶的女人竟然是蒋家之女,所以这两件事情未尝没有关联,甚至可以怀疑兴王指使蒋斌行刺皇帝从而谋夺皇位。 正是如此,为了防止皇帝借机向兴王发难,兴王现在必须主动跟蒋家切割关系,从而洗清自己跟蒋斌的刺驾案的嫌疑。 “不,本王绝不会这样做!蒋家今遭此劫难,本王竟要撕毁婚约,天下人如何看待本王?”朱祐杬极度爱惜自己的名声,却是十分抵触地大声道。 这…… 张景明看到朱祐杬如此迂腐,心里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备轿,本……本王要要进……”朱祐杬的脑海闪过画中仙子,一股热血突然涌上心头。 在场的宾客的眼睛一亮,当即纷纷打起十二分精神,隐隐显得兴王这是要做一件男儿气概的事情。 谁知朱祐杬在堂上支支吾吾半天后,结果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最终将想要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哎…… 襄城侯李瑾等人隐隐猜到朱祐杬是想要进宫找弘治对峙,只是从朱祐杬的神态来看,分明已经是个怂包。 其实兴王即便敢到皇宫理论,恐怕亦是自取其辱。 朱祐樘终究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朱祐杬虽然是离皇位最近的亲王,但终究还不是帝王,跟弘治压根没有对话的资格。 “蒋斌参与刺驾的事情是怎么查出来的?” “宋澄和王越都不可小窥,据说刑部尚书刘忠亦擅于抽丝剥茧!” “若没有把柄还好,有把柄恐怕都难免被查,所以你们切勿干出格的事!” …… 庭院宾客的话题又回到了蒋家的事情上,却是想到皇家身边现在有不少能人,一些谨慎的人更是认真地叮嘱大家。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听到这个告诫的话后,不少勋贵纷纷倒退两步。 谁的心里没有一两个秘密,而这些秘密一旦被皇帝查出来,即便不会落到株连九族,恐怕亦得要灭全家。 到了这一刻,他们才意识到跟皇帝作对的可怕后果,很可能要步蒋家的后尘,心里不由得生起退缩的念头。 虽然现在陆续牺牲经济利益很肉疼,但如果因为跟皇帝叫板而被灭了全家,其实是一种赔本的买卖。 其实他们只要安安分分过日子,凭借着祖上的恩荫,虽然不能像以前那般大富大贵,但可以吃穿用度不需要发愁。 兴济伯杨伟和驸马都尉游泰相视一眼,当即默默地站起来离开兴王府,以后大概亦不会再来这里了。 由着两人带头,刚刚还是人满为患的兴王府,人员很快便走掉了大半。 蒋家被株连九族的消息在整个京城传开,亦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 “没想到蒋斌竟然敢干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我看事情不会这般简单,你们可想过蒋斌因何要参与刺驾!” “按您的意思是蒋斌同样受人指使,而蒋斌其实是帮……帮!” …… 京城的百姓原本还在谴责蒋斌的恶行,只是有人很快将刺驾和蒋家嫁女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当即便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联想到阴谋论,亦是开始纷纷认真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对兴王朱祐杬亦是产生了不一样的观感。 “贤王?不知贤在何处?” “现在很多读书人都说陛下的坏话,但陛下却让我们吃饱肚子!” “何止是吃饱肚子,城郊多少人家穿上了新棉衣,家里盖了新房子!” …… 京城的百姓已经开始担心现在的皇帝,便是将矛头纷纷指向拥有贤王名头的朱祐杬,更是清楚地知晓朱祐樘给予他们很多很多。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特别现在米价飞涨。 皇家米行最后一粒仓米告罄,而今日一大早便统一竖起了牌子:皇家米行闭行三日,还请诸位谅解。 “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是什么情况,肯定是没米了!” “现在漕米无法北上,朝鲜米又无法东来,皇家米行有米才是稀奇!” …… 面对这个突然亮出来的告示牌,更像是向不法奸商竖起白旗,加上旁边有人煽风点火,致使百姓顿时心如死灰。 “三百文,不要拉倒!” 在皇家米行高挂免战牌的时候,京城的米行仿佛是统一吹响了集结号般,却是一起将米价提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偏偏地,一些断灶的百姓面对这帮垄断大米的不法之商,即便价格再高,亦是只能默默地摸出口袋里面的最后一个铜板。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原本京城这帮权贵并不打算采用这种粗暴的方式洗劫自己的同胞,实在是最近被弘治压榨得太狠,而今急需从百姓身上榨取油水。(本章完) 第四百零六章 一年八亿两白银要到手了? 原本京城这帮勋贵还为昨日皇帝株连蒋家而惶恐不安,结果发现东边不亮西边亮,囤积大米谋利的计划竟然迎来了收获季。 短短一日的时间,他们旗下的米铺竟然售出八万两大米。 要知道,他们购入大米的价格都在三十文以下,而今出售的价格都在平时十倍以上。 这其中的利润别说炒宅子比不上,哪怕高利贷都比不上,简直就是一种赤裸裸的抢劫。 原以为朱祐樘断了他们高利贷的路子后,又不许他们侵占百姓的良田,他们权贵的好日子将是一去不返。 只是事实证明,机会都是努力争取来的,哪怕小小的大米都蕴含着惊人的利润。 次日上午,英国公府的花厅迎来了一批宾客,致使这里显得格外热闹和喜庆。 “哈哈……皇家米行闭行三日,这是顶不住了啊!” “还以为他会藏着一个秘密仓,没想到如此的不济!” “皇家米行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哪可能还有一粒米!” …… 虽然兴王的事情出了重大纰漏,但丝毫影响不到他们此刻愉快的心情,如今他们掌握的米铺简直开启了印钞机模式。 皇家米行在昨天突然宣布闭行三日,简直就是向他们举白旗投降了。 尽管皇家米行对外宣传是筹粮,但明眼人都十分清楚已经彻底没有米粮出售,这才不得已选择了关闭米行。 即便到乡下高价收购米粮,亦不过是杯水车薪,却是不可能改变皇家米行无法持续兑现大米的事实。 “我可是摸得一清二楚,皇仓无米了!” “咱们这叫什么来着?这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幸好侯爷英明,咱们咬牙坚持,现在终于得到巨额回报!” …… 襄城侯李瑾等人围桌而坐,而今他们可谓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却是纷纷恭惟起坚持买空皇家米仓的李瑾。 其实他们这一次亦是在赌,赌皇仓的米粮很快便能够见底,赌他们这帮勋贵有足够的资金买单皇仓。 此次启动买空皇仓的计划伴随着很大的风险,毕竟他们各家的资金是一筹再筹,甚至一些勋贵将自己全部家底都掏了出来。 如果现在他们手里囤积的大米全部高价卖出,他们自然赚得比放高利贷还要多的钱,但一旦炒不起来就会造成极大的损失。 事实证明,他们这一次赌对了,他们赢得了京城米价的定价权。 即便朱祐樘利用皇店这些年赚的钱创建皇仓储存大米,但皇仓终究不可能无穷无尽,自然避免不了被他们买空的命运。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较量,他们凭借着筹集的百万资金笑到了最后。 现在京城的米粮被他们彻底垄断,而今皇家米行彻底无米可售,所以精米的价格任由他们漫天要价。 为了恶心朱祐樘,他们甚至拒绝新币的交易,亦让这位自以为是的帝王明白他们这帮权贵并不是软柿子。 胜利的喜悦充斥着每个人的神经,却是纷纷举杯相庆,亦是频频举杯敬向真正的大功臣襄城侯李瑾。 襄城侯李瑾近段时间亦是承受不小的压力,而今被奉为英雄故作客气地举杯道:“幸得诸位倾襄相助,不然未必有今日之大收获!” “呵呵……咱们此次真的是大收获了!” “嘎嗄……咱们此次算不算是因祸得福了呢?” “若不是那位咄咄逼人,咱们手里未必有这么多米粮!” “不错,此次确实是因祸得福,现在这一大批粮全部出售,咱们便是此生无忧了!” …… 瑞安伯王源等人想到他们数次资金枯竭,亦是几度险些想要放弃,好在他们最终挺了过来。此刻他们感到一阵心有余悸,如今自然是享受属于他们的胜利,更是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巨额利润。 其实他们原本并没有打算跟皇家米行叫板,毕竟谁都知道皇家米行的背后是皇帝,但奈何皇帝面对喂到嘴边的肉都不吃。 正是皇家米行通过秘密的皇仓平抑京城米价,始终将米价压在平时的价格上,导致他们当时是骑虎难下。 若是为了避免跟皇家米行冲突,他们选择主动退让的话,不仅导致筹谋这么久的计划破产,而且还要赔偿一大笔钱。 在一番深思熟虑后,他们不得已继续筹集资金,启动了买空皇仓的计划,从皇家米行那里购进了一大批米粮。 虽然加大了投入,但无形中亦是加大了收益,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场豪赌。 他们早前还觉得皇帝面目可憎阻止他们发财,只是现在手里的米粮反而多了起来,无疑中加深了他们的利润,发现皇帝简直就是他们的送财童子。 “一天就几万两,十天呢!” “一天八万,一个月八百万,一年八个亿!” “这么多,不可能吧,这不是比朝廷还富有了?” …… 瑞安伯王源等人已经开始计算了收益,只是奈何一些人的水平确实有限,却是给了一个吓呆众人的数字。 “皇家米行不可能弄来大米吧?” “河道总督衙门选择治河,漕运畅通起码得大半个月后!” “朝鲜的桥梁被毁,听闻朝鲜国王李娎染天花而亡,谁还有工夫修桥?” …… 面对一些人对外地粮到京的担心,瑞安伯王源等人仿佛是运筹于千里之外,当即打包票般地道。 其实从他们执行囤米计划开始,便已经时刻关注着外地米粮的动静。 原本他们有着百分百的信任控制住漕运,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皇帝突然抛出引入朝鲜米的计划,让他们的计划一度濒临破产。 只是好在,他们补救得很是及时,破坏了朝鲜北部的桥梁。 现在朝鲜米从汉城运回来,且不说北部桥梁已经被破坏,哪怕桥梁完好如初,亦无法及时运回来解京城粮食危机。 正是如此,他们此次可谓是胜券在握,只要将手里积攒的精米高价抛出,至少都有上百万两的利润。 今日的阳光正好,算是一个好天气。 正当襄城侯李瑾等人正在英国公府花天酒地的时候,京城出现了一张招工启事。 自从宋澄上任以来,顺天府衙亦是开始重视商业,更是在各处设立专门的招聘栏,需要用工的作坊或商铺都可以在那里张贴。 只是今日的情况比较特殊,皇家米行的公告十分的吓人:“急!皇家碾米作坊招聘碾米短工五百名,有经验者优先录取!” “五百名,是不是写错了?” “我刚从城东那边过来,城东亦是写着五百名!” “这么多的碾米工是一回事,但他哪来这么多谷子?” …… 在看到这个告示的时候,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上面的人数搞错了,但很快得到一些人证明人数无误,从而引出另一个问题。 其实不仅是襄城侯李瑾等人关心皇仓的存粮,京城的百姓同样如此,正是基于皇仓已空的判断,这才造成大家的恐慌。 现在皇家米行突然招碾米工,而且还是人数众多,却是让很多百姓感到困惑不解。 精米自然是来源于稻谷,而脱谷的工具叫土砻,懂得操作土砻的便是碾米工。土砻的效率原本不低,结果还要招聘五百名,足见皇家米行将得到一批谷物。 只是现在南北的道路可以说是断绝,不说现在还不到秋收时节,哪怕秋收亦因蝗灾而减产,京城又哪来一大批的谷物呢? 若是没有足够的谷物,一下子招聘这么多的碾米工,简直就是一种人员上的浪费。 “管那么多做甚,报名去!” “不错,是真是假你们到了便可知!” “对的,你们瞧一瞧是怎么回事,总归不会是骗人的!” …… 围观的百姓很快便结束这里无端的猜测,有的百姓决定前去应聘,有的百姓则是想通过应聘者知晓实情。 “说起来我家那口子昨天接了活,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呢!” “我家那口子也是,一直在城门外的码头干活,突然被宫里的人聘用了!” “你们别自己吓自己,皇家商号的信誉最好,大概是要运送什么才能走一两天!” …… 面对未知难免心生恐惧,一些人结合昨日大量苦力工被聘用至今未归,免不得产生了一种担忧的情绪,但亦有人进行了安慰。 其实苦力工被聘用数日是常有的事情,毕竟有的活要干数日,你想要赚钱自然是要服从东家的安排。 何况时间越长,工钱越高,这消失一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当天下午,一辆辆马车进入了北京城, 正当有人感到人心惶惶的时候,那批被聘用消息的力夫归来,每个人都洋溢着一股灿烂的笑容,又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般。 人逢喜事精神爽,英国公府的宴会至今没有散去。 襄城侯李瑾等人喝得十分尽兴,甚至是忘乎所以然,一直到了黄昏时分。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闯了进来,李管家显得面如土色地道:“侯爷,刚刚不晓得是怎么回事,整个京城的百姓竟然都不抢购大米了!” “皇家米行不是关门三日吗?”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瑞安伯王源率先站出来惊恐地询问道。 李管家艰难地咽了咽吐沫,便肯定地回答道:“确实是这样,至今没有开门!” “那是怎么回事,京城百姓为何不买我们的米?”英国公世子张铭一直十分沉默,此刻亦是困惑地提出问题道。 如果皇家米行真有能耐凭空变出大量的精米还好,但偏偏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结果竟然无人再向他们卖高价米,简直不合常理。 李管家亦是深感疑惑,但还是将打听到的消息汇报道:“据京城百姓相传,皇家米行有米可以完成兑付!只是皇家米行都没有卖米,而且谁都没有见着米,结果大家竟然都信了!” “他说有就能有了吗?我还说自己有金山银山呢!”瑞安伯王源已经砸了全部身价,显得不愤地道。 “只是现在百姓都相信了,虽然皇家米行还没有开门,但全城的百姓真的没有前来我们店里买米了!” 李管家亦是十分的困惑,却是苦笑地指出现状道。 虽然他仍是不明白:明明皇家米行还紧闭着大门,离重新开业还有两天的时间,但皇家米行竟然不费口舌便赢得全城百姓的绝对信任。 要知道,哪怕皇帝的信誉再强,亦架不住他们的猜疑,全城百姓凭什么对皇家米行抱着如此大的信心了呢? 襄城侯李瑾紧紧地攥着拳头,略尖的指甲已经陷入掌肉传来痛楚:“本侯不信皇家米行能有那么多米出售,绝对不可能,一定是烟幕弹!” “皇家米行确实不可能有这么多米,一定是假的!”英国公世子张铭亦是选择相信李瑾的判断道。 或许是不愿意相信这个残忍的事实,或许是不甘于失败,亦或许是他们根本输不起,所以并不相信皇家米行拥有充足的米粮。 “皇家米行的粮回来了!” “别怀疑,皇家的米保障管够!” “大家别吃高价米,实在没米我可以借你一点!” …… 尽管襄城侯李瑾等人不相信,但京城的百姓已经口口相传,竟然很神奇地让所有人没有再光顾其他米行。 “现在谁买高价米谁傻!” “那帮人买得太凶,皇家米行的米管够!” “朝鲜米没有回来又有什么打紧,咱们大明无米乎?” …… 京城的百姓跟那些卖高价米的商家像是有仇一般,不仅自己不再前去光顾,而且还呼朋唤友让他们不要前往,而是静静地等着皇家米行后天重新开业。 其实早前之所以到其他米行购买高价米,并不见得他们已经断灶,主要是他们基于皇家米行无米而产生恐慌购米。 若是知晓皇家米行还有充足的大米,谁还会傻傻前去买高价米,却是没有选择皇家米行这里的平价米呢? 正是如此,随着京城百姓的恐慌情绪消失,一些人哪怕真的断灶,亦是甘愿前去借米,亦或者干脆饿上三日。 此时,京城天空显得波云诡谲,仿佛要迎来一场狂风暴雨一般,亦或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本章完) 第四百零八章 咱们一起拯救大明吧? 通州位于京杭大运河的北端,亦是漕运的终点站。 明洪武元年,燕山侯孙兴祖在旧址修筑通州城,城墙的周长为九里,垛墙高三丈五尺,四个方位各有一门,门各有楼。 正统十四年,虽然大明已经将也先击退,但因想要更好的保护城外的西仓,遂朝廷决定修建通州新城。 通州新城位于老城的西面,跟老城相连。 新城在将西仓囊括其中后,又修建了几个粮仓,全都用于储存南方运来的漕粮,成为北方最大的储存粮仓之所。 时至今日,通州粮食仍旧储存着漕粮,自然是整个北方乃至全世界最大的粮仓,亦是大明王朝的粮食储备之所。 若论粮食的话,虽然通州仓的粮食平均到全国人们的头上很少,但如果想要化解北京的粮食危机,可以说是大炮打蚊子了。 在农业社会,粮食才是真正意义的硬通货。 如果在其他财政困境的时期,那么这里的粮食确实不能轻易动用。只是现在大明朝廷的财政越来越健康,九边的战事是越来越少,所以对通州粮的需求降到冰点。 东北府原本确实需要通州仓的支持,正是通州仓给大明开发建州提供了粮食支持。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东北府跟蒙古和女真进行了羊肉贸易,府内亦已经开启了农业生产,所以摆脱了通州粮仓的依赖。 另外,成化帝虽然在政治斗争败给了文官集团,但给朱祐樘留下超过二千万石的粮食,留下了这个夯实的通州粮仓。 稻谷如山堆,粮仓满满盈。 码头力夫被带到了通州粮仓前,看着眼前数不胜数的稻谷,尽管早已经知晓通州粮仓藏稻谷无数,但此刻仍旧被深深地震撼了一把。 “你们运粮要小心注意:所有人员都要按着通州粮仓的规定到指定区域,身上不可携带火折子,否则杂家亦保不住你们的项上人头!”领着过来的太监面对震惊的众人,便是再度认真地警省道。 虽然通州城拥有足够的粮食,但需要皇家米行招募人员进行运输,将稻谷运回皇家碾米厂进行加工,而后再出售精米。 按着大明的规定,粮储总督由户部右侍郎兼任,此刻吴裕站在城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这帮前来运粮的力夫们。 由于这个早已经敲定的事情,面对皇家米行前来取粮,自然是打开了方便之门,任由他们从这里拉走粮食。 只是他想到京城那帮权贵在英国公张懋和襄城侯李瑾的号召下屯米谋利,想要到他们手里大量即将卖不出去的精米,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京城缺米,那些人是疯了吧?” “早让你别买高价米,你竟然是不相信!” “皇家米行的背后是皇帝,咱们又岂会真的缺米呢?” …… 众力夫看着眼前几乎一望无际的粮仓,看着眼前压根搬不完的粮食,突然间发现早前的想法十分的滑稽。 早前京城盛传皇仓已经见底,皇家米行没有米了,连他们很多人都相信这个传闻而进行抢米,殊不知所有人都忘记——大明还有一座通州粮仓。 虽然他们不知晓眼前一望无际的粮仓有多少粮食,但他们却是清楚地知道,哪怕任由全城的百姓来吃都吃不完。 “这下都不用抢米了吧?” “谁抢谁是傻子,这米够全城的人吃到撑死!” “都别站着说话了,咱们将粮先运回去,别让那帮蠢货真被奸商忽悠了!” …… 这帮力夫都是从北京城招募而来,现在看到眼前的米粮显得心里无比的踏实,当即便招呼着一起干活了。 只是他们是第二批力工,而前面的第一批力夫已经将粮食运回北京城,同时将皇家米行正从通州粮仓运粮的消息带了回去。 京城的天空瞬间落下道道金灿灿的光芒,整个北京城沐浴在秋阳下。 “通州粮仓?对啊,咱们还有通州粮仓呢!” “那里的粮食多到堆满一座城,谁还敢说咱们北京城缺粮了?” “早让你们别听风说是雨,皇家米行让你们等三日,偏偏有傻瓜花十几倍的价钱买高价米!” …… 北京城的百姓在得知消息后,当即是口风大变,原本因恐慌而花十几倍价钱买米的百姓成为了旁人眼中的傻瓜。 谁都不愿意成为别人眼中的冤大头,亦不再担心背靠通州粮仓的皇家米行真的缺米,自然不再光顾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米店了。 正是如此,虽然皇家米行的门仍旧闭着,京城的所有米铺都统一高价售米,但全城的百姓都没有前去交易,哪怕饿着肚子都会等到皇家米行重新开业。 襄城侯府,书房。 哐! 李瑾在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显得怒不可遏地摔碎手中的茶盏,让碎瓷片和茶水四处飞溅而起。 李管家深知李瑾温文尔雅形象下的那份残暴的心,当即吓得大气不敢粗喘。 “他怎么可能这样!” 李瑾已经得知皇家米行并不是释放烟幕弹,而是人家压根不需要南方粮食和朝鲜米,眼皮底下的通州粮仓拥有数之不尽的粮食,那份侥幸消失便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怒。 为了能够尽快买光皇仓,他连自己的祖宅都抵押了,就是想要通过垄断大米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只是现在一切计划都功亏一篑,他不仅面临着破产的命运,而且还要面临其他权贵的怒火,可谓是一败涂地。 李管家发现李瑾突然望向自己,当即硬着头皮解释道:“老爷,此事是小人疏忽,我亦没想到皇帝会动用通州仓,更没想到皇帝能动用通州仓!” 其实他倒没有完全忘记通州仓,一直知晓通州粮仓的存在。 只是通州粮仓最大功能是供应九边的粮食和发放的宗藩和勋贵的禄米,压根没有多余的粮食供应京城。 正是由于这种惯性的思维,导致他一直没有将通州粮仓和皇家米行联系到一起,甚至大脑自动忽略通州粮仓的存在。 最为重要的是,历来皇帝只关心王朝的统治,往往不会关心京城的米价,自然更不会因米价而跟权贵集团产生冲突。 “你刚刚说什么?”李瑾的脸色一正,旋即认真地询问道。 李管家面对李瑾的目光,却是捉摸不透地道:“老爷,此事是小人疏忽!” “不是这一句!”李瑾的脸色顿时一沉。 李管家努力回想,当即便硬着头皮道:“我亦没想到皇帝会动用通州仓!” “不是这一句!”李瑾再度进行否认道。 李管家咽了咽吐沫,便小心翼翼地道:“更没想到皇帝能动用通州仓! “不错,就是这一句!通州仓是大明王朝的粮食,是九边将士的保障,还轮不到他弘治乱用!”李瑾的眼睛闪过一抹喜意,当即大义凛然地训斥起朱祐樘道。 虽然说天下都属于皇帝,但在实质的操作过程中,两者其实是分开的。 例如,户部一直掌握属于大明王朝的太仓,而皇帝掌握的是内库,太仓和内库其实是分开管理的。 强势的皇帝自然可以如同嘉靖那般向太仓伸手要钱,但隆庆想要添一堆金银器物结果遭到户部尚书马森的阻挠。 现在通州粮仓属于大明王朝的粮食储备,而皇家米行则是皇帝的私产,两者自然更加不能混为一谈。 弘治将通州粮仓的粮食调拨给皇家米行,这个行为自然是不可以的,哪能将大明王朝的粮仓给皇帝挥霍呢? 小时雍坊,周府。 周经每日下衙回到家里都会换上一套程子衣,而后来到充满江南风韵的后院,欣赏着这里的落日美景,亦是喝着一壶好茶。 他出身于官宦之家,父亲是原南京刑部尚书周瑄,很小的时候便来到了京城,更是进入了国子监深造。 由于他的家境优渥,加上天赋出众,年仅二十岁便已经拿到天下士子所孜孜以求的功名,更是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了翰林院。 虽然他现在已经身居礼部左侍郎的高位,但这段时间干得并不舒心,而且对未来亦是产生了某种担忧。 蝗灾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他仍旧不觉得全民灭蝗是好做法,真正有效还是皇帝向上苍斋戒认错。 至于自己的前途,更是被弘治搞得心烦意乱。 若是在以往,他这位有资历和声望的礼部左侍郎,即便不能一步迈到六部尚书,那亦能够出任掌握天下百官升迁的吏部左侍郎。 只是那个学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想要争取六部尚书的位置,却是只能下到地方出任总督历练。 周经有想过在政治争斗落败而辞官归里,有想过自己最终要到南京养老院,但从来没有想过到地方任职。 他一介词臣,既然还要出任总督,当真是千古奇闻。 “左宗伯,还请为了天下苍生,务必要带领大家站出来阻止皇帝如此胡来啊!”襄城侯李瑾来到了这里,当即便哭丧着脸道。 他知道单纯的商业竞争已经落败,现在唯一反败为胜的办法是鼓动朝堂的守旧派,让他们来制止弘治“胡来”。 纵观整个文官体系,词臣才是约束皇帝行为的积极分子。 若不是遇上了暴君弘治,皇帝除了日讲外,还得每个月两次开经筵听训,哪可能像弘治如今这般自在。 周经打量着眼前的来客,却是十分认真地询问:“你的意思是让老夫出面阻挠皇家米行从通州粮仓运粮?” “左宗伯,此事确实得罪陛下,但这国家法度不可胡来啊!”李瑾知道清流是被皇帝打败了,但还是捏着对方的软肋鼓动道。 周经继续喝着手中的茶,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何以胡来?” “通州粮仓是保障九边几十万将士的口粮和生计,若皇帝将通州粮仓的粮食耗光,大明将士以何抵御鞑子南下?”李瑾的眼睛闪过一抹泪花,一副忧国忧民地道。 周经喝了一口茶水,便是淡淡地道:“慢走,不送!” “左宗伯,你这话是何意?”李瑾当即一愣,显得惊讶地望向周经道。 周经将茶杯放下,眼皮微微上抬道:“老夫确实不喜皇帝的诸多做法,至今都以为蝗灾错在君王!只是此次若非皇帝一再出来平抑米价,京城的百姓早已经吃了高价米,吸你们这帮屯米的权贵吸血敲髓。现在你让老夫替你们出面阻止通州粮,让天下百姓在背后戳脊梁骨,当真以为老夫是糊涂虫不成?” “本侯……本侯是为天下稳定啊!”襄城侯李瑾意识到眼前的老头不好忽悠,却是仍旧打感情牌道。 周经认真地审视着眼前的侯爷,却是不留情面地道:“你还是想一想屯的米怎么处理吧!如果真是为了天下稳定,即刻将你们手里的米平价出售,如此皇帝不需要动用通州粮仓,而京城百姓不用吃高价米,岂不是两全?” “休想!”李瑾知道这确实是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法,只是像被踩了尾巴般尖声道。 周经的脸色陡然一变,显得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李瑾被吓了一大跳,完全没想到周经竟然如此大的反应,更没有想到这个老子竟然会跟自己直接撕破脸。 只是看到周经那双憎恨的眼神,知道此人完全不受自己忽悠,甚至这货还想反过来让自己平价出售手里的米。 李瑾站起来恨恨地瞪了一眼周经,而后转身离开,决定前去忽悠其他人。 虽然在周经这里碰了壁,但他并不打算放弃。 毕竟任由弘治调动通州仓给皇家米行输送精米,那么他这边必败无疑,所以现在唯一的解释方法是阻止这种行为。 只有将皇家米行的米粮来源斩断,他们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正当李瑾想着如何反败为胜的时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蒋斌的九族已经缉拿归案,而今刑部要执行朝廷的政令,蒋敩一家无一幸免,包括那个一度被东方道认证为金凤转世的蒋妡。 若是能够重新选择的话,他们绝对毫不犹豫地选择暴君嫔,但奈何一切都已经晚了。(本章完) 第四百零九章 世间再无家家皆净 清晨,梧桐树透着秋天的萧索,一叶枯黄的叶子在半空打了一个旋,然后轻飘飘地落在刑部大院上。 一辆辆囚车已经准备完毕,身穿囚服的犯人陆续被衙差从大牢押出来,这第一批都是跟蒋斌关系最亲近的亲人。 虽然他们早已经知晓难逃一死,但现在离死亡又近了一步,却是忍不住在这里又哭哭啼啼起来了。 谁都不愿意死,特别他们一度跻身京城的顶层核心圈,现在突然间重重地摔落下来,可想而知是多少的懊悔。 呜呜…… 蒋妡是感受最深的那个,此时亦是哭得梨花带雨,显得格外的伤心,甚至已经开始从怨恨大伯转到了父母身上。 原本她不需要经历这种命运,完全可以避过这一劫。 在皇帝看上自己的时候,她只要乖乖就范就好。如果能够生下皇子,未尝不能像周太皇太后那般母凭子贵,将来成为太后和太皇太后。 偏偏地,她的父母听从大伯的安排,竟然将宝押在无权无势的兴王身上,导致那位皇帝采用血洗蒋氏一族的手段,最终连累了自己。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害死我们全家了!”蒋母此时的哭声最大,却是将气撒在同样被押出来的蒋敩身上。 蒋敩显得十分的沉默,原本是一个没有什么主见的人,而今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简直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即便来自于妻子的谩骂,此刻双眼没有一丝亮光,却是默默地任由衙差牵引上前,然后被关进了囚车中。 蒋斌作为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嘴里反而大逆不道地骂道:“成王败寇!朱祐樘,你如此残暴,何止断子绝孙,老天亦会收了你这个短命鬼,啊哈哈……” 啪! 正当笑得最猖狂的时候,一根棍子结结实实打在蒋斌的嘴巴上,顿时牙齿脱了两颗,满嘴都是鲜血淋漓。 “舌臊!如此大不敬,当真是吾华夏子民之耻!”负责押送的衙差头目手持着棍子,当即挥棍并呵斥地道。 蒋斌看到行凶的人是一名微不足道的衙差,虽然十分痛恨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但此刻已经痛得根本说不出话来了。 “将他的嘴巴堵上!”刑部尚书刘忠已经骑上马准备起程,却是沉着脸命令道。 他现在已经慢慢融入刑部尚书这个角色,不说他是坚定的帝党,而且亦不能让自己掌控的犯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这帮权贵或许看到的朱祐樘是残暴的,但自己在湖广的地界上,却是知道百姓对弘治是感恩戴德的。 即便是在京城之地,百姓对帝王更是称颂有加。 远的不说,李瑾那帮人想要囤米谋利,结果弘治皇帝却是硬生生将米价平抑下来,让全城的百姓能够说平价米。 蒋斌事到如今都还不知悔改,竟然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呜呜…… 刚刚还叫嚣的蒋斌被塞进一团麻布,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刘尚书,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王越同样骑在马背上,却是淡淡地说道。 不知从何时起,大明高官渐渐出现了一些喜欢骑马的官员,一度丈量整个湖广的刘忠如此,而历练多年沙场的王越同样如此。 由于株九族事关重大,所以今日由王越共同监斩。 王越虽然的实职还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但终究挂着内阁大学士的头衔,身份和地位都要高刘忠一截。 “一切听从王阁老的安排!”刑部尚书刘忠并没有托大,而是恭恭敬敬地点头道。 滋滋…… 刚刚落在院中的枯叶和枯枝被车轱辘辗过,便发出了一阵细微的破碎声。 方才还在哭哭啼啼的蒋家人,现在反倒像是认命了一般,或是坐在囚车被押送,便是被锁着铁链相随,宛如是行尸走肉般。 刘忠主动骑马跟王越并行,却是问出心里最大的疑问道:“王阁老,你当真以为林国栋案子的幕后主使是王增吗?” 在林国栋刺驾的案子中,虽然查出蒋斌参与协助了林国栋,但蒋斌当年并没有刺杀动机,所以真正的幕后主使必定是其他人。 刑部、都察院和顺天府衙在抓获蒋斌后,亦是对蒋斌进行了审问,而蒋斌一口咬定是受原驸马王增指使。 只是蒋斌将罪名推到王增身上,且不说王增已经死无对症,而且还被株了九族,其实意义并不大。 虽然王增的确有可能存在这样的动机,但当机的动机其实仍旧不充分,而刘忠隐隐感觉是其他人所为。 “老夫如何以为不重要,关键是要看证据,而蒋斌指证的是王增!”王越并不打算过于主观判断,而是实事求是般地道。 刘忠看到王越如此反应,却是心里微微一动道:“阁老是担心这个事情演变成大案,最终会让很多人蒙冤而死?” “错矣!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冤情,只是现在形势越来越明显,无须将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既然咱们查出蒋斌,而蒋斌指证的是王增,又有王增往来的书信为证,何以还要胡乱猜测呢?”王越对刘忠的观感很好,便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虽然他亦是不相信王增幕后主使,亦或者王增的背后还有人,但这个判断需要事实依据,而不是无端揣测。 倒不是他不忍看到皇帝对权贵大开杀戒,而是现在的形势越来越明朗,不宜给对方搅乱这潭水的机会,否则反倒让真正的凶徒逃跑了。 刘忠知道王越这样更显老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十恶不赦的蒋家人吧!” “还能是哪家,他们原本差点成为皇亲了!” “听闻出了一位金凤,不知道是哪一个呢?” “什么金凤?东方神仙压根没说过,这是蒋家想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 围观的百姓规规矩矩地站在街道旁,面对被押着走过眼前的死囚,亦是不由得对这帮囚犯进行品头论足。 蒋家存在着很强的话题性,甚至一度是皇帝和兴王的争斗中心地带,只是随着蒋斌的罪行暴露,带领蒋氏一族注定要倾覆。 现在他们即将见证一个原本冉冉升起的高级将领之家,正在彻底走向毁灭,蒋氏一族将无一人能幸免。 呜呜…… 蒋氏一族再度被旁边的百姓勾起了伤心的往事,原本他们可以成为皇亲,但奈何自己竟然作死与皇帝为敌,顿时又是悲从心头起。 国人爱看热闹,这像是他们的天性一般。 虽然蒋斌并没有什么知名度,蒋家亦没有声名响亮的人,但刑部三面亦已经是人山人海,聚集大量看热闹的百姓。 倒亦不全无看点,譬如即将遭受凌迟之刑的蒋斌,又譬如那对不懂得忠君的蒋家夫妇,还有就是一度被传为金凤转世的蒋妡。 只是一些冲着蒋妡而来的人注定要失望了,虽然蒋妡在画卷中是顶级大美人,但现实中仅是中上之姿,而今更是已经蓬头垢面。 “斩!” 王越和刘忠在验明正身后,亦不需要等什么时辰,当即便丢下了火签道。 却是这时,蒋敩像是这才醒悟过来:“大人,大人,我有重大的情报要汇报,请暂饶小人一命!” “蒋敩,少在这里拖延时间了!”负责监斩的刑部官员的眉头蹙起,对着努力求生的蒋敩呵斥道。 蒋敩像是处于溺水中的人般,对着上面的王越大声地道:“王阁老,卑职真的有重要的情报上报!只要朝廷肯放过卑职一家,卑职愿意将幕后主使的情报供出,还请给卑职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 刑部尚书刘忠发现自己的推测成真,当即便充满希冀地扭头望向王越。 若是能够得到蒋敩的证词,那么他们便可以继续顺藤摸瓜,从而将那个藏得最深的幕后主使给揪出来。 “别说你要保下你全家,哪怕你自己都保不住,咱们英明的陛下从不跟乱臣贼子做交易!来人,斩!”王越显得正义凛然地回答,而后下达斩首的指示道。 啊? 刑部尚书刘忠看到王越如此果决地要斩首,顿时十分不解地望向王越,心里一度怀疑王越这是要包庇幕后之人。 啪! 一个个插在犯人背后的牌子被画上红圈,而后重重地掷在地上。 噗! 噗! 噗! …… 随着刽子手的刀光闪过,从左到右依次行刑,一道道鲜血直溅而起,蒋氏一族核心人员的人头纷纷落地。 不! 蒋敩原以为自己还有交易的筹码,能够换得一线生机,但没有想到王越并不打算跟他讨价还价,而且直接下达了行刑的命令。 其实所有人都不知道,就在人群的某处,一个苗人装束的人已经悄悄举起短弩,而方向正是蒋敩所在的方向。 噗! 在轮到事情导火线的蒋妡身上的时候,这个在原来历史本可以母凭子贵的女人,而今同样成为了刀下亡魂。 一道鲜血溅起,跟其他人其实没有两样,但注定大明的历史已经发生了十分重大变化。 嘉靖在历史上有着不错的名声,特别以十五岁之龄便斗败以杨延和的文官集团,都知道这是一个极度擅于权术的帝王。 只是对于华夏民族而言,他并不算是一个好皇帝。 由于其“得位不正”,并没有按照剧本继承大宗的嗣位,而是强行坚持“继位不继嗣”,最终在大礼仪的争斗中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和国家资源。 虽然嘉靖在大礼仪是胜出了,但其实亦是败了。 朱厚熜将过多的精力放在自己正统的塑造上,在将承天府提到顺天府和应天府高度的同时,还耗费数十年扩建了根本不住人的承天皇宫。 虽然有过励精图治的时期,但在位期间,南倭北虏的问题越来越严重,导致大明王朝很多地区出现了动荡,甚至出现有明以来府城首次被倭寇夺下的例子。 只是朱厚熜过度集权,加上我行我素地修道,最终让大明王朝积重难返。 为了修建道家修建和承天皇宫等工程,在朝廷不断加征加派之下,百姓的生活越来越糟糕,以致海瑞留下了最痛心疾首的评价“嘉靖,家家皆净也”。 随着蒋妡的人头落下,朱厚熜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已经彻底消失,亦是注定嘉靖这个不着调的皇帝将不会来到世上祸害人间。 这一日,天寿山地震,皇陵的灵牌倒了几块。 梁芳在短暂的惊慌后,而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以前天灾总会归咎于帝王,只是现在很多事情都在悄然发生改变,地震、海啸、蝗灾和洪水已经被国子监的书籍归为自然灾害。 现在天寿山发生这种小地震,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而梁芳最终还是选择以密奏的形式向紫禁城汇报这个消息。 西苑,养心殿。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跟以往一般,正在处理着两京十三省的政务,给这个帝王大大小小的事情给出章程。 特别是蝗灾受灾的地区,不仅要免除这些地区的秋税,而且还得对受灾严重的地区下令官府开仓救赈灾民。 虽然涉及到钱银一事,便少不得有不法之人想要从中捞取好处,但却不可能因噎废食,该免除和救赈还得贯彻下去。 “臣有罪,请陛下责罚!”王越和刘忠前来复命,而王越亦将罔顾蒋敩拥有幕后主使线索而仍旧行刑的事情上报。 朱祐樘停下手中的笔,淡淡地打量着王越道:“王阁老以为蒋敩是否拥有关键线索?” “蒋敩被关押期间一直浑浑噩噩,以致臣等有所忽视!只是从其刑台的反应来看,老臣以为八九不离十,恐怕是有关键的线索!”王越回想着自己的过失,亦是认真地回答道。 朱祐樘并没有表态,而是扭头望向旁边的刘忠道:“刘卿,你怎么看呢?” “人之将死,其言亦善!臣以为蒋敩并非拖延,而是确有重要线索,当时留其一命或可掀出幕后主使!”刘忠相信自己的判断,却是带着几分怨气道。 王越敏锐地感受到刘忠的怨气,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朱祐樘将自己的笔放下,却是将目光落到王越身上道:“王阁老,你确实是有过错,只是罪非斩杀蒋敩,而是忽视了审讯蒋敩错失如此关键的突破口!” 咦? 刘忠本以为朱祐樘会责怪王越处斩蒋敩,却是没想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臣有负圣恩,请陛下治罪!”王越亦是意识到自己疏忽,当即便主动请罪道。 “此事臣亦是有所疏忽,还请陛下责罚!”刘忠突然意识到自己比王越还要失职,当即亦是主动认错道。 朱祐樘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怪责他们,毕竟谁能想到没有什么主见的蒋敩竟然是最好的突破口:“此事亦不能全怪你们,责怪便免了!只是现在证明林国栋刺驾案还有幕后主使,那么这个案子还不能盖棺定论,刑部和都察院要多加留意!” “臣谢陛下宽仁,臣等遵旨!”王越和刘忠对朱祐樘是由衷敬佩,当即便认真地表态道。 朱祐樘将两个人打发离开,亦是不由得暗叹一声。 早前还以为王增是所有事件的最大推手,只是深挖之下,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事情并没有表面这般简单。 这个时代或许没有群雄逐鹿,亦没有藩王造反,但京城这个繁华之地似乎真存在一股意图左右朝局的神秘力量。 不过事情终归朝着好的方向演变,虽然自己仍旧无法解决子嗣的问题,但亦算是间接解决了气运之子。 正是如此,他打算今晚先找皇后,明晚找来藩金铃和青月,或许自己真的已经成功解除了天命的束缚。 黄昏时分,太液池被夕阳铺上一层金灿灿的色彩。 朱祐樘知道留给自己垂钓的时候已经不多,亦是十分珍惜这段时光,最近几乎每日都会来到听潮阁品茶垂钓。 原以为尼龙棍出现,自己离尼龙线已经不会太远,但从玄道院的反馈情况来看,起码在这湖结冰之前是不可能出现惊喜了。 韩幼英的大长腿显得越来越笔直,长得越发的美艳动人,精致的五官亦是多了一抹妩媚。 只是她看到天色渐渐变冷,看到这湖面越来越古井无波,却是知道这种跟皇帝相处的时光越来越少,那双漂亮的眼睛亦是不免出现一丝愁容。 朱祐樘在喝过一口茶的时候,却是打量着眼前秀色可餐的韩幼英道:“待到这湖结冰后,朕封你为嫔吧!” “陛下,奴婢如果是嫔了,是否还可以如现在这般给陛下每日泡茶?”韩幼英心里涌起一份感动,但还是带着最后一丝倔强地道。 朱祐樘无奈地打量了一眼这个女人,却是淡淡地询问:“这活难道还不腻吗?” “奴婢只想给陛下泡一辈子的茶!”韩幼英已经没有当初那般心高气傲,而是说出自己的最大愿望道。 正是这时,一个身影惊慌地跑了过来,脸上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血色。 刘瑾迎向门前,显得困惑地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天……天不佑陛下啊!”覃从贵发现朱祐樘投来关注的目光,当即便是哭丧地道。 刘瑾心里一紧,当即便呵斥道:“你疯了吗?” “淑妃死了!”覃从贵没有理会刘瑾吃人的目光,却是汇报一则最新消息道。(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章 这个数字连朕都不敢相信呢 此话一出,瞬间蕴含无数信息扑面而来,隐隐有着一股阴谋的味道。 如果东方道的天机预言准确的话,只要朱祐樘废掉皇后常有容而册封张玉娇,那么便能够延续一世。 只是现在张玉娇被杀,那么便断绝朱祐樘延续一世的可能性,而兴王将会成为当之无愧的第一皇位继承人。 正是如此,在张玉娇死讯传来的时候,兴王自然而然成为第一嫌疑人,而朱祐樘的处境会变得糟糕起来。 朱祐樘顿时感到怒火直涌心头,便是冷冷地道:“这还是朕的皇宫吗?” 由于跟文官集团不对付,而今亦是收拾武勋集团,甚至外戚等勋贵群体的利益都触碰,所有十分注重个人安全。 虽然早期为了扮演蠢太子的角色而没有轻举妄动,但这些年早已经将整个皇宫都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即便是周太皇太后,亦不过能够动用几名心腹太监和宫女,其他的人员早已经成为自己掌握中一员。 只是现在淑妃张玉娇之死,不仅是自己堂堂的妃子遭到不测,而且这个皇宫似乎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固若金汤。 “陛下,龙体要紧,请息怒!”刘瑾等人感受到朱祐樘的怒气,当即便齐刷刷地跪下来道。 朱祐樘知道无能狂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即便冷静下来:“覃从贵,此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给朕细细道来!” 韩幼英虽然知道这位昔日的太子妃已经失宠,但得知堂堂的淑妃莫名其妙去世,亦是好奇地望向了覃从贵。 张玉娇今日因父亲张峦的生辰而请旨前去贺寿,所以一大早便前去张府,但在回到承禧宫的时候突然间吃东西暴毙。 皇宫突然间出了惊天大案,北京城亦是遭到人为制造恐慌。 “据小道消息,朝廷要叫停通州粮仓给京城输粮了!” “通州粮仓关系国家稳定,所以不许皇家米行从通州仓运粮了!” “家里有粮心里才能不慌!别愣着了,赶紧到皇家米行抢粮吧!” …… 随着朝廷叫停通州仓给北京城输粮的消息传播开来,大量的百姓又涌向皇家米行,让皇家米行面临很大的压力。 好在皇家米行的碾米厂招聘足够的人员,现在正在疯狂地碾米,倒没有一下子被这个购买潮冲击倒下。 “大家放一百个心,皇家米行的米粮保管够,朝廷亦没有叫停通州仓!如果家里的米粮还能吃半个月,本掌柜建议还是迟点再来,这米粮放家里久亦容易生虫!”面对受到蛊惑前来抢米的百姓钱掌柜亦是认真地劝阻道。 张英刚好前来送布,亦是站出来安抚道:“皇家米行何时失信,现在米粮一直从通州仓送来,到现在都没有停止。即便有奸臣站出来阻止,咱们的皇帝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皇帝,他连河南百万灾民都安置得好好的,咱们是天子脚下的子民,哪可能会忍心让我们吃价格贵十几倍的大米呢?” 或许钱掌柜和张英将心比心,或许是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亦或许是对弘治皇帝的信任,最终绝大多数百姓默默地离开了。 随着销售的压力消退,皇家米行亦是慢慢回归到正轨,门口不再排着长龙,让真正有需要的百姓第一时间吃到了平价米。 当然,这里存在着一个隐忧,一旦京城百姓不能吃通州米,那么他们确实要面对襄城侯那帮人高出十几倍的大米。 外面的恐慌情绪得到缓解,但皇宫中正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氛围。 “陛下,臣已经查实,淑贵妃所食的糕点有砒霜,淑贵妃是因砒霜中毒而死的!”李番检查后,便给出十分肯定的答案道。 郭镛算是大内总管般的存在,看到那盒糕点笃定地道:“陛下,这盒糕点并非宫庭之物,这是从宫外带回来的!” 朱祐樘得知事情的始末,当即寒着脸表态道:“不管查到谁的身上,朕都绝不姑息,给朕进行彻查!” 虽然他一点都不爱淑妃,但淑妃终究是自己的妃子,更是天机中明确能够替自己传承后代的女人。 现在淑妃突然被人毒杀,不论是为了自己的脸面,还是为了惩罚这个想要断自己后代的人,自己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他下地狱。 “奴婢遵旨!”覃从贵得到朱祐樘的指示,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夜已深,今晚的乾清宫的动静比较大。 朱祐樘原本今晚计划是翻皇后的牌子,只是在用晚膳的时候,却还是鬼使神差般伸手选了藩金的牌子。 虽然他不相信常皇后是幕后主使,常皇后早前的态度应该不是对自己的试探,但常皇后终究还是一个潜在的得益者。 朱祐樘知道不该怀疑知书达理的常皇后,但身为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便注定任何事情都要多留一个心眼。 毕竟多留一个心眼的皇帝,通常都会活得更久,亦可能会更加的滋润。 “陛下,你今晚好厉害!” 藩金铃的脚裸上的金铃铛已经更大,所以每次都伴随着一声声的脆响,反倒是激发了朱祐樘更强的征服欲望。 朱祐樘原本存在着一点私心,希望常皇后给自己生下嫡长子,从而避免潜在的皇位纷争,但现在已经无所谓了。 如今嘉靖已经不存在了,连同正德都不会再出现,大明的气运彻底被自己改变。藩金铃、青月、韩幼英、苏允儿、林琪琪、杨紫苏、伊克锡等女人都可以,只会给自己诞下继承人即可。 最终,在一种无比的愉悦中,他将全部希望给了藩金铃。 藩金铃深知自己所肩负的使命,只是她的性子比较单纯,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奢望。 作为一个宫女,而今得到了嫔的册封,已经让她无比的满足,所以从来都没有刻意去思考儿子的事情。 她此刻无比的快乐,知道自己再度成功刺激朱祐樘的疯狂。虽然她早已经是溃不成军,但很快便爬向朱祐樘,幸福地依偎在朱祐樘的身侧。 仿佛是朱祐樘肚子里的蛔虫般,却是轻声地说道:“陛下,皇后姐姐不是那种人,她比臣妾更加希望陛下有后!” “别瞎猜!朕相信她,只是这个事情是冲着朕而来,朕现在需要冷静面对这个事情!”朱祐樘轻搂着这个体贴的美人儿,亦是说出自己的心里所想。 藩金铃轻轻地点头,而后却是狡黠地道:“青月的月信来了,所以臣妾今晚给你叫来了一个新伙伴,让你好好放松放松!” 朱祐樘完全不记得青月的月信日期,只是看到从珠帘外面走进来一个窈窕的美人,不由得大感意外。 只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在这么多嫔妃中,虽然藩金铃是最能玩花样的那个,但北妃伊克锡才是真正蒙古上的野马洒脱。 次日,逢八早朝。 朱祐樘坐上龙辇的时候,很清晰地感觉到两条腿的那股舒畅感,发现有些事情亦得克制一下,不管当时是多么的诱人。 只是回味昨晚的场景,发现藩金铃和北妃伊克锡的配合确实是有意思,而伊克锡似乎挺喜欢这种游戏。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由于现在是一个月三次的早朝,所以文武百官几乎都不会缺席,按时来到了奉天门前广场,面对出现的朱祐樘行跪拜之礼。 朱祐樘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俯视自己的臣子,现在并不反感早朝。 虽然早朝仍旧是流于形式的会议,但自己偶尔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这有利于激发他们体内的忠心因子。 人都是如此,虽然对看不见的帝王充满敬意,但对看得见的皇帝会有更强的亲切感,亦会激发他们的那份从骨子里的那份忠心。 各个衙门陆续奏事,只是早朝亦是一些人挑事的最重要途径,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户科都给事中林元甫出列,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朱祐樘:“陛下,通州仓乃大明稳定之根本,亦是九边将士食米之依!今陛下因皇家米行缺米从通州仓拨付米粮……如此公私不分必酿造大错,北方乱则天下乱,恳请陛下即刻停止皇店私调通州仓!” 由于皇家米行得到通州粮仓的支持,现在皇家米行再度成为京城百姓食米的最重要渠道,亦让京城其他米行压根卖不出米粮。 襄城侯李瑾那帮人在吃了一顿酒后,而今的日子简直像是度日如年,每天睁开眼睛只希望一切都是一场梦。 现在他们不仅面临囤米计划破产的压力,而且还得承受储存大米的成本,再不出现转机便是真的扛不住了。 正是如此,他们需要阻止皇家米行从通州仓调粮,这样他们才能扭转败局。 咦? 吏部尚书李裕等人看到这位户科都给事中跳出来,不由得上下审视这个明显抱着其他目的的科道言官。 林元甫是福建莆田人,一个出人才的人杰地灵之所,于成化十一年高中进士,因谏止汪直和王越复起而扬名,今累迁为户科都给事中。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颇有清名的科道言官,最终还是受到利益集团的驱使。 “恳请陛下即刻停止皇店私调通州仓!”林元甫的话音刚落,又有几个科道言官即刻进行附和。 襄城侯李瑾站在武勋的行列,很是满意自己所导演的一切,显得似笑非笑地望向奉天门前的朱祐樘。 虽然朱祐樘动用通州仓确实能够瞬间安抚全城百姓的恐慌情绪,但通州仓终究是大明的稳定北方的粮仓,亦不能由你朱祐樘随意“私用”。 若不是朱祐樘这些年斩杀太多的官员和权贵,加上现在的清流都是软蛋,这种明显不合规矩的做法必定遭到文武百官的强烈反对。 现在林元甫将这个事情捅出来,你总得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反对的声音必定会越来越大,而自己所率领的武勋集团亦会站出来反对。 “林元甫,你可知通州城的存粮多少?”朱祐樘虽然已经猜到今日早朝会是这种状况,但还是十分失望地询问道。 林元甫其实是刚从礼科都给事中平调过来不久,但还是做了一些功课道:“先帝驾崩之时,通州粮仓存粮大概两千二百万石!”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突然想到成化帝,亦是不由得暗自点头。 虽然宪宗独宠万贵妃让人诟病,开设西厂更是让文官集团恨得咬牙切齿,但确确实实给朱祐樘留下了一大笔财富。 “朕问你现如今通州粮仓存粮多少!”朱祐樘凝视着这个福建中年人,便进行强调道。 林元甫求助般地望了望左右,最后只好硬着头皮道:“现在通州粮仓的存粮数目应该跟先帝驾崩之时差不多少吧!” 咦?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突然发现他们自己亦是不知晓,便纷纷扭头望向户部官员队伍,寻找掌管通州仓的户部右侍郎吴裕。 吴裕宛如老僧入定般,却是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 “吴裕!”朱祐樘的身子往后靠了一下,便是淡淡地道。 户部右侍郎吴裕当即恭敬地站出来,嘴角微微上扬地汇报道:“回禀陛下,今通州粮仓存粮共计三千七百万石!” “啊?多少?” “三……三千七百万石?” “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存粮?” …… 此话一出,别说是挑事的林元甫等人,哪怕中立的官员都无比震惊地望向吴裕。 虽然不少官员结合这些年的财政情况,却是知道朝廷的财政收入有所增加,所以通州粮仓的粮食亦有所增加,但完全想不到会增长这么多。 林元甫的嘴巴张得大大的,而后进行质疑道:“吴侍郎,此事不是儿戏,休要在这里虚报数目!” 倒不怪他怀疑,毕竟这个数字已经超过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林科长,在陛下面前,谁敢冒杀头之罪欺瞒陛下?通州粮仓的支取账册在此,不信你大可上前一翻!”吴裕白了林元甫一眼,然后从袖中取出账本道。 他确实不是虚报数目,而是通州城现在货真价实的存粮。 通州城的粮仓原本就被成化帝打了一个好底子,而朱祐樘登基后,不仅持续改善财政情况,而且十分注重北方的粮食安全。 在恢复开中法后,九边的粮食紧张情况得到了有效的缓解,九边的粮仓不再依赖于通州粮仓,而是通过中盐的方式得到了足够的粮食。 加上九边跟蒙古的关系得到改善,双方的战事明显减少。由于从贸易中得到了大量的羊肉,导致粮食的负担越来越小,如今九边的将士连兵饷都改为特别受蒙古欢迎的布票。 在大明粮税方面,虽然最初仅是湖广试行清丈田亩,但各地很多良善之家亦是已经开始主动足额向朝廷缴税。 随着今年全国清丈田亩实行,大明的粮税得到了迅猛的增长,而全国各地的粮食被运送到通州总仓。 特别刁民册起到了十分有效的震慑作用,很多大户之家不想因避税而断了自己子孙的前程,当即便纷纷配合并进行补缴粮税。 另外前年朝廷推出奢靡税,大明向大量的富人群体进行征税,而富人有缴纳银两的,但亦有不少缴纳粮食的京城权贵,而这些京城权贵缴纳的粮食都送到了通州粮仓。 通州粮仓的开支方面,虽然因山东受蝗灾而需要调动一批通州粮仓进行赈灾,但需要进行支出的地方反而越来越少。 像山西地区,由于官府征收的粮税越来越充足,不仅不需要依靠通州粮仓,甚至还有足够的税粮可以拨付九边。 正是如此,通州的粮仓这些年是进多出少,在大家都以为通州粮仓不可轻动的固定思维下,殊不知通州粮仓的存粮已经达到惊人的三千七百万石。 北京城的米价之所以出现这么大的缺口,未尝不是由于京城大量的粮食通过奢侈税等形式流入了通州仓,这样导致社会面的粮食减少所致。 襄城侯李瑾等人只是简单地看到京城的米粮紧张,却是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便倾家荡产般募集资金囤米谋利。 如果成化帝时期二千二百万存粮可以稳定北方,那么现在多出足足一千五百万石存粮,拿出来一点拨付皇家米行又谈何危及大明王朝的生死存亡呢? 现在通州粮仓的存粮别说供应小小的京城,哪怕供应整个北方地区,亦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底气。 “原来我们已经这般富有了啊?” “这些年咱们可是一直在清除蛀虫啊!” “何止是清除蛀虫,咱们亦是恩泽万民,还让百姓少缴了多少税!” “现在通州粮仓有这么多粮,而今有人想要囤积居奇,本官是第一个不答应!” ……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得知实情,显得后知后觉般地表态,对通州粮仓给皇家米行供应米粮已经没有任何的异议。 任谁都知晓,若是通州粮仓的粮食紧张确实不宜调动,但现在不用来化解京城粮食紧张要等着发霉吗? 朱祐樘知道是该给一些人吃苦头了,便将目光落到始作俑者的林元甫道:“林科长,你现在怎么说?”(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一章 那就通通下地狱吧! 刚刚林元甫口口声声为大明稳定而阻止通州粮仓放粮给皇家米行,只是事实证明,根本不需要产生这种忧虑。 现在通州粮仓的存粮高达三千七百万石,即便林元甫再如何吹毛求疵,亦不能再阻止通州粮仓解决京城米荒。 反倒是林元甫阻止的动机值得商榷,而难题亦是由弘治皇帝抛回给这位刚刚咄咄逼人的科道言官身上。 咕…… 林元甫感受到皇帝施予的压力,不由得紧张地咽了咽吐沫,这个事情的反转着实令人是始料不及。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都不是傻子,这些天襄城侯到处活动并不是秘密,自然知道林元甫是受利益驱动而跳出来,便冷漠地望向这个科道言官。 “臣听信谣言,愧对圣恩!”林元甫知道自己的拳头打到了铁板上,便端着科道言官的身份进行认错道。 虽然他刚刚的言辞激烈,但科道言官拥有风闻奏事的权利。 哪怕刚刚真的说错了话,但这是太祖赋与他们科道言官的职权,而朝廷亦需要他们这种吹毛求疵般的言官,所以从来都不会因这种过错而责罚他们科道言官。 朱祐樘知道宛如疯狗般的科道言官确实有利于统治,但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糊涂皇帝:“林科长,你真的仅是听信谣言吗?” 咦? 襄城侯李瑾正因事情的挫败而感到沮丧之时,不想皇帝竟然还在咄咄逼人,不由得困惑地望向这个令人厌恶的皇帝。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亦是打起精神,意识到事情可能并没有完结。 “陛下,臣确实是担心通州粮仓安危而出面阻止,还请明鉴!”林元甫是官场的老油条,当即装傻充愣道。 朱祐樘发现科道言官还得继续清洗,便居高临下地质问:“襄城侯跟京城的权贵囤米谋利,在皇家米行封店三日之时,竟将京城米价炒高十几倍!你作为科道言官,莫说此事一无所知!” 当朝大臣可能真的已经不食人间烟火,但科道言官仅仅是七品官员,而且还是靠着咬人博名上位,所以他们比谁都关注最新时事。 此次京城的米价波动如此之大,身为底层的官员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米价的惊人波动,对幕后操纵者襄城侯等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不知情。 他之所以站出来阻止通州粮仓调粮京城,百分之一百是受襄城侯等利益集团所驱使。 “陛下,臣平日好在家中读书,家中琐事亦交由仆人打理。不说襄城侯李瑾操纵米价,臣连京城米价变动都不知情!”林元甫早已经想好自己的退路,当即继续装傻道。 虽然不能完成襄城侯李瑾交代的事情,但只要自己装着不知情,哪怕高高在上的皇帝亦拿自己没有办法。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目睹这一切,却是知道历来都是滑官难治,而今林元甫将自己是摘得一干二净了。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将手一伸。 锦衣卫指挥使王相每次早朝都选择伴驾左右,在看到朱祐樘将手伸出来的时候,当即心领神会地将早已经准备的情报折子递上。 咦?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看到王相站出来,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虽然弘治不像成化帝那般开设西厂,但经过这些年对锦衣卫的反复清洗,特别将官二代和勋二代清除出锦衣卫,如今的锦衣卫已经拥有明朝初期的模样。 每个锦衣卫成员不仅身强力壮,而且极为精明。 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身份,但每个都是窥探情报的好手,甚至可以轻易潜进当朝大臣的家里收集情报。 朱祐樘决定拿林元甫杀鸡儆猴,便淡淡地道:“襄城侯之子李辅前日造访你的宅子,虽然当时确实没有携带金银前往,但当场允诺要在莆田城赠送你一座宅子。至于他所提的条件,正是行今日你阻挠之事,你当真以为此事能瞒得住朕的耳目吗?” 奉天门广场,此刻的气温骤然下降了几度。 “臣……臣知罪,恳求陛下念臣初犯,从轻发落!”林元甫没想到竟然被锦衣卫查悉,当即放弃狡辩并恳求道。 原本他确实想要做一个清官,但奈何襄城侯此次给得有点多,而且这个事情并不易被人抓小辫子。 只是谁能想到,通州粮仓的存粮竟然达到三千七百万石,而自己看似合情合理的冲击压根没有产生效果。 反倒是皇帝的耳目竟然已经盯上自己,竟然连莆田宅子的事情都已经知晓,现在不如索性坦白从宽。 咕…… 在场的文武百官顿时如芒在背,亦是意识到锦衣卫露出了獠牙,今后想要捞好处恐怕要小心不上了。 朱祐樘深知是打不绝的老虎和苍蝇,自然不会留情地下达命令道:“来人,将人押下去,交由都察院审查!” 王越得知皇帝此人交给自己,亦是冷漠地望了一眼这个罪该万死的贪官污吏。 林元甫发现皇帝真是动了真格,亦发现王越冷漠的目光,顿时吓得尿意袭来,而后裤裆便是一片湿热。 两个锦衣卫当即上前,不由分说地将林元甫拖着离开。 在场的官员看到林元甫遭到如此打击,顿时惊若寒蝉。 即便拥有风闻奏事之权的科道言官亦不能充当某些人的枪,否则同样会得到报应,而林元甫便是一个活生生的好例子。 正当大家都以为事情已经结束,谁知朱祐樘突然开口道:“襄城侯!” 此话一出,大家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而后齐刷刷地望向站在前面的襄城侯李瑾。 襄城侯李瑾是武勋子弟出身,年轻时更是因军功而进封襄城侯,反倒养出了一种心高气傲的派头。 若不是面临弘治朝的京营改制,他至今都是十二京营的统帅之一。 襄城侯李瑾一直都轻视朱祐樘,虽然知晓麻烦缠身,但仍旧十分淡定地站出来道:“陛下,臣在!” “你祖上李濬随太宗平定天下有功,先是随军大败李景隆军,而后率部断桥为太宗争得破敌良机,所立战功得太宗授襄城伯世券。三代襄城伯李濬过世,你非嫡非长,却为第四代襄城伯,实乃朝廷恩典。虽讨平都掌蛮因功进侯,然都掌蛮至今仍盘踞叙州,亦是先帝给你的恩典。汝深得朝廷恩惠,本该扬先祖之忠义,然你囤米是要造反吗?”朱祐樘先是翻出旧账,而后冷冷地质问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文武百官都倒吸一口凉气,意识到皇帝对襄城侯是要动真格了。 “臣虽囤积一点米粮,但实则是为谋利!然臣世代忠于天家,从未有谋反之念,还请陛下明鉴!”李瑾的眉头微蹙,却是十分淡定地朗声道。 “你囤积米粮谋利是实,但你如今可不只要米利,而且还想要将朕除之而后快!”朱祐樘眯着眼睛打量这个最狂妄的侯爷,却是冷冷地数落道。 原本他并不想跟武勋集团的关系闹得太僵,特别这些都是开国功臣的后代,事情确实不宜做得太绝。 只是李瑾跟兴王的关系太过亲近,而且这位侯爷确实太过于狂妄,一些言行早已经严重踩线,更是说了犯上的言词。 襄城侯李瑾微微一愣,但马上否认道:“陛下,你虽贵为天子,但亦不能如此冤枉于臣,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我襄城侯府当不起陛下如此诬蔑!”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亦是觉得朱祐樘的用词失当。 首辅刘吉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代表百官站出来道:“陛下,此言有损襄城侯的清誉,还请陛下谨言!” 襄城侯李瑾看到堂堂的首辅站出来力挺自己,当即不屑地望向这个忘乎所以的皇帝,这个王朝不是你一个人便能够治理得了的。 “你们都认为朕乱说不成?”朱祐樘感受到下面文武百官的异样,却是淡淡地询问道。 吏部尚书李裕等官员默默地交换一下眼色,却是进行回应道:“臣等不敢有此念!” 虽然他们这般表态,但亦是觉得朱祐樘的话确实不妥。虽然襄城侯确实囤米谋利,但恐怕不敢有轼君之念,即便皇帝亦不可随意给侯爷扣下这么大的帽子。 襄城侯敏锐地察觉到文武百官的心是向着自己,当即便自信满满地道:“陛下,您说臣有轼君之念,不知何人为证?” “宣!”朱祐樘看着自信满满的襄城侯,便直接满足他作死的请求,显得十分冷漠地吐出一个字。 啊? 这话一出,在场的文武百官突然意识到事情可能不是皇帝无的放矢,发现事情正朝着不受控的方向所演变。 如果仅仅是一个囤米案,虽然李瑾要背负罪名,但终究是大明王朝的侯爷。即便是要被削爵,但必定能保住性命。 只是如果牵扯到轼君,哪怕是贵为大明王侯,那亦要该法办便法办,甚至还会累及全家人的性命。 时至九月底,天气转凉。 虽然朝阳已经升起,只是沐浴着朝阳的文武百官压根没有感到一丝暖意,而是发现四周的空气变得更加冰凉。 兵部郎中徐鸿紧了紧衣领,发现这个朝堂像极了战场。 随着命令的下达,午门那边很快有了动静,有一人跟随小黄门缓步而来。 是谁呢?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的胃口都被勾了起来,正抱手在胸伸长脖子张望,看着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 “不……不可能!” 李瑾看清楚来人的时候,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人是谁啊?” “你不觉得有点面善吗?” “呵呵……当真有点意思!” …… 由于事情跟绝大多数的官员没有关系,当看清楚那个被领过来的小老头,很多人的脸上浮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出现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刘李瑾的哥哥李琏。 在勋贵之家,其实同样不乏明争暗斗。 在很多年以前,因嫡子李珍战死,所以合法的继承人落到庶出的李琏身上。 只是李琏的母亲并不受宠,反倒李瑾更得长辈疼爱,最终在襄城伯府的一番动作下,竟然由李瑾继承了襄城伯之位。 若是这种事情落到皇家,就像皇位传给朱祐杬,而朱祐樘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被晾到了一边,却是充斥着严重的不公。 李琏来到御道前,显得规规矩矩地进行跪礼道:“臣李琏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由于一直处于底层的关系,现在来到天子面前,心里反倒十分紧张,亦对这位深受京城百姓爱戴的天子感到好奇。 “李琏,你弟弟李瑾可是有不忠之言?”朱祐樘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李琏,显得直截了当地询问道。 不知李琏是出于那份忠心,还是为了当年那一口恶气,却是义无反顾地指证道:“李瑾虽是臣的至亲兄弟,然陛下乃臣之君父。因囤米之事诸多不顺,臣弟在府中出言对陛下多有不敬,亦是已有犯上之念,臣愿指天为证!”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听到这话,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 按说,李琏跟李瑾是兄弟,本不应该同室操戈,但事情亦不能全怪李琏。若李瑾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那么就不敢什么话都乱说了。 偏偏地,现在囤米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襄城侯竟然胆敢对皇帝出言不逊,更是有置皇帝于死地的念头。 虽然很多人其实都有这种念头,毕竟皇帝侵害他们太多的利益,但谁都不敢说出嘴来,更不会将话柄交给其他人。 结果呢? 李琏亲自站出来指证,可以说这个事情已经盖棺定论,而李瑾要承担的罪名可不是囤米,而是意图轼君。 李瑾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弥天大祸,却是想要补救地道:“李琏,你……你因何至此,我这些年对你可不薄!” 这…… 刑部尚书刘忠等人听到李瑾间接招认,不由得轻轻地摇了摇头,发现这位侯爷说话真的不知轻重。 “襄城侯,你还有什么话说?”朱祐樘望向明显气急败坏的襄城侯李瑾,亦是冷冷地质问道。 或许有着二十一世纪记忆的缘故,他对这种背后不忠的话倒没有过于意外,但亦是知晓要进行杜绝。 在昨日张玉娇的血案后,让他意识到想要好好地发展这个国家,不仅要制定好的发展方略,而且还要清除这些拖后腿的人。 今日可以是李瑾扬言要除掉自己,他日亦可以是某一位大臣如此,最终这帮人真正抱团会十分危险。 正是如此,襄城侯李瑾不管有没有谋反的念头,他都要被大卸八块。 李瑾知道抵赖已经没有用处,却是为自己开脱地道:“陛下,臣……臣只是说些置气之言,并没有轼君之念,还请陛下明察!” 现在恐怕已经晚了! 工部尚书贾俊等人不由得暗叹一声,这位襄城侯着实是狂妄过头了,竟然连这种话都敢在家里说了。 “朕虽非明君,但亦不是你们不忠的理由!传朕旨意,即日起,襄城侯削爵为民!来人,将李瑾押下去,交由刑部法办!”朱祐樘并不打算留情,而是冷冷地命令道。 其实李瑾不见得要造反,但跟兴王亲近是事实,对自己口无遮拦亦是事实。 原本他可以从轻发落,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仁君的人设,何况现在他要借李瑾的人头来警示这帮越来越放肆的勋贵。 李瑾看到两个锦衣卫上前,终于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竟然直接昏了过去。 “带走!” 王相并不理会李瑾是真晕还是假晕,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对这种不忠的武勋,哪怕是贵为侯爷,亦是不值得同情。只是在看着李瑾被带着离开的时候,却是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自己父亲。 瑞安伯王源缩了肥胖的脑袋,此刻只希望这场风波即刻过去,自己今后老老实实在瑞安伯府做一个逍遥且听话的伯爵。 在场的勋贵亦是感到了一阵害怕,且不说跟皇帝作对都没有好下场,哪怕他们自家亦不可能是铁桶一块,没准某天自己的兄弟叔伯便会跳出来捅刀子。 户部右侍郎吴裕出列,显得郑重地表态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允奏!”朱祐樘看到是自己人,显得十分淡定地道。 吴裕亦是早有准备,当即掏出奏疏道:“陛下,京城有奸人囤米谋利,若非通州仓粮食充盈,这些歹人并趁机高价售米!今事已明,臣恳请即刻彻查相关人员,对主要责任人员问罪!” 从古至今,只要是一个掌权的朝廷,都不会容忍商贾囤积居奇。现在事情已经查明是襄城侯李瑾为首的权贵集团所为,自然可以对相关责任人进行治罪。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朱祐樘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将问题抛给在场的文武百官道。 工部尚书贾俊等官员知晓圣意,亦知晓襄城侯李瑾等人已经不足为惧,便是心有灵犀般地表态道:“臣等附议!” 随着此话一出,瑞安伯王源等人心里顿时一阵发慌,而今只希望这场暴风雨来得小一点,乞求自己能够成功度过这场劫难。 事情并没有完结,刑部尚书刘忠乘胜追击道:“大明开国之初,铸造铜钱、行宝钞,禁止民间以金银货物交易。太宗时期,以钞法不通,下令禁金银交易,犯者准奸恶论,有能首捕者,以所交易金银充赏,其两相交易而一人自首者免坐,赏与首捕同。今请陛下重申太祖、太宗时期的禁金银令,虽不易禁绝,然可禁止商户超过五千两的金银交易。” 在场的文武百官倒吸一口凉气,朝廷终于是要开始禁止金银交易了。虽然没有彻底禁止,但将五千两视为上限,无形中会大大削弱白银的影响力。 “此事交给最高会议商讨,退朝!”朱祐樘并不急于拍板,而是放上日程道。 现在的最高会议由内阁和六部高官一起组成,即集结了帝国最强精英,亦有利于贯彻实施,所以一些存在争议的事情通常都交由最高会议商讨。 就在早朝结束不久,一个身穿三品官服的青年男子被召到了养心殿,而张玉娇的案子最终还是交给御用调查官——顺天府尹宋澄。(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二章 不作死或许真的不会死! 紫禁城,西华门。 金吾卫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或许是时常遇见皇帝的原故,每个人的腰板都异常的挺拔,眼睛冷漠地扫视每一个访客。 “宋大人,宫里的规矩务必要遵守!” “你的步子不能迈得太快,不能离开我们几个人的眼线!” “此次是进入内宫,除了淑妃所经的区域,其他宫殿不能东张西望!” …… 郭镛亲自带着几个太监从养心殿前往承禧宫,负责盯着宋澄在宫内查案,而郭镛显得喋喋不休地提醒。 宋澄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仍旧不掺一丝杂质,显得规规矩矩地平视前方跟随郭镛前往后宫。 原本他做事专注且注重效率,所以走起路来要比常人快上一些,但此时亦是不得不控制自己的脚步频率,接受皇宫规则的约束。 虽然他已经来过皇宫几次,但每次都是要在太监监视下的特定区域中行走,今日是第一次走进后宫区域。 承禧宫是西三宫之一,位于后宫的西北方位。 由于淑妃张玉娇并不受宠,所以这里平时显得比较冷清,而今张玉娇突然过世,导致这里平添了几分凄凉。 院内生长一棵杏树,此时的叶子全都脱落光了。 即便淑妃不受宠,但终究是大明王朝高高在上的贵妃,现在尸体亦是被殓入灵柩之中,只是那张总是咄咄逼人的脸庞永远失去了运动机能。 两根手臂粗的蜡烛在灵堂中央燃烧,朱祐樘在昨天已经前来祭奠。 在原本的历史中,淑妃张玉娇确确实实是人生的大赢家。不仅做到母仪天下,而且还开创了华夏帝王史一夫一妻制,更是生下了大明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她虽然只能算是书香门第出身,但她的大爷爷是交城教谕,堂伯是辽东巡抚,让她拥有很强的文官集团的基因。 在内得到周太皇太后的喜爱,在外得到文官集团的支持,导致她在皇后的位置如鱼得水,更是让弘治不敢碰其他宫女。 只是朱祐樘神魂归位,一切都悄然发生了改变。 成亦文官集团,败亦文官集团。朱祐樘不再迷信垂拱而治的那一套,亦不打算与士太夫共治天下,而张玉娇身上文官集团的烙印太重,很快沦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虽然文官集团很希望张玉娇掌管后宫,诞生一个亲近文官集团的太子,但朱祐樘选择将张玉娇变相打进冷宫。 现如今,张玉娇的辉煌一生没有了,而且还得到了红颜早逝的凄惨命运,免不得让人感到一阵唏嘘。 呜呜…… 小紫等宫女跪在灵堂中烧纸钱,一方面是为淑妃张玉娇的离世,另一方面则是为自己突然暗淡的命运。 在入殓前,尸体便已经检查完毕,张玉娇五官流血确确实实是砒霜中毒而死,死因正是那一桌非宫廷的糕点。 “既然糕点是从外面带回来的,那么糕点很可能是外面投毒!”宋澄在得知这些有限的信息,亦是做出了一些判断。 虽然他得知案情的时候,最先怀疑投毒点是在张府,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马虎的人,所以坚持来到第一案发地点寻找蛛丝马迹。 宋澄心怀着一份对死者的尊敬,来到灵堂前规规矩矩地上了一炷香。 郭镛知道朱祐樘迫切地想要知晓真相,便指着隔壁的房间道:“宋大人,前面才是第一案发现场,杂家昨日便已经让人封锁了!” 宋澄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跟随郭镛刚刚来到隔壁的房间前,便看到一个漂亮的宫女正抱着小花猫哭泣。 糕点成为最重要的证物,所以谁都不能轻举妄动。 只是事情总归出现一点意外,凑热闹是女人的天性,而整个皇宫最喜欢热闹的无疑是非主流宫女牛濛濛。 牛濛濛昨天是因为在乾清宫走不开,而今终于能够抽出空闲时间,自然亦是好奇前来瞧一瞧情况。 由于刚刚站得比较近,怀中抱着的猫一溜烟跑掉,而抬头便已经看到那只猫吃掉了那食盒中的一块糕点。 牛濛濛想要阻止已经晚了,却见一块糕点已经被小花猫吃进了肚子里,亦是抱着小花猫梨花带雨地哭泣起来:“小小花,你不要死啊,呜呜……” 此刻她一方面是害怕自己闯了祸破败了证物,另一方面则是心痛自己的小小花猫被毒死。 郭镛知道牛濛濛是皇帝最宠信的宫女,亦是不好说过于严厉话,却是苦着脸望向宋澄道:“宋澄,这个事情无碍调查吧?” 宋澄一直瞪着哭泣的牛濛濛,却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咳…… 郭镛看到宋澄如此失仪,不由得重重地咳嗽一声。 “无碍!”宋澄先是轻轻摇了摇头,而后郑重地提出要求道:“郭公公,劳烦寻一些活物过来,本官要验证其他糕点是否有砒霜之毒!” “这是为何?”郭镛听到这话,当即一愣。 宋澄的目光落回到还在哭泣的牛濛濛身上,却是无奈地指着牛濛濛怀中的小花猫道:“这糕点不见得全都有砒霜之毒!若这只小花猫刚刚吃的糕点有砒霜,那么现在早已经毒发身亡了!” 他原本并没有想得这么深,毕竟淑妃因吃糕点而中砒霜之毒而死,那么理所当然是整盒糕点都有砒霜之毒。 只是看到牛濛濛闹出的这个乌龙后,特别看到小花猫至今都安然无恙,却是知道自己刚刚差点错过十分关键的信息。 虽然这个发现不能帮助自己查到凶手,但有了这个发现无疑有助于自己的推论,从而寻得真正的杀人凶手。 啊? 牛濛濛后知后觉般地望着自己怀中的小花猫,这才发现小花猫是真的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才忍不住破涕而笑。 郭镛这才明白过来,却是叮嘱牛濛濛向陛下领罚,然后到厨房中安排。 虽然宫廷不搞养殖,但厨房每日都有新鲜的家禽,所以只要协调一下便很快安排一批家禽过来试验。 宋澄是一个喜欢亲力亲为的人,在将糕点进行标识后,便将糕点进行分别投喂,从而来确定还有哪块糕点蕴含砒霜之毒。 这种用家禽做实验的查案方式是一般家庭承受不起的,但自然不可能包括皇宫,只是这些家禽似乎全都没有出现死亡。 “怪了!” “宋大人,哪里怪了?” …… 郭镛看着家禽的反应都不大,所以十分确定这里其他的糕点并没有砒霜,但被宋澄的“怪了”吊足胃口。 宋澄并没有回答郭镛的问题,却是找上淑妃的贴身宫女小紫。 小紫是从东宫便跟着淑妃的宫女,面对宋澄的盘问,当即将食盒的来历说出来:“这盒糕点是从张府带回来的,奴婢一直都拎在手里,到了承禧宫才放在东房!东房是淑妃居所,所以没有她的吩咐,其他无关人员都不能随意进入!” 宋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又是进行询问道:“淑妃是何时中毒的?” “淑……淑妃到坤宁宫问安,在那里呆了一会,回……回来便因吃糕点而中毒了!”小紫的眼神飘忽,却是小心翼翼地道。 坤宁宫? 宋澄的眉头微微蹙起,只是看得出这个包子脸的宫女不像撒谎。 从目前的调查结果来看,他发现问题恐怕跟承禧宫的宫女和太监无关,当即便怀疑的目光落向张府。 城东,张府如丧考妣。 这里原本是最风光的外戚之家,早在张玉娇还是太子妃的时候,张府便已经得到诸多京城权贵的巴结对象。 只是世事弄人,华夏开创出现太子妃没有被册封皇后的先例。由于张玉娇并没有成为皇后,而是被册封淑贵妃,更是遭到皇帝的冷落,连带张府亦是门可罗雀。 所幸,一则来自东方无道的天机妙语拯救了败落的张府,张玉娇成为皇帝延续子嗣的唯一希望,而张府最近这段时间亦已经重新热闹起来。 虽然皇宫迟迟没有册封张玉娇为皇后的消息,但他们始终相信皇帝最终会屈服于天命,早晚还得乖乖奉他们的女儿为皇后。 只是谁能想到,他们成为国舅之家的幻想彻底破灭。现在张玉娇一死,他们别说最顶级的外戚之家,连京城的圈子都混不下去。 要知道,他们张家虽然是比较大的宗族,但真正发迹的是张岐一脉,他们张家顶多只能是大张家的旁枝。 “女儿啊,你怎么就离我们而去了呢?” 张母是一个十分有野心的女人,而今看到即将到嘴的荣华富贵全都飞了,显得痛苦万分地哭泣道。 宋澄本身是顺天府尹,现在又是奉旨查案,自然可以随意走入张府,更是可以提审任何一个张府的成员。 “淑妃是咱们张家的希望,咱们又岂会投毒呢?”张峦面对宋澄的询问,显得老泪纵横地反问道。 宋澄知道这是实情,只是发现张母的神色明显不对劲。 “宋大人,你不会怀疑是本夫人所为吧?”张母看到宋澄望向自己,却是当即止住伤心进行反问道。 宋澄虽然不相信虎毒不食子,但张玉娇跟其父母的利益高度一致,便转移话题道:“本官想知道那盒糕点是谁做的?” “我夫人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那盒糕点是我家厨娘做的!”张峦当即为自己夫人开脱,便是指向自家厨娘道。 宋澄知道案子要一步步来,当即便提出要求道:“既然如此,还请将厨娘请到这里,本官有几句话想要问她!” “大人,我家厨娘是从小看着娇儿长大的,她绝对不可能投毒!”张峦当即便拍着胸膛打包票道。 “大人,娇儿小时候的奶水还是厨娘喂的,她早已经将娇儿当成女儿般看待,她是绝对不可能投毒!”张母亦是站出来保票道。 宋澄早已经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当即便觉察到这里面存在问题,便死死地瞪着这一对明显有所隐瞒的夫妇。 虽然他不认为案子会如此简直,真的是一个小小的厨娘所为,但厨娘无疑是这个案子的第一嫌疑人,所以哪有不问话的道理。 “大人,你这是何意?”张峦看着宋澄许久没有说话,最先按捺不住开口道。 宋澄迎着这对夫妇的目光,便是十分认真地道:“本官乃顺天府尹,此次是奉旨查案,查的是淑贵妃遇害的案子!本官希望你们全力配合,且不说你们张家的嫌疑最大,陛下一旦降罪下来你们谁都担待不起!” 张峦顿时一个激灵,却是知道他们现在张家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当即急忙安排管家去将厨娘带了过来。 到了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张家已经被怀疑,而今要洗清自己的嫌疑,否则整个张家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张家的厨娘徐娘半老,确实有几分姿色。 此时她是被两名仆人拖了上来,浑身的衣服被扯破,身上显得血迹斑斑,显然已经遭到了张家的私刑。 “宋大人,老夫亦是第一时间怀疑她投毒,所以昨日忍不住用了私刑投进了柴房!”张峦看到事情瞒不住,当即陪着笑脸解释道。 宋澄心里微微一动,却是故意使诈道:“厨娘,你家老爷和夫人刚刚已经全部交代了,那盒糕点因何会有砒霜?” “大人冤枉啊!民妇按着夫人的吩咐在顶层放上一块核桃糕,真的不晓得怎么会变成砒霜了啊!小姐是民妇看着长大的,老爷对民女有恩,民妇怎么可能给她投砒霜呢?”厨娘当即直呼冤枉地道。 咳! 咳咳…… 张氏夫妇听到厨娘的话,却是突然咳嗽个不停。 宋澄先是扫了一眼张氏夫妇,而后认真地望向厨娘道:“你刚刚说顶层放了一块核桃糕?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厨娘听到宋澄这么一问,顿时傻眼了。 宋澄的脸色顿时一沉,却是将目光落到张峦身上道:“张大人,你是要到顺天府衙交代,还是在这里跟本官如实道来?” 张峦知道事情已经瞒不住了,便是重重地叹息一声,然后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自从“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的天机妙语出现后,张玉娇似乎到好日子重新归来,而她亦能够再度拿捏朱祐樘。 只是事情压根没有往她所期待的方向发展,朱祐樘不仅没有前来看她,甚至压根都没有废后的心思。 原本得知蒋妡竟然是金凤转世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落到了冰点,但好在兴王在长公主的帮助下成功“抢亲”。 不过朱祐樘那边仍旧没有丝毫的动静,张玉娇却是计上心头,借着张峦寿辰的时机上演了一场苦肉计。 她利用自己对核桃过敏的特性,假意到坤宁宫拜见皇后蹭点茶点,在回来后便吃下含有核桃的糕点陷害皇后。 一旦朱祐樘和常有容的关系出现裂痕,那么皇帝便会册封她这位昔日的太子妃为皇后。 原本计划进行得十分顺畅,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张玉娇吃的糕点并不是让她过敏的核桃糕点,而是直接让她七窍流血过世的砒霜。 宋澄没想到这个案子竟然存在宫廷争斗,而张玉娇似乎亦算是自己作死,却是十分认真地询问:“你们这个计划除了你们三人外,可还有其他人知晓这个计划?” “我女儿身边的宫女小紫,听说这个主意还是她出的!”张母显得了解更多的实情,当即便透露道 宋澄显得有所怀疑地望了一眼张母,只是从种种的迹象来看,恐怕真不是厨娘投毒,而是有人利用了张玉娇的计划。 “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捕头赵大眼跟着宋澄一起离开,显得好奇地询问道。 宋澄快步走出张府门口,直接翻身上马道:“再到承禧宫一趟!” “大人,凶手不可能在皇宫中投毒吧?”赵大眼跟宋澄的时间不短,亦是跟着上马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宋澄拍马向前,却是给出自己的推测道:“或许不在皇宫内,亦不在张府中!” “大人,那还能在哪里?”赵大眼当即傻眼,只是宋澄已经骑马走远。 由于宋澄奉旨查案,所以皇宫的侍卫并没有阻拦,由太监领着宋澄前往承禧宫。 宋澄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便询问负责宫门的金吾卫千户道:“淑妃昨天下午可是从此门回宫?” “正是!”金吾卫千户皇甫旭是开国将领之后,不知所以地点头。 宋澄当即追问:“当时何人在此负责值守!” “只要陛下前往养心殿,咱们的统领大人下午都会在此替陛下值守!”皇甫旭的下巴轻抬,显得佩服地道。 宋澄知道朱祐樘有这种人格魅力,却是疑惑地询问:“现在怎么不见人?” “咦?应该快来了!”皇甫旭这才察觉到常凤应该来了,便是望向南边的宫道。 宋澄倒不是要怀疑常凤,而是想要搜集更多的信息,从而还原案子的全部真相,究竟是谁想绝皇帝诞下子嗣的后路。 宫女小紫一直守在灵堂,努力地回忆昨日的经过:“事关吃食,咱们宫女哪怕在宫里都特别注意,何况还是宫外的食物。厨娘将那个食盒交到奴婢手里,奴婢便一直拎着,不过……” “不过什么?”宋澄观察着小紫不像撒谎,便一本正经地追问。 小紫回忆着昨天的场景,便是认真地透露道:“由于从宫外携带的东西都需要经营检查,那个食盒不能例外。因他们动了淑妃携带回来的贵重金衩,奴婢亦跟他们争执了几句,所以食盒离开了奴婢的视线。虽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样检查的,但那个食盒确实被他们打开过!” 说到这里,她的嘴唇又是动了动,只是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最终很理智地默默闭上了嘴巴。 宋澄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这个宫女,在离开承禧宫后,又返回到了西华门。 虽然淑妃的死跟常皇后的联系并不大,但现在金吾卫的统领是常凤。他们为了保住常皇后的位置,为了他们常家的荣华富贵,确实有可能做出灭杀淑妃的举动。 宋澄重新回到西华门,却是仍旧不见常凤的身影:“你们统领人呢?” “刚刚传来消息,咱们的统领从昨日便没有归家,现在已经失踪了!”皇甫旭面对宋澄的询问,只好硬着头皮道。 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的矛头竟然指向了常家,指向了金吾卫统领常凤身上。(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三章 嫁祸的人一点都不专业好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不胫而走。 新任户部左侍郎吴裕刚刚汇报消息从西苑出来,在得知淑妃的最新调查结果后,顺带将这个消息带回了户部衙门。 谁都没有想到,毒杀淑妃的人竟然是金吾卫的常凤。 原本这种没有盖棺定论的事情不会有太多人相信,但谁都晓得常凤跟常皇后是姐弟关系,确实有很大可能保住自己姐姐皇后的位置挺而走险。 “不会真的是常皇后的弟弟吧?”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常凤了!” “如果常凤没有问题,又怎么会玩消失呢?” …… 户部衙门是编制最多的六部衙门,而今得知户部侍郎吴裕带回来的消息后,亦忍不住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我早说是内宫争宠!” “这哪里是争宠,都已经谋杀了!” “呵呵……远的不说,你以为陛下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你连这种事情都敢拿出来讨论,你是真不想活了吧?” “掌嘴!刚刚说错话了,但我要说此次必定是常凤干的!” …… 经过户部衙门这么发酵,消息很快便在整个京城六部衙门传开,大家的关注点纷纷集中在消失的金吾卫统领常凤身上。 从古往今,这后宫争斗死人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很多官员都没有显得过于震惊。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在将淑妃的案子交给宋澄后,便一直专注于手头上的工作,自然不会过多关注案件的最新进展。 他此次跟襄城侯李瑾为首的权贵交锋中,可以说是争得了碾压式的胜利。 原本还以为要自己将李瑾推上断头台,这帮权贵才会醒悟过来,只有跪舔自己才是他们的唯一出路,不想这帮权贵的政治觉悟提升的速度远比预期要快。 朱祐樘看到不断送来的奏疏,看到这帮权贵已经上演狗咬狗。 他们不仅直接供出此次囤米权贵的全部人员名单,而且还指证其他人的不当言行,更有他们的认罪疏。 朱祐樘看到这帮权贵宛如砧板上的鱼肉,却是知道这一场跟京城武勋集团的较量取得了根本性的胜利。 其实他并不是真要对襄城侯这帮人赶尽杀绝,毕竟很多武勋都是开国功臣之后,对国家和民族都是有过大贡献的人。 很多人都以为自己是一个无情的皇帝,殊不知自己对武勋集团一直都有所关照。 从最初鼓动他们种植棉花,再到鼓励他们开设棉布厂,一度还想让他们认购国债,哪怕现在亦是倡导他们从事实业经营。 只是武勋集团一直沉醉在放高利贷和侵占百姓田产的美好日子中,既看不上种植棉花的小利,亦看不上开设棉布厂的辛苦活,最终想到的是炒京城宅子和囤米谋利。 朱祐樘知道这帮人的最大问题还是处在坑自己人的思维中,由于是封建时代的最大得益群体,亦是早已经失去了进取之心。 正是如此,他此次决定对武勋集团重拳出击,让他们明白想要坑害同胞只会死路一条,甚至会失去所有的荣华富贵。 “陛下,臣不负圣恩,一定会将此事办好!”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是这里的常客,显得十分恭敬地施礼道。 朱祐樘虽然是重拳出击武勋集团,但亦是明白打一棒给一个蜜枣的道理,所以让王华从武勋子弟中物色人才输送到东北府和东海总督府。 东北府跟女真野人接壤,现在成为了最大的地雷,所以东北府和东海总督府需要更多的人才储备。 王华刚刚离开,一名太监便进来汇报宋澄求见。 “陛下,臣恳求即刻停掉常凤金吾凤统领一职,由顺天府将常凤带回顺天府衙提审!”宋澄进来,当即提出自己的请求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所不快地道:“为何?” “经臣刚刚所查,常凤昨日跟毒害淑贵妃的糕点有过接触,所以他存在一定的嫌疑。而今常凤不知所踪,臣作为大明臣子不能容忍此人身居如此要职,固而请陛下先查处此人再行任用!”宋澄感受到朱祐樘的不满,却是十分淡然地抬起头道。 虽然他知道此事本质是家务事,一旦涉及到皇帝所在意的人身上,恐怕皇帝要掩盖真相。只是他此生追求的是公正,却是坚持自己的立场和原则。 现在如此针对常凤,倒不是因为多么怀疑常凤,而是他深知朱祐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自然不能容忍一个嫌疑犯身居金吾卫统领一职。 朱祐樘知道宋澄这个请求是一个忠心的表现,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宋澄,你觉得常凤是杀害淑妃的真凶?” 刘瑾正好给朱祐樘端上新茶,对这个案子亦是十分关心,不由得好奇地望向这位拥有神断之称的宋青天。 “臣查案从不主观判断,只论证人和证据!从目前所调查的情况来看,常凤杀人动机虽不强,但事涉触碰砒霜糕点,所以臣需要对其进行核查!然今常凤莫名其妙失踪,昨晚竟未归家门,其疑点更重。臣以为稳妥之见,陛下暂停常凤之职以防圣体有失,交由顺天府将其缉拿回顺天府衙查问追查真相!”宋澄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坚持自己的立场道。 虽然顺天府衙是正三品衙门,拥有小刑部之称,但却根本没有权力抓捕金吾卫的统领。现在想要审问常凤,只有皇帝将他的职位解除。 至于常凤是不是真凶,自然要一步步调查,既不能因他是皇后的弟弟便不查,亦不能因他触碰糕点便断定他是真凶。 朱祐樘端起刚刚送来的茶盏,显得十分好奇地询问:“常凤为了保住常皇后的位置,因何动机不强?” 咦? 李瑾发现确实如此,不由得困惑地望向宋澄,毕竟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常凤为了保住皇后的位置而杀害淑贵妃。 “臣之所以如此断定,原因有二!一则陛下乃明君,定然不会听信江湖之言而做出废后之事,若陛下真要废后,其实亦不会拖至今时今日。”宋澄像是世人皆醉我独醒般,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判断。 朱祐樘知道这个理由存在拍马屁的嫌疑,只是话出自宋澄之口,却是完全不会怀疑对方是拍马屁,但心里却是十分舒坦。 不论是宋澄的马屁,亦或者是真看穿自己的心思,自己确确实实没有动过册封张玉娇为后的念头,更没有废后的想法。 如果常凤真的能够看穿这一点,确实没有道理杀害淑妃来保住他姐姐的皇后之位。 “二则,若皇帝子嗣之事真如江湖之言那般,常风更不该杀淑妃,而是应该保淑妃。”宋澄认真地望向朱祐樘,显得语出惊人地第二个判断道。 此话一出,别说是刘瑾了,哪怕朱祐樘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保淑妃?” “陛下,臣接下来若言语有失,还请莫要治罪!”宋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完完全全的愣头青,显得有所忌讳般道。 朱祐樘喝了一口茶稳住自己的心神,便轻轻地点头:“说吧!” “张太后在成化朝贵为皇后,然王府何哉?”宋澄抛出一个问题。 朱祐樘不知道宋澄葫芦里卖什么药,显得若有所感地道:“先帝不喜张太后,张太后当年虽为皇后,后宫之主有名无实!” “万贵在成化朝仅为贵妃,然万府何哉?”宋澄又抛出一个问题。 朱祐樘已经大概知晓宋澄想要表达什么,显得十分配合地道:“先帝痴宠万太妃,虽仅为贵妃之家,然万府得重用!” “既为皇后,不宠,名不实。虽为贵妃,得宠,恩如山。常凤为皇后之至亲,荣华富贵实系陛下之身,又岂会纠结于皇后之位乎?又岂能望陛下无后乎?”宋澄说出了自己的结论道。 朱祐樘捏着茶盖子轻泼茶水,显得有所感悟地道:“你的意思是常家的利益跟朕的利益才是一致?” “臣正是此意!如果常凤真的相信江湖之语,那么他更希望淑妃册封,从而保证陛下的子嗣,这才是护住王家荣华富贵的最正确做法!”宋澄十分笃定地道。 虽然这个案子扑朔迷离,而现在的证据正指向金吾卫统领常凤身上,但他其实并不相信常凤是凶手。 毕竟杀人需要动机,而常凤的动机看似充足,但其实常凤反倒恰恰不会杀害淑妃。 哪怕退一万步来说,下一任皇帝是在淑妃的儿子和兴王中作选择的话,常凤必定毫不犹豫选择淑妃的儿子。 只有淑妃的儿子,即现在弘治的子嗣,他常家才是正统的外戚,而不是彻底沦为没有依靠的外戚之家。 朱祐樘满意地喝了一口茶,却是淡淡地询问:“宋卿,那你因何要纠结于常凤?” 刘瑾显得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朱祐樘,刚刚明明称呼人家“宋澄”,现在眨眼间又变成了“宋卿”。 “臣虽不怀疑常凤是真凶,但臣想要知晓常凤因何要碰糕点?其实不止是常统领,不管是谁碰了糕点,臣都要进行仔细询问!”宋澄的眼睛不掺一丝杂质,显得十分清明地表达自己的诉求。 朱祐樘发现宋澄确实是迷雾中的灯盏般,不管四周的迷雾多么色彩缤纷,他都能够按着自己既定的路子前行。 刘瑾突然发现朱祐樘投来目光,当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啊? 宋澄看到出现在这里的常凤,不由得微微感到愣然。 常凤今日被安排在御书房那里,刚刚其实在外面已经听到了一切,显得规规矩矩地见礼。 “常统领,还请为本官解惑,你昨日因何要碰那盒糕点,恐怕不仅仅是履行职责这般简单吧?”宋澄看到出现的常凤,便是问出自己的疑惑道。 常凤知道事情是避无可避,便轻轻地点头道:“宋大人猜得没错,本统领昨日并不仅仅是履行职责,确实是趁机偷梁换柱了!” 虽然事情跟皇后之位无关,但其实亦有所关联。 由于他从自己安排的眼线中得知淑妃的阴谋,却是担心自己的姐姐被淑妃陷害,所以决定将那一块含有核桃的糕点换了出来。 只是他根本不知是计,在将张玉娇的糕点换出来的时候,张玉娇确实没有过敏,但人却是毒发身亡。 他侥幸自己做过最正确的事情,那么便是在做了这个事情后,第一时间将事情的始末向朱祐樘提前禀报了。 “常统领,不知是谁帮你调换糕点呢?”宋澄相信常凤的说辞,便是认真地追问。 常凤面对宋澄的盘问,显得老实地道:“我的一名手下!” “人在何处?”宋澄隐隐感觉此人是关键。 常凤暗叹一声,却是十分苦涩地道:“人已经死了!亦是看到人死了,我昨日才躺起来,今日才到皇帝这里认罪!” “死了?”宋澄的眉头蹙起,发现这种事似曾相识。 常凤很是认真地点头,眼神复杂地望着宋澄道:“悬梁自尽,不过脚离桌子在一尺多远,肯定是被人灭了口!” 朱祐樘已经从锦衣卫那里得到准确的情报,知晓这个金吾卫早年便欠了高利贷,大概是受京城权贵的:“此案怕又是无头公案!” “陛下,那名侍卫之死并非是灭口,恐怕是要栽赃,所以臣以为案子的突破口还在张宅!”宋澄有着自己的想法,却是说出自己的推测道。 常凤困惑地望向宋澄:“栽祸于我?” “若不是常统领毒杀淑妃的动机不充分,又早早向陛下说明缘由,那么常统领的手下一死,含有砒霜的糕点一事又指向于你,常统领便是有口难辩!”宋澄并没有其它干扰项的影响,而是十分笃定地道。 当然,他能够有这种判断,亦有其它的因素,亦是因何他能够屡屡破案的玄机。 常凤的眉头微蹙,却是十分肯定地道:“不对,当时我虽然故意找事,但亲眼看到他置换最顶层那一块糕点!” “常统领,此事可以是碍眼法,亦不见得淑妃吃的是最上面那一块!想要查清这个案子,恐怕答案还得在张家,而小紫亦是颇有嫌疑!”宋澄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看法。 常凤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朱祐樘,最后对着宋澄轻轻地摇头:“不瞒宋大人,小紫已经被我买通,淑妃陷害之事正是她偷偷传递给我的!” 朱祐樘淡淡地望了一眼常凤,只是明白是人都难免有私心。 “陛下,臣刚才有审问张家厨娘之时,其提及利用核桃过敏陷阱皇后的主意正是宫女小紫所出,臣可否将小紫带回顺天府衙提审?”宋澄并没有打消对小紫的怀疑,当即提出请求道。 只是话音刚落,刘瑾便呵斥道:“放肆!小紫乃是咱们皇宫之人,焉可被你带到顺天府衙提审?” 朱祐樘知道这种做法确实不合适,当即便是吩咐道:“你通知覃从贵,朕要知晓小紫是受谁指使!” 事到如今,他知道这个案子不仅仅是针对自己,而且还想要陷害常皇后,更是将自己的妃子视为棋子。 以前自己有所忌惮,但现在自己的位置已经稳了,确实是时候将这些想要跟自己分权的人通通揪出来了。 宋澄倒没有太过于沮丧,自己提审小紫确实不太合适,而自己恐怕亦很难对一个小姑娘动用酷刑。 朱祐樘知道事情如此迅速理清得益于宋澄,便是脸色温和地道:“宋卿,皇宫的人交给朕这边,朕会查明小紫后面的人。只是糕点既然出自张府,便劳烦你再跑一趟,务必要将害死淑贵妃的真凶揪出来!” “臣领旨!”宋澄并没有抱怨,显得规规矩矩地接受安排道。 在皇宫绕了一圈后,事情最终还是绕回到了张府。 现在有了皇帝的旨意,小小的张府自然可翻个底朝天,而张氏夫妇显得惊若寒蝉般。 厨娘被带到了顺天府衙,招供那个糕点并非放在最顶层,而是做了标记放到了最底层,所以金吾卫的置换其实是要拖常凤和常皇后下水。 与此同时,慎戒司内。 小紫面对的是覃从贵,覃从贵跟小紫其实是东宫旧人。 按说两个人有交情,但得知事情的原委,覃从贵亲自帮着小紫用温纸盖面,看着躺在刑床上的小紫呼吸越来越急促。 “杂家只忠心于陛下一人!” “你打一开始便不是淑贵妃的人吧?” “陛下将你交给东厂,要么是你开口,要么便是我让人抬你出去!” “主意是你出的,又是你让常统领换糕点,你说你不知情,你相信吗?” …… 覃从贵并没有理会小紫的感情牌,经过这些年的波折后,亦是早已经成为称职的厂督,却是有条不紊地给小紫的脸上不断加纸。 小紫发现自己的嘴都喘不出气,喉咙更是已经生疼,最终声音沙哑地道:“我招!我……我全招!” 就在东厂这边取得突破的时候,顺天府衙亦有了意外的发现。 “我不知道那一块是砒霜,我是被张大管家挟持的!”厨娘承受不了良心的煎熬,最终选择招供道。(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四章 乾清宫夜里的一场火 所谓的张大管家并不是张峦府里的管家,而是另外一座张府的管家。 原本张峦的张家是可以后来者居上,但奈何张玉娇不仅没能坐上皇后的位置,现在淑妃的身份亦是已经化为尘地。 现在的张峦连太常寺寺卿的身份都已经丢了,张延龄只是一个扶不上墙的公子哥,所以张家注定成为京城十分普通的存在。 反观张邦祥的张家,祖父张迪曾任府知事,爷爷是交城教谕,父亲曾经是辽东巡抚,而岳父更是曾经的吏部左侍郎徐溥。 张邦祥从小聪明伶俐,虽然没能够在科举一途取得佳绩,但以监生的身份入仕,现在任正六品尚宝司司丞。 虽然这个司丞属于地地道道的闲职,但终究是一个官身,而且还吃着朝廷的俸禄,已经比很多官二代要强上不少。 正是如此,张邦祥的张家虽然因张峦的去世而有所败落,但实质还要强于现在的张峦的张家。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毒害淑妃的案子上,竟然张邦祥受到了牵联。 “冤枉!冤枉!本官根本没有干这种事,一定是那个家奴擅作主张!”张邦祥在被抓拿的时候,却是大声地喊冤道。 宋澄自然不可能因为张邦祥的喊冤而停止调查,却是大手一挥,让赵大眼带着捕快将这位尚宝司司丞带回顺天府衙。 仅仅一日,北京城上空的阴云显得消散不少。 “今天下午不都是在传凶手是常凤吗?” “糕点是厨娘做的,她才是最大嫌疑人!” “听说厨娘跟张峦的私情被人用来要挟,这才投的毒!” “这事倒亦是古怪,张大管家没有谋害淑妃的动机吧?” “谁知道他们两家有什么恩怨,听闻当年张岐的死存在蹊跷!” …… 京城的百姓得知淑贵妃的案子出现重大的反转,这又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最新谈资,亦是纷纷发表着他们各自的看法。 只是民间的所谓事实往往来自于想象力,注定是跟真相南辕北辙,特别很多人的眼界压根看不透其中的朝廷争斗。 夜幕降临,紫禁城亮起了盏盏灯火,而皇城的金吾卫正在城墙来回巡视。 乾清宫,东暖阁。 朱祐樘发现秋意渐浓,只是进到这里便感到浑身十分舒坦。 他原本像以往那般翻阅来自国外和海外的情报,特别东海总督府在石见银矿上出现一点纷争,但却选择召见覃从贵。 覃从贵在经历起起落落后,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成熟和稳重,亦已经蜕变成为一个合格的东厂厂督。 他今天将小紫押到慎戒司后,便对小紫采用一些手段进行拷问,最终从小紫的嘴里得到一些关键的信息。 现在面对朱祐樘的询问,便将所获得的全部情报进行汇报,而小紫确确实实参与毒杀淑妃的案子。 朱祐樘对那个漂亮宫女的印象并不算差,即便当年太子妃将自己吃得死死的,这个宫女亦没有出现半分逾越的举动。 只是现在细细想来,倒不见得是这个宫女性格好或忠心自己,而是她比张玉娇更加的精明,亦是明白自己才是将来皇宫的真正主人。 朱祐樘听到小紫声称并不知晓糕点上面是砒霜,又看到覃从贵一副生气的模样:“或许她确实不知情!” 从整个案情来看,虽然宫女、侍卫和厨娘都参与其中,但其实最关键还是那一个幕后黑手。由于砒霜很难觉察,所以这三个实际的执行者未必知晓全部真相。 “陛下,会不会是她不肯开口?奴婢要不要再让她尝试其他酷刑?”覃从贵现在是彻底忠诚于朱祐樘,便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朱祐樘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显得似笑非笑地道:“你以为再动用几种刑法便能得到你想要的吗?” “奴婢最厉害的手段都用的,现在不敢肯定小紫是否真有所隐瞒!”覃从贵一度将小紫逼到濒临死亡,再用刑亦是没有太大的信心了。 朱祐樘知道覃从贵现在已经有了几分汪直的影子,便轻呷一口茶道:“你别不知足了,此次能够问出她参与其中,已经很好了!” “谢陛下夸奖!”覃从贵最在意是朱祐樘不满意,顿时暗松一口气道。 朱祐樘看着浮在茶水上的茶梗,眼睛突然变得犀利道:“只是小紫卖主求荣,这犯了皇宫的大忌!现在她还不能死,朕要知道她究竟是受谁指使,是谁敢于谋害朕的贵妃!” 从古至今,每个王朝都不缺少利益集团。 在两汉是豪强,在南北朝是门阀,在唐朝是五姓七王,在明朝呢? 明末时期,大名鼎鼎的东林党代表江南商人和地主阶层的利益,他们通过政治手段替东南规避了税赋,导致国家只能吸血西北和西南的农民。 现在大明王朝处于中期,难道真的不存在利益集团吗? 东林党还没有形成气候,特别开中法的盐利没有被徽商窃取,如今的利益集团又是以什么形式存在呢? 朱祐樘从来都不认为身处于权力中心的京城没有利益集团,特别在这么多年的经历中,知晓京城隐藏着一股势力。 此次的案件将小紫揪出来,看到这个渗进皇宫的棋子,让他明白这股势力存在的时间比自己想的要久。 小紫的身份看似一名普普通通的宫女,但其身份其实非比寻常。 作为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如果历史没有发生意外的话,她便是皇后的身边人,所获得的情报是十分惊人的。 正是如此,小紫不能当作普通的宫女看待,或许她就是解惑的关键,亦是自己揪出蛆虫的重大契机。 “陛下,她刚刚招供是受她哥哥的指使!”覃从贵刚刚已经对小紫进行拷问,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地汇报道。 朱祐樘发现跟自己所猜想的差不多,这些皇宫人员如果不是受到金钱蛊惑,那么便是以亲人为筹码。 小紫的哥哥既可以是重要说客,亦可以是要挟的筹码,可以说是最佳掌控小紫的人选。 朱祐樘不想深究其中的弯弯道道,便是下达指令:“即刻查清小紫家人的全部信息,务必揪出幕后之人!” “遵旨!”覃从贵原本以为案子的关键是在那位厨娘身上,但突然意识到自己所负责的小紫才是关键,当即郑重地拱手道。 朱祐樘一度怀疑淑妃之死是兴王狗急跳墙,但从目前揪出的小紫身份来看,恐怕跟兴王的关系并不大,幕后主使恐怕仅仅是想断自己诞下子嗣的后路。 却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人身安全存在比较大的危险性。 只是这其实是一种必然,这个时代的资源终究有限,自己不愿意通过加税盘剥百姓,只想侵占他们的利益。 现在自己的种种举措其实严重侵害到他们的核心利益,不说早前打击高利贷整顿金融,最近废除白银本位制更是让一帮权贵对自己咬牙切齿。 现在的关系已经无法调和,那得看是他们先突破重重的宫墙弄死自己,还是自己将他们全部揪出来通通咔嚓掉了。 朱祐樘将覃从贵打发离开,这才开启今晚的工作。 经历了种种动荡,现在终于看到了一个心情舒畅的情报:吕宋方面又来了好消息,即将有新的一批黄金北上。 虽然黄金无法促进生产力,但却是自己所打造大明王朝新货币体系的基石。 货币是经济活动中人们用来交换物品和服务的一种媒介,一旦华夏能够率先完成货币体系的建设,那么便可以吸取周边发展中的养分。 像朝鲜方面,一旦大明的银元能够成为朝廷的主要流通货币,那么不仅可以加深两国的贸易往来,亦可能不断掠夺他们的社会财富,甚至吸引他们的权贵携大量财产投入大明的怀抱。 朱祐樘自然不允许这一批黄金出现意外,当即下达密旨盯着江南那边各个大家族的动静,却是不容许黄金船出现变数。 事情便是如此的无奈,原本最该提防的是外人,但其实最危险的反而是自己人,特别东南竟然出现了所谓的“倭寇”。 身穿淡红色宫女裙装的牛濛濛跟以往那般守在灯前,照料着朱祐樘的起居。 原本她更倾向于站在这里守护灯火,只是今天小花猫闯祸让她心生不安,所以殷勤地替朱祐樘轻轻磨墨。 这个时代的墨带着很重的香味,所以在她认真的研磨之下,灯火下的砚墨池宛如散着光芒的香池。 朱祐樘虽然嗅到旁边的墨香,却是没有太过于在意突然殷勤的牛濛濛。 经过这么多年的反复清洗,现在自己身边的宫女和太监都是十分可信的,所以翻阅着襄城侯屯米的相关情报。 虽然襄城侯李瑾等人已经成为玷板上的鱼肉,但他总觉得这个事情恐怕没有表面这般简单。 襄城侯李瑾这帮人最初屯米是为了谋利,但在自己表明平抑米价的决心和展露雄厚的皇仓后,他们继续屯米的做法显得耐人寻味了。 自己现在早已经不是那个刚刚登基的光杆帝王,而是已经手握兵权,更是拥有很多重臣拥护,结果这帮人偏偏坚持一条路走到黑。 虽然自己取胜主要是因为以通州粮仓作为后援,但襄城侯李瑾的这一份坚持,让他隐隐感觉已经超出了逐利的范畴。 特别是在自己推出布票和新银元后,竟然还敢疯狂地砸下大量的银两,更像是阻止自己推出新的货币体系。 “陛下,信义钱肆现在在京城不流行了!”牛濛濛不知何时已经凑近这里,却是主动打破沉默地道。 只是在朱祐樘投去目光的时候,却是想到自己白天闯的祸,顿时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生怕朱祐樘以此来惩罚于她。 刚刚之所以如此主动,亦是想要好好表现,从而抹平今日闯的祸。 朱祐樘知道牛濛濛的生活圈子其实十分的简单,顿时十分困惑地道:“你知道信义钱肆?” “当然知道呀!这个是京城最有信誉的钱庄,以前奴婢给家里钱都是到这间钱庄换汇票,但皇宫改为布票和新银元后,奴婢已经改放到皇家钱庄了!”牛濛濛理所当然地点头,便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道。 朱祐樘虽然知道这时代的金融业已经有了雏形,但没有想到京城最有名的钱庄竟然是不起眼的信义钱肆:“你可知这间钱庄是谁的?” “奴婢哪里知道啊!不过听说很多权贵都有份子,不管多少钱放在这间钱庄都不会担心,以前大贪官李敏和谢一夔不也存在这里吗?”牛濛濛是个小话痨,亦是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朱祐樘听到牛濛濛这么一说,不由得一拍自己的额头。 他总觉得这间信义钱肆很熟悉,却是没有想到当年谢一夔想到的一万三千二百一十三两的存票正是出自这家钱庄。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这家给襄城侯李瑾提供大量资金的钱庄,确实十分不简单。 “陛下,可是奴婢刚刚说错话了?”牛濛濛看到朱祐樘拍自己的额头,顿时担忧地询问道。 朱祐樘示意牛濛濛不要出声,便慢慢完善自己的新计划,却是准备让人起底这间出现频率很高的信义钱肆。 隐隐间,他觉得这间信义钱肆会解开自己心中的疑团,甚至可以揪出那个神秘组织的全部成员。 夜渐深,东暖阁的灯火已经熄灭。 朱祐樘结束漫长一天的生活,跟以往那般回到寝室,当即有宫女替自己宽衣解带,而龙床上总会躺着一个香喷喷的大美人。 虽然出了常凤那档子事,但跟原本的计划一般,今晚仍旧安排常皇后来侍寝,接受自己的雷霆或雨露。 “陛下,可是有心事?”常皇后是一个十分体贴的女人,却是注意到朱祐樘的眉头紧锁。 朱祐樘轻搂着这个跟自己一条心的女人,亦是十分自然地道:“这个京城不太平,所以想着该怎么清理一下!” “臣妾谢过陛下对臣妾和臣妾弟弟的信任!”常皇后深知朱祐樘能够处理好所有事情,便表达谢意地道。 在淑妃的案件中,原本她跟常凤都被牵扯其中,一度成为别人陷害的对象。 只是不足一天时间,自己和弟弟的嫌疑全都被抹除,更是查到了宫女小紫和厨娘身上,甚至那个侍卫都已经查清确实是为了陷害弟弟而被灭口。 现在看到如此稳重的帝王,让她感觉自己的心里无比的踏实,亦为了自己能够嫁给这般英明的帝王而感到满足。 朱祐樘从一开始便没有怀疑过常皇后,低头望着这一张精致的脸蛋微笑道:“朕又怎么会怀疑你呢!” “陛下,淑贵妃已经被人毒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常皇后想到幕后之人的恶毒用心,眼睛充满担忧地道。 原本她早已经准备好让出皇后之位,只希望淑贵妃能够为朱祐樘诞生子嗣。只是现在淑贵妃一死,哪怕她肯让出皇后之位,亦已经是于事无补了。 朱祐樘知道常皇后最终受到那句天机的影响,却是故意嘲笑地道:“皇后,你不会真相信江湖道士的胡言乱语吧?” “陛下,谁人不晓得东方无道便是被你封的高士东方道!”常皇后自然不是蠢女人,却是充满幽怨地揭开一个事实道。 朱祐樘的脸皮已经堪比城墙,却是似真似假地道:“朕之所以封东方道为高士,这是因为这个人很聪明,能为朕所用!远的不说,蒋妡是金凤转世一事,他就配合得很好!” “只是臣妾和她们几个至今肚子都没有动静,臣妾是真的担心那个天机是真的!”常皇后说出自己的担忧道。 朱祐樘不好解释自己最近已经彻底改变大明王朝的帝王走向,于是微笑着借用一个寓言:“河南乐羊子妻者,不知何氏之女也。羊子尝行路,得遗金一饼,还以与妻。妻曰:‘妾闻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况拾遗求利,以污其行乎!’羊子大惭,乃捐金于野,而远寻师学。一年来归,妻跪问其故,羊子曰:‘久行怀思,无它异也。’妻乃引刀趋机而言曰:‘此织生蚕茧,成于机杼。一丝而累,以至于寸,累寸不已,遂成丈匹。今若断斯织也,则捐失成功,稽废时日,夫子积学,当日知其所亡,以就懿德;若中道而归,何异断斯织乎?’差距子感其言同,复还终业,遂七年不返。” 常皇后是聪慧的女人,自然知道这个寓言的意思,顿时媚眼如丝道:“陛下今晚想要臣妾怎么做呢?” “让朕先想一想!”朱祐樘将皇后高贵的头颅按了下去,亦是已经准备今晚要再好好地努力一把。 常皇后虽然贵为当朝皇后,但亦是早已经被朱祐樘所征服,却是完全按着朱祐樘的意愿进行呼吸。 夜已深,乾清宫的四合院显得十分安静。 由于天气渐凉,原本喜欢充当保镖角色的花猫一家老实呆在笼中,只有供暖的洞口正小心翼翼地燃烧炭火。 牛濛濛受到白日的事情影响,始终担心朱祐樘要惩治于她。 在一番辗转反侧之后,她顿时不放心自己那只误食糕点的小花猫,便起床查看了一番。到隔壁的猫舍看到小花猫乖巧地呆在笼中,这才放下心来。 秋天的夜晚已经透着几分凉意,她打了一个哈欠,便起身返回自己小卧室,结果走出猫舍便愣住了。 此时此刻,原本一直笼罩在夜色中的乾清宫,现在竟然火光冲天。 “走水了!” “走水了!” 牛濛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亦不晓得谁敢纵火谋害皇帝和皇后,便大声地呼喊道。 此话一出,几十名太监和宫女醒过来,纷纷拿着木盆冲出来想要帮着灭火,而一些太监则想要冲进火场救出朱祐樘。 正当大家无畏地冲向主殿的时候,却是面面相觑起来。 眼前的大殿红光满屋,光艳蒸腾,像火而非火。 朱祐樘和常有容并不知晓后面的动静,只觉得有点吵,但并不影响他的发挥和愉悦,最终完成了最关键的输出。 世事弄人,一切都在悄然发生改变。 嘉靖的老娘被斩在刑台上,正德的老妈吃了砒霜糕点一命呼呜,而朱祐樘仍在不辞辛劳地春天播种。 至于是谁将会成为这个帝王的下一代继承人,在常皇后的低泣声中,似乎上天准备给出准确的答案了。(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五章 好好讲有人好像听不进去啊 红光满屋,光艳蒸腾,像火而非火。 此等天地异象,在乾清宫众宫女和太监震惊之余,却像是突然联想到什么一般,当即在地上跪拜起来。 早前一直盛传:“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随着弘治皇帝一直迟迟没有生育,故而相信这个谚语的人越来越多。 即便他们作为皇帝的身边人,看到皇帝夜夜耕坛不断,结果皇后和几个嫔妃肚子都没有动静,难免亦是开始相信谚语一说。 只是现在皇帝和皇后正在合欢之时,天地降下帝王般的异象,无疑说明大明的帝子即将降临人间了。 至于早前的“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证明确实是江湖人的骗人把戏,东方道大概是要被砍头了。 “恭贺皇帝、恭贺皇后!” 刘瑾等太监看到天象消失,亦是齐声进行道贺。 朱祐樘的脑袋刚刚一阵隐隐发痛,心里亦是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结果听到外面宫人的古怪动静。 在忍不住询问之下,他终于知晓刚刚所发生的事情。 呜呜…… 常皇后在得知异象后,却是突然喜极而泣。 一直以来,其实她是承受压力最大的那个。 作为开国功臣的后代,整个家族原本已经被朝廷削贬,结果她竟然在选秀中成为了大明新一任皇后,这无疑是皇帝的天大恩惠。 若皇帝对她不宠爱还好,偏偏皇帝是一个十分体贴的男人,是一个让她死心踏地的男人,所以她亦是希望朱祐樘能够子嗣绵绵不绝。 只是偏偏,皇帝这些年迟迟没有子嗣,反而京城的东方神仙传出:“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的谚语。 为此,她还打算主动放弃皇后的位置,即便仅仅只能延续一代,那亦不能让皇帝现在便绝了子嗣。 却是谁能想到,朝廷的争斗比所有人都要凶险,淑贵妃竟然突然被人毒杀,而皇帝的后路被歹人给断了。 现如今,事情竟然是峰回路转。自己跟皇帝合欢之时,乾清宫竟然是天降异象,而她此次亦是隐隐感觉明显有所不同,似乎是真的怀上了龙种。 朱祐樘这才想起刚刚最欢愉之时,周围的墙壁确实发出红光,自己一度还以为是眼花了,却不想真的出现诡异天象。 “陛下,奴婢熟读史书,这便是帝子现世的最初征兆!”负责记载朱祐樘房事的老宫女,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朱祐樘现在既相信科学亦相信玄学,却是十分果断地做出决定道:“乾清宫所有人奖励一个月月俸,只是今晚的事情不得外传,否则以大不敬论处!” 倒不是他不想将这份喜悦分享出去,只是现在自己的处境都谈不上绝对安全,又何必让常皇后及极有可能出现的帝子处于危机中。 现在的最好做法是低调处理,等到皇后的肚子真的有喜了,到时再宣告天下亦是不迟。 “遵旨!”刘瑾不去揣测皇帝为何下这一道命令,但十分认真地领旨道。 整个乾清宫的宫女和太监几乎都起来了,而今虽然遭到了禁口令,但得到了一个月的月俸亦是心里美滋滋。 现在她们有着根本花不完的钱,个人身份和地位亦跟朱祐樘紧密相连,所以自然是无条件忠诚于皇帝。 常皇后紧紧地依偎在朱祐樘的身边,原本还担心这是美梦而不敢睡去,但身体刚刚经历了美妙时刻,最终还是忍不住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进入了梦乡。 朱祐樘轻搂着怀中的美人,心情同样十分兴奋。 他是否拥有子嗣对自己着实很关键,不仅关乎自己接下来的掌权,而且同样跟政策的延续性有关。 现如今,虽然没有了正德,但通过绝杀嘉靖的方式完成自解,似乎成功避免自己绝嗣的可观命运。 十月的海风,吹黄了位于东海之滨的那座海岛。 大明城的根深深地扎在了这里,现在不仅成为这座岛最繁华的地位,亦是拥有最大的海港,而且还成为这座岛的行政中心。 自从将不自量力的济州军赶出这座岛后,那两个县的官员第一时间前来投降,自愿归入大明王朝的编制中。 现在大明城的东海总督府彻底取代了济州牧的地位,通过另两个县城的协管,已经成为这座岛真正的管理者。 不过济州岛的特点是地广人稀,管理自然很难做到辐射全岛,所以主要还是采用治理和自治的方式。 像汉拿山上的那帮胡牧,徐世英只愿意他们服从东海总督府的调动,但刑事和民事方面的事务由他们内部解决。 由于东海总督府的介入,给他们划分出了相应的地盘,反倒让南山部落、胡牧和朝鲜居民避免了冲突。 现在各个势力都团结在东海总督府的麾下,各个势力都努力发展农业和牧业经济,反倒呈现着欣欣向荣的面貌。 东海总督府徐世英坐在总督的宝座上,听取着两位知县的汇报,亦是进行鼓励道:“你们只要好好干!等到你们将来退休了,回到京城便可以享受大明退休官员的待遇,以后便是大明的一员了!” “谢总督关照!”两位朝鲜知县暗自一喜,当即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朱世英对济州岛内部倒不担心了,只是看到地图上标注出来的日本地图,眉头当即不由得蹙了起来。 他知道弘治皇帝将他安排在这里,并不仅仅是打开东海的贸易窗口,而是对日本这个邻国已经有所图谋。 虽然日本是一个岛国,但这里并非一无是处,这里拥有丰富的海产品,而且还拥有一定的农业基础。 当然,由于大明的银元需要足够的白银进行兑换,所以他们现在比较重要的工作是要开采石见银矿。 只是在最为关键的银矿问题上,原本开采的前期工作很是顺利,但最近却是频频遇到了一些麻烦事。 首先是身兼石见守护的大内氏突然间消极合作,然后是尼子家对石见银矿虎视眈眈,一切都显得那般的反常。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日本的货币受到华夏的影响,所以最早铸造的铜钱是仿唐朝的“开元通宝”,推出主要货币“皇朝十二钱”。 虽然他们步朝鲜的覆辙,所发行的“皇朝十二钱”慢慢被嫌弃,但却是走了一条跟朝鲜不一样的货币道路。 由于华夏大量优质的铜钱流入日本,所以日本的官方货币是一败涂地,整个社会进入了“渡来钱”时代。 到了本朝,情况差不多如此,三年一次前往大明朝贡的日本使臣都希望得到大明的铜钱来满足本国的货币需求。 虽然大明进入了白银时代,日本亦拥有丰富的银矿,但他们开采银矿的技术丧失,自然跟不上大明的节奏。 偏偏地,日本国内对银器的需求不强,加上没有足够开采技术支持的日本尼子家竟然打石见银矿的主意。 即便石见银矿存在一定的经济价值,但任何事情都讲究得与失,尼子家的行为明显是得不偿失了。 徐世英隐隐觉得这种不合理的行为必定另有文章,只是现在得获得的利息有限,所以亦不好轻易下判断。 特别皇帝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最近却是要求他的东海总督府收敛锋芒。 不过在向皇帝汇报的奏疏中,他还是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相信英明的皇帝会拨开层层的迷雾指引他们前进。 “总督,码头那边出了点争执,恐怕得您亲自出面!”一个侍卫队长匆匆而来,显得焦急地通禀道。 虽然东海总督府是朝廷设立总揽整个东海大权的衙门,但奈何水浅王八多,很多关系户不说没有将几位千户大人放在眼里,甚至都有人敢对总督大人拍桌子。 徐世英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淡淡地询问道:“又是那几个江南的纨绔吗?” “正是!”侍卫队长显得苦涩地道。 徐世英的脸色冰寒,一些人纨绔子弟在大明做惯了大爷,已经养成无法无天的脾气。 在港口的码头上,正停着一艘从日本归来的商船。 东海总督府虽然不是海关,但亦是海关重要的一环,所有前往日本的商船都需要在这里进行核查。 针对一些特殊的商品,东海总督府方向则选择禁止出口,特别禁止销往日本。 “呵呵……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王延傲面对被查出的违禁品,当即进行讽刺地道。 霍海并不理会对方的嘲讽,而是公事公办地强调:“我不知晓你们是怎么通过上海市舶司查核,但非必要铁器一律不许出口,这是一直以来的规定!” “你们卖刀具就行,我们不过卖点铁锹农具,犯着哪一条国法了?”侯昊天负手而立,亦是冷冷地质问道。 霍海知晓眼前两位是宦官子弟,却是坚定立场道:“这种农具一律不许销住日本,这是我们东海总督府的原则!” “狗屁的原则!你们分明就是故意卡着我们要好处,只是亦不瞧瞧本公子是谁,老子在朝廷不是没有人,弄死你一个小小的千户易如反掌!”程堂此次亦是参与其中,气得咬牙切齿般道。 在这个农耕时代,由于江南拥有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不说北方的粮食需要依靠江南,江南更是手工业最繁华的地区。 虽然大明王朝已经迁都,但财富其实停留在江南。 江南固然拥有勋爵类家族,最典型便是魏国公徐家,那是明朝初期便已经定为岁禄5000石的公卿之首。 其次便是文宦类的家族,像扬州原首辅高谷,因高谷一人而发迹,一举成为一个地方的的大家族。 不过最多的还是仕商类的家族,这些人是由商而仕或由仕而商,从而即拥有财富亦能够拥有权势,其中王鳌算是比较典型由商而仕的江南诸多代表家族。 洞庭东山地区因土地狭窄而人口众多,居民多以经商作为生计,而王鳌的祖父王彦详以经商发迹。 王彦详生下五子,因多擅于经商,所以成为洞庭东山的望族。 王彦详的儿子王逵一脉最为出彩,大儿子王璋外出经商,次子王瑮留家处理家政,三子王琬专心致志学业。 王琬虽然没有考取进士功名,但得到家里支助就读于北京国子监,而后进入仕途,最终成为光化知县。 王琬的儿子王鳌终于在科举取得重大突破,以探花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而今已经成为翰林院的侍讲学士。 最后则是典型的名门望族,他们的传承可以历经时间的考验,像锡山秦氏单是明清时期便出过三十多位进士。 至于大名鼎鼎江南第一家郑氏,从宋至今已经几百年时间。即便太祖朱元璋,亦是有意厚待郑家,从而示好其他各个家族。 随着东海的贸易全面打开,加上越来越多的海商赚得盆满钵满,江南各种类型的的家族纷纷扬帆出海,都想要派遣闲着的子弟到日本进行淘金。 虽然他们其实一直在窃取这份蛋糕,甚至曾经想到阻止大明朝廷开海,但之前的行为终究需要偷偷摸摸,规模上还是要差很多。 现在大明朝廷已经允许,那么他们自然就不需要过于顾虑,而是大批量地跟日本进行海上贸易往来。 只是朝廷管制自然带来一些弊端,首先是竞争对手增多了,其次是商品进行了限制,像铁器便是违禁品。 此次面对农具的出口受制,令到这三个结伴出海淘金的衙内十分的不爽,亦是直接威胁这个小小的千户。 若是在江南,别说是小小的千户,哪怕是一个卫所的指挥使,那亦得对他们恭恭敬敬,哪怕如此跟他们说话。 “侯公子,这种农具确实不许销往日本,你就别为难我的手下了!”徐世英知道对方是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的儿子,便是压着火气解释道。 侯昊天的脸色阴沉,显得十分冷漠地反问道:“徐总督,这种寻常的农具有何不可?又不知哪怕农具能销往,还得给一个说法!” “含铁的农具极易作为武器,亦可能被东瀛人熔炼为武器,所以并不容许销往日本!”徐世英耐着性子解释道。 王延傲的眼睛闪过一抹喜意,却是指着地上的铁锅道:“徐总督,你此话不在理!这铁锅的含铁量岂不是更高,因何铁锅能销往日本,而铁犁便不允许,你莫要说铁犁能用作武器?” 侯昊天和程信看到王延傲如此急智,亦是得意地望向徐世英。 “此事不可混为一谈!你们想要从事日本贸易,那么就得遵照东海总督府的规定,铁锅确实允许出售!”徐世英发现自己太过给这些人脸面,便是寒着脸强调地道。 虽然这里确实存在一些人看不懂的地方,只是禁止农具其实是禁止日本的农业,限制日本的生产力。 只是这些阴谋并不能直接明说,却是不能一方面跟日本愉快玩耍,另一方面则是公开表明要卡你脖子限制农业发展。 正是如此,现在禁止农具出口打着农具作为武器伤人和担心日本熔铁制作武器,却不想这些人始终想要出口农具谋利。 侯昊天是三人年纪最大的,对着其他两个还想要争辩的同伴咳嗽一声,而后微笑着道:“既然徐总督已经发话了,这个面子肯定得给,那我这便安排船只将农具拉回去!” 王延傲和程信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疑惑地望向侯昊天。 “侯公子,你们此次前往日本接受白银交易结算需在两成以下!”徐世英看到事情已经解决,便认真地叮嘱道。 原本并没有这个要求,随着大明颁发新的货币体系,亦是做出了新的要求。 其实朝廷的计划是全面禁止,但考虑到需要给海商足够的适应时间,所以这才进行了特殊的约定。 王延傲的眼睛一瞪,显得十分荒唐地道:“徐总督,这白银一直畅行于东南诸省,因何要求我们白银交易结算在两成之下!” “这是朝廷的最新禁令!”徐世英发现这些衙内是真的难管教,顿时寒着脸道。 程信却是有所怀疑,直接进行索要道:“徐总督,我等并没有得到如此禁令,不知朝廷的公文何在?” “东海总督府代表的便是朝廷!”徐世英自然不可能将皇帝的信件展示,当即寒着脸强调东海总督府的地位道。 霍海看到这三个公子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此刻亦是散发身上的杀意。 程信自持是军户子弟出身,压根不将霍海的杀气放在眼里:“按我所知,若是没有朝廷的条文,我等大明子民不必遵守吧?” “你可以试一试!”徐世英感到对方是在挑衅自己东海总督府的权威,亦是冷冷地表态道。 如果在本土的话,确实需要朝廷的公文。只是现在身处于海外,又是皇帝授意所为,而今这帮官宦子弟敢于违背,他不介意亲手送他们见阎王。 王延傲对官场那一套并不陌生,亦是进行威胁地道:“你如此滥用私权,难道不怕弹劾吗?” “你可以试试!只是我已经跟你们说明了,若是胆敢违抗政令,休怪本督无情了!”徐世英自然不害怕弹劾,却是冷冷地警告道。 侯昊天的眼珠子一转,却是微笑着拱手道:“我等一定照办!总督大人,那我们便先行告辞了!” 徐世英打量着这个南京户部侍郎之子,虽然对方满脸笑容,但隐隐间觉得此子跟他老爹都是笑面虎。 霍海跟着徐世英返回大明城,却是十分担忧地道:“总督大人,他们会不会真鼓动他们的父辈上疏弹劾您?” “咱们的皇帝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敢参我就是找死!”徐世英淡淡地回了一句,却是进行叮嘱道:“即刻加强海上巡逻,务必防止咱们的农具和织布机流入日本!” 原本开启东海的海上贸易是利国利民的举措,但奈何不法海商越来越多,不仅直接绕开东海总督府,而且有人竟然想要将飞梭织布机送给日本人。(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六章 大明万一真有暴君呢? 十一月的松江府已经天寒地冻,凤凰山上漫山遍野的落羽杉红火似锦。 上海县原本是松江府治下的一个临海小县城,随着上海舶司衙门在此设立并修建上海港,导致这里成为江南地区最重要的港口城市。 在冬日的阳光下,白色的海鸥在码头上空翱翔。 有高桅海船东归,有满载货物的海船驶向入海口,但更多的海船在这里停歇便准备沿着长江融入江南水路交通网络中。 由于离春节不足两个月,虽然还有商船选择出航贸易,但现在出航便很可能耽搁过春节,所以出航的商船明显大大减少。 正是如此,繁华的上海码头不断迎来从海外归来的商船,这些商船纷纷停泊在这里接受上海市舶司的检查,需要在这里拿到通关文书和缴纳关税。 为了避免往来的船只不经上海港口检查,朝廷还在崇明岛增设卫所,主要职责正是巡检走私商船。 上海市舶司采用双重的税收模式,对出海的商船需要征收关税,对回来的商船同样要征收关税。 通常而言,出海归来的商船都不太可能空船而归,他们还会从日本、朝鲜等地区带回大量的土特产等。 “查个毛线,这上面都是日本的海货,赶紧给老子登记放行!”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面对负责检查的上海市舶司官员,显得十分蛮横地骂道。 “沈二爷,这不合规矩吧?既然船上都是日本海货,那便让本官上去瞧一眼,不会耽搁多少时间!”张吏目知晓对方的背景深厚,显得为难地诉求道。 按照大明朝廷今年的最新政令,这些从海外运回来的货物同样要进行征收关税,不过食物一类则可以免除关税。 按说,这是朝廷惠商政策,但偏偏给一些人钻了空子。 现在这个沈二爷一口咬定船上全都是海货,意思便是要按免税处理,这明显存在着逃避关税的嫌疑。 沈二爷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之下,伸出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脸道:“什么规矩不规矩,咱是江南商号便是规矩!” 有利益的地方,便有江湖。 江南商号的出现在朱祐樘的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 避抽税,省陆运。 这六个字其实已经说明水运的优势,虽然京杭大运河的成本占漕米的八成,但陆运的成本其实更高,更是可以避开重重关卡抽税。 除了成本之外,其实还存在着流寇这个因素。 若不是王华跟王守仁歼灭了赣南那伙流寇,恐怕现在广东跟江西的水陆通道仍旧不安全,货物存在很大丢失的可能性。 正是如此,哪怕大明没有开海,其实海运一直是很多大明商人的首选。 江南地区的私人贸易港口兴起于明初,当时的世界首富沈万三,传闻便是借助京杭大运河的便利,将江浙一带的丝绸、陶瓷和粮食运销海外,这才积攒下来惊天的财富。 江南地区不仅拥有发达的陆路和水路交通网络,而且制瓷业、印刷业、纺织业乃至锡箔业、出版业等,都处在世界之巅。 特别江南地区的贫富差距很大,以徽州府为例,由于除歙县外的地区以山地居多,所以很多人被迫经商谋生。 在地理上,江南更接近于日本,天然拥有跟日本贸易的优势。 其实这里还存在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日本的主要流通货币是大明铜钱,加上他们拥有金和银贵金属,更是吸引华夏商人前往日本淘金。 即便没有弘治开海,江南商人跟日本一直存在着贸易往来。 随着大明出海贸易的全面兴起,而今参与的人员越来越多,以前都是偷偷摸摸单打独斗,但现在已经组建了大商会。 秦家跟日本一直存在贸易往来,亦是主动牵头成立了大商会,组建江南最大的利益组织——江南商号。 这个组织虽然没有后世集团那般的紧密,但亦是已经一起顶着同一旗帜,更是跟各方的关系同时打点。 何况关税是重税,朝廷现今将关税定为十税二,这简直跟抢劫无异。 正是在秦家的牵线搭桥后,各个利益群体组建了江南商号,更是轻松地公关这个小小的上海市舶提举司。 “本官正是知道你们是江商号的船,所以肯定不敢为难你们。只是咱们上海市舶司的流程便是要检查,只是上船瞧上一眼,还请行个方便!”张吏目深知拿人手短的道理,但还是有所坚持地提出条件道。 沈二爷的脸色当即一黑,却是没有想到这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如此不上道:“你新来的吧?既然如此,将你们陆提举喊过来吧!” “沈六斤,今日的火气怎么这么大啊?”上海市舶司副提举肖立本远远便注意到这里的争执,亦是走过来负手摆着官架子道。 沈二爷知晓人家是看低自己的身份,却是指着身后道:“你的人不开眼,却是非要上船打搅徐公子的雅兴!” 在甲板上,一个公子哥正慵懒地躺在一张狐裘椅子上,手里正在认真地把玩着一把无比锋利的日本刀。 虽然日本的海货和硫磺等商品都能够从中赚上一大笔,但他已经发现利润最大其实是这种日本刀。 谁又能想到,那个被他们一直看不起的没有开发之地,那帮头脑简单的东瀛人,竟然拥有如此高超的铸刀工艺呢? 虽然日本刀不见得比大明刀匠强,但人家的刀具是物美价廉,特别这日本武士刀简直比大明的军刀还要好用。 现在引进一批日本刀,这一帮又是赚得盆满钵满,而今的江南商号简直是日进斗金。 “徐公子?这是新来的不懂事,还请徐公子海涵!”肖立本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而后便督促着张吏目盖章放行。 “爷,奴家给您弹琴一曲解解闷,如何?”一个漂亮的女子伴随着徐姓公子,显得十分殷勤地道。 徐公子很享受这种乘坐海船游历便赚取大批银两的悠闲生活,正在喝着手中的美酒,便轻轻地抬手示意自己的妾室来上一曲。 张吏目看着远去的商船,最终忍不住询问:“肖大人,不知这位徐公子是哪一位呢?” “徐……你往大的方面想就行了!”肖立本故作神秘地提示道。 张吏目即将发挥自己毕生的想象力,却是十分困惑地道:“咱们的徐阁老确实姓徐,但他不是江西人吗?” “谁说是现在的阁老,现在的阁老都是纸糊的。那一位姓徐,人家不仅是阁老,而且还是元辅!”肖立本没好气地纠正,而后公布答案道。 张吏目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敢情人家的来头如此之大,而且很可能算得上是小阁老,这江南之地当真是藏龙卧虎了。 “以后遇到江南商号的船能不找事就别找事,否则本官亦保不了你!”肖立本伸手拍了拍这个年轻的吏目,以过来人的口吻告戒道。 张吏目已经慢慢摸清了这其中的门道,却是有所顾忌地道:“肖大人,下官查看了今年的税收账本,这样下去会比去年降低不少,恐怕很难向朝廷交差吧?” 虽然他们对江南商号打开了方便之门,但奈何江南商号的海船太多,却是直接影响到上海市舶司衙门的税收。 一旦朝廷追究下来,查出他们贪污之事,那么他们可能就要人头不保了。 “你还是太年轻了,这有什么不好交差的?今年的风暴多,出航的商船变少,所以咱们市舶司的税收难免有所减少!”肖立本早已经想好理由,显得理直气壮地道。 张吏目并不能被这个理由说服,显得有所顾忌地道:“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咱们市舶司都是按规矩办差,海产品免关税是皇帝的旨意,何况咱们上面的人会替咱们说话,你将心放回到肚子里,绝对不会有任何事!”肖立本打断张吏目的话,却是给出定心丸道。 原本他亦不敢做得太明显,只是朝廷不知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然对来自海外的食物类货物一律免征关税。 现在朝廷仍旧能拿到不菲的关税,而出海的商船借着日本刀等商品狠赚一笔,他们从中又能得到好处,可谓是三方皆赢的局面。 张吏目看到对方如此自信,想到上面很可能有大人物罩着,顿时亦是安心不少,亦是想着那笔银两该怎么花了。 由于年关将至,江南呈现一派祥和之景。 特别他们今年从海上贸易赚得盆满钵满,而接下来的贸易还会越来越多,却是让他们很是期待春节的到来。 远在东海之外,此时的日本呈现着原生态的岛屿面貌,很多地区都没有开发。 日本有千岛之国的美誉,但绝大多数都是一些小岛屿,像宋王汪直所占的岛屿其实是九州岛西边的两座小岛。 由于北海道还在原住民的手中,所以现在日本只有三座大岛:本州、九州和四国。 其中本州是第一大岛,而九州和四国都是差上一等的岛屿,三座岛能够相互间隔海相望,所以关系是紧密相连。 虽然已经来到冬天,北面的冷空气吹着刺骨的冷风,但悬挂大明旗帜的商船不断由东而来,首站正是九州岛。 九州岛,位于岛中央的阿苏山冒起浓浓的白烟。 这座是位于西面的岛屿,由于跟华夏最近,所以主要是这里的倭人前往华夏居多,且是大明海商喜欢光顾的地方。 这座岛的面临跟大明琼州岛相差不多,只是日本天皇在这里以令制国划分为:筑前国、筑后国、肥前国、肥后国、丰前国、丰后国、日向国、大隅国和萨摩国。 每个国设一名守护,而九州统辖机关是九州探题。 只是跟日本其他地区一般,天皇和将军其实都已经名存实亡,而今的九州探题并不能总揽九州岛,不说国与国间的关系水火不容,哪怕一个令制国的内部同样出现分据而治的情况。 九州岛是一个中间凸起的岛屿,岛内多是山地丘陵,虽然有地方可以从事农业种植,但很多居民则是从事渔业。 侯昊天一行人从大明城离开后,便是径直来到了这里。 远远地,一个身穿大明服饰的公子哥手持一把画扇,旁边有漂亮的侍女服侍,正是笑盈盈地坐在新建的码头处。 “多日不见,郑兄仍是风采仍旧!”侯昊天等人下船,显得十分高兴地打招呼道。 眼前这位公子哥姓郑,自然便是几百年的郑家,虽然行事十分的低调,但一些资源却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江南商号之所以能够创立,虽然他们各方都使了劲,但主要还是由郑家在背后默默运作,甚至郑家主动牺牲了不小的利益。 即便侯昊天的父亲是南京户部左侍郎,只是面对这种通过联姻跟魏国公都能扯上关系的人,亦不敢端架子。 郑劼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得意地道:“你们此行可还顺利?” 王延傲和程信得意地交换一个眼色,而后微笑着道:“自然!” “抬下来吧!”侯昊天的嘴角上扬,便拍了拍手掌道。 却见一帮船员从甲板搬下来货物,竟然是江南都稀奇的飞梭织布机。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那批农具上,殊不知这船是经过改装,我将这批飞梭织布机藏于船舱中!”侯昊天想到跟徐世英的交锋,嘴角得意上扬道。 郑劼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飞梭织布机,不由得满意地点头道:“不愧是侯公子,真的搞来了这一批飞梭织布机!” “郑公子,我的事情办妥了,不知你那边如何?”侯昊天对自己的成果很得意,却是挑衅般地询问道。 郑劼微微一笑,便示意他们将飞梭织布机带上,然后领着这帮人朝着前面的山城而去。 他们郑家的底蕴不仅在国内,哪怕是这远离华夏的日本,他们同样有着人脉,跟九州守护大友家有很深的渊源。 进入山城,守门的几个日本武士对郑劼显得十分尊敬,主动走在前面替郑劼开道。 一行人来到一个作坊中,就在飞梭织布机到来的时候,一帮身穿大明服饰的女子出现,当即便开始熟练地操纵织机。 郑劼转身望向侯昊天,却是微微一笑地询问道:“侯公子,这帮都是咱们松州府最好的织工,不知能否满意?” “呵呵……既然如此,那么咱们江南纺织厂正式成立了!”侯昊天看到郑劼的走私船同样顺利,显得十分高兴地道。 自从跟随郑劼从事海上贸易捞得第一桶金后,他对这门生意便十分痴迷。 虽然以他的身份和地位,经由上海市舶司走私轻而易举,但总归还得面对虎视眈眈的东海总督府。 侯昊天知道走私不是长久之计,加上江南的劳动力太贵,所以选择在这里成为一座江南纺织厂,这里便可以避开东海总督府而直销这里,更是可以绕开棉布的管制。 现在由他提供最先进的飞梭织布机,而郑劼负责将一批熟练的女织工带来,双方的合作可谓是共赢。 大友家现任家主大友义右得知大明的三位贵公子前来,亦是主动设宴进行款待,更是安排几个漂亮的日本歌伎进行表演。 侯昊天等人深知对方是这九州岛的地头蛇,亦是将携带而来的厚礼送上,想要结下这种良机的关系。 大友义右对玉石并不喜欢,但还是装着兴奋地收下,而后便认真地打听道:“听闻现在你们大明国内已经不许使用白银交易了?” 原本这种事情跟他没有关系,但现在跟大明的贸易越来越多,偏偏他手里确实有点白银,所以想要知晓真实的情况。 一旦大明真的不再允许流通白银,那么他今后亦得舍弃白银,而是设法弄到更多的金子。 “不瞒守护大人,咱们大明皇帝自登基以来,杀了不少的功勋大臣,亦是尝试推出不少新政!像咱们住的房子大一点,衣服穿得好一些,他都要进行征税!”侯昊天想到弘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却是保持着微笑地疯狂抹黑道。 大友义右倒吸一口凉气,却是直肠子般脱口而出:“这不是暴君吗?” “不满守护大人,咱们底下的百姓都是以暴君相称!就在前不久,他看上弟弟准备迎接的新娘,那家人以有约在先拒绝入宫为嫔,结果被他株了九族!”程信跟朱祐樘有杀兄之仇,却是装着痛心地抹黑道。 郑劼和程信自然知道两位同伴的小心思,但想到弘治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自然不可能替弘治洗白。 大友义右的脑海顿时出现一个残酷暴君的形象,眼睛充满同情地道:“这……这真是大明百姓的不幸啊!” “咱们的皇帝现在想要禁仿太祖禁止金银交易,只是底下的百姓怨声载道,这禁银令却是倒行逆施,绝对不能长久!”侯昊天绕回到刚刚的话题,显得十分笃定地道。 这不是他故意唱衰弘治的禁银令,而是心里同样如此认为。 大明从建国初期便想着禁止民间金银交易,更是推出了大明宝钞,只是事情证明,不仅大明宝钞信不过,连同铜钱都不能尽信。 经过这么多年,大明国内盛行的是银两交易。 此次弘治皇帝想要故伎重施,竟然要求全国人民采用发行的新银元,这简直就是想要洗劫他们积攒几代人的财富。 日本这边的银矿刚刚有点起色,结果还不许大明商人跟日本进行白银交易结算,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如此说来,只要得到一座银矿,那么便等同于拥有一座金山啊!”大友义右显得若有所悟地端起酒杯道。 “守护大人,只要你拥有银矿,咱们江南商号可以保证——您要多少货物便有多少货物,您要多少女人便有多少女人!”郑劼看到大友义右的反应,当即便抛出鱼饵道。 原本他瞧不上日本这个地方,毕竟这里虽然拥有不少的铜钱,但他们的购买力还是太低。只是得知日本的石见国存在大银矿后,他们秦家的心思亦是活跃起来了。 这亦是为何他们秦家愿意跟其他江南家族通过江南商号共享日本贸易,虽然海上贸易的额度很喜人,但银矿才是真正的财富。 一旦他们秦家跟大友家顺利开采一座银矿,那么他们秦家不仅直接得到源源不断的白银,而且还可以大友家的关系掌握日本贸易大权。 至于大明皇帝废除银本位制,不过是眼红人家日本拥有大量的银矿,所以才故意编制那些所谓有梦境来欺骗天下人。 其实他此次过来不仅成立江南纺织作坊,而且还带来不少矿工,目的是要在九州岛寻得一座大银矿。 大友义右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睛同样闪过一抹贪婪地道:“呵呵……我一定会弄到一座银矿,你们大明的货物和女人,我全都要!”(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八章 皇帝向纸醉金迷的江南打出了王炸 苏州城,天下州府第一。 繁而不华汉川口,华而不繁广陵阜,人间都会最繁华,除是京师吴下有。 苏州春夏税粮实缴二百五十万二千九百石冠绝天下州府,而苏州丝绸等手工业处于全国领先水平,苏杭织造局驻扎苏州城,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府。 苏州城有八门,周长足足四十七里,位于京杭大运河东侧,其中城西阊门被称天下码头。 每日都有无数的货物经由天下码头装卸,大量的货物从这里通过水路销往全国,一座能够停泊大船的码头价值万金。 “哈哈……我们回来了!” “还是咱们的江南空气好!” “错矣,还是咱们江南的姑娘香!” …… 郑劼和侯昊天等公子哥是踩着点归来,远远看到前面的苏州城,亦是大声地抒发自己思乡之情道。 此次前往日本九州岛,可以说十分的顺利。 他们江南商号旗下的江南纺织厂在九州岛成立,不仅可以打破东海总督府对棉布的垄断,而且还能借助日本的廉价劳动力大大降低了成本。 其实最重要还是他们在长崎发现了规模不小的日本银矿,虽然银矿的规模不如石见银矿,但起码能够开采数十年。 他们现在将华夏吹灰法的技术带过来,便可以帮助大友家进行银矿开采。 虽然长崎银矿在名义上要属于大友氏,但大友氏现在的战事不断,却是一直依赖大明的商品支持。 只要他们给大友家带去源源不断的货物和女人,那么从长崎银矿开采出来的白银,最终还是进入他们的口袋。 “郑公子他们回来了!” 江南商号已经整合各方资源,在苏州城西门外的寸土寸金之地,亦是改建一座江南码头,却是热情地相迎道。 在郑劼等人下船后,便有码头的工人将带回来的货物扛下来,然后送到码头旁边的那一座大仓库中。 有的会在苏州地区销售,但亦有的货物分发其他地方。既可以通过京杭大运河南上北下,亦可以从长江北上湖广等地,这种事情有专门的江南商号的人员负责。 “蚊子肉亦是肉!” “咱们这一趟赚了不少啊!” “何止不少,起码有几万两的利润!” …… 郑劼等人虽然此次前往九州岛办事,但终究打着贸易的幌子,此次的海上贸易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跟大友家的贸易取得十分可观的收益。 他们带回来的硫磺、海产品和日本刀等货物并不需要担心出售的问题,现在他们江南商号已经达成紧密合作,这些产品很轻松便销往江南。 特别是日本的刀和剑,日本原本是一个尚武的国度,唐代时期以“唐样大刀”为蓝图,然后加以改良,其铸造水平已经十分高超。 加上日本方面卖得确实便宜,亦或者是一匹丝绸换到的日本刀十分可观,所以在江南有很大的市场。 火山喷发的气体中含硫的蒸气到达地面后在喷口附近凝结形成的硫磺,经常年累月,日本亦蕴含着丰富的硫磺矿。 硫磺不仅是火药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还是在这个时代重要的中药材,相传韩愈晚年妻妾成群正是吃了含硫磺的壮阳药。 从日本进口回来的硫磺同样不缺市场,其中的利润更是让人眼红,而他们虽然打着海产品免税的名义,但实则运回来主要是硫磺和刀剑。 其实单从贸易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赚得不少了,只是谁都不会满足,毕竟这点利润跟银矿相比差得实在太多了。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 苏州城,拙政园。 江南商号的总部便坐落在这里,他们亦会选择在年底召开商业会议,既是进行一场商业交流,亦是要进行新的决策。 自从海上贸易全面展开后,他们这帮人享受了最大的红利。由于大家都有肉吃,哪怕吃得少一点,亦不见得有多大的怨言。 何况现在大明海贸才正式起步几年,现在谁吃得多、谁吃得少,其实还没有定数。 像郑家,他们虽然让出一部分的贸易额,但现在跟大友家取得开采银矿的合作,即将得到一座源源不断的银山。 其实除了日本外,他们亦有商船冒险前往更西边的北海道,从那里的土著部落交易回来一大批鲸鱼油。 鲸鱼油是当地部落最重要的照明物,而这个时代能源亦是一种硬通货,却是可以成为蜡烛和油灯的替代品。 虽然效果可能不如蜡烛,但胜在鲸鱼油便宜,压根不愁江南没有市场。 值得一提的是,在上海市舶司的免税栏目中,虽然鲸鱼油已经不属于食品的范畴,但同样处在免税之列。 正当郑家的家主跟一帮大人物在里面商讨开年的事情,外面则是他们这帮二代的天下。 女人始终是男人经久不衰的话题,而明年开年的苏州花魁更是他们所谈论的重点对象,亦是属于他们贵公子们的争斗场。 “呵呵……花魁必定属于紫兰姑娘!” “你能有几个银两,拿什么跟本公子争?” “好,咱们等着瞧,到时别放弃得太早,丢了自己的脸面!” “这话可是你说的,那么咱们便争一争,谁输谁叩三个响头!” …… 徐胜公子今年年初败给了郑劼后,一直想要找回场子,而今亦是公然放话,却不想遭到了李濂的硬刚。 咦? 郑劼等公子哥看到李沂如此有底气,顿时不由得面面相觑。 在场的公子哥可谓是非富即贵,唯有李沂算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如果说祖上阔绰时期的话,那么在场所有人都比不上,因为李沂的祖上曹国公李文忠,因李景隆打开南京城门迎太宗更是位列天下武勋之首。 只是成亦李景隆,败亦李景隆。因李景隆事涉谋反,被太宗夺其爵位,抄其家产,导致曹国公一脉没落。 现在当家的是李璇,为南京锦衣卫佥事。 李沂虽然是李璇之子,但前面有着哥哥李濂,又是庶出,前程十分的暗淡。 他之所以能够加入江南商号,一则是因为他的父亲参与进来,二则还是郑劼念及南京国子监的同窗之谊将他推举进来了。 “看来他在海上的买卖是做大了啊!”侯昊天看着离开的李沂,显得若有所悟地道。 “什么买卖?” “他不是只是护航吗?” “此事懂的都懂,咱们喝酒!” …… 程信和王延傲像是蒙在鼓里一般,只是郑劼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却是端起手中的酒杯大声道。 同行是冤家,这是放诸四海皆准的道理。 江南商号虽然是整个江南当之无愧的巨无霸,他们原本就积攒足够的贸易技术和人才,更是拥有海外的市场。 尽管他们不敢公然叫板东海总督府,但针对其他想要分食的同行,其实是十分的不待见,甚至恨不得对方全部死绝。 由于江南商号的商船过多,偏偏还出现一些不开眼的海盗,他们内部一合计,便是组建了一支护航队。 护航队除了本国的船工外,亦从日本招募了很多头脑简单的日本武士,实力已经不弱于任何一股海盗的势力。 李沂终究是武将之后,加上他在南京国子监争勇好狠出名,亦是成为一支江南商号一支护航队的队长。 其他人或许不知,但郑劼等人知道李沂拿着从日本进口的刀剑,还有招募一些头脑简单的日本武士,却是在海上做起了买卖。 徐胜亦是好面子的人,当即端起酒杯道:“老子比不过郑劼,难道连你一个卖国贼之后都比不了,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紫禁城,乾清宫。 这一座帝王的寝宫,此时几十名宫女和太监都显得小心翼翼,似乎她们亦是已经感受到当今圣上的怒气。 王越和尹直贵为阁老,原本已经是提前放假在家,只是突然得到皇帝的召见,却是猜到大明出了大事。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们早已经知道皇帝的脾气,如果不是遇上大事,他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召见自己的臣子,更是极少在寝宫中召见。 王越和尹直来到乾清宫经过通禀后,便随着宫人从那条长长的宫道穿过正院,而后来到温暖的东暖阁中:“臣(王越、尹直)敬请圣安!” “朕安!”朱祐樘看到两位阁老到来,当即便将刚刚得到的情报分享道:“朕今日将你们两位突然召见,确实是发生了令华夏蒙羞之事,你们先瞧一瞧吧!” 王越和尹直从郭镛的手里接过情报,看着上面的内容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这其实是两份情报,一份是来自于吕宋巡抚衙门,另一份则是来自于东海总督府。 吕宋巡抚衙门并不是衙门所发,而是护送黄金的吕宋卫所发,他们的黄金船在东南遇到风暴,其中一艘黄金船被劫。 若说黄金船的损失还仅仅是损失,但东海总督府已经查明江南那边竟然准备跟日本大友家联手,却是想要一起开采银矿。 日本作为一个岛国,农业和手工业全面落后于华夏,因何能够在大航海时代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甚至一度准备攻打大明呢? 正是他们拥有大量的银矿资源,只要将这些资源开采出来,将华夏的社会资源足可以洗劫数十遍。 朱祐樘之所以要废除银本位制,禁止前往日本的海商采用白银交易,正是不允许华夏的社会财富外流。 只是谁能想到,这些贪婪的江南地主阶层不仅抵制朝廷的废除银本位制,而且还准备跟日本合作攫取华夏的社会资源。 朱祐樘可以忍受江南商人赚钱,甚至对他们走私的事情亦有一定的忍受度,但绝不允许这些人帮着日本开采银矿,帮助他们用白银洗劫华夏的社会财富。 江南地主阶层的这种行为,其实跟晋商并没有本质区别,这是一帮地地道道的卖国贼。 “如此行径,当真该死!”王越曾经在边关任职,心里有着浓浓的爱国情怀,此刻恨得咬牙切齿道。 尹直在江西老家期间明白民之多艰,亦是红着眼睛道:“无君父,无民族,只管银子,简直猪狗不如的东西。” 刘瑾一直以为阁老都是温文尔雅,现在听着王越和尹直显得如此粗鲁,不由得诧异地望向这两位阁老。 “虽然你们都主动上疏请求下江南,但朕始终不忍两位阁老如此奔波!只是现在江南此事一出,东瀛的银子万万不能入我大明,所以此事不能交给吴裕了!”朱祐樘并不打算绕圈子,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 王越其实是想要下江南的,当即便是主动请缨道:“陛下,老臣幸得陛下复起方有今日之福,而今江南乱象人神共愤,请将江南一事交付于臣!” “陛下,王阁老的身体有恙,不宜远赴江南。臣虽没王阁老的气魄和手腕,但臣亦修身数十载,请交江南交付于臣,臣愿立军令状,定不愿使命!”尹直知道自己确实没有王越显赫的履历,却是主动请缨地道。 虽然他以阁老的身份归来,但光凭翰林院的资历,现在已经不能征服其他人。此次既是要替帝国办事,亦是要为自己并非草包阁老正名。 特别江南这个事情关乎华夏的兴衰,他亦是想要将毕生所学施展在此事之上。 朱祐樘看着王越又想要开口,却是进行阻止道:“两位爱卿,你们恐怕是误解朕的意思了!朕将你们召到宫里,其实是想要你们两人一同下江南,一人负责南直隶,一人负责浙江!” 原本设立浙直总督是最好的做法,但他们两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加上地域过大很容易造成分身乏术。 若是王越负责南直隶,而尹直负责浙江,两人既可以分担压力,亦可以一起合作解决江南的所有问题。 “陛下圣明!”王越和尹直得知朱祐樘是这个打算,当即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虽然他们心里是希望一个人解决一切,只是看到朱祐樘这般安排,却是知道这样更加的合理,亦更容易解决江南的问题。 至于内阁的事务,哪怕没有他们两个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现在的刘吉和徐琼都是票拟奏疏的好手。 朱祐樘知道这两位重臣下江南能够产生不错的效果,便是收敛一些怒气道:“既然如此,那么事情便定下来了,王阁老挂职南直隶总督,尹阁老挂职江浙总督,你们过完春节便启程吧!” “陛下,兵贵神速,臣愿即刻下江南!”王越当即便请求道。 “臣亦是如此,愿即刻前往杭州!”尹直亦是跟着表态道。 朱祐樘看到这两个老家伙都有着一颗干实事的心,便进行退让道:“年初三吧!时间亦不急在这一刻,你们跟家人好好团聚,年初三朕会下旨,亦得给你们安排一支钦差护卫队随行!” “谨遵圣谕!”王越和尹直交换一个眼色,当即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他们并不是不讲理的人,虽然他们确实想要早到到江南,只是这眼看已经到了春节,确实可以先过完春节再动身。 朱祐樘看着王越和尹直,亦是流露出几分感情道:“虽然此行十分凶险,然今华夏发展宛如逆水行舟,江南之事便托付两位爱卿了!” “能为陛下效命是臣之荣幸!”王越和尹直当即一起表态地道。 两人一起离开乾清宫,在走出乾清门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广场已经是皑皑白雪,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更冷。 尹直第一次看到乾清宫门前的雪,显得关切地询问道:“王阁老,您的身体真的没问题吧?” “老夫只比你年长五岁,咱们都是上年纪的人了,身体哪可能没有点毛病的呢?”王越扶了扶自己的腰,显得早已经看穿一切道。 尹直注意到王越望自己的眼神,却是十分诚恳地道:“王阁老年轻时便已经在边关杀敌,只是我这么多年几乎都呆在翰林院,身体至今都没有大问题,亦没出现什么毛病!” 哎呀…… 王越顿时感到上天不公,更努力的人竟然更加遭罪,偏偏身体又亮了警灯,忍不住扶着腰呻吟一声。 两人情况似乎还真是这般,虽然自己的身体看起来壮实很大,亦比尹直要高大,但奈何人家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哪像自己南征北战还要经历官场的起起伏伏。 王越并不是一个矫情的人,却是调整状态并大手一挥道:“老夫的身体确实不如前,只是想到那帮家伙竟然敢勾结倭人,这腰杆绝对能直起来斩杀那帮宵小!” “王阁老的威名,老夫一直心生敬佩!”尹直感受到王越身上的豪气,亦是恭恭敬敬地拱手施礼道。 王越对尹直的观感不错,亦是转身认真地叮嘱道:“尹阁老,地方不比京城,一些人是真的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所以你亦得小心,该狠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多谢王阁老提点!”尹直知道王越这是金律良言,亦是默默地记下道。 两位阁臣一起下江南,这在朝廷是一件极为轰动的事情,而传到江南更是一场地震,毕竟这是迁都以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本章完) 第四百一十九章 弘治五年新春快乐! 今年京城的年味很重,时而传来鞭炮的声响。 得益于京城纺织业的迅猛发展,而今由纺织业带动了京城的经济,导致整个京城很多百姓都能够享受发展红利。 一座城市跟一个国家的经济原理其实是一样的,京城能够一直持续的贸易顺差,那么这流进来的钱会通过各个产业哺育整个京城的百姓。 现在京城百姓已经不仅限于种植棉花和染布等相关产业的工作,随着京城消费水平的提高,亦是带动相关领域的就业。 特别大米飞涨之时,亦让其他种植果蔬的农户得到了好处,导致现在京城百姓付出汗水往往都能得到不错的回报。 如今春节将近,大家的腰包鼓了以后,亦是纷纷购买比往年更多的年货,享受这种越过越好的生活。 “京城的春节真是热闹啊!” “亦是这些年才如此,以前可不像这般!” “其实还是如今的皇帝英明,京城百姓这才过上好日子!” …… 随着尹直而来的家仆和护卫都是江西人士,有以前跟随尹直的老人,亦是第一次感受京城春节的新人,却是纷纷发出感慨地道。 尹直在轿中闭目养神,自然听到外面的对话。 其实他对这种变化感触更深,不说在京城为官数十年,以前奔赴京城赴考亦是融入北京城的底层,自然能够更清楚这里无形中的变化。 虽然现在的皇帝确实不像史书所推颂的明君,别说是垂拱而治了,从登基到现在基本没有消停过。 最初的重整京营直接掌握兵权,接着起用王越整理盐政,之后打击全国最赚钱的金融业,遇到黄河大患更是收复建州安置百万灾民。 即便现在都没有消停下来,在继续大力推动海上贸易的同时,亦是坚决废除银本位制,打击江南地主阶层跟日本大名联手开采银矿。 只是在“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思想的推导下,整个大明虽然没被称为弘治中兴,但却呈现着盛世的景象。 尹直已经不再去纠结于明君应该怎么样,而是决定着眼于当下的百姓,努力地辅助弘治皇帝开创盛世。 此时此刻,他亦是已经默默地将身份代入到浙江总督的角色。 跟刘吉和徐琼相比,他其实更愿意做王越。现在江南的阻力明显来自地主阶层,想要让江南地主阶层服从朝廷政令,惟有像皇帝和王越采用绝对强硬的手段。 他原本亦是一个心向仁慈的人,只是为了大明王朝和几千万黎民百姓,却是只能像王越那般习得修罗身。 正当尹直在思索着如此着手的时候,轿子已经回到了尹府。 由于今天的风很大,加上天空飘着几朵雪花,轿夫并没有在前院落轿,而是在轿厅中将轿子轻轻放下。 尹夫人显得十分的贤惠,得知尹直归来,亦是带领着家眷迎了出来。 当然,尹直突然被皇宫召进皇宫,这是以前极少发生的事情,所以她的心里亦是存在着几分好奇。 尹直微微板着脸,只是目光落到夫人身后的胖子身上,眼睛当即闪过一抹讶然之色。 “姐夫!”严肃原本就是一个肥胖的体型,而今更是穿得严严实实地打招呼道。 尹直早已经将这个妻弟当作亲人看待,只是心中的欣喜过后,显得十分困惑地道:“严肃,你怎么来京了?” 自从江西那个存在纷争的案子结束后,严肃却是更加热情地投身经商,更是凭着江西陶瓷的优势干起了海贸。 尹夫人瞥了自己弟弟一眼,当即咳嗽了一声。 “我是赴京陪您跟姐姐过年!”严肃显得满脸得意地道。 尹夫人却是打断他们的交谈道:“这外面冷,咱们里面说话!” “对,对,外面冷!”严肃心知眼前的姐夫已经是相爷,身体比以前更要金贵,显得更加尊敬地附和道。 尹直知道严肃这一趟不可能仅是陪自己过年,在进到里面的暖阁之后,亦是关切地询问道:“严肃,咱们的长辈可都还好?” “诚蒙姐夫关心,家尊安好!”严肃认真地回答,而后将随身携带的信封取出道:“姐夫家里一切安好,这是您的家书,路途有点破损了!” 在这个时代,家书值万金。 尹直从年初离开江西,而今眨眼即将一年,心里其实亦是十分挂念。只是生活在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忠孝不能两全。 只是看到家里一切安好,而书信有着至亲的挂念,心里亦是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管家将一盏热茶放下,然后轻轻地退了下去。 尹直端起茶盏感受着暖意,却是开门见山地道:“严肃,你连年都不在家里过,特意跑这一趟京城,不知遇到什么事情了?” 这…… 严肃看到尹直竟然看穿一切,不由得为难地望了一眼自己姐姐。 “你们聊,我去准备晚饭!”尹夫人显得有所不快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但始终还是心向着弟弟道。 严肃看到姐姐离开,便是认真地恳求道:“姐夫,我想你给宁波市舶司赵提举和浙江巡抚张珒写一张条子,帮我要回被市舶司扣押的商船吧?” “混账!我不是早跟你说了,我绝不做徇私舞弊之事!”尹直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当即便严厉地表态道。 严肃看到尹直真的生气,当即便连忙解释道:“姐夫,您先听我说!这事其实不是让您徇私,而是希望你写张条子,让他们能公正对待我们这帮江西商人!” 自从看到东南海商赚得盆满钵满,他的心思亦是活跃起来,却是跟几个江西商人在景德镇搞了一批瓷器,想要将瓷器销往日本赚钱。 由于经商多年,不论是货源还是组建出海的舰队,这些事情都是轻车熟路,事实上从事贸易十分的顺畅。 原本都已经准备今年过一个肥年,不想运回来的海产品不仅没能够免税,而且因涉嫌偷税漏税被市舶司连货带船扣留了。 严肃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却是继续哭诉道:“姐夫,我一直没有打你的旗号,但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你是不知道浙江的水有多深,江南商号的船畅通无阻,但咱们江西的船哪怕金佛亦得脱下金身才能过!” “江南商号?”尹直对浙江的事情十分关心,顿时来了兴趣道。 严肃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商人,亦是重重地点头:“姐夫,你在京城是不晓得江南的情况!这海贸的利润太高了,江南那帮世家大族已经联合起来了,他们其实就是想要排挤我们江西商会。不瞒您说,哪怕我打着您的旗号,亦未必要加入他们!”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今年上海市舶司税收下降,但宁波市舶司的税收有所增加,看来宁波市舶司是要从你们身上弄回税钱啊!”尹直喝了一口茶水,当即若有所悟地道。 户部那边的税收并不是什么秘密,在看到上海市舶司税收减少的时候,他一度以为上海市舶司最为可恶。 只是从自己妻弟的反馈来看,敢情不是宁波市舶司奉公守法,却是同样为江南商号打开方便之门,不过是通过压榨其他中小商人来填补亏空。 两者比较的话,宁波市舶司还显得更加的可憎。 “姐夫,你知道我为何非要走这一趟吗?如果宁波市舶司扣船罚款,我们捏捏鼻子便认了!只是他们市舶司连船上的钱财都敢黑下来,这跑一趟我们还得亏损,所以我才不敢打点关系要回船,只能希望借你的名头让他们不敢贪我们船上的银子。” 跑一趟京城并不容易,若不是得知宁波市舶司敢搬空被扣押船上的银两,他亦是不想劳烦自己这位清廉的姐夫。 “此事当真?”尹直意识到问题比自己所想的还要严重,当即一本正经地询问。 “千真万确!这么多年了,若不是被逼这么狠,我哪里会跑到北京城劳烦您呢!”严肃迎着尹直的眼睛,亦是说出自己的难处道。 虽然他是尹直妻弟,但一直都希望尹直做一个清廉的好官员,而他在外面一直没有向人透露他是尹直妻弟的身份。 只是这一次确实是被逼得太狠了,如果按着他一贯的解决方式,虽然船和货能够回来,但辛辛苦苦的金银要打水漂了。 正是如此,他亦是很罕见地来到京城,只希望借助自己姐夫的影响力让宁波市舶司赵提举和浙江巡抚张珒不敢拿走船上的钱财。 “既然如此,我陪你到宁波市舶司亲自要回来吧!”尹直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当即便是表态道。 啊? 严肃听到这话,简直不像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怀疑姐夫是在戏耍自己。 且不说姐夫在京城压根走不开,只希望一封书信便足够让宁波市舶司赵提举和浙江巡抚张珒收敛,根本不需要亲自走一趟。 严肃很快便反应过来,显得十分苦涩地道:“姐夫,我……我错了,这种事情确实不该让你出面!” 尹夫人一直在门外蹭墙角,此时走出来训斥道:“都让你别说了,这种事情哪能让你姐夫出面,你不是给你姐夫添麻烦吗?” “我没开玩笑!咱们过了大年初二,便收拾东西南下江南!”尹直古怪地望着这个沮丧的妻弟和打圆场的妻子,却是十分认真地道。 尹夫人和严肃这才意识到尹直不是在说反话,只是脑筋仍旧转不过来道:“这是为何?” 堂堂的阁老因为一点小事,却是远赴江浙帮妻弟出头,这个事情哪怕听着都充满着一种魔幻的色彩。 “刚刚陛下将我和王阁老召进皇宫,其实正是商讨江南之事!朝廷废银令受阻,而今江南商人竟敢帮助日本大名开采银矿换取我大明货物,陛下决定由阁臣下江南处理,王阁老负责南直隶,我正好负责浙江,宁波便作为我下江南的第一站吧!”尹直喝了一口茶水,便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出来道。 啊? 严肃的眼睛顿时大亮,简直是打瞌睡送枕头,姐夫这是要带着他直接上门抽人啊! “此行路远,你留在京城,我带几名仆人前往浙江即可!”尹直将茶盏放下,对着自家夫人进行交代道。 尹夫人知道相公不属于外放,却是担忧地道:“几个仆人怎么行?地方跟京城不同,得多带几个人保护好你!” “陛下会安排钦差卫队!我如今贵为阁老,他们真要动手怕亦得好好掂量了!”尹直感受到关心,却是认真地道。 严肃知道阁老到地方的分量绝对是无敌的存在,眼睛充满希冀地询问道:“姐夫,您有尚方宝剑吗?” “我为阁老,又以总督的身份到地方,谁敢公然跟我叫板?依陛下的性情,他肯定会给王阁老,恐怕亦不差我那一把!”尹直迎着妻弟的目光,亦是将自己的说出来道。 江南的问题很大程度是因为他们对国家和皇帝不忠,所以皇帝肯定会给王越尚方宝剑,不论是为了帮王越打开局面,还是要震慑整个江南世家,必定是少不了一把尚方宝剑。 严肃发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亦是手舞足蹈地道:“实在太爽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启程吧!” “胡闹!”尹夫人当即怒斥一声。 好在这时,管家已经张罗好饭菜过来通知他们前往饭厅,这才替严肃解了围。 大年三十,乾清宫灯火通明。 朱祐樘虽然已经进入了放假状态,但由于各地的情报还在持续来到京城,所以晚上还是会查看最新的情报。 只是翻开南直隶方面的情报,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原应天巡抚侣钟虽然官声不错,但因为跟江南的世家关系过于紧密,特别在浙江监察御史任职期间被江南官绅成功公关,所以遭到了自己的免职。 谁曾想,新任的应天巡抚丘鼐到任不足半年,而今竟然传来溺亡的消息。 朱祐樘想到丘鼐早前的那些密报,顿时感到这江南的水确实太深了,深到他们压根不知晓朝廷的存在。 “陛下,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还老喜欢板着脸呢?”常皇后亲自送着参汤过来,显得十分温柔地道。 朱祐樘抬头看到常皇后,亦是无可奈何地道:“治国如治病,人家唐太宗是病虽愈,而今大明却是百病缠身,朕如何能欢颜!” 虽然这般抱怨,但还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同时张开双臂让皇后投怀送抱。 常皇后小心地护着自己的肚子,显得十分亲昵地依偎在朱祐樘的怀中,感受着属于他们夫妻的大年夜。 牛濛濛原本站在这里守着灯火,在看到皇帝和皇后如此亲密后,暗暗吐了吐可爱的舌头,便蹑手蹑脚到外面的庭院准备安排烟花。 “陛下,汤不宜久放,您还是趁热喝了吧!”常皇后虽然很享受这种亲昵的时光,但还是微笑着提醒道。 朱祐樘掐了掐常皇后的脸蛋,便是准备享用这种滋补身体的参药:“咱们的人参虽好,但西洋参的味道亦不错,不知刘璋能否给朕带点西洋参回来!” 虽然最近各种坏消息频频而来,但亦有一则让他十分舒心的情报。 经过调查,刘璋海船出现在南洋一事是人所杜撰,那个商人别说看到刘璋的船,哪怕刘璋的人都没有见过。 刘璋没有临阵脱逃,那么便证明前往南美洲寻找宝种的计划不能断定失败。 虽然至今都无法知晓刘璋舰队的情况,甚至刘璋的舰队可能已经葬身于大海之中,但终归是保留着希望的火种。 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现在所能做的事情只有默默地等待。 刘璋率领舰队横渡太平洋面临食物短缺和疾病等问题,这一趟没有坚韧意志根本无法到达的彼岸,偏偏华夏需要这个奇迹。 以现在华夏的生产力,能够养活的人口基本上已经是峰值。 别说上到小冰河,哪怕大明遇到大的自然灾害,其实该死还得死,需要恢复到粮食和人口相匹配的位置才能稳定下来。 现在华夏想要发展,只有引种高产的农作物解决华夏的粮食问题,既能养活更多的人,同时可以解放更多的人投入于科技发展中。 现在最理想的结果是刘璋率领舰队到达南美洲找到宝种,现在已经准备返航,只希望小半年后能够得到刘璋顺利返航的好消息。 “陛下,臣妾祝陛下新年心想事成!”常皇后知道朱祐樘一直期待能够开启前往新大陆的航线造福万民,亦是十分温和地祝愿道。 朱祐樘在喝过参汤后,亦是暂停了手上的工作,领着皇后到外面欣赏烟花。 或许去年有着一些不顺的事情,或许明年要面临更加艰难的,但现在一家子团团圆圆,整个京城的人都在享受着此时此刻。 虽然没有后世那般的五彩缤纷,没有后世那般的多姿多彩,但这个时代的京城的快乐显得更加的简单。 一副新对联,一身新衣裳,一顿有肉的团圆饭,门前那几声鞭炮声,这些便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受到新春快乐。 在一枚璀璨的烟花在夜空绽放开来,弘治五年如期而至。(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一章 皇帝这是要轰炸江南吧?(求月票) 紫禁城,已经披上厚厚的白棉袄般。 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各不同。不仅小小醉翁亭如此,这一座举世第一宫殿群更是如此,正显现着冬季之美。 滋滋…… 徐鸿和钱森一起来到午门前,两个人在这里碰面的时候,却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们都是弘治朝最新一批进士,当年他们成绩最好的十二人参加小传胪第一次在西苑门前碰面,正是他们人生重大的转折点。 时过境迁,十二人的境遇皆不同。 当年最风光的状元刘存业已经辞官回家找妈妈,心高气傲的榜眼钱福亦是辞官游山玩水,擅于权术的榜花郎靳贵步当年杨廷和后尘沦为微不足道的仓大使。 反观张遂已经成为吕宋的第一任巡抚,于铭则升任工部侍郎,这两个人算是他们这届进士最杰出的两个人,亦是前途最为光明的两个人。 于铭利用出色的工匠技能已经成为工部最耀眼的技术型人材,很多人都断定他是将来的工部尚书。 张遂虽然是属于海外的巡抚,但吕宋金矿关乎大明的财政,吕宋岛更是大明驻扎南洋的重要基地,其地位其实远超一般的巡抚。 至于他们两人,其实亦已经成为很多人所羡慕的对象。 虽然他们不像前两位那般耀眼,但通过他们的务实精神,已经在户部和兵部表现出色,成为司职郎中的佼佼者。 “两位大人,请跟杂家一起进宫面圣吧!”一个公公打量着被召来的两人,手持着佛尘淡淡地说道。 徐鸿和钱森轻轻地点头,便跟着这位公公走进紫禁城。 虽然他们很多次进入紫禁城,只是不管是门仪还是殿仪,都是在外朝的区域,却是从来都没有到达内宫之中。 此次他们突然被皇帝下旨召见,而且还是来到哪怕大人物都难以企及的区域,自然会多一些紧张。 “钱大人,你说陛下因何突然召见咱们两个小小的郎中呢?” 徐鸿现在已经是一个十分成熟的官员,只是看到离内宫的区域越来越近,显得心里十分没有底地询问道。 虽然他跟钱森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已经成为各个衙门的骨干,但他们如今的官职品阶不高,资历太浅,却是不明白皇帝因何召见他们。 要知道,即便高高在上的尚书亦很难享受被皇帝在寝宫召见的待遇,更别说他们两个微不足道的郎中了。 唯一让他感到安心的是,他为官以来一直遵纪守法,特别他娶的娘子是个富婆,成亲之初便已经让他安心做个清官,所以皇帝不太可能是治他的罪。 至于旁边的钱森虽然出身贫寒,但整个京城都知晓钱森是货真价实的苦行僧,更是仅次于宋澄的京城清官。 “咱们作为臣子岂可胡乱猜测陛下心意行事,只要内心坦荡,便能荣辱不惊。尽忠职守,方才臣子之道!”钱森那张清瘦的脸紧绷,秉行着自己的为官之道。 徐鸿看到浑身正气的钱森,却是知道自己找错了倾诉对象,只好老实地认错。 在他们这届进士中,虽然不乏古板的同年,但钱森是他见到性格最执拗的那个,亦是内心最坚定的那一位。 哪怕张遂恐怕都会关心一下自己的前程,但钱森仿佛是心无旁物般,一心都是扎在自己的事务上。 对皇帝更是毫无保留般地效忠,虽然他至今并没有做出十分忠诚的事情,但私下的接触都是将皇帝放在最高处。 若早期如此会让人感觉到此人虚拟,但经过这几年的相处,加上对方确确实实清廉而尽忠职守,那么便是他内心最真实的反映。 不得不说,若自己是皇帝的话,恐怕亦会重用钱森这种臣子。 乾清宫,如画般的冰雪四合大院。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正月初五,明日京城便要重新开始上衙了。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呆在温暖如春的东暖阁中,虽然现在还是春节假期期间,但一些事情已经需要提前布局了。 尽管他拥有远超这个时代之人的眼界和智慧,但却从来都不认为不需要付出汗水,更不认为躺着就能赢。 朱祐樘知道想要打赢这场货币战争,不仅需要正确的路线,而且还要有足够的手段,更是不能半分松懈。 虽然现在已经可以开通印钞机,但不能步大明宝钞的后尘,如今既要花钱养小鸡,但亦要能生金鸡蛋的母鸡。 以后世的中欧列车为例,若放在这个时代开建只会亡国,但放在后世却成为取代海运的英明之举。 早在年前,他便已经开始下令工部设计京津运河的方案,打造华夏第一条真正意义上收费的运河。 此次对大沽河不再局限于简单的河道连接,而是加大运河宽度和深度,从而能满足天津和北京的运力需求。 虽然京津运河的投资预期高达二百万两,但以天津现在每年千万两级的货值运输量,既然以二十税一进行征收,顶多五年便能回本了。 尽管回本的周期相对时间要长,但既能为未来增加财政收入,亦能缓解两地运力紧张的问题,更是提高两地的运输效率,可谓是一举多得。 朱祐樘看到工部此次提交的方案已经成熟,当即拟定由户部分批次拨款两百万银给工部,同时让户部准备拟定京津运河国债草案。 虽然现在子弹充足,但他还是想要做到精打细算,既要不断打造一个个会生金鸡蛋的工程,亦要将京城的百姓全都绑在自己战车上。 “陛下,人已经带到了!”刘瑾走了进来,显得轻声地提醒道。 朱祐樘知道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内部阻力,当即便挥手让人将徐鸿和钱森领进来。 虽然他现在已经掌握大权,但同样需要不断培养人才,特别是忠于自己的人才,所以他一直关注中底层官员的表现。 徐鸿已经展露出军事管理才能,不仅精通于兵法,而且拥有管理将领的能力。 钱森虽然十分低调,但拥有很高的数学天赋,十分难得的是能够坚守本心,至今都不贪过一文钱。 正月的京城,难得迎来了一缕阳光,正落在东暖阁的窗户上。 “臣兵部职方郎中徐鸿(户部湖广司郎中钱森)敬请圣安!”徐鸿和钱森一起进来,显得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朱祐樘正翻阅南直隶方面的情报,显得头亦不抬地道:“朕安!起来吧,你们可知朕将你们叫来所为何事?” “臣不敢妄测圣意!”徐鸿瞥了一眼钱森,便一起恭敬地道。 朱祐樘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但即刻抛出问题道:“两位爱卿,可知朕当下最忧心何事?不许说不敢妄测圣意!” 这…… 刘瑾看到朱祐樘将两人的路堵死,不由得同情地望向这两位官员。 “臣为兵部职方郎中,最关注的是大明边境之地!今大明一忧野人女真扰我东北府百姓,二忧rb一些大名对大明海商心存恶意,特别大友家敢惦记大明公主当真该除!”徐鸿心随电转,便结合自己的领域回答道。 朱祐樘自然是想要征讨野人女真和大友家,但大明现在更重要是发展东北粮仓和寻回宝种,需要将填饱百姓肚子放在第一位。 今年并不是动野人女真的时候,毕竟东北府还处在发展阶段,犯不着为了不毛之地而乱了节奏,但rb的大友家确实要给点颜色。 至于摇摆不动的大内家,如果他能将他们家的大小姐送到自己龙床上还好,不然同样要向他们展示大明军队的硬实力。 朱祐樘并不打算向一个兵部郎中透露自己的意图,便将目光落到脸容宛如利剑般的中年男子身上道:“钱森,你呢?” “臣一直任职于户职,亦是仅关注大明财政之事。今朝廷废除银本位制,防大明商品遭外夷洗劫,铸弘治银元、金币为经济畅通,皆为谋百世之良策。然江南诸多世家阻朝廷政令,臣以为此乃陛下之大忧也!”钱森结合着自己的领域,便说出自己的猜测道。 朱祐樘很欣慰地看着这两个人才,便轻轻点头道:“你们其实说得都没错,只是不管是rb还是江南,想要成事都需要承担一些风险。两位爱卿,你们可做好为朝廷效命的准备?” “臣等为陛下愿赴汤蹈火!”徐鸿和钱森不带犹豫般,当即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端起旁边的茶盏,显得十分认真地道:“你们别答应得这般痛快,此次可是有性命之忧!”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担君之忧,何惧哉,臣愿为陛下效死!”徐鸿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害怕,但还是谨记圣人教诲道。 “陛下,臣六岁丧父,家母守节,独将吾养至成年。初而中举,家母临终之嘱,言忠君报国,以君为父,臣至今不敢忘。今得陛下钦点为官,食君米禄,自当以身报君恩,岂能以祸福趋避之!”钱森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般,显得目光坦荡地道。 朱祐樘看着这两个人,却是表达自己的愿望道:“你们倒是忠于朕,只是朕希望能替朕和天下万民解忧的臣子,实干方能真正兴邦!” “臣虽愚钝,但愿为陛下之剑,指哪刺哪,为陛下除奸,或忧解或臣亡!”钱森和徐鸿都做好了觉悟般,亦是进行表态道。 朱祐樘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忠心和做事的决心,便是重新回到正事上道:“刚刚得到消息,苏州一名推官和松江同知都死于意外,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通常而言,朝廷官员在地方都像是土皇帝般的存在,但前提是不能触碰地方官绅阶层的核心利益。 商鞅触犯秦国宗室贵族的利益被车裂而死,王安石变法触动官绅阶级的利益失败,范仲淹三次遭贬。 只是这些是明面上的史实,因利益而死的人何止是小小的地方官员,即便建文帝的命运同样跟他触碰藩王的利益有关联。 “陛下,臣不敢武断,但江南官员近年意外频频,臣认为此事有蹊跷!”徐鸿已经不是昔日的愣头青,当即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何止是蹊跷!定是有良臣欲举其不法事,结果遭至灭口,臣请陛下派臣下江南!”钱森早已经关注江南,当即便战意高昂地道。 朱祐樘其实亦不能肯定事情是意外还是谋害,便是轻轻地点头道:“朕已派王阁老和尹阁老前往,只是他们两位需要总揽全局,而废除银本位制和推行货币要从一府着手,所以朕想要将你们外放地方从旁协助!” 跟早前大开杀戒的施政方式不同,而今想要废除银本位制和推行新币,更重要还是要遏制地主阶层和引领民心。 他这位帝王其实相对于棋手,王越和尹直是灭杀官绅阶层阻力的利器,而徐鸿和钱森下地方则是负责引领民心。 在这个时代,地方百姓不仅需要好的政策,其实亦需要真正关爱他们的好官。 “臣愿为陛下效死!”徐鸿和钱森意识到自己是皇帝的重要棋子,显得十分激动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徐鸿身上,便是说出自己的安排道:“徐鸿,你出任杭州知府,助尹阁老推行朝廷政令!” 时至今日,他亦是越来越重视这帮出自弘治朝的官员。 这些人虽然拥有一些不足,年轻是缺点,亦是其优点。在官场呆久了,难免都会圆滑,反倒初生牛犊不怕虎,这才是破局的关键。 其实任何时代都存在大大小小的圈子,而今这帮官场菜鸟往往没有那么深的利益瓜葛,所以他们其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臣领旨!”徐鸿没想到竟然是如此重要地区的知府,当即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钱森身上,亦是说出自己的安排道:“钱森,你出任松江知府兼管上海市舶提举司,助王阁老推行朝廷政令!” “臣领旨!”钱森知道真正报效皇帝的时代来临,亦得有点激动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最优秀的两颗种子被派向东西,亦是认真地叮嘱道:“朕知道你们都是栋梁之材,今将你们派往地方,一是希望你们造富于民,二是对你们的又一次考验!若你们能造福一方,朕会嘉赏和重用,否则朕亦不念旧情。” “臣定不负陛下所望!”徐鸿和钱森知道这是告诫和勉励,亦是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经过这些年的观察,他们亦是知晓眼前这位是雄才大略的帝王,对文武百官更是采用奖罚分明的制度。 现在他们下到地方出任要职,如果做得好必定能够步步高升,但做得不好恐怕是注定回不了京城。 只是他们倒不紧张,毕竟他们原本就想要为百姓做实事,如果做得不好自己都没有脸重返朝堂了。 两个人从乾清宫离开,踩着积雪心情十分激动。 虽然他们在京城六部同样是在做事,但很多事情过于务虚,远不如真真切切到地方做事更加的实在。 何况此次下地方出任知府,除了治理地方外,还承担为朝廷推广政令的使命。上能忠君,下能爱民,这简直是他们最理想的职位。 “钱大人,你此次到松江十分凶险,可要当心一些!”徐鸿心知钱森刚直,便是认真地告诫地道。 钱森感受到徐鸿的善意,亦是轻轻地点头道:“你亦是如此,杭州府没出事,这可能比松江府还要严重!” “再如何危险,怎么都比不上苏州府吧?”徐鸿知道钱森说得在理,却是故作轻松地调侃苏州府道。 正说话间,迎面走来的竟然是顺天府尹宋澄。 两人亦是规规矩矩地向这些大明第一清官见礼,只是看到宋澄跟随小黄门朝乾清宫的方向而去,却是不明白皇帝因何要召见宋澄,莫非皇宫又出了案子不成?(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二章 昏君,不要银矿要女人 正当大明着眼江南,东瀛的富士山顶正冒着热气,这里的火山似乎随时喷发。 跟处于和平时期的华夏不同,现在的东瀛正处于分裂的进程中,特别今年是东瀛战国时期值得浓墨重彩的一年。 大概二十多年前,东瀛上演标志性事件——应仁之乱。 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幕府三管领之一的细川胜元与山名持丰等守护大名间出现争斗,随着矛盾不断加深,以细川氏、畠山氏和斯波氏等组成东军跟西军(山名氏、大内氏、畠山氏、斯波氏等)间的战争。 这场持续十年的战事过于混乱,所以并无法确实是哪一方取得胜利,但成为东瀛战国时期的开端事件。 现在到了应仁之乱后期,第九代幕府将军足利义尚亦已经被拉下场。 近江,位于本州岛中部,是东瀛政治、经济和文化高度发达的地区。 事因担任近江守护的六角氏家主六角高赖已经越来越敌视幕府,虽然对幕府表示顺从,但幕府下达的指令却并不完全执行。 幕府要求六角高赖归还寺社领地,只是六角高赖并没有理会,仍是我行我素般将朝廷和寺院的庄园变成私有领土壮大自身的实力。 随着六角高赖的野心越来越大,对周围的领土不断蚕食,最终迫使幕府将军足利义尚下决心亲征这位大名。 弘治二年,幕府将军足利义尚竟在军营沉迷酒色,加上并不适应军旅生活,最终患病在军营中去世,享年二十五岁。 因足利义尚的突然病逝,义尚军已经军心大乱。 幕府为了结束战争,无可奈何地赦免了六角高赖,答应归还部份领土的六角高赖跟幕府达成和平的意愿。 弘治四年八月,足利义尚的后继者足利义材欲雪前耻,以六角高赖违抗幕府命令为由,废除六角高赖近江守护的职务,发动了第二次征讨战。 这一场幕府将军跟战国大名之间的战事再度开启,只是恐怕谁都没有想到,在这场战事中蕴含着一场明应政变,第九代幕府将军足利义材面临后院起火的劫难。 上一任将军足利义尚的母亲日野富子并不喜欢现任将军足利义材,正在默默跟幕府三统管之一的细川政元谋划更换将军一事。 二月的东瀛,显得已经是暗波汹涌。 由于处于混乱时期,战火几乎烧到本州岛的每个角落。 大内氏是西军将领最活跃的一员,家主大内政弘乘乱东上参战,响应幕府将军的号召征讨六角高赖。 指月山,山口城。 这一座城是由海边堡垒演变而来,由于应仁之乱后,大量东京圈的文人逃亡至今而越发繁荣,甚至有了西京之称。 山中的万物已经复苏,树林时而传来清脆的鸟叫声。 城中是并不规则的城墙,而城中央是一座日式风格的庭院,这一片地区世世代代由大内氏进行治理。 留守山口城的是大内政弘的儿子大内义兴,虽然年仅十五岁,但却是大内家现在唯一的继承人选。 或许是生逢乱世,即便是十五岁的少年郎,但在几位家臣的辅佐下,已经颇有几分家主的成熟模样。 虽然大内政弘尚文,乃至整个战国文学史都能够占据一席之地,但大内义兴留着月代头,却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武夫。 只是连他都没有想到,这才刚刚送走父亲的东征军,第一次处理的大事情竟然是自己姐姐的婚事。 “请少主治罪!”大内氏家臣陶谦道将大明之行的始末说了出来,当即便主动认错道。 原本他是想要借机给大友家那个傻瓜使绊子,尽管大友家那个脑袋缺根筋的小子果然上当受骗,但没有想到回旋镖落到他们大内家身上。 大明皇帝虽然跟大友家的关系彻底割裂,但亦是给了他们大内家一个难题。 现在指定要求他们大小姐嫁往大明,一旦他们大内家选择拒绝的话,那么双方的关系将从蜜月期降到冰点。 若是以前的大明朝确实不怕得罪,但现在的大明已经今非昔比,不仅设立面向东瀛的东海总督府,而且拥有着绝对的海上实力。 “陶谦道,你怎么能做这种事呢?” “其实做这种事没错,但……但怎么能让大明皇帝看穿呢?” “大明皇帝现在已经指定要咱们的大小姐,此事该如何是好?” …… 几个家臣得知整个事情的始末,却是不知该如何怪责陶谦道,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今难题来到他们身上。 “我……我切腹谢罪!”陶谦道知道确实是自己闯了祸,当即便准备以死谢罪。 不知陶谦道是真心还是假意,但还是被其他家臣拦了下来,甚至并不认为这个事情是陶谦道的过错。 “你们都不用吵了!大明皇帝想要娶我姐姐,此事休想!”大内义兴面对争吵的家臣们,显得旗帜鲜明地道。 此话一出,众家臣当即安静下来。 虽然事件确实是因他们的挑拨而起,只是想要将他们东瀛第一美人的大小姐送给大明皇帝夯实后宫,却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结果。 现在少家主大内义兴明确表态,他们当即表示支持。 这…… 陶谦道看到群情激愤的家臣们,眼睛闪过一抹深深的担忧。 他的先祖迁居东瀛,虽然至今已经好几代,但他身上终究流着大半的华夏血液,所以对华夏有着更深的了解。 此次他目睹大明都城的强盛,在天津看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明远宝楼,所以知晓拒绝大明皇帝的严重后果。 陶谦道不想看到大内家遭受大灾难,却是硬着头皮道:“少家主,大明皇帝好战,一旦我们大内家拒绝的话,恐怕要面对东海总督府的巨船利炮!” “巨船利炮?那都是啥玩意儿?” “管他是啥玩意儿,反正他敢来就杀他们屁滚尿流!” “大明只会瞎嚷嚷,我敢拿命根子赌他百分之百不肯来!” …… 面对陶谦道的担忧,在场的几个家臣压根不将大明放在眼里,脸色和语气都透着一种浓浓的不屑道。 由于大内义兴表态,几位家臣都不打算向大明妥协,当即便形成了决议。 “大内家主何在?” 此次前来宣读纳大内长女为皇嫔的是翰林侍读学士谢迁,只是没有想到竟然碰壁,当即便想要跟大内政弘交涉道。 旁边的家臣知晓谢迁打什么主意,显得十分不屑地道:“我们家主临行前已经交代所有事务都由少家主作主!” 大内义兴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他并不知晓父亲的真实态度,但现在即便是他当家,自然不可能将自家姐姐嫁到大明。 何况,他听闻大明皇帝十分好色,不仅喜欢大他二十多岁的老女人,而且看到漂亮的宫女当场就将人办了。 “大明这些年待你们大友家不薄,给你们贸易最大的优惠,亦给予你们先进的兵器,而你们家主一直声称愿为大明藩臣。今陛下欲纳你们大内长女为嫔加深双方关系,这都要抗旨不遵吗?”谢迁宛如一个合格的外交官般,当即大声质问道。 这…… 在场的几个家臣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确实言行不一,特别他们家主确实十分向往大明。 大内义兴并不为所动,当即冷哼一声:“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姐姐是绝对不可能嫁到大明,更不可能嫁给你们大明皇帝!” “少家主,且不说你今对陛下不敬,若是抗旨要承担后果的!”谢迁的眼睛眯起,当即便严肃警告道。 大内义兴终究是一个性格执拗的少年郎,当即进行挑衅道:“呵呵……那咱们倒要瞧一瞧,你们大明能拿我们大内家怎么样?” 现在的大内家可以说是处于鼎盛期时期,势力早已经不再局限于本州岛的西部,除了向东扩展到石见国,更是占据九州岛北部的地盘。 由于幕府受到六角高赖的挑衅,作为西部最强大的大名,他们大内氏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你很快会知晓的,告辞!”谢迁看到事情没有回旋余地,便是转身离开。 在原本的计划中,他们其实是想要效仿北妃伊克锡的成功案例,通过北元公主牢牢地限制住北元。 若是他们能够将大内长女带回皇宫,那么大内家便会在一定程度受到他们大明的限制,起码石见银矿的开发会更加顺利。 只是事情终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不过他们亦是做好了第二套方案,而今大内家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哎呀……疼!” 大内义兴的耳朵突然被拧住,当即连连求饶道。 却见行凶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东瀛少女,一张精致的瓜子脸,两条大长腿和高佻的骨架子在这时代极为罕见,那双美眸宛如潭水般。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内义兴的长女大内纱英子,而今山口城能成为西都,亦是有着她的一些功劳。 在无数文人的口口相传之下,即便她从来没有踏足东京圈,亦是已经成为名动整个东瀛的第一美人。 大内纱英子的声音十分的温柔,但此刻端起姐姐的架子训斥道:“龙童丸,你是不是又准备溜到外面玩?” “姐姐,我……我是要巡视城防!”大内义兴护着自己的耳朵,却是迅速在脑海替自己找一个借口道。 大内纱英子知晓这个弟弟十分贪玩,当即戳穿谎言道:“你撒谎!平时父亲大人让你去都不肯去,现在父亲不在你怎么可能这么积极,而且现在并无战事何须巡视城防!” “哎呀……疼,疼,我刚刚拒绝大明皇宫纳你为嫔,现在咱们大内家跟大明已经闹翻,所以我才想着巡视城防,不信你问家臣们!”大内义兴忍着疼痛,当即找到合理的借口道。 大内纱英子微微一愣,这才放开大内义兴的耳朵道:“这究竟怎么回事?大明皇帝怎么想着纳我为嫔?” 事情突然间朝着离奇的方向发展,原本生活在不同天地的两个人,人生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两个人正在发生交集。 正当本州岛中部近江国的战事一触即发之时,本州岛西边的海域已经不再安宁。 一支悬挂大明旗帜的舰队突然驶入海关山海峡,这是本州岛和九州岛之间的海域,亦是本州岛跟九州岛相连的最重要纽带。 大内氏自从指染九州岛北部后,便是通过关山海峡运输物货或情报,亦是他们调兵支援九州岛的必经之海。 “大明的东海舰队怎么来咱们这里了?” 由于家主大内政弘东征,所以大内家正从九州岛调粮,结果看到突然间出现的舰队,顿时显得十分不解地道。 “通通击沉!” 东海总督徐世英亲自率舰队而来,显得十分冷漠地下达指令道。 轰隆! 随着炮口喷出火舌,一枚枚重若十五斤的铅弹高高地腾空而起,而后重重地落在前面的运粮船上。 虽然东瀛拥有造船工艺,但技术远远落后于大明。哪怕是他们的战船,船体是由木板拼凑而成,船身并没有龙骨。 砰!砰!砰! 一排排铅弹飞到运粮船的上空,宛如雨点般砸下来。 有的炮弹直接将船上的人砸得鲜血飞溅,有的炮弹则打得船体四分五裂,亦有炮弹落空砸得海面溅起十几米的水柱。 仅是两轮过后,刚刚还成排的运粮船便已经消失在海面上,船上的粮食沉入海底喂鱼,倒是有不少人抱着散落的木板求生。 谢迁此次并没有急于回去复命,亦是站在甲板冷眼目睹这一切,此刻亦是真切地感受到皇帝的强军方略是多么英明。 “前往码头!” 徐世英冷冷地看着抱着木板求生的人,倒是不打算痛打落水狗,而是将目光落向了由大内家所修建的简易码头。 砰!砰!砰! 又是一轮炮击,刚刚还在码头忙碌的人已经抱头鼠窜,至于那一座用于停泊海船的码头竟然消失了。 是的,你没看错,已经消失了。 跟大明所打造坚不可摧的码头不同,东瀛的码头以木质结构为主,延伸到海域的那部分被击沉到海中,只有一些木头还漂浮在海面上。 大内家不仅损失了大量的军粮,而且还被舰队切断了关口海峡,这一切仿佛在一瞬间发生的事情。 至此,大明海上的实力正式向世人展露出来,而今大明舰队是名副其实的东海霸主。 山口城,大内家宅。 “咱们九州的粮食运不过来!” “几个码头都被大明舰队的炮弹摧毁了!” “大明舰队现在似乎在寻找我们的战船,现在只能躲着了!” …… 几个家臣面对海上无敌存在的东海舰队,已经没有早几天那股嚣张劲,却是如丧考妣地汇报情报道。 其实他们并不是不知道大明的战船很厉害,亦不是真无法接受失利,但仿佛一夜间就一败涂地,却让他们感到了心惊胆战。 “不好了!” “什么事?” “咱们前往参治岛贸易的船被扣了!” …… 正当他们商讨应对方案的时候,又突然传来了一个坏消息,他们大内氏对外的贸易商船竟然被扣了。 “真是该死!” 虽然这个事情是预期之内的事情,但难免心存侥幸,而今得知承载重要货物的船只被扣,顿时亦是恨恨地骂道。 只是这个事情又能怪谁呢? 若不是他们鼓动大友家摸老虎屁股,又违抗大明皇帝的旨意,又怎么可能遭到东海舰队如此疯狂的针对呢。 陶谦道一直都是主和派,显得小心翼翼地道:“若是咱们跟九州岛北部失联时间过长,恐会生变故!” 本州岛西国的地盘还会受幕府的节制,但九州岛基本脱离幕府的管控,现在是谁的力量大谁的地盘多。 大内家占据九州岛北部的地盘,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亦是将那里的地盘发展成为大内家的粮仓。 只是现在是以实力为尊的时代,他们大内家不仅面对大友家的虎视眈眈,而且九州的本地势力随时都准备卷土重来。 到了这一刻,他们亦是已经开始意识到得罪大明的严重后果,几个家臣的心态亦是不经意间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绝对不会允许我姐姐嫁到大明!”大内义兴似乎看出家臣已经退缩,却是坚定着自己的态度道。 大内氏的家臣藏田正赖是个谋臣,却是突然灵机一动道:“大明并非没有软肋!听闻他们国内白银等同黄金,这亦是因何东海总督府要买下石见银矿,今咱们即刻收回银矿,便可以此为筹码逼得他们还回我们的商船和撤离东海舰队!” “好,咱们即刻收回石见银矿,不允许他们在石见国开采银矿!”大内义兴的眼睛顿时一亮,当即便是拍板道。 七日后,大内义兴亲自率领一万精锐到达石见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攻石见银矿。 只是他们翻山越岭来到石见银矿的时候,却是不由得傻眼了。 虽然大明人已经开建道路,在银矿上建了不少的房子,但压根一个人影都没有见着。一直以为大明人视若珍宝的银矿,竟然说放弃就直接放弃。 至于这座银矿,对他们大内家简直是鸡肋。 且不说开采成本过高,而今东瀛流通的是铜钱和黄金,想用于购买大明商品那亦得跟人家修复好关系才有可行性。(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三章 西方航海不带钱,东方衙门八字开 随着某人的出现,历史终究悄然发生了改变。 白银,原本是东瀛逆袭的强力武器,只是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朱祐樘已经发起了一场没有硝烟的货币战争。 马克思说过:商品流通直接赋与货币的运动形式,就是货币不断地离开起点,就是货币从一个商品所有者手里转到另一个商品所有者手里。 按现代经济学的说法则是:货币作为流通手段和支付手段所形成的连续不断的运动。 一旦白银在这个时代不具备流通性,亦或者根本不具备支付性,那么白银自然不可能成为流通货币。 石见银矿是东瀛最大的一座银矿,但东瀛何止这么一座大银矿,其实在日本岛还有大大小小无数的银矿,产量一度达到世界的四分之三。 从古至今,白银在东瀛并没有流通和支付基础。 倒不是东瀛的民众抵触白银,而是白银并不具备稀缺性,谁都不愿意用自己辛辛苦苦生产出来的商品换成白银呢? 原本这些银矿几乎等同于死物,只是在原来的历史中,华夏不仅给日本带去了先进的采矿技术,而且还给日本带去了物美价廉,这才让小日子成为“中东土豪”。 现在他们很不幸,遇上了英明的弘治皇帝。 世界的历史已经出现了重大改变,白银的流通性在华夏将会寸步难行,而支付手段更是痴人说梦。 至于东瀛坐拥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银矿,仍旧只能沦为死物,即便石见银矿亦不过是一座没有价值的死地。 “大明人放弃银矿了,这……这怎么回事?” 藏田正赖只以为捏到大明的七寸,但看到眼前光秃秃的山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自语道。 不是说大明开海就是为了银矿,不是说白银可以换来无数的丝绸、瓷器、茶叶、药材、书籍和女人等,不是说大明人视银如宝吗? 大内义兴瞪了一眼藏田正赖,发现这个家臣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聪明,当即愤愤地收兵:“咱们回山口城!” 原本他认为大明由他们随便拿捏,特别有着石见银矿便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但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他们大内家简直招惹到了一个超级恐怖的存在,按着这般发展下去,大内家很可能会彻底失去九州岛的地盘。 在大内军扑了空的时候,霍光明所率的采矿队已经撤离到海上。 “咱们这就放弃石见银矿了?” “石见银矿的含银量恐怕上亿两,真的这般放弃了?” “以我的经验,这个银矿一旦开采出来,咱们大明所有的银子都比不上!” …… 虽然石见银矿的矿工遵照安排随船离开,但想到那座银矿的惊人规模,却是不由得纷纷惋惜起来。 其实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而今还是停留在银本位制的思维中,所以认为那座石见银矿的财富可以等于同整个华夏的社会财富。 只是他们亦不想一想,华夏经过多少代人的努力才拥有这么大的社会财富,又怎么甘心被一座天然的银矿给通通买去呢? 霍光明刚好巡视到船舱里面,陪行的头领当即训斥道:“你们在这里嚷嚷什么,这是上头的决定!银矿就在那里,还能长腿跑了不成,现在只是暂时性撤离!” 刚刚还在纷纷表示惋惜的矿工们发现还真是这个理,面对自己总工头的训斥,当即纷纷称是。 “你们不需要害怕没有工钱!虽然咱们撤离石见银矿,但这倭人的矿确实很多,你们为开采下一座矿做准备吧!”霍光明知道这些矿工主要是想要赚钱,当即便神秘一笑道。 咦?还有矿? 原本只想着应付上级的矿工们顿时一愣,却是没有想到朝廷竟然还有其他安排。 满载采矿工人的海船并没有往西返回大明,而是一路北上,驶向本州岛北面的鸭子岛,亦是后世大名鼎鼎的佐渡岛。 佐渡岛是因北部的大佐渡山脉和南部的小佐渡山脉而得名,跟九州岛中部高四周低不同,这里的中间有着一片肥沃的土地。 由于这里有着两千人土著岛民,所以一直隶属于石见国,名义上自然是大内家的私产,但……现在嘛! “自今日起,这座岛归为大明所有,改名东极岛!尔等若助东海总督府开采金矿,则可入我明籍!”霍光明在登岛后,当即进行宣布道。 大内家恐怕连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次跟大明王朝反目,他们遭受的经济损失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杀! 正当东海舰队占据关山海峡,大明采矿队入主东极岛,幕府将军足利义尚所统率的军队跟六角高赖的军队已经在江边进行厮杀。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东瀛的厮杀将一直持续下去,战争成为日本岛的主旋律,而人口、粮食和社会资源都将不断损耗。 原本东瀛还可以依靠银矿和金矿迅速恢复经济,但银本位制一旦被大明废除,他们战后的社会将是百废待兴,亦是东瀛历史的至暗时刻。 弘治五年,这是一个全世界都不安定的一年。 罗马城,西斯廷教堂。 “我是教皇啦!我是教皇啦!” 亚历山大六世几乎花光所有财产来买通贪财的主教们,当法衣加身的那一刻,却是忍不住激动地喊道。 这位被后世公认为文艺复兴时期教廷腐败堕落的象征,行为最为放荡和不择手段的教皇,而今顺着历史既定的轨迹登上了教皇之位。 “要么成为我基督教徒,要么滚出西班牙!” 西班牙基本取得了对穆斯林摩尔人战争的胜利,将大部分穆斯林赶回了北非。作为基督教的捍卫者,西班牙国王和女王视犹太人和残留在西班牙的穆斯林为异教徒,命令他们如果想留下必须改信基督教,否则就将被驱逐出西班牙。 “本国王任命你为发现地统帅,可以获得所有发现地一切商品与财富的十分之一!” 伟大的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宣扬“地圆说”终于有了成果,西班牙国王决定支助哥伦布出航寻找新大陆,而且拥有丰厚的利润分成。 “走,咱们前往东方,一定要到达黄金之国!” 哥伦布拿着允许前往亚洲收集香料的合约,率领由西班牙国王提供三艘船组成的舰队,当即指向南方道。 正当华夏以巨船利炮和最顶尖的商品准备拥抱海洋时代的时候,整个西方亦是开启航海冒险,更是准备前来神秘的东方古国。 外人看来十分神秘的明朝,其实四季正常更替,二月的风吹绿了江南,神州大地已经是万物复苏。 宁波府城,墙高二丈五尺,址广二丈二尺,面一丈五尺,周围二千二百一十六丈,延袤一十八里。 城开六门,东面为灵桥门、东渡门,南面为长春门,西面为望京门,北面为永丰门,而东北面为和义门。 因它坐落在甬江之西,既可顺江入海,亦可逆流进入杭州水系。 自从大明在这里重启宁波市舶司,这里便按着运河水关的布局,亦是在甬江修建了阻止船只往来的宁波水关。 由于水关的存在,不管是急于北上,还是想要出海的商人,却是只能乖乖到宁波城办理通行证,亦是间接促进了宁城的繁华。 宁波城,宁波市舶司衙门。 自从大明全面开海,选择从事海上贸易的商人越来越多,特别这些年第一批吃螃蟹的人已经富得流油,更是刺激到大家涌向大海。 由于宁波背靠江浙和江西的资源,跟东海和南洋相邻,所以这里成为东往朝日,南往琉球、吕宋等地的起航点。 随着大明海商越来越活跃,越来越多的国家乐意跟大明进行贸易。 虽然他们并没有日本那么多的金银矿,但却拥有土特产,既有玛瑙宝石和珍珠一类的珍宝,亦有华夏人所喜欢的香料,还有属于他们的海货等。 只是海上贸易的蛋糕太大了,以至于人人都想要分得一杯羹。 一行人来到衙门前,一名身材高大的随从上前对门卫说明来意:“咱们想要见提举大人?” “咱们赵大人没空,请回吧!”门卫先是扫了这几个人,而后翻一个白眼冷漠地道。 这名身材高大的随从眉头蹙起,指着走在前面的几个人道:“刚刚我听到那些人找提举大人,他们怎么就能进去?” “那是我们赵大人的朋友,能跟你们这帮穷酸一个样吗?”门卫嘴里咀嚼着槟榔,却是皮笑肉不笑地道。 随从张大山感到这个门卫是话里有话,顿时阴沉着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你的口音,应该是从大地方过来的吧?遇河拜河伯,过山拜山臊,这个道理都不懂吗?”门卫继续咀嚼越嚼越上瘾的槟榔,亦是将话说得直白地道。 到了这一刻,张大山自然明白人家的意思,却是没有想到一个衙门的守卫都如此公然讨要贿赂,显得十分不甘心地道:“拿去吧!” 咣! 只是银元递过去,却见门卫伸手进行格挡,银元在半空划出一个弧度后,在青砖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那枚银元滚进了砖缝中。 张大山看到自己的银元被这般丢弃,顿时便想要动手。 “还请行个方便!”一个肥胖的员外突然上前,却是陪着笑容道。 门卫用手掂了掂银两的份量,这里得意地露出染红的牙齿道:“若你们早就这般,便不用我费口一番口舌了,请进吧!” 都说宰相门房四品官,结果这个小小的宁波市舶司的门卫都敢于拦路要钱了。 市舶司衙门采用的是府衙的布局,作为衙门的掌印官,自然坐拥正中央的那个衙署,衙署的内宅可以安排家眷入住。 “劳烦通禀一下,我们要见提举大人!”肥胖的员外看到衙署门外又站着门卫,便是只好递上银两道。 两个门卫相视一笑,便是由其中一人到里面通禀。 约莫半炷香后,门卫去而复返,引着一行人进入了里面。 原以为可以见到提举大人,不想他们被领到一个偏房中,一个师爷装束的中年男子正在书写着条子。 由于前面有人,所以他们又等了片刻。 “你们因何要见赵大人?”师爷带着明显吴腔,直接进行询问道。 肥胖的员外看到师爷虽然是问话,但双手抱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却是知晓要先拉近关系。 “你们想要跟我们大人喝茶还是吃酒?”师爷赞许地望了一眼十分上道的胖员外,便是直接进行询问道。 肥胖的员外转身望了一眼身后人,而后陪笑着询问道:“现在的价钱怎么算?” “既然你已经是老熟人,这喝茶一百两,吃酒一千两!”师爷的嘴角微微上扬,便开出价码地道。 肥胖的员外又望了一眼身后人,最后陪着笑容道:“我们不是为了海引和商船而来,此次是想要亲见赵大人!” “我家大人正在陪着巡抚大人在后宅喝酒,你们过些天再来吧!”师爷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十分不屑地道。 肥胖的员外得知赵提举正在作陪巡抚大人,却是知道来得确实不是时候,哪怕再多的银子亦不能让赵提举丢下巡抚相见。 张采无奈地叹息一声,当即亮出自己的腰牌道:“我乃锦衣卫千户张采,即刻带路前去,我倒要瞧一瞧是谁给他的胆子敢公然贪墨!” “你真是锦衣卫千户?”师爷得知对方的身份,便是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青年男子道。 张采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却是寒着脸道:“少废话!今日本千户便要为朝廷除奸,速速带路!” “张千户,你只看到我们向海商收点好处费,但可知我们因何敢公开征收吗?”师爷并不是十分担心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却是微笑着反问道。 张采听到了弦外音,便试探地询问道:“你意思是有人在朝堂为你们撑腰?” “不错!武英殿大学士尹直乃是我家东翁的老师!”师爷不再藏着掖着,而是直接提示自己的底牌道。 一直站在后面不吭声的白皙老头,此刻终于动容了。(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不介意借人头一用吧? 湖面轻轻荡起一个涟漪,此时水阁显得落针可闻。 尹直将这两个人的反应看在眼里,自然知晓这两个人心里所想。 若不是自己得到陛下的重用,而不是再次被免职归来,即便自己提携过的弟子亦会将自己撵出这里。 现在他的情况是身兼浙江总督,此次下来是要清洗江南这帮没有朝廷的世家大族,让他们明白跟朝廷作对的下场。 至于眼前这两个官场败类,自然是要先进行收拾了,显得十分冷漠地吩咐张采道:“宣旨吧!” 仅仅三个字,导致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几度。 “宣旨?什么旨?” 张珒和赵傅面面相觑,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一个离开京城的阁老,自然是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他们不明白尹直哪来的底气,更不明白哪来的圣旨。 “还愣着做甚,听旨吧!”张采板着脸取出随身携带的圣旨,面对这两个刚刚趾高气昂的官员沉声道。 圣旨! 周围的随从和陪酒女看到那一道明黄圣旨,当即意识到事情跟他们所想的不一样,便吓得纷纷跪了下来。 “臣浙江巡抚张珒(宁波市舶司提举赵傅)恭迎旨意!”张珒和赵傅看到出现的圣旨,急忙跪下迎旨。 不论他们知晓暴君的多少恶行,心里对紫禁城那位皇帝是多么痛恨,但他们既然为大明的臣子,自然是要见旨跪拜。 只是事态发展到这一步,他们两个人心里都感受到了一种危机,特别尹直的情况跟他们所想有着很大的出入。 若尹直仍旧还是深得皇帝宠信的阁臣,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武英殿大学士尹直勤勉尽忠,居高位而爱民生,处庙堂而忧天下,今下江南兼任浙江总督……浙江所有官员皆由其节制,可摘官帽后上报,钦此!”张采展开手中明黄圣旨,将圣旨的内容宣读出来。 即便同为总督,但总督跟总督的职权可谓是天壤之别。 尹直以武英殿大学士的身份兼任浙江总督,作为阁臣本身就身居百官前列,而今更是直接掌握浙江官员的前程。 现在下到地方,简直是无敌的存在,几乎等同于皇帝亲至。 “怎么会这样?” 张珒和赵傅大脑顿时嗡嗡作响,却是不敢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尹直不仅没有被皇帝革职,而是将皇帝任命为浙江总督,对江浙的官员更是有着直接的革职之权。 原本他们两个是浙江官场的执牛耳者,特别张珒是整个浙江官场最有份量的官,但现在只能沦为尹直的小弟。 本以为尹直是一个官场失意人,却不想其实是皇恩浩荡,皇帝简直将整个浙江都交给他进行处置。 咳! 张采很不喜欢这两个贪官,便重重地咳嗽一声。 张珒和赵傅苦涩一笑,却是知道眼前的尹直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只能规规矩矩地道:“臣领旨!” “果然如此!” 钱师爷虽然早已经有猜测,但现在得到证明,内心还是十分的震撼,而他的好日子亦是已经到头了。 由于尹直的身份已经明确,即便刚刚对尹直满怀敌意的张珒,亦是迅速转变态度道:“下官恭迎尹阁老下来江浙!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严肃看到张珒如此快速变脸,发现再大的官都是变色龙,而这大明官场多是一些道貌岸然的小丑。 “你们是有罪,但罪不在远迎,而是身为人臣,不仅不能替陛下分忧,而且还行贪赃枉法之事,更是对陛下不敬。”尹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当即进行数落道。 张珒的脸瞬间白了,这终究是不打算放过他们,不由得扭头望向赵傅。 在大明官场,师生关系宛如父子,而今只希望尹直真将赵傅这个蠢蛋当作儿子看待。 赵傅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子,一副改过自新地认错道:“师相,弟子有负您当年的教诲,还请责罚!” “当年教诲?老夫是真希望从来没有过你这么一个门徒!”尹直看着突然变回当年乖宝宝般的赵傅,亦是由衷地感慨道。 原本他一直以为翰林官高人一等,亦更容易成为一个清官。毕竟他们的学识更高,对圣人圣言理解得更加透彻,自然不会成为贪婪的奸佞之徒。 只是事情证明,这种想法显得十分的错误,他们这些翰林官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普通的官员更加的贪婪。 当初的谦谦有礼和指点江山,无非是想要图谋相位,而一旦知晓跟相位无缘,最终同样可以沦为一个骄奢淫欲的大贪官。 现在看到这个当年彬彬有礼的门生,心里已经没有丝毫的自豪感,反而涌起了一种对朝廷和百姓的惭愧和懊悔。 赵傅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便朝地上叩头道:“师相,弟子一定会痛改前非,还请师相给弟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 张采和严肃等人面面相觑,却不知这位赵提举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是以为他跟尹直仍旧师徒情深? 虽然赵傅看起来还是温文尔雅的君子形象,但日子过得如此骄奢淫欲,不仅将宁波市舶司搞得乌烟瘴气,而且还在破坏朝廷的开海大计,甚至是罪该万死了。 “你还想改过自新?”尹直此刻笑了,笑得五味杂陈。 赵傅仿佛听到了机会般,当即十分肯定地表态:“弟子一直谨记老师的教诲,今后一定做一个好官!” “看来你是真没有意识到自己所犯的罪行多么严重啊!”尹直看着似乎还残留当年几分天真的弟子,不由得发出感慨地道。 赵傅的眼睛闪过几分茫然,显得十分认真地自辩道:“弟子虽然从商人那里要了一些好处费,但朝廷关税的收入并没有少啊!” 张珒原本还想着指望赵傅脱困,但发现傻人有傻福,但太傻只能沦为笑话。 “若不是当今天子圣明,交由老夫亲自下来巡视地方,当真被你以税收为掩,毁了大明海贸之基业,你比上海市舶司还要可憎!”尹直顿时怒上心头,狠狠地进行指责道。 京城和宁波可谓是山高水远,哪怕他们这帮饱读圣贤书的阁臣,所看到往往只是一个报上来的税收数据。 以前皇帝推行清丈田亩,皇帝竟然让刘忠花费三年的时间逐田清丈,自己还以为皇帝行事过于谨慎,这种事情不过是颁行政令即可。 只是真正到了地方,看到宁波市舶司的真实情况,却是知晓朝廷一旦给他们一丁点权力寻租空间便可以将好事搞成坏事。 上海市舶司和宁波市舶司都给了江南商号打开方便之门,但上海市舶司终究没有侵害到普通海商的利益,而宁波市舶司却是雁过拔毛。 一旦这么长久下去,浙江这帮海商不仅无利可图,而且还可能会损失本金,任谁都不可能再继续热衷海上贸易。 反观实力不断壮大的江南商号,现在都不愿意向朝廷纳税,将来实力更强自然不可能再乖乖向朝廷纳税。 最终江南商号会侵吞海贸的全部利益,而后还会帮着日本开采银矿洗劫华夏的财富,甚至最后是站到民族的对立面。 造成这个局面的人竟然是自己一度引以为豪的得意门生,一个曾经险些留在翰林院的储相,一个经由自己举荐而被朝廷重用的人。 啊? 赵辅遭到尹直的当面数落,不仅刚刚心存的希望被浇灭,而且意识到问题远比自己所想象的要严重。 其实他倒不是真要跟朝廷叫板,只是身处宁波市舶司提举这个位置上,却是忍不住选择最好的路子。 由于他给江南商号打开方便之门,不仅衙门上上下下都尊重于他,亦是成功赢得了浙江巡抚张珒等人的友谊,更是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至于朝廷那边,他亦是认同张珒的说法,只要将足够的税收进行上缴,那么自己亦已经向朝廷交差了。 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突然将自己的恩师派到江南,更是没有想到自己骄奢淫欲的日子给恩师撞了正着。 刚刚还抱着一丝逆转希望的钱师爷等人,看到尹直现在如此态度,却是知道赵辅已经彻底完蛋了。 怡春院的头牌是标准的江南美人,拥有一张精致的瓜子脸,肌肤胜雪,那双美眸像是能够摄人心魂。 只是看到事态的发展,她默默收起琵琶,却是知晓今晚的恩主是要在大牢中度过,甚至还会被推上断头台。 “你们两个是老老实实坦白自己所有的罪行,还是要老夫关起来慢慢拷问呢?”尹直不想多费口舌,而是冷冷地抛出选项道。 浙江巡抚张珒是官场的老油条,显得有恃无恐地道:“尹阁老,你虽是浙江总督,但无权处罚本官吧!” 虽然浙江巡抚是在江浙任职,但实际上是以都察院官员的身份巡察浙江,所以并不算是浙江的地方官员,自然不需要受尹直的节制。 尽管现在阁臣的身份超然,甚至能够统率六部,但双方并没有绝对的上下级关系。 若是王越到这里,张珒或许得乖乖受罚,但现在尹直想要直接法办张珒还真的缺少一道程序,甚至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到尹直手里。 “陛下如此英明,你觉得会遗漏你这个最可疑之人吗?”尹直将张珒的嚣张看在眼里,却是抛出一个问题道。 张采和张大山面面相觑,这位阁老敢情是要讹诈张珒啊! 张珒想到紫禁城那位年轻皇帝这些年的手段,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道:“你难道还另有秘旨?” “王越当年一人起复,竟能搅动整个江南,可知凭的是什么吗?”尹直迎着张珒的目光,又是抛出一个问题道。 张珒浑身一个激灵,语调微微发生变化地道:“尚方宝剑?” 王越原本是一个受到官场排挤的人,又谪居安陆州,之所以能够从湖广杀至扬州,凭的正是那把不讲理的尚方宝剑。 虽然自己是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但在尚方宝剑面前,其实连屁都不是。 “你是聪明人,没必要让老夫动了杀心才服软,那样咱们都不好收场!”尹直并没有正面回答,却是淡淡地告诫道。 张采听到尹直如此论调,发现每个阁老都不容小窥。 张珒顿时汗如雨下,却是抓到最后一根稻草道:“你……你即便拥有尚方宝剑,但我尽忠职守,你……你无权斩我!” “不说你从西湖弄来草鱼和喝着百年绍兴花雕,单是请来杭州头牌便花费百两,此等消费岂是一介巡抚能承担得了的?刚刚你在本阁老面前,可是亲口对皇帝不敬,即便斩了你亦是忠臣之举!”尹直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美酒佳肴,却是脸色骤变道。 这…… 张珒平生行事十分谨慎,却不想在这里露出了这么大的破绽。 自古都讲究一个忠字,且不说尹直是皇帝身边的宠臣,而自己刚刚口出狂言还真被斩了亦无处喊冤。 只是这亦不能怪他,毕竟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阁臣竟然被皇帝派到江南,更是没有听到半点风声。 偏偏刚刚还喝了一些酒,面对已经“被革职”的尹直胆敢当面数落于他,他亦是忍不住进行嘲讽一番。 现在倒好,正是这一次小小的不慎,却是让自己一下子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更是面临着性命之忧。 “老夫知晓这浙江官场的水很深,即便贵为内阁阁臣,亦不见得人人都畏惧于我!今日你其实招不招都已无关紧要,老夫正好借你的项上人头震慑浙江官场,让人知晓老夫并非迂腐之徒,更不是善良之辈!”尹直的话锋一转,亦是说出自己的打算道。 以前他确确实实是想要做一个名利双收的阁老,只是经过这些年的种种经历,看到地方官场的真实状况,却已经有了另一种打算。 世人都说王越是王砍头,但殊不知只有王越才能给天下万民一个公道。 原本他只是以为江浙的问题是违抗朝廷的禁银令,只是到了这里才发现,若是不进行控制的话,朝廷发展海贸的战略目标都得夭折。 现在最好的做法是要学习王越那般,通过快刀砍乱麻般的杀戮,迅速在江浙站稳脚跟,然后再慢慢推行政令。 张珒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却是十分惊恐地道:“你……你是想要借用我的人头来震惊浙江官场?” “张珒,你是一个聪明人,难道不觉得你这位巡抚正好合适吗?”尹直的手轻轻挥动,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咕…… 赵傅看到自己老师如此果决地想要杀人,突然发现自己的老师变化太大了,甚至自己都觉得有一些陌生感。 只是想到自己上任以来的所做所为,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惊慌,自己会不会亦被自己老师拿来杀鸡儆猴了? 张珒知晓自己确实是祭旗的最佳人选,顿时涌起十分强烈的求生欲道:“尹阁老,还请您饶我一命!” “凭什么?”尹直知道越聪明的人反而越贪生怕死,显得戏谑地反问道。 张珒是一个聪明人,很快便想到了求生的可能性道:“我……我有一个重要的情报,还请阁老手下留情!” “什么情报?”尹直知道张珒必定知晓一些内幕,亦是来了一点兴趣。 张珒当即搜肠刮肚,却是突然捕抓到重要信息道:“吕宋的黄金船被劫,此事跟江南商号有关!” “这个不够!即便你不说,咱们亦是已经知晓跟江南商号脱不了干系!”尹直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张珒将心一横,亮出最后的底牌道:“你此次下来想必是要清理浙江官场,我……我可以供出所有贪污官员的名单!” 此话一出,浙江注定是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六章 江南赢了?连朱祐樘都坐不住! 正当宁波市舶司遭到雷霆一击之时,此时京城迎来了阳春三月。 京城郊外已经万物复苏,呈现一副农耕的景象。 冬日的冻土被黄牛拖着犁耙翻成了黑土地,经历一场场春雨的滋润,加上从水渠引来活水,农田变成了一面面镜子般。 吱吱! 滋滋! 哇哇! 一些青蛙已经从冬眠中苏醒过来,春燕在水田中啄起新泥筑巢,各种的小动物已经活跃在田野间。 既没有农药等化学试剂,亦没有轰鸣的机械声音,而今的田野正呈现一幅人与大自然的和谐美景。 弘治五年,这是一个好时代。 正在辛勤劳作的农夫是一张张经历风霜的脸,只是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虽然现在刚刚开启春播,但眼睛已经期待着收获,期待将会变得更好的生活。 “官府张榜说今年不再限制咱们种植棉花面积了!” “如果全都种植棉花的人家,可以用新币进行缴税!” “养鸭子的人家可以得到官府的补助,每只鸭都可以领取米票或抵销税粮呢!” …… 跟往年有所不同,今年的官府给与北直隶百姓一些福利性政策,而这些福利性政策第一时间在北直隶地区传播开来。 以前的百姓都十分抵触政令,毕竟官府不管颁行什么新的政令,其实都是想要从他们身上压榨油水。 只是经历了朝廷整顿盐政降低盐价、打击金融清除高利贷和清丈田亩等政令后,一切都已经发生改变。 他们现在反而开始期待新的政令,如今的朝廷心里确实是装着他们这帮普通百姓,总会出现很多的惠民措施。 像百姓养鸭子还能给补助,这种好事情在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甚至不可能相信朝廷会安什么好心。 但到了今年,一切都仿佛是水到渠成般,而今这个充满关爱百姓的朝廷再度给予他们普通百姓一些好处。 “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今年全都种上棉花了!” “嘻嘻……养鸭子竟然有这等好事,那我再孵一窝鸭蛋!” “现在的天子真的太贤明了,单是他这些年的举措,老汉便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 面对着朝廷刚刚颁布下来的新政,面对着这些明显有利他们的福利性政策,百姓们对朱祐樘是越发的爱戴。 或许朱祐樘在士大夫群体越来越坐实他暴君的名号,但在如今普通百姓的心里,弘治帝已经是一位无比圣明的天子,甚至超越了传说中的尧。 朝廷的福利性政策同样传到北郊,亦传到了赵老四的耳中。 赵老四是第一批尝试种植棉花的吃蟹人,正是这些年种植棉花带来丰厚的经济收益,让他全家穿上新棉衣和盖上了新房子。 现在得知官府今年已经松开对种植棉花的限制,在认真对比稻谷和棉花的产值后,便决定二十亩田全都种上棉花。 “咱们按着朝廷的政令走准没错,大家今年都种多一点棉花吧!” 赵老四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不仅自己全都种上棉花,而且还鼓动村里的人跟着他一起种植棉花趁机赚上一笔。 虽然他预期棉花有所跌价,但怎么都要强于种植稻谷的经济收益,所以种植棉花仍旧是他们农户的最佳选项。 “你看着吧!我今年的田全种植水稻,瞧一瞧咱们两个谁能发财!”马有礼的祖上阔绰过,显得十分倔强地道。 赵老四得知马有礼竟然是这个打算,顿时皱起眉头无奈道:“你这人好歹上过几年私塾,怎么这么固执呢?” “我看你才是看不透!现在人人都争种棉花,到时棉花多了,棉花肯定卖不上价钱,但米价必定飞涨!”蹲在墙脚的马有礼冷哼一声,显得众人皆醉我独醒地别脸望天。 虽然他不明白朝廷因何要放开对棉花种植的限制,只是他知道丰年米故贱的道理。反观棉花的行情好了几年,原本棉花就应该是要回落,现在大面积种植必定贱到泥里。 至于北直隶的米价,他们北方地区原本就缺粮,现在种粮的人少了,那么米价自然是要水涨船高,所以现在种植水稻才是最佳选择。 赵老四看到自己是说服不了自作聪明的马有礼,便进行挑衅道:“马有礼,要么咱们赌一个呗!” “赌什么!”马有礼仍旧将手藏在袖中,眼睛闪过一抹狡猾地道。 赵老四知道马有礼的女儿虽然有点胖,但生得细皮嫩肉:“如果你输了,将你女儿给我小儿子做媳妇!” “如果你输了呢?”马有礼知晓对方老早就想跟自己结亲,便进行反问道。 赵老四眯了眯眼睛,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道:“我小儿子给你做上门女婿!” “好,一言为定!”马有礼的眼睛微亮,当即痛快地答应了这个赌注。 很快,在里正的见证下,这个赌注便完成了。 虽然这个赌注对两家十分重要,但在现在这个时代,不过是农民间的一个小小的游戏。至于接下来是棉花贱米贵,还是棉花贵米贱,只有交由时间来给出答案了。 京城的三月,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西苑已经变成一个鸟语花香的皇家园林,太液池的水清澈如镜。 养心殿,一缕缕青烟从铜炉中冒起,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朱祐樘坐在宝案前处理着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奏疏,现在已经习惯于这种三点一线般的生活,针对这个国家的治理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虽然人在皇宫,但两京十三省的大事件都了解如胸,即便是东瀛那边亦有情报传回,而今东极岛的采金工作已经有序地进行。 若说有什么感到担忧的是,石见银矿开采受阻,这直接影响到自己两年后的白银兑付。要么尽快重启开采石见银矿,要么从其他银矿中弄来大量的白银。 虽然现在大明王朝面临的问题多如牛毛,但目前最重要的事务,其实还是打造属于华夏的货币体系。 韩牛站在门口处,显得小心翼翼地接过刚刚送来的茶盏。 现在他们统管京营的太监,每日都会前来西苑轮值,伺候着这一位给予他们荣华富贵的大明皇帝。 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知晓自己是幸运的,遇到的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而大明必定能重返明朝初期的荣光。 “着令山东巡抚巡视府仓,各府粮仓务必夯实!”朱祐樘仿佛进入忘我境界般,正在十分认真地处理手头上的政务。 生活在这个时代,粮食安全才是重中之重,甚至直接关系到千千万万人的性命。 不仅是一个国家,哪怕是一个地区,其实都要保障粮食充足,不然很容易会造成一个地区的大动荡。 很多农民起义并非是他们想要推翻封建王朝,而是当地的粮食严重不足,为了生存他们才不得不走上造反的道路。 即便是被大家所痛恨的北方游牧民族,有些时候选择南下亦是迫不得已,特别遇上灾情只有南下才能解决粮食的问题。 虽然山东现在是一片太平,并没有相应的蝗虫报告,但他的心里始终感到不踏实。按以前的经验,一地的蝗灾通常是连续性的。 作为一个有志于带领华夏走向强盛的帝王,却是不能等到出现蝗灾再亡羊补牢,而是需要拥有未雨绸缪的智慧。 朱祐樘虽然没有得到高产作物,但十分重视国家的粮食安全。 去年已经成功打通朝鲜的粮食贸易,虽然朝鲜北部的桥梁遭到破坏,但天津港成为连接朝鲜海港的纽带。 东北府的粮食产量已经逐年走高,加上漕粮亦能通过京杭大运河按时运达通州粮仓,所以京城并不需要过度担心粮食问题。 出于山东粮食安全考虑,亦是提前防范山东可能出现的蝗灾,他决定夯实山东各府的粮仓以防突然出现的缺粮情况。 今年之所以鼓励百姓养殖鸭子,正是希望通过民间的力量将蝗灾扼杀在摇篮中,亦或者让蝗灾的规模变小。 至于鼓励百姓种植棉花,同样是为了防范蝗灾。 虽然大面积种植棉花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北方粮食的总产量,但如果山东蝗灾真的来临,那么种植棉花的百姓便可以避过蝗灾,经济损失会大大降低。 “陛下,请用茶!”韩牛端着茶盏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年轻太监是越来越稳重,突然开口进行询问:“韩牛,此次解运黄金船在海上可有不适?” 由于去年的黄金船遇劫,所以朱祐樘亦是将京营统领之一的韩牛派往吕宋负责押运,而今成功地将新一批黄金运回京城。 “回禀陛下,奴婢年幼被拐前,犹记是生活在船上。此行往返吕宋城,虽然耗时良多,但奴婢并无不适!”韩牛回忆幼年时期,便微笑着回答道。 朱祐樘若有所悟地打量着韩牛,像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朕跟张永初见之时,他便说想要做像郑和那样的宦官,不知你可有此心思?” “陛下圣明如太宗,便需要奴婢下南洋往西海,奴婢愿为陛下之郑和!”韩牛的眼睛十分坦然,当即认真地表态道。 朱祐樘知道航海对一些人确实存在着很大的魅力,便端起茶盏询问道:“朕派工部侍郎刘璋前往南美洲寻找宝种,又遣新建伯之子王守仁南往澳洲,至今都没有音讯,你难道不害怕吗?” “陛下遣刘璋和王守仁于海上,志在给华夏万民带来长治久安。若陛下以为奴婢可堪一用,亦可将奴婢遣于海上,奴婢定效郑和为陛下分忧!”韩牛亦是想要做实事的人,显得没有丝毫畏惧地道。 虽然刘璋迟迟没有归来,确实让人不免有所担忧。只是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花费十三年,唐三藏取经花费十七年,刘璋前往新大陆寻找宝种难免有所波折。 不过一旦能够带回高产农作物,那么将是能够名垂青史的华夏英雄,而自己亦是想要对华夏有所贡献。 朱祐樘感受到韩牛想要做事的决定,似笑非笑地轻呷一口茶水道:“若朕现在便要将你派往西洋呢?” “奴婢义不容辞!”韩牛的心中大喜,当即跪下来道。 咦? 刘瑾刚刚进来,结果听到朱祐樘竟然要将韩牛派到西洋,不免得暗自一惊。 朱祐樘心里有了决断,其实派韩牛前往西洋,不过是印度洋罢了。 大明现在想要开展海上贸易,无疑需要开拓足够大的消费市场,而消费能力跟人口有着很大的关系。 目前最佳的地点有两个:一个是印度,另一个是法国。 自1453年英法百年战争结束后,两国都走上统一民族道路,现在法国的人口已经达到一千二百万左右。 由于葡萄牙仅仅发现好望角,虽然已经开启大航海时代,但并没有打开海上商贸的航线,亦没有大规模牟取海上资源,所以这些海洋国家只能是潜力种子。 不过现在最重要还是印度的洛迪王朝,这是一个正处于没落期的王朝,拥有大概一千五百万的人口。 大明的棉布需要市场,所以洛迪王朝是一个不错的选项。至于欧洲的法国,现在的距离还是太远,所以还得慢慢进行图谋。 朱祐樘决定启动向西的计划,便是决定赐姓道:“你本是无姓之人,朕便效仿太宗赐姓郑和,你今后便改名郑牛吧!” “奴婢郑牛谢陛下赐名!”郑牛心中当即大喜,便重重地叩头道。 朱祐樘原本是想要慢慢发展自身实力,但石见银矿的变数和江南地主阶层的阻止,让他不得不加快推进海上贸易的脚步,正式打开往西的航线。 好在,现在拥有足够多的人才,亦拥有了明远宝船的技术,财政上同样不是问题,所以花费半年时间打造下西洋的船队并不是什么难事。 郑牛刚刚退下,刘瑾便将刚刚得到的军情送上。 朱祐樘看到是竟然是王越送来的,只是看到王越遇刺的内容后,当即十分愤怒道:“这江南是龙潭虎穴不成?召集重臣商议,朕要——下江南!”(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七章 贼不在外,帝欲亲征江南 堂堂的阁老在南直隶总督的身份下地方,只是谁能想到竟然遇刺,充分暴露出江南官绅集团问题的严重性。 虽然大明王朝借鉴前朝的经验和教训,尊孔而尚儒学,以江南的士大夫为王朝的根基,但并不能成为江南官绅持宠而骄的筹码。 即便大明王朝将都城迁到北方,但那是王朝为了更好地抵挡北方游牧民族南下,却不能成为你们因山高皇帝远而无视朝廷的理由。 偏偏地,现在江南的官绅集团不仅抵制朝廷的政令,而且还敢于在暗处对派下地方的阁老钦差下黑手。 “贼不在外,在江南也!” 朱祐樘一直以为华夏走向强盛的敌人在外部,只是现在才突然间发现,这江南阶层才是大明的第一大毒瘤。 大明建国已经一百余年,自己这位皇帝在位亦是将近五年的时间,但谁能想到现在的江南官伸集团已经无君无父。 在借助地理优势积攒了财富后,江南官绅集团便千方百计地壮大己身,不仅一起联合逃税漏税,甚至完全不打算向朝廷纳税。 只是一个国家的生产力有限,而朝廷的开支往往都是固定的。一旦从你这里讨不到税,只能从别人弥补回来,但往往会挤掉别人的生存空间。 在原来的历史中,大明之所以最后走向灭亡,很多程度就是朝廷无法从富裕的江南官绅阶层征到税,结果导致全国因财政问题而彻底陷入混乱中。 正是如此,大明王朝原本不至于倒在北方铁骑之下,但奈何江南官绅集团的自私自利害了整个民族。 时间拨回到现在,而今的江南官绅集团成为了目前最迫切解决的问题。 如果朝廷的废银令是因为侵害到他们切身利益,所以才会选择抵抗,这或许还能够让人比较容易接受。 但当朝阁老以钦差的身份前往江南,结果差点在前往苏州的路途中丢掉性命,这简直就是一种对朝廷的一种赤裸裸的挑衅。 “陛下,请息怒,当心伤了龙体!”刘瑾看到处于盛怒中的朱祐樘,出自忠诚便认真地劝阻道。 朱祐樘端着茶盏送到嘴边,却发现已经凉了,便让人安排新茶送过来,但亦是已经慢慢冷静下来。 虽然江南官绅集团敢动王越让他十分生气,但知道光生气解决不了问题,现在需要拿出可行的方案。 不久后,几个太监纷纷前去六部传召。 朱祐樘在召见少数重臣的时候,往往都会选择在养心殿直接面见,亦是时不时介入他们的讨论中。 内阁现在留京的阁老是首辅刘吉和次辅徐琼,这两位的值房安排在外面,所以只需要宣召一声便能进来。 六部位于东江米巷和西江米巷,在得到传召的时候,工部尚书贾俊、兵部尚书刘宣、刑部尚书刘忠和户部尚书何琮第一时间前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不清楚,想必事情不会小!” “你们都别瞎猜了,咱们一起进去面圣吧!” …… 几位重臣刚刚在外面碰面,便已经知晓必定是出了大事,否则皇帝不会将他们这帮重臣一起召见。 跟朱祐樘所宣传的“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般,弘治做事夙来都十分务实,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将他们叫来。 刘吉整个人显得越来越沉稳,面对正在猜测的兵部尚书刘宣等人,便领着大家一起前去拜见召见他们的弘治帝。 “王阁老遇刺?” “谁如此胆大包天?” “江南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 在得知王越前往苏州的路途遇刺,即便是刘吉震惊地瞪起眼睛,在场的六位重臣不由得愤怒起来。 虽然去年江南一些官员出现意外,但他们亦不好胡乱猜测,毕竟有可能这确确实实是一种意外事件。 王越此次以阁老的身份奉旨南下,且不说王越贵为内阁阁老,而且还是钦差般的身份,结果竟然遭到了暗箭。 至此,江南官绅集团的问题可以直接上升到几个档次,甚至成为他们大明朝廷最需要着手处理的问题。 “都说山东出刁民,我看这江南更是龙潭虎穴了!” 户部尚书何琮在担任山东总督期间,虽然亦遭到地方势力的针对,但终究不敢暗自下绊子,却是没有想到江南竟然敢对堂堂的钦差阁老下毒杀,亦是矛头指向江南官绅集团道。 朱祐樘现在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便是端起茶盏淡淡地询问道:“都说一说,你们对此事怎么看?” “陛下,臣请领兵前去除贼!”兵部尚书刘宣对王越十分尊重,当即便直接表态道。 刘吉显得老诚持重地瞥了一眼刘宣,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办法不妥!现在敌人都不知在哪,咱们这般劳师动众得不偿失!” “刘阁老言之在理!此次王阁老是遭到暗箭,但没能擒下凶贼,即便领军前去又能如何?”工部尚书贾俊站到刘吉这边道。 朱祐樘默默地喝了一口,并不急于进行表态。 其实派兵下江南固然能够对江南官绅集团施加压力,但并不是上策。 首先如同刘吉所说的那般,此次连放暗箭的人都没能找到,即便将辽东的铁骑派到江南亦是无处发力。 其次江南官绅集团终究是一帮文人,他们所追求的是智谋,通常再怎么闹腾都不会动用武力对抗朝廷,可参考后面那个朝代。 最后则是江南等地都有驻军,即便出动军队进行威慑,但明枪易挡暗箭难防,根本无法解决江南官绅集团放暗箭的招数。 正是如此,现在处理江南官绅集团还是得循序渐进,需要采用更加巧妙的方式来打击江南官绅集团。 刘吉现在已经被扶正为首辅,便拿出内阁首辅的决断力:“为今之计!当即刻加强王阁老的防卫,王阁老则留守南京养伤并总揽全局,勒令南直隶所有地方官绅推动朝廷政令!” 其实他此次并没有十分看好王越,王越有头脑和魄力不假,但年纪终究是老了,而且还是以病躯下江南。 偏偏地,此次面对的是江南整个官绅阶层,此次是暗箭难防,没准下一次又在暗处给王越致命一击。 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王越以伤体坐镇南京城,至于其他的事情交由地方官员,既可推朝廷政令,又不至于王越继续陷入危机之地。 这…… 兵部尚书刘宣听到刘吉是这个方案,虽然不认为是最佳方案,但一时间并没有太好的思路。 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京城跟南京隔得太远,并没有了解到足够的信息,所以还真的很难拿出一个可以迅速解决问题的方案。 “刘阁老此法甚佳!”工部尚书贾俊等人思索片刻,便是表示支持这个方案道。 虽然多数的重臣都同意了刘吉的方案,但真正拥有决断权的是人始终是大明天子,所以纷纷抬头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知道这算是比较好的做法,却是突然认真地询问:“诸位爱卿,若朕亲自下江南如何?” 虽然离开皇宫的风险系数会增加,但现在的事情已经不容许他躲在紫禁城,而是应该前往江南让江南官绅知晓大明还有一个皇帝存在。 且不说这个时代的士大夫始终将忠君挂在嘴边,而江南官绅集团并不是铁板一块,所以自己亲下江南能以帝王之势废除银本位制和推行弘治新币。 若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官绅敢跳出来唱反调,自己便可以当场杀鸡儆猴,所有事情处理起来会简单许多。 “陛下,万万不可!” 只是话音刚落,连徐琼都当即惊呼道。 倒不是他们想要跟朱祐樘唱反调,而是王越刚刚遭到暗箭,而朱祐樘一旦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整个大明都要变天了。 特别现在大明储君空缺,一旦真发生什么意外的话,整个华夏都可能陷入混乱,甚至大明的政权因此而倾覆。 刘吉等重臣都想到了这一点,脸色十分惊慌地望向朱祐樘,却是生怕朱祐樘一意孤行坚持下江南。 刘瑾似乎早已经猜到会是这个局面般,显得眼睛担忧地望向坐在龙椅上的朱祐樘。 朱祐樘虽然已经猜测可能是这个结果,但看到六位重臣都阻拦自己仍感到不快地道:“唯有废除银本位制,大明方有强盛之日,朕下江南废银推币有何不可?” “陛下乃万金之躯,不宜远赴江南!” “陛下,您要下江南,沿途怕得劳民伤财啊!” “陛下,江南之行耗时耗力耗钱,此非贤君之举!” …… 面对朱祐樘抛出的问题,在场的六位重臣几乎是连想都没想,便纷纷拿出朱祐樘不宜下江南的理由阻止道。 除了担心大明王朝出现动荡,亦是考虑到了下江南的花费问题。 皇帝出行并不是一件小事,即便是安保人员都要一万以上,而沿途为了迎接皇帝自然是要征徭役修建相应的配套设施。 一旦皇帝需要经过的县城,那么相应的道路要重新修理,皇帝要建临时行宫,而随时人员同样要安顿。 至于皇帝随行人员的饮食,还有马匹的喂养,甚至大量的物资运输,这些事情都要耗费大量的民力和财力。 “陛下,还请三思!”刘吉跟其他人交换一下眼色,便是突然一起跪下来表态道。 朱祐樘并不是一个完全不讲道理的帝王,虽然他内心是想要亲眼瞧一瞧这时代风景如画的江南,但心里亦是装着自己的华夏同胞。 后面那个朝代的皇帝正是喜欢下江南,每次下江南都需要耗费大量的财力,最终导致整个王朝的财政出了问题。 现在自己下江南确实有利于推动废除银本位制和推行新币,但如果因此而耗费太多银两,确实不是一个好的计划。 朱祐樘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吉等重臣,最后望向户部尚书何琮和工部尚书贾俊道:“何卿,贾卿,你们两人合作一下,算一算朕下江南得花多少银子!” “臣领旨!”户部尚书何琮和工部尚书贾俊相视一眼,当即规规矩矩地表态道。 虽然他们心里反对朱祐樘南下江南,但更多是担心皇帝的安全,至于皇帝下江南的花费只是其次。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朱祐樘是一个明君,现在皇帝想要知晓下江南的费用,他们自然亦会认真地进行核查。 至于皇帝最后如何决断,却不论皇帝是要下江南还是留在紫禁城,他们都会无条件支持朱祐樘的决定。 跟下江南的花费相比,而今处理江南的问题同样重要,特别他们亦不希望东瀛将来借助自身拥有的银矿优势洗劫华夏的社会财富。 朱祐樘拿起尹直送来的情报,脸上洋溢笑容道:“尹阁老在浙江的调查取得不错的突破,经过他不断深入调查,已经查实黄金船确实是被江南商号的舰队所劫!” “江南商号?” “江南商号不就是逃关税的那个商号吗?” “何止是逃关税,他们已经跟大友家合作开采九州银矿了!” …… 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刑部尚书刘忠都坐不住,却是恨恨地将矛头指向了这个由江南世家所组建的商号。 朱祐樘此刻的心情好上不少,但还是保持着耐性道:“黄金船被劫一案已经世人皆知!只要能够查明事实,便可以此清算江南商号的成员,江南的阻力或可迎刃而解。” “陛下圣明!”刘吉等人得知朱祐樘的计划,亦是纷纷拱手道。 原本他们可以通过江南商号逃税的事情大做文章,但这个事情处理起来颇为棘手,毕竟不能听凭赵傅的天神一面之词,加上逃避关税不宜量刑过重。 如果真能查到黄金劫案跟江南商号有关,那么他们便可以将整个江南商号连根拔起,到时可以达到震慑整个江南的目的。 三月的江南,这是一个春雨绵绵的好时节。 在这座越发繁华的古城中,一辆破损的马车顶着绵绵细雨,正晃晃悠悠地从苏州城北门进入城内。 “客官,苏州城第一楼已经到了,请下车吧!”赶车的马夫将人带到摘月楼前,显得颇为古怪地道。 他的马车完全上不了档次,所有搭他车的人无非是图个便宜,而有身份赶考的书生通常都不会乘坐他的书。 偏偏地,这个穿着还算得体的公子和随从竟然选择坐他的车,更是直接指明来到苏州城最大的青楼,着实是令人费解。 “你看着本公子做甚?”一个黑脸青年男子发现随行的年轻人正瞪着自己,却是满脸不解地询问道。 马夫不明白这对主仆唱哪一出,便是讨好地强调道:“客官,承惠二十文钱!” “童儿,快给钱啊!”黑脸青年男子整理一下衣领,显得理所当然地道。 王烨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却是乖乖地掏出铜钱结账,只是不明白对方为何要带自己来这种风月场所。(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八章 商人子弟虽贵亦遭白眼 阴云下,绵绵的春雨透着几分寒意,正悄无声息地点缀这座古城。 苏州城的主街道是卫前街、府前街和道前街,其中府前街贯穿南北中轴线上的直长街,而卫前街和道前街是贯穿东西的直长街。 苏州府衙和苏松常兵备道等衙门都座落在道前街上,其中应天巡抚的行台亦设在苏州城内,算是一个行政十分完善的地方。 除了政治因素外,这座古城拥有很浓重的商业氛围。 因苏州以丝绸而兴,通常致富的富商和官绅都扎根于城东,但城西和城外的丝绸作坊显得随处可见。 城中的大街小巷到处是商铺,亦有货郎走街穿巷,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骗子,在这里想要通过买卖致富并不是丢脸之事。 作为这个时代江南最繁荣的娱乐业,青楼自然是要坐落在城内,而且还是位于富人区的城东之地。 苏州城六门,唯独胥门无桥,往来只能借渡船往来。但其余五门虽然有桥,但都开辟了供人进入的水门。 摘月楼坐落在城东地区,位于匠门一带,这是一座颇有江南特色的木质高楼,亦是现在苏州城四大青楼之一。 “这个公子的脸怎么这么黑?” “虽然黑,但真是黑俊黑俊的呢!” “公子第一次来吧?奴家叫白娘子!” …… 由于时间还早,所以现在的姑娘比较清闲,楼上的几个姑娘注意到出现的黑脸青年,当即纷纷进行招揽起来。 “一切要听从我的命令行事!”黑脸青年在迈上台阶前,显得十分认真地叮嘱道。 这个黑脸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名动天下的顺天府尹宋澄,亦是刚刚被皇帝亲自委任的新应天巡抚。 为了整治江南,为了推行朝廷新政令,弘治皇帝可谓是派出了最能干的臣子。 宋澄比王越下江南要晚上三天,只是刚刚来到南京城的时候,王越已经遇刺返回南京城养伤和养病了。 面对如此凶险的江南,宋澄并没有选择退缩,而是决定微服来到苏州城,身边带着的正是王越的孙子王煜。 因为此次的对手是江南的官绅集团,所以宋澄并打算直接亮明自己的身份,而是乔装成为书生暗自调查。 “宋……公子,我们来青楼做甚?”王煜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宋澄为何直奔青楼而来,显得十分不解地询问道。 宋澄抬头望着眼前这座富丽堂皇的青楼大门,显得十分认真地回答:“找苏州第一楼最漂亮的女人!” “你……你以前都是装的吗?”王煜的眼睛一瞪,当即满脸震惊地道。 虽然他跟宋澄的交集并不多,但一直知道宋澄是顺天府难得的好官,在北京城更是被冠予宋青天的名头。 只是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是乔装。 这才刚刚到达苏州城,便直奔最有名气的摘月楼,更是直言要找摘月楼最漂亮的姑娘,简直就是一个禽兽。 这找女人,都变得如此的急不可耐和不加掩饰了。 “你等会记得少说话!”宋澄并不做解释,而是再次认真地叮嘱道。 他此次前来苏州城的摘月楼,自然不是刚离开京城就原形毕露放飞自我,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 现在如何推行政令其实是朝廷的事情,而今他最为关心的是自己手头上的事务,黄金船的大劫案才是他这位新任巡抚的首要任务。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黄金船被劫是一个突发性事件。 如果按着原定的航行路线,即便是最凶悍的海盗,亦不敢打大明黄金船的主意。正是因为黄金船是遇到台风而搁浅,这才给贼人可乘之机。 只是台风属于意外事件,那么洗劫黄金船的贼人必定同样是没有计划的行动,甚至他们本身就不属于海盗。 就像一个人原本没有打算抢劫,但突然看到一个人抱着黄金在路边奄奄一息,这个人很可能就会捡起地上的石头干上一票,这便是人的劣根性。 正是如此,宋澄在看到黄金船被劫的卷宗之时,并不认为是近年在东南刚刚兴起的倭寇,而是将怀疑的目光投入了往来的商船中。 虽然黄金船的事发地点处在浙江和南直隶之间,但南直隶的海商明显要更加活跃,所以洗劫之人属于南直隶海商的可能性更大。 经过他调查上海市舶司和宁波市舶司的船只的记录,亦是缩小了怀疑范围,但真实情况自然还得实地进行调查。 “爷,您是第一次来我们摘月楼吧?不知怎么称呼?可有心仪的姑娘吗?”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领在门口迎宾,显得十分热情地询问道。 她早已经练就一双火眼金睛般,知道来人必定具备一定的消费能力。 虽然宋澄的皮肤很黑,而且年纪亦是大了些,但胜在气度不凡。特别随行的这个随从显得十分白净,能够拥有这么精致的随从自然出身不凡。 “本公子姓宋,确实是第一次前来,不知你们摘月楼的头牌是谁?”宋澄端起公子哥的做派,却是开门见山般道。 老鸨虽然高看宋澄一眼,但深谙经营之道:“宋公子,咱们摘月楼最漂亮的姑娘自然是思思姑娘,但思思姑娘今日被人包场了,我给您介绍另一个姑娘保准您满意!” “本公子就要她!”宋澄的脸色一沉,当即摆着蛮横公子哥的架子道。 王煜注意到宋澄递给自己眼色,虽然有点心疼自己的银子,但还是掏出一锭银子直接丢到老鸨一锭银两。 老鸨伸手利落地接过抛过来的银两,却是不为所动地陪笑道:“宋公子,这不是银子的事情,陈思思姑娘真走不开!” “她现在陪着谁呢?”宋澄故作不满,却是进行质问道。 老鸨看着四下无人,最终还是选择小声地透露道:“宋公子,今日包下陈思思姑娘的人是侯公子!” “侯?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之子侯昊天?”宋澄听到这个姓氏的时候,当即展开联想道。 老鸨不由得高看宋澄一眼,忙不迭地点头:“宋公子果然是出身大家,正是南京户部左侍郎侯家的侯公子!” 正是这时,二楼突然间发生争执,随之是桌椅翻倒的声音。 风月场所终究是雄性的场所,争风吃醋的事情并不少见,很多公子哥往往都是在这里为姑娘而结怨。 老鸨吓得脸色大白,便想要带人上去查看情况,结果刚刚走到楼梯口,一个体弱的年轻人和满脸凶相的公子哥从上面顺着楼梯滚了下来。 在看到两个公子哥竟然扭打在一起,顿时上前十分慌张地询问道:“程公子、苏公子,您……您们有什么好好说嘛!” 一个身穿青衣的女子尾随而下,整张俏脸哭得是梨花带雨。 “柳青,怎么回事?” “程公子刚刚闯进来说……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 被唤作柳青的姑娘指着浑身酒气的程公子,显得有所保留地道。 “苏去病,今日给你脸了吗?在私塾喝老子的尿还少吗?我呸!”程信骑坐在体弱公子哥的身上,仗着自己身体的优势又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 体弱的公子哥苏去病虽然无法挣扎,但还是愤恨地道:“你不得好死!你敢编排我姐姐,你程家当诛!” “士农工商,你一个连个功名都考不上的废物,老子这辈子都要骑你头上!”程信的怒火被点燃,当即抡起结实的拳头朝苏去病的脸门砸去。 啊! 柳青看到自己的意中人遭到如此欺负,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脸。 只是程信的拳头并没有落下,却是已经被人牢牢地抓住,不能动弹分毫。 王煜还是选择了出手,从小便是习武,而今又在都察院当差多年,一个人可以打十个程信这种嚣张的公子哥。 程信扭头望向阻止自己的人,却是恶狠狠地道:“松手!你知道我是谁?” “不管你是谁,光天白日竟敢行凶,眼里还有王法吗?”王煜虽然早就听闻江南的官宦子弟嚣张,但没有想到如此的肆无忌惮。 程信感受到了王煜身上的正气,却是十分不屑地道:“当真笑话!整个苏州城,谁人敢管本公子?” “程公子,还请给摘月楼几分薄面,莫要在摘月楼闹事!”摘月楼的管事闻讯而来,却是十分认真地劝阻道。 他自然不是要站队苏去病,而是摘月楼还得维持好形象,却是不能让程信这种暴徒真在这里横行无忌。 若是以前的程信,他们摘月楼或许处理起来要婉转一些,但现在的程家其实已经今非昔比。 原本程敏政是有可能入阁的词臣,但奈何因他儿子程壎的恶行,而今程敏政被免官归来,程家的没落几乎是注定的。 至于程信敌视苏去病,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恩怨,但程信不能在摘月楼这里解决,毕竟他们摘月楼还得开门做生意。 程信感受到管事的坚定态度,却是想到摘月楼幕后的老板:“好,你们等着瞧!” 王煜看着程信要离开,便是松开了程信的手腕。 “当心!” 苏去病捂着已经肿起来的脸要爬起来,却是突然惊呼道。 程信作势要离开,结果转身便朝多管闲事的王煜挥出了一拳,这一拳是又快又狠,特别是没有丝毫的征兆。 噗! 正当程信以为自己得手的时候,王煜的一只脚已经蓄势踢出,直接将程信整个人踢出了数丈之外。 虽然程信在公子哥的体型算高大结实,但在王煜这种习武还经历战场的人而言,简直是不自量力。 程信重重地摔倒在地,原本还想着爬起来,只是被踹的位置连呼吸都困难,整个人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管事的人上前查看情况,又深深地望了一眼王煜。 只是他知晓并不能怪王煜,便是让人将程信送了出去,这个程信在摘月楼闹事其实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苏去病看到如此英勇的王煜,眼睛已经冒出了小星星般:“多谢兄台出手相助,鄙人苏无病,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王!”王煜不确定是否有人知晓自己,故而仅仅透露自己的姓氏道。 苏去病对王煜的武艺十分的向往,已经有了结交之意:“王兄,今日由小弟作东,还请楼上请!” 即便是来这里,自然是要找女人,而他苏去病别的不多,但钱确实不少。 “既然苏兄相邀,那么恭敬不如从命了!”宋澄发现王煜望向自己,便是微微一笑地道。 老鸨亦是希望他们一团和气,那么他们才会时常结伴过来消费,所以十分热情地将两个人引向两楼另一个房间。 苏去病显得十分热情,却是张罗着要给他们安排美人相陪,只是给宋澄拒绝了,更是让其他人都退了出去。 王煜顿时十分困惑地望向宋澄,这来青楼不就是找女人的吗?却不知这位宋青天又要唱哪一出。只是宋澄刚一开口,下巴都要掉了下来。 “我是新任巡抚宋澄!”宋澄面对同样茫然的苏去病,却是自我介绍道。 苏去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般,顿时眼睛激动地冒起小星星道:“啊?你便是宋青天,你是我的偶像啊!” “你可愿替陛下办差?”宋澄又是抛出一个问题道。 苏去病忙不迭地点头:“自然!” “你想必对苏州城的公子哥了如指掌,不知谁突然间变得阔绰了?”宋澄知道眼前确实是现成的情报网,便是认真地询问道。 “等等!”王煜却是突然打断道。 “何事?” “你……你是不是太草率了,咱们这样就暴露身份了?” “你不会还不知晓他的身份吧?” 此话一出,王煜打算这个刚刚被自己解救的苏去病警惕地道:“他?会不会就是江南商号的成员?” “我姐姐是静妃!由于受到排挤,苏家没能加入江南商号!”苏去病看到满脸警惕的王煜,亦是自爆身份道。 按说自己有一个在皇宫做贵妃的姐姐撑腰,自然可以横着走,但苏家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商贾之家。 原本他们家在苏州城有了一点地位,但江南的官绅集团十分厌恶皇帝,所以亦是排挤他们苏家。至于那个江南商号,压根就没有考虑他们苏家。(本章完) 第四百二十九章 后知后觉又有子弟坑全家 静妃? 王煜得知苏去病竟然是这个身份,不由得瞪起了眼睛。 虽然他一直知道皇宫确实有一位静妃,但本朝的后宫不得干政,而且所有妃嫔都没有子嗣,所以一直不怎么关心静妃的家庭情况。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公子哥竟然是静妃的弟弟,即当今圣上的妻弟。 王煜突然想到宋澄又是怎么知晓苏去病的身份,不由得疑惑地扭头望向宋澄。 宋澄并没有理会王煜的目光,而是直接进入状态地道:“苏公子,本官在临行前被召到皇宫见到陛下,陛下提及过你们苏家,对你……亦是有很高的期许,所以你务必不能让陛下失望。” “陛下是我最崇拜的人,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苏去病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显得十分忠心地道。 这……家伙! 王煜的嘴角微微抽搐几下,扭头望向满眼都是小星星的苏去病,发现这个家伙竟然是见一个佩服一个。 宋澄知道苏家作为传统的商人必定很难融入江南官绅集团,便再度进行询问:“苏公子,还是刚刚的那个问题,不知苏州城哪位公子突然间变得阔绰?” “宋大人,我跟侯昊天那帮人原本是同窗,现在他们全都变得阔绰了!”苏去病亲自给宋澄倒茶,显得十分苦涩地道。 东南开海原本是要惠及整个江南,但这里蕴含的利益太大,所以那帮世家大族迅速组建了江南商号。 现在海上贸易的利润几乎全都落到江南商号的手里,原本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公子哥们,而今亦是天天玩花魁。 宋澄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确实不妥,便换一种问法道:“我想知道谁富起来有点不合常理,特别今年变得格外嚣张!” “今日包下思思的侯昊天,还有就是李忻了吧!”苏去病伸手指了指楼上房间,当即给出答案道。 宋澄发现苏去病提供的人选跟自己所调查的方向有点不相符,便端起茶盏认真地道:“愿闻其详!” 王煜毕竟是都察院的精英,此时亦已经明白宋澄的真正用意。 “侯昊天的家境一般,他父亲不过是南京户部侍郎,以前在南京国子监还时常找我借钱。去年不过跑了一趟海外,结果今年的财力十分吓人!”苏去病显得忿恨道。 此时此刻,头牌陈思思的房间中,空气弥漫着一股催情的芳香。 所有男人如果闻到这一种香味,又看到床上已经回归自然的美人儿,恐怕任谁都再也把持不住了。 侯昊天不知道楼下正有人痛恨于他,已经揪开被子扑到美人儿身上,做了很多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很快地,汗水湿了他的背脊,承包摘月楼的头牌花费确实不小,这每一下,简直都是金钱的味道。 王煜对大明的官员早已经看清他们的德性,却是连想都没想到地道:“人家没准是贪污了!” 原本他亦是觉得只要朝廷重视反腐,那么天下的官员都不敢贪,但事实证明这种想法其实是错误的。 这贪官污吏简直像打不死的小强,只要他们拥有寻租空间,几乎都没有不伸手的。 去年山东发生那场蝗灾,朝廷跟以前那般给受灾的府县发放赈灾粮,结果历史仿佛是再度重演一般。 这些赈灾粮即便到府一级没有贪墨,但到了县一级往往进行克扣,而后亦会孝敬知县,几乎没有几个府是真正干净的。 他们都察院从米商那里着手调查,很快顺藤摸瓜抓了一批贪桩枉法的官员,又有十几个官员是人头落地。 “现在朝廷的反腐力度很大,特别都察院的调查厅个个都是精兵强将,想要跟我比财力得贪上多少?所以我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低!”苏去病像是换了一个人般,当即分析得头头是道。 王煜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被苏去病直接反驳了自己的观点,但内心却忍不住一阵暗自窃喜。 他们都察院检查厅确实是无处不在,虽然不能杜绝官员贪污,但大笔的贪污必定能够第一时间将人揪出来。 如果南京户部侍郎这种级别的官员真敢于进行大额贪污,他们都察院定然不会被侯瓒逃脱,所以这位南京户部侍郎公子的财富来源确实古怪。 宋澄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茶水,却不是一个喜欢无凭证进行猜测的人:“李忻又是何许人?” 王煜一度有机会从爷爷那里袭爵,所以对大明的武勋十分清楚:“李?莫非李忻是岐阳王之后?” 生活在南京的武勋通常都是开国将领之后,岐阳王李文忠是位列第三的开国功臣,亦得到了曹国公的世袭爵位。 李文忠在元末加入起义军,后来被朱元璋收为养子,十九岁便统领亲军,而后参加平定江南和征讨北元,立下了赫赫战功。 只是将门虎子,这注定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李文忠的儿子李景隆受到建文帝的器重,由曹国公李景隆率大军清剿燕王军竟然遭遇大败,导致两方的形势迅速逆转。 虽然李景隆很快重新站队朱棣,并主动打开南京城的城门迎接朱棣入城,但最终还是被人扣上了逆反的罪名。 曹国公一脉的爵位被夺,虽然历代皇帝都会给曹国公一脉安排军职,但早已经是落水凤凰不如鸡。 特别曹国公一脉的二面三刀,既得不到开国武将群体的接纳,亦不能得到辅助太宗上位武勋的认可,所以处境可谓十分尴尬,恐怕亦是他们再度打开南京城门迎接清军入城的原因之一。 “不错!虽然李忻的祖上很吓人,但削爵不知过了这么多年,亦是他借助南京国子监同窗郑劼的关系才得以加入江南商号,但他最近竟然想要扶花魁简直就是一个大笑话。”苏去病轻轻地点头,说出了自己怀疑的理由。 宋澄的心里微微一动,便将茶盏放下道:“他扶持花魁?据我所知,苏州城的花魁每年都要砸大量的银子,没点财力是干不成吧?” “我感觉他应该是在吹牛,但最近确实是如意楼的常客,所以我现在亦拿不准!”苏去病将自己的观感亦是说了出来。 宋澄知道一个没落的武勋之后是不如狗,早前并没有注意到李忻这个人,但现在亦是认真地点头记下。 只是现在亦不能操之过急,这江南的官绅集团连为一体,又组建了日进斗金的江南商号,所以只能慢慢进行图谋,亦或者是逐步进去瓦解。 柳青从外面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壶芳香四溢的好酒。 宋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便结束话题道:“苏兄,此事暂不宜宣扬,所以咱们务必保密行事!” “好!”苏去病知道宋澄的意思,当即认真地点头道。 由于他出身低微,又不是读书的料子,早些年受了不少的气。哪怕现在贵为静妃之子,亦受到他们的排挤,甚至今日还遭到程信的挑衅。 哪怕不为自己皇帝姐夫办事,亦得为自己出这口恶气,所以他现在是十分乐意协助宋澄除掉江南这帮人。 “宋大……宋兄、王兄,苏州酒以桥酒为魁,而桥酒又以摘月楼为正宗,请品尝!”苏去病看到酒已经被送来,当即热情地介绍道。 柳青给在场的三人倒酒,亦是透露一则消息道:“刚刚奴家见到程信领着人在外面,怕是不会善罢甘休,要不让管事安排你们从后门离开?” “若两个兄长不弃,可随我回苏府暂住!”苏去病知道宋澄并不想暴露身份,亦是进行邀请地道。 宋澄既然已经决定向苏去病表明自己的身份,自然还是愿意相信苏家,亦是希望借助苏家来替自己查明黄金案。 当即便决定从摘月楼的后门离开,暂时在苏府安顿下来。 “幸得两位兄台刚刚出手相助,我敬你们两位一杯!”苏去病亦是性情中人,当即便端起手中的酒杯道。 宋澄亦是抿了一口水酒,却是突然心里微微一动地道:“程信?程信跟程壎莫非是亲兄弟不成?” “不错!他跟程壎的兄弟情颇重,不然亦不会公然针对于我!”苏去病只感到自己脸颊还隐隐作痛,便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煜却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部,却是没有想到此次下江南竟然遇上了程壎的弟弟,发现刚刚那一脚踹轻了。 自己当年跟踪程壎,若不是自己命大,差点死在程壎的阴招之下。即便逃过一劫,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份被人背后捅刀子的痛楚。 宋澄当即便想明白程信为何针对苏去病,却是突然正色地询问:“刚刚你是因他编排静妃而动的手?” “正是!”苏去病想到刚刚程信的嘴脸,顿时气不打一处地道。 “奴家可以为证!”柳青担心宋澄不相信,便在一旁保证道。 宋澄能感受到苏去病很护着自己姐姐,便认真地询问:“他如何编排!” “我……我……言语太不堪,我不说!”苏去病犹豫了一下,却是十分坚定地摇头。 言词不堪? 王煜听到苏去病的用词,不由得瞪起眼睛,当即意识到这里大有文章。 虽然大明贵妃的地位下降,特别并没有听闻静妃特别受宠,但那亦是高不可攀的皇妃,不是程信之流能随意编排的。 即便静妃确实是商户出身,一旦有人胆敢出言不敬,轻则要面临牢狱之灾,重则亦可以满门抄斩。 宋澄知道苏去病还没有意识到身份超然,便认真地劝道:“说吧!此事关乎帝王的颜面,若他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么他们整个程家都得陪葬!” 苏去病选择了相信王煜,便将程信刚刚不敬的话语说了出来,而且还透露还有两个公子哥可以为证。 王煜突然发现江南颇为陌生,却不知他们早已经无法无天,还是个个都是法盲,竟然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咱们要不要先办他?” “算了,暂时还不好打草惊蛇!”宋澄已经暗暗将程信放上了死亡名单,却是另作打算地摇头道。 外面的春雨还在下,但天色已经昏暗下来了。 侯昊天显得有几分疲倦地从床上起来,跟普通的衙内不同,而今他代表着父亲加入江南商号,亦是江南商号的核心成员之一。 虽然他的经商能力连同辈的郑勋都相差甚远,但拥有很强的政治天赋,在江南商号中亦有着清晰的定位。 当他在思思的服侍下来到外面的客厅,这里的酒桌已经齐聚几个公子哥,为首的正是最为稳重的郑劼。 “你们谈你们的正事,我反正就是一个武夫,失陪一下!”李忻看到随着出现的女人头发很凌乱,却是红着眼睛般地走过去道。 郑劼看着李忻拉着思思的手朝着里面走去,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知晓这种人注定是成不了大器。 “奴家还没洗呢!” “这样更有味道!” …… 里面传来一个简单的对话,而后那张结实的大床又开始奏乐。 侯昊天对这种事情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却是自诩风流地打开画扇道:“刚刚京城那边传来了确切的消息!” “朝廷究竟是什么动静?”郑劼知道这是正事,当即认真地询问。 王越遇刺,这个事情可大可小,而今主动看朝廷的反应。其实最好的结果是朝廷知难而退,但以当今天子暴虐的脾气恐怕不会轻松善罢甘休。 王延傲等人知道侯昊天是搭上了京城厉害的人物,顿时亦是纷纷好奇地望向侯昊天。 侯昊天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这才透露最新的情报道:“皇帝得知王阁老遇刺,当即便召集重臣商议!” “他们说了些什么?”王延傲显得好奇地追问。 只是话刚出口,却是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京城消息那边再如何灵通,亦不可能知晓这场会议的内容。 侯昊天显得神秘一笑,显得云淡风轻地端起酒杯道:“皇帝十分的愤怒,不过还是听闻了刘棉花的方案,要王越坐镇南京指挥各府推行政令。” “他人在南京能做得什么?” “皇帝未免太高看王越了,谁理他王越的政令!” “以咱们苏州府为例,他王越的政令有人会执行吗?” …… 虽然不明白侯昊天是如何探听到这么隐秘的会议内容,但得知朝廷的方案后,却是纷纷进行嘲笑起来。 即便王越真下到地方都未必能够推动政令,而今王越在南京城就想要办成这个事情,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侯昊天知道废银令几乎是无法推行了,接着又抛出一个消息道:“有意思的是,皇帝竟然想要下江南!” “皇帝要下江南?”郑劼完全没有往这个方向去想,闻言当即愣住了。 咦? 王延傲等人的眼睛顿时一亮,却是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李忻已经办完事,正提着裤子走出来道:“他如果真下江南,那么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你们家的大人不是早就想那样了吗?” 王延傲的注意力转到李忻身上,却是注意到跟着出来的思思姑姑眼睛充满着怨念,这李忻不愧为有名的快枪手。 说着最硬气的话,但雄不过三秒,还真丢了男人的脸。 “皇帝下江南的可能性大吗?”郑劼已经心动,却是认真地询问。 王延傲轻轻地摇头,显得十分肯定地道:“此事还不清楚!不过如果皇帝真下来,我会第一时间接到消息!” “希望他真的下来,那么所有人问题便可迎刃而解了!”李忻想到自己家遭到朱家的抛弃,亦是积攒着怨气地表态道。 郑劼等人虽然没有说,但心里还是同意李忻的想法。 虽然他们现在能够制止朝廷的废银令,但真正想要一劳永逸,特别想要恢复高利贷金融和废除开中法,其实还得解决紫禁城的那一位。 侯昊天喝了一口酒,便继续透露情报道:“咱们除了防范松江知府徐鸿和杭州知府钱森外,亦得注意即将到任的宋澄!” “京城那个宋青天?” “什么青天,我看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 “他是在京城没机会贪,这到了地方金银和美人推他那边推,我不信他不收!” …… 在得知大名鼎鼎的顺天府尹宋澄被派下来,在场的公子哥们压根不当回事,甚至充满着轻蔑地说道。 阿啾! 宋澄只是喝了两杯酒便选择离开,但走到后院的时候,突然间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却不知是谁在咒骂自己。 马车刚刚出了街口,王煜突然警惕地道:“程信在后面跟着我们!” 宋澄的眼睛仍旧闭着,却是淡淡地吩咐道:“你赶车吧!” 王煜当即取代摘月楼的马夫,而后改变了行驶的路线,朝着另一个方向抽打着马匹,让马车在春雨绵绵的青砖街道奔驰。 由于是雨天,所以街道上的人很少,故而马车的速度并不慢。只是马车甩掉后面的一帮打手,但还是被骑马的程信咬住了。 “小子,你亦不打听打听,这苏州城谁敢惹小爷,你当真不晓得死字怎么写!”程信将马车堵在一个巷道中,显得无比得意地叫嚣道。 王煜已经从马车下来,却是困惑地扭头望向马车里面的宋澄:“你是故意的吧?” “苏去病安排两个随行假冒我们跟他上马车,还故意将脸掩得严严实实,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程信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我们两人会从后门离开!”宋澄从马车跳下来,亦是轻轻地点头道。 王煜看到自己的手下已经堵住巷口,却是困惑地望向宋澄道:“咱们现在下手是不是太早了些?” “你们是什么人?”程信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下竟然没有跟上,当即意识到对方不是善茬,显得惊慌地质问道。 王煜并没有忘记那一刀之仇,却是淡淡地道:“要你命的人,将他拿下!” 程信发现自己踢了铁板,当即策马想要逃离这里,这才转头便是眼前一黑,而后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刚刚重新思考王阁老遇刺的过程,江南跟京城那边恐怕关系十分密切,所以咱们还得快刀斩乱麻,或许可以从程信身上进行逐步突破!”宋澄看到倒地的程信,这才回答王煜的问题道。(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一场失败仿越计划 苏府门前,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身穿四品官服的苏州知府冯忠上,给这位刚直的苏州知府平添了几分正气。 “上!” 苏松兵备道楚俭宛如是冯忠的应声虫般,却是知道程信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到王越的手里,当即便大手一挥道。 “是!” 陈兵在门前的将士早已经剑拔弩张,根本无视意图阻挡的苏伯年,当即便要进入这座小小的苏府。 “你们……你们简直无法无天,眼里还有上官吗?”苏伯年看到这帮人竟然要强闯,当即气得脸都歪了。 本以为亮出自己的锦衣卫千户的身份,加上打出王越的旗帜,对方怎么都不敢强闯他这座苏宅,结果这帮人竟然直接动手了。 虽然他早已经知晓苏州知府冯忠跟江南商号已经狼狈为奸多年,但看到他们如此行径,仍是气愤不已。 正是这时,有兵员急匆匆前来求援:“楚大人,他们欲从后门处突围,还请即刻派人前去支援!” “千万不要让他们逃了,亦不能让他们带走程信!”侯昊天的眼睛闪过一抹慌乱,便直接进行吩咐道。 苏松兵备道楚俭仿佛是侯昊天的手下般,当即便带着人拍马前往后门。 连冯忠都没有意图到听从一个公子哥有什么不妥,却是第一时间钻回轿子,亦是想要前去抓拿试图带着程信逃跑的人。 当然,最重要还是救出程信,虽然不清楚苏伯年的话是真是假,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程信落到王越的手里。 苏伯年心里惦记着苏家的独苗,正准备领着锦衣卫和苏府家丁前往,但被旁边的管家拉了拉衣袖。 “放开本公子,本公子的姐姐乃当朝静妃,你们是不想活了吗?”在苏府的后门处,苏去病显得忿忿地挣扎道。 刚刚苏去病带着护院想从这里突围,虽然打倒埋伏在这里的两个小喽喽,但很快遭到后面赶来人员的围堵。 “大人,我们已经将他们通通拿下了!”为首的将领看到拍马楚俭过来,显得十分兴奋地汇报道。 楚俭不屑地望了一眼已经被绑的苏去病,便是指向那个被套住的人道:“还不快快给程公子松绑?” 几个兵士上前,显得利落地将人解开。 “他是谁?” 后面赶上的冯忠看到被救出来的年轻人,显得满脸疑惑地询问道。 “府尊大人,他不是程公子吗?”楚俭听到冯忠这么一问,当即便傻眼地道。 冯忠的眼珠子一转,当即重重地拍着大腿道:“不好,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此时,苏府大门处趁着大部分的人被引到后门处,王烨领着人冲了出来,在苏松年的相助下准备夺马车离开。 由于时间仓促,双方不能进行过多的交流,所以一些重要的信息并不能传递。现在他们准备携带程信即刻逃离这里,而后藏在苏州城再秘密调查。 “呵呵……你们这种雕虫小伎,当真以为能骗得了本公子吗?”侯昊天去而复返,显得洋洋得意地道。 在南京国子监的同届生员中,虽然他确实不是科举的料子,但却是大家所公认的聪明人,仿佛是天生的执棋人。 他不仅跟郑劼一起推动江南商号的创建,而且他爹能够上到南京左侍郎的位置都有他的一份功劳,人称小诸葛。 咦? 苏伯年看到突然杀回来的侯昊天,其实亦早已经听闻侯昊天的聪慧,但还是忍不住高眼这个南京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哥一眼。 “这帮都是朝廷钦犯,将他们给本公子通通拿下!”侯昊天压根不将自己当外人,便是大手一挥道。 在场的衙差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宛如是侯昊天的狗腿子般,当即便扑上去想要抓拿王煜和宋澄。 “公子,快……快救我家公子!”随行的程信的家奴注意到套头的程信,显得十分激动地喊道。 苏伯年看着自己的手下亦是连连后退,忍不住朝着手下的屁股踹了一腿:“废物!” 呜呜…… 嘴里被塞着麻布的程信的头套掉在了地上,看到是自己好兄弟侯昊天果然前来救自己,亦是激动地呼救。 “早说不能关在苏府的嘛!”王煜看到他们竟然被人逮得正着,不由得扭头苦恼地望向宋澄抱怨道。 宋澄倒是神色如常,只是看到指挥着松江府衙差和苏松兵备道将士的侯昊天,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讶然。 在京城,哪怕是刘吉的儿子都夹着尾巴做人。 谁能想到在这地方上,不过是一个小小南京户部侍郎的儿子,竟然可以直接指挥两个重要衙门的人员。 “那两人便是凶徒,将他们通通拿下!”冯忠和楚俭赶了回来,远远便下达命令道。 苏伯年的人原本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而今看到归来的冯忠和楚俭的人马,却是已经知道是回天乏术了。 宋澄看到程信被人抢了过来,亦是知晓一切都是天意作祟。 “比我爷爷差十万八千里啊!”王煜看到此次如此糟糕的潜伏计划,眼神无比复杂地望向宋澄暗道。 要知道,自己爷爷当年潜入杨州府。 不仅顺利查到私盐盐场是个烟幕弹,而且查到高家参与运银分赃,最后更是深入虎穴拿到了盐官贪墨的罪证,之后更是上演载入史册的扬州一日屠百官。 反观宋澄此次的潜伏计划,简直是一塌糊涂,竟然连一个人都藏不住。 “程信,他们可有为难于你?”侯昊天看到程信成功被解救,显得十分关切地上前询问道。 程信摸了摸自己发疼的额头,当即十分愤怒地道:“侯兄,这两个凶徒险些要了我的命,绝对不能饶恕他们!” “自然如此!”侯昊天早已经注意到那两个外乡人,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道。 他打造江南商号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而是要将整个江南的势力进行整合,不仅能够抵抗朝廷的政令,而且还要掌控整个江南。 现在两个外乡人竟然胆敢绑架他们江南商号的重要成员,简直就是找死,亦是挑衅他们江南商号的权威。 “来人,将他们两个拿下!”楚俭对侯昊天重重地点了点头,当即毫不留情地道。 苏松兵备道的将士都是披着轻甲,都是训练有素的将士,想要拿下这帮试图帮助宋澄和王煜离开的人自然不在话下。 “苏伯年,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否则休怪本府不讲情面了!”冯忠赶了回来,当即向苏伯年施压道。 苏伯年知道突围的计划已经破产,而今自己的儿子又落到他们手里:“冯忠,放开吾儿!” “不能放!此次绑架本公子,苏去病亦是参与了!”程信看到被押过来的苏去病,当即便恶狠狠地道。 侯昊天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望向苏伯年道:“苏伯年,若是本公子所料不差,王阁老的事情是你杜撰的吧?” 原本他还有所忌惮,特别是不能让程信落到王越的手里,但慢慢意识到这个事情不可能这般巧合,更大的可能是苏伯年为了保住自己儿子才编的借口。 毕竟程信之所以落到那两个外乡人手里,正是由于昨日在摘月楼跟苏去病的争风吃醋,最后因复仇才被抓。 如果程信真是王越所指名要的人,且不说不应该经由苏去病之手,而且亦会直接派钦差卫队的人即可。 冯忠亦是一个聪明人,当即便是反应过来:“苏伯年,所幸有侯公子在场,不然本府还真被你蒙骗了!” “你们想怎么样?”苏伯年没想到自己的小伎俩被看穿,当即沉着脸道。 “来人,将他们三个通通带回衙门,本府要好好审问!”冯忠得知没有了王越的参与,便是底气十足地道。 苏伯年只有一根独苗,顿时脸红脖子粗地道:“冯知府,你敢动我家去病,我非到京城弄死你不可!” “苏伯年,你是静妃之父不假,但冯大人亦不是你能惹的!”侯昊天看着发怒的苏伯年,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冯知府不仅是地地道道的正科出身的文官,而且还有着另一重身份。 他的女儿是宁王侧妃,由于宁王妃没有儿子,所以宁世子的身份现在已经落到冯忠的外孙朱宸濠身上。 即便这场官司闹到京城,且不说冯忠有着文官集团和宁王的支持,而且静妃在皇宫未必得宠,板子自然不太可能落到冯忠的屁股上。 苏松兵备道楚俭扫视着王煜和宋澄两人,显得胜券在扭地道:“我劝你们乖乖受缚,免受肉皮之苦!” “将他们通通带走!”冯忠不再顾忌苏伯年,当即大手一挥地道。 “圣旨在此!” 正是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道。 圣旨? 苏州知府冯忠等人不由得一阵讶然,但心里猛地一跳。 入眼之下,却见王煜的手里高举着一份明黄的圣旨,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假圣旨一说。 且不说假冒圣旨的成本十分高昂,而且假冒圣旨是要株九族的大罪,所以通常都没有人敢做这种事。 只是让他们十分不解,明明就是两个其貌不扬的外乡人,手里哪来的圣旨呢? 王煜此时居北而站,面对在门前的众人朗声道:“所有人听旨!” “臣苏州知府迎旨!” 苏州知府冯忠等人虽然心存疑惑,但面对圣旨还是纷纷跪下迎旨道。 王煜打开手中明黄的圣旨,当即进行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顺天府尹宋澄任职四载,屡破奇案,治政斐然……今擢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抚应天,诸官供其遣派,可免官后奏,钦此!” 以宋澄这些年所积攒下来的声望和政绩,被提拔其实已经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虽然宋澄所任的顺天府尹是正三品,现今都察院副都御史亦为正三品,但从地方到京官能够平调已经是迈了一大步。 “宋澄?宋青天?” “都说宋青天脸黑,果真名不虚传!” “搞了半天,原本是宋青天来了咱们苏州啊!” …… 在场的人其实或多或少知晓宋澄的声名,甚至从秘密的渠道已经知晓下来的是顺天府尹,但万万没有想到宋澄已经偷偷来到了苏州城。 只是跟着满脸惊讶和好奇的普通将士或衙差相比,在场的苏州知府冯忠和苏松兵备道楚俭却是心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刚刚还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的侯昊天彻底愣住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人家是堂堂的应天巡抚,此刻整个脑袋是嗡嗡作响。 固然他十分的聪明,既寻得程信被藏匿的地方,亦看穿了苏伯年的小把戏,但在绝对的权力面前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 “你们看着我做甚?”程信已经准备离开,却是突然疑惑地道。 王煜看到自己已经暴露身份,当即便轻轻挥手道:“来人,将程信拿下!” 不管是苏州府的衙差,还是苏松兵备道的将士,此刻面对来势汹汹的都察院搜查厅的人员便乖乖退让。 “不……你们不能这样!”程信看到自己再次被抓,顿时裤裆感受到一阵温热道。 原本他已经逃出生天,但哪里知晓还没有高兴几分钟,结果又重新落到宋澄的手里,而且对方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宋青天。 宋澄扭头望向冯忠,显得一本正经地询问道:“冯知府,你不配合王阁老则罢,不会连本巡抚的嫌犯都要抢吧?” “不敢!”冯忠此次哪里还顾得上侯昊天的眼色,宛如拨浪鼓般地摇头道。 宋澄的脸色一正,当即声色俱厉地道:“你们两个将南镇抚司置之不理则罢,而今还受一介公子哥差遣,怕是连食谁家的俸禄都忘记了吧?来人,将这两位大人的乌纱帽给本巡抚摘了,本巡抚要好好查一查这苏州的官场!” 咦? 王煜原以为宋澄不靠谱,但突然间发现宋澄跟自己爷爷竟然有了几分相似。 “你……你不能这样!”冯忠得知宋澄竟然要摘自己的乌纱帽,顿时抗拒地道。 宋澄已经从王煜手里接过圣旨,显得满脸正色地道:“冯忠,莫非江南无君是真,你当真是要行抗旨不遵之事?” 此话一出,包括苏州府衙的衙差纷纷扭头望向冯忠。 虽然他们一直听从冯忠的指令,但如果冯忠真要他们抗旨不遵的话,那么他们绝对不可能从命。现在跟朝廷公然对抗,简直是死路一条。 “下官不敢!”何忠恨恨地瞪了一眼怂恿自己过来拯救程信的侯昊天,却是只好选择遵从地道。 谁都没有想到,应天巡抚宋澄刚刚到任,不仅抓了为祸一方的程公子,而且还将两个苏州城两名最重要官员的乌纱帽摘了。(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二章 官不似官,甘做帝刀 宋澄从踏进江南开始,便已经感受到江南的官风不正。 虽然在京城同样不乏阿奉承的官员,但终究上下有别、井然有序,哪怕朝廷大员的子弟都夹着尾巴做人。 然而这江南之地,简直就是乌烟瘴气。 地方官员并没有父亲官该有的模样,不仅纵容地方官绅横行无忌,而且一些高干子弟竟然能够调动衙差为自己所用。 宋澄先是瞥了一眼那边旁观的侯昊天,然后望向已经服软的冯忠便霸气地说道:“量你亦不敢!” 现在明君弘治在朝,而今大明朝廷拥有铁血之师京军和边军。即便江南这里生乱,只要王师南下,便可平定一切。 至于自己生与死,其实已经不重要了。 若是自己遭到毒手则罢,但如果自己只要不死,定然要让这苏州海宴河清,定要将这个官绅集团连根拔起。 他此次之所以突然改变主意暴露自己,故意选择将程信藏在苏府,正是想要堂堂正正做一把皇帝的刀。 虽然他没有王越的谋略,亦没有王越运用自如的兵法,但他的长处是心怀百姓,可以兢兢业业地为民作主。 中午的阳光落在宋澄的身上,混身像是透着一股浩然正气。 “是!”冯忠面对无比强势的宋澄,发现今日的阳光格外刺眼,只好委屈地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 现在他只希望江南商号再干点活,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应天巡抚给点颜色,直接让这个舔皇帝的败类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自己被摘掉的乌纱帽,朝廷亦要给自己乖乖还回来。 有时候他真心不懂,明明现在天下太平,这个皇帝偏偏要搞出这么多事情,简直就是想要逼大家造反。 “宋大人,这份圣旨真伪尚不得知,可否让本公子一观?”侯昊天手持着一把香扇,显得有所质疑地道。 “你算老几!”王煜早就看侯昊天不顺眼,却是直接怼道。 按说,这道圣旨并不是由南京的高官亲自颁发和宣读,所以确实存在一定的真伪性,地方官员亦有权在宣读后查看内容。 只是刚刚王煜宣读完毕后,并没有进行展示。 却是没有想到,苏州知府冯忠和苏松兵备道楚俭都没有提出质疑,结果这一个小小的公子哥竟然要求查看圣旨。 “本公子乃己酉科应天举子,既为国家之栋梁,不敢轻慢事关应天万民之事!”侯昊天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自傲地道。 侯昊天确实是上天喂饭吃,原本就已经出身官宦之家,结果天生智慧无比。即便不怎么努力学习,亦是在弘治二年侥幸地拿到了排名倒数第一的举人功名。 虽然他拿到举人的功名,但亦是知晓科举这条路难走,何况自己比其他举人差得其实有点多。与其自己苦苦去争那个进士功名,还不如扶持自己父亲上位。 自己凭借聪明才智做一个幕后军师,平日自然是吃喝玩乐做一个逍遥的贵公子,这种生活简直比皇帝还痛快。 举人? 王煜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考取了举人功名,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满脸邪笑的公子哥。 宋澄深知越是富裕的家庭得到的教育资源越好,却是决定会一会这个嚣张的公子道:“你怀疑本巡抚的圣旨是假的?” 这…… 苏州知府冯忠疑惑地扭头望向侯昊天,却不明白这个聪明的智多星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产生质疑,任谁都不可能敢在圣旨上造假。 大明的圣旨不仅有着种种防伪技术,而且还有严格的规制,单是卷轴都是价值不菲。一品用玉,二品黑犀牛角,三品则是黄金,而宋澄此次正是三品任命。 眼前这份圣旨采用最上等的丝绸,而卷轴正是标准的黄金轴,圣旨背部的龙形图案更加不可能造假。 从种种暴露出来的东西来看,这一份圣旨绝对不能用假,而宋澄必定是刚刚被朝廷任命的应天巡抚。 “这份圣旨自然是假的,但本举人想知晓圣旨的内容,是否……如这位侍卫所宣读的那般!”侯昊天收起手中的画扇,脸上邪邪一笑地道。 假冒圣旨的事情自然无人敢做,只是这份圣旨终究是由宋澄所带的护卫宣读,保不准里面加了多少字。 特别按着一贯的流程,这里向地方官员公示的圣旨,通常在朗读完毕都会进行展示,而不是即刻收起来。 现在这个护卫突然紧张地将圣旨收起来,即便这一份圣旨不是伪造的,那亦一定存在其他的问题。 如果自己能够当场抓住他们竟然当众假传旨意,却不需要自己出手,只要将事情的始末捅到京城,皇帝自然会收拾掉宋澄。 宋澄将圣旨重新交到王煜的手里,王煜的眼睛突然无奈地闭了一下。 果然! 侯昊天捕捉到王煜这个小动作,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狂喜,知道这一次自己赌对了,宋澄将会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一旦坐实宋澄假传圣旨,他不仅拯救冯忠和楚俭,而且还通过自己超乎常人的智慧解决掉宋澄这个眼中钉。 苏州知府冯忠和苏松兵备道楚俭伸长脖子,很快便看到上面圣旨的内容,那苍劲的书法要强过自己一百倍。 只是! 在看完上面圣旨的内容后,却是纷纷扭过头困惑地望向侯昊天,却不明白侯昊天因何要掀着圣旨不放。 “一字不差?怎么这样?” 侯昊天上前认真地看完圣旨的全部内容,只是认认真真看了两遍后,顿时傻眼了,跟自己所想的压根不一样。 只是! 他不死心地扭头望向王煜,这个人刚刚的神色明明不对劲,为何圣旨一点问题都没有呢?难道是自己没有看出来? “看完了吧!” 王煜没好气地问了一句,而后啪地将圣旨合起来。 圣旨匆匆交给旁边人,他此时已经憋得满脸通红,飞一般跑到苏府门前的树下,而后痛快的一泻三千里。 哗啦啦啦…… 这种苦熬后的那份通畅,简直是久旱逢甘露。 “有辱斯文!”苏州知府冯忠和苏松兵备道楚俭看到王煜竟然在这里当众小解,顿时翻了一个白眼道。 苏伯年父子倒不觉得有什么,仍是在一旁看着这一场好戏。 都说盛名之下无虚士,而今宋澄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期,这位宋青天让他们仿佛看到了悍臣。 宋澄的目光重新落在侯昊天的身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询问:“侯举人,本巡抚的圣旨没有问题吧?” “没……没有!”侯昊天虽然心里极度不痛快,但亦是无奈地摇头道。 敢情刚刚的年轻人脸上和举止出现异样,并不是圣旨存在什么问题,而是人家想着尽快结束好前去茅房。 宋澄让人将圣旨收好,顿时板起脸道:“既然没有问题,那本巡抚便要履行应天巡抚的职责了!” 咦? 苏伯年听到宋澄这番话,却是不明白宋澄又要做什么。 侯昊天对危机十分敏感,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只是他很快想到自己堂堂举子的身份,还有一个南京户部侍郎的老爹撑着,量这个资历很浅的应天巡抚不敢动他。 其实官场历来都是官官相护,很少人真的没事找事、四处结怨,而历史上这种官员可是没有好下场。 宋澄先是凝视一眼侯昊天,而后淡淡地道:“侯昊天,你昨日可以在青楼承包了摘月楼的头牌思思?” 苏去病已经被松绑,当即便进行附和道:“侯昊天,你休想要抵赖,这种事情人尽皆知,你压根赖不掉!” “回禀宋巡抚,小生从小喜好诗文,所以时常约上三五知己到青楼吟诗作对陶冶情操,不知有何不妥呢?”侯昊天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便微微一笑地道。 宋澄的脸色不改,显得一本正经地道:“自然不妥!你既为应天举子,当以温习经史考取功名为上,然你终日花天酒地,更是时常狎妓,简直有辱斯文!今本巡抚便摘了你的举子功名,以正应天的文风!” 原本他不想小题大做,但看到侯昊天刚刚顶着举人功名嚣张和得意的模样,便临时决定给他一点颜色。 既然是要整治江南,那就要拿着他们最在意的东西,而眼前这个嚣张无比的公子哥显然是在意举子功名。 当然,这里还存在着深层次的意图。因他得知眼前这个公子哥竟然是江南商号的军师,那么就更应该触怒于他,这样江南商号才可能露出更多的破绽。 “你……你要摘我举子功名?”侯昊天压根不晓得宋澄的真正用意,显得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 他之所以比其他衙内强,亦更受人推崇,正是他考取了举人的功名。 结果呢? 这个刚刚到任的应天巡抚竟然要革除他的功名,更是要让他成为江南文风的反面教材,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宋澄将侯昊天的震惊看在眼里,却是目光坚定地道:“本巡抚不止要革了你的举子功名,而且还要追究你聚众斗殴!来人,将人押回应天巡抚衙门行台!” “你不怕得罪我爹吗?我爹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侯昊天面对突然而来的牢狱之灾,显得强调自己的身份大声道。 跟南京其他五部不同,南京户部是掌管南直隶的钱财,不仅可以对淮盐进来过关,而且参加税关的税收,其实是拥有实权的部门。 现在他老爹在官场已经积攒足够的资历,而且在京城拥有靠山,只要此次舍得花钱进行运作,他老爹定然可以返回朝堂出任户部侍郎。 即便是京城的侍郎都得卖他老爹一个面子,何况还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后起之秀,一个在京城沽名钓誉之徒。 “本巡抚做事堂堂正正,因何要害怕于他?至于你所说的侯侍郎,今教子无方,本巡抚亦得上疏参他一本,朝廷断然不可重用这种人!”宋澄压根没有将侯瓒放在眼里,显得毫无情面地故意刺激侯昊天道。 侯昊天此刻是真的怒了,咬紧牙关恶狠狠地道:“你……你当真要如此?” “你算得了什么东西!来人,将人带下去!”王煜对侯昊天一直看不顺眼,便是大手一挥地命令道。 侯昊天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此刻亦是耍起大少爷的脾气:“我看谁敢碰本公子!” 啪! 王煜一个箭步上前,却不等侯昊天有所反应,便是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啊?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王煜打侯昊天的耳光,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要知道,侯昊天的父亲是南京户部侍郎,一直传闻他今年便会被调回京城,更是江南商号的核心成员之一。 甚至一直有小道消息,王越遇刺的幕后主使正是这位运筹帷幄的侯昊天公子。 侯昊天捂着自己生疼的脸蛋,显得难以置信地质问:“你竟然胆敢打本公子,可敢报上名来?” “我乃都察院搜查厅第二队正千户王煜!”王煜自然不会害怕,便冷冷地自报身份道。 侯昊天暗暗记下这个名字,却是挑衅般地道:“等我父亲回了京城,到时我会让你明白这一巴掌的代价!” 啪!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落下。 侯昊天此刻是真的怒了,当即便是想要跟王煜拼命,只是被都察院的两个人牢牢擒住。 “这一巴掌是打醒你!你爹算个屁,别跟本公子比家势,你老爹给我爷爷提鞋都不配!”王煜发现眼前这个公子简直是井底之蛙,亦是故意刺激地道。 咦?他爷爷? 在旁边吃瓜的苏州知府冯忠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敢情眼前这个无比嚣张的年轻人亦是大有来头。 宋澄隐隐觉得王煜知晓了自己的意图,便是淡淡地道:“这位王千户是深得陛下器重的都察院精英,而他的爷爷正是咱们大明的王阁老!”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天下谁人不晓得王越是地地道道的帝党,只是朱祐樘登基对王越起复,王越这才能够从谪居之人一步步入阁拜相。 反观南京户部侍郎侯瓒,虽然有一点资历,但恐怕皇帝连他是谁都不晓得,更别说将来要提拔重用了。 若真要比家势的话,无比嚣张的侯昊天其实给人提鞋都不配,而意识到这点的侯昊天更是羞愧难当。 至于两人的成就,侯昊天所创建的江南商号放不上台面,反而王煜已经是地地道道的都察院武职人员。 苏州城,像是突然间沸腾了一般。 “宋青天真来咱们苏州城了!” “老天开眼,咱们苏州终于来了一个好官!” “我可是听说,他才上任就将冯狗和楚犬的官服给扒了!” …… 随着消息传遍苏州城的大街小巷,在得知大名鼎鼎的宋青天来到苏州城,这里的百姓像是过年了一般,纷纷奔走相告。 任何时代都需要一个楷模,而今大家都晓得宋澄是大明王朝百年难得的大清官,宋澄在戏文中的清廉正直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现在宋澄以应天巡抚的身份前来,不论是被夺抢民田的普通民众,还是至亲遭人毒手的苦主,宋澄都成为他们的希望。 “本巡抚不需要提交状书,一律可进来口诉!”宋澄面对群情激扬的百姓,亦是很是通情达理的吩咐道。 在这个时代,状告需要经济成本。 一份标准的纸张要钱,找状师写好一份状纸要钱,想要将写好状纸送进衙门更要钱,而且衙门往往都是“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只是现在宋澄却是可以接受口诉,既是减轻了苦主的经济负担,亦是大大提高了审理案情的效率。 这终究是一个不公的世道,谁家又没有一点冤情,苏州城缺的是真正的青天,一个不怕得罪官绅替他们作主的好官。 三月的苏州,苏州城来了一位宋青天,宋青天摒弃王越潜伏用奇招突袭的做法,而是堂堂正正地为民伸张正义。 不过苏州城的事情还没有理出头绪,结果浙江总督武英殿大学士尹直中毒的消息便从南边传了过来。(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三章 灾降华夏,帝解疑团 正当南方暗流涌动的时候,北方的天空已经乌云密布。 在这个农业时代,一个封建王朝的兴衰,不仅取决于人治的优劣,而且跟上天其实同样戚戚相关。 楼兰古国在历史上亦算是盛极一时,但因气候的原因,又遇到无数预测的瘟疫,最终整个古国沦为了沙漠下的废墟。 不仅华夏如此,世界各地的文明同样遭受种种考验。 以复活节岛为例,这个位于南美洲以西3000多公里、处于世界最偏远的岛屿,人口一度接近两万人。 因岛上的食物和淡水减少,最终他们民族出现了内哄,又遇上食物匮乏的英格兰探险者,最终只能成为“悲惨而奇怪的土地”。 华夏文明虽然依靠黄河流域,但同样经受种种的灾害,这亦导致封建统治者从古至今敬天畏天。 弘治五年的第一场灾情,如期而至。 “蝗虫真的又来了!” “这东西当真是杀不绝啊!” “呜呜……我今年的庄稼又没有收成了!” “老朽早前蝗虫不能杀,结果有人偏偏不听劝!” …… 面对密密麻麻铺天盖地而来的蝗虫,刚刚才结穗的庄稼成为了它们的口粮,而绿油油的庄稼仿佛眨眼间变得光秃秃了。 对于依靠庄稼收成养活全家的百姓而言,哪怕仅仅夏粮一季没有收成,对他们的一家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现在看到蝗灾出现,有人已经跪在田梗上,亦是有自诩学问超群的士绅则借机抨击朝廷去年的治蝗举措。 “山东发生蝗灾!” 跟去年的情况一样,蝗灾地首发山东,而山东官员即刻将这里的灾情向朝廷进行汇报。 灾情从来都不以人的意志而发生转移,尽管朝廷在防蝗方面做了不少的工作,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山东的蝗灾再度卷土重来,密密麻麻的蝗虫群席卷整个山东,而蝗灾具有持续性似乎得到了有力印证。 “杀蝗虫有奖励!” “给本县杀,本县要保住乌纱帽!” “绝对不能让一只蝗虫飞出咱们兖州府!” …… 虽然无法遏制住蝗虫卷土重来,但朝廷的防蝗和治蝗的制度已经下发地方,各地亦是开展如火如荼的灭蝗行动。 由于有着官员问责机制,当地的官员纷纷选择行动起来了。 尽管灾蝗不能食用,但将这些蝗虫埋在地里又是很好的天然肥料,何况朝廷还会给他们进行奖励。 正是如此,虽然蝗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整个山东地区,但山东各府各县纷纷组织灭蝗大队。 “你们发现了没有?” “别卖关子,发现啥了?” “朝廷的灭蝗并不是没有用,起码这场蝗虫的规模明显变小了!” ……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蝗灾,一些年老的百姓看着自家被啃得还剩下一些的庄稼,亦是慢慢看出了一点门道。 虽然朝廷没能防住蝗灾卷土重来,但大量的提前布局还是收到了不错的效果。由于去年组织大规模的捕杀,加上今年朝廷对地方官员实行问责机制,所以蝗虫的规模明显变小。 最直观的反映是在自家的庄稼上,以前的蝗灾出现是寸草不生,牛羊都要变秃,但现在的庄稼竟然还有残存。 “咱们大明天子圣明啊!” 虽然庄稼仅存十之二三,但无疑让他们看到了一些希望,亦是让他们意识到当今天子是何等的英明。 值得一提的是,当今皇帝在推行灭蝗计划的时候,以孔家为首的士太夫们旗帜鲜明地反对,甚至还进行了阻挠。 特别孔府所拥有的几十万亩良田并没有遵循朝廷的灭蝗政令,仍旧推行“不能打,越打越多”的理论。 只是现在他们积极灭蝗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不能打,越打越多”的理论并不能成立,亦证明当今朝廷的做法才是对的。 虽然不可能在一个府县之地便将蝗虫通通灭杀,但如果所有人都联合起来的话,却是可以将蝗虫慢慢全部消耗掉。 特别朝廷今年提倡大规模养鸭子,鸭子既吃蝗虫的成虫,又吃蝗虫的幼虫,吃得胃部的鼓鼓胀胀的,却是给灭蝗立下了赫赫战功。 至于农作物方面,由于朝廷提倡北直隶和山东等地种植棉花,这些蝗虫并没有对棉花造成伤害,自然不会影响棉花的收成。 当然,粮食的收成不可避免受到负面影响,北方粮食减产是既定的事实。 大明朝廷对此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不说有着南方的粮食和朝鲜米供应,而且自家的粮食储备充足。 不论是山东还是北直隶地区,其实都不会因粮食而恐慌,如今的朝廷有足够的粮食赈灾和平抑米价。 “蝗灾来到咱们北直隶了!” “哈哈……我种的全都是棉花!” “我家的鸭子这几天吃得可欢了!” …… 虽然蝗灾还是从山东蔓延到北直隶地区,但蝗灾的规模明显不能跟去年相提并论,而灭蝗的工作如火如荼般进行。 由于事先已经有了组织灭蝗的经验,大部分百姓种植了棉花,而且还养了鸭子,所以蝗虫来到北直隶北区并没有形成太大的破坏。 反倒是大量的蝗虫成为了鸭子的腹中餐,一些积极的养鸭人更是四处打听蝗虫在哪里,而后将成群的鸭子赶过去饱餐。 经过这些年的廉政建议,北直隶的官府显得十分清廉,所以奖励机制十分到位,又大大刺激百姓灭蝗的积极性。 以前的蝗灾不仅席卷大半个北方地区,从北直隶还会荼毒山西等地区,但此次连北直隶北部都出不了。 时间悄然来到四月中旬的时候,这场蝗灾已经归于平静。 “朝廷的方式真的可行啊!” “要是不信先人那一套,咱们这些年不至于受这么多苦!” “我家邻居当年就是因为遭受蝗灾而借了高利贷,最后搞得家破人亡!” …… 当地的百姓看到朝廷灭蝗的成效后,亦彻底打消心里早前对朝廷灭蝗做法的猜疑,心里更多的是一种感慨。 世人都知晓高利贷害人,亦是告诫大家千万别借高利贷。 殊不知,生活在这种饱受大自然灾害的时代,仅仅是一场十分普通的自然灾害便只有通过高利贷才能换得一个喘息之机。 好在他们现在遇上了圣明天子弘治,若是遭受蝗灾的百姓能得到朝廷救赈,而没有遭受蝗灾的百姓则是可以继续过日子。 “还好今年都种棉花啊!” 赵老四为着自己的先见之明而沾沾自喜,虽然他亦不懂因何灾蝗不吃棉花,但他家的收成是保住了。 至于他小儿子的婚事,似乎亦是已经有了着落。 四月的京城,显得繁花似锦,特别商业气氛变得越来越浓。 西苑,养心殿。 朱祐樘端坐在龙椅上,正在认真地处理来自两京十三省的奏疏。 他的身子暖洋洋的,现在已经重新回归钩鱼人的美好生活。每日他都在养心殿处理政务,黄昏前往听潮阁在八百亩水域独自钓鱼,最后则返回紫禁城享受夜生活。 原本帝王的生活是十分美好的,但所面对的问题却让人感到愤怒。 愤怒情绪的来源主要有两处:一处是大明王朝最繁荣的江南,一处则是处于东海之滨的日本东瀛。 江南的问题自然还是官绅集团的问题,这个极致的利己群体越来越像个小丑。 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阻止朝廷政令,结果非要寻找各种借口往自己脸上贴金,却是反过来造谣朝廷有小人,就差举旗“清君侧”了。 朱祐樘知道这个既得利集团只希望朝堂上是一位垂拱而治的帝王,心里所忠的帝王亦是他们所希望的“贤君”,并不是自己这种一心带领华夏走向强盛的帝王。 他们口口声声渴望盛世,恐怕仅仅只是叶公好龙,亦或者他们的盛世是士大夫们的盛世。他们拥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而底层百姓要给他们做牛做马。 只是自己的做法确实改变了历史,亦是迎来前所未有的挑战。 由于自己废除银本位制和推行新币,此举触碰到整个江南官绅集团的根本利益,导致他们凝结成绳跟朝廷作对。 像自己派下去治理江南的两位钦差阁老,一个遭到暗箭受伤,一个则是被人下毒险些便是一命呜呼。 原本他还惋惜崇祯为何不南迁,只是看清江南官绅集团的真正嘴脸后,却是知晓崇祯南迁亦是无济于事。 他们可以享受朝廷给予他们的安宁,但如果需要他们用自己的钱财支援朝廷,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此次朝廷的废除银本位制,注定是任重而道远,而最大的阻碍正是那帮掌握社会大部分财富的江南官绅集团。 日本方面的问题倒是简单很多,大内家选择跟大明决裂。 东海总督衙门并没有急于进攻大内家,而是凭借东海总督府的强大海上力量,直接封锁关门海峡。 虽然无法彻底阻绝大内家的情报往来,但阻止了九州岛和本州岛的资源往来。 原本仅仅只阻止大内家,但现在已经彻底阻绝所有大名的船只往来,彻底将九州岛变成了一座孤岛。 以东海总督府的计划,此次直接切断大内家两岛间的地盘联系,他们必定会乖乖向大明王朝重新臣服。 只是这个计划不知在哪里出现了问题,哪怕已经封锁两个余月的时间,而今的大内家仍旧没有向大明王朝臣服的征兆。 反倒是大明王朝封锁关山海峡的行为,却是激发了一些日本大名的怒火,从而导致大明的海上贸易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 “陛下,这是刚刚送来的奏疏,还请御批!”刘瑾带来一批最新送过来的奏疏,显得规规矩矩地轻声道。 朱祐樘翻开最上面的奏疏,发现是一道来自于南直隶的奏疏,看到又是弹劾宋澄的奏疏不由得苦涩一笑。 自从宋澄到任后,特别在坐镇苏州府期间,可以说是闹得满城风雨。 宋澄选择放弃效仿王越的潜伏做法,而是发挥自己专业所长,处理着一个个不公的案子,亦侦破一个个血案。 单是过去的一个月,死在宋澄刀下的恶绅便已经达到两位数,搞得整个江南的官绅集团都是人心惶惶。 江南官绅集团第一时间自然是想要反击,倒没有选择采用下三滥的手段,而是准备揪出宁波澄的小辫子弄死。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努力,甚至还将行贿的筹码一再上调,但发现宋澄确实是一个真正的清官,压根没有半点心动。 虽然他们一直用显微镜盯着宋澄,但宋澄到任以来是清廉如水,别说是贪多少银两,而且还拿自己的俸禄往外倒贴。 即便宋澄身上毫无破绽,但他们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你不是当初直奔青楼吗?那就给你一顶“狎妓”的帽子。你不是帮助百姓申冤吗?那就给你扣一顶“庇奸民”的帽子。你不是打击官绅吗?那就给你扣一顶“鱼肉士绅”的帽子。 “君臣一体,天下方得大治。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方有仁宗盛治。今江南太平,百姓安民乐业,然宋澄妄顾弘治盛世之早兆,重奸民而轻贤绅,令地方百姓不得安,而乡贤不得宁……臣以苏州贤绅李安等三百余人,请陛下免除宋澄之职,还松江以太平,而松江乡绅及百姓必念陛下贤主!” 这份奏疏在某种程度上是向朱祐樘妥协,只希望朱祐樘将宋澄调走,那么他们松江府三百多名乡绅便会拥护弘治这个皇帝。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淡淡地吩咐道:“交由内阁票拟!赏而非赏,赞而非赞,将这句话带过去吧!” 针对江南的官绅,最好的做法并不是派兵下去强势镇压,而是要给他们一点希望,然后再慢慢逐个收拾。 至于宋澄,自己肯定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弹劾而裁撤,而是仍旧交由宋澄去血洗这个乌烟瘴气的江南。 “遵旨!”刘瑾不明白朱祐樘打的主意,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道。 “奸民?” 朱祐樘看着刘瑾离开的背影,脸上忍不住露出嘲讽之色。 越是做事的人,越容易给人抓把柄。但没有想到他们的词乏了,竟然脸都不要,将他们口口声声要受的民定为奸民。 或许,不听话的全都是奸民。 只是好心情并不能持续太久,正好是翻开了松江知府徐鸿送上来的奏疏。 在得到宋澄的有力支持下,他终于完成了上海市舶司的整治工作,更是意外解开了大内家为何迟迟不向大明臣服的根源。 朱祐樘在看完奏疏的内容后,显得咬牙切齿地道:“传令东海总督府,即刻封查朝鲜往日本的所有商船!”(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四章 江南夺宝,帝为小儿 原本大内家是大明入主日本的重要一环,因大内家教唆大友家的蠢儿子挑衅大明底线,所以在剥夺大友家来朝权利的同时惩治大内家。 只是大内家做出了拒绝嫁女的行为,导致双方的关系恶化。 大明的海上力量进行了展示,直接切断关门海峡,导致大内家跟九州岛断联,从而出现被大友家等九州大岛逐离的风险。 按照正常的剧本,大内家不管是为了防止潜在的巨大损失还是借助大明的资源,此次最佳做法是将大内家的大小姐送来,双方迅速重修于好。 偏偏地,事情根本不按剧本走,竟然一直跟大明硬嗑,而且偏偏他们在九州的地盘并没有进行收缩。 朱祐樘对这个诡异的事情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亦是加强对事情成因的调查,本以为人家是护姐爆发了洪荒之力,但最后发现还是出在了自己人身上。 华夏的敌人终究不在外部,恰恰正是一些口口声声为盛世的既得利集团。 朱祐樘本以为经过京城的种种事端后,自己的双手恐怕不需要再沾血,暴君的名声亦可以减弱一些,但发现江南不血洗成河亦是有亏于八千万同胞。 此时东海蔚蓝的天空上,几只海鸥正在自由翱翔。 四月的朝鲜半岛沐浴着夏风,大量的植被重新覆盖在这片土地上,显得郁郁葱葱。 平原地区已经开拓出农田,正在种植各种农作物,那一条由东往西的江流像母亲河般哺育这里的生灵。 朝鲜国配合大明王朝的航海贸易,已经在汉城数十里处修建了汉城港,亦是朝鲜对外的最大窗口。 汉城港上,一帮朝鲜工人正挥汗如雨地将一包包粮食和中药运上船,还有一箱箱异常沉重的物件。 朝鲜商人李钟国看到商船已经装填完毕,亦是亲自将大明商人送到码头道:“祝贵客顺利返航!” 虽然从事贸易多年,但鲜有遇到如此的豪客,此次的贸易让他再次赚到一大笔。 只要双方继续合作下去,那么他必定能够成为朝鲜国的首富,将来没准还能够进入大明皇帝的视线。 商船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手持着一把画扇,旁边有两个美人相伴,显得十分的风流倜傥:“李当家,人生顺利与否凭的是自己的能耐,本公子今日亦送你一句话吧!” “不知要哪一句呢?”李钟国深知这位公子哥能量惊人,显得十分虚心地道。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侯昊天面对这个半匪半商的朝鲜中年人,亦是赠予一首拼凑诗道。 虽然宋澄一度将他关到苏州的狱中,但他终究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最终轻松从苏州大牢中出来。 只是经过这个风波后,让他亦是意识到一些现状。 原本他还想扶持自己老爹登上朝堂高位,但经历宋澄的羞辱后,便知晓现在的朝廷简直是乌烟瘴气,而今的天子只会重用王越这种不合群的官员。 在摆脱了牢狱之灾后,他便直接离开了大明,计划全身心投入由他们江南年轻一代所创立的江南商号,打造一个无比强大的商业帝国。 他现在已经不打算再隐藏自己,不仅将自己的野心表露出来,而且还要彻底改变那个暴君当政的王朝。 李钟国的文化水平终究有限,但还是奉上马屁道:“公子好文彩,鄙人谨记!” “起航!”侯昊天看到货物已经装满,便收起画扇向前一挥道。 由于大明跟朝鲜的贸易往来越来越频繁,特别大量的朝鲜米由这里运往京城,导致汉江行驶着不少大明商船。 侯昊天的商船是一艘双桅的帆船,彰显着他的雄厚财力。 满载货物的海船驶离汉江港,顺着汉江西入海港。海船似乎显得格外重,明显比其他商船航行要慢,在江面划出了一道白色的波纹。 侯昊天看到今日的天气很好,便悠闲自得地躺靠在太师椅上,嘴角微微上翘,享受这种悠闲的航海时光。 “公子,给!”旁边有两名漂亮的美人相陪,显得十分乖巧地道。 侯昊天将嘴巴微微张开,便是吃到一颗饱满的葡萄,心里很满意现在这一种逍遥自在的生活。 一个人逍遥自在地呆在海上,旁边还有美人作伴,周围还时不时投来羡慕的目光,简直是一种神仙般的日子。 仅是两日后,这艘海船驶离了朝鲜半岛的航海线。 按大明跟朝鲜的传统航线,这个时候海船会改变航船,以西南的方向行驶,最终返回大明的东南海线。 侯昊天的海船并没有向西南航行,而是选择继续南下,甚至还偏向了东南。 “公子,这是要去哪?难道是要前往咱们的大明城?” “咱们到大明城做甚?此次爷带你们去一个更好玩的地方!”侯昊天遥望着南方,显得神秘一笑道。 熟知现代商业知识的人都知晓,其实中间商才是最赚钱的。 不论是大明到朝鲜的航线,还是大明到朝鲜的航线,这两条黄金航线已经聚集太多的淘金者,从而导致竞争变得十分激烈。 不过精明的华夏商人在实践过程中,很快发现可以从事第三国贸易,即开拓了朝鲜到日本的航线。 虽然日本和朝鲜都属于绝对的落后国家,但两国其实还是存在一些互补商品,而这便为大明商业从事第三国贸易提供了可行性。 比如他们可以将日本刀出口到朝鲜,亦可以将朝鲜药材运输到日本,而这里便可以得到很惊人的利润。 当然,这些都是大明普通商人的玩法,而自谬诸葛再世的侯昊天却是玩得更花。 商船一路南下,十分的顺畅。 大明所设的东海总督府重视的是大明到日本和朝鲜航线的检查,却是并不重视日本跟朝鲜航线,甚至不闻不问。 聪明的侯昊天发现大明对前往日本的商船严查农具,但对前往朝鲜的商船则会放松很多,这里便存在很大的空子。 虽然商船需要前往朝鲜再到日本,但大明的先进农具极受日本的青睐,却是一个十分暴利的买卖。 在此次的商品货物中,便载着大明朝廷想要禁止的农具,而今的朝廷简直就是白给他们赚大钱的机会。 又经过数日,这艘海船来到了九州岛的西北部。 虽然原本的码头被东海总督府的炮弹摧毁,但离旧址的不远处,这里偷偷修建了一座新的简易码头。 当海船来到这里的时候,随着一个人匆匆跑回去汇报,一大帮人便一起来到了这里相迎。 “侯兄,一切可还顺利?”郑劼现在成为各个大名的座上宾,此刻亦是关切地询问道。 侯昊天知道郑劼在担心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地道:“自然!东海总督府那帮蠢货,又怎么会想到咱们这般操作!” “藏田大人,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侯昊天!”郑劼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便是热情地介绍道。 虽然大明封锁关门海峡,但真偷渡几个人过来还是没有大问题,而大内家将最为信任的家臣藏田正赖派了过来。 “虚礼免了,货物可是全都运过来了?”藏田正赖并不喜欢这两个卖主求荣的大明人,却是公事公办地道。 侯昊天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自豪地道:“此次不仅将清单的货物全都带了过来,而且本公子还额外增加了一点生铁,算是本公子给大内少家主的一份小小心意!” “生铁有多少斤?”藏田正赖心里暗自一喜,却是强装镇定地道。 侯昊天将手中的画扇打开,便是报出具备数目:“一万斤!” “一……一万斤!”藏田正赖得知这个数据后,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了。 他们大内家现在最大的问题是生铁不足,如果再增加一万斤生铁,那么他们武器的事情便彻底不用愁了。 原本还觉得这个卖主求荣的公子哥面目可憎,但得知他如此慷慨后,只需要大明能多几个这种公子哥。 侯昊天将藏田正赖的惊讶看在眼里,便微微一笑地道:“请吧!” 藏田正赖不再客套,当即便亲自带人上船。 虽然早已经知晓这个大明公子不会骗人,但看到满船的物资,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地跳动。至于所赠送的一万斤生铁,亦是整整齐齐地放在船舱中。 郑劼看到大内家宛如蚂蚁搬家般搬运货物,便找上藏田正赖微笑地道:“藏田大人,那我们签约的事呢?” 他们江南商号之所以费这么大劲,自然是有所图谋。 白银是世人所孜孜不倦追求的财富,而今日本拥有大量银矿是不争的事实,而石见银矿存量更是让世人震惊。 “我们大内家言而有信,合约已经准备妥当!”藏田正赖已经确定物资无误,亦是十分痛快地道。 他们大内家想要得到这么多的物资,自然是需要付出相信的代价,不然人家凭什么这般慷慨地支持大内家守住九州岛的地盘。 双方很快便签署了契约,石见银矿易主,开采权转交江南商号。 郑劼在拿到这一份合约后,亦是十分得意地道:“你们放心了,我们可不会像东海总督府那般贪心,开采的白银有一半是属于大内家的!” 在九州银矿尝到甜头后,他们亦是派人前去探查石见银矿,亦是意识到石见银矿蕴含着巨大的经济价值。 他们一旦对石见银矿顺利开采,起码能够得到两亿白银,即便分给大内家一亿白银,那他们还有一亿白银。 若是有了这一亿两白银,且不说可以开启疯狂的买买买模式,哪怕想要推翻大明王朝都不在话下。 至于为了顺利开采石见银矿而分给大内家一亿两白银,其实这是一个十分高明的做法。 首先是由于利益共同体,他们开采石见银矿将不再受到阻力,而且大内家所拥有的一亿两白银,最终还会重新流进他们江南商号的口袋。 江南商号继续从事海贸,将本国所生产的丝绸、陶瓷和农具等商品运过来,这一亿最终还会落到他们手里。 侯昊天和郑劼相视一笑,想到将来的美好日子,想到他们所打造的金钱帝国,嘴角都忍不住咧到了耳根处。 有了石见银矿的开采权,他们将成为整个华夏有史以来最富有的人。 “咱们合作愉快!”藏田正赖的心情同样很好,主动示好地道。 他们大内家在被大明海军封锁关门海峡后,原本已经打算向大明王朝妥协,但没想到江南商号递来了橄榄枝。 不仅从江南商号这里得到大量的物资,而且还能以石见银矿的开采权为筹码,换得大内家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以前他们虽然知道石见银矿,但那里的开采成本太高,而他们其实并没有太好的开采技术。现在知晓石见银矿的价值,又有江南商号的技术和人员支持,鬼才跟东海总督府合作。 侯昊天和郑劼感受对方的善意,亦是开心地道:“合作愉快!” “听闻你们大明皇帝一直想要废除银两流通,可是如此?”藏田正赖对大明的情况有所耳闻,便认真地打听道。 郑劼知道藏田正赖是担心开采出来的白银买不到大明物美价廉的商品,便是打包票道:“你们放心好了,大明皇帝很快会换人!” 原本他们亦没有拭君的打算,毕竟这种事情有违他们文人的做法,亦存在太大的风险。但这个皇帝不懂得进退,那么他们便不会再客气了。 大明并不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应该是君与士大夫的天下。 朱祐樘原本就挡了大家发财的道,而今有了石见银矿和九州银矿的利益,只需要将一些人拉拢过来,那位暴君是必死无疑。 侯昊天拍了拍手,显得十分慷慨地微笑道:“藏田大人,本公子亦给你带来了一份小礼,进来吧!” 一个美人款款而入,径直朝着藏田正赖而去。 郑劼显得眼睛复杂地望向侯昊天,早已经知道侯昊天带着两个美妾过来,却是没有想到竟然要将自己的妾室赠送给倭人。 不过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现在有了石见银矿的开采权,哪怕紫禁城的那位暴君亦只能沦为皇帝小儿。(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五章 大话东西,豆中黄金 西苑,养心殿。 阿啾! 正在处理政务的朱祐樘忍不住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而后若有所思地扭头望向东边。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隐觉察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正在东边悄然发生,甚至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惆怅。 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而人似乎真的能够感知到一些事情般。 若是朱祐樘拥有一双天眼,那么此刻他便可以看到东面正在发生的事情,而他的感知其实并没有错。 受到地理的影响,即便是共同生活在一个地球上,但由交通工具的落后,东方和西方似乎处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即便是处于太平洋两边的人类,亦是生死不相往来,甚至拥有截然不同的金钱观。 以黄金和白银为例,正当东方的人类正在绞尽脑汁明里暗里抢夺贵金属的时候,殊不知大平洋彼岸的黄金其实连可可豆都不如。 咱们的视线由西往东,便可以看到跟华夏不一样的文明。 太平洋西海岸线,经过数千年的时间,这里同样出现属于这片土地的印加文明。 在南美洲的最南端,受地表运动的影响,这片大陆的南北走向出现了大名鼎鼎的安第斯山脉,这条山脉将这片大陆的南部一分为二。 东面形成了热带雨林,虽然这里生长着很多的植物,亦存在很多的动物,但这种气候并不适合人类生存。 西面的区域靠近太平洋,只是这里既没有适合种植水稻的平原,亦没有适宜放牧的大草原,这里以山区地形居多。 若是以华夏的标准,这种地形显得十分的鸡肋,根本没有多少经济价值,甚至白给华夏都可能遭到嫌弃。 只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虽然这片土地的人们注定无法诞生流域文明,但他们同样得到上天的恩赐——土豆。 虽然野生的土豆种类繁多,但其实没有一种野生种类土豆可供人类食用,甚至后世的科学家都找不到食用土豆的鼻祖。 大家都知晓鸡的祖先是原鸡,但现代食用土豆的祖先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破解的谜团。 鬼斧神工的大自然像是一名优秀的炼丹师般,借助各种野生土豆可以杂交的习性,通过不断的配对产生新型品种土豆,接着新型品种土豆又继续进行胡乱杂交,最终植培出来的土豆终于可以食用了。 且不说人类不清楚食用土豆是如何演变而来,恐怕导演这一切的大自然都已经蒙圈,让它重来一次恐怕都做不到了。 不管可食用土豆从何而来,但得益于土豆这种高产且易栽培的农作物出现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的人类不仅解决山区种植粮食的难题,亦解决了他们的粮食需求。 粮食,这往往是一切文明的开端,亦是他们能够走得远的最关键因素。 10世纪,一个叫印加的小部落出现在秘鲁地区,而后慢慢崭露头角。 1438年,印加部落对外迅猛扩张,仅仅几十年的时间,便打造了赫赫有名的印加帝国。 印加帝国坐拥100多万平方公顷,人口将近600万,国土长四千公里,亦是这一片土地上的第一个帝国。 帝国的创立往往只需要武力即可,像蒙古以铁骑差点一统世界,但一个没有自己文字的帝国注定是弊病重重。 印加帝国跟华夏以武立国的秦朝其实有几分相似,但国内并没有统一书籍文字,亦没有郡县制等,却是少了文明的点缀。 王城比尔卡班巴屹立在山体之上,立于两座山峰间。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王城显得烟雾缭绕,这是南美洲上的最大的一座王城,城池由巨石为主结构垒成。 现任印加国王图帕克-印卡-尤潘基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但身材挺拔,眼睛炯炯有神,宛如一头老狮王一般。 他携带着自己的亲姐姐走出王宫,而他的姐姐其实亦是现任印加王后,一起来到了高台之上。 “国王!国王!” 下面成千上万的臣民看到印加王出现,当即大声地欢呼起来。 他们对于自己的王显得绝对的崇拜,这一声声对王的呼唤,亦是他们提振士气的最重要方式。 印加王将一只手高高举起,下面的臣民的声音当即停止,整个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印加人之所以能够在短短几十年完全由南到北的统治,凭借的正是他们凶悍的作战作风,还有对王的绝对服从。 印加国王图帕克-印卡-尤潘基统治印加帝国已经二十年,而国土面积又增加了一小半,几乎完成了大陆西面的统治。 印加王的脸色一正,便是大声地道:“将人带上来!” 广场后面的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只见一个身穿麒麟服的小老头被押了上来,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就是那个海外人?” “他……他的衣服好漂亮!” “何止衣服漂亮,他那把武器简直是神兵!” …… 在看到被押上高台的大明人,在场的印加人顿时议论纷纷,亦是对着这个来自海外的人类充满着好奇。 “我乃大明使臣刘璋,跟贵国并无交恶,今本使亦是以礼相待。敢问印加王,何以辱大明使节,当真不怕大明的雷霆之怒吗?”刘璋被抓到高台前,显得忿忿地大声指责道。 在去年那场风暴中,他虽然有了退意,但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选择继续航行。为了能够到达大洋彼岸,他们一度只能吃蛆虫,更是损失了一艘明远宝船。 原以为历尽艰辛来到大洋彼岸,只要找到三种经济作物种子带回去,他们便可以向皇帝交差。但没有想到,他们真正的冒险其实才刚刚开始。 他们到达南面的大陆,还没有来得及完成水和食物的补给。谁知他们登陆的消息刚刚传开,大量的印加军队朝着这里扑来,而且刚打一个照面便主动进行攻击。 刘璋秉承不主动惹事的原则,便决定率领舰队北上。 北美洲的印第安人是以部落的社会形状为主,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散布在北美大陆的每个区域,而他们通过狩猎的方式生存。 由于语言不通,他们在北美洲经历了种种风险,甚至一度遭到了黑熊的袭击,更是好了好几名兄弟。 经历了种种困难后,他们还跟阿兹特克帝国取得了联系,亦是从阿兹特克国王那里得到了他们要寻找的宝种玉米、红薯和土豆的种子。 虽然他们寻找到土豆的种子,但据他们所了解的情况,这种土豆并不是最优品种,而印加帝国的王城比尔卡班巴栽种着全世界最好的土豆。 在返回南美洲便可以扬帆返航,但土豆始终不是最好的,所以刘璋最终还是选择亲自前来印加王城。 此次的交流同样并不顺利,印加人似乎完全没有不斩来使的观念,却是一把将他们准备送礼求种的队伍围住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战斗,他选择只身进入王城,想要跟印加王好好地讨要土豆种子。 只是没有想到,这帮人根本不讲究礼仪,印加王将他当成罪犯那般看管,现在刘璋看到高台上的绞刑架子便知晓自己死期将至。 “处死!” “处死!” “处死!” …… 在看到刘璋被押往绞刑架的时候,广场成千上万的臣民纷纷振臂高呼,却是一致想要见证处死海外人。 印加王压根不理会刘璋的愤怒,却是再次抬臂制止臣民的呼喊,顿时整个广场又是鸦雀无声。 两个印加人将刘璋压到了绞刑架,而后将绞圈放到了刘璋的脖子上,嘴里还念念有词起来,但吐字十分不清晰。 “蛮夷,禽兽不识礼节,岂能如此?”刘璋看到这帮人是真想要将自己这个使臣绞杀,顿时不由得破口大骂。 且不说他是堂堂的大明使者,此次踏足印加帝国连花草都没有踩坏一株,结果这帮人抢了自己礼物则罢,竟然还想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处死自己。 印加王放下了象征权力的金杖,却是双手朝着天空的太阳做拥抱手势道:“本王的先祖从太阳神父亲的启示中获悉,他的子孙经历十一代国王后,将有一些我们印加人从未见过的新人来到此地,他们将占领我们所有的王国和其他地方,并入他们的帝国。本王推测这些人就是正在沿海活动的那帮人类,而这些海外人通通都要下地狱!” 不论是何种文明,敬天畏天都是最常见的现象,而顺应天意更是人类的一贯做法。 在他们的占卜中,却是早已经知晓印加帝国有此一劫。在第一次得知海外人来到这片土地后,他们先是感到恐慌,而后便是想要杀死这帮海外人。 轰隆! 正是这时,山峰上突然传出一声巨响。 印加王等人心里一颤,猛地抬头望去,却见山峰之下烟尘滚滚,有山石落下,正朝着他们的王城砸下来。 “天罚吗?” “逃!快逃!” “这是雷神发怒了,请雷神宽恕!” …… 刚刚还纪律严明的臣民,在看到如此的天降异象后,却是纷纷进行了跪拜,只希望这场灾难并落到他们身上。 噗! 一个印加人十分的倒霉,正当他想要逃离的时候,一块从天而降的石头砸中他的脑袋,顿时鲜血四溅。 “怎么办?”印加王妃亦是慌了,这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异象。 印加王虽然经历无数的战争,但都是他们仗着自家的强大吞并其他的部落,往往他们的青铜剑捅过去,那些手持木棍的部落只有受死的份。 只是现在面对天降异象,双脚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印加王终究还是肉体凡胎,在看到自己的臣民纷纷跪下的时候,亦是选择朝着天空跪下去,只希望上苍不要对他们加印王城降下天罚。 “大人,咱们快离开这里!”苏灿早已经带着人混进王城,看到自己的营救计划进行顺利,便趁着混乱解开被绑的刘璋道。 刘璋看到突然出现的苏灿,顿时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好!” “海外人,快抓住他们!” 印加王注意到混进来要救走刘璋的人,当即便是大声地命令道。 这个声音并不小,很多人纷纷望向了高台上,亦是有一帮亲兵当即上前想要抓住刘璋和苏灿等人。 轰隆! 正是这时,又一声巨响传来,而这一次的动静更大。 上面的烟尘滚滚,乱石从下面砸落下来,结果一块石头正好落在广场上,砸得广场上的印加人血肉横飞,留下了一个喷散状的血坑。 “请雷神宽恕!” 刚刚还想要抓人的印加人脸色大变,亦是已经顾不上印加王的命令,便是纷纷跪在地上进行朝拜道。 他们认为正是刚刚抓捕海外人的举动,所以得罪了雷神,所以雷神才会降下前所未有的神罚,处死了他们的一帮同胞。 “好机会,咱们快走!”苏灿看到所有印加人都跪下,心里顿时大喜地道。 刘璋突然停下了脚步,却是做出一个决定道:“咱们挟持印加王回去!” “对!”苏灿的眼睛微亮,当即便是持刀上前。 印加王意识到危险,只是还不等他有所反应,脖子处便已经多了一个冰冷的神兵。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锋利的神兵,却是知道对方只要一用刀,那么他们的生命便结束在这里。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死,且不说自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如此突然死掉必定会造成帝国的动荡。 他们印加帝国的王位并不是嫡长制,而是完全由他这位印加王来决定,但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指定继承人。 “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刘璋来到印加王身旁,当即板着脸质问道。 印加王隐隐间揣摸到对方的意思,显得斩钉截铁般:“活!” “你们的黄金土豆在哪,即刻带我们过去!”刘璋至今都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便是恶狠狠地质问道。 印加王似懂非懂地点头,在被苏灿用力一推后,便识相地带路。 印加帝国的居民面面相觑,但此时亦是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他们的王落在海外人手上,他们亦不敢轻举妄动,只希望自己的王能够安然无恙。 在印加王的带领后,一行人很快离开了王城,来到了王城后面的一座土谷中。只见这里的金光璀璨,竟然是一座现实般的金山。 这座金山颇为神奇,全都由黄金融成的金土豆,每个都比现在所食用的土豆大。敢情不是印加帝国真不懂黄金,而是他们竟然全都融成金土豆,似乎是期待能够长出黄金藤蔓。(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六章 擒贼擒王,文明碰撞 在后世的历史传闻中,印加帝国拥有海量的黄金。 只是这一批海量黄金最终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即便探险家苦苦寻找仍是一无所获,以致后来大家开始质疑这个传闻的可信度。 若是后世的历史学家在这里,他一定会惊呼印加帝国黄金的传闻竟然是真的,这个拥有丰富黄金资源的帝国真的囤积了一批海量的黄金。 由于正处于正午时分,此刻的山谷沐浴在阳光下,所以这随意堆放在地面上的黄金土豆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黄金最容易勾起人类的欲望,特别黄金在大明比白银还要珍贵,是一种绝对的硬通货。不说两个人没有见过这种场景,哪怕是皇帝陛下亦没有见到这种盛景。 但……这个事情似乎出现了误会。 他们需要的并不是什么黄金,而是印加人最好的土豆种子。 刘璋和苏灿终究知晓自己身处他乡,而且还处在敌人的腹地中,所以很快便冷静了起来,却是面面相觑起来。 此次他们两个奉命前来这片新大陆,并不是要搜刮财富,而且他们的帝王亦从来不热衷于这里的金银。 特别现在看到印加帝王的普通人都可以佩戴首饰,眼前囤积的黄金简直像不要钱般,更是理解到皇帝的那份睿智。 若是对个人而言,自然是黄金更值钱。 只是现在的华夏还有很多的普通百姓饿着肚子,如果能够将这种适应性超强的宝种带回去的话,那么大明王朝便可以让更多的普通百姓吃饱肚子。 跟“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相比,“大庇天下寒士俱开颜”更加显得高尚,何况他们历尽千辛万苦而来为的是带回宝种。 “这便是我们印加帝王这么多年搜来黄金铸造的黄金土豆,本王可以通通都给你,但你得将本王放了!”印加王其实并不像先辈那般热衷于收集黄金土豆,却是直接开出筹码道。 这…… 刘璋和苏灿原本已经准备纠正这个美丽的误会,但听到印加王突然抛出来的交易条件,心里不由得剧烈地跳动起来了。 这座山谷的黄金恐怕得有上千万两,甚至得有几千万两,但结果这个印加王竟然拿出来交换他自己的性命。 却不知该说黄金太过于不值钱,还是这位印加王的性命过于珍贵,这天底下竟然会出现如此荒唐的交易。 只是从对方的态度,只要他们这边点头同意,那么这一笔交易真的能够成交。 “海外人,你莫要贪得无厌!”印加王误以为刘璋和苏灿是嫌弃这一点筹码太少,当即便忿怒地道。 苏灿已经心动,但拿不定主意:“怎么办?” “皇命大于天!”刘璋面对苏灿的询问,显得十分冷静地表态道。 虽然他亦是想要完成这一笔旷世级的交易,将这一批海量黄金带回华夏,但却知道贪婪要付出重大的代价。 且不说他们现在还处于印加人的包围中,压根很难将这里的黄金运回到船上,这种交易很容易遭到爽约。 哪怕他们真将黄金装到船上,但返航同样十分的艰难,带着这里不能食用的黄金,恐怕到时要活活饿死在船上。 即便他成功将黄金带回大明,这笔黄金是要上交国家还是自己私吞呢? 若是私吞黄金,则是跟整个华夏站到对立面;若是将黄金上缴国家,那么皇帝未见得会多么高兴,毕竟他们最重要的使命是带回宝种。 正是如此,他们最好的做法是直接拒绝,但是万万不能有这一种贪念。 夏风吹过山谷,被掠起的头发丝让苏灿从贪婪中清醒过来。 即便这是一笔旷世级的交易,即便可以让他成为比皇帝还要富有的人,但他们根本承受不住交易所带来的后果。 噗! 正是这时,一支利箭突然破空而来,目标竟然是印加王。 这一切来得如此,以至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好在印加王顺势向前翻滚进行躲避箭矢。 “是谁?”印加王没有想到遭到自己人的暗算,顿时愤怒地咆哮起来。 只是话音刚落,他的脸上变得狰狞起来,一条青色的小蛇在他的手上咬了他一口便逃进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蛇? 刘璋和苏灿都注意窜出来的那条青色小蛇,不由得露出了惊骇之色。 别的蛇还好说,但刚刚的这种小蛇并不陌生。就在前不久,他们在寻找这座王城的路上,一个士兵正是被这种蛇咬伤,最后毒发而亡。 “救我,本王现在还不能死!”印加王捂着自己的伤口看到两个海外人,却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 刘璋和苏灿却是面面相觑,心知他们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现在印加王的脸色瞬间苍白,必定是中了这种厉害的蛇毒,但他们两个人都不是郎中又如何能够帮印加王解毒治疗呢? “大王!” 原本隔得远远的印加人看到自己的同胞竟然伤到了自己的王,便纷纷愤怒地寻找罪魁祸首,亦有人紧张地朝着这边而来。 “别过来!” 苏灿深知印加王是他们安全离开这里的筹码,当即便是大声喝止道。 由于提防印加人再次暗箭偷袭印加王或他们的两位大人,张龙和赵虎拨出腰间的雪枫刀,显得十分警惕地望向着不远处的人群,却是很快注意到那个显得十分冷静的王子。 原本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印加人并不会冶铁,所采用的箭矢全都是木头,所以弓箭的准头和杀伤力都要低上很多。 正是如此,他们不说可以格挡箭矢,而且身上的轻甲亦是避免自己受伤。 “王!”印加王妃却是不管不顾地扑了过来,却是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刘璋并不希望看到印加王死掉,当即着急地询问:“可有解药?” “此毒必死!”印加王妃含泪地摇头道。 啊? 苏灿的心当即凉了半截,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捂着伤口的印加王。 若是这种事情放在大明,哪怕再毒的蛇都能够有办法治好,但在这个国度的王城中竟然没有解毒之人,恐怕他们都没有郎中的概念。 刘璋刚刚经历了生死,此刻反而显得冷静很多:“苏灿,印加王现在还不能死,我想到一种办法!” “什么办法?”苏灿显得万分焦急,却是根本冷静不下来。 首先是这个国度似乎出现了篡位者,其次是印加王身负重伤,最后则是他们身陷重围之中,简直是上苍不让他们带着宝种返回大明建功立业。 刘璋当即便准备将答案透露出来:“这个方法是……” “我想到了!”苏灿经过刘璋的提醒,亦是突然间反应过来般重新望向印加王。 印加王被苏灿望得心里发毛,隐隐间感到了危险。 “印加王,如果你不想死的话,那么一切都得听我们的!”刘璋亦是彰显出领军人的决断力,却是率先提条件道。 印加王并不想如此窝囊地死去,亦是不甘现在便死去,显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是多么的害怕死亡,而是他没有敲定传承人,没有将太阳之子的身份赋予自己的三儿子,这个以他为纽带串连的帝国很容易分崩离析。 “杀了这些海外人,救回咱们印加的王!”王子瓦伊纳卡帕克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却是大手一挥地道。 若自己的父亲死在这里的话,由于他现在是唯一留守在这座王城的王子,那么这个王位必属于他了。 只是话音刚落,却是难以置信地望向那个手持神兵的海外人。 “杀!” 苏灿抽出挂在腰间的雪枫刀朝印加王砍过去,当即一片鲜血高高地溅了起来。 原本他们是打算挟持印加王,这些便可以带着土豆种子全身而退,但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们的预料。 现在只希望老天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顺利地拿着土豆种子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砰! 在这一场混战中,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 此时外面埋伏的三百大明将士不再犹豫,当即便一起朝着信号弹的位置杀过来。 他们都是精挑细选才上船的,每个人都上过战场。此次来到这个蛮荒之地,原本他们并不打算进行杀戮,但这里的人着实太不讲道理了。 他们为了得到土豆的种子,可以说是历尽了艰辛才来到这座王城,结果却是遭到如此的对待。原本他们可以受点委屈,但宝种事关他们华夏民族的崛起。 不管是为了建功立业,还是为了身后的强大帝国,他们此次已经不再犹豫,而是对着这里的印加人挥下了屠刀。 尽管人数上处于劣势,但他们前面的将士身披轻甲,后面还有弓箭手和火统队。面对这些手里拿着木棍的加印战士,他们根本不需要过于害怕。 两个文明其实存在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差距,印加文明处于青铜器时代,但华夏经过种种的战争洗礼后,不仅在武器上取得全面的领先,而且在军事上更是达到宗师级。 就在印加人杂乱无序地冲过来之时,大明的将士已经组建成战阵,对来到近处的肉体凡胎进行了疯狂收割。 咻!咻!咻! 弓箭手遵照着老祖宗的教诲“擒贼先擒王”,但看到印加人带领队伍杀过来的时候,他们当机立断地射杀头领。 印加人通过短短几十年的时间统治了安第斯山脉以东的区域,但过快的发展还是存在着弊病,那么被抢来的奴隶不见得全都替他们卖命了。 “我们投降!” “我们不是印加人!” “我们愿意奉你们为主!” …… 在面对大明将士手里的神器之时,那些跟印加人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人,却是纷纷将手中的木棍丢到了地面上。 砰!砰!砰! 随着后面的火绳枪发威,那些朝着这里冲来的印加人纷纷倒地,却是吓得后面那帮印加人及奴隶作鸟散状,甚至很多人已经开始跪拜神灵。 若是刚刚的弓箭还处在可接受的范畴,但随着这种隔空取人性命的利器出现,便知晓他们遇到了神灵。 “逆子!”印加王意识到自己儿子的意图,顿时大声地指责道。 刚刚那一刀并不是要杀印加王,而是斩掉印加王的手,通过这种粗暴的方式为印加王阻止毒素在身体内蔓延。 正是此举,成功保住了印加王一命,而印加王出色的身体素质让他已经可以站起来教训自己的儿子。 “杀!” 王子瓦伊纳卡帕克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便指挥忠于自己的忠仆继续进攻。 苏灿虽然作战悍勇,但面对如此人数众多的印加人,亦是只能退入山谷中,借着里面狭窄的地形防守。 “总兵大人,我们来了!” 正是这时,身后的大明援兵杀到,正疯狂地收割这帮印加人的生命。 原本充当奴隶的一些异族人,此时亦是充当了大明的雇佣军,正挥舞着他们手中的棍棒报复这些欺凌他们的印加人。 噗! 王子瓦伊纳卡帕克原本还想要指挥反抗,但遭到擒贼先擒王的作战思想指导,一名不起眼的大明弓箭手直接射杀了这位未来的印加王。 苏灿面对人数还处在优势的印加人,当即再度将刀架在了印加王的脖子上:“印加王在此,你们是要逼我杀了他吗?” 印加王刚刚从鬼关门归来,亦是愤愤地命令道:“全都给本王丢下武器,否则通通处死!” 此话一出,所有人亲卫都将武器丢了下来,选择向大明投降。 刘璋看到事态的发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只要从他们手里要到所需要的土豆种子,便可以踏上回程了。 在这种鬼地方,他是真一刻钟都不愿意多呆了。 只是事情永远超乎人的预料,正当他们准备带着土豆种子押着加印王离开的时候,一则不好的消息传了回来。 原本前去征战的三王子带着军队归来,人数竟然高达八万,现在已经到了半山腰了。 刘璋和苏灿面面相觑,原本他们的本意是拿到土豆宝种便离开,但谁能想到事情是一件接一件,而今更是要面对八万大军。 刘璋面对这种糟糕的处境,亦是朝着遥远的西方进行恳求道:“请吾皇庇佑!”(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七章 功败垂成,秦淮起风 一个小小的事件,往往能够决定历史的走向。 若刘璋没有将最好土豆种子带回祖国的想法,他们其实可以避开印加帝国这一次冒险,从而通过来时的航线返回大明交差。 只是事态发展到这一步,真的能够全怪他吗? 他的初衷仅是将最好的土豆种子带回华夏,这才选择跟印加帝国准备友好交涉,谁亦没有想到出现如此之多的意外事件。 何况,他们终究是华夏的探险者,做事亦不可能畏畏缩缩,否则亦不能历尽艰难渡洋而来,亦无法收拾到红薯、玉米和花生种子。 他们身上所肩负的使命,正是要无畏危险替华夏开拓一条全新之路,一条可供后来人反复行走的航线。 只是造化弄人,虽然他们来到印加帝国的王都不仅得到土豆种子,而且还意外发现了一座黄金宝藏,但却突然遭遇刚刚征战归来的八万大军。 他们三百人一旦全部身死在这里,别说将印加帝王最好的土豆带回大明,哪怕早前收拾到的红薯、玉米和花生都不能如愿了。 举国之力所打造的明远宝船舰队,便要失败收场。若是没有朱祐樘这种明君在位,以那帮士大夫的尿性,恐怕又得等待不知多少年才可能重新扬帆。 话分两头,这时位于大平洋西面的大明同样不平静。 南京城,这是世界上居住人口最多的城池。 《利玛窦中国札记》中记载,当地人讲了一个故事:两个人从城的相反方向骑马相对而行,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遇到一起。 虽然明显存在夸张的成份,但这座历时二十八年、前后动员二十八万民工,约3.5亿块城砖修建的都城,其围合面积逾230平方公里。 即便现在已经沦为大明王朝的陪都,但这里的经济仍旧十分繁荣,而秦淮河上的灯笼夜夜高悬挂起。 江南的娱乐业异常的发达,以致整个春夏都处于热闹的氛围中。 三月的扬州花魁,四月的苏州花魁,五月的松江花魁,而今六月来到南京又将是一场花魁赛,所以现在的秦淮河畔显得格外的热闹。 由于今年是大比之年,秦淮河畔更是吸引无数的文人雅客,各种称颂青楼女子的诗篇更是层出不穷。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河。” 这是时代的江南写实,但大明王朝正处于蒸蒸日上,所以并没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古韵凌波十里欢,风摇画舫雨含烟。 夜游惊艳思八艳,情酒奏淮不夜天。 这里是文人的圣地,更准确是有钱人的盛世,很多不得志的年轻公子哥都喜欢流连于此,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这年头不懂赚钱都是傻子!” “跑一趟东瀛,又是数万两进账,当年的高利贷都远不如!” “昨天有人谁不收银子,你猜怎么着?一锭银砸过去就差吐舌头了!” …… 江南商号的子弟挥金如雨,成为整个江南最高质量的消费群体,而今从各处纷纷聚集南京城而来。 东海总督府跟大内家的矛盾没有化解,只是他们暗地里成为大内家的供应商,可谓是赚得盆满钵满。 最为重要还是日本九州和石见银矿,他们给日本人带去了吹灰法和大量采矿工人,现在已经产出源源不断的白银。 “咱们行事还得低调一些,那些人对咱已经是虎视眈眈了呢!” 王延傲并没有被财富冲昏头脑,却是知晓朝廷仍旧还在试图废除银本位制和推行新币,便是认真地告诫同伴道。 “失道者,寡助!” “大明宝钞都成废纸,新币谁还敢买单?” “东瀛银矿多就要废银本位制,天下从来没有这个理!” …… 江南商号已经跟日本的矿银利益进行捆绑,对朝廷想要废除银本位制是十分抗拒,而今亦是纷纷不愤地阴阳怪气。 原本他们就十分反对朝廷实施银本位制,现在跟日本大名共同开发银矿,自然更加不可能放手了。 即便开采银矿会给日本人带来莫大的利益,但他们同样是受益匪浅,自然没有为了民族利益而遵循朝廷政令的道理。 江南越显繁华,但矛盾反而更加的尖锐。 若不是现在属于朱家人的天下,他们必定会全力支持另一方势力,从而能够顺利跟日本大名合作开采银矿攫取华夏的社会财富。 即便现在是歌舞升平的和平时期,亦是暗藏鬼影幢幢。 噗! 一把利刃刺入青年男子的胸膛,顿时鲜血溅了出来,而被刺的青年男子显得满脸的难以置信和不甘。 行凶人的眼皮都没有眨一下,仿佛仅仅是杀了一只鸡般,面对慢慢倒下去的青年男子充满着一丝的不屑。 他的耳朵突然微微一动,却是精准地捕抓到前院的急促脚步声,心里暗道不好,当即选择跳窗从后院逃离。 一支小队已经赶到了这里,接着便是一声声急促的拍门声,有人对着里面大声地喊道:“李四,在吗?” “不好,有血腥味!” “快将门踹开!” 胡军亲自带队前来,突然着急地下达指令道。 这个门并不结实,在暴力的撞击中,门闩已经断裂开来,而刚刚遇刺的青年男子已经倒在血泊中失去了生机。 “糟糕,他们又比咱们快一步!” “血还没有干,凶手一定刚刚离开,咱们快追!” 一个经验丰富的都察院搜查厅副班长在查看尸体的情况后,当即做出了精准的判断道。 “别追?” “班长,这是为何?” 正当那位副班长想要带人从后院进行追击的时候,作为第三组组长的胡军却是直接将人拦了下来。 “咱们莫要打草惊蛇!” 胡军已经不再是当年的乡下少年,而是已经成长为都察院搜查城的精锐,却是说出自己的见解道。 这…… 副组长雷鸣忍不住皱起眉头,虽然这个解释有点合情合理,但始终还是觉得这个解释过于牵强。只是对方终究是自己上级,而且是王阁老所倚重之人,亦是只好作罢。 南京城,南京都察院。 王越坐在值班中,显得十分地处理手头上的事务。 经过两个月的养病,他的伤情已经好了,但身体却是屡屡腹痛,所以还是选择呆在南京城里继续养病。 虽然人在这里养病,但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下来的任务,亦没有忘记那些还在底层挣扎的百姓,所以手头上的工作并没有停。 目前最着紧的事情是市面上出现了伪造铜钱,这个事情已经严重扰乱经济秩序,亦对大明财政带来损失。 尽管废银政令和推行新币仍旧遭到江南官绅集团的阻力,但事情终归是有了一些成效,特别朝廷给江南官员的俸禄全是银元,而征收的税收同样以银元结算。 现在他已经要求江南的盐店、米店和丝绸店全都拒绝白银交易,而是采用银元和铜钱。 这个举措主要还是提升了铜钱的地位,以前白银的地位越来越突显,所以将近两千枚铜钱才能换一两白银。 现在用一千铜钱等同于以前一两白银的购买力,亦可以用一千铜钱换一块银元,这其实对底层百姓是有很大的好处。 朝廷倒不是什么铜钱都收,而是决定将本钱的铜钱收回并销毁。 不过江南这帮人却是故意使坏,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大量的铜矿,已经开始大面积伪造铜钱并在市场上流通。 由于宣德通宝的重量并不固定,而且早期都要比洪武通宝和永乐通宝要轻,反而成为了他们伪币的重灾区。 王越知道现在的财政健康,但如果让江南集团如此肆无忌惮地造假,于国于民都是大患,所以他必须尽快将伪制铜币的场所找出来。 “李四人呢?” “李四已经死了!” 胡军回来复命,显得十分无奈地如实汇报道。 自从尹直那边寻得黄金案跟江南商号有关的时候,他们亦是进行联合调查,而经过这两个月的顺藤摸瓜,已经查到了江南商号的护航队身上。 李四便是江南商号护航队的一名小队长,偏偏最近花销出手十分阔绰,所以准备将他缉拿回来进行问讯。 只是谁能想到,他们刚刚查到一份名单,正准备前去将李四带回来,结果又遭到了一个神秘组织进行了灭口。 “又死了?” 王越听到这个结果,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如果是一次两次可能仅仅只是一场巧合,但一种现象重复很多次,那么就已经不可能再是巧合了。 事情最初让他有所怀疑的是苏州那边,宋澄原本想要在苏州选花魁的时候确定洗劫黄金的主谋,但事情的发展并不顺利。 不说那两个最高调的子弟没有砸钱,而且江南商号所有子弟都不参与,反倒是静妃的弟弟苏去病扶持了花魁。 只是苏去病算是自己人,而且他扶持花魁的本意是帮助引出黄金劫案的主谋,却不想对方根本不上套。 如果再加上自己上次遇袭,那么事情便不可能是巧合了,而是自己的身边或宋澄的身边存在着内鬼。 “王阁老,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胡军看着王越不吭声,便是小心地询问道。 王越轻叹一口气,便直面现实地道:“前天老夫让你暗自调查咱们这帮人有谁出身江南,你可有发现?” “王阁老,你不说差点忘了汇报,人员的名单全都在这里!”胡军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当即将名单上呈道。 王越深知江南集团的强大,并不敢掉以轻心。虽然在京城便已经认真筛选了一遍,但看到事情屡屡不顺,亦是决定重新调查自己身边的人。 虽然三个人员名单不多,但看到上面的履历后,很快便锁定了搜查厅副班长雷鸣。没有想到他虽然不是江南人,但其母亲是江南人,而且小时候还养在苏州。 王越将手中的名单放下,便是做出决定道:“你继续盯着!一旦这些人有什么不当之举,即刻将他们拿下!” “遵命!”胡军当即郑重地表态道。 王越抬手让胡军离开,亦是无奈地叹息一声,这江南集团的渗透不容小窥。 只是一些事情其实并没有表面这般简单,而今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便是默默地准备书写密疏。 王越虽然不在京城,但亦是时时刻刻跟皇帝进行联系,亦会将这里的一切向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汇报。 桨声灯影连十里,歌女花船戏浊波。 媚香楼,秦淮河上最知名的一座青楼。 “放心好了!只要将小爷伺候好了,今年准砸钱捧你做花魁!”李沂浑身酒气,搂着一个漂亮的青楼女子打包票道。 漂亮的青楼女子轻轻一指李沂,却是戳穿他的谎言道:“得了吧!奴家可是听说了,你在苏州还说要捧苏媚儿,到了松江还要捧谁来着,结果你只有一张巧嘴!” 李沂今年行事显得十分的高调,却是没有再前往海上,而是每日地流连于花丛中,从苏州到松江再到现在的南京。 明明在青楼屡屡欠债,但偏偏声称要捧谁谁,更像是一个混吃混喝和混睡的武勋没落后代。 “你可要想好了!小爷骗你,你顶多让你吃点小亏……若是小爷不骗你,那你可就是花魁了!”李沂装着站不稳,却是进行诱惑道。 漂亮的青楼女子终究是心动了,却是轻轻地打了打他的胸膛道:“奴家上辈子准是欠你的,那你可不许骗奴家!” “小爷乃岐阳王之后,又岂会骗你,咱们到你房间先快活快活!”李沂心中大喜,当即打起精神道。 漂亮的青楼女子隐隐猜到没有这种好事,但奈何是抵挡不住诱惑,何况人家确确实实出身不凡,而且跟着那帮江南商号的豪主私交甚好。 李沂却是瞥了一眼那边盯着自己的雷鸣等都察院的人,像是故意挑衅般地道:“只要将小爷伺候好了,今年准砸钱捧你做花魁!” 雷鸣等几个围桌而坐的都察院搜查厅的人顿时脸黑了下来,对方越是如此的挑衅,他们越有理由怀疑此人便是洗劫黄金船的真凶。 “李沂,请跟本县到县衙一趟!”正当李沂将漂亮的青楼女子横抱直奔房间而去之时,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清瘦中年男子拦住去路道。(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八章 女子有符,灭门有即 李沂是一个性格猴急的人,此时正将美人横抱于胸,鼻间闻着怀中美人儿的香气,只感到体内已经是兽血沸腾。 眼看着自己离房门越来越近,都已经计划好等会用脚踹开房门,然后索然在茶桌直接办事,反正自己一直办事三分利落。 谁能想到,在如此热血沸腾的时刻,在自己已经规划好接下来三分钟的操作流程,结果有人跳出来拦住自己的去路。 若是来人是一位高级官员还好,偏偏还是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芝麻官,仅仅只是地方上微不足道的小小县令。 李沂从来都不是好脾气,何况他一直以岐阳王之后自居,顿时咬牙切齿地怒吼道:“给小爷滚开!” 这个声音不可谓不大,当即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什么情况?” “李沂的好事被人坏了呗!” “那个人是谁,太不长眼了吧?” …… 这座青楼有不少出身高贵的公子哥,亦有呆在南京养老的官员,此次纷纷朝着这一边望了过来,不由得纷纷议论起来。 他们自然认识这个行事高调的李沂,虽然这位武勋之后已经没落,但谁人都知晓李沂的祖上是何等的辉煌。 即便当今皇帝亦得感谢李氏这一脉,正是这一脉的祖上李景隆带兵无能败给太宗的军队,又主动做二五仔打开南京城门,这才让大宗比较轻松夺得了天下。 现在李家尽管已经没落,但终究还享受开国武将的待遇,而且李沂更是通过同窗关系加入了江南商号。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小官员竟然胆敢跟李沂产生冲突,简直就是以卵击石了。 “本县乃太平知县海宽,若是不乖乖配合,那么本县只好动粗了!”海宽面对着李沂赤红眼睛的暴喝,却是冷冷地回应道。 海宽是弘治恩科的三甲进士,初任淳安知县,因在淳安任职期间表现优异,调任南京出任江宁知县。 虽然他的履历没有同届的张遂、徐鸿和于铭等人那般的耀眼,但亦是一个塌实能干的父母官,拥有很好的官声。 正是因为晓得李沂的嚣张,所以他此次亲自带着捕快过来,若对方乖乖配合还好,不然他只好亲自行使知县的权力了。 “放奴家下来!” 漂亮的青楼女子看到知县海宽在此阻拦,又发现周围纷纷投来关注的目光,当即便拍了一下李沂道。 李沂看到自己的好事被破坏,心中的怒火已经被点燃:“海知县,你若怀疑小爷跟黄金劫案有关,那么便拿出证据,不然今日小爷跟你没玩!” 此话一出,大家当即纷纷竖起了耳朵。 黄金劫案其实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谁都晓得从朝廷下来的两位阁老都十分重视这个案子,而今亦是发动都察院检查厅的人在暗里地调查。 虽然亦有传闻是李沂所为,但仅仅只是传闻,而李沂如今逛青楼是妥妥的白嫖党,甚至还赊了不少青楼的风流账。 雷鸣等人亦是扭头望向了海宽,但眼睛充满着疑惑。 “李沂,黄金劫案乃朝廷大案,本县并无权调查!只是你跟一起女子失踪案有关,今怀疑你涉嫌妇女拐卖,所以请你跟本县回县衙!”海宽耐心地解释,而后直接说明来意道。 虽然他亦想为圣明天子分忧,但他亦是晓得自己的职责。 圣人教诲:舍之则藏 今自己既然是江宁知县,那么最大的职责是做好这个父母官,而不是胡乱调查什么黄金案来彰显自己的能力。 妇女拐卖?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罪名,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别看李家现在已经没落,但亦是享受着开国武将的待遇,而李沂又跟郑劼那帮人混在一起,压根不太可能通过拐卖妇人来赚银子。 偏偏地,这个看起来十分刚直的知县不像是无的放矢。 漂亮的青楼女子对这种事情十分抗拒,特别自己正是被人拐卖才沦为娼妓,显得鄙夷地望了一眼李沂。 李沂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却是恶狠狠地道:“海知县,当心祸从口出,小爷怎可能干出拐卖妇人之事?若是不给小爷一个交代,今日小爷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雷鸣等人心里还是向着这位敢于对付李沂的知县,但此刻不免担忧地望向海宽。 “李沂,不知小桃红在何处呢?”海宽并不为所动,而是十分认真地盘问道。 李沂听到这个名字,却是不由得微微一愣。 “小桃红原是你府上一名丫环,结果因被你看上,所以你便时常携带她一起外出!只是现在小桃红的父母前来状告,自今年正月起,人却被你带出未归,亦是没有任何的解释!”海宽伸手一指,便道明自己的来意道。 跟以往的朝代不同,明朝的仆人并非私产。现在婢女突然间失踪,那么就需要一个解释,而不是面对苦主父母都不予理会。 李沂心里暗骂小桃红的父母,很快便推卸责任:“她不过是小爷的一个贴身丫环!到了外地,她寻得机会偷了小爷的财物便跑了,小爷还没有追究她的责任呢!你回去告诉她父母,想讹小爷钱财,门都没有!” 说着,看到自己的猎物已经离开,顿时便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沂,事实是否如此,还请跟本县回去与小桃红父母对峙!”海宽看到李沂想要离开,当即便让捕快拦下道。 虽然李沂所说的情况不是没有,一些恶奴在外地卷走主人家的钱财亦是有过的事情,但他隐隐觉得事情并不那般简单。 何况自己治下的地方出现人口失踪,他既然是江宁的父母官,那么自然没有袖手旁观之理,而是想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 李沂的脸色顿时大怒,却是端起架子责骂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知县,有什么权力敢管小爷?还要小爷跟两个贱民公堂对峙,你是不是疯了,你想让小爷的脸往哪里搁?” 周围倒不全是不通事理之人,虽然早就知晓李沂嚣张跋扈,但没有想到嚣张到如此地步。即便将人家女儿弄丢,又有什么理由不说得明明白白的道理。 至于他所说的携款出逃,这个说法不见得为真。 “李沂,还请注意你的身份!你无官无职,我乃天子门生,朝廷任命的江宁知县,本县因何不能管你?”李宽跟李沂的目光对视,却是亮明自己的身份道。 虽然江南的水确实很深,有着很多不能招惹的人,只是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畏惧强权的怂包。自淳安知县任职以来,他便没有做出一件昧良心的事。 即便眼前这位开国功勋之后再如此只手通天,他亦是没有一丝畏惧,而是要将小桃红的生死弄得明明白白。 “海宽?有意思!” 雷鸣的责任是监察百官,而今看到一位如此不畏强权的知县,亦是不由得暗暗打量这个清瘦的中年男子。 李沂看着这个小小知县如此不识抬举,便直接进行威胁道:“海知县,你是嫌自己的帽子戴得太难受,还是想要暴毙而亡?” 近一年以来的江南官场,却是怪事连连,总是有官员死于非命。 虽然每个官员都看似正常死亡,但过多的巧合便不可能是巧合,所以谁都清楚这个事情跟江南官绅集团脱不了干系。 现在这一番话说出来,其实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只是从海宽的官职来看,恐怕是享受不了被人暗害的待遇,更大的可能是他头上的乌纱帽不保了。 要知道,哪怕后面以应天巡抚的身份前来南直隶伸张正义的海瑞,结果还是被人平调到南京出任闲职,迫使海瑞是愤而辞官。 “今江南虽乌烟瘴气,然英明天子在朝堂,你们可以让本县死于非命,但只要本官不贪赃枉法,不跟人同流合污,那么陛下便不可能摘本县的乌纱帽!来人,将他押回县衙!”海宽朝着北方拱手,而后毫不畏惧地下达命令道。 几名捕快早已经被海宽的个人魅力所征服,当即便上前抓捕李沂。 “慢着!” 正是这时,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 众人纷纷扭头望过去,竟然是一个相貌堂堂的小老头。虽然没有穿官服,但其气度不凡,一看便知晓是有身份的人。 “侯瓒?” 雷鸣远远睥见从楼上下来的人,眼睛闪过一抹讶然。 虽然南京已经沦为陪都,但这里拥有着另一套完整的备用朝廷,其中户部更是掌管着南直隶的财政。 侯瓒是景泰五年的进士,初授户部主事,升任户部员外郎便外放山西凤翔知府。虽然在地方任命并不出彩,足足待了九年才以资历往上升。 在同年李敏、李嗣和叶淇纷纷在户部出任堂官之时,他亦是终于熬上了南京户部左侍郎的位置,算是将来户部尚书的备选。 侯瓒既有资历,亦有南京户部左侍郎的实职,还有着美好的前程,所以在这个南京城亦是一个十分亮眼的存在。 海宽面对突然出现的侯瓒,亦是规规矩矩地见礼道:“下官江宁知县海宽参见侯侍郎!” “你便是江宁知县?本官听过你,你在淳安知县任上干得很好!”侯瓒打量着这个后辈,却是进行夸奖道。 海宽微微一愣,却是不卑不亢地道:“侯侍郎谬赞了!不管是在淳安,还是在江宁,下官仅是尽职耳!” “好一个尽职,你很不错!老夫刚刚在楼上亦听到你们争执的缘由,只是这家仆失踪便抓主家回去问话,此举是不是过于草率?”侯瓒是官场的老油条,却是暗里袒护李沂道。 李沂在看到侯瓒这个老狐狸出面,便知晓事情完全不需要担心了。 海宽意识到侯瓒是要帮李沂,却是蹙起眉头道:“侯侍郎,传唤李沂是下官深思熟虑的决定,并没有草率!倒是侯侍郎并不晓得其中的案件便要阻止下官,此举是不是过于草率呢?” 漂亮! 雷鸣等吃瓜群体看到海宽竟然将话还给侯瓒,不由得暗自称赞道。 “海知县,老夫为官多年只希望你能依朝廷政令行事,而不是胡乱破坏地方安宁!”侯瓒的脸顿时一沉,便是扣下一顶帽子道。 “侯侍郎说得对,地方安宁岂能破坏!” “一个刁民三言两语便要抓人,还有王法吗?” “李沂乃大明功臣之后,你如此做法是要害了整个南京城功勋之后的心呢?” …… 话音刚落,刚刚闻讯而来的公子哥们纷纷站出来声援,而是将矛头直接指向小小的江宁知县海宽身上。 所谓的地方安宁简直是文人对付地方官员的利器,一旦底下那帮文人闹起来,朝廷的板子往往都会打在地方官员的身上。 之所以大明的地方官员畏首畏尾,正是官绅集团拥有很强的舆论攻击,而今海宽抓捕李沂便是制造“地方安宁”。 李沂的嘴角上扬,显得戏谑地望向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小知县。 雷鸣等人看着事态的发展,却是知道一个小小的知县终究不可能斗得过背后有江南官绅集团撑腰的李沂。 海宽面对侯瓒发出的攻势,却是一本正经地道:“侯侍郎说得没错,下官当以朝廷政令行事,今亦想问贵公子侯昊天所携的两女香娘和夏莲在何处?” “犬子最近响应朝廷政令,所以亦是出海经商!至于携带两女,犬子确实已经是风流成性,却不知此举有何不妥呢?”侯瓒一直以自己聪慧的儿子为荣,显得十分不屑地道。 海宽则是认真地告诫道:“侯侍郎,你与其在这里想要袒护李沂,还不如尽快将贵公子召回。朝廷刚刚颁发政令:凡敢将我族女子贩卖海外,籍没凶徒家产,偿苦主父母十分之一。若一年不能寻回我族女子,全家皆诛!” 此话一出,四周皆寂。 虽然他们早已经知晓当今皇帝是一位暴君,但万万没有想到又颁布了如此的政令,这简直是要彻底杜绝将华夏女子贩卖海外的路子。 侯瓒的汗水宛如雨下,大脑顿时嗡嗡作响。 此时已经没有那份为儿子的优秀而骄傲,却是恨透风流成性的儿子,只希望儿子能够将两个女人安然无恙地带回来。 若他真敢将自己的女人送给日本大名,那么他侯家是真的完蛋了。 咕…… 刚刚还在洋洋得意的李沂艰难地咽了咽吐沫,却是十分惊恐地望向海宽。 咦? 雷鸣一直观察着李沂的反应,却是从李沂的表情捕捉到了惊慌,而小桃红的事情恐怕是有了眉目了。 海宽倒没有想太多,看到已经没有人再阻拦,当即便让手下的捕快将李沂押回江宁县衙好好审讯。(本章完) 第四百三十九章 步步为营,内贼难防 夜幕降临,秦淮河上灯火通明。 “凡敢将我族女子贩卖海外,籍没凶徒家产?女子一年不归满门皆诛” 随着这一道朝廷新鲜出炉的政令传开,南京城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多官绅显得是震惊不已。 如果说废除银本位制是要吞噬他们多年积攒的财富,那么朝廷最新这一道政令,却是打破男权主义至上的理念。 当然,朝廷这道政令其实是有针对性的,而矛头正是指向如今风头最盛的江南商号。 江南商号为了迅速打开日本市场,跟日本各个大名建立友好的关系,所以他们的高层亦是有意通过女人外交。 大明皇家不和亲是为了所谓的面子,但江南商号终究是商人为主,却是并不在意这些面子,更在乎实实在在的厘子。 像李沂、郑劼和昊侯天都是风流成性的公子哥,即便是自己所疼爱的妾室,对那些想要交好的大名亦是说送便能送。 若朝廷的这一道政令在江南贯彻的话,不仅风流成性的侯昊天和李沂遭殃,整个江南商号大部份人都难以存活。 倒不是他们贩卖了那么多的女人,而是他们为了在九州岛筹建江南纺织厂,从江南“拐卖”很多的女织工前往。 当然,这些女织工送到九州岛后,他们其实并不打算再将她们接回来,却是跟他们拐卖到日本并没有两样。 正是如此,废除银本位制的政令不能实施,而这一道最新的政令更不能在江南推行。 “暴君是真的狠啊!” “何止狠,简直惨无人道!” “咱们跟京城那边合作,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暴君!” …… 夜游秦淮河的一艘画舫上,这里已经聚集一帮气势不俗的中老年人,他们正咬牙切齿般地商讨起来。 虽然弘治皇帝的名声在底层百姓群体中越来越好,但在他们官绅阶层的眼中,却是比商纣王还要可恨。 面对暴君弘治的步步紧逼,面对可能到来的灾难,江南商号并不打算屈服,而是选择了一条抗争的道路。 按说,大明皇帝是共享太平之福的最大受益人,却是不该对他们步步紧逼,但偏偏大明皇帝出了一个异类。 若弘治是一个志大才疏的皇帝还好,偏偏登基五年早已经羽翼丰满,更是明着将大刀斩向了江南。 正是如此,他们现在想要化解即将到来的屠刀,最有效的方式是解决紫禁城的那位,只有让那位皇帝死去方能回归共享太平之福的模式。 “好,咱们跟京城那边通力合作!”坐在首桌的黑袍人满脸的凝重,却是突然做出最终的决定道。 南京左侍郎侯瓒亦在其中,原本他对加入江南商号还有所犹豫,但如今知道只有加入江南商号方能觅得一线生机。 这一夜,江南显得更加的波云诡谲。 除了跟北京城那边取得联系和合作外,江南商号并不打算坐以待毙,而是发动自己的力量对新政令进行阻拦。 “圣人有云:唯女子与小人能养也!” “因一个女子便灭人满门,自古闻所未闻也!” “若是该女子意外身死于海外,谁又能说得清楚?” …… 江南商号很快会鼓动那些大儒出来,通过他们在读书人群中的影响,便进行舆论来阻止朝廷的这一项政令。 “如此暴政,当不从!” 江南大儒娄椋第一时间站出来,显得旗帜鲜明地反对道。 娄椋师从大儒吴与弼,为景泰五年的举人,虽以举人入仕,但没过几年便辞官回家闭门著书立学。 从名师,弃官场,著书立学,这是作为大儒最重要的“品质”,结果娄椋全占了,所以对他推崇和膜拜的读书人是数不胜数。 现在他站出来表态,自然可以影响很大一部分的读书人。 “鉴前古之兴亡,明当时之成败!” “政当以百姓为先,救济斯民也!” “圆不失规,方不失矩,为政不失其道!” …… 面对这道最新出炉的政令,一大帮读书人纷纷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更是在有心人的蛊惑之下围了江宁县衙。 在任何时候,舆论往往都是制胜的法宝。 江南官绅集团十分擅于利用这一股力量,试图通过宣扬男权的方式,从而激发读书人反对政令的情绪。 六月的南京,此时显得十分的闷热。 南京都察院,后宅。 王越在年初便下江南,因遭到暗箭受伤,便一直留在南京养伤和养病,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呆在这里。 堂堂的阁老下到地方,而且还兼任最有权势的南直隶总督,自然是受到各方面的巴结。 王越到南京以来行事十分的低调,即便是魏国公前来求见,亦是仅仅跟魏国公见了两回。至于其他的高级官员,基本都是被拒之门外。 只是今日显得颇为意外,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来到了后宅。 “下官江宁知县海宽拜见王阁老!”海宽跟胡军来到这个凉亭中,当即向王越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虽然他信奉的是君子群而不党,但唯有面对这个在边关建功立业,在扬州屠尽盐贪的阁老心生敬意。 王越虽然已经年迈,但腰杆挺直,双眼显得炯炯有神,抬眼打量了海宽,便将手轻轻一抬道:“海知县,请坐!” “谢阁老!”海瑞这才规规矩矩地入座,同时打量眼前这个名动天下的王砍头。 跟很多人所描述的杀人魔头不同,王越是北方魁梧汉子的身板,只是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纹理,整个人反倒透着几分和蔼可亲。 只是让他微微有所不解,自王越来到南京城以来,一直都是对外称病不见客,但眼前的王越并没有病人的模样。 王越端起桌面上的茶杯,这才微微一笑地道:“海知县可是觉得本阁老不似病人?” “下官不敢揣测!”海宽虽然是这样想的,但还是规规矩矩地道。 王越喝了一口茶水,望着海宽的眼睛道:“不瞒海知县,南京反倒是一个养病的绝佳之地,本阁老在南京其实一直都是诈病!” 原本在京城自己浑身不适,但来到这南京城,反倒让他的身体日益好转。即便现在皇帝让他远赴边关,亦是能够骑马杀敌。 只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应酬,亦是想要麻痹敌人,所以他对外一直称病。 “诈病?王阁老,那次遇刺亦是诈的吗?”海宽的眼瞳微微收缩,显得十分好奇地询问道。 王越将茶杯轻轻放下,却是轻轻地摇头道:“上次遇刺倒是真的!正是那次刺遇,本阁老才被迫退回南京养伤,但装病是后面的事情了!” “王阁老,您此举是意欲何为?”海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是疑惑地询问道。 王越轻叹一声,便是苦涩地道:“此事容后再说!此次将你叫过来,只是希望你推迟到李沂的审讯!” “这又是为何?”海宽听到这个要求,当即便震惊地瞪起了眼睛。 若说王阁老诈病或许有其他的考量,但阻止他审讯李沂,那就不得不让他产生一些不好的怀疑了。 虽然现在江宁县衙被围,但这个举动反而更加证明李沂存在严重的问题,正是的乘胜追击的绝佳时机。 只是现在王越突然站出来阻拦,即便王越的名声已经名动天下,但亦不该阻止自己为皇帝清查害群之马,更不该庇护李沂那种恶徒。 正是这时,雷鸣拿着一封书信匆匆走了过来。 王越打开了刚刚送来的书信,在看到信中的内容的时候同,先是微微一愣,而后却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虽然他亦想像当年那般手持尚方宝剑大开杀戒,但如今的情况过于特殊,所以一些事情还得为了大局着想。 海宽看着这个看似普通的信件,却是隐隐间知晓这信的主人非比寻常。 王越将书信小心翼翼地放进袖中,这才认真地道:“海知县,你以为小小的江南商号真能让朝廷如此费劲吗?” 自今年他跟尹直下江南以来,不管是他所管辖的南直隶,还是尹直开局便破局的浙江,至今都显得比较平静。 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大的动作,并不是他们真的无法动江南,而是江南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很多。 “陛下雄才大略,阁老聪慧能干,下官对此亦是十分困惑!”海宽亦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但话锋一转:“下官今为江宁知县,不敢做逾越之事,并不敢胡乱猜测朝廷的图谋。今朝廷政令已下,而李沂又涉嫌触犯新政,即便如今县衙被南直隶的士子所围,但下官亦当尽忠职守!” 王越认真地望着海宽,显得语重心长地道:“本阁老知晓你是一个称职的地方官,亦能够为百姓伸张正义。只是李沂不仅仅将小桃红丢在日本九州岛,而且还是黄金案的元凶,所以我这边还需要更周密的部署和准备!” “王阁老,您一直诈病在此,敢问此举可是陛下的安排?”海宽心里微微一动,忍不住进行打听道。 从种种的迹象表明,紫禁城的那位其实正在下着一场大棋局,而对手恐怕是要将整个江南官绅集团一网打尽。 王越之所以让他推迟对李沂的审判,恐怕亦是为了配合紫禁城的那位,亦是为了更长远的大目标。 他并不是一个只认死理的迂腐之人,若是朝廷是为了长远打算,那么他自然亦得乖乖配合王越的行动。 王越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些事情还不到你参与其中!今朝廷有朝廷的谋划,本阁老让你推迟对李沂的审判,亦是因为有深远的考量!” “阁老既已有远计,下官自当从命!”海宽知晓对方本不必跟自己说这些,当即规规矩矩地领命道。 虽然他无法猜透上面的具体谋划,但王越在南京诈病,而今皇帝又适时抛出了新政令,分明一直针对江南官绅集团步步为营。 他其实亦是觉得小打小闹还真无法解决江南的问题,唯有将他们的罪行揪出来,对他们打得伤筋动骨才能长记性。 今日本拥有海量的银矿,朝廷废除银本位制捍卫的是民族利益,结果这帮人为一己私利竟然公然抵抗朝廷政令。 海宽虽然对新币同样存在一定的担忧,但想到紫禁城那位英明神武的帝王,却是知晓只能好好辅助这么一位帝王,大明王朝才可能走向真正的强盛。 王越对海宽的表态很是满意,便微微一笑地道:“海知县,你只要先扣着人,侍时机成熟,老夫会将罪证送上!有老夫在此,你亦不需要畏惧任何人!” “下官听凭阁老调遣!”海宽自然是满口答应。 王越将海宽打发离开,正是因为欣赏海宽才特意叫过来说这么多,不然他其实一句话便可镇压一切。 至于推迟李沂的审判,仅仅是为了配合上面的大行动,亦是为了引出江南更大的大鱼,从而能够做到一网打尽。 “阁老,不知有何吩咐?” 侍海宽刚刚离开,一个身穿斗鱼服的青年男子被苟火旺带了过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度遭到弘治帝贬谪的锦衣卫牟斌。因在北京表现出色,在王越和尹直南下之时,他亦是被弘治亲自委任南镇抚司指挥使一职。 王越上下打量着牟斌,显得开门见山道:“老夫秘密召见海宽的事情,想必会有人透露出来,所以请你帮助盯着南京都察院!” “王阁老,你怀疑你身边有内鬼?”牟斌先是一愣,显得十分震惊地道。 王越端起桌面上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道:“正是,所以此次老夫才麻烦你们南镇抚司,帮老夫将内鬼揪出来!” “卑职遵命!”牟斌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当即便是郑重地点头。 王越看着南镇抚司指挥司牟斌大步离开,亦是不由得长叹一声。 虽然他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但为了妥善起见,他还是决定设下陷阱。亦或者,没有真正地人赃并获,自己仍旧不相信内鬼的身份。 正当朝廷步步为营的时候,而江南官绅集团的内部竟然率先爆发了冲突。(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章 江南反噬,军动九州 舆论的攻势一直都是江南官绅集团的利器,针对此次对他们十分不利的新政,亦是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声讨。 刚开始鼓动江南士子围攻江宁县衙,仅是一道开胃菜。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他们继续展现自己的实力,由江南各位大儒纷纷出手,更准确是由他们出笔。 “齐有女文姜,乃华夏之耻也!” “吴得西施,至百万百姓流离失所!” “盛唐长安何其美哉?因羞花而亡其国!” …… 江南大儒们不再是口号声讨,而是纷纷彰显自己的才学,通过一篇篇引经据典的文章对这个偏颇于女性的新政进行抨击。 大儒其实相当于后世的大v,他们亦借助自己在读书人中的影响力,从而对舆论的走向进行了引领。 经历后世互联网都清楚,一些粉丝确实十分不理智,对自家偶像几乎是盲从。且不说大儒说的话会有几分道理,哪怕没道理都是“圣旨”。 这帮大儒所发表的最新文章中,主要是借红颜祸水的观点来阻挡新政,走的其实是男女对立的路线。 在这个男权社会上,可谓是政治正确了。 他们很擅于舆论战,倒没有将重点放在拐卖上,而是仅仅认为朝廷偏重女性。在疯狂抹黑女性祸国后,显得十分自然地要求朝廷停止这道新政令。 在这帮大儒的声讨浪潮中,反倒是一个名气不怎么大的儒士李正儒最为出彩,只因他提了一首诗:“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由是可,最毒妇人心。” 虽然引经据典更有说服力,但并不是人人都是史学家,像很多人便不知晓“齐有女文姜”竟然是兄妹顽耍。 反倒是这种直白易记的诗句更易于传播,偏偏这诗句简直说到了江南官绅集团的心坎上,所以很快得到了更多的推广资源。 “说得好!” “如此女人,岂能偏之?” “因一毒妇而灭一门,当废!” …… 江南的官绅仿佛找到了至宝一般,面对这一首新鲜出炉的绝世好诗,当即将这首诗顶到了舆论浪潮的最高处。 一时间,仿佛整个江南的女子都成了毒妇一般,而李正儒亦是因一诗而名动江南。 “李正儒乃江南文人之楷模也!” “如此精彩之诗句,当为江南诗圣!” “此等才情竟然屡试不中,朝廷欠李正儒一个功名!” …… 江南官伸集团经过合计后,当即决定将李正儒打造成为他们江南文人的代表人物,故而江南士林出现越来越多的赞美声音。 或许是因秋闱将近的缘故,有人将李正儒屡次不中的原因直接归咎于朝廷,却是认为朝廷不懂得识才。 “李兄,你出名了!” “今后还请多多提携!” “听闻侯侍郎对你的诗篇是赞美有加,今后必定前途无量也!” …… 李正儒一举成为整个南京城的名人,之前看不起他的同窗纷纷前来,更是将他请到了最好的金陵酒楼款待。 原本因李正儒屡次不中而轻慢的人,态度已经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毅然是将李正儒当成了江南新领军人般。 “女人就一个尿壶矣!” 李正儒原本打骨子里瞧不起女子,而今因此获利更是找不着北了,便十分得意地举起酒杯朗声道。 “李兄说得好!” “尿壶,今晚我就试试尿壶!” “朝廷的新政令简直就是胡闹!” …… 在场的同窗知道李正儒已经得到江南官绅集团的青睐,却是纷纷进行恭维起来,而后更是对其频频劝酒。 李正儒出生于南京,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家财万贯,令人羡慕。 虽然他年幼便已经开启学业,一度还被人称为神童,但在科举的路途并不顺畅。即便日子衣食无忧,亦能请来名师教导,但偏偏屡屡不中。 只是好在,虽然没有能够考取举人功名,但家底足够丰厚,亦是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让旁人十分的羡慕。 酒足饭饱的李正儒在仆人的搀扶下,显得摇摇晃晃地回到府上,只是房间里面很快便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哀嚎声音。 外面的仆人似乎早已经习以为常,但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连他们亦不明白自家老爷因何得到这么高的赞誉。 咚咚咚…… 正当李正儒还在想着飞黄腾达的美梦之时,结果朝阳刚刚升起,江宁县衙的鸣冤鼓被李夫人敲响了。 李夫人年约四旬,生得眉清目秀,皮肤十分白皙,一个美丽的江南中年女子的形象。只是现在的脸已经肿起,嘴角处还挂着血迹,一只眼窝已经黑了,连走路都不再利索。 她本是大家闺秀,从小习得三从四德,在嫁到李家后,亦算是本本分分。原本大家都以为她嫁了一个好人家,殊不知自己时常遭到家暴。 昨晚她再次被李正儒酒后家暴,而这一次却是变相加厉,更是逼得她张嘴接受新花样羞辱。 李夫人决定不再忍耐,而是前来江宁县衙告状。 “本县对你的待遇深表同情,然家暴之事,本县不能受理!”海宽升堂受理,但显得无奈地表明立场道。 在这个时代,相公打娘子是天经地义,他亦是能断这种家务事。 “民妇知晓,然此次民妇是要状告李正儒弑兄夺家产!”李夫人轻轻地点头,却是语出惊人地道。 在场的师爷和衙差都愣了,却是没有想到刚刚风头无二的李正儒如此丧心病狂。 “可有证据?”海宽倒是平静,显得十分认真地问道。 李夫人点了点头,便将一段骇人听闻的家族秘史公之于众。 原来李正儒还有一个胞兄李正文,跟李正儒有所不同,李正文是一个痴于学业之人,亦是深得李父的喜爱。 李父深知李正文才是家族振兴的希望,便有意将李氏家业交给李正文。 李正儒在得知李父的心意后,故意邀请李正文一起游山玩水,最后让自己的忠仆假装强盗将李正文杀害。 李夫人在诉说完毕后,亦是规规矩矩地叩头道:“请知县老爷明察!” 她终究还是忍不住这种残忍的家暴生活,所以决定揭露了李正儒当年谋害兄弟夺取家产的罪行,至于后面的路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简直是禽兽啊!” “这真是江南的文人楷模?” “朝廷欠他一个功名?我看幸好朝廷英明!” …… 当事情迎来了如此反转后,堂下旁听的百姓纷纷摇头,却是看清李正儒其实是一个禽兽。 至于江南官绅集团的“造人设”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在他们大力想要扶持李正儒的时间,谁能想到事情迎来如此大的反转。 一个杀兄夺家产的衣冠禽兽,哪里还有资格指责女子“最毒妇人心”,反倒他更像“最毒男人心”。 “即刻擒拿李正儒!”海宽在得知事情的始末后,亦是当即愤怒地下达命令道。 李正儒在美林中被人押到堂上,原本他还想着抵赖,毕竟这个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却未必还有证据。 李夫人这些年可谓是忍辱负重,早已经拿到了这个案件的证据。 随着一份份证据出现,还有当年受李正儒挟迫的杀手上堂作证,李正儒再也无从抵赖,只能乖乖承认了罪行。 “斩立决!”海宽看到李正儒招供后,当即进行了判决。 虽然他对李正儒进行了判处,但李正儒的案件还得送到刑部核实,而后上呈皇帝得到允许后,他这位知县才能行刑。 不过如此的恶行,自然是罪责难逃了。 “文人都是这个德行,那这天下没有救了!” “新政的量刑重是重了点,但亦没有错啊!” “何止没错!若不是重刑,今后卖给海外给蛮夷为妻,当真不可理喻!” “他们男人如此反对,不过是没有将咱们女人家放在眼里,认为贩卖海外亦不打紧!” …… 江南官绅集团早前为李正儒所做的宣传,什么江南文人的楷模,却是第一时间遭到了反噬,沦为了整个天下的笑话。 其实他们忽略了一个群体,那就是同样生活的江南的女人们,而这些女人其实同样生活在各家各户中。 她们或许只能沦为男人的附属,但亦有着她们的思想,却是并不认为朝廷这一道保护她们女人的政令有何不妥。 正当南京这边由内部矛盾而出现自打嘴脸的乌龙事,整个江南其实都不在平静,亦是激发了一些普通人的怒火。 事情还得从一个名叫赵六四的贫苦人说起! 在嘉兴府的城郊,住着一个叫赵六四的贫苦人。 他年过半百,背已经驼得像一张弓,由于五官比较丑陋,所以有人开玩笑称他有“帝相”,只是他的双眼依旧闪烁着坚毅的光芒。 赵六四的一生凄苦,但上天赐给他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儿,名字叫小翠,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小翠长得一点都不像赵六四,从小聪明伶俐,而且还有着一手精湛的织布工艺,是十里八乡都小有名气的女织工。 然而,就在去年将近年底的时候,小翠喜匆匆带回了五两银子,说已经谋得了更好的去处,要前往松江府谋生。 赵六四原本是想跟着一起前去,但又放心不下家里的鸡鸭和几亩薄田,便跟小翠相约年后等她那边安顿放再前往松江府。 只是他在家里左等右等,始终没有自己女儿的消息。 虽然有村民调侃他说小翠是丢下他这个累赘,但赵六四知晓自己的女儿从小乖巧懂事,绝对是因为出了意外了。 赵六四在五月夏收完毕,便火急火燎地来到了松江城。 只是他找遍整个古城,四处打听女儿的下落。由于所携带的盘缠很快花光,亦是只能露宿街头,只期盼自己女儿能够平安归来。 一日,老六四在一家茶馆中无意听到有一批女人被带到海外的消息。他的心里一动,赶紧凑上前打听,结果越听越心惊。 原来竟然有人将熟练的女织工拐卖到日本,赵六四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隐隐感觉自己女儿小翠便在其中。 由于有了新的方向,老六四经过一番的调查,终于从一个同乡嘴里得知,自己的小翠真的被人骗到了海外。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赵六四几乎崩溃。 赵六四毅然决然地告到了松江府衙,跪在官府的大堂上,声泪俱下地诉说了自己的遭遇和女儿的失踪。 徐鸿听到赵六四的控诉,对为非作歹的江南商号又加深了几分深恶痛绝:“赵六四,你已经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你且放心在本府安排的地方暂且住下,咱们皇帝不会不顾子民的生死,必定派军队前往日本替你找回你的女儿小翠。” 原本大明朝廷指望江南商号这帮海商能够开拓海外市场造福万民,却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为了利益竟然不惜迫害自己的同胞。 经历了这么多,徐鸿亦是越来越觉得庆幸,幸好大明迎来了一位真正的暴君。 参治岛,大明城。 这里是东海总督府的驻地,而今成为一个重要的港口。 只是不知为何,今年以来通过这里前往日本的大明商船明显减少,反倒是绕过这里直接从事走私活动的商船越来越多。 一艘军航从西边而来,在船只停泊在码头上的时候,三个太监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正匆匆朝着大明城的总督府而去。 东海总督徐世英最近显得十分的安静,每日都显得是无所事事般,却是跟着几个得力干将在这里喝闷酒。 “朝廷来消息了?” “世子,不知是什么消息呢?” “说了多少次了,咱们得称总督大人!” …… 霍光明等武将的眼睛纷纷亮起,却是忍不住进行打听道。 近段时间以来,虽然他们一直在强化自己的实力,但他们心里始终是憋着一口气。作为掌管东海的东海总督府,不仅遭到大内家的挑衅,而且还被自己人背刺了。 “咱们即刻启程前往九州岛!” 东海总督府徐世英在看到信件的内容后,那张阴沉的脸终于展露出灿烂的笑脸,只是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这一天,他和他的将士们等得太久了,而今是时候撕碎那一座小小的岛屿了。(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一章 再使大内,亮至尊牌 东海,晴空万里。 一艘扬起白帆的独桅商船从朝鲜半岛东面缓缓驶出,而后沿着海岸线南下,荡漾在这片原生态般的海域上。 船上悬挂着一面特别的旗帜,不知是否参照了日本家族的家徽,图案是一个鱼形,但鱼形图案的侧边是一扇门。 熟练海上贸易的人都已经知晓,这正是东海最活跃的江南商号的旗帜,他们隐隐间成为东海真正的霸主。 由于东海总督府阻止大明商人假意前往朝鲜而前往日本,在朝鲜半岛的西海岸线加强了巡逻,所以他们迅速调整了一条全新的路线。 虽然他们改由朝鲜半岛的东边出海,这会大大加深他们的运输成本,但跟他们所获得的收益相比其实不值一提。 在他们江南商号技术和人员的双重支持下,大友家在九州岛已经展开采矿作业,而大内家的石见银矿亦已经开始产出白银。 经过他们更深入的预估,大友家的银矿蕴含量大概在三千万两,而大内家的石见银矿高达两亿两。 如此天量的白银,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不要说征收百万两白银盐税都欢天喜地的朝廷,哪怕是整个华夏所有人的财富加起来,亦是不及大友家和大内家的银矿。 正是意识到大友家和大内家拥有超越华夏的财富,他们便决定不计成本,一定要牢牢抱住大友家和大内家的粗大腿。 至于那个暴君所掌控的朝廷,终究有一日会让他为自己的敌视付出代价,而暴君迟早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由于航行了无数次,所以哪里有暗礁是一清二楚,故而倒不需要过于担心航行的安全。 “你们晚上都小心点,此次不仅有上等的面粉,而且还有咱们大明最好的灯油,所有人员一律不许明火!”侯京负责此次的押送,对手底下的一众船员再三叮嘱道。 应大内家的采光需求,他们亦是在江南大量采购了灯油,而后经由朝鲜,准备将这批灯油送到九州岛北部。 现在大内家亦是越来越懂得享受,大明寻常人家都舍不得用灯油,结果财大气粗的大内家竟然想要打造一座长明城。 “八嗄!谁的,通通不许点灯!”为首的一个日本武士扶着自己的刀,对周围的船员威胁般地吼道。 船上的船员很享受现在江南商号这种高待遇,特别他们深知江南商号在江南拥有通天的能量,自然是连连点头。 其实他们未尝不晓得自己正跟大明朝廷唱反调,但他们心里早已经没有了大明皇帝,只要给足钱银让他们干什么都行。 天色渐晚,海面的波涛汹涌,风云变色。 商船面对天气变化,眼看很快便天黑了,所以被迫停靠在海湾中休整。 为了让大内家用上大明最好的油灯,他们这一夜并没有明火,船上所有人员都安静地呆在船舱中。 晨曦初露,海船驶出了海湾。 船员们离开了朝鲜半岛,正笔直地朝着九州岛而去,脸上洋溢着得逞的笑容。 突然,海平线上出现了一艘快速接近的三桅帆船,桅上的三张风帆鼓满,所以行驶的速度显得极快。 “这是什么情况?” 商船上的船员们警觉地凝视着这艘突然径直冲他们而来的三桅帆船,此时心中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不好,真的是明军!” 随着三桅帆船越来越近,他们亦是看到明朝海军的旗帜,不由得突然慌乱起来了。 若是在江南地区,他们压根不需要丝毫畏惧,但东海总督府由徐世英掌控,偏偏徐世英是皇帝最忠心的走狗。 现在徐世英麾下的战船出现,那么他们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又是江南商号这帮牲畜!” “他们这艘船的东瀛武士还真不少呢!” “咱们忍了这么久,是时候要让他们知道反叛大明的后果了!” …… 一众大明将士站在猎猎作响的龙旗下,而今他们手里都配备了最新的单孔望远镜,对前面那般商船议论了起来。 对江南商号由这边南下九州岛,他们其实早已经知晓。 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的总督大人并不允许他们阻挠,反而对江南商号持续给大内家运送物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现在事情重归正轨,朝廷方面传来了行动的指令,而他们东海总督府亦可以朝小小的江南商号露出獠牙了。 陈山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山东汉子,身形显得魁梧,五官端正,两道眉毛很粗,正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 他是这艘战船的船长,亦是第一批被派遣到大明城驻扎的将领,甚至比徐世英还要早一步来到东海。 陈山经历这么多年的思乡之苦,却已经是一名妥妥的爱国将领:“开炮,让这帮叛徒通通下地狱!” “轰隆!” “轰隆!” “轰隆隆!” 随着一声令下,船头处的八门重炮纷纷点火,在引线滋滋作响后,一枚枚重若十斤的铅弹从炮口处腾空而起,然后朝着前面的商船砸过去。 在现在以冷兵器为主的东方,重炮在海上是绝对的大杀器,亦是明军对所有海上力量降维打击的依仗。 其实江南商号的商船亦配备着火炮,但这种火炮对付普通的海盗还行,面对射程恐怖的重炮只能是摆设。 砰! 砰! 一枚枚铅弹跃上半空,而是纷纷从天空落下。 有的铅弹落在海面溅起十几米的水花,有的打在商船甲板出现大窟窿,而有的铅弹砸在一个日本武士身上当即溅起一片血花。 商船上的船员惊恐地尖叫着,四处奔逃,终于深切地体会到大明海军的恐怖之处。 砰! 砰! 砰! 只是新一轮的炮击随之而来,一枚枚炮弹不停砸落在商船上,砸得整个船体剧烈颤抖,木屑和碎片四处飞溅。 噗! 噗! 不管是东瀛武士,还是嚣张的江南恶奴,在铅弹击中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宛如直接被爆体般,鲜血飞溅开来。 不…… 那名嚣张的日本武士已经抽出了武士刀,但眼睁睁看到一枚炮弹迎头砸下,在最后亦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只是他的身体同样是血肉做的,顿时血肉再度四溅开来。 “不好了,走水了!” 不知是炮弹的激烈碰撞所致,还是有人不小心点燃存放在船舱中的灯油,在船体中部突然窜起巨大的火苗,期间亦有低沉的爆炸声传出。 “停!” 陈山看到那艘商船已经起火,当即便暂时叫停了炮击。 “请救救我们!” “我们是华夏同胞啊,你们怎么能见死不救?” “我们再也不通倭了,请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 火光映照着侯京等人的脸庞,他们惊恐、绝望的表情在火光中扭曲、放大,却是纷纷惊慌地哀求大明海军出手相救。 在灯油的作用下,火势已经在整个船舱迅速蔓延开来,吞噬着一条又一条的生命,火中不断传出惨叫声。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晚了!”陈山远远看到那艘船上的一百多名人员葬身火海,显得十分冷漠地道。 且不说如此巨量的大明灯油压根无法扑灭,而且他亦没有理由拯救这些叛徒,华夏崛起需要的是爱国之人,而不是这帮因大内家有银矿便甘于做狗的败类。 最为重要的是,凡抵抗皇帝政令者,死不足惜。 侯京等人的衣服被烧着,皮肤被烤焦,痛苦地挣扎着、呼喊着。 甲板上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和残骸,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臭味和死亡的气息。 这艘商船的桅杆在火海中轰然倒下,船底在火势的吞噬中被烧穿,最终无法承受船体的自身重量,缓缓沉入海底。 海面上漂浮着船员们的尸体和残骸,他们的死状惨烈无比,脸上带着对死亡的恐惧,有的人已经被烧成了黑炭。 “又来了一艘!” 正当陈山想要撤离的时候,通过单孔望远镜又远远看到一艘江南商号的海船朝这边而来,眼睛当即闪过一抹杀意。 却不论这艘商船承载什么样的货物,又是一场降维打击即将上演,而他们此次的使命是不许任何一艘江南商号的商船由朝鲜将货物运给大内家和大友家。 与此同时,一艘悬挂龙旗的帆船由西边缓缓而来,正驶向日本本州岛的西部。 山口城,大内家宅。 大内义兴虽然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少年郎,但经过这近半年的历练,整个人明显成熟了不少。 由于成功地抵挡住大明的威迫,而今带领大内家可谓是蒸蒸日上,所以他的身上不免多了一份少年张狂。 面对大明来使,他仅仅派遣家臣陶谦道和藏田正赖前去迎接,而他则是端坐在议事厅上,静静地等待大明使者到来。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夏日的阳光洒在那个十分简易的码头上。 翰林侍读学士谢迁再次来到了这里,踩着结实的木板走下帆船,身上的麒麟服显得十分的华贵,眼睛透着坚定和自信。 “使者大人,咱们已经交恶快半年了,你们大明亦不过如此嘛!”藏田正赖看到再次前来的谢迁,当即戏谑地道。 谢迁并没有理会家臣藏田正赖,面容庄严肃穆,目光如炬,看到大内义兴没有亲自来迎接,便大步朝山城而去。 山城前聚拢着不少的日本武士,似乎是想要给大明使者下马威,甚至有一个刺头站出来挡住谢迁的去路。 谢迁并没有说话,而是凝视着这个不修边幅的日本武士。 日本武士看到吓不了这个大明使者,显得怏怏地退了下去。 谢迁此次是主动请缨而来,既知晓自己身后的后盾是多么的强大,亦是没有畏惧生死,便是走进了大内家宅的议事厅中。 “见到本少主因何不跪?”大内义兴看到出现的谢迁,却是先发制人般地道。 谢迁虽然一直在翰林院为官,但从来都不是一个怂包:“本使若跪了,你们大内家当真承受得起吗?” “可笑,我们大内家因何承受不起?”跟在后面的藏田正赖冷哼一声,显得十分不屑地道。 谢迁仍旧不理会这只苍蝇,却是正色地道:“咱们大明尚礼!此前之所以任由江南商号搞一些小动作,不过是为了更方便清除所有毒瘤,你们当真以为咱们大明朝廷还奈何不了几只小老鼠吗?” “咱们日本四面临海,你封得了一路,亦封不了四面!”藏田正赖想到自己的地理优势,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这不是他盲目自大,而是他已经清楚江南商号的实力。 都说大明禁止铁器出口,结果人家江南商号是自己要多少便有多少,而且连女人都可以拱手相送。 至于这个看似很风光的大明朝廷,据他所知确实是想要禁止金银流通,但结果下面的人压根不买单。 谢迁微微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道:“大内少家主,这是我朝刚刚颁布的禁令,我认为你应该知晓!” 陶谦道望了一眼大内义兴,而后上前接过了公文。 “自今日起,凡胆敢跟大内家互贸之商贾,满门皆斩!”谢迁在将公文给陶谦道的时候,亦是字字铿锵地道。 这个公文其实已经有了时间差,朝廷先将公文下发各个市舶司,而后又通知了东海总督府,最后才由他转交给大内家。 只要他们大明执行得当,那么此时大明已经对大内家完成了经济封锁。 大内家今后想要通过贸易换得大明一粒米,那亦是痴人说梦了。即便大内家拥有上亿两的石见银矿,只要他们大明不交易,那么大内家的银矿跟废铁没有区别。 现在的大明越发强盛,却是可以不需要大内家的铜钱、金银和海产品,但大内家跟大明的贸易已经陷得太深。 在江南商号的讨好下,大内家在近半年以来,可谓是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即便是大明一直严禁的雪枫刀和屠清弓,结果那帮江南人亦是拿来了几把,此举亦让大内家简直找不着北。 只是他们似乎从来都没有考虑过,一旦失去大明的物资,他们大内家将会变得如何。 大内兴义却是有所依持般,便十分自信地道:“我大内氏有石见银矿,其他地方亦有很多的银矿,你杜绝得了吗?” 在见识到白银的威力后,他相信只要能够持续开采石见银矿,那么他们大内家便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即便是大明皇帝的皇冠,其实亦仅仅是一个银两数额的问题。 只是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匆匆跑进来汇报导:“少主,不好了,那帮矿工突然造反,咱们在石见国的矿监全都被杀了!”(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二章 血洗皇矿,百两一石 就在今日清晨,深藏于群山之间的石见银矿跟往常般作业。 银矿内部,昏暗的矿灯光线勉强撕开厚重的黑暗,投入班驳的光影,映照在矿工们沾满灰尘的脸庞上。 空气弥漫矿石的味道,夹杂着深处采矿的沉闷声响,仿佛是大地的低吼。 赤裸着上半身的矿工们在矿洞里面挥汗如雨,他们的呼吸在狭窄的矿道中回响,与铁锤击打在岩石上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银矿石在铁锤的猛烈敲击下,纷纷从矿体中脱落下来,接着一块块银矿石通过人力运送到矿洞外面。 “你们干活若是再不快点,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们!”郑玉挥动着手中的皮鞭,却是恶狠狠地怒骂道。 一个老矿工的腿脚明显不利索,虽然奋力想要拽着麻绳想要将矿石拖向不远处的作坊,但却走得比较慢。 突然,一个矿监扬起手中的皮鞭,狠狠地抽打在老矿工的背上。 鞭子在空中发出“啪啪”的声音,在抽了一鞭后,却是并没有停止,又是一鞭落在老矿工剧烈颤抖的身体上。 老矿工的背上一道道红色的鞭痕清晰可见,鲜血顺着他的皮肤流淌下来。然而,他并没有喊叫或反抗,只是咬紧牙关默默忍受着这份痛苦。 周围的矿工们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他们又能做得了什么呢?这些矿监既有大内家的,亦有江南商号的创始人郑家的,却是通通不能忤逆的势力。 他们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发生,默默地忍受着这些屈辱和痛苦。 老矿工从地上爬起来,身体显得越来越虚弱,背部已经被鲜血染红,汗水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滑落下来。 他只有继续往前,这才有生路,亦有回国的希望。 终于,老矿工倒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喘着粗气,艰难地呼吸着,周围一片寂静。 只是老矿工倒下,又有矿工被驱使上前,然后将那一筐矿石顺利运进银矿边上的那座高大的作坊中。 这座矿场的分工明确,有人负责到矿洞中采银矿石,有人负责运输银矿石,最后则是有人负责从银矿石中提炼白银。 在昏暗的炼银作坊中,炉火熊熊,一位名叫李铁的银匠留着长长的刘海,正在全神贯注地进行提银作业。 他身穿一套发黑的短袖棉衣,脸上沾满了烟尘,但双眼却闪烁着坚定而专注的光芒,难掩他身上的精湛技艺。 李铁手持长柄铁钳,灵活地夹起一块富含银铅的矿石,然后放入熊熊燃烧的炭火中。矿石在高温下迅速熔化,银铅合金液体在火光中闪烁着神秘的光泽。 他不时用铁锤敲打着那个杯状坩埚,在不断高温加热的同时,亦让合金液体充分混合。 随着时间的推移,合金液体中的铅开始氧化,生成一层灰白色的氧化铅。这是最为关键的处理时刻,李铁深吸一口气,猛地对着铁管吹去。 一股强劲的气流穿过铁管,将浮在合金液体表面的氧化铅直接吹散。这些灰白色的杂质在气流的冲击下四处飘散,露出了下面纯净的银液。 看似的简单的一套做法,却蕴含华夏前人的智慧,正是日本人一直无法掌控的提炼白银的吹灰法。 现在历史悄然发生改变,江南商号不仅帮助日本人开采银矿,而且还将华夏最先进的采银技术带了过来。 李铁继续熟练地吹灰,将浮在合金液体表面的氧化铅不断吹走,直到合金液体表面再也看不到一丝杂质。 此时,他的脸上已经满是汗水,但眼中却流露出满足和喜悦。他知道,经过这番辛苦,终于得到了纯净的银液。 接下来,李铁便将银液倒入预先准备好的模具中。 由于这些白银是准备在大明使用,所以选用了银宝模具。随着银液在模具中迅速冷却凝固,形成了一个个白色的银宝,显得十分的漂亮。 李铁拿起一块银宝,由于眼力存在一点问题,所以需要凑到近处仔细端详。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银元宝散发出柔和而迷人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价值和美丽。 只要谁能够将这一批刚出炉的元宝带回大明,别说解决自己的温饱,哪怕养几个女人都不在话下。 正当李铁拿着银元宝做着发财大梦的时候,一个身材壮实的青年男子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亦注意到刚刚提炼出来的银子。 李铁轻瞥了一眼走出来的男子,当即趾高气昂地呵斥道:“这里不是你能进来的,即刻滚出去!” “你宁愿将吹灰法教给东瀛人,亦不肯教给你的两个徒弟,当真是东瀛人的一条走狗啊!”赵甲看着这个平日目中无人的炼银师傅,却是冷冷地进行嘲讽道。 李铁的自尊心受损,当即怒气冲天地道:“即便是东瀛人的走狗亦强于你这个苦力一万倍,给老子即刻滚出去好好烧火,傍晚再收拾你!” “你当真以为朝廷连你们小小的江南商号都收拾不了吗?当真以为这石见银矿这么容易就改姓江南?”赵甲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胆小怕事,而是恢复自己的傲气道。 李铁看到负责烧火的赵甲气质大变,顿时警觉地追问:“你是谁?” “夜部第一班副班长赵甲!”赵甲不再隐藏身份,便是自曝身份道。 他原是夜不收出身,在被兵部收编进入夜部后,便是接受朝廷的秘密训练。由于在几次的任务中同,他的表现出色,所以升为暗夜第一班副班长。 由于获悉江南官绅集团竟然有意指染石见银矿,他亦是伪装身份进入石见银矿,成为一个极为普通的一员。 李铁并不知晓暗夜的存在,却是惊慌地猜测道:“你是大明朝廷的人?” “不错!你既为我大明子民,竟然干出此等卖国求荣之事,当真是该死!”赵甲早将李铁的种种恶行看在眼里,却是愤恨地指责道。 正是这时,后面已经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更是有着一些求救的呼救声。 李铁意识到外面出现了重大变故,顿时又是惊恐地询问:“怎么回事?” “石见银矿本就属于咱们大明朝廷,今日只不过是清理你们这帮占了大明银矿的小老鼠!”赵甲轻哼一声,显得戏谑地道。 李铁知道底下的矿工对他们是恨之入骨,却是不可能帮他们抵御明军:“我是炼银师,我可以替朝廷效力!” “咱们大明不需要你这种败类,亦还不准备开采银矿!”赵甲持刀上前,却是戏谑地给出回答道。 或许石见银矿在江南商号眼里是一座金山,但在他们现在大明朝廷眼里,亦可以说跟废铁没有什么两样。 现在大明朝廷竟然要收拾小小的大内家,那么自然不必急于开采石见银矿,而是要慢慢锤打这个恩将仇报的日本大名。 “救命!” 李铁顾不得刘海露出大分岔,便是抱着银元宝想要夺门而光。 噗! 一道光芒闪过,李铁伸手摸了一下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上的血迹,整个人充满着不甘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各个作坊区间的炼银师傅纷纷遭到屠戮,大明并不需要这种吃里扒外之人。银矿的矿工或许是被高薪所诱骗,但这些炼银师傅都是知情人。 霍海站在银矿的高处,亦是大声宣读道:“传陛下圣谕!此乃大明皇矿,凡敢与大内家私采者,满门抄斩!” 大明朝廷对石见银矿仅仅只是战略放弃,而今可以说是突然心血来潮,所以决定血洗石见银矿的小老鼠们。 “杀了他们,咱们回大明做良民!” 受到压迫的矿工虽然热衷于财富,但亦爱惜自己的家人,何况他们早已经不甘受欺压,便纷纷揭竿而起。 一个身材魁梧的矿工从矿洞冲了出来,挥舞手中的铁镐冲向一名胖矿监,铁镐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然后重重地砸在胖矿监的肩膀上。 胖矿监痛得大叫一声,手中的皮鞭掉落在地上。 这名矿工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挥出一镐,然后狠狠地劈向胖矿监的头部,当即鲜血溅起。 其他矿工纷纷效仿,他们用手中的铁镐、铁锤等工具与矿监们展开殊死搏斗,将这近半年的辛酸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你们造反了吗?若敢跟我们郑家作对,整个江南都没有你们的容身之处!”郑玉看到不受控的场景,却是大声威胁道。 一个矿工避开郑玉挥下的皮鞭,却是不退反进,一个箭步冲上前,然后挥动手中的扁担狠狠地砸在郑玉的膝盖上。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郑玉的膝盖骨应声而碎,而后抱着受伤的腿痛苦地倒在地上翻滚起来了。 噗! 那个受欺负的老矿工手持着铁锤不知何时亦来到了这里,在郑玉惊恐的余光中,铁锤重重落在郑玉的脑袋上,鲜血四溅。 霍海原以为要花费一点力气,但看到矿场的情景,反倒是怜悯这帮弱小的矿监们,简直遭到矿工们的单方面屠杀。 赵甲注意到霍海,仅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带着手下钻入前面的林子,仿佛不曾出现过般消失在这里。 矿区的暴乱动静不小,而鲜血随着风飘散开来,所以这里的消息很快被石见国所知悉,而后第一时间传递到山口城。 消息传到山口城的时候,正是大内义兴正在会晤大明使者谢迁。 “此事是你们干的?”大内义兴突然意识到大明或许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窝囊,却是愤愤地质问道。 谢迁早已经知晓大明已经展开行动,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我们不可以这么干吗?你们可不要忘记了,石见银矿的开采权在我们大明手里,亦有你们大内家的家徽印信为凭!为了避免咱们的不愉快,我劝你还是别再往那里派人了,否则必将又遭到血洗!” 虽然他不晓得皇帝的全盘谋划,但大明在参治岛设立东海总督府之时便主动跟大内家交好,为的正是这一座石见银矿。 原本双方的关系和睦,大明亦是已经在石见国启动采矿计划。 由于今年元旦大朝会的那场风波,而江南商号的从中作梗,最终导致大明跟大内家彻底交恶,而石见银矿才被大内家“易主”。 只是大明朝廷从来都没有说放弃石见银矿的开采权,手里还攥着大内家的印信,所以石见银矿的开采权还是属于大明,江南商号仅仅是一个后来者。 “你们大明海军切断海峡阻止我们跟九州联系,还敢要回石见银矿?”藏田正赖想到大明的“恶行”,当即愤恨地质问道。 谢迁并没有接话,而是微笑着望向大内义兴道:“大内少家主,你们大内家的家徽是不作数了吗?” 大内义兴的眉头不由得蹙起,这个事情关系到他们大内氏的百年信誉,自然是不好公然出尔反尔。 只是以前不晓得石见银矿的价值,但跟江南商号接触后,却是知晓石见银矿足可以买下整个华夏。 大内义兴的脑袋灵活,当即便戏谑地反讥道:“你们此次竟敢偷袭我们的矿场人员,你们就敢在石见国采矿?” 谢迁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淡淡地道:“我们此次只是血洗石见银矿上的小老鼠,现在应该已经撤回大明城了!” “你们大明爱银如命,又岂会不进行采矿!少家主,还请即刻拨了两千人,我这便领人前去血洗石见银矿!”藏田正赖压根不相信,却是当即请命道。 大内义兴是少年心性,当即便进行表态道:“好!” 谢迁看到对方不相信,又看到藏田正赖大步离开,亦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知尊使,你此次过来意欲何为?”陶谦道亲自到京城见识过大明的强盛,却是保持着一些敬意地打听道。 大内义兴这才意识到谢迁还没有透露真正的来意,不由好奇地望向这个风度翩翩的大明使者。 “我们大明有好生之德!听闻你们大内家现在的银库的白银已经高达百万两?”谢迁微微一笑地询问道。 大内义兴还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家臣便阴阳怪气道:“你们大明的消息倒是灵通,是这样又如何?” 由于石见银矿现在开采的矿石在地表处,所以开采起来容易很多,又有了大明所打下的基础,所以近半年的白银是源源不断地产出。 这些产出来的白银虽然有一半属于江南商号,但江南商号为了表明合作的诚意,亦是交由大内家将白银先运到山口城窑藏。 “若是你们将百万两全给我们大明,我们大明可以给你一万石精粮进行置换!”谢迁抬头望着大内义兴,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此话一出,四下皆寂。 所有人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谢迁。 虽然一万石精粮不少,但要花费百万两白银才能买到,这简直就是一个世间的大笑话。且不说白银是大明的官方货币,哪怕白银再不值钱,亦能够轻易换来一大批粮食。 且不说他们大内氏可以自己生产粮食,而今有江南商号的相助,他们只需要轻轻点头,便会有大量的廉价朝鲜米运达他们大内家的地盘。 大内义兴有着很强的算术天赋,当即满脸嘲讽地道:“你们大明一石精粮卖一百两?你们是疯了吧?” “话已经传到!到时要不要交易,那就全凭你们了!”谢迁似乎早猜到是这般反应,显得十分平静地告辞离开。 他此次出使的目标并不是要游说大内家,更多是过来传达他们大明王朝的态度和交易条件,最重要是大明决定对他们进行全面的经济封锁。 其实在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金银,而是粮食。 谢迁希望大内家经历此次后,能够明白他们跟大明无法逾越的差距,其实让他们将大内纱英子送到龙床是一份恩赐。(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三章 大内遇火,寄情江南 高空中,几朵洁白的云彩悠闲地漂浮着,它们或圆润如羊群,或绵长似缎带,在蔚蓝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 “若不是大明使者疯了,便是大明皇帝疯了!” “一百两买一石粮,这银子放到大明不知能买多少粮了!” “咱们跟大明交恶至今啥事都没有,咱们压根不用理会这只纸老虎!” …… 在看到谢迁离开,在场的家臣的脸上纷纷浮起不屑的神色,于是便议论起来了。 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们都忍不住跟到紫禁城的门前,直接出言挖苦那位异想天开的大明皇帝。 一百万两仅仅换来一万石精粮,且不说天底下并没有这般离谱的买卖,而且他们单是开采银矿的投入便远远超过这个数。 虽然短短不到半年便挖了一百万两白银,但只有他们心里清楚,他们为了这批银子已经付出了很多。 甚至为了配合江南商号的开采进度,他们甚至将一些战俘送到银矿那里,交由那帮人活活折磨至死。 日本是一个很讲规矩的国家,这帮家臣尽管是吵吵闹闹,但是规规矩矩地围着大内义兴而坐,亦是观察着大内义兴的反应。 “这位大明使者倒是提醒了我,咱们大内的粮仓现在还有多少存粮?”大内义兴想到自家粮食的事情,便认真地询问道。 他们西国地区适合种植的地方并不多,由于时常面临东面的战事,所以粮食很大程度依赖九州岛北部。 年初大内家主大内政弘率军出征,不仅影响了西国的农事生产,而且九州的粮食一定无法顺利运送过来。 所幸,他们得到江南商号的粮食输入,这才解决大内家的粮食困境,甚至他们一度还有粮食支持大内政弘的征战和开采银矿。 这…… 陶谦道等家臣都是武夫,一直对自家的存粮漠不关心,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即刻通知江南商号,我们要购买一万石精粮,让他们务必尽快送来!”大内义兴倒是有几分领袖的天赋,便直接进行吩咐道。 陶谦道负责跟江南商号对接,当即便规规矩矩地道:“遵命!” 他们大内家跟江南商号有一条隐蔽的航线,由江南商号将粮食从南边海域运送到本州岛的西南部,并不经由关山海峡。 只是为了不暴露这条航线,所以他们一直都是尽量减少运粮。 按说,日本岛周围都是茫茫大海,而人的肉眼视力有限。 哪怕大明朝廷知晓运粮船的存在,亦不可能发现得了运粮船的踪迹,所以江南商号的粮是他们大内家的最大依仗。 在场的家臣看到粮食的事情已经通过江南商号妥善解决,对自家的存粮并没有过于担忧,便纷纷散去。 “哎呀……疼!姐,疼!” 大内义兴是一个贪玩的性子,正想要跟往常那般从后门溜出去顽耍,结果自己的耳朵又被一只手拧住了。 行凶者正是日本第一美人,大内纱英子的身子高挑,比未成年的大内义兴还要高出一个头,俏脸带着一丝的寒霜。 最为难得还是一双结实笔直的大长腿,偏偏还有着傲人的高峰,只是那双眼睛偏偏又显得柔情似水。 因他们的母亲过世得早,所以大内家是长姐为母,大内纱英子对大内义兴恨铁不成钢道:“龙童丸,你又准备溜出去玩对吧?” “姐姐,没……没有,我……我要去巡视咱们家的粮仓!”大内义兴看到自己被抓,便迅速替自己编织一个谎言道。 大内纱英子知晓这巡视粮仓是正事,便松开手疑惑地道:“你整天只晓得玩,今日怎么突然想要巡查粮仓了?” 大内义兴揉着自己生疼的耳朵,却是突然眼睛一亮,便展露笑脸地道:“今日大明使者又来了,这一次可好笑了!” 说着,他穿鞋上了榻榻米,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重点自然是大明使者竟然提出他们用一百万两白银换一万石精粮的荒谬要求。 大内义兴显得喜上眉梢,又趁机进行奚落道:“他们大明皇帝简直就是疯了,这么可笑的事情还派个使者来提出要求,他恐怕是想成为咱们东瀛的第一大笑话吧?” “这个事情一点都不好笑!”大内纱英子环手抱胸,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大内义兴当即一愣,显得十分困惑地道:“姐,这个要求怎么不好笑了?” “我听闻大明皇帝不是那个宠爱老女人的皇帝,而今的皇帝还很年轻,继位后并没有偏信于文臣,而是强化大明军队,不仅击退了蒙古,而且还收复建州,现在的朝鲜国王当年都质于北京城,是一个很厉害的皇帝!”大内纱英子身上的练武服透着傲人的事业线,却是十分认真地道。 大内义兴的眉头蹙起,仍旧不解地道:“姐,大明皇帝做得好不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他此次提出想要咱们百万两购粮就是大笑话!” “大明皇帝既然不是蠢人,那么他敢提出这个要求,而你又急着查看粮仓,便证明咱们大内家可能真的缺粮了!”大内纱英子虽然同样好武厌文,但却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大内义兴突然意识到似乎真的是这个道理,旋即便认真地摇头道:“不对,我们怎么可能没有粮食!即便现在粮仓真的没有粮,我已经下令江南商号送粮过来了,咱们粮食不可能给他卡脖子!” “你不能太信赖那帮大明商人!且不说商人图利,他们当真斗得过大明皇帝吗?我可是听说,那位大明皇帝登基后杀了不少跟他作对的人,所以大家都称他是暴君!”大内纱英子轻轻地摇头,挺直腰板认真地替弟弟剖析道。 由于从小习武的缘故,她一直不喜欢文弱的书生,所以她的择偶条件是自己将来的相公不能是儒弱的人。 因对大明的男人存在着比较刻板的印象,所以得知那个大明皇帝想强行纳自己为帝嫔,内心十分的厌恶那位素未谋面的帝王。 只是经过一番了解后,大明皇帝或许是一个文弱的书生,但从大明皇帝种种作为已经不比盛名于东瀛的大名差。 特别今年在大朝会上,因陶谦道的教唆大友家那个蠢蛋挑衅大明,便直接要求她这位大内家的千金嫁过去接受惩罚,亦证明那是一个无比霸道的男人。 随着对那位大明皇帝了解逐渐深入,对自己的将来反而更加的迷途,一度梦到那个大明皇帝爬在了自己的身上。 大内义兴亦是意识到事情跟所想的不一样,当即便着急离开道:“姐,你怎么帮着大明皇帝,他休想欺负咱们大内家!我不跟你说了,我即刻前去巡视粮仓!” 大内纱英子看着弟弟急匆匆离开的身影,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现在是由弟弟当家做主,但很多事情不可能像父亲那般考虑周全,而粮食这般重要的事情,竟然到现在还不清楚自家有几粒粮。 现在她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他们大内的粮仓仍旧充盈,江南商号亦能轻松运来粮食,那位想要纳她为嫔和百万购银的大明皇帝仅是一个自大狂。 深夜,整个九州岛显得一片死寂。 突然,北部的一道火光划破夜空,照亮了整片军营。 那是大内家在九州驻军粮仓的方向,熊熊大火如同地狱的业火,无情地吞噬着一切。 大内家的武士从梦中惊醒,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绝望。他们纷纷奔向火场,试图挽救那些即将化为灰烬的粮食,但火势过于猛烈,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徒劳。 他们从水缸找来了水,但杯中的水泼出去一点作用都没有。火光中,他们的月代头跟火海相互辉映,身影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 他们看着熊熊燃烧的粮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绝望。 由于江南商号的运粮船迟迟没有到来,这一批军粮是他们大内驻军的生命线,是他们继续战斗的希望,但现在被大火无情地夺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那是粮食被烧焦的味道,亦是上天似乎是想要将他们撵出九州岛的味道。 新一天,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山口城上。 “九州刚刚传来消息,请求我们即将运粮过去!” 由于九州岛的军粮被烧,而江南商号的运粮船没有如期到来,那边的大内家臣只好向本家发出了求援信。 “开什么玩笑,我们不向他征粮则罢,他们怎么反倒向我们伸手要粮了?”反应最大的是大内义兴,一副难以置信地大声道。 “即便发出了火灾,那亦不该没有粮了啊?” “对呀!九州那里可是咱们大内家的粮仓啊!” “那个神通广大的江南商号不是一个给他们运粮吗?” …… 在得知九州那边伸手向他们要粮的时候,众家臣的脑子一时间拐不过来,却是纷纷疑惑地质问道。 陶谦道在意识到他们大内粮仓真的差不多见底的时候,昨晚亦是一夜没有睡,此时像是想通了一般道:“九州那边之所以能守住地盘,成亦江南,今败亦江南!江南商号的粮食不能送达,而他们的粮食又枯竭,若不找我们又能找谁呢?” 大内家之所以能够跟大明斡旋这么久,并不是他们的底蕴多么深厚,而是因为江南商号持续给困在九州岛半部的大内家送去了粮食。 虽然粮食的问题解决了,但九州岛的大内军队失去了本州岛大内家的兵力支持后,却是面临九州大大小小势力的进攻。 在他们接受江南商号的粮食后,很快便做出了另一个错误的决定。 战争和生产其实是矛盾的,却是不可能一边种庄稼,一边拿刀上战场。由于他们的粮食充足,所以他们为了镇压反抗势力,便将大批百姓从地里主动解放出来。 现在大明的粮食不许运达九州岛,朝鲜的粮食亦无法南下,至于九州岛的其他势力不说不可能卖粮给他们,他们亦是已经出现了缺粮的情况。 随着大内家将农民从土地解放出来推到战场上,其他的大名不得不效仿,最终整个九州岛从事农业的人口越来越少。 原本他们一直依靠江南商号的运粮船,当江南商号的运粮船确实无法到来的时候,他们这才意识到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正是如此,九州的大内军现在面临粮食的困局,唯有将希望寄托在大内本家身上了。 大内义兴想到那天看到空空如也的粮仓,却是恨恨地道:“他们没粮就找上我,但我上哪给他们弄粮?” “那帮都是草包,怎么搞得没有粮了,让他们通通饿死算了!”一个有些年纪的家臣石桥九郎恨铁不成钢地道。 陶谦道已经冷静了下来,却是面对问题地道:“别说这种气话了,而今咱们得尽快筹粮,务必要帮九州解决粮食的问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还能怎么解决?若真向大明购粮,我是第一个不同意,咱们大内家绝对不能向大明屈服?”石桥九郎当即表明立场道。 陶谦道瞥了一眼石桥九郎,却是苦涩地道:“恐怕咱们现在屈服都无济于事!大明早就今非昔比,人家不理会咱们的话,咱们又奈他何?” 到了这一刻,他亦是已经意识到大明军队为何一直不进攻,更是纵容江南商号不断给他们送粮和送铁。 敢情人家早已经部署了一切,正当他们越来越依赖华夏粮食和朝鲜粮食之后,只需要将他们的粮食线切断,却是只能对大明摇尾乞怜了。 “你们谁干的?就算石见银矿那里没有明军,你们亦不该断我军粮吧?”藏田正赖大步走了进来,显得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原本他不相信大明皇帝能够放弃开采石见银矿,但他领军过去别说大明的采矿人员,哪怕连狗都没有一只。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军队的粮食供应竟然断了,简直是想要让他们两千人饿死在石见国。 在场的家臣看到藏田正赖归来,又是向他们讨要粮食,却是不由得纷纷露出了苦笑。 到了这一刻,他们才猛然意识到最珍贵的资源并不是金山银矿,而是可以让人类延续生命的粮食。 前些天还嘲笑大明皇帝要求他们百万两白银赚一万石粮食可笑,但现在听起这个笑话,发现这个天大的笑话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只是他们并不打算做这么屈辱的事情,他们宁愿抱着填满仓库的白银饿死,亦不可能用于购粮,何况神通广大的江南商号没准很快能给他们送来粮食了。 正是如此,江南商号成为大内家的最后救命稻草,只希望江南商号能够守约给他们送来源源不断的粮食。(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四章 忠将出动,叛国者死。 天边的朝霞渐渐褪去,暗蓝色的海面上浮动点点银白。 浪潮冲击着海边的礁石,一座方形砖城座落在参治岛东边,这是大明王朝的东海门户,在清晨中慢慢苏醒过来。 由于昨天总督府刚刚派了军饷,很多血气旺盛的士兵是从城北的烟花之地归来,每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 以前在国内他们是最底层的军户,但来到东海这里驻守后,却是成为了朝鲜女人眼中的豪客或恩主,毕竟有钱真的是大爷。 至于每个月准时给他们派发军饷的皇帝,自然是他们的明君,一位能够让他们打心底效忠的帝王。 “天天这么糙,多少月俸够你挥霍?” “再怎么糙,亦比当初要强,何况皇帝还给咱们存了驻外金!” “你不能总跟以前相比,你瞧刘大牛那货至今一文钱没花,现在已经盘算回国便购田置宅了!” …… 大校场上每日都要操练,赵百户看到自己手下的几个兵又到烟花之地送银元,不由得进行说教起来。 倒不是要说教什么,而是看着他们总将银元花在女人身上,所以才想着要他们节制一些,省点花回国娶妻生子才是王道。 小旗魏大眼是他们的带头人,亦是妥妥的一个刺头:“赵百户,现在不都说要发扬‘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精神吗?你放心好了,刘大牛那种行为只会占朝廷便宜,我是要为朝廷做实事的人,领到陛下的赏钱才是好兵!” “你小子想要领陛下的赏钱?你就吹牛吧!”赵百户望了一眼魏大眼,显得十分鄙夷地道。 魏大眼是一个血性方刚的年轻人,当即便抹了一下鼻子嚣张地道:“赵百户,你大概是不晓得我当初是干什么的?” “你一个臭当兵的,在国内连小旗都还不是,能干得了啥?”赵百户没想到这个刺头还想要吹牛,当即直接出言打击道。 其他几个军士亦是纷纷嘲笑起来,他们在国内确实不可能有什么出息。 别说没有立功的机会,哪怕真立了功,通常都不会落到自己身上,那军中的关系户着实是太多了。 魏大眼指着自己的眼睛,却是十分认真地道:“赵百户,我在国内确实是没有军职,但你瞧我的眼睛大吗?我祖祖辈辈都是搜检军的一员,人称宛平神眼,所以我才会被人喊魏大眼!此次轮到咱们搜查过往船只,我敢保证一根头发丝都过不了!” “你就吹吧!”赵百户看着魏大眼的眼睛确实不大,但仍旧不相信地道。 魏大眼亦是想着多留几个钱带回国内,便抬起下巴挑衅地道:“要我今天有收获,你请我去金巧巧风流一宿,如何?” 这…… 旁观的军士知道金巧巧是烟花地的台柱,那玉萧吹得让人如痴如醉,听闻曾经还是朝鲜王宫的宫女,因遭王妃嫉妒才被流放济州岛。 由于光顾的人太多,现在一宿的价格已经超过一个银元,甚至还得两个银元。 虽然他们其实有这个消费能力,但在风流一整月和快乐三分钟相比,他们还是选择了前者。 “咱们朝廷对粮食和武器走私有重赏,而今更是得到陛下的重视。若是你真有这个本领,别说一夜,给你跟她连包三晚!”赵百户一合计,便直接许诺道。 原本他们这里缉私可以抓到一些漏网之鱼,但自从上海市舶司和宁波市舶司的官员被重洗后,到这里的商船是越来越合法。 特别得知竟然有不法商人将大明女子贩卖到日本后,各个市舶司对商船搜得更加的仔细,而且给市舶司的奖赏力度增强。 正是如此,他们几乎不可能抓到漏网之鱼,而今能抓到漏网之鱼亦将得到更重的赏赐。 魏大眼其实知晓一切都正在慢慢向好,但想到顺天府无法杜绝的作弊秀才,所以清楚终究是狗改不了吃屎:“一言为定!” 事不遂人愿,连查三艘船都没有任何发现。 “都是老熟人了,这船别查了吧?怪费劲的!” “总督有命,敢赎职者,杀!即便我同意,这底下的兵亦不敢同意!” “得,反正我是守法公民,你们好好查,若真查出什么我自刎谢罪!” …… 由于海上贸易的利润可观,往往来来有着很多的熟悉面孔,而一位姓徐的管家自来熟地攀谈起来。 其实这些不容小窥,这些人不说跟几位千户都能够或多或少攀上一点关系,甚至魏国公府亦能搬出来。 徐世英的处境比较特殊,他们定国公府跟魏国公府是同宗同源,所以遇上魏国公府的海船亦得卖一点面子。 船上的货物堆得整整齐齐,上面都是常规的丝绸、陶瓷和茶叶常见的货物,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咚咚…… 突然,魏大眼在船舱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处异常的木板,便用力敲击,发现声音沉闷,跟周围的木板明显不同。 他立刻召集同伴,共同研究这块奇怪的木板。 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于将地面上的木板挪开,竟然露出一个经过改装的船舱入口。 船舱内昏暗而狭窄,但却堆满了袋装粮食。这些粮食堆放得整整齐齐,一直延伸到船舱的最深处。 “即刻将所有人通通拿下!”赵百户过来看到船舱中的情况,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愤怒地下令道。 若是在其他时候,走私粮食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严重,但现在朝廷已经表明态度要跟大内家开战,这种走私战略物资行为简直就是叛国。 魏大眼显得十分的兴奋,倒不是因为可以将金巧巧连睡三晚,而是他此次抓到大鱼为朝廷立了功。 “我要见你们总督!”徐管家并没有显得害怕,显得深邃和诡异地道。 他双手背在身后,挺胸抬头,目光睥睨地扫过在场将士的脸庞,仿佛在向他们宣示自己的不屈和嚣张。 “现在该怎么办?” “看着他跟咱们总督有交情啊?” “这是叛国行为,总督还能帮他不成?” …… 魏大眼是发现私运粮食的功臣,而今看到对方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心里顿时没有了底,但并不认为对方能够脱罪。 且不说总督大人忠于皇帝,哪怕总督大人真敢包庇这个徐管家,而今这里有着成千上万张口,徐世英恐怕亦不敢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举动。 赵百户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进行上报。 “我们总督不可能跟你们同流合污!”霍海得到消息便大步走到码头上,却是冷冷地表态道。 徐管家知道霍海是将领,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这是魏国公的书信!还请转交给徐总督,相信他看在魏国公的面子能饶我一命!” “若魏国公敢叛国,在这里亦没有情理可言,何况还是你一介商贾,莫以为咱们总督跟你叛国不成?”霍海瞥了一眼递过来的书信,却是压着怒火发问道。 徐管家看到霍海的目光,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 这个走私粮食已经被定义为叛国,徐世英是皇帝的爪牙,又有什么理由卖魏国公的面子呢? 只是,他不想死。 徐管家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这书信已经是他的最后底牌了。若是底牌都失效,那么他如何还能自救呢? “叛国者死,上路吧!”霍海宛如看到死人一般,当即拔出腰间的刀。 “不……不要!”徐管家抬头看到拨出的刀,声音却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试图站起来,亦想着逃离,但双腿却像失去了知觉一样无法动弹。他只能无助地坐在地上,任由绝望和恐惧吞噬着自己的心。 霍海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显得十分果断地斩了下来。 噗! 一道鲜血飞溅而起,徐管家的人头滚落在地,那双眼睛显得难以置信地睁着,当即震慑住在场的所有人。 霍海捡起徐管家的人头,对在场的将士朗声道:“总督有令,东海总督府跟叛国者不共戴天,哪怕他爹来了亦不好使!” “咱们东海总督府跟叛国者不共戴天!”魏大眼等人的体内纷纷涌起满腔热血,亦是纷纷高喊地道。 有了这一个前车之鉴,后续被查出来走私还想要走后门的海商,通通都被搜查的将士直接进行斩杀。 总督的后门都不开,其他将领更没有道理包庇那些关系户。 最为重要的是,这已经被定义为叛国行为。而今东海总督府的将士可是每日都喊着忠于陛下,亦是已经做着随时进犯九州岛的准备,又怎么可能允许米粮运往九州岛呢? 与此同时,一艘商船在夕阳的余晖下孤独航行。 突然,海平线不知何时出现一艘三桅帆船乘风破浪而来,而后炮声震耳欲聋,炮弹带着尖锐的声音划破天际向商船猛烈袭来。 船员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船体剧烈震动,火光四溅,甲板上的货物飞散,而后缓缓地沉入海底。船员们纷纷跳海求生,但波涛汹涌,生存机会渺茫。 最终,这艘走私的商船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偏偏这艘船不曾出现过,唯有海面上漂浮碎片和残骸。 大明王朝对走私大米进行封堵还不仅仅是海上,而且各个市舶司亦是已经开始行动,正在努力杜绝走私的行为。 上海县,码头上。 徐鸿得知又搜得一艘走私大米的商船,便是亲自上船查看。 松江卫的将士威严地站在船头,他们的目光如炬,扫视着每一个船员。而被揭露的走私者们则跪在甲板上,他们头也不敢抬,浑身颤抖,仿佛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其中一名看似是头目的走私者,颤抖着声音开始求饶:“徐知府,请饶命啊!小的们也是一时糊涂,才走上了这条不归路。求徐知府开恩,放我们一条生路,小的必有厚报!”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恐惧和悔意,仿佛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罪行有多么严重。他不断地磕头,甚至额头都磕出了血痕,希望徐鸿能够看在他们初犯的份上,给予宽大处理。 其他的走私者也纷纷效仿,他们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求着:“府尊大人,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叛国者,死!通通押回去,本府倒要瞧一瞧,究竟还有多少人敢铤而走险往日本运送大米!”徐鸿自然不可能走过这些叛国者,亦是咬牙切齿地道。 由于日本那边开采出来很多的白银,而今对粮食处于饥渴状态,导致越来越多的商船在江商官绅集团的蛊惑下铤而走险。 只是现在上海市舶司和宁波市舶司都纷纷加强了审查,一旦发现经过改造的船舱藏粮等情况,直接以叛国罪进行抓人。 为了震慑住后来者,他们仅需要上报两位总督,亦可以在码头上对这帮叛国者直接行刑,而鲜血亦是染红了码头的某个角落。 其实不仅仅是海上和市舶司在行动,地方官府亦是纷纷加入进来了。 扬州府,这里原本就是私盐的重灾区。 由于扬州府的东边是东海,只需要建造一个私人码头便可以将粮食搬运到海船上,然后可以直达日本的九州岛。 原本他们不屑于干这种买卖,但现在私盐遭到了朝廷的打击,所以他们亦是决定铤而走险通过走私大米赚取巨额利润。 当夜幕低垂,码头上。 两艘货船已经装载完毕,此次带着满满的粮食,正准备扬帆起航。走私者们忙碌地做着最后的准备,却未曾料到官兵的突然袭击。 两淮都转运副使翁鹏带着官兵们迅速行动,一部分人负责包围码头,切断走私者的逃路,另一部分人则直接冲向货船,意图控制船上的走私物资。 然而,走私者们也并非毫无准备,他们见势不妙,立即组织起反抗。 一时间,码头上火光四溅,刀剑相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走私者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拼死抵抗官兵的进攻。他们中有些人身手矫健,与官兵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有些人则躲在暗处,放冷箭袭击官兵。 面对走私者的激烈反抗,扬州府官兵们并未退缩。 他们凭借着严密的配合和过人的勇气,逐渐占据了上风。官兵们用盾牌挡住冷箭,用长矛刺向走私者,每一次攻击都充满了力量和决心。 在激烈的战斗中,扬州卫的将士展现出色的战斗素养。 他们不仅勇猛善战,而且懂得利用地形和战术优势。他们时而分散攻击,让这帮走私者顾此失彼;时而集中火力攻击,对某个顽固的防卫阵地进行重点打击。 经过一番激战,走私者们的抵抗逐渐减弱。他们中的一些人被官兵制服,一些人则受伤倒地,更多直接被英勇的扬州卫将士斩杀。 最终,在所有走私者都被缉拿归案后,这场打击叛国走私的行动取得了胜利。 “大人,我们抓到他们的头领!”一个百户从船上将头领押了过来,却是想要邀功地道。 翁鹏看到被押过来的小老头,顿时十分惊讶地道:“你是高恒?”(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五章 苦撑遇霜,帝计深远 高桓原是两淮都转运副使,亦是淮盐利益集团的重要首脑。 在贪腐窝案东窗事发之时,他选择假死脱身,然后携带家人逃亡海外。时隔多年,却是没有想到在这里落网了。 “我正是高桓,还请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放我一马!”高桓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而是决定打起感情牌道。 因他父亲高谷是地地道道的词臣,连如今内阁首辅刘吉都是他父亲的门生,所以徒子徒孙早已经遍布朝野。 虽然不清楚眼前这位官员的来历,但想必跟自己的父亲或多或少有点关系,没准还是自己父亲的徒子徒孙。 两淮都转运副使翁鹏冷哼一声,却是直接挥手道:“你父亲除了有些虚名外,为咱们华夏做了啥实事?来人,将此人押回去,咱们今晚将潜逃在外的钦犯抓获,可是大功一件!” “该死,你肯定会后悔的,这官场的水比你想得要深!”高恒看到对方如此不讲情面,亦是咬牙切齿地道。 两淮都转运副使翁鹏轻轻地摇头,却是直接戳穿对方的幻想:“你以为江南还是你们所掌控的江南吗?本官实话告诉你,今天子圣明,两位阁老坐镇江南。你们这帮为了私利而损国家之利者,通通都会遭到报应,而本官忠君爱民跟你们亦是不共戴天!” 原本朝廷开海是让江南商人拿着大明的商品到海外换取他们的资源,结果这帮江南官绅集团倒好,反倒帮助日本开采银矿反过来洗劫华夏的劳动成果。 现在更是罔顾朝廷政令,竟然想要偷偷将大明的粮食私运到九州岛帮助日本,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叛国。 且不说自己不敬重高谷,哪怕自己真是高谷的徒子徒孙,在国家大义面前,亦不可能放过这个卖国贼。 至于自己的前途,而今的天子圣明,早已经不是这帮江南党派能够颠倒是非,自己只会是前程似锦。 这…… 高桓已经离开大明多年,原本心里还有几分侥幸,但看到翁鹏如此的正义凛然的模样,特别想到那位皇帝确实不是迂腐的君主,不由得感到一阵恐慌。 按着他早前所犯下的罪行,而今又准备走私粮食。若是被抓回去审讯,即便现在的大明首辅是自己父亲的门生,恐怕亦是难逃一死了。 江南处于多事之秋,又逢秋闱之年,所以现在的消息传播得很快。 “高阁老入土才多少年,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不肖子!” “何止是高阁老,江南官员的后代有几个有出息的?” “没出息则罢,瞧一瞧他们都干了什么混账事,这是在卖国啊!” …… 高桓被两淮都转运使衙门抓获,这是一件很哄动的事情,所以很快引发了江南百姓的愤怒,更是将矛头指向了江南官员的后代们。 江南集团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正是他们为朝廷输送源源不断的贤臣,而他们作为贤臣后代亦是借着父辈的政治遗产成为一方官绅。 高桓作为江南群体最靓眼的后代之一,此次的所作所为,无疑撕开了一些人的面纱。 那些贤臣做了多少实事暂且不论,但他们的后代往往都是利己主义,甚至还出了高桓这种叛国者。 只是事情还没有结束,朝廷的大棍再度挥了下来。 “经查江南商号今年持续给大内家提供粮食!” “江南商号经朝鲜转运粮食和铁器至日本,此举大逆不道!” “自今日起,暂停一切江南商号的商船出海,接受朝廷的核查!” …… 由于朝廷陆续查实江南商号走私粮食,事情很快便发生了变化,朝廷决定对江南这个最大的商帮进行立案调查。 针对重重恶行的江南商号,朝廷仅仅只是立案调查,这在很大程度体现弘治朝是一个讲规矩的执政权。 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而今的弘治朝不仅得到了广大百姓的爱戴,而且还赢得越来越多底层读书人的拥护。 “咱们被拐卖海外的女织工必须寻回!” “九州夺我们华夏女人,请朝廷发兵九州!” “吾等愿弃笔从戎,请朝廷兵出九州壮我华夏雄风!” …… 虽然江南官绅认为骗一批女织工到海外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但这批女织工关系着成百上千的家庭,亦是激起了很多书生的愤慨。 特别《明》刊拥有巨大的影响力,随着一批华夏女人被拐卖九州岛的舆情持续发酵,发兵九州的呼声越来越高。 大明并非是一个好战之国,但事关自己的女同胞,还有大内家和大友家的挑衅,他们亦是激发了血性。 当然,朝廷要不要对九州岛用兵,何时用兵,这一切都取决于紫禁城的那一位。 正当大明打击走私如火如荼的时候,远在东海九州岛的粮食危机持续恶化。 他们又苦苦等了大半个月,结果江南商号的运粮船仍旧迟迟不见踪迹。 跟后世先进的通讯条件不同,而今江南商号的运粮船即便被大明海军击沉,他们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他们现在只能默默地等待! 每天都希望江南满载粮食的商船到来,每天都希望一批来自华夏或朝鲜的粮食解救他们的粮食危机。 但…… 一天又一天的等待,人的耐性终究会被耗光。 侯昊天自从得知李沂要被处死后,亦是不敢返回江南,而今显得坐立不安地道:“怎么粮食还运不过来?” 现在别说大内家和大友家不停向他伸手要粮,哪怕他们江南商号所打造的江南新城,现在同样陷入了粮食危机之中。 “按说早就已经到了,除非……” “除非什么?” “他们在海上遇到了海难,亦或许像朝鲜南下的运粮船遇到了大明海军!” 侯昊天身边有着谋士,原本谋士还倾向于等待,但现在时间已经远超预期,却是知道运粮船出事了。 侯昊天已经没有了早前的风流倜傥,却是恨恨地道:“即便运粮船出了事,但这么多途径,没道理至今一粒粮都来不了!” “那位暴君如此不得民心,确实不应该如此啊!”谋士亦是觉得事情过于古怪,不由得附和地道。 且不说这茫茫大海想搜查一艘运粮船并不容易,而弘治早已经被他们污蔑为暴君,怎么都该有一些船送粮食过来才对。 特别他们跟大友家在九州岛合作采了不少白银,所以他们压根不需要担心赊账,只要将粮运来都会稳赚一大笔。 正当他们还在为粮食迟迟没有到达而烦躁之时,一场更大的危机悄然到来。 这一日,白日的老鼠成群出洞或叼着小鼠搬家,还有天空出现了成群的蝙蝠,水里的鱼不断跃出水面等。 就在这个七月中旬的晚上,一场地震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在大地颤抖、裂开时,无数房屋、寺庙和桥梁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崩塌。尘土和瓦砾在空中飞扬,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唯有一声声地惨叫。 山城中,惊慌失措的人们四处奔逃,他们的呼喊声、哭泣声与地震的轰鸣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凄惨的月夜画卷。 松本原本正在榻榻米上准备跟妻子一起打扑克,突然间,他发现自己还没有动,结果已经地动山摇了。 脚下的地板开始剧烈摇晃,屋内的物品纷纷从架子上掉落,摔得粉碎。 夫妻二人已经顾不得深入交流,吓得彼此紧紧抱住,但松本很快意识到在这里呆下去会死在这里。 随着震动的加剧,松本听到了房梁断裂的可怕声音。 松本带着妻子想要逃离这里,但刚刚走出几步,显得若有所觉地抬头望上去。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却是惊恐地看到屋顶开始塌陷,而已经有东西砸了下来。 松本被一块掉落的木板砸中,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尖叫出声,而他的妻子也被瓦砾压住了腿,在地上无法动弹。 恐惧和无助笼罩在松本夫妇的心头,他们开始大声呼救,希望有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又有谁能救得了他们呢? 此刻的外面已经乱作一团,无数人都在试图逃命。 松本夫妻被埋并非是个例,而是整个九州岛北部地区的百姓都遭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很多人被埋在了废墟中。 地震通常不会仅是一场,往往还有几次到几百不等的余震,持续的时间是长短不一。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余震还在持续。 河流和湖泊的水位急剧变化,引发了可怕的洪水。这些洪水冲毁了农田,淹没了村庄,使得无数人无家可归。 在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专业的救援队伍。 驻守在九州岛北部的大内家起初想要救援,但他们正在面临严重缺粮的问题。且不说救人需要花费很多的粮食,而且他们即便将人救出来,亦没有足够的粮食提供给这些难民。 好在,日本百姓的房屋以木质结构为主,即便没有救援队伍,但绝大部分的百姓还是从地震灾害中活了过来。 又一个月过去,九州岛的粮食危机变得更加严重了。 日本的几个势头已经等不到江南商号的粮食,便已经着手搜粮,希望能够从一些殷实之家搜出一些积粮。 若是遇到有粮之家,掘地罄搜。 时人记载:恶兵悍卒,乘机卷掳,莫敢伊河。即妇人女子,怀藏斗升一饼,亦于怀中夺去。肆横行凶,民冤无伸。 事情来到九月份的时候,情况变得更加的恶劣。 阿信是肥前国偏远村庄的一个朴实村民,原本依靠着种田为生。 然而地震过后,家乡又遭到洪水,不仅冲毁了村庄,而且还淹没了农田,偏偏积攒的口粮亦被途经村庄的武士夺去。 他跟其他村民一般,不得不选择逃荒,寻找一线生机。 然而,逃荒的路途充满了艰辛和危险。 他们忍饥挨饿,风餐露宿,一路上不断有人倒下。一些老弱病残的人无法跟上队伍,只能留在原地等待死亡。 阿信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在逃荒的人群中,慢慢落到后面。 他的脸色苍白,眼神空洞,步履蹒跚。在看到前面的人找到食物之时,他会忍不住盯着别人手中的食物发呆,口水不自觉地流下来。 然而,在这个食物极度匮乏的时代,没有人愿意施舍给他一口吃。 这天傍晚,阿信实在走不动了。 他靠在一棵树下,先是喘了一阵粗气,然后闭上眼睛休息。 他做了一场梦,梦中有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有鲜美的鱼肉,而他贪婪地吃了起来,这些食物似乎真的全部能够装进肚子里。 然而,当阿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仍然靠在那棵树下,周围一片漆黑。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更加饥饿了,而生存下去的希望变得更加渺茫。 正是这时,阿信突然看到远处有一点微弱的火光,隐隐间还闻到随着夜风飘过来的香味。 他挣扎着站起来,朝着火光的方向走去。当他走近时,发现那是一堆篝火,旁边有几个面黄肌瘦的人正在煮着什么东西。 阿信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便快步走过去,想要从肉锅中讨一口吃的。然而,当他看清那些人煮的东西时,他的胃突然翻腾起来了。 肉香味越浓,他的胃便越显得难受,但……他还是想要活下去啊! 粮食短缺已经弥漫全岛,整个九州都乱了。 原本他们解放百姓投入战场便已经导致粮食减产,结果又遭到了自然灾害,他们的日子根本看不到盼头。 至于他们想要出海打猎,在强大火力的大明航队一轮又一轮的清理下,现在想要找一条能飘起来的渔船都难。 只能说,他们打一开始就掉到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大内家亦是慢慢意识到大明并不是纸老虎,之所以人家迟迟没有展开行动,那是因为人家的大招需要时间。 现在时间已经奏效,大明王朝将华夏粮食和朝鲜粮食的运输线切断,他们便被迫进入一种人吃人的社会状态中。 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大内家最后一粒粮食都没有了,唯一的依仗还是那笔从石见银矿开采出来的一百万两白银。 但,白银是真的不能吃啊! 好在这个时候,大内家的家主大内政弘终于带着军队回来了。(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六章 公主海霄,帝赐东海 由于大明介入日本社会,造成日本的战国历史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偏差。 六角高赖所代表的东军并没有被击溃,在利用自身资源从大明商人手里购得粮食和武器后,跟西军打得有来有回。 日野富子跟幕府三统管之一的细川正元谋画更换将军一事,亦是被将军足利义尚提前知悉,导致整个将军幕府内部出现了严重的裂缝。 最受影响其实还是大内家,大内政弘所率领的军队是东军的一股重要组成力量。 因大内军受后方粮食供应严重不足的影响,他们面对西军只能选择退缩,最终主动选择脱离了战场。 战场的形势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内军不仅没能歼灭六角高赖的军队,甚至牵制作用都没有体现,直接拖累了整个东军的战力。 大内家现在不仅面临战事失利的结果,而且自家的粮食急切需要解决,更是出现丢失整个九州岛北部地盘的风险。 大内政弘端坐在椅子上,面容阴沉,目光如炬。 虽然已经大半年不相见,但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对儿子的温情,眼睛中只有严厉和失望。 自己领兵前去打仗,将偌大的家业交由他来打理,结果让到这个原本十分殷实的家业变得一团糟。 大内义兴跪在大内政弘的面前,在父亲的威严下,他的整个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他试图解释自己的行为,甚至在父亲回来前便找到了说辞,但此刻话语在喉咙里打转,最终只化作无声的叹息。 “龙童丸,你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吗?”大内政弘的声音冷冽而威严,回荡在大厅之中。 大内义兴低下头,不敢直视父亲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但内心却仍然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父亲能够原谅他。 他之所以选择跟大明王朝决裂,那是大明皇帝竟然想要她姐姐,而且他大内家不能有损声誉,何况江南商号那边明显给得更多。 陶谦道、藏田正赖和石桥九郎等四位家臣跪在大内义兴的身后,此刻亦是低下了头,只希望这场风暴能够一些。 大内政弘走到大内义兴面前,扬起手上的竹棍,然后狠狠地打在大内义兴的背上。 这一棍的声音清脆响亮,让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惊。 “你跟大明叫板,这是自取其辱!江南商号既然一再失约,那就不该再心存侥幸,这叫知错不改!”大内政弘怒吼一声,又是不解气地说教:“龙童丸,为父本以为你会明白家族的期望,但你却如此不争气,让为父大失所望!” 大内义兴感受到背部火辣辣的疼,但跟自己身体上的疼痛相比,此刻他的内心更是产生了深深的自责。 特别是自己屡番将希望寄托在江南商号身上,结果江南商号迟迟没有运来粮食,导致他们大内家的处境越来越糟糕。 “家主,一切皆因小人所起,跟少家主无关,还请家主责罚小人!”陶谦道鼓足勇气,便主动站出来承担责任道。 大内政弘已经知晓事情的始末,便是冷冷地望着跪在地上的陶谦道:“你即刻前往东海总督府求和,不论牺牲什么代价,务必让大明跟我们恢复贸易!若是完不成,你便切腹吧!” 在说出最后的时候,语气微微加重,更是带着一丝的怨念。 虽然他知道陶谦道的初衷是为了离间大明朝廷和大友家的关系,而且当初面临大明皇帝施压未必会嫁女儿,但现在事情到这一步总归要有一个来承受责任。 既然自己并不打算废掉这个还没有成年的儿子,那么自己最好拿这个始作甬者的家臣开刀。 “臣领命!”陶谦道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生还的机会,亦是保住自己家族地位的最后希望,当即规规矩矩地道。 九月的阳光透过轻柔的云层,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一阵微风从海洋深处吹来,带着些许凉意和咸湿的海水气息,轻轻拂过码头上人们的脸颊,令人感到无比清爽。 由东边行驶而来的海船停泊在这座大明城边上的海港上,陆续有东瀛服饰的人员从那海船上下来。 朝仓家的使者身着一套庄重的和服,身后带着几名日本武士,然后踏着稳重的步伐从码头走进了大明城。 只是最受东海总督府重视的,还是身后出现的伊势家。 原本受邀的是伊势家的使者,但来人竟然是他们的家主伊势新九郎,这个战国开启后的第一位大名。 伊势新九郎跟那些世袭大名不同,他是桓武平氏伊势流十一代当主备中国高越山城城主伊势贞藤之子。 二十余岁时,获伊势氏同族的举荐,上京担任将军足利义视的专用引见人,自身仍然继承备中高越山城三千石的俸领。 应仁之乱起,伊势新九郎随义视避居伊势国,后义视回京时伊势新九郎不愿同去,便放弃领地与引见人身份隐居于伊势山中,成为浪人。 此时与荒木兵库、山中才四郎、多目权兵卫、荒川又次郎、大导寺太郎与在竹兵卫等六人结义,扬言:“现在正是立身扬名的好机会。关八州古来便是群雄割据之地,只要掌控此处,定能夺取天下。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开创新天地吧!”。 七人于前往骏河国途中特地到伊势神宫参拜,喝了神水,并在神前立誓:“无论发生何事,七人绝不能反目不和。彼此摩旗相助,努力建立军功,砥行立名。如果有人幸运当上大名,其他六人必俯首称臣,协助该人治理国家。” 1468年,七人循东海道东进,到达骏河国今川馆城投靠骏河守护今川义忠。 伊势新九郎原先于京都担任引见人时,曾把胞妹北川殿许配给赴京拜见将军的义忠为侍妾,北川殿深得义忠的宠爱,为他生下了独子龙王丸。 伊势新九郎为首的七武士早期一直是客卿身份,只是偶尔参加小战役,没有什么作为。 1476年,今川义忠受幕府之命,向属于斯波氏的领地远江国扩展势力,讨伐在骏河靠远江边境一向一揆获胜回今川馆城时,遭到尾随而来的残馀一揆众袭击当场战死,馀众大溃而回。 今川义忠正室无后代,只有北川殿生有一个年仅六岁的庶子龙王丸。 今川氏众臣大为惊慌,在忙乱中分立成两派,互相支持以义忠独子龙王丸或义忠之弟小鹿新五郎范满为新主。骏河是室町幕府通向关东地区的要害之地,因此今川氏的内讧也引起幕府方面的关注。 今川家为了后继问题而闹得天翻地覆时,伊势新九郎身边的六武士也惶惶不可终日,轮流向北条早云建议,要他出面解决问题,但伊势新九郎却从容自在地答道:“时间尚早”。 当两派爆发严重冲突险些以刀兵相见之时,伊势新九郎提出:“龙王丸是今川家的继承者,但是目前先由范满充任龙王丸的监护人,范满可以在龙王丸尚未元服之前先暂时代理今川家的政事”。 1479年,伊势新九郎离开了骏河回到残破不堪的京都,再次的担任幕府的“申次众”一职。 1487年,龙王丸已经十七岁,准备要进行元服式好来正式继承今川家家督,但小鹿范满与其党羽不肯交出家督权,而北川殿见情况不对便立即写密函派遣使者快马前往京都通知伊势新九郎。 同年九月,伊势新九郎与荒木等六人在接到密函时连夜离开京都前往骏河,与支持龙王丸的今川家臣联络并且秘密的聚集了众人到北川殿的住所石脇城。 伊势新九郎认为大义在他们这边,当晚组织突击军由他亲自领队前往小鹿一党所盘踞的今川馆城进行袭击。经过一场激战后,小鹿范满以下的家臣都全员战死,而范满本人也被当场诛杀。 范满一死,骏河国内的反龙王丸势力不久就完全瓦解了。 伊势新九郎继续帮助龙王丸四处奔走,最后终于取得了两公方的正式承认使外甥龙王丸成为今川家之正统家督,同年龙王丸就元服改名为今川氏亲。 因累积以上数功,今川氏亲便与其母北川殿还有诸重臣商议要对早云进行赏赐。商议的结果是让伊势新九郎自行选择骏河国内最富庶的一个郡作为酬谢。 伊势新九郎此时却向氏亲提出了以今川馆城东方骏河与伊豆交界的兴国寺城与周边十二个乡为赏赐。 此一要求让氏亲与所有人大吃一惊。因为兴国寺城与周边的十二乡是骏河国内最贫瘠荒凉的土地,不是沼泽,就是湿地,整体收入顶多可养二百至二百五十个手下。兴国寺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一个临时性的山寨还比较适合。 由于伊势新九郎的坚持,所以他终于以56岁的高龄当上了兴国寺城的城主。 伊势新九郎之所以放弃肥沃的土地,选择跟伊豆国相邻的贫瘠之地,其实是看准了伊豆国的内乱。 在得到大明的暗自支助下,伊势新九郎将夺取伊豆国的计划提前一年。 他先是煽动扇谷上杉定正跟上杉显定的冲突,促使茶茶丸派遣大部分的部队前去支援显定,让堀越御所的驻守兵力大减。 伊势新九郎兴国寺城仅仅只有两百名的军势,为求计划周全而遣使向骏河的外甥氏亲调借了三百名的兵力使用。 伊势新九郎亲自指挥这五百名的部队借助大明的提供的船只从骏河清水港出发,越过骏河湾抵达伊豆半岛,仅两个时辰就顺利的攻下了堀越御所,并且当场斩杀了足利茶茶丸。 在攻下了堀越御所的时候,伊势新九郎就在御所旁的天岳山上开始兴建了韭山城,作为他统治伊豆的根据城。 至此,他成为了日本伊豆国的新大名。且不说大明对他有恩,而且他区区几百手下的领主压根没有嚣张的资本,所以十分乐意抱住大明王朝的粗大腿。 在宽敞的东海总督府邸内,气氛庄重而紧张。 徐世英看着到来的一位大名及三位使者,彰显着东海总督的霸气,代表大明皇帝接受他们的见礼。 “外臣恭贺大明皇帝喜得皇长女,愿海霄公主殿下凤体安康,福寿绵长!”伊势新九郎等人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上,显得十分的郑重。 正是这个弘治五年,二十二岁的朱祐樘终于有了后代,但可惜并不是大家所猜测的嫡长子,而是得到了一位嫡长女。 或许是受到后世的影响,即便不是自己所想要的儿子,但能够得到一个女儿,还是让朱祐樘十分的高兴。 为了庆祝自己女儿的降生,朱祐樘早早给女儿赐海霄公主,亦是普天同庆。 首先,朱祐樘参照吕宋岛的模式,以东极岛的金矿为标的物,通过联合钱庄再次发行了足足二百万两的海霄国债。 其次是皇长女满月的当天,街道两旁会搭建彩楼、彩棚,上面挂满了各种灯笼、彩旗和装饰品,让整个京城充满喜庆的氛围。 接着,皇家斥资在午门前建了鳖山灯,还会举办各种娱乐活动,如歌舞表演、戏曲演出、杂技表演等,城北的鼓楼当晚会燃放大型的烟花。 同时,朱祐樘在皇宫内还会照办元旦宴那般举办盛大的百官宴,让海霄公主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不仅仅是在国内,此事亦是通过文书诏告四海,同时邀请一些使节前来,而伊势新九郎等势力的代表名义上是为了祝贺大明皇帝喜得皇长女而来。 徐世英在接受了这些贺礼后,声音洪亮而威严:“传陛下恩典,你们四家虽为外家,然与我大明通商能秉行公平通商,又有归我大明之心!特赐汝四家子弟可往大明都城学习和居住,今组建东海共同贸易体,凡此成员无法可享受大明商品优惠价,大明科技武器优先购得!” “谢陛下隆恩!”伊势新九郎等人暗自一喜,当即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虽然他们并不明白东海共同贸易体,但却知道加入这个共同体后,便可以跟大明的关系更加密切。 不仅可以得到更加优惠的商品价格,而且还可以购得大明的武器。 伊势新九郎此次之所以能够顺利拿下伊豆国,虽然跟他们的战略部署有关,但离不开大明的军粮和武器的支持。 一旦持续得到大明的支持,那么他需要仅限于小小的伊豆国,完全可以向四周进行扩张,从而成为东边实力最强的大名。 四位代表依次上前,看着早已经拟好的协议。 这份协议其实还隐藏着一个好处,由于这里确定弘治银元的货币体系地位,弘治银元跟黄金挂勾,所以他们一旦发掘黄金便可通过东海总督府更换为弘治银元。 他们的笔触有力而流畅,仿佛在书写着一段新的历史。(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七章 民生有难,九州易主? 弘治五年九月,历史似乎要经历由量变到质变的过程。 当日本进入战国时期之时,大明这个作为世界最强盛的王朝亦将手伸向了东海,仿佛要将整个日本当做棋盘般。 论实力而言,现在日本正处于最混乱的时期,根本没有几个能打的。 日本天皇作为虚君,这跟山东那家子差不多,主要是充当吉祥物。 至于手握兵权的将军幕府,现在大权已经四散到各个地方大名手中,偏偏将军幕府内部还出现了严重的纷争。 大明在这个时候通过拉拢方式介入,笼络伊势新九郎这种实干型的大名,整个日本社会将难逢敌手。 有人欢喜,有人愁。 大内政弘时隔大半年重回自己的领土,在处理一些大内家的紧要事务后,便带领一支队伍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支骑兵队伍在离开山口城后,便朝石见国的方向而去,大内政弘其实还想要前去瞧一瞧石见银矿。 他缓缓骑行在某个村庄的小路上,刚刚进入村子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 他目光所触及的,竟然是一幅幅饿得骨瘦如柴的村民的悲惨画面。 一位年迈老妇人的皮肤紧贴骨头,脸上的皱纹如同干涸的河床,正深深地刻在她那张饱经沧桑的面庞上,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透露着无尽的哀伤和无助。她伸出颤巍巍的手试图从村前一块贫瘠的土地上拔起几根干枯的草根,这已经是她所能够获得的唯一食物。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晒谷场边上,腿瘦得如同两根细竹竿,正用脏兮兮的小手在碎石中翻找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绝望,即便是想要在碎石堆找到能吃的虫子,在现在似乎都已经算是一种奢望。 一位女子背着一个小婴孩走在村中的小道上,步伐沉重而缓慢,而她身后的小婴孩身上满是干涸的鲜血。 大内政弘看到如此的惨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即难以置信地找来村长问话:“这是怎么回事?” “家主,我们村今年的收成不好,近几个月屡次遭到浪人的洗劫,还请您替我们做主啊!”村长是一个小老头,便跪地哭诉道。 原本他们的日子还算可以,只是现在家里壮实的男人被征调前去打仗或修路挖矿,结果村里的田地又遭到自然灾害减产。 偏偏地,由于日本的纷争四起,现在境内的浪人越来越多,导致他们的村子遭到一轮轮东瀛浪人的洗劫。 即便他们将所遭到的惨况上报,但上面的人压根不予理会,亦或者上面已经无力保护他们的安全了。 正是在这种多重不利因素的影响下,他们村里不仅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而且连基本的生产能力都无法保证。 原本是一个数百人的村子,现在已经三成都不到,留下来基本都是老弱病残,亦或者是已经疯掉的人。 “家主,现在石见国处处缺少粮食,一些小领主养不了这么多浪人,外面很多浪人流窜到石见国,所以现在各地都很乱!”家臣陶弘诠负责协助大内家治理石见国,亦是轻轻地叹息地道。 大内政弘将手举了起来,示意大家在这个村子暂时安顿下来,意识到粮食的问题比自己所想得严峻。 由于九州的粮食遭到大明海军切断,所以他们的粮食依靠自身解决。 不论是他所率军队的前方军粮,还是自己儿子伙同江南商号的采矿用粮,很大部分都来自于他领土百姓的身上。 虽然他知晓粮食已经供应不足,但根本没有想到粮食的问题恶劣到如此程度,他所治下的领土没有发生动乱都是上苍眷顾于他。 这一夜,他们虽然身处在村长家,但有一种仍旧身在荒野的错觉。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像是在夜里全都死去一般,没有一丁点声息。 “家主,其实一切的症结还是在粮食上!咱们现在没有粮食,自卫队都不肯下乡,毕竟下乡亦需要粮食支持!”家臣陶弘诠亦是看到村庄的情况,亦是生起怜悯之心地道。 大内政弘知道这是忠言逆耳,不由得遥望西方道:“如果一切都是大明皇帝的策划,那亦太过于可怕了啊!” 他越是了解到自身的实际情况,越是感受到还没有动一兵一卒的大明王朝是多么的恐怖。 即便他们大内家跟江南集团联合挖了白银,但粮食被大明卡了脖子,现在的形势可以说变得岌岌可危。 多少年了,他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领土出现如此严峻的生存情况,亦是第一次感到大内家自顾不暇。 “家主,大明打一开始就大举收购咱们的海产干货,又故意低价售粮摧毁咱们的生产积极性,怕是蓄谋已久了!”家臣陶弘诠轻叹一声,显得苦涩地道。 大内政弘知道一切恐怕都是大明皇帝的布局,于是望向眼前的谋臣道:“你认为我们能力敌大明吗?” “家主,咱们大内家若坚持跟大明一直作对的话,我很不乐观!”家臣陶弘诠显得含蓄地表达意见道。 何止是不乐观,他恐怕能够预感到大内家的将来,真有以卵击石的味道。 大内政弘拥有自己的主见,眼睛突然变得犀利道:“我何尝不晓得大明的强大,他们拥有巨船利炮,便已立于不败之地!只是大明所图几何,现在谁都说不清,总不能他说要九州北部的领土,我亦要给他们吧?” 虽然他们的码头和船只遭到破坏,但亦是保持着一些情报网,却是知晓大明王朝正在调兵遣将对九州岛虎视眈眈。 只是九州北部是他大内家的重要粮仓,亦是他们辛辛苦苦拼杀夺下的领土,自然不可能拱手送给大明。 他虽然已经做好跟大明谈判的准备,但唯有领土是不可能割让。 “家主,九州岛的粮食情况远比石见国还要糟糕,若是大明想要的话,恐怕咱们是真的保不住了!”家臣陶弘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其实粮食最严重还要数九州岛,那里原本就是纷争最大的地区,偏偏今年还遭遇了大地震,更是遭到了大明王朝的粮食封锁。 现在本州岛的粮食运不过去,九州岛的北部地区的驻兵恐怕都要被流民给生吞了。 大明王朝这些年做了这么多工作,据说大明国内对拯救困在九州岛女织工的呼声很高,所以九州岛必定有一场恶战。 虽然他知晓大内政弘很难在领土让步,但现在的情况其实不再取决于他们大内家的态度。 大内政弘自以为对大明有所了解,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明以仁孝治天下,他们一直对外宣扬是共享天下之福,你恐怕是多虑了!” 陶弘诠的嘴巴动了动,最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或许有些事情需要发生了,大家才能真正看清现在大明的强大,亦能够看清大明嗜血的一面,而他始终认为九州岛将会遭到一场大风暴。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在这里聊天的时候,九州岛的某个村庄遭到了一场浩劫。 六个浪人如同饿狼般闯入村庄,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狰狞和暴戾。 每踹开一扇门,他们如同野兽一般冲进去,丝毫不顾及屋内的居民,甚至还发出嘎嘎的猖狂笑声。 在一间简陋的茅屋里,一位老妇人正抱着她的孙子颤抖地躲在角落里。 当一个浪人破门而入的时候,她惊恐地尖叫起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孙子。然而,这个浪人却毫无人性地挥刀砍向她,鲜血顿时染红了她的衣衫。 一个浪人闯进一间村里最大的屋子,当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竟然试图携带财物出逃,先是一脚将人踹倒在地,而后挥刀砍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手抱着自己积攒的财物,一手护住自己的身子,但手臂传来钻心的疼痛,而后腹部又中了一刀。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眼神无助地看着浪人抢走他的财物,心中充满了绝望。 一个少妇从窗户跳着逃离,但很快被一个浪人追上,却见那个浪人一把抓住女子的头发拖进了一间屋子里。 六个浪人肆意妄为,他们不仅抢走了村民们的财物,还残忍地伤害了村民们,村庄的土地上留下了斑斑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又过数日,大内弘治途经一个遭到血洗的村庄,而村庄的鲜血还没有干。 在得知七个浪人走得并不见,大内政弘率领着手下当即追了上去,得知七名作恶多端的浪人在河边休整便悄然将人包围了。 这七名浪人显然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正在河边悠闲地休息,谈论着之前的劫掠和嚣张的“趣事”。 他们的笑声在空旷的河边回荡,却不知死神已经悄然降临。 “杀!” 大内政弘一声令下,手下们迅速从四面八方涌向这七名浪人。 他们并没有多余的废话,如同猎豹一般,迅猛而敏捷,不给浪人任何反应的机会。六名浪人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内政弘的手下们已经杀了过去,刀剑出鞘,寒光闪闪。 一场激烈的围剿战开始了。大内政弘的手下们经历过战场的洗礼,配合默契,攻守有序,让七名浪人应接不暇。 七名浪人虽然凶悍,但在大内政弘手下的围攻下,他们逐渐力不从心。一个个伤口在他们的身上裂开,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 最终,七名浪人在围剿中被全部斩杀,他们的尸体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之前的嚣张和狂妄。 大内政弘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此次是他们凑巧遇上,但又有多少村庄遭到浪人的洗劫而无可奈何呢? 其实造成浪人四处抢劫的原因,除了他们日本的动荡加剧外,最大的问题还是他们自身的粮食不足。 一旦他们的粮食无法满足大家基本的生存,那么这场混乱必定会持续下去。 偏偏地,并不是人少就能够解决粮食的问题,而是人变得越来越少的话,从事生产人员亦会跟着减少。 大内政弘想到粮食不由得又想到仿佛拥有一切般的大明,便对陶弘诠道:“你说陶谦道能够成功游说大明跟我们大内家和好吗?我们能够顺利从大明那里购来粮食吗?” “恐怕不会成功!”陶弘诠没想到大内政弘到现在还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显得很肯定地摇头。 大内政弘的眉头蹙起,顿时十分不解地道:“为什么?” “我知道您派遣陶谦道过去,已经同意高价向大明买粮,但咱们给出和解条件恐怕打动不了大明了!”陶弘诠知晓大内政弘的心思,却是直接摇头道。 虽然一百万两白银确实充满诱惑力,但对一个超级王朝而言,又未必为了区区一百万银的交易而改变整个计划呢? 何况那一批白银全都出自石见银矿,那石见银矿原本已经属于大明的皇矿,人家未必真认这一百万两白银归大内家所有。 最重要的是,人家在上次血洗石见银矿后,确确实实没有再前往石见银矿开采白银,这个态度亦是证明大明王朝未尝重视白银。 白银在江南商号的眼里是宝,但在大明王朝眼里很可能是草了。 大内政弘亦是默默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却是恨恨地道:“若是那一百万两白银都不想要,那大明究竟想要什么?” “家主,大明恐怕是要九州岛!”陶弘诠犹豫了一下,仍旧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道。 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他亦算是尽职了。 不论是他们手里的白银,亦或者是那位东瀛第一美人的大小姐,恐怕都已经无法满足那位雄才大略帝王的胃口了。 现在人家如此地布局,所有的指向都是跟本州岛隔海相望的九州岛,所以那里必定是大明皇帝真正想要图谋的东西。 实质上,若说能够超越石见银矿价值的东西,亦是那一座离大明最近的海岛。 大内政弘虽然已经有所动摇,但内心仍旧不敢相信大明王朝有此图谋,这跟他印象中谦谦君子般的大明完全不相符。 正是这时,一匹快马从山口城方向飞奔而去,却是送来了一个急件。 大内政弘将信件打开,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家主,发生什么事了?”陶弘诠心里咯噔一声,却是知晓发生了大事。 大内政弘将急件递给陶弘诠,显得苦涩地道:“陶谦道回来了,大明给咱们发了通牒,要求我们交出九州岛北部的地盘,否则三日后便血洗咱们九州驻军!”(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八章 蛟龙出海,唇亡齿寒 这一日,参治岛的大明城显得十分的热闹,更是透着一股浓浓的肃杀气息。 “天津卫就位,请征东大将军调遣!” “威海卫就位,请征东大将军调遣!” “金山卫就位,请征东大将军调遣!” …… 在校场上,一个个舰队代表来到这里,向着高台上被皇帝刚刚册封为征东大将军的徐世英见礼道。 徐世英身着铠甲,手持利刃,颇有几分先祖徐达的神韵。 他原本是一个不得志的世子,但幸得弘治皇帝的赏识,更是破格让他这位武勋子弟出任东海总督。 在这任职期间,他看到了大明东海商贸一步步走向繁荣,亦看到大好局面遭到江南那帮硕鼠侵蚀。 现在小小的大内家竟然无视皇威,更是将属于大明的皇矿转由他们跟江南商号共同开采,简直是视他们大明于无物。 徐世英从来都不是一个只想混吃等死的东海总督,显得战意高昂地高声道:“不尊吾皇令死!掳我子民者死!犯我朝天威者死!” “不尊吾皇令死!” “掳我子民者死!” “犯我朝天威者死!” …… 鼓声震天,号角齐鸣,众将士齐声高喊响应。 他们宏亮的声音响彻云霄,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亦是燃烧他们心中的熊熊怒火。 不论是为了彰显天子皇威,还是为了救回被拐于九州岛的华夏女子,亦或者是清理那帮叛徒,他们手中的刀已经嗜血,肩上的枪已经擦得锃亮。 徐世英感受到整个大校场上的士气,亦是不再废话,目光坚定地挥动手中的刀大喊道:“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众将士纷纷前往码头,而后率领各自的战船起航。 九月底,一直蛰伏于参治岛的大明海军朝着九州岛而去,宛如是蛟龙出海般。 海面上,顿时波涛汹涌,浪花飞溅。桅杆如林,帆布如云,每艘战船都装饰着鲜明的旗帜,上面绣着各种凶猛的图案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出征的大明将士们昂首挺胸立于甲板上,向远方的海平线进发,已经做好了夷平九州岛大内家的决心。 漫天的乌云笼罩在九州岛的上空,这座岛显得人心惶惶。 虽然大明海军兵指九州岛北部,但其他势力都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若大内家被吞并了,他们这些小虾米又拿什么抵挡强盛的大明王朝,又凭什么保证自己的领土不会被吞并呢? 要知道,九州岛虽然划分九个令制国,但实质等同于大明的琼州府,何况他们正在经受一场严重的粮食危机。 至于普通的百姓其实同样害怕打仗,毕竟打仗需要粮食,而他们处于人类食物链底端很可能再遭洗劫。 让人万万没有想到,最先坐不住的人并不是这些势力的头领,反而是最近才扎根在这里的江南商号。 “那暴君来真的?” “疯了,整天只知道打打杀杀!” “咱们不能让他毁了这里,当助东瀛一臂之力!” …… 郑劼和侯昊天一直都呆在九州岛,在得知朱祐樘派兵进犯九州岛的大内家地盘的时候,心里当即便活跃起来。 他们这次倒没有多么渴望跟大明作对,而是他们现在的产业都在这里,不论是大内家还是大友家都有银矿开采。 若是大明真的进驻这里,且不说他们的矿产会不会被大明没收,他们种种不当的行为很可能被大明获悉。 要知道,哪怕大明朝廷对他们江南商号有所怀疑亦仅仅是调查,若是被他们掌握到实际证据很可能给所有成员带来一场浩劫。 他们现在人在九州岛固然无所谓,但留在江南的那些亲人,很可能便要糟糕了。 特别郑家是传承几百年的大家族,一旦被知晓是他们牵头成立江南商号,而且拐骗一帮女织工在这里开建江南织布厂,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侯兄,你即刻前往大内家的地盘!” “这是为何?” “你到那里游说他们拿出一些利益,我游说大友家支援大友家!” 郑劼才是江南商号的真正主心骨,当即对侯昊天进行了安排。 侯昊天知道郑勋是要帮东瀛走联盟路线,当即便果断点头同意,而后便即刻带着自己的人前往大内家。 九州岛分布大大小小很多势力,其中大内家占据九州岛的北部,相良、有马和岛津家等瓜分南部,而位于中部的正是实力最强的大友家。 大友家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镰仓时代,其始祖大友能直是源赖朝的宠臣,后来受封成为九州丰后国和丰前国的守护。 自此,大友家开始在九州地区扎根并逐渐发展壮大。 在南北朝时期,大友家因为支持南朝而陷入了与北朝支持者的长期争斗中。然而,这并未阻止大友家在九州地区的扩张。 到了战国时期,大友家抓住日本内乱的契机,已经完成了向战国大名的转变,并与各方势力共同瓜分九州。 九州岛西部,丰后国府内城。 这里地处平原地带,又位于别府湾之侧,跟四国岛隔海相望,这里是一个适应农耕和海上贸易的好地方。 大友家世代扎根于此,虽然九州岛出现了粮食危机,但得益于他们的基本盘够强,所以受到的影响最小。 “鄙人闻‘唇寒齿亡’之理,深以为然。今日之大友氏,与周边诸家相互依存,如同唇齿相依。若有一家遭难,他家岂能独善其身?近年来,强明崛起于海西,驻于参治大明城,实乃九州之大患。然,今大内氏若孤立无援,单凭一己之力,恐难以抵挡明之虎狼之师……” 郑劼是一个口才很强的人,当即便引经据典对大友义右进行游说。 若是单靠大内家的力量,现在很难抵挡住大明的进攻。只是加上大友家的支持,九州岛的几大势力形成合力,便可以跟大明海军势均力敌。 大友义右终于是一个年轻人,但一个家臣在他耳边耳言几句后,便是坚定态度道:“好,我可以借大内氏粮食,亦可以派兵前去支援,但有一个条件!” “请说!”郑劼的眼睛微亮,便是欣喜地道。 大友义右的眼睛闪过一抹贪婪,便是开口价码道:“如果打退了大明,我需要大内氏让出博多港遗址,由我们大友家在那里设港经营!” 若不是大明海军的破灭,博多港是整个九州最大贸易港口,亦是大友家和大内家冲突的导火索之一。 现在有些良机,大内义右亦是想要趁这个机会将博多港的主权敲定下来。 “好!我可以替大内家同意这个条件!”郑劼并没有讨价还价,而是直接满口答应道。 面对这一场战争,大内家在九州岛北部的领土都可能不保,何况还是一个已经被摧毁的小小海港的主权。 大友义右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有所怀疑地道:“你能做得了这个主?” “大内家已经没有退路,而且我已经得到授权,这个盟书明日便可到达!”郑劼显得十分自信地表达道。 翌日,大友义右的叔叔大友亲治带领五千人北上,打算帮助大内家打赢这一场保卫战。 当晚,月色如墨,一团乌云遮蔽了星辰。 府内城伫立在漆黑的大地上,一座豪华的府邸静静矗立在城中,里面的灯火微弱,仿佛随时都会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一群身着黑衣的人悄无声息地接近这座府邸,他们脸上涂着黑泥,只露出冷冽的双眼。 引路人是一名身材矫健、目光如炬的年轻人,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显得轻车熟路般从墙头翻进府邸。 他们如同幽灵般翻墙而入,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跟着引路人在府邸内穿梭,寻找他们的目标人物。 “刺客!” 两个巡逻的武士撞见这行刺客,当即便是大叫起来道。 在喊刺客的时候,一个武士自恃武力超群,便是拨出腰间的日本刀,双手紧握踏着木屐颇有节奏冲过来。 不好! 夜部的赵甲深知这些日本武士的可怕,虽然手里有着一把匕首,但匕首又怎么对付得了这日本长刀呢? 砰! 随着一声枪响,一颗铅弹从长枪管喷出,宛如长眼睛般击中了这个日本武士的眉心,那里绽放出璀璨的血花。 “火铳?” 另一个日本武士看到比自己厉害十倍的同伴倒在血泊中,此刻已经没有了敌意,当即便想要转身逃亡。 砰! 身后的人员早已经举起火铳,自然不可能让这个日本武士逃离,一颗颗铅弹从枪管中喷出,当即打得那个日本武士的背部成了筛子。 此时书房中,灯光敞亮。 这里除了大友家主大友义右外,还有一个目光犀利的小老头,而此人正是上一任家主大友政亲,即大友义右的父亲。 大友家自室町时代中期开始,便一直以父亲生前让位给儿子,再以指导者、顾问的身份继续手握大权的方式执政。 简单来说,儿子在父亲死去为止都只是表面上的当家而已。在明应之变发生时,大友政亲也早在成化二十年便决定将当家之位让给儿子大友义右。 跟大内家的情况有些相似,大友政新在今年初亦应召充当东方面军支持幕府将军,前往近江参加作战。 只是战事并没有想象中胜利,反而因为幕府将军的内讧,这场战事在失利的情况下,竟然跟六角氏谈和。 大友政亲虽然将管理权交给了儿子,但面对如此的局面,亦是在暗地里插手进来,更是他促使大友家出兵支援大内家。 “那个姓郑的大明人说得很对,咱们现在跟大内家是唇亡齿寒!只是咱们此次支援大内军,既是要帮他们抵御外敌,亦要夺得时机夺下肥前、丰前和筑前三国之地!”大友政亲面对着儿子的不解,便是坦白自己的计划道。 他支援大内家其实这个举动是存在私心的,一方面知道结盟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便是藏着趁机兼并北部地盘的心思。 一旦他能够夺下北部的地盘,整合完成后,他们大友家便可以慢慢囊括整个九州岛。 虽然他没有成为日本之主的野心,但一直想要成为九州的主宰者,让大友氏成为真正的九州霸主。 大友义右知道自己终究还有所欠缺,现在得到父亲的亲自教导,显得似懂非懂般地郑重点了点头。 正是这时,外面的铳声大作。 “家主,不好了,有刺客潜进了咱们的府邸,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火铳!”一个家臣推门而入,显得十分惊慌地道。 大友政亲突然间惊觉道:“不好,大明的目标不是大内家,而是咱们家!” 啊? 大友义右完全不明白父亲怎么联想到大明军队,眼睛充满着茫然。 只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大友政亲深知大明火铳的可怕,当即便想着逃离这里。对方的目标很是明确,这是想杀掉他跟儿子,从而造成大友家群龙无首。 “你们哪里逃?”疍户出身的水生冷冷地望着逃出院落中的大友义右父子,却是冷冷地微笑道。 砰! 随着身后的火铳手扣下扳机,一枚枚铅弹射过去。 大友政亲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却是一把抓住自己的儿子挡在自己面前,帮着自己挡下了射过来的铅弹。 这…… 夜部的赵甲看着这一幕,当即意识到这个大友政亲确实是一个枭雄。 “你们休想安全离开这里!”大友政亲将被打成窟窿般的儿子丢到一边,却是冷冷地对着这些已经射击完毕的刺客道。 只是在说话间,他突然愣了一下,却是发现为首的年轻人竟然举着一支短枪对着自己。但在看到短枪完全没有引线滋滋燃烧的时候,不由得轻蔑地笑了。 当真是蠢货,这大明火铳的威力确实惊人,但最大的缺憾是需要引燃,这亦是江南商号的人孝敬自己而弃之不用的原因。 水生显得目光坚定地瞄着大友政亲,虽然手中的短火铳确实没有滋滋作响的引线,但还是冷酷地扣下了扳机。(本章完) 第四百四十九章 科技之光,重归舞台 “本座在此,冲进来杀光他们!”大友政亲听到自己的家臣已经赶到院门外的脚步声,便自信地朗声道。 虽然这支精英小队拥有令人闻风丧胆的火铳,但火铳的弊病显而易见,却是需要点燃火线才能产生射击。 乌云已经散去,院中落下了水银般的月光,而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是停止了。 水生在扣下板机的时候,短火铳内部便启动了机械运作。 随着击锤的落下,燧石与钢铁之间产生了一道耀眼的火花。这个小小的机械式点火,却打破传统火铳通过明火引燃的限制,从而达到科技上的绝对创新。 这一道小小的火花,仿佛是科技之光般。 呼! 在火花射出的时候,迅速点燃了枪械里面所填充的火药,从而引发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砰! 短火铳在这一刻露出了獠牙般,只见一道烟雾从枪口喷薄而出,一颗铅弹超越音速般射向了大友政亲。 不……绝对不可能! 大友政亲在听到火铳声音的时候,只见一颗铅弹在眼睛瞳孔中迅速放大,喘息间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眉心处。 在这一刻,质疑、惊讶、恐惧等情绪涌上心头。 噗! 大友政亲很希望一切仅仅是一个梦,希望眼前的铅弹能够停止下来,但眉心处感到了钻心的疼痛,整个身子受到惯性般后仰。 他不明白因何这个短火铳不需要点火,亦是明白这个短火铳为何拥有这种威力,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死在这里。 此刻,他的心里突然间后悔了,早知道大明王朝如此难以捉摸,便不该任由儿子跟大明王朝为敌。 家主? 老家主? 大友家臣带着手下赶到院门前,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大友义右父子的尸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论是他们的家主大友义右,还是老家主大友政亲,而今都已经倒在血泊中,成为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水生很满意自己的射击准度,在放下手中短火铳的同时,亦是扭头望向已经赶到这里的几个家臣。 砰!砰!砰! 这一支训练有素的精英小伍人手一支短火铳,随着他们将短火铳举起并瞄准,又响起了一个个清脆的铳声。 噗!噗!噗! 日本家臣原本就没有穿甲的习惯,他们几个是刚刚从睡梦中赶过来,面对射来的铅弹根本无法阻挡。 一枚枚铅弹打在血肉之躯上,血花当即在他们的身上绽放下来,一道道鲜血便染红了院门前的地板。 刚刚赶来的家臣还来不及为自己的两位家主逝世而悲伤,结果死亡便降临到他们的头上,却是纷纷倒在血泊中。 今晚的大友家府邸,注定是一个充斥着血腥味的夜晚。 “咱们撤退!” 水生带着精英小队退出院落,并没有选择在这里停留。 在赵甲的带领下,这支负责斩首的精英小队按着撤离路线迅速离开现场,然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场斩首行动,就此结束。 次日清晨,一支舰队缓缓地驶进了别府湾。 大友政亲确实是一个颇有领导能力的家主,在遭到大明精英小队刺杀的时候,便已经知晓大明的计划。 之所以采取这一场斩首行动,自然不可能仅仅是为了除掉大友政亲和大友义右,而大明的最终目标是要吞并大友家的地盘。 跟大内家相比,大友家的地理位置更加的优越,而且位于九州岛的中东部更利于大明打造根据地。 朝阳初升,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古老的城墙上,原本宁静的这一座城堡此刻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气中。 “咱们的家主刚死,大明军队就来了?” “新家主是谁,他……他能带我们抵挡住大明军队吗?” “有谁告诉我都发生什么事,怎么一夜间发生这么多事?” …… 府内城是一座方形土城,这里生活着很多百姓,只是突然间接收到这么多信息,导致场面显得十分的混乱。 若说家主遇刺还能接受,毕竟现在日本纷争四处,遭到各种意外已经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只是让他们不明白大明军队为何出现,又因何要进攻他们的府内城。 “此事可能跟那些大明商人有关?” “这话怎么说?那几个大明商人看着仪表堂堂!” “听闻那些女织工都是被骗来的,所以大明国内都呼吁开战!” …… 倒是有一些消息灵通的百姓,很快便联想到城外那间江南织布厂的那帮女织工,却是将矛头指向郑劼等江南商号成员。 “不是说打大内家吗?怎么跑到大友家来了?真是该死!”郑劼已经定居于府内城,得知大明攻打府内城的消息才惊讶地起床怒道。 之所以如此忿怒,一方面是大明不按套路出牌,另一方面则是他的江南织布厂便在府内城外,更重要是自己昨天还沾沾自喜的游说反而助攻了大明军队。 现在大内家将五千精锐派了出来,这座小小的土城根本守不住了,而他很可能真要沦为大明的阶下囚。 只是还等郑劼没有走出房门,便被大友家臣田原亲直用脚踹开了房门。 在旁边光屁股日本女子的尖叫声中,郑劼这个身体高瘦的公子哥宛如小鸡般,却是被一个日本武士拎了出去。 “田原亲直,你这是何意?”郑劼看到自己遭到如此对待,显得又羞又怒地大声质问道。 田原亲直是大友家的家臣,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日本武士。 现在大友义右父子双双殒命,由于大友义右现在没有子嗣,所以大友家正统这一脉并不存在绝对的继承人。 又因大友义右是独子,现在最理想的继承人是大友亲治,但大友亲治刚刚带领五千精锐北上支援大内家。 偏偏地,同族的大友院宗对大友家主的位置虎视眈眈,现在大有趁着大友亲治在外夺下家主之位的念头。 好在田原亲直在大内家拥有很高的声望,这才暂时压下大友院宗,亦是暂时以家臣的身份主持这场乱局。 田原亲信知晓一切皆因眼前的大明公子哥所起,便阴沉着脸道:“你还敢问我是何意?若不是你不忠于你们皇帝,大明军队又怎么会至此,我大友氏又岂会有今日之祸?” 虽然眼前这位公子哥出手阔绰,但他是打心底瞧不起眼前这个不忠之人。 明知道他们大明皇帝要禁银,结果他屁颠颠跑来跟他们大友家开采银矿。明知道他们大明皇帝禁止飞梭织布机外流,他不仅带来了飞梭织布机,而且还骗来了一大帮优秀的女织工。即便知晓他们大明皇帝要禁止往九州岛售粮,结果眼前这个公子哥竟然还在千方百计想要运粮运来。 他一直以忠心于大友氏而自豪,面对一个如此不忠之人,心里是满满的鄙夷。 府内城坐落在平原之上,这是一座小规模的土城。 若面对其他的日本势力,恐怕是无计可施,亦或者属于易守难攻,但对存在上千年攻城战历史的华夏简直是小儿科。 一列列甲士肃立,矛戈如林,旌旗蔽空。 此次东征军的士兵都身穿铠甲,在头顶阳光的照耀下,正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宛如是一道钢铁洪流。 他们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目光坚定而决绝,透着无畏生死的战意。而在中央的方阵中,竟然人手配着一把火铳。 在阵列的前方,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身上的铠甲显得更加精美,正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前方的城门。 他并没有急于下令进攻,而是等到一支队伍从后面将两门重炮运过来,而这将是他们此次的攻城利器。 “你们这是何意?” “为何要进入我们大友家的地盘?” “大明乃礼仪之邦,你们这样做合适吗?” “你们大明的叛徒已经被我抓起来了,我可以将人移交给你们!” …… 大友家臣田原亲直面对来犯的大明军队,深知他们这里已经空虚,压根不是大明军队的对手,当即便给大明扣高帽子和主动交出郑劼示好道。 “东海总督府早已经警告你们,而今兵来城下才知道后悔,一切都已经晚了!你们现在是战是降,直接给句话吧!”回应田原亲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将领,显得十分豪迈地表态道。 田原亲直狠狠地瞪了一眼郑劼,却是知晓一切都因眼前这个自以为是的公子哥而起,只是现在一丁点作用都没有。 只是人家大明已经兵临城下,确实不可能因他们交出郑劼便退兵。 田原亲直仍旧想通过谈判来解决,于是进行询问道:“不知徐世英在何处?” “你似乎搞错一件事,我们并……不隶属东海总督府!”身材高大的将军嘴角微微上扬,显得骄傲地道。 咦? 郑劼其实亦是注意到前面的方阵有些古怪,那些人给自己一种并不属于大明人的感觉。 田原亲直亦是没有想到大明派出了两路人马,当即便认真地询问道:“你们是哪路人马,你们的话事人是谁?” 正在说话间,一个身穿华衣的青年男子拍马走出。 他身着一套豪华的斗牛服,丝绸的质感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帽檐镶嵌着一颗蓝宝石散发着迷人的光芒,彰显身份非凡。 他的面容虽然略显苍白,但却难掩那高贵气质,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浓浓的自信。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虚伪和谎言。 当他来到军阵前的时候,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的将士都不敢大气粗喘。 他的眼神充满威严和霸气,却是望向城头上的众人道:“杂家贱名汪直,乃陛下册封的东征监军!” 时隔数年,他汪直势必要卷土重来,亦想借着军功重返朝堂。 “汪直?怎么会?” 郑劼在南京城见过汪直,显得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惊讶地道。 虽然大明有权有势的太监不少,但能够做到汪直这种程度的,却是十分的罕见,而关于汪直的传奇太多了。 在成化年间,汪直担任西厂统领,导致整个文官集团都是人心惶惶。 虽然被文官集团和怀恩联手排挤到了边关任职,但汪直多次出征边疆,与建州女真作战,表现出极高的军事造诣。 他在担任巡抚辽东期间,取得黑石崖大捷,稳定了边防。在大同和总兵王越的组合中,亦取得了威宁海大捷。 尽管汪直因在政治斗争中落败,从而被成化帝贬谪南京。 只是弘治皇帝登基后,汪直再度得到了重用,在扬州跟王越上演了一日屠百官,而后更是在征讨安南取得很大的战绩。 不过汪直的好运到了头,由于他利用火灾逼刘大夏供出安南档案所在,结果刘大夏眼睁睁看自己家人葬身火海而严守秘密,导致汪直遭到科道言官的疯狂弹劾。 随着大明派遣军队入驻中南半岛维持治安后,弘治皇帝保护性地安排汪直在中南半岛担任官职。 原以为这号人将不再活跃于大明的政治舞台,但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被皇帝调到九州,主持这一场针对大友家的征讨战。 “没听过!只是这位监军大人,你们大明如此仗势欺人,难道不怕诸国群起而攻之吗?”田原亲直并不知晓汪直是何人,却是进行借势威胁道。 汪直显得轻蔑一笑,心里却是巴不得这些不自量力的小国挑衅大明:“那就别废话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杂家不管你们用什么手段,入城接下来做什么,但今日必须拿下!” “拿下此城!” “拿下此城!” “拿下此城!” …… 虽然这支军队掺合着北越国、占城国和南越国的雇佣兵,但已经被汪直调教得十分温顺,却是大声地响应道。 汪直很满意这支军队的高昂斗志,便是大手一挥。 随着一声令下,战鼓擂响,率先发难的是两门重炮。 轰隆! 重若十五斤的铅弹砸向城门,终究是日式的豆腐渣工程,仅仅几轮炮轰后,那一座城门轰然倒塌。 士兵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喊打喊杀地冲向城门。 城内的大友军虽然英勇抵抗,但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渐渐显得力不从心。城墙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不停有人倒下。 砰!砰!砰! 火铳在这个战场发挥十分良好的功效,帮着大明军队单方面屠戮着大友军。 大友军队原本退到城内,想要进行巷战,让街道成为新的战场。只是大明军队不讲武德地掏出燧发枪,在狭窄的巷道收割着这些鲜活的生命。 午后时分,城墙上升起了大明的旗帜。 汪直指挥着手下接手这座城,看到躲在墙角中瑟瑟发抖的郑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毕竟江南需要腥风血雨,而郑劼这个反贼正好可以让皇帝有充足的理由血洗江南。此次江南要被皇帝处死多少人,他心里其实十分期待。(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章 运筹帷幄,吾言即铁 几乎在同一时刻,东海总督所率的精英已经到达九州岛北部。 太阳高悬于空,一缕缕灿烂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波光粼粼的海面。 庞大的舰队宛如一条巨龙蜿蜒而来,三桅船帆在晨风中猎猎作响,而甲板上的士兵们已经整装待发,他们的铠甲在中午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船队缓缓靠近沙滩,海浪不断拍打船身,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登陆!” 霍海所率领的战船最先到达海岸线,当即便大声地命令道。 一时间,甲板上忙碌起来,士兵们再次检查自己的武器,整理身上装备,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战斗。 随着一声令下,打头的战船靠岸。 他们一部分人在下船后,迅速组成了防卫的阵形,另一部分人则是工程兵种,他们将一块块木板迅速搭在浅海区域,迅速组建一个简易的码头。 只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六个日本浪人,他们肩上都扛着或多或少的战利品,突然注意到出现在山坡上的前哨小队。 “大明的将士怎么出现在这里?” “看他们的衣服都湿了,应该是遭了海难!” “管他呢?瞧着他们的兵甲不错,我要了!” 几个日本浪人抬头望着山坡上的几个大明将士,心中笃定这几个大明兵不过如此,定是一些胆小怕事之辈。 领头的浪人安倍俊九上前一步,大声喊道:“你们几个大明兵听着,我们六人要挑战你们几个,有种的就下来应战,不然就即刻脱下你们兵甲,我们可以饶你们一命!” 他的声音很宏亮,不仅山坡上的几个人听到,而且传到正在登陆的大部队耳中。 这…… 为首的刘汉等将士面面相觑,且不说身后是正在登陆的大军,眼前这区区六个浪人竟然敢主动挑衅他们,着实是令人哭笑不得。 安倍俊九看到上面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相视一笑。 他们一直听闻大明的将士贪生怕死,对方身穿兵甲跟他们未必不能一战,但现在竟然是不吭声,分明就是怕了他们。 “咱们上去吓唬一下他们,他们肯定乖乖交出兵甲!”旁边脸白无须的浪人的眼睛闪过一抹贪婪,当即便提议道。 咦? 刘汉等人看着朝这里上来的六个浪人,原本还想着吓唬他们离开即可,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是要自投罗网。 与此同时,霍海在听到动静的时候,便已经派遣一支更精锐的小队绕了上来。 尽管刘汉这边没有进行危险示警,但各个哨点都没有大内兵的踪迹,唯有这边出现异样,自然是重点照顾这一边。 “既然敬酒不喝喝罚酒,那么你们便拿……命!”安倍俊九等日本浪人来到山坡便要动武,却是突然间倒吸一口凉气。 却见两边出现大明的弓箭手,他们每个都是身材魁梧,铠甲鲜明,手持着一把精良的弓箭,步伐整齐划一。 他们没有想到对方的人数这么多,一直以为大明军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却是没想到竟然如此训练有素,气势逼人。 “你……你们快……快看那里?” 刚刚还叫嚣要吓唬大明将士的脸白无须浪人显得颤颤巍巍地指着沙滩和海面,此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只见越来越多的战船停靠在那个码头上,一队队士兵紧握武器,踏上那座刚刚搭起的木桥,他们的步伐沉重且坚定地登岸。 领头的浪人安倍俊九看到形式不对,当即便转换态度:“误会,这都是误会,我……我们只是路过!” “我跟你单挑吧!如果你要赢我,我可以让你们离开,否则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刘汉亦是心血来潮,当即望向安倍俊九道。 安倍俊九的身材不高,脸型有点微胖,在看到刘汉似乎占不了太大的优势,眼睛闪过一抹喜色:“当真?” “今日,便让你见识一下咱们南山部落的厉害!”刘汉拔出自己的腰刀,亦是彰显男人气概地道。 杀! 安倍俊九当即先发制人,拔出腰刀便冲向了刘汉。 现在周围是大明的弓箭手,下面的沙滩更是有着成千上万的大明将士登陆,这已经是他最后的生存希望。 两刀相交,硬者胜。 咣! 刘汉手上的雪枫刀来自徐世英所赠,在跟安倍俊九的日本刀相撞之时,那柄原本就残缺的日本刀当即断出了两截。 受惯性的作用,半截刀尖在空中旋转,最后落到旁边的草丛中。 “不,不算!” 安倍俊九看到手中的断刀,内心顿时慌得一逼。 “去死吧!” 刘汉的嘴角微微上扬,而后奋头朝安倍俊九的脑袋劈下去。 噗! 一道鲜血高高溅起,在刘汉惊恐的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而刀势继续朝下面,竟然精准地直达尾部。 不…… 安倍俊九从来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死法,眼睛带着浓浓的不甘,而后仰头倒了下去。 “饶命啊!我们可以归降大明!”剩下的五个日本浪人深知自己插翅难飞,当即纷纷跪在地上恳求道。 刘汉收起带血的刀,却是冷冷地道:“欺软怕硬,留你何用!” 噗!噗!噗! 旁边的弓箭手早已经蓄势待发,当即一支支箭矢射向了跪在地上的五个日本浪人,而这五人很快便成了刺猬。 “咱们向周防大内城进发!”徐世英来到山坡冷冷地望向地上的六具冰冷的尸体,当即大手一挥道。 大军步伐如一,朝着周防大内城的方向进军。 跟大友家领地的情况不同,这里沿途的村庄显得十分的混乱。 刚刚被斩杀的六个浪人,竟然是昨晚从前面村庄洗劫的恶人,而继续向前亦是遇到了一些正在抢劫的日本浪人。 东海总督府在参治岛收服牧蒙后,亦是打造了一支属于东海总督府的骑马队伍。 向明是一个身材着实的蒙古血统的人,而今已经归汉,在得知前面有浪人洗劫村庄,亦是带领着一支骑兵赶了过来。 一个浪人正扒光一个妇人欲行龌龊之事,但屠清箭已经在弦上,随着轻轻一放,一支利箭离弦而出。 噗! 那个正在狞笑的浪人还不知晓什么事,脖颈已经被利箭贯穿,而后整个身子倒向已经被他扒开衣服的妇人。 “杀!” 向明的手下早已经急不可耐,看到准备逃窜的日本浪人,当即便是拍马追了上去。 两条腿自然是跑不过四条腿,很快几个人便将日本浪人的头颅拎了回来,而后又发现一个躲在柴堆中的日本浪人。 向明没有急于动刀,而是进行了审问。 原来对方竟然是从周防大内城出来的,如今城内早已经没有了粮食,他们亦是由家臣沦为了浪人。 噗! 向明并没有给这些坏事做绝的日本浪人留活路,当即一刀便解决了这种人渣。 “这里怎么这么乱?” “他们已经缺粮几个月了!” “本以为庄稼还没到收成,但这种庄稼的人家亦不多啊!” …… 徐世英所率的大军经过沿途的村庄,不仅看到村庄的房屋破败,而且村庄边上种的庄稼很少,让他们亦是忍不住直摇头。 粮食才是人类生生不息的根本,若是这个地方失去创造粮食的机能,那么这里便基本上是废了。 “到了如今,我终于理解陛下为何要阻止江南商号给他们运粮了,那些人确确实实是叛国!”霍海看着这里的混乱,反倒生起了一份敬畏之意。 阿啾! 在万里之外,一个身穿龙袍的年轻人突然没缘由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而后若有所思般扭头望向了东边。 只是恐怕谁都没有想到,而今的皇帝并不在紫禁城,亦不在北京城之中。 周防大内城,这是同样位于平原上的一座土城。 生活在这个时代,虽然山城拥有更加良好的军事价值,但其缺少水源的弊病亦是显而易见。大友家和大内家都想要更好掌握九州的地盘,所以依平原建城不失为更好的做法。 铁甲闪烁着冷光,刀枪如林,气势如虹。 大明的军队迈着整齐的步伐,神情严肃,目光坚定。这支军队如同一条巨龙,蜿蜒曲折,但又秩序井然。 在进入平原地形的时候,便已经远远看到了周防大内城。 在见惯了各种大型城池的大明将士眼里,眼前的周防大内城简直就是一个小土包,却是连大明城的规模都远远不如。 正当军队准备跟汪直的中南军队一般,以重炮为攻城利器夺下这座城,却是看到一个矮小的披甲日本将领骑着一匹矮马而来。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而马匹同样不例外。 九州岛产马的地方是南九州,普遍肩高都不足一米三,而今宫崎县盛产的马肩高不足一米,因那里是日向氏的地盘故而得名日向马。 原本面对敌方来人应该戒备,但看到对方骑着如此的小矮马,向明亦是不由地生起几分轻慢之心。 “当心有诈,小心提防!”陈山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却是进行命令道。 来人是家臣陶九郎,看到如临大敌般的大明军队便操着汉话道:“敢问哪一位是徐总督?” “本督已经被陛下封为征东大将军,请称大将军!”徐世英身穿着铠甲,眼睛亦是坚定地表明身份道。 陶九郎抬头看到骑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徐世英,顿时感受大明王朝真是出悍将,却是突然间急忙翻身下马。 “你这是何意?”陈山看到突然跪在地上的陶九郎,顿时蹙起眉头道。 陶九郎从怀中掏出丝帛,却是突然表明来意:“我们投降,只请大将军莫要伤害我们及城中百姓!” 这…… 陈山和霍海顿时面面相觑,没想到战事都还没有开打,便主动向他们投降了。 “你们因何突然投降?”徐世英此次并没有实践斩首计划,顿时困惑地道。 陶九郎长叹了一声,却是苦涩地道:“大将军进入城中,便可知答案!” 有诈? 陈山顿时警惕起来,便是伸手扶住腰刀。 “好,本大将军接受你们投降!”徐世英虽然仍有不解,但还是果断接受了这一份降书。 此时的城门已经大开,这里的负责人大内教幸亲自带着一众人员走出城门,纷纷交出自己的武器进行投降。 陈山和霍海亲自率军入城,很快便接手了这座城的安防。 徐世英骑马进城,但看到沿街的情况后,却是注意到一些老人形骸如鬼,显得奄奄一息地躺在角落处。 其实不是他们不想抵抗,而是粮食的问题远比所有人想得要严重。如果没有兵饷,他们安抚一下还能持续,但没有粮食简直是要人命。 此时的周防大内城内,有文人进行记载:粮尽之日,家家闭户甘心待毙,白昼行人断绝。遇有僻巷孤行,多被强壮者拉而杀之,分粮而啖。甚有夜间合伙入室,暗杀其人,窃肉以归。昔城中犹有雀可罗、鼠可捕,今则鼠雀尽无,往史未见。 原本他们军队还有不少马匹,但在军粮久久无法解决之下,亦已经被士兵宰杀充饥,不然陶九郎还可以骑一匹稍高点的马匹。 “陛下果真是雄才大略啊!” 徐世英不费一兵一卒便接手周防大内城,亦是意识到皇帝通过封锁粮食战的威力,当真是一个天纵奇才般的战略部署。 “大将军,我们抓到了此人!” “放开我,我父亲是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你们都不想活了吗?”侯昊天被刘汉带人抓了过来,只是这位公子哥仍旧显得十分嚣张地道。 徐世英扭头望向这个嚣张的公子哥,却是冷冷地道:“侯公子,别说你父亲侯瓒,还有你九族几百口人,通通都要为你叛国而遭诛杀!” “徐总督,你说本公子叛国,可有真凭实据?即便你是东海总督,亦休想给本公子泼脏水,本公子在朝廷不是没有人,我父亲更是朝廷的三品大员!”侯昊天深知这个罪名不能扛,便扬起下巴嚣张地道。 徐世英看到对方死到临头而不自知,便望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本将军所言,便是铁证如山,侯瓒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一个蠢儿子?” 跟其他人的身份不同,他乃中山王之后,又是定国公世子,更是身兼征东大将军的东海总督,这个指证便已经足够了。 即便江南的士大夫,亦不敢说他诬蔑侯昊天,而当今天子便已经有充足的理由对侯府九族进行诛杀。 不…… 侯昊天看到徐世英的死亡凝视,终于体会到一直被他欺凌之人的情绪,面对如此权势滔天人物的指证,哪还需要什么人证物证呢?(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一章 九州易位,泪别故土(求保底月票) 徐世英打骨子里痛恨这帮卖国贼,简直就是华夏的败类。 英明的皇帝明明意识到白银作为货币的危害,结果这帮人不仅阻挠朝廷的禁银令,而且勾结东瀛人开采银矿,简直就是想要帮东瀛人洗劫华夏的财富。 他其实早将江南商号的累累罪行查得一清二楚,眼前的侯昊天必须要诛九族才能解恨,便让人将侯昊天押了下去。 至于其他江南商号的成员,自然是要一网打尽,准备将这些卖国贼和侯昊天一起押回大明进行最严酷的判决。 在处理完这帮卖国贼后,便着手其他的重要事务。 虽然夺下周防大内城比汪直要晚上一日,但攻下这座城并不费一兵一卒,而且掌控周围陷入粮荒的村庄可谓轻而易举。 至于大友亲治带领五千人而来,原本近万的将士还有一些惋惜,现在正好可以借此打一场伏击战。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在徐世英这边。 即便大明的军队无法将大友亲治所率的五人乌合之众全歼,至少亦可以对他们造成重创,这将是一场稳操胜券的战争。 九州岛中部,府内城同样不平静。 汪直的中南军攻下这里的时候,陆陆续续抓到了不少俘虏。 虽然这些大友家兵没有盔甲,亦没有像样的马匹,但他们很多人都是犟种般,显得十分的不配合。 “要杀便杀,我们绝不屈伏你们大明!”几百名大友家兵被押了过来,为首的家臣显得十分硬气地大吼道。 身穿斗牛服的汪直笑了,甚至朝那个家臣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他当年在西厂以冷酷无情而臭名昭著,在军队则是以狠厉而扬名于九边,更是有“汪狠人”之名。 汪直缓缓扫过在场的所有大友家兵,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笑容,眼神透出一股令人胆寒的寒意。 “不……不要!” 一些家兵原本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但注意到汪直那双冷酷的目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却是纷纷进行了摇头。 汪直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容,仿佛正在享受这一场生死游戏:“不要……留!” 随着最后一个无情的字吐出来,周围中南驻军的刀斧手当即上前将绑着的家兵按到了地上,亦有人是踹倒在地上。 “饶命啊!” “我……我们可以商量!” “不要,不要,我们……我们投降!” …… 一些人想要挣扎,但根本挣扎不开来,只好发出绝对的哭喊,亦是纷纷向他们求饶,但一切都是徒劳的。 噗!噗!噗! 利刃纷纷落下,鲜血喷溅而出,这些家兵的生命正在逐一消逝,很快便在这个空地留下了成片的尸体。 “凡是不肯归顺我大明者,杀无赦!”汪直站在高台上,此时显得冷酷无比地宣布道。 “我投降!” “我服从!” “大明皇帝万万岁!” …… 虽然确实有一些犟种因抵抗而被砍脑袋,但更多的大友家兵看清了时势,却是纷纷进行了投降和服从。 别说将来他们要到中南半岛沦成兵奴,哪怕让他们做太监,他们现在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最终,在鲜血的洗礼下,不仅是府内城进行了归顺,周围的小领主亦是十分识时务地纷纷前来投降。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九州岛南部的势力亦是纷纷主动来降。 他们同样掉进朱祐樘所设下的粮食陷阱中,而今根本无法渡过粮食危机,唯有向大明投降才有一条生路。 日向氏今年秋粮的生产恢复做得很不错,只是眼看着田里即将成熟的稻谷,却是知晓他们不主动投降的话,他们绝对看不到庄稼成熟的那一天。 紧跟日向氏之后,相良、有马和岛津等南部势力都来降了。 九州岛的地理位置特殊,跟日本的本州岛隔海相望,亦算是比较靠近华夏,所以最初其实充当华夏文明传播到日本的中转站。 据记载,大约公元前四世纪,华夏的稻作技术经由九州岛,而后再传入日本的本州岛。 只是本州岛的实力终究是要强于九州岛,九州的土著隼人最初被视为异族,而后慢慢被如今的日本所收编。 现在大明王朝要占领整座九州岛,反倒没有遭到当地人太强的抵触民情,甚至都没有民族情绪出现。 大内氏或许会十分反感,但一些传统的势力对日本并没有太强的归属感,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情绪。 反正他们都是要抱大腿,而明显大明王朝要比日本强盛百倍,何不找一根更粗的呢? 指月山,山口城。 大内政弘坐在议事厅上,面对九州岛传递过来的战果,周围的空气都像冷了几分。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声,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怒和不甘都宣泄出来。而他的双拳紧握,关节处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发白。 恨,他痛恨,不明白怎么会是这个结果。 “败了?” “是投降!” “这太打脸了!” …… 大内义兴和家臣跪坐在两边,此刻低头不敢语,但仿佛能够心灵沟通一般。 自从家主从石见国归来后,他们家主断然表示不向大明屈服,而是要求驻守北九州的大内教幸带领大内家兵死战到底。 只是驻守北九州的大内教幸别说死战,却是压根不应战,竟然拱手将周防大内城和北九州的领土拱手让人。 “那是我们大内氏的领地!”大内正弘最终忍不住怒吼一声,声音在议事厅回荡,“我大内氏祖辈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岂能拱手让人?!” 他的眼神闪过一抹寒芒,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特别他都已经不计后果,选择跟大明堂堂正正开战,结果他的族叔竟然连屁招呼都不打,便将北九州让出去了。 “家主,事已至此,咱们还是想一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吧?”陶弘诠防止大内政弘失态,亦善意地提醒道。 其实他早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一度劝大内政弘主动放弃北九州跟大明修复关系,但奈何大内政弘对北九州的执意太深,更准确的表述是家主对九州岛的执念太深。 大内氏位于本州岛的西部,而今想要扩大地盘,只有往东和往西两个方向。只是东边的势力属于东军阵营,且每股势力都不是吃素的强敌,所以最好的扩张对象是隔着海域的九州岛。 只是可惜,大明王朝的实力过于强劲,甚至是无可阻挡。此次不仅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北九州,更是暗地调来一支秘密军队端了大友家的老巢。 “爹,咱们即刻造船过去,将那些大明人通通宰了!”大内义兴仍是少年心性,当即意气用事地提议道。 藏田正赖等家臣并没有急于表态,而是借机默默观察大内政弘的反应。 满腔怒火的大内政弘确实想战,但听到儿子的提议反而清醒地瞪上一眼:“别说这种没脑子的胡话!咱们现在拿什么去战,你是想让大内家毁在为父手里吗?” “我……”大内义兴原本亦是顺着父亲的意,而今只好抓耳挠腮。 陶弘诠反倒是暗松了一口气,现在大内政弘有这般清晰的认知,便说明这一场不自量力的战事是打不起来了。 更准确是,他们大内氏此次不会主动出击横渡关山海峡进攻大明,但大明那边却是不好说了。 他们是最先得到大明恩惠的大名,但最后选择出尔反尔,至今还欠着人家一座石见银矿的开采权。 若大明以此为借口打他们,他们还真的无法反驳。 “家主,臣下以为当务之救是解决咱们所面临的粮食问题!”陶谦道上次侥幸逃过一劫,如今亦是忠心地提议道。 藏田正赖和石桥九郎默默交换一下眼色,其实这个提议等同于是推动大内家跟大明修复关系。 毕竟现在大内家想要弄到大量的粮食,除了坐拥天下财富的大明外,却是已经没有其他的途径了。 粮食? 大内政弘虽然因丢失北九州而痛心,但知道现在大内氏的难关并没有过去,不由得暗自头痛起来。 此次他们大内氏遭到大明的经济封锁,却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他们主动跟大明修复关系,他们大内家才能跟大明重新开启贸易,这样才能从大明商人那里交易到大量的粮食。 原本他心里并不想向诡计多端的大明屈服,但想到正在遭受饥饿的百姓,却是知晓自己已经没有跟大明叫板的资格了。 若是粮食的问题解决不好,即便大明不出兵征讨他们大内氏,他们大内氏内部恐怕亦得分崩离析了。 正是这时,一个信兵匆匆走进议事厅。 陶弘诠等家臣深知非紧要之事不得闯入,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这个信兵手中的信件,知道恐怕出现了突发事件。 “莫非大明打过来了?” 石桥九郎心里咯噔一声,当即产生一个不好的联想。 陶谦道亦是有同样的念头,不由得艰难地咽了咽吐沫。 大内政弘接过情报后,额头顿时浮起青筋,脸色显得格外阴沉。 “父亲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大内义兴倒没有太多的顾忌,便直接开口询问。 大内政弘瞪了儿子一眼,这才缓缓望向在场的家臣:“刚刚石见国那边传来情报,尼子家将咱们的石见银矿占了!” 尼子氏,这是位于大内家东边的一股势力,坐拥出云国和隐岐岛。 尼子氏是京极氏的旁支,而京极氏是北近江国、出云和隐岐等国的守护大名。 当年因京极氏本家忙于对南近江六角氏的征战,无暇顾及西国的出云国和隐岐岛,故派尼子清定治理出云国和隐岐岛。 尼子清定能力出众,便渐渐从京极家独立出来,于1478年将家督的位置传给时年二十余岁的儿子尼子经久。 1484年,因尼子经久无视幕令,更是截留了段钱,幕府下达了征讨尼子经久的命令,起兵进攻月山富田城。 尼子经久兵败后被流放,他选择投靠外公家真木氏,从此隐居了近两年。 1486年元旦,外穿表演服装,内藏甲胄兵刃的贺麻党七十多人按惯例到月山富田城中表演千秋万岁舞。 尼子经久及其家臣隐藏在贺麻党当中混入城内,进城后尼子经久率众四处放火,并突袭城中守兵。 时年二十九岁的尼子经久夺回了月山富田,再度统一出云国,向战国大名之道迈进结实的一大步。 只是谁能想到,这个绰号云州之狼的出云国守护尼子经久在休养生息多年后,竟然突然指染领国石见国,占据那座拥有白银以亿两计的石见银矿。 陶弘诠得知事情的始末,亦是不由得感慨道:“尼子经久这是要趁火打劫啊!” 若在他们大内氏处于全盛时期,哪怕大内经久以谋略名动天下,但一个小小的出云国守护又岂敢得罪他们大内氏。 即便是尼子身后的本家京极氏,亦得卖他们大内氏面子。 只是现在大内氏已经丢失北九州,又面临着严重的粮食危机,这个跳梁小丑竟然敢借机占了石见银矿。 “咱们现在便出兵宰掉尼子经久!”藏田正赖是冲动的性子,当即便进行表态道。 大内政弘犹豫了一下,却是进行补充道:“尼子经久说无意指染我们石见国的地盘!因大明占了他们的隐岐岛,还在隐岐岛上开采金矿,所以他们要夺大明的石见银矿作补偿!” 隐岐岛,即大明重新命名的东极岛。 原本尼子经久对那座岛并不是十分上心,但得知上面有着源源不断的金矿后,整个人的心态都爆炸了。 他深知自己没有前往隐岐岛征讨大明的实力,所以退而求其次,选择到隔离的石见国夺抢“属于大明”的石见银矿。 石桥九郎等人听到这个解释,顿时心中的怒气消掉一半。 “虽然石见银矿的开采权属于大明,但咱们石见国岂是他能够驻兵的?”大内义兴并不同情尼子家,而是表明态度道。 陶弘诠犹豫了一下,却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家主,既然大内氏不是要夺石见国,咱们可以将这个事情先放一放,而今还是优先解决粮食问题为宜。” “臣下以为此次可派少主前去游说,这更能表明我们的诚意!”陶谦道知道想要破冰需要加筹码,当即便是提议道。 大内义兴的眉头蹙起,最终选择不吭声。 大内政弘默默地闭上眼睛,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道:“大小姐一直向往华夏文化,此次亦让她跟着前去吧!” “是!”陶谦道的眼睛微亮,当即便是欣喜地道。 次日上午,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 “姐,你不是一直说大明的屠清弓厉害吗?咱们此次前往大明都城,便偷偷买两把回来,咱们姐弟正好一人一把!”大内义兴对此次的出使充满着期待,亦是说出自己的规划道。 大内纱英子身穿一袭传统的日本和服,宛如盛夏中绽放的牡丹,既高贵又娇艳。 她的长发如丝般柔滑,轻轻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那双眼眸深邃如海,闪烁着智慧与果敢的光芒。 大内纱英子朝着眉飞色舞的弟弟微微一笑,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艘海船离本州岛的海岸线越来越远的的时候,她蓦然回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已经噙满了泪花。 因为大内氏是想跟大明进行和谈,所以在关山海峡巡视的霍光明并不为难他们,任由他们前往周防大内家拜见大将军徐世英。 徐世英在看到大内政弘的书信后,便安排船只将这一支使团送往大明。 只是这艘海船行驶的方向颇让人意外,并不是朝着西北驶往天津港,而是在离开九州岛后,竟然朝着长江出海口驶去。(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二章 帝下江南,步步是血(求保底月票) 与海外的动荡不同,华夏又迎来一个安稳的一年。 贤君弘治的全国清丈田亩和刁民册收到了奇效,大量的隐田被查了出来,大量的逃税之人遭到了惩罚。 虽然朝廷并没有实施减税政策,但压在广大底层百姓心头的不公消失,这对他们便已经是最大的鼓舞。 特别大明王朝重拳打击银贵铜贱米贱的问题,虽然有些地区还在继续神话白银,但各地的米价已经回归合理的水准,亦让广大的百姓从中受益。 今年是一个好年份,各地都迎来了一场久违般的大丰收。 微风拂过,稻穗似波涛般翻滚,发出沙沙的细响,宛如低吟浅唱的乐章。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与碧空如洗的蓝天交织成一幅宁静而祥和的画卷。 前些年先是遭到干旱的考验,又遇黄河水患,甚至今年夏天还迎来小规模的蝗灾,但上苍终究是公平的——虽然不会一直大丰收,但亦不会年年灾害不断。 只是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大明王朝最大的事件是皇帝南巡。 “御驾南巡,国事如旧,内阁票拟急递御前,六部要章由通政司密匣送达,呈请圣裁,朝廷行政体系高效有序。” 经过这五年的时间,虽然京城免不得还有隐藏势力,但现在朝廷已经牢牢由帝党把持,自然不可能出现什么大事。 在朱祐樘离开后,北京城便暂时没有君王,但两京十三省的奏疏转呈到朱祐樘那里,其实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按说皇帝南巡,这种要花费大量钱粮的行为,文官集团必定纷纷跳出来阻拦,但此次内阁和六部没有声音,那些科道言官亦是没有声音。 除了弘治皇帝日益剧增的权威外,跟江南官绅集团一直阻挠禁银令亦是有所关连,很多科道言官反倒希望皇帝南下。 现在禁银令实施困难重重,而弘治银元在江南流通不畅,结合朝廷拐卖妇女至海外的政令受阻,他们都知道皇帝此次的做法并没有错。 江南离京城着实是太远了,是该让他们知晓大明天子的存在,而国家政令亦不能在江南无法实施。 当然,他们其实知道这个事情在最高会议几乎是全票通过,他们这些小角色没有充分理由跳出来反对其实是徒劳。 早在一个月前,皇帝的卤薄大驾已经离开北京城。 北直隶的百姓得知皇帝出行,附近的百姓已经是闻风而动,却是纷纷想要远远参拜这位贤君弘治帝。 在官绅集团的眼里,弘治是彻头彻尾的暴君,是一个不愿天下太平的昏君。 只是对底层的百姓而言,弘治即便是在位仅仅五年,但给予他们的恩惠是一辈子都无法偿还,是他们吃饱穿暖的救世主。 朱祐樘乘坐金辂大车而行,后面则是静妃等几个随行的嫔妃,最前面是常经带着金吾卫开道。 此次南下,事关帝王的安危,故而京军亦是随行伴驾。其实花费的大头还是粮食和住宿,不亚于一场小规模的战事。 不过现在大明的财政十分的健康,特别各地收上来的税越来越多,而白银打下来对税收以粮食为主的朝廷财政其实是正向的。 百姓们只敢远远地观望,不敢有丝毫越轨之举,却是不断传来一片片山呼万岁之声。 赵老四居住在北郊,自从得知皇帝南巡后,亦是赶过来远远看到御驾上的年轻帝王,眼睛当即噙着泪水远远跪拜帝王。 若不是这位帝王鼓励他种棉花,亦不是这位帝王对他们轻赋税,他哪里有这里子孙满堂锄田树下的好日子呢? 从通州码头起航,这艘产自天津造船厂的皇船缓缓行驶在河面之上。 朱祐樘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乘船,而今站立宽大的甲板欣赏两岸的风光,还有眼前这条清澈的河流:“此处便是会通河吧?” “陛下圣明,元人取巧于海道,然大宗令工部一力贯之,引汶水北流集于临清御河,助京杭大运河再延四百里!”谢迁随行伴驾,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因在《明》刊总编位置上表现出色,他不仅获得了天下士子的敬仰和称颂,亦是慢慢赢得皇帝的重视。 此次他随行伴驾南下,虽然他还不是阁臣,但一些奏疏将会由他来票拟,已经算是一个准阁臣了。 若是此行表现出色,皇帝再来个心血来潮,那么他入阁将不再是梦,那样便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了。 正是如此,他此次南下亦是做足了准备,争取成为皇帝身边的百科全书。 朱祐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今年的漕粮总额预计是多少?” 因皇帝出巡,此次的河面是一艘漕船都没有。 其实京杭大运河的使命从来都不是课本上促进南北经济繁荣,对于整个王朝而言,最重要的作用是解决北粮不足的问题。 跟陆运相比,水路的便利性大大的提高。 只是这个时代最大的成本永远都是运输成本,即便大明拥有京杭大运河,运粮的损耗都在八成以上。 不过这种南粮北调的情况,现在已经有所改变。 在收复建州后,大明推动了东北的开发,现在东北粮仓已经逐渐成型。加上引进朝鲜米,导致北方的粮食问题得到极大的缓解。 原本每年都需要至少四百万石的漕粮北上,但现在漕粮已经减少了一半,而弘治朝的目标是三年内将漕粮降至一百万石以下。 至于释放出来的大批劳动力,户部已经着手准备成立大明物流商号,主要负责南北间的货物运输。 “臣……臣不知,臣这便询问于户部!”谢迁心道皇帝还是务实啊,却是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 朱祐樘瞥了他一眼,却是淡淡地道:“谢师,你跟朕无须如此紧张!这并非要紧之事,户部一直在努力合理调低漕粮的需求量,只要他们能够三年内将漕粮降至一百万石以下,倒不需要给户部施予太大的压力!” 作为一个优秀的帝王,既要给下面的人施予压力,亦要适当体恤臣子。 户部尚书何琮虽然没有李嗣那些资深的理财能力,但亦是一勤勤恳恳的小老头,一直在努力做着实事。 其实不需要施压,单是自己此次南巡,他便已经不敢弄虚作假,而是会老老实实将漕粮的总额慢慢降下来。 帝王出行,自然没有人敢阻拦。 至于会不会出现刺客,数万护卫军不是吃素的,别说是近身,离皇帝一里外都已经被查得底朝天。 出了北直隶,便进入了山东地界。 洐圣公孔宏泰已经先一步来到临清州,只是脸上带着几分的沮丧。 十里人家分两岸,层楼高栋入青云。 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 折岸惊流此地回,涛声日夜响春雷。 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墙万斛来。 临清不仅坐落在运河的中枢,而且一半以上的山东举人出自临清,导致这里文气兴盛和商业繁荣,算得上是山东第一城。 正是看到这座城市的繁华,朱祐樘于弘治二年亲自将临清县升为临清州,领馆陶县、邱县,属东昌府。 朱祐樘在临清城仅仅逗留一日,而洐圣公孔宏泰当晚便哭着求见。 “陛下,要不还是见上一面吧!”谢迁伴随左右,却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朱祐樘知道人还是得见,却是忍不住感慨道:“当着朕的面,每个都是忠君爱国的贤臣,但私底下都干了些什么?” 虽然明太祖对孔圣人并不感冒,但亦是规定给其祭田二千大顷,佃户五百户,让孔氏子弟无赋役之忧,以供庙祀。 只是孔家凭借自身的底蕴,对周边的田产进行了兼并,而今粗略估计坐拥百万亩良田,成为了山东最大的地主。 现在这个铮铮铁骨的孔家已经成为了妥妥的毒瘤,在地上是兼并田产的大地主,对朝廷选择进行隐田避税。 现在隐田逃税的事情被查了出来,自然是要荣登刁民册,成为大明王朝如今级别最高的刁民册成员。 “陛下,陛下,臣请革职山东巡抚王霄,还请您为我们洐圣公府做主啊!”洐圣公孔宏泰来到御前,便哭着鼻子叫屈道。 谢迁站在旁边打量这个胡须花白的中年男子,不由得暗自摇了摇头。 朱祐樘看出对方是个戏精,却是无动于衷地道:“难道是王霄冤枉你了,你们洐圣公府并没有隐田?” “不……不是,只是他将洐公府添上刁民册,这……这分明是想让我们洐圣公府难堪,令天下人耻笑!”洐圣公孔宏泰想到刁民册对声誉的损害,顿时恨恨地道。 经过了解后,他才晓得刁民册的可怕。 虽然没有刑罚,但这种不许他们子弟参加科举,却是大大削弱他们洐圣公府的影响力,声誉更是受到了极大的损害。 正是如此,他此次不仅仅是要皇帝将他洐圣公府的名字从刁民册上划掉,而且还要报复想给他们难堪的山东巡抚王霄。 朱祐樘感受到洐圣公孔宏泰的怒意,却是冷漠地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你们洐圣公府隐田、匿田为真,自然是要按照规定上刁民册,倒是你们既是圣人之后,又因何要隐田逃税?” “啊?陛下,臣……臣……糊涂!”洐圣公孔宏泰没想到朱祐樘是这个态度,顿时语无伦次起来。 朱祐樘对这种人十分的失望,便是大手一挥道:“退下去吧!” 谢迁在旁边目睹这一切,同时正在奋笔疾书。 他像是后世找到绝佳题材的记者般,眼前的君臣对话颇有新闻价值。经过润色后,他便可以将此次的对话通过《明》刊,将事情公之于众。 洐圣公孔宏泰隐田逃税登上刁民册,这简直是弘治五年的十大爆炸新闻之一了。 “臣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洐圣公孔宏泰意识到眼前的帝王从小到大的儒学教育是白学了,显得失神落魄地告退。 他们洐圣公府上了刁民册,不仅预示他们洐圣公府败落的开始,而且还将成为天下万民所唾弃的对象。 最为关键的是,而今的皇帝对他们这帮圣人之后明显不感冒,偏偏还有一个明显带敌意的山东巡抚王霄。随着自身问题不断暴出来,今后他们洐圣公府的麻烦事肯定是越来越多了。 在离京大半个月后,终于是来到了淮安。 淮安府在明朝初年直属南京,后太祖朱棣迁都北京,淮安府改属南直隶,而漕运总督府便坐落在这里。 现任漕运总督白昂兼任河道总督,是天顺元年进士,初授礼科给事中,于弘治二年开始治理黄河,亦是立下了丰功伟绩。 “老臣敬请圣安!”白昂再次看到朱祐樘,却是老泪纵横地道。 朱祐樘打量着眼前的老臣,心里显得五味杂陈地道:“朕安!白卿,这些年辛苦你了,黄河今年无恙亦是你之功!” “陛下,臣有愧!”白昂微微低下头,显得不敢领功道。 朱祐樘跟白昂对一些事情已经是心知肚明,亦是开门见山地道:“白卿,朕其实一直等你解释去年漕粮遇阻一事!” 在一年前,驸马王增等人为首的勋贵集团想要囤积大米谋利,结果漕粮迟迟无法北上,这个事情自然存在猫腻。 那个时候正是治理黄河的关键时刻,而且通过牺牲漕运来疏通黄河,亦算是一个十分理性的选项。 只是如何选择是一回事,但无法逃避漕运遭人故意阻塞一事,所以这个事情终究还是需要有人承担责任。 “这是所有的涉事人员名单,臣亦请陛下治不察之罪!”白昂身在这个位置才晓得身不由己,却是将准备好的名字奉上。 朱祐樘对涉案人员其实早已经清楚,淡淡地看了一眼名单果然有总督总兵,便交给随行的覃无双道:“抓人吧!” 最终,弘治还是露出了獠牙,展露出属于暴君的一面。 在临清将洐圣公孔宏泰钉在刁民册上,而在淮安则要清洗一批贪官污吏,到了江南恐怕又是腥风血雨。 “陛下,陛下,请饶命啊!” “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愿意将贪污的钱银全都交出来,请饶我们一回吧!” …… 以漕运总兵戴轩为首的犯罪团伙被东厂的人缉拿,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犯了大错,却是纷纷表示悔改地道。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此次帝王南巡并不是要游山玩水,而是要斩出一条血路。至于他们这帮人,正好给朱祐樘带的刀斧手练习一下。 时间已经来到十月,朱祐樘的南巡注定是要掀起风浪,而最先有动静的地方竟然是京城。(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三章 京城无君,妖事频生(求保底月票) 夜幕降临,一片乌云遮住了弯月,都察院大牢的外墙正被黑暗所笼罩,而里面仅剩下几盏昏暗的灯。 突然,一阵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的墙边传来,伴随着一阵铁器轻轻相碰的细微声响,他们宛如幽灵般来到了牢房外。 此时牢房里厅亮着两盏微弱的油灯,中央的桌面上是东倒西歪的酒壶,负责看守的几个狱卒正趴在桌面上呼呼大睡。 “咔嚓”一声轻响,一把小巧的铁锉轻松地打开了牢房的门锁。 黑衣人迅速闪身进入里面,他们的动作轻盈而敏捷,先是小心查看几个狱卒的情况,而后摸到狱卒的钥匙打开里面的死囚区域。 约是半炷香的工夫,两个黑衣人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面扶了出来。 领头的黑衣人走到犯人面前,便拉开了蒙在脸上的黑布,而犯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黑衣人示意噤声。 就在这时,牢房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眼睛望向牢房大门做好了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好在,突然出现的人只是经过这里,并没有发现这里的异常。 领头的黑衣人扶着死囚犯向牢房外走去,他们的动作迅速而有序,仿佛演练了无数次,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 黑衣人前脚刚离开,察觉到异样的衙差冲了进来,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即便他们即刻实施封锁和搜查,那帮黑衣人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死囚被劫,这是都察院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而今在皇帝离京的这个关口出了这种事情,让很多人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虽然都察院的一名重要死囚被劫,但对整个朝堂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至他们亦不可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尽管江南很多官绅眼里无君,但而今的京城早已经认朱祐樘为主。 只要朱祐樘尚存一息,不管京城再如何动荡,那么权力便不可能发生更替。 次日中午,阳光明媚。 一辆马车朝着城门而去,马车夫坐在车前,头戴一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紧握着马鞭,只是看到城门的守卒之时,手却在微微颤抖。 东直门由城楼、箭楼、闸楼和瓮城组成,其形制与朝阳门相似,但规模略小。 城楼面阔五间,通宽十五米,进深三间,通进深15.3米,楼连台通高三十四米。瓮城为正方形,四角皆为直角,因此得名“直门”。 正是入秋时节,东直门前显得十分的热闹。 朝廷拨款百万银元重修京津运河,南方经海运而来的大量优质木材在到达城东码头的时候,便由这个最近的城门进入。 因每日都有大量的木材被车子运进城中,因此北京城的老百姓称此门为“走木材车”,俗称“木门”。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受限于审美等因素,水泥一直得不到主观建筑的认可,但凭借其低廉的成本正慢慢走进千家万户。 城门处,门额上镶嵌的“东直门”三字清晰可见。 守卫的士兵们正严阵以待,手持长矛,眼神锐利如鹰。虽然重点清查入城的车队,但亦是偶尔查一下出城的人员。 “停车!接受检查!”一名大嗓门的士兵站到左侧路中央,却是抬手大声喝道。 马车夫心中一紧,但尽量保持镇定,缓缓地停下了马车:“这位官爷,历来出城都不用检查,我家公子今日有急事要出城,还请行个方便!” “不行,即刻下车接受检查!”铁头注意到车身虽被尘土覆盖,但难掩其精致的雕花,却仍旧强硬地道。 话音落下,两个护卫突然从后面拍马上来道:“放肆!咱家的公子的车亦敢阻拦,你是活腻了吗?” 咦? 总旗张强正带领着手下负责盘查入城人员,亦被这边的动静所吸引,却是将目光投向那两个趾高气昂的护卫身上。 “例行抽查,这一直是咱们五城兵马司的规定!今日不管是哪家的公子,亦得下车配合调查,不然休怪我们五城兵马司不客气!”铁头搬出规章制度,亦是没有退让道。 为首的中年护卫知道遇到了愣头青,显得蛮不讲理地叫嚣道:“小小的小旗竟敢挡我家公子的去路,速速让开!” “你的马车定然有问题,即刻下车检查,不然以欲行不轨论处!”铁头觉察到端倪,却是果断拨出了腰刀道。 啊? 刚刚准备出城的几个妇人看到铁头拔刀,吓得转身逃了回去。 这时代的百姓都是纯朴的,而今看到门外出现冲突,又见铁头竟然拔刀相向,便是果然站在一边看热闹。 “即刻下车接受调查,京城乃天子脚下,岂容你如此放肆!”总旗张强注意到这边的冲突后,亦是当即护牍子道。 原本京城的权贵及其子弟都被皇帝杀怕了,所以行事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哪怕是侯府的世子,若是他们要求检查,通常都会接受一眼窥探。 却不想皇帝离开不足一个月,一些公子哥嚣张的本性竟然露了出来。 只是现在的朝堂仍旧还是弘治的天下,而今的朝堂都是一些能够真正做实事的重臣,亦不需要过份退让。 何况,越是坚持要强闯城门的人,反而更值得进行盘算和深究,没准对方正在做着见不得光之事。 “阿福,不得放肆!” 正是这时,车内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张强和铁头感受到这个年轻公子哥的威严,隐隐觉察到里面或许没有猫腻,而是真是一位急于出城的贵公子。 中年护卫先是恭敬地朝里面拱手请示,而后望向挡在马车前的铁头:“我家公子宽仁,请检查吧!” 铁头并没有被眼前的阵仗吓退,没准对方唱空城计。他当即上前掀开车帘,即便里面没有不法勾当,亦是想要瞧一瞧究竟是何方神圣。 “敢问你家公子是哪一位呢?”总旗张强现在正面临着内部提拔,显得小心谨慎地询问。 中年护卫的下巴扬起,显得十分骄傲地道:“我家老爷乃当朝首辅,车上这位是我家老爷最疼爱的小公子刘子宗!” 总旗张强身子一个踉跄,差点便摔倒在地。 因本朝还没有太子,自然不存在太子监国。此次皇帝南巡,朝堂的重担实际落在首辅刘吉身上,而今刘吉的地位是水涨船高。 现在他们微不足道的守城卒,竟然是敢拦住徐阁老小儿子出城,这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旗铁头虽然同样感到惊讶,但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而是仍旧坚定地将车帘子拉开,朝里面望了进去。 只见中央坐着的是二十岁出头的公子哥,虽然个子并不高,但身穿绫罗绸缎,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美玉,显得贵气逼人。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内阁首辅刘吉的小儿子,但从这个公子哥的肤色和衣着来看,这个身份显然是假不了。 跟随铁头一起盘查的守城卒既好奇里面的徐公子长得十分模样,又不敢真朝里面张望,却是害怕会得罪这位贵公子。 咦? 铁头注意到车厢里面一共有三人,除了刘公子外,还有两位跪在两边的侍女,却是突然会心一笑。 他之所以被强调“头”字,除了他的头确实铁外,头脑亦是十分的灵活。他这双眼睛的观察力十分的敏锐,总能捕捉到其他人无法看到的细节。 他大概是知晓对方因何要阻拦自己,虽然这位刘公子的旁边跪着两个侍女,但这两个侍女分明是女扮男装。 都说贵公子们的嗜好多样性,而今这话看来不假,人家这外出玩耍都要带着两个肤白貌美的少年郎。 “看够了没!”中年护卫注意到铁头扬起的嘴角,当即十分生气地大声呵斥道。 总旗张强亦是已经反应过来,若知晓马车里面是刘吉的儿子压根不让铁头搜查,便急忙施压道:“铁小旗,还不快快放行?” 之所以用“铁小旗”称呼,而不是直接曝出铁头的名字,这其实算是在保护铁头。虽然身处于底层,但深知友谊的重要性,何况铁头的潜力明显要高于自己。 铁头深知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便干脆利落地退到一边道:“卑职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刘公子海函!” “铁小旗,你不过是尽忠职守,何错之有?阿木,咱们走吧!”刘公子显得十分温和地表态,而后对马夫淡淡地吩咐道。 马夫应了一声,便驾着马车朝城门口而入。 总旗张强看着马车和护卫离开,显得心有余悸地道:“铁头,你小子惹谁不好,竟然惹到了相府!若不是刘阁老教导有方,刘公子宽宏大量,咱们两个都得完蛋。” 这倒不是危言耸听,刘吉比其他首辅其实还要强很多。 刘吉是地地道道的北直隶人士,从小便跟家人定居京城,这种土生土长的京城官员拥有天然的优势,更容易积累自己的人脉网。 刘吉是正统十三年进士,一直都在京城任职,更是宪宗的帝师,早在成化十一年便已经是官拜内部次辅。 以刘吉的权势和刘家现在的影响力,弄死他们两个守门卒,简直是易如反掌。 铁头站在原地无动于衷,眼睛一直停留在那辆远去的马车上。 “呵呵……倒是罕见,你小子竟然被吓傻了!”总旗张强原本还在担忧,但看到铁头却是突然乐了。 铁头的眼睛仍旧望着远方,却是认真地道:“不对劲!” “身份不可能有假!那个护卫看着确实像是相府的,而且谁敢冒充刘阁老的儿子,身份肯定没有问题!”张强有着丰富的经验,却是十分笃定地道。 铁头轻轻地摇头:“我不是怀疑刘公子的身份,而是他身边的两个侍女,我……好像是在哪见过!” “每天城门进进出出这么多人,你见过能有什么出奇,而且见过也不是你能惦记的!”张强以为铁头是色迷心窍,却是认真地提醒道。 天下的女人是由皇帝先挑,而后到这些权贵公子,之后是努力读书的读书人,最后才轮到他们这种底层人员。 铁头收回了目光,却是认真地望向张强:“我的记忆力一直很好,那两个人并不是在守城门遇上,而是我在锦衣卫任职的时候!” 他原本是一名光荣的锦衣卫,但奈何遇上了锦衣卫人员改革。不仅是官二代和勋二代被清退,还有大量的无能之辈被革职,而他很不幸进入了清退的名单中。 此事倒不怨王相,而是他好巧不巧在程壎的手下做事,结果程壎罪行暴露的时候,他们很多人自然受到程壎所累。 “你现在已经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了,别总提你的光辉战绩,干活吧!”张强并不将刚刚的事情当一回事,却是拍了一下铁头的肩膀道。 铁头看到两边已经积了不少人,便重新投入工作中。 夜幕降临,北京城亮起了盏盏灯火。 在城门之上,还有城楼、箭楼、闸楼和瓮城等建筑物,而这些地方都可以给守城人员提供遮风挡雨之所。 张强平时十分喜欢喝酒,便拖上了心事重重的铁头,一起来到了时常光顾的酒肆,要了一壶小刀烧和烧制的鱿鱼干。 自从大明跟日本进行贸易,不仅华夏向日本输出商品和文化,其实日本亦向他们反向输送了物美价廉的鱿鱼干。 因鱿鱼干的价格低廉,口感清甜,又像牛肉干那般有嚼劲,所以成为了很多好酒之人的一种最爱,算是目前性价比最高的下酒小菜。 “总旗大人,这鱿鱼干的进货价涨了两文钱,所以咱这小本买卖亦得跟着涨了!”店家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价格牌子,却是讨好地道。 张强的嘴里骂了一句奸商,但心里其实接受得了此次涨价,归根到底还是这种下酒茶的鱿鱼干性价比高。 “两位军爷,您们两位请慢用!”店家很快送来酒菜,显得热情地招呼道。 张强拿起刚刚送来的酒,便给还在思索着的铁头倒酒:“你怎么还在纠结白天的事呢?那两个侍女是什么身份,有那么重要吗?”(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四章 黑幕终露,蚂蚁智慧 这间闹中取静的酒肆客人并不多,店内的布置简洁而雅致,几张木质方桌和长凳随意地摆放着,墙壁上挂着一些字画。 “吾今虽是守门兵,但尽忠职守是我们铁家的家风,何况如今的皇帝值得我铁头卖命!”铁头有着坚定的信仰,目光十分坦诚地道。 张强感受到铁头的那份忠心,便话锋一转:“提到皇帝,此行恐怕是有凶险!” 在说出此话的时候,他盯着铁头的反应,深知这位下属有着一颗纯正的忠君爱国之心。 “这怎么可能?”铁头伸手正想要端起酒杯,不由得大为震惊地瞪起眼睛道。 张强仿佛已经看穿一切,慢吞吞地将酒送到嘴边:“你还是太年轻了!陛下刚登基便整顿盐政打击高价盐,看到京城很多百姓家破人亡便整治高利贷产业,朝廷财政有困难亦是开征富人税,此次打击江南那帮大户又不知得罪多少人。即便是当朝天子,那些人家里养着死士,没准啥事都干得出来!” 以前是皇权神授,但华夏经历了这么多朝代,普通百姓或许仍旧迷信,但很多官绅其实已经是不屑一顾了。 若不是自宋以来,朝廷重文轻武导致谋反很难得到强有力的武力支持,却不知还得经受着多少动荡。 “你错了!”铁头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显得十分自信地大声道。 张强将送到嘴边的酒杯停下,顿时不解地抬头道:“我哪里错了?” “帝爱万民,天下万民便忠君,甘为手足,甘为耳目,亦为利刃!不论是京城的权贵,还是江南的那帮不遵政令的宵小,却是不可能翻得起半片浪花!”铁头的眼睛在墙边油灯的照映下,显得异常清彻地道。 帝爱万民,天下万民便忠君? 张强嘀咕着这一句话,将酒杯已经彻底放下,用手慢慢撕下一片刚刚烤好的鱿鱼干细细咀嚼起来。 由于生活在底层的缘故,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弘治帝深得人心,亦是他所认为最有人格魅力的皇帝。 三皇五帝已经久远,但想必亦是差不多如此。 现在京城百姓谈及弘治皇帝总是眉飞色舞,还有烤鱼风靡至今,甚至不断有人担心着皇帝的子嗣,无不证明如今的帝王是大明王朝最得人心的帝王。 当今皇帝的种种举措无疑是爱民为子,但万民未尝不是默默拥护帝王呢? “对了,刚刚得到一则消息,昨晚有人到都察院劫走了一名死囚!”张强美美地喝了一口酒,便突然分享一个最新消息道。 铁头的眉头不由地蹙起,便好奇地打听道:“谁?” “原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边镛!”张强又将一块鱿鱼干放进嘴里咀嚼。 边镛是举人出身,结果慢慢坐到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高位,这里有着他擅于政治投机的一面,但跟他结党离不开关系。 在程壎的事件中,结果被王越所识破,他正是都察院的内鬼。 原本边镛是要被处斩,但王越想要通过边镛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反倒一直将人关在了死牢之中。 只是谁能想到,这股潜藏在京城的神秘力量竟然再度进手,现在将关在死牢中的边镛救出,那么幕后主使自然是无从查起了。 与其说这帮人是在救边镛,倒不如说这帮神秘力量在保护着他们的首脑。 铁头的脸上浮起青筋,表情显得十分狰狞地道:“边镛这种罪大恶极的人竟然被人从死牢中救出,这都是什么世道!” “世道原本一直如此,我早说咱们的皇帝处境不佳!你就别再纠结什么侍女的事,没准咱们今晚喝过酒后,明日我都得准备一套白衣服了呢!”张强反倒看得很开,又是酌了一杯酒进行打趣道。 铁头在这个时候脑子闪过一抹灵光,却是突然自信地道:“边镛?我……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张强顾不上倒酒,对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充满疑惑地道。 铁头不再说话,当即便起身离开。 “铁头,这是你自己要走的,咱们说好要轮流做东,下次你得请回我!”张强将手中的酒壶放下,显得十分认真地强调道。 铁头的脚步不减,径直走出了酒肆,整个人心中涌起一阵兴奋。只是刚走几步,他敏锐地注意到身后有两个健壮的男子从刚刚的店里跟了出来。 夜色如墨,月隐星稀,北京城的街巷静谧而深邃。 一个年轻人步履匆匆,穿行于幽暗的街巷之间,其身影在微弱的灯光中若隐若现。他,感受到了背后的阵阵寒意,眼中掠过一丝警觉。 好在,从酒肆的那个巷子出来,便是行人和灯火较多的大街。 虽然他明显感觉到那两个男子尾随自己,但只要回到东直门,那么这两个歹徒怎么都不敢在东直门前动手。 近了! 铁头跟那两个人保持着较远的距离,而东直门已经进入眼帘,心里不由得涌起一股窃喜。 结果,一辆马车自黑暗处驶了过来。马蹄声碎,车轮滚滚,这辆高大的马车竟然是停在铁头的面前。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坐在马车前对铁头似笑非笑,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铁小旗,相府有请!” “敢问如此称呼?却不知是哪座相府?”铁头借对方手中灯笼所散出的灯光打量来人,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管家将灯笼高举而起,显得十分自豪地道:“鄙人称白,你可称我为白管事,相府自然是咱们刘府!” 因皇帝在南巡前将张升提升为东阁大学士,所以现在大明朝廷的相府有五座之多。只是论地位和声望,自然是他家老爷刘吉,而刘府亦是时下最有权势的府邸。 在两人说话间,后面一直尾随的两个健硕的男子已经来到近处,但并没有下一步的行动。 “好!”铁头并不傻,当即便满口答应道。 人家前面和后面都安排护卫,又亲自在这里截下自己,而且打着堂堂相府的旗号,自己不去亦得去。 因刘吉是京城人士的缘故,其实在京城的关系网很深,甚至自己的一些族人在京城的衙门担任低等职务。 刘管家满意地望了一眼铁头,便是微微一笑:“上车吧!” 铁头感受周围其实还藏着几个人,自己根本无法脱身,便是默默地上了马车。车厢内一片漆黑,只有一道淡淡的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映出他紧蹙的眉头。 自己跟相府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在这个时候将自己叫过去,此行恐怕是凶多吉少。 唯有一点他始终想不通,自己今天啥事都没有干,顶多是朝刘公子的车厢里面望了一眼,为何相府的人会找上自己呢?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穿过一道道寂静的街巷,只是所去的地方并不是刘府,而是停在一处偏僻的废弃庙宇前。 这座庙宇原本供奉的是观音,但因被顺天府查到跟白莲教有关,大门处被贴上了封条。而今庙宇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四周一片荒凉。 “下来吧!”白管事和马夫都已经跳下了马车,而白管家显得冷冷地命令道。 铁头心里长叹一声,却是心如明镜般:“相府还没到吧?” “你被我骗了,我们并非相府的人,你太轻信于人了!”白管事跟刘府撇清关系,却是戏谑地道。 铁头知道对方是要对自己灭口,结果搜遍全最硬的似乎是自己的牙齿:“我有一事不解!” “说!”白管事看到手下已经围住马车,亦是生起了猫抓老鼠的兴致。 铁头感受到周围的杀意,围着自己起码已经有十人之多:“我只是一个守城门的小旗,因何要对我如此劳师动众?” “你已心知肚明,瞧见了不该瞧见的东西!”白管事想到对方将死,便索性透露一些信息让对方做明白鬼。 铁头淡然一笑,知道自己其实是猜对了:“孙交的那两个儿子吗?” 在最初湖广清丈田亩中,孙交为了阻止朝廷这个侵害整个官绅阶层的核心利益,竟然是不惜先后对湖广总督刘忠和南京镇守太监汪直下手,更是不惜借助族中的军事力量进行伏击。 在事败后,孙交选择一个人扛下了所有,而他在京城的两个儿子不知所终。 要知道,京城不是《功夫》里的猪笼城寨,想要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藏两个人,而且还是一藏便是数年之久,简直匪夷所思。 偏偏地,人家是真的做到了,而更诡异是今日孙家两个儿子打着相府的旗号,伪装成为相府小公子刘子宗的侍女出城。 若铁头将这个事情上报锦衣卫,对相府简直是致命的打击,没准相府真是窝藏朝廷钦犯的地方。 “你……你当真已知晓了!”白管事手持灯笼望着马车里面的人,有震惊亦有侥幸地道。 铁头听到对方的反应,亦是彻底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其实我仍有一事不解!” “那便让你做一个明白鬼吧!”白管事亦是敬佩着这个小旗的敏锐观察力,便通情达理地道。 铁头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刘阁老德高望重,又得陛下恩宠,因何要频频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呢?” “少套话,事情跟我……刘阁老无关!”白管事心生警惕,却是当即否认道。 铁头却是揶揄地道:“事至如今,还用遮遮掩掩吗?” “暴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即便刘阁老在其中运筹帷幄,那亦是为民除害,为大明王朝拨乱反正。今不怕告诉你,圣教在江南已布天罗地网,暴君此番有去无回!”白管事决定让铁头做一个明白鬼,亦是发泄着心中对朱祐樘的不满。 铁头有了自己的判断,亦是突然八卦起来道:“事情果真是跟刘阁老有关啊!传闻靖远伯府张老太跟靖远伯夫妻关系不睦,当年因军务外出回来不久竟得子王增,张老太红墙出墙恐非空穴来风啊!” “你扯张老太做甚,跟我……刘阁老怎么会有关联?”白管事的眉头蹙起,显得不满地道。 铁头的眼睛闪过一抹睿智,仿佛是换了一个人般:“张老太年轻之时据传花容月貌,受众多年轻人追捧,而刘家跟张家算是世交吧?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王增其实是刘阁老的儿子,安排王增做驸马未尝不是一种保护?” “你……你是什么人?”白管事的脑袋嗡嗡作响,突然发现马车中人是那般的可怕。 咳! 正是这时,一个咳嗽声传出。 “死人,跟你多说无益!”白管亦是注意到自己十余人正围着铁头,顿时冷哼一声道。 铁头却是暗叹一声,突然语出惊人地道:“张总旗,此时不必藏着了吧?” “你怎么提张总旗?”白管事沉声道。 铁头的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讥讽地道:“今晚若不是张总旗帮你们试探我发现了一些事,你们又怎么会找上我呢?” 在灯光中,从黑暗处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正是铁头的上级总旗张强。 张强跟着平日的老油条形象有所不同,而今身上多了一股杀伐之气,整张脸阴沉地望着马车:“我果然没有看走眼,你果真是难得的人才!原本我已生惜才之心,准备为你进行引荐,但可惜你太过聪明了,下辈子别这般聪明了!” 说着,便准备亲自动手,给这个妖孽般的年轻人送上一路。 铁头已经感应到身边的杀机越来越近,却是突然间开口:“张总旗,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张强已经来到马车前,顿时不解地道。 铁头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提出一个问题道:“你借口到韩家胡同找老相好之时,又可知卑职去了哪?” “你去哪里了?”张强亦是突然反应过来,显得警惕地询问道。 正是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这座荒废的观音庙。不知何时,在他们的外围竟然出现了一大帮身穿斗鱼服之人,每一个都已经亮出了明晃晃的绣春刀。 天子虽然离京,但他的文武百官在守,而天子的亲卫同样虎视眈眈着这一座城,更是有着忠君爱国的小人物。(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五章 相思难医,帝治顽疾 乌云在夜空中翻滚,如同忿怒的巨兽在肆意咆哮。 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划破夜空,伴随着一个个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仿佛要将这宁静的夜晚撕裂开来。 破庙前,一道闪电再次照亮了这里。 寒风掠过,衣袂飘飘,锦衣卫百户李纲眼神如炬,手中紧握刀柄,身形如箭般射出,直取近处恶徒头颅。 早些年,他追随抚宁侯次子朱暟一起截拦安南使臣黎广度,因朱暟在战斗过程中被杀,导致他的日子十分不好过。 好在皇帝在清洗锦衣卫之时,是以能力论去留,而他亦是靠着自身过硬的实力留在北镇抚司并保住职位。 只是混吃等死从来都不是他的人生信条,而今有如此建功立业的机会,他李纲一定将失去的统统拿回来。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张强、白管事等恶徒借着闪电和灯光看着杀过来的锦衣卫,面对这帮突然出现宛如猛兽般的锦衣卫,面露惊骇之色。 噗! 李纲一马当先,手中的刀光闪烁,借着天际又一道闪电照耀这方天地,狠狠地砍下眼前凶徒的脑袋,溅起了一道鲜血。 一时间,破庙前刀光剑影,血花四溅。 如今经过精兵简员的锦衣卫战斗力惊人,他们现在还占据人数上的优势,可以说是一边倒的战斗。 张强、白管事等恶徒面对宛如排山倒海的攻势,特别天空时而有惊雷传来,却是疲于不停挥舞手中的兵刃进行格挡,陷于被动的防守状态。 反观锦衣卫士气如虹,愈战愈勇。 他们是皇帝的亲卫,面对这些逆贼,自然是要杀之而后快。 在一声怒吼中,又一名恶徒被乱刀斩杀,鲜血染红了这片空地。 白管事看到自己的手下纷纷倒下,吓得裤子湿了,显得哭爹喊娘地跪在地上:“锦衣卫大人,请饶命啊!” 张强已经趁乱躲到车底,此刻心脏砰砰乱跳,只希望能够借此逃过一劫。 他不明白明明是大好的局面,明明是他们设计除掉铁头,怎么事情突然变成这番模样。若是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淌这趟浑水,老老实实做一个混吃等死的守城兵。 “总旗大人,你躲在这里做甚呢?”铁头自然不会忘记差点害死自己的上司,此刻正蹲在马车旁戏谑地道。 轰隆! 又是一个雷声,吓得张强面如土色,裤裆处一片湿热。 “滚出来,不然即刻处死!”锦衣百户李纲来到马车前,当即冷冷地警告道。 张强不敢怠情,吓得屁滚尿流般地爬出来:“锦衣卫大人,请饶命,我……我什么都说!” 小心! 铁头突然一惊,急忙朝李纲大声喊道。 李纲闻言闪身避开,却是突然心道不好! 噗! 一把短刃划破张强的喉咙,鲜血顿时像不要钱般涌出,而他的眼睛慢慢失去了神采。 白管事手持着带血的匕首,狰狞一笑:“休想从我这里等到什么情报!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咣! 铁头眼疾手快,一个飞踢便踢掉白管事手中的利刃。 两名锦衣卫当即扑向白管事,显得十分默契地将人按在地上。 “今日本百户倒要瞧一瞧,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北镇抚司的刑具硬,带走!”锦衣卫百户李纲看着被控制住的白管事,亦是阴沉着脸道。 事情想要查清楚,自然需要顺藤摸瓜,而眼前这个白管事无疑是关键人物。 铁头看着锦衣卫百户李纲走远,却是知晓自己重回锦衣卫的希望又熄灭了。 正当他失落之时,一个锦衣卫朝他肩膀先是重重一拍,而后便牢牢地搂着他的肩膀一起跟了上去。 如此的人才,自然是要向上头引荐,让他重归锦衣卫的序列。 锦衣卫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风中飘荡的淡淡血腥味,还有破庙前十余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雷电的狂欢刚刚落幕,一场雨水便悄然降临,雨水和鲜血很快便结合到一起,像是要洗刷掉这里的所有痕迹。 这一夜的京城,雨水下个不停。 小时雍坊中,一座幽静的深宅大院同样受到雨水的冲刷。 当朝首辅刘吉独自一人站在庭院的檐下,顶着丝丝的凉意凝望着这凄迷的雨夜,心中涌起无尽的思绪。 夜色渐浓,雨声潺潺,远处传来槐树叶落的声音,似是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首辅刘吉轻轻抚摸手中的梅花丝帕,这残余着体香的物件,如今却成为睹物思人的媒介,勾起了他对往事的无限回忆。 人有生死三千疾,唯有相思不可医。 他的思绪随着雨声飘荡,穿越时空,再次与故人相聚。 他们两人曾经一起踏青于京郊,一起策马于春风中,一起同眠于梨花树下,亦在夜时赏花赏月,那些美好的时光仿佛就在昨天。 如果有得选择,他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来。哪怕他不当这个首辅,而她不嫁他人妇,仅仅只想两人平平淡淡度过一生。 刘吉透过雨幕看到对面走廊行迹匆匆的人,却是轻叹一声,便收回了思绪,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房。 “爹,不好了!”刘韦来到书房中,顾不上抹掉脸上的雨水道。 刘吉从自己儿子刚刚走路的着急模样便已经知晓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显得镇定地端起茶盏:“发生什么事了?” “咱们信义钱肆的二账房失踪了,还带走了咱们的秘密账本!”刘韦暗暗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由于信义钱肆几乎不涉高利贷的业务,在上次朝廷的金融整顿中,不仅没有遭受打击,反而还得到户部的嘉奖。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晓,作为信誉最强的钱庄信义钱肆是他们家的产业,很多官员都首选在那里存下存票。 虽然皇家钱庄的强势崛起,信义钱肆只能退到第二的位置,但一直都是官员存票的最大供应方,亦是间接掌握一些官员的犯罪证据。 刘吉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显得十分惊讶地道:“那个二账房不是调查得清清楚楚吗?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刚刚已经查实了!三叔撒了谎,他被人家威胁且收了钱,那个二账房根本不是他的私生子!”刘韦的眼睛闪过一抹恨意,显得咬牙切齿地道。 因信义钱肆的账本事关重大,所以他们引进人手都十分的小心谨慎,都是优先寻找自己的本族人。 要知道,信义钱肆不仅是生金蛋的母鸡,亦是他们掌控那些贪官的有力手段。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本以为铁板一块的信义钱肆竟然出了内鬼,更是将他们最为重要的秘密账本盗走了。 一旦这个账本落到皇帝手里,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刘吉捧着茶盏,亦是沉着脸道:“即刻加派人手搜查,务必要将账本追回去,绝对不能落入锦衣卫之手!” 现在唯一让他比较安心的是皇帝已经离京,只要秘密账本不是落在锦衣卫手里,那么一切的事情都有回旋的余地。 “是!”刘韦应了一声,便是匆匆离开。 刘吉喝了一口茶水,心里涌起一种强烈的不安,便对旁边的管事吩咐道:“你请朱骥过来跟我下棋吧!” 朝廷这些年为了找出朱骥,可以说是掘地三尺,但谁能想到朱骥竟然藏在自己的相府之中,恐怕亦没有想到是自己帮助了朱骥。 “老爷!”管家正想要离开,突然苦涩地停了下来。 刘吉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地放下茶盏道:“怎么了?对了,朱骥已经安排出城了!” “老爷,要不请罗先生陪您下棋吧?”管家的眼珠子一转,便是轻声提议道。 刘吉轻轻点了点头,却是望向南方喃喃自语道:“我已经履行了诺言,不知江南那边可能履约了!” 天子南巡,在大明是极少发生的事情,甚至迁都以来从没有发生过。 只是事情落到现在的皇帝身上,特别是皇帝最关心的废银令和新币受阻,似乎一点都不值得惊讶了。 如今经过他暗地里运作,现在离开紫禁城的朱祐樘,就像是离开深海来到海边的龙王三太子,生死当真难料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江南的大地上,正映照出运河两岸一片秋意渐浓的景象。 试问南京至北京,水程经过几州程……龙潭送过仪真坝,广陵邵伯达盂城,界首安平近淮阴……河西和合归潞河,只隔京师四十里。 从南京上北京的这条大动脉、主驿道上,共设驿站46处。 朱棣迁都北京后,南京仍为陪都,两京并设,六部人员留守,两京间公文书信不断,官员往来频繁,物资运输繁忙,从南京经扬州大运河转运北京的这条水陆邮驿路线,更是重中之重、要中之要。 邮驿除了转运功能外,其实还有一项重要功能——接待功能。 因天子南巡是首次,加上大明以节俭著称,所以这一路并没有行宫。弘治亦不想做劳民伤财之举,所以这一路都是带着护驾大军入住沿途驿站。 秋风江上芙蓉老,阶下数株黄菊鲜。 落叶正飞扬子渡,行人又上广陵船。 寒砧万户月如水,老雁一声霜满天。 自笑栖迟淮海客,十年心事一灯前。 …… 广陵驿原名扬州驿,在扬州城南门外,位于运河的西侧。 码头上,两排身着铠甲的禁军士兵笔直地站立着,手中的兵器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寒光,正在恭迎即将下船的天子。 因天子驾临南直隶,南直隶的十四名知府和四位知州早已在此等候。 他们身穿官服,头戴乌纱帽,一字排开,跪在皇帝将要经过的大道两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与敬畏,不断听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经安排,南京诸部官员在南京城等候,而今来到这里恭贺的官员是扬州府官员、退休官员和南直隶的所有知府、直辖知州。 凤阳巡抚李木亦是在列,算是在场官员职位和资历最高的。 凤阳巡抚设于景泰朝,驻淮安府,辖南直隶江北诸府大部,跟应天巡抚算是南北分治。 弘治皇帝身着一袭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步履从容地从皇船上下来,宛如一位降临人间的神明。 “陛下,请当心!”刘瑾已经安排好一切,便是扶着弘治皇帝道。 朱祐樘看着这跪在地上的官员,刚刚愉悦的心情减弱少许,便一声不吭地乘坐等候在这里的金辂。 朝廷的政令在江南无法推行,主要原因是受到江南官绅集团的阻挠,但何尝不是这帮知府过于无能呢? 如今将他们叫到这里,既是要他们前来迎驾,亦是要进行好好地敲打。 在场的官员诚惶诚恐地叩首行礼,齐声高呼:“臣等恭迎陛下南巡,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低着头叩着地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亦不敢有丝毫的异动,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会惹来龙颜大怒。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只有皇帝金辂的辘辘声和知府们紧张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松江知府徐鸿是跟朱祐樘接触最多的知府,但在这里重新遇见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心里亦是紧张得不行。 特别自己执掌松江府和上海市舶司以来,虽然自己自认已经尽心尽责,但亦是不敢保证皇帝会感到满意。 广陵驿原本拥有驿丞和水马夫一百八十六名,但现在已经被安排暂时离开此处,由内侍和金吾卫全权接管这里。 正厅悬匾额曰“皇华”,后堂建有淮海奇观楼,楼下匾额曰“礼宾轩”。 虽然房舍不如高邮盂城驿的一百余间,但这里亦有七十多间房,足可以让朱祐樘及携带的嫔妃和宫人入住。 刘瑾料理好之后,从里面出来便见到熟人徐鸿:“徐知府,别来无恙?” “诚蒙刘公公挂念,本官尚可!只是本官在松江府尚无佳绩,今知陛下舟车劳顿南巡,恨不得自裁谢罪!”徐鸿先是进行客套,而后直指核心地道。 天子南巡,最大的动因是江南推行政令所阻,而他们在场的十四位知府和四个知州算是第一责任人,哪怕他徐鸿亦不例外。 “臣等愧对圣恩!”扬州知府等官员趁机表达愧疚之心道。 刘瑾对这帮知府并不感冒,便淡淡地道:“陛下升座,尔等随杂家进去面圣吧!” 在场的知府知晓此行凶多吉少,此时显得十分紧张,但还是乖乖跟随刘瑾进入驿站里面拜见破天荒南巡的天子。 陛见之礼后,朱祐樘开门见山地道:“你们全都摘下乌纱帽进行答话吧!”(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六章 天子降临,官念乌纱。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出乎所料的命令,不由得惊讶地交换眼色。 如果某个官员犯罪要免官,他们其实是可以理解,但不至于要将他们一位巡抚、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都免了吧? 刘瑾手持拂尘站在弘治身旁,突然阴沉着脸:“还不快点!” “是!” 随着这一声催促,他们几乎同时伸出颤抖的双手,缓缓地摘下了头顶那象征权力的乌纱帽,却是万千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 他们生活在这个“百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为了满足父辈望子成龙的期望,从小便被送进了学堂。 即便成年,他们亦是要继续寒窗苦读,更是要参加千军万马般的科举竞争。 童子试结束,便是各省秋天举行的乡试,最终则是天下士子云集的京城会试。那日金榜题名,让他们是又哭又笑。 他们即便进入官场亦是不容易,从治理小白到执掌一府的老油条,需要经历了种种历练,其中的辛酸不足为外人道也。 现在贵为一府一州的掌印官,亦是懂得了官场的趋利避害,总算是得到了令人羡慕的富贵荣华。 只是在摘下乌纱帽的这一刻,宛如黄粱一梦,一切像是梦幻泡影。他们颤颤巍巍摘下头上的乌纱帽,看着乌纱帽慢慢放落在地,眼花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眼前的的乌纱帽是如此之近,又像那般的远,甚至已经是遥不可及,但这一切又能够怪谁呢? 朝廷的禁止白银货币流通政令从去年便已经下发南直隶,结果皇帝今年派两位阁老下来收效甚微,甚至当朝两位阁老都险些遇害。 如今天子亲自江南,恐怕亦是要推行禁银令和推行新币,这还不是因为他们此前的办差不力吗? 乌纱帽落地,像失去了心爱之物,一件视若珍宝的东西。 他们不敢与龙颜大怒的皇帝对视,只能跪在地上低垂着眼帘,亦痛苦地避开摆在自己前面的乌纱帽。 他们曾经的荣耀和权力,在此一刻,变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面对这位权力至上帝王的怒火,他们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内心的煎熬和折磨。 朱祐樘一直饶有兴致地瞧着这帮臣子的反应,深知只有失去才懂得珍惜,便递给刘瑾一个眼色。 刘瑾是一个十分能揣摩弘治心思的心腹太监,先是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领着小太监们干活。 不…… 在场的官员看到自己的乌纱帽被收走,徽州知府双腿发软,几乎是跪不住,只能依靠着撑在地上的手肘勉强支撑。 他们的眼睛充满着渴望,嘴唇颤抖着,仿佛想说些什么,但他又能说什么,最终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声。 堂中的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只有知府们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们看着乌纱帽远去,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渊之中,只感到失去帽子的脑袋嗡嗡作响,感受着无尽的恐惧和绝望。 此时的知府和知州们不再是平日里威风凛凛、手握重权的地方长官,而是一群等待命运审判的可怜虫,望向当今天子的目光是那般的深长。 他们愿意为眼前的帝王付出一切,只希望眼前的帝王能够将乌纱帽还给他们。 朱祐樘接过一顶乌纱帽,显得满脸玩味地端详手中的帽子。 这圆锥状帽身搭配微微上翘的帽檐,黑色纱质透出细腻光泽,顶部宝石点缀。虽然不见得多好看,但胜在代表着无上的权势。 一直以来,他都相信只要手握官员的命运,那么便不会缺少忠心和拥护自己的人。 朱祐樘的手指顶起乌纱帽,缓缓地扫过可怜巴巴的众人,突然定格在李木身上:“李巡抚,你可知朕为何要摘你的乌纱帽?” “啊?陛下,臣……臣不知,臣对陛下赤胆忠心!”李木先是一愣,旋转表忠地道。 刘瑾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折,显得冷酷地道:“朝廷今年颁下新规,凡敢将我族女子贩卖海外者以籍没家产处置。南直隶总督署派下公文,清查各府失踪女子是否被掳至海外,然你虚与委蛇,扣留各府上报失踪女子文卷,可有此事?” 徽州知府方伯松微微抬起头,旋即又迅速低下。 “陛下,失踪女子文卷确……确在臣手中,然臣亦是想要查实各府失踪女子的去向,故才稍有拖延,还请陛下明察!”凤阳巡抚李木的额头渗出汗珠子,当即将早已经寻得的解释抛出。 朱祐樘并没有说话,而是玩味地望向在场的其他人。 在场的知府和知州心脏狂跳,都是在官场混迹的老人,如何不晓得李木这看似合理的话,实则在应付。 各府的女织工失踪,十有八九跟江南商号脱不了干系。 原本他们亦是习惯性想要装聋作哑,但感受到皇帝那直逼人心的目光,顿时心里一凛。 皇帝……他其实是知道的啊! 这个念头刚刚产生便是吓了一跳,但似乎又是合情合理。 虽然大家暗里地编排弘治,骂这个不尊重贤才的暴君,但大明能够有今日风光的局面,其实全是因为出了这个雄才大略的帝王。 现在李木这一套说辞固然可以堵住上面的嘴,亦可以跟咬他的科道言官据理力争,但眼前可以掌控一切的帝王。 且不说人家看穿一切,哪怕仅仅是怀疑,便已经足够了。 沉默仅是几息,池州知府吴信却是鼓起勇气道:“你……你撒谎!” 若是在早前,他是万万不敢得罪背景深厚的凤阳巡抚李木,但现在天子便坐在眼前,亦是不再畏怕李木。 何况他知晓自己想保住自己的乌纱帽,那么就不能冷眼旁观,而是要充当皇帝身边的一条咬人的好狗。 朱祐樘玩耍着手中的乌纱帽,却是给这位八字胡池州知府吴信投去赞许的目光,当即让这个八字胡的知府像打了鸡血一般。 李木脸沉似水,微微回头张望:“吴知府,你此言何意?本巡抚任期以来,一直勤于政务,失踪女子之事亦在调查!” “陛下,臣在整治池州期间,不敢懈怠一分一毫,平日在公署亦是……”池州知府吴信显得文绉绉地说了起来。 李瑾观察到朱祐樘蹙起眉头,当即便沉声道:“说重点!” “是!”池州知府吴信急忙应声,“臣查到池州府城中织女苏晴等四女,遭同县李四所骗,四女经松江已送往海外。恶人李四已经画押招供,然李巡抚将人和卷宗从府衙带走,至今都没有下文。此案本水落石出,然今仍没有下文,岂不怪哉?” 徽州知府方伯松等知府知州手中的女子失踪卷宗同样是被李木收走,虽然不像池州这般水落石出,但亦是已经有了眉目。 他们都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深知这个事情必定不像李木这般,其中恐怕是有着其他的盘算。 若真是要查清女子失踪案,又怎么这么久都没有结果,分明就是故意拖延,甚至是在包庇着犯罪之人。 “陛下,臣冤枉!李四此恶贼在署牢中关押,卷宗亦在签押房中,然李四不过是不介村夫,故臣以为此案另有首脑,这才迟迟不结案也!至于诸位知府所述,多是此缘故也!”李木的声音微微颤抖,却尽量保持镇定地辩解道。 原本他这套说辞准备用来塘塞王越,但谁知竟然是要用来应付帝王,此刻变得那般的底气不足,偏偏这帮知府和知州在背后疯狂插刀子。 若是王越的话,恐怕他们没有胆子这般放肆,但偏偏眼前的是帝王,是掌控他们头上乌纱帽的暴君弘治。 朱祐樘显得十分随意地询问:“可查得首脑?” 徽州知府方伯松等知府知州纷纷望向李木,亦想知道这个巡抚准备如何应对。 “臣暂未查明,但已有眉目!”李木的眼睛微亮,当即乐观地回答道。 朱祐樘将李木的反应看在眼里,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你是没有查明,还是已经跟凶徒同流合污了?” “陛下,臣冤枉啊!臣对陛下之忠心,日月可鉴啊!”李木的心里一紧,当即忠心耿耿地仰起脸大声道。 为了彰显自己的忠心,他的脸微微努力向上四十五角度仰望,眼泪涌到即将落下的状态,一副活脱脱的委屈忠臣形象。 朱祐樘看着李木的表情,心里却是想笑:“此次案件首脑乃池州府举人薛贵,而你累年收得人家二万四千两的贿赂银,今年亲纳的亲室亦是他所赠,这才行包庇之举吧!” 啊? 包括池州知府吴信在内的官员都愣住了,显得无比震惊地望向李木。 虽然他们心里已经有所怀疑,但没有想到李木真的如此胆大妄为,同时没有想到皇帝已经掌握了李木的罪行。 “陛下,这……这都是诬告。”李木结结巴巴地否认,额头上的冷汗直流。 “诬告?”弘治怒极反笑,“你以为朕是瞎子,还是聋子?池州及各府的民怨,早已经传至王阁老那里,王阁老早已经查实你的累累罪行!受你庇护之人,又何止薛贵,你乃半个南直隶的保护伞。今你身为巡抚,不思造福百姓,反而变本加厉欺压良善,跟恶绅一起残害我大明女子,更是掳骗我大明女子贩于海外,实属可恨。” 徽州知府方伯松等知府知州想到那些被拐骗的女子,想到那么撕心裂肺般的女子家属,此刻亦是生起了几分恨意。 “陛下,臣……臣!”李木想着继续辩解,但脑袋乱如浆糊,一时间不知从何处辩起。 事到如今,他亦是心知肚明,再多的狡辩也无法洗脱自己的罪名。其实早在得知天子南巡之时,他便已经有所担忧,但没有想到灾祸来得如此迅猛。 这才刚刚迎接天子驾临南直隶,自己竟然是“杀猴儆鸡”的那只鸡,成为皇帝屠杀下的又一名高级官员。 朱祐樘对这种为虎作伥的贪官深恶痛绝,便大手一挥:“助恶徒掳我华夏女子至海外,罪加一等,拖出去斩了!” 面对这种地方大员,若是不斩的话,不仅无法肃清吏治,而且只会害到更多的百姓,还不如斩得干干净净。 两位身材高大的锦衣卫上前,当即便要将李木拖下去斩首。 “陛下,请饶命,臣知错矣!”李木看到自己被拖走,亦是果断求饶道。 朱祐樘没有理会李木的求饶,本来早可以除掉李木这种保护伞,但为了调查到更多的情报,这才留着此人活至今日。 现在九州岛已经被自己所掌握,岛中的华夏女子亦已经营救成功,现在是时候让一些人明白江南是有大子的。 “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李木看到求饶无果,便喊出了八个字。 这话声音很大,但在场的官员似乎都不得其意,唯有朱祐樘若有所思地朝声源处瞟了一眼。 朱祐樘心知事情才是刚刚开始,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官员,手里悠着手中原本属于李木的乌纱帽。 在场的官员已经隐隐听到李木的惨叫声,便默默地缩起脑袋。 此时他们反而不像刚刚那般在意自己的乌纱帽,在感受到皇帝犀利的目光后,生怕下个倒霉蛋就是自己。 徐鸿还好一些,毕竟有着自己妻子的财政支持,自己只需要一心做个好官即可,自己最怕的事情仅是工作,担心这位英明神武的帝王不满意。 虽然他们已经是吏部挑出来最优秀的那批知府,但人无完人,身上或多或少有不足的地方。倒不是他们不想好好贯彻朝廷政令,而是地方的势力过于强大,甚至自己还受地方势力所挟。 一时间,他们彻底沦为了恐惧的俘虏,他们各自地盘上的威严和尊严被无情地践踏在地,只有乖乖向这位帝王臣服才能换得一丝心安。 唯一庆幸的是,自从得知王越下来后,他们今年都是本本分分的。不说没有李木那般丧心病狂,哪怕地方势力的宴席都不敢出席了。 朱祐樘开口了,却是出乎所料:“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朕手中这顶是李巡抚的乌纱帽,你们谁想要?”(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七章 帝之手段,疯犬归窝 谁想要? 跪在地上的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猛地一抬头,眼睛闪过一抹狂喜,但亦是有着一丝丝疑惑不解。 官场有着很明确的升迁制度,别说仅是正五品的徐州知州,哪怕是徐鸿这种正四品的松江知府,亦是不能直接升任地方巡抚。 巡抚,代天子巡视一方,这是一个极有实权的官职,通常还是一省的最高长官。 虽然凤阳巡抚通常授职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但京官历来比地方官高三级,何况凤阳巡抚是掌管南直隶北部地区。 正是如此,这种地方知府升任凤阳巡抚是前所未有的,若是他们这些不受重视的知府能抓住这个机会,简直是一步登天。 但面对如此有些梦幻般的诱惑,他们心里亦是有所不解,为何皇帝突然向他们抛出如此诱惑的官职呢? 自天子南巡以来,他们是惴惴不安,而刚刚被摘去乌纱帽,心里都已经在猜皇帝是不是要将他们所有人免职了。 若是其他皇帝可能没有这种魄力,但眼前的帝王自登基以来,不仅用鲜血清洗朝廷的清流一派,而且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 “陛下,臣等何德何能,不……不敢有此妄想!”徽州知府方伯松心知他们不治罪已经是万幸,却是小心翼翼地道。 其实这亦是一种试探,谁都不比谁蠢,即便他们再如何贪恋凤阳巡抚一职,但总归得弄清其中的缘由。 朱祐樘一直信奉的是阳谋,亦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们一些人确实是无德无能,朕的禁银政令可有认真执行,至今成效几何?” 虽然王越出马后,为了配合夺取九州岛的计划,确实有意放纵这些知府。只是朝廷不施压,并不代表他们就可以打酱油。 即便他现在真将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免职,这些官职亦算是咎由自取。 “臣等有罪!”徽州知府方伯松等官职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亦是低着头认罪道。 朱祐樘戏谑地望着在场的官员,显得似笑非笑地道:“不请臣治罪吗?” 刘瑾是一个擅于揣测人心的太监,却是知道这些官员都是口是心非。现在乌纱帽被收走,他们都是惴惴不安,亦是不敢再说那种易于授柄于皇帝的场合话了。 “臣愿为陛下效劳,虽死无悔!”徽州知府方伯松等官员却是表态地道。 若乌纱帽没有被摘走,他们确实不愿淌这趟浑水,更愿意呆在自己的位置上继续装傻充愣吃香喝辣。 只是现在的情况明显不同了,他们内心正在饱受煎熬。 此刻即便是死,亦要保着自己的乌纱帽。以前他们或多或少害怕那些官绅,但跟自己的乌纱帽相比,简直屁都不是。 朱祐樘已经算是一个帝王心术的大成者,便话锋一转:“朕不是不讲理的人!自古法不责众,你们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总不能全撤了,王阁老亦因此而不得不跟你们软磨硬泡,而朕亦认为王阁老所言在理!” “臣……臣等有罪!”徽州知府方伯松等官员虽然感受侥幸,但亦是背脊发凉地道。 按说,他们此刻是应该开心的,毕竟皇帝现在的态度很明确,不会将他们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一棒子打死。 只是因为这个而保住乌纱帽,既是一种侥幸,又是一种悲哀! 何况他们亦是听懂言外之意,皇帝虽然有些顾虑,但亦不是不能将他们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一棒子打死。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抛出自己的一套方案:“你们虽不至全部革职,但亦不能让一些不称职官员滥竽充数。今以禁银令政令成效为考察标的,你们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在所辖的府城和县城称以报商家数目,朕或王阁老会派人乔装客人以白银购物,凡收银为黑店。辖区黑家排名前二,即刻革除官职!” 末位淘汰制,这是后世刺激员工工作热情的最有效手段。 其实很多工作并不是不能完成,而是给予他们的压力还不够大,而今朱祐樘决定采用这种制度来鞭策自己的臣子。 “臣等遵旨!”池州知府吴信等官员暗自叫苦,却是只能规规矩矩地道。 尽管他们心里暗暗叫苦,但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下了。毕竟他们做得确实不好,而今皇帝仅仅除掉禁银令成效最差的两个官员,已经算是一种宽仁。 不过他们亦是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若是他们真成为成绩最差的两位,那么他们恐怕不仅仅面临丢官那般简单了。 以现在的形势,成绩最差恐怕跟庇护地方乡绅脱不了干系,甚至他们原本就跟地方官绅已经狼狈为奸。 朱祐樘很满意这帮臣子的反应,便顶着手中的乌纱帽微微一笑:“有罚便有赏!若辖区没有店家行银者,亦或者是你们成绩最佳者,这顶凤阳巡抚的乌纱帽便是他的了!” 绕了一大圈,事情又回到了凤阳巡抚这一顶乌纱帽上了。 啊? 若刚刚是一种来自业绩考核的紧张感,那么看到朱祐樘指尖上的乌纱帽,现在便是内心一阵狂喜。 “陛下,臣乃徐州知州,不敢有此妄想!”徐州知州徐望相的眼睛闪过一抹不可察的亮光,却是憨厚地表态道。 朱祐樘深深地打量一眼这个憨厚的胖官员,亦是进行表态道:“朕对你们知府和知州一视同仁!只是知州辖区不及知府,商家数目更是差距极大。若一州和一府辖区皆无人行银,大府可任凤阳巡抚,而知州只能委升正四品知府!” “陛下圣明如烛,臣等虽才疏,亦愿为陛下竭尽所能!”徐州知州徐望相等四位知州仿佛看到了康庄大道,当即便欣喜地表态。 且不说他们能够角逐那高高在上的凤阳巡抚一职,即便地方知州到正四品知府,这一步已经不小了。 圣君啊! 池州知府吴信等知府看到朱祐樘如此表态,却是不由得暗自佩服眼前的帝王。 都说当今皇帝赏罚分明,还真的一点都不假。此次既有处罚,亦是有奖赏,关键还有着比较清晰的判断标准。 即便是对小小的知州,竟然亦没有剥夺角逐的权利,而是同样给予明确的参赛资格,更是考虑到了特殊的情况。 徽州知府方伯松同样想通这一点,显得若有所思地望向徐鸿。 若不是皇帝对官员重能力和政绩,徐鸿这位才入官场几年的官场菜鸟,又怎么可能已经是正四品松江知府呢? 天子南巡,既是对他们地方长官的一种考验,但亦是一种机遇。 一时间,全场只有各自的呼吸声,已经开始权衡各自的利益,着眼于这一场考验和机遇。 朱祐樘将手中的乌纱帽丢在案上,显得淡淡地道:“你们的乌纱帽都留在这里,朕准允你们在此期间不戴乌纱帽处理公务。你们是要将乌纱帽永远留在这里,还是在朕回京时回来取,亦或者是想要凤阳巡抚的乌纱帽,接下来便看你们所作所为了!朕乏了,全都退下吧!” 松江知府徐鸿全程都像个旁观者,亦是规规矩矩地向这位帝王行告退之礼。 朱祐樘对住所并没有过于挑剔,虽然这座驿站远不及紫禁城,但这里的上房颇有江南之风,而且亦是不断给人惊奇。 静妃一袭长裙坐在窗外,那纤纤玉指正在弹奏,此刻的心情好极了。 曾经作为商贾之女北上,她没有想过不能回来,毕竟身份决定她很难留下,所以她认为自己还会重返江南。 只是造化弄人,她不仅留下了,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所以这一生注定只能留下在紫禁城中。 谁能想到,这才短短几年的工夫,她竟然可以重返江南,而且还是跟随自己的帝王夫君衣锦还乡。 朱祐樘让宫女不必惊动,宛如普通人家的夫君般来到苏允儿身旁道:“静妃,今日怎么有如此雅兴?” 静妃看到朱祐樘出现,亦是起身盈盈一礼:“回陛下的话,臣妾见到窗外的榆钱树,心中见喜,故有此一奏!” 朱祐樘看着外面的榆钱树,又想到身处扬州,便是微微一笑:“画舫乘春破晓烟,满城丝管拂榆钱。千家养女先教曲,十里栽花算种田。雨过隋堤原不湿,风吹红袖欲登仙……” “陛下若非帝王,定是青楼最受欢迎的才子了!”静妃早已经领教到朱祐樘的种种厉害之处,不由得轻轻一笑。 朱祐樘习惯性地将佳人搂起,却是进行试探道:“听闻今年苏州花魁乃百年一遇的大美人,各种技艺俱为顶尖,今仍为处子之身,只盼朕前去采撷。你说朕陪你到了苏州,该不该去一趟呢?” “陛下,臣妾怎么觉得你又在算计呢?”静妃伸手搂着朱祐樘的脖子,却是歪着脖子似笑非笑地道。 朱祐樘看着怀中的美人,却是不由得一愣:“朕算计?” “陛下既不忧虑子嗣,又不是好色之君,岂不是另有所图?”静妃的眼睛很漂亮,却是闪过一抹聪慧地道。 “朕只是想看你是否生妒?” “臣妾自认不输于她!” 朱祐樘的欲望被点燃,便抄起静妃朝已经布置好的龙床走去:“是吗?朕倒要瞧一瞧,爱妃今日是否有长进!” 话分两头,一众知府知州走出驿站大门。 原本因刚刚面圣而略显疲惫的面容,在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当即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不远处那具被斩首的尸体上,尸体周围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形成一片触目惊心的血河。 那个落在地上的头颅既熟悉又感到陌生,正是刚刚还跟着他们一起进去的凤阳巡抚李木,让这群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知府们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这……真的死了啊!” “此种恶人,你们认为值得同情吗?” “我族女子被外夷欺负,这些简直是禽兽,当斩!” …… 徽州知府方伯松等知府在一阵惊慌过后,亦是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对被斩首的凤阳巡抚李木进行了谴责。 虽然皇帝雷厉风行般的斩首让人心惊,但平心而论,像李木这种充当保护伞让我族女子被外夷欺负的禽兽,简直是死不足惜。 “各位大人,下官辖区还有一些急事要处理,在此先行告退了!”徐州知州徐望相反而看到天子的赏罚分明和雷厉风行,便是率先告辞道。 扬州算是南直隶的中心地带,而徐州在南直隶的北端,却是有着不短的距离。 “他这是急不可耐了啊!” “都说徐望相是官迷,今日一见果然所传不虚!” “咱们别在这里说话了,都可去努力一把吧,可别让他得了好事!” …… 徽州知府方伯松等知府看着急于离开的徐望相,却是已经猜到徐望相的心思,不由得纷纷进行贬低和警惕道。 徐望相就像是一条鳗鱼,在场的所有官员其实都坐不住了。 以他们对徐望相的了解,此次必定是要全力以赴,甚至会做到辖区的商铺没有一家敢再收受白银。 且不说他们都想要争得凤阳巡抚一职,此次面临两个免官名额的压力,所以都要以徐望相为目标。 若是他们此次成功禁银,便能以辖区的优势抢得凤阳巡抚一职,但辖区越大必然容易出现的破绽更大。 正是如此,他们知府有利亦有弊,接下来只有全力以赴了。 “走!” 在场的官员此次都是轻装而来,现在知道是争分夺秒的时刻,特别看到徐鸿竟然骑马返回松江,却是纷纷赶回自己的辖地。 原本已经是黄昏时分,除了扬州知府回到扬州城办差外,全都抱着赴死般的决心返回自己的辖区。 他们感到自己头上凉飒飒的,是那般的不自在,只是这反而像是紧箍咒,让他们心知要么被地方乡绅欺负,要么就是不死不休。 南直隶,十四知府和四位知州都像被打了鸡血般,注定将会掀起一场大风暴。(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八章 疯狂知府,帝使问罪 徽州府,这是南直隶一个十分重要的府治之所,下辖歙县、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六县,治所在歙县。 方伯松在路途中没有半点耽搁,乘坐马车披星戴月返回徽州城。 刚刚进到府衙的签押房,仅仅咕咕咕地喝了半壶茶,便准备执行朝廷的禁银政令,决定对徽州城所有行银商铺进行查封。 整个南直隶十四府和四个直隶州中,其实最难缠的是徽州府,因为这里有着一群庞大的商人群体——徽商。 虽然徽州府位于江南,但地区中多是山地,当地的粮食依靠外地米进行补充,便导致很多普通人只能冒险出外经商谋生。 朝廷至今仍旧坚持开中法,所以很大部分的盐利属于晋商,而徽商并没有胡宗宪、胡松和许国等重臣的支持,所以现在徽商的规模和影响力都不属于顶尖。 不过商人重利,徽商自然不例外。面对朝廷的禁银令,他们亦是联合一起违抗朝廷的禁银令,甚至一些商铺仅支持白银交易。 方伯松深知面临着地狱级的难度,但是已经下决心进行尝试,务必要保住自己来之不易的乌纱帽。 “大人,咱们徽州府跟其他地区不同,做这事真的要得罪很多人的!”胡师爷得知刚刚归来方伯松的决定,显得十分认真地提醒。 方伯松现在头上没有乌纱帽有一种说不清的不自在,眼睛闪过一抹恨意:“得罪人?老子乌纱帽都要丢了,还怕得罪谁?即刻将城中仅支持白银交易那几家列出来,本府今日便从这几家着手!” 名单已经是现成的,毕竟禁银令是去年的政令,但想要实施亦遇上了种种问题。 “第一家是您表舅的!” “哪怕他是我爹都没用!” “第二家掌柜的族叔是兵部郎中!” “他的族叔是兵部尚书都拦不住老子!” “第三家是你同年好友家里开的店铺!” “哪有同年好友要害老子丢官,啥都不是!” …… 方伯松已经是六亲不认,以前十分看重的官场关系,现在压根不再放在心上,而今只想将这个皇差办好。 谁挡着自己保下乌纱帽,谁便是他这辈子最为痛恨的那个人。 徽州府的衙差有着上百号人,只是这些衙差人员的成分很复杂。 方伯松是一个懂得管理的官员,亦是郑重地承诺道:“若本官做了巡抚,我不会亏待你们,人人都有赏!只是丑话说在前头,若谁敢坏了老子的好事,休怪老子翻脸无情!” “谨遵府谕!”在场的衙差已经感受到方伯松执行禁银令的强烈意志,亦是规规矩矩地回应道。 黄昏时分,徽州城的晚霞刚刚洒满青石板街道上。 徽州知府方伯松一袭官服,面容严峻地率领着一队衙差,浩浩荡荡地穿过渐暗的巷子,直奔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醉仙居。 李绅是徽州城内的富商巨贾,亦是当地颇有声望的乡绅,醉仙居更是名声在外,往来商贾络绎不绝。 虽然禁银令早已经颁发,但醉仙居不仅熟视无睹,而且还拒绝弘治银元交易,成为整个徽州府违反禁银令的顽固分子。 倒亦是难怪,李绅世世代代经商攒下不菲的家业,一旦禁银令被顺利执行,那么他将是整个徽州府蒙受损失最大的那个人。 正是如此,即便是在徽州府冶下的徽州城中,亦是公然违抗着朝廷的禁银政令。 “给本府将这座酒楼查封!”方伯松已经决定拿李绅开刀,来到这座四层的醉仙居前,便是大手一挥。 随着一声令下,衙差们如狼似虎地冲进酒楼,然后蛮不讲道理地撵走在这里用餐的客人和一众伙计。 现在正是用餐的高峰时刻,这个举动无疑让醉仙居蒙受很大的损失。 李绅闻讯匆匆赶来,看到眼前酒楼空荡荡的景象,脸色顿时变得铁青:“方知府,好大的官架子,不知因何要唱这一出,本员外记得不曾开罪于你!” “李员外,朝廷推行禁银令,旨在防海外白银洗劫我大明财富。然已近一年,你置若罔闻,依旧我行我素。今日本府依法查封此楼,你有何话可说?”方伯松显得中气十足。 李绅的脸色骤然一黑,虽然不知对方为何突然如此强势要执行禁银令,却是透着几分威胁道:“你非要做到这一步吗?你应该知晓,今徽州府内,无人愿行此令!” “天子南巡,此令势在必行!若胆敢违抗天子令,目无君上者,本府定严惩不贷!”方伯松想到觐见天子的场景,却是没有丝毫退缩。 对方的依仗是地方官绅集团的势力,但现在自己不仅仅是徽州知府,背后更是站在大明天子,岂有再退让之理? 李绅看到方伯松是吃了秤铊铁了心,眼珠子一转,突然自信一笑:“方知府,你莫是不记得在上任之初,可是拿了鄙人的一点东西呢?” “本府原封不动悉数退还。即刻查封此府,胆敢违抗,依法查办!”方伯松的脸色骤然一黑,便是大手一挥。 李绅脸上的笑容一僵,眼睛闪过一抹恶毒之色,万万没有想到方伯松竟然真要一心执行禁银令。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整个徽州城处处充斥着方伯松的身影。 只要找到敢于流通白银的商铺,便带领衙差直接进行查封,直到被查封的店铺整改才允许重新开业。 经胡师爷的提议,徽州府衙特意收取了保证金。一旦重开的店铺再敢以白银结算,不仅重新查封,而且还没收保证金。 在方伯松六亲不认的执行力下,此次徽州城的禁银政令取得了不错的成效。 只是徽州府除了歙县,还有黟县、休宁、祁门、绩溪、婺源五个县城,这五个县城同样是朝廷考核的对象。 “若本府被革职,便是整个徽州府无作为,你们六个知县以为吏部能不追究吗?此次天子南巡,这是对咱们整个江南执行力的不满,咱们作为臣子当真要让君父雷霆大怒吗?听本府一次,咱们为天子办好这个差事,赢得天子对咱们徽州府的刮目相看!若本府做了凤阳巡抚,亦绝不会亏待诸位!”方伯松是一个有口才的官员,对六个知县进行洗脑道。 六个知县都是聪明人,知晓事情正如方伯松所言那般。 一旦方伯松被摘了乌纱帽,便是整个徽州府的政治污点,他们的日子必定不好过。即便不被革职,前程亦是毁了。 各个知县在权衡利弊后,亦是纷纷加入了查封行列。只是他们自知能力有限,若是遇到不敢招惹的刺头,则直接交给头更硬的方伯松。 大明建国一百多年,各地已经陆续诞生一些大家族。这些家族坐拥大量的窑银,注定是禁银令的阻碍者,更是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不将地方官员放在眼里。 休宁城,这里的知县和衙差都被揍了,而揍他们的人是程家。 程敏政受儿子程壎所累,而今辞官在休宁城养老,但其弟程敏德现在官居薪州判官,所有程氏简直是休宁府的天。 现在休宁知县要查封他们名下的程氏丝绸店、茶叶店和棺材铺等,自然遭到了程氏族人和家丁的围殴。 若是其他朝代或许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在这个重文轻武的时期,小小举人出身的知县根本不值一提。 方伯松闻讯轻装简从赶来,身着一袭绯色的官服,衣角随着他急促的步伐而翻飞。 他率领为数并不多的衙役,气势汹汹地冲向程家经营的丝绸店铺,便撵走店里的客人和伙记查封店铺。 程家丝绸店铺位于休宁城最繁华的市集之中,这里迅速成为争斗的中心。 程家现在的当家人程敏行,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中年男子,他得知消息赶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的身后是一群身着黑衣的家丁,手持棍棒,还有护院带了刀具,摆出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架势。 “你们程家当真厉害,竟然胆敢对本府拔刀相向,有种便往本府的脖子抹一下!”方伯松身材矮小,但眼中透出的狠戾之光地挑衅道。 “方伯松,你这狗官!”程敏行并不想走到那一步,便大声辱骂道,“你凭什么查封我的店铺?真以为我程家没落了不成?” “你少在这里装傻充愣!今禁银乃朝廷政令,谁敢阻拦便是跟大明朝廷作对,哪怕你们程家得势亦不能如此目无政令!”方伯松亦是指着对方的鼻子骂道。 程敏行是一个脾气火爆的性子,便是大手一挥:“敬酒不喝喝罚酒!既然有人不敬我程家,那么便得让他知晓我程家亦不是好惹的,给老子上!” 一场激烈的争斗在丝绸店家门中展开,衙役和家丁们打成一团,棍棒交加、拳脚相向。 原本方伯松的衙差处于劣势,但能够跟随方伯松前来,每一个都是精英级的人物。场面不仅没有被程家的恶奴压制,反而逼得对方是节节后退。 街上的行人不少,纷纷驻足观看这场惊心动魄的争斗。 他们站在旁边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有的人同情程家的遭遇,有的人则支持知府方伯松的禁银行动。 “反了吗?有种冲老子来,我倒瞧一瞧你们程氏能否只手遮天!” 在这场争斗中,方伯松不仅没有躲避,而是亲自挥舞着一根铁尺冲入战团与程家的家丁搏斗在一起。 他的双眼通红、面目狰狞,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和疯狂都倾泻在这场争斗之中。 此次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为了自己的乌纱帽,即便自己这位知府死在这里,亦要拉着整个程氏给自己陪葬。 “方伯松是疯了吧?” “老爷,咱们可不能真伤了方伯松!” “疯了,疯了,这方石像真是玩命啊!” …… 程氏这边虽然一直十分张狂,即便是休宁知县亦是想打就打,但遇到这个不要命般的方伯松,亦是开始感到了害怕。 虽然他们是地方的大族,但天子现在在南直隶,一旦真弄死了方伯松,那么他们程氏全族都得灭。 “停手,我们此次自认倒霉!”程敏行看到简直不要命的方伯松,最终选择向方伯松进行低头道。 方松年摸了一下额头处,却不知何时挨了一记闷棍,看到手掌上面的鲜血,却是根本不当一回事:“查封程氏名下所有的店铺,不肯整顿不许经营!” 最终,整个程氏名下的产业都被查封,限期进行整改,并要求缴纳十倍的保证金。 “太疯狂了,这还是咱们认识的方石像吗?” “你们没瞧见头上的乌纱帽没有了吗?他这是玩命是为了官职!”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但能够做到这一步,亦值得咱们刮目相看!” …… 经历此事,很多百姓重新开始认识这位一直被背地里称呼“方石像”的知府,这个一度被大家公认的摆设知府。 只是方松年刚刚掌控徽州府的局势,他个人便出事了。 在他刚刚上任之初,面对乡绅送来的丰厚孝敬银,最终是抵挡不住这份赤裸裸的诱惑,却是照单全收了。 方伯松早前之所以消极执行禁银令,很大程度是他收了这帮乡绅的孝敬银而心虚,毕竟是足足有一万两之多。 此次他虽然狠狠地威风了一把,但如此针对地方的官绅集团,注定是要遭受到疯狂的反扑。 早在方伯松奔波于各县城的时候,他上任之初收取巨额孝敬银的事情,便已经被科道言官状告到皇帝那里了。 皇帝很快便派人过来,正是京营的十三位统领之一的马冯。 马冯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太监,眉毛微微上扬,单眼皮的眼睛有些浮肿,有几分像从动漫中走出来的人物。 “下官恭迎上使!”方伯松已经知晓有人将他收取大额孝敬银的事情捅到皇帝那里,显得苦涩地迎旨道。 此次他知道是两难的选择,毕竟两头都得罪不起。 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他仍旧没有后悔。即便此次被革了官职,亦比窝囊地被末位淘汰而撤职要强,起码可以报答君恩。 若说什么事情最为后悔,便是他没有能够更狠地收拾这帮恶绅,却不知自己离任后,新的知府能够执行好禁银令。 马冯居高临下,却是一副恶相地道:“陛下让我问你,务必如实作答!” “臣定不肯欺君!”方伯松进行表态。 马冯的声音略尖,却是努力保持男儿气概地询问:“徽州府李绅等乡绅在你上任之时,共计给你送了二千五百两白银,此事是否属实?”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得知皇帝派太监前来徽州府问罪的时候,聚在一起的李绅和程德行等地方乡绅已经开始设宴庆贺起来了。(本章完) 第四百五十九章 白银溺器,犬咬银主 由于明朝的士绅阶层过于强大,加上地方官员都是官场的边沿角色,所以明朝的地方官员往往受制于地方的乡绅集团。 因大明官员的俸禄极低,所以在财力上,地方官员处于天然的劣势,甚至在此受制于地方的乡绅。 徽州知府方伯松收取地方乡绅的孝敬银,这不是极个别的现象,而是已经成为地方乡绅拉拢地方官员的常见手段。 禁银令之所以一直不能顺利执行,正是因为这个政令遭到乡绅集团的阻止,导致地方官员亦是进退两难。 “有!”方伯松心里黯然一叹,显得苦涩地回答道。 吴师爷等人跪在后面,不由得黯然一叹,却是知晓方伯松的仕途到头了。 马冯的眼皮一抬,又是进行严厉质问:“他们给你二千五百两白银,可有让你帮他们做不法之事?” “下官上任以来,虽对他们确是有所关照,但从来都没有做不法之事,一直遵守朝廷法制!”方伯松虽然管不了自己的贪欲,却是能够守住自己官员的底线。 上任之初,他亦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加上并不需要付出大代价,最后免不得生起一点贪念。 即便知晓他若是拿了这笔钱将会受制于乡绅,但当时以为跟乡伸和平共处,那么一切都相安无事。 若当初知晓会有今日的恶果,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那笔银两。 马冯显得并不满意这个答案,显得满脸严肃地强调:“你只需答有或者没有!” “没有!”方伯松很肯定地摇头否认,这种助纣为虐的事真的没有。 马冯的脸色顿时严肃地唱道:“奉陛下口谕!凡乡绅赠银,可铸银器以自用。若敢行银于市,乃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为父母官者,当自省己身,白银为币乃祸之源也!今朝廷禁银,不仅要限于商贾和百姓流通,官员更当以身作则。” “臣……臣遵旨,定不会行于市,亦会以身作则!”方伯松的脑袋有点绕,但还是即刻进行表态。 马冯冷冷地望一眼方伯松,抬头望了望天空,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跪在后面的吴师爷正沐浴在夕阳中,却是捕抓到马冯的表情变化,便伸手偷偷扯了一个方伯松的官服。 方伯松正在等待下文,显得茫然地抬起脸道:“完了?” 此次圣旨降临,他已经做好了受处罚的心理准备,亦是一直在等着雷霆之怒。只是没有想到,事情似乎跟他所想似乎不一样。 马冯的眉头再度蹙起:“不然呢?” “马公公,天色已不早,我们大人恳请您住下,咱们必隆重招待!”吴师爷将满脸兴奋的方伯松扶起,显得讨好地进行安排道。 马冯轻轻地点了点头,临末又是提醒一句:“好好努力,陛下不仅要看你们禁银成效,亦在关注恶绅欺压良善案件,此次南巡是要给江南百姓一个太平盛世!” “多谢马公公提点,下官谨记!”方伯松压抑心中的狂喜,连忙点头道。 由于天色不早,所以马冯决定在这里住上一晚,明天清晨再回去复旨,所以便在徽州府的寅宾馆住下。 方伯松让马冯住下的时候,却是仍有些不敢相信地询问道:“吴师爷,皇帝这究竟是何意图呢?” “陛下深知江南乡绅在阻止禁银政令,此次恐怕是希望您对乡绅动手!”吴师爷的眼睛闪过一抹睿智,却是进行判断道。 方伯松的眉头蹙起,却是犯难地道:“徽州府的乡绅太多了吧!” “咱们可以挑一个典型的乡绅进行处置,亦或者先杀上一批!陛下不愧是明君,咱们现在要禁银,确实不能一昧地防,而是要挫一挫那帮乡绅的锐气!”吴师爷伸手掐了一下八子胡,显得智珠在握地道。 方伯松跟徽州府的乡绅集团已经彻底决裂,却是仍有不解地道:“本官倒不必再怕那帮乡绅,但我接受二千五百两孝敬银的事情不追究了?” 这二千五百两的孝敬银是他心头上的一根刺,而今被徽州府的乡绅捅到皇帝那里可以说是在劫难逃,但事情突然变得不可思议。 “陛下刚刚不是已经明说了吗?东翁接受的白银可铸银器以自用,不许流通于市。东翁只要不违背圣意,自然不会被朝廷追责,毕竟白银今非货币。只是此事终究被捅了出去,此次徽州府禁银政令成效即便拿不得第一,亦得排名在前列,不然难保事后被朝廷追责!”吴师爷耐心地解释。 方伯松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又是涌起一份贪婪道:“既然皇帝不问罪,那本府还能争一争凤阳巡抚的位置吗?” “咱们的陛下当年连万安都一直重用,若东翁真能办好陛下重视的差事,别说一个在他眼里微不足道的凤阳巡抚,将来东翁想问鼎六部尚书都不在话下!”吴师爷信心十足。 方伯松看着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顿时有一种大劫已经彻底过去的舒畅:“传令下去,都给本府抄家伙!” 夜色如墨,徽州城的街巷静谧而深邃。 经过一番整顿后,醉仙居重新开业,生意并没有受到停业的影响,这里重新变得热闹起来。特别楼上雅间内灯火通明,与外面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在天字号雅间中,一张巨大的红木桌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味:鲍鱼、燕窝、熊掌、鹿茸……每一道菜都是寻常百姓难以企及的奢侈品。 “方石像跟咱们唱反调,当真是自寻死路!” “都说天子是暴君,此次方石像是要五马分尸了吧?” “呵呵……皇帝的行动真的挺快,当真是疾恶如仇啊!” …… 李绅和程德行等人围坐在桌边,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得意的笑容,为除掉不识相的徽州知府方伯松而庆贺。 他们手中握着精致的酒杯,里面盛满了香醇的美酒,想到即将人头落地的方伯松,却是纷纷相互敬酒相贺。 程德行筷子轻轻夹起一片鲍鱼,放在嘴边细细品味,仿佛是在品尝着人间极致的美味,然后朝李绅竖起大拇指。 李绅因醉仙居被迫停业整顿这阵子损失不小,而且还被迫交了保证金,心里对方伯松是恨之入骨,此时亦是美滋滋地品尝着桌面上的鹿茸。 美酒、佳肴,旁边还有美人抚琴,这里的乡绅好不快活,他们觉得自己的日子简直比皇帝还舒服。 然而,就在这奢靡浮华的氛围达到顶点之时,雅间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一袭绯红官服的方伯松带着衙差们鱼贯而入,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开来。 原本欢声笑语的环境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乡绅们在看到方伯松之时,脸上的惊恐和喘息声。 “方石像?” “他……他怎么还穿着官服?” “他不是已经被皇帝降罪了吗?” …… 李绅和程德行等乡绅看到突然带着捕快出现的方伯松,脸上感到无比的震惊,而后显得十分困惑地喃喃自语。 虽然他们的消息无法做到实时汇报,但皇帝派下来在太监第一句询问他是否收取二千五百两贿银,这是他们的内应传回来的确实消息。 方伯松一眼便看穿他们的心思,郑重地朝着南京城方向拱手:“你们是不是奇怪本府因何还没有被免官?陛下圣明,汝等所赠白银已被本府下令铸造溺器,绝不流通于市。” 白银溺器? 在场的乡绅的心头又是一惊,没有想到这位知府竟敢行如此奢侈之事,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方知府,你如此奢靡,不怕咱们徽州府乡绅联合弹劾于你吗?”李绅自以为抓到方伯松的小辫子,便是阴着脸威胁道。 白银是何等高贵之物,即便是大富大贵之家,亦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偏偏地,这位徽州知府不仅承认收了他们的银两,而且竟然用白银铸造溺器,这分明是大明贪官的反面教材。 方伯松发现对方领悟不到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便冷冷一笑:“白银乃贱物,汝等赠于本府,本府岂能贵之。今朝廷禁银,诸君当以本府为榜样,莫要让此等贱物流通于市!若是此等贱物不知如何处置,汝等亦可送于本府,本府铸造溺器好赠送他人。” 这话无疑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亦是一种啪啪啪的打脸。 他们原以为将他们赠送银两的事情捅出去,方伯松必定是在劫难逃,不想原本视若珍宝的白银遭到皇帝的重新定义。 既然白银是贱物,那么方伯松自然就没有收受贿赂一说,铸造溺器可谓是响应朝廷的号召。 “某人明明贪墨,如今竟不被治罪,当真是千古奇闻!”程德行已经领会其中的真意,却是恨恨地挖苦道。 若白银为货币,方伯松的贪墨金额远远超过八百贯,都已经足以斩首三次。 只是现在皇帝为了推行禁银令,竟然对方伯松的罪行不闻不问。按这种衡量方式的话,他们自以为捏着地方官员七寸的贪污方式,现在已经通通失去了作用。 方伯松的眼神冷厉如刀,声音洪亮而坚定:“李绅、程德行,还有在场的诸位,你们可知罪?”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一般在雅间内回荡,让乡绅们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突然想到了自己这些年的犯下的罪行。 方伯松直接历数他们的罪行:“你们当真以为本府这些年真的一无所知?李子滔,你强占邻居李四的田,致其急气攻心而死。张宏忠,你勾结盗匪绑李子滔儿子索取钱财,此事匪首过江龙已经招供。孙仲树,你自恃举人身份鱼肉乡里,亦已是罪行累累……在座诸位,你们的所作所为,天理难容!” 随着方伯松的声声控诉,在场乡绅们的恐惧愈发浓烈。 若是方伯松冤枉于他们还好,但偏偏都是事实,甚至一些事情根本无从抵赖。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悲惨的未来,一场灾难即将降临到他们的身上,眼中的惊恐之色难以掩饰。 “方知府,做人留一线!”程德行是这帮乡绅的领军人,阴沉着脸进行警告。 方伯松想到自己险些被对方害死,显得戏谑地回应道:“程德行,你跟李绅妻子私通一线,真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吗?” 李绅一直在旁边吃瓜,而今听到这个爆料,显得十分震惊地望向程德行。 程德行先是一惊,而后进行否认,但看出端倪的李绅扑过来抓他的脸,导致他不得不跟李绅打到一起。 刚刚还是同一阵营的两个人,现在已经是生死之敌,两人很快双双挂彩。 “知府大人,求您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一名乡绅突然跪倒在方伯松面前,声泪俱下地求饶道。 他的求饶声仿佛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其他乡绅们也纷纷跪倒在地,哭喊着求饶。他们平日里虽然嚣张跋扈,但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无助和可怜。 然而方伯松并未因此动摇决心,却是轻轻挥手:“将他们通通送进府衙大牢,本府要逐一进行判决!” 在场的捕快已经等候多时,当即上前将这帮乡绅锁走。 乡绅们的哭喊声、求饶声在夜空中回荡着,终于意识到皇权和官权的可怕,却无法改变他们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 只是这又能怪得了谁呢? 现在刀子架脖子才知道后悔,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天子南下,加上对他们一定程度的鞭笞和纵容,导致十四位知府和四位知州宛如疯狗般咬向了方乡绅集团。 其实不仅是徽州府,其他十三府和四个直辖州都像铁了心般,一改之前磨洋工的做法,而是纷纷强有力地执行朝廷的禁银政令。 特别白银被皇帝重新定义,废除了货币的地位,所以他们解除枷锁便可以肆无忌惮,却是将心中的怒火狠狠地发泄在地方乡绅身上。 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念头:敢阻拦禁银令的人,通通都下地狱。(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章 双标帝王,血染陪都 正当整个南直隶的大地掀起打乡绅的风潮之时,作为核心地带的南京城亦是迎来了一个小高潮。 南京城建造始于元朝至正二十六年,完工于明朝洪武二十六年,历时长达28年。虽然沦为陪都,但其规模之大在华夏历史堪称都城之最,面积逾230平方千米。 这座城市的规划和建设遵循了礼制,呼应了天象,并顺应了自然。 在“中国即天下,天下即中国”的传统政治理念影响下,南京城的布局依照《周礼》的原则,同时参考了“三垣、二十八宿”的星象。 南京城拥有宫城、皇城、京城和外郭城四重城垣,现在的居住人口比北京城先一步突破百万,成为现今世界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 冬日的太阳冉冉升起,朝霞映照在南京城的古老城墙上,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辉。 南京城中的街道上,早已是人声鼎沸,百姓们纷纷涌向刑场。今日的刑场与往常不同,因为皇帝南巡至此,要亲自监斩一批贪官。 刑场周围,士兵们列队而立,铠甲在初升的太阳下闪着冷光。他们的面容严肃,眼神坚定,确保整个行刑过程的秩序井然。 “老天有眼,这帮贪官总算遭到报应了!” “一直盛传当今天子圣明,若能一见虽死无憾!” “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盛传今日天子前来监斩!” ……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的罪行,有人则期待着什么般,正踮起脚跟四处张望。 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等官员已经被扒去官服,身穿囚服坐在囚车中,正被官兵押到刑场的刑台上。 即便是在南京混吃等死的官员,亦是普通百姓所仰望的存在,但此刻周围的百姓看到这些官员已经少了那份敬畏,因为这些贪官即将被推上断头台。 朱祐樘刚刚进入南京城之时,南直隶总督内阁大学士王越便呈交了一份名单。 王越在南京城自然不可能仅是养伤和养病,而是一直都在暗地里行动。 他清洗的对象是南京官场,虽然江南官绅集团势力很强大,但江南官绅集团的强势跟南京官场的支持有很强的相关性。 清查南京的官场,既是为了大明王朝的吏治,亦是要让整个江南官绅集团失去他们所依仗的官方资源。 “南京光禄寺少卿刘栓贪污五千两白银?” “南京大理寺寺卿贾锗贪污一万两白银?” “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贪污一万五千两白银?” …… 虽然南京是养老衙门,但南直隶的一些事务亦会经由这里的衙门处理,所以给这帮官员贪赃枉法的机会。 以南京户部衙门为例,南京郎中出任扬州钞关是定制,而南京户部亦是负责着大明最富庶的南直隶的税收工作。 至于南京的工部,哪怕是要修葺一下南京皇宫,亦或者是祖陵,只要用到银两的地方便有他们的寻租空间。 “这南京官场是该整治了,按着名单都杀了吧!”朱祐樘当时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便淡淡地表态道。 跟自己处理徽州知府方伯松等官员的方式相比,如今的做法显得很双标。 毕竟大家都贪墨了银两,为何方伯松等官员啥事都没有,而户部左侍郎侯瓒等官员却要被推上断头台呢? 南京官员跟方伯松等地方官员其实有所不同,南京官员是在侵害朝廷财政,而地方官府则是接受地方乡绅贿赂, 通俗来说,拿乡绅的钱是情有可原,但敢碰朕的钱都该死。 时间回到现在,一阵鼓声响起,刑场的入口缓缓打开。 “那边怎么回来?” “来了,真的来了!” “是……是咱们的天子!” …… 在众百姓期待的目光中,只见一队金吾卫护着皇帝的龙辇缓缓驶入,当即引发在场大量百姓的狂喜。 虽然弘治皇帝不受士大夫所喜,甚至时常遭到抹黑,但南京城的百姓亦是感念着当今天子的圣明。 从最初的打击盐价,再到逐渐走低的棉布价格,而今是他们交的税越来越少,无不证明当今天子是一个明君。 至于当今天子残暴,虽然北京那边的情况不明朗,但皇帝通过王砍头和汪狠人对扬州实施一日斩百官便发生在南直隶境内。 对于这个举动,整个南直隶的百姓都是拍手称快,如此的暴君只求多多益善,对弘治从来没有厌恶一说。 天子南巡至南京城,今日要亲临斩监一批贪官污吏,只想说一句——大明有此天子,何愁大明不兴哉? “草民恭迎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面对出现的大明天子弘治,在场的百姓既兴奋又紧张,显得恭恭敬敬地跪下来道。 龙辇上,弘治皇帝朱祐樘威严地坐着,目光如炬,扫视着刑场上的每一个人。在他出现的同时,周围纷纷响起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对这个场面已经是司空见惯,今日之所以过来监斩,主要还是想要通过这场屠杀,向整个南直隶传递大明王朝是有天子的。 原本他亦不想劳师动众南巡,但自己再不走动,江南的官绅集团是真以为皇帝仅仅是一座石像了。 记得他南下之时,专门寻得田间的老汉问话,结果人家以为自己是公公,却是直言皇帝在北京城。 一介农夫都存在皇帝呆在北京城的固定思维,那帮出身娇贵的江南官绅集团,更是不认为皇帝南下了。 冬日高悬于空,正直照在这个刑台上。 刑场中央,南京户部左侍郎侯瓒等贪官正跪着,双手被麻绳绑着,他们的脸色苍白,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绝望。 当他们看到皇帝身影的时候,眼睛闪过一抹惊慌和悔意。 “陛下,饶命啊!”南京光禄寺少卿刘栓看到了最后的希望,便大声求饶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求陛下开恩,放我一条生路吧!” 南京大理寺寺卿贾锗紧随其后,显得声泪俱下地哭诉道:“陛下,我自知罪孽深重,但求您看在我多年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我一命吧!我愿意倾尽家财,以赎我罪!” 他们一个个地向皇帝求饶,打出感情牌,希望能够打动皇帝的心。然而,朱祐樘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他对贪官污吏都没有什么好感。 若不是这帮层出不穷的贪官污吏疯狂地吸着华夏的精气神,又何止落后于世界,最后遭到西方列强的毒打。 即便现在蒸蒸日上的大明王朝,亦得防止王朝的官场腐败。 一旦官场到处都是贪官污吏,即便从海外得到再多的资源,亦会被这些人浪费掉,从而像裁撤市舶司那般走上一条错误的道路。 朱祐樘来到宝座之上,亦是决定当着成千上万百姓发表言论:“此等贪官污吏,欺压百姓,败坏朝纲。今日朕亲自监斩,以儆效尤!” “陛下圣明!” 周围的百姓听得热血沸腾,亦是恭恭敬敬地附和道。 此时刑场上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起来,刽子手口含烈酒朝鬼头刀一喷。 身穿蟒袍的王越正襟危坐,在向朱祐樘请示后,便是重重地掷下了令箭。 南京刑部尚书亲自验明正身,抽出插在犯人后面的牌子打了一个叉,而后便掷在行刑台之上。 “爷,请上路!” 刽子手今日的力气显得格外充足,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鬼头刀,而后青筋暴走般斩向犯人的脖颈处。 噗!噗!噗! 在刀光闪烁的瞬间,贪官们的头颅纷纷滚落在地,一道道鲜血喷溅而出,很快便染红了这个刑场的地面。 他们有负大明百姓的期望,愧对了华夏振兴的这副担子,如今被当众处斩,可谓是罪有应得。 “大明应该能够变得更好一点吧?”王越看到侯瓒等贪官被斩,亦是喃喃自语地道。 自他复起以来,都已经不记得自己担任了多少次监斩官,看到一批批的贪官被清洗。只是越是如今,越觉得反腐工作是任重而道远。 值得欣慰的是,现在的大明虽然远谈不上政治清明,但明显是变得越来越好,而整个王朝正在蒸蒸日上。 “死了!” “他们是罪有应得!” “如此死法还便宜他们了!” …… 围观的百姓看到行刑台血腥的一幕,并没有显得过于害怕,而是感到了一种解恨。若非官场多贪官污吏,他们早些年的日子应该会好上一些才对。 其实朝廷的很多政令都是好的,但对了地方执行之时,往往会被故意念歪,最后逼得他们百姓只能乖乖被压榨。 朱祐樘并不怜惜这帮被斩杀的贪官,却是再度开口:“愿此血能警省大明的官员,清廉为官,造福百姓!” 清廉为官,造福百姓。 原本是老生常谈的八个字,但由于是出自于朱祐樘之口,他的声音在整个刑场上空回荡,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周的百姓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心里对这个能够在嘴上挂着他们的帝王,只希望对方真的能活到一万年。 至于当今天子的子嗣问题,心里亦希望能够在诞生海霄公主后,接着能够出现大明皇帝的继承者。 当日,南京城像是提前过年了一般,处处燃起了鞭炮。 只是不知他们是在庆祝南京城的贪官被斩,还是欢迎大明天子来到南京城,亦或者这两种心思皆有。 朱祐樘并没有住进南京皇宫,而是选择入住魏国公府。 魏国公徐俌跟徐世英同为徐达之后,只是跟徐世英在定国公世子的位置上苦熬不同,徐俌十六岁便成功袭勋。 现在已经足足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如今的官职是南京左军都督府事,每年定期奉祀孝陵。 只是看到徐世英被委以重用,而今天子南巡,他此次显得特别积极筹备。得知天子不愿修葺南京皇宫,便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府邸。 徐俌的积极态度换得随行的许可,刚刚走出大门便兴奋地蹦了起来,惹得刚刚下马的王越投来怪异的目光。 两人见礼,而今的魏国公府自然需要通禀,但守在门前的韩牛却是热情道:“王阁老,陛下让你直接进去面圣即可!” 王越显得受宠若惊地拜礼,但深知陛下对效忠于他的臣子确实有种种优待。 正在书房批阅奏疏的朱祐樘看到明显老了一些的王越,却是生起几分愧疚地道:“王阁老,这一年辛苦你了!” “此次能为陛下效劳,乃是臣的荣幸,臣亦不觉得辛苦!何况臣在南京休养,反倒少了一些病痛,吃饭都能多吃一大碗呢!”王越仰起明显红润一些的脸,却是有些得意地道。 “你的气色确实比在离京之时好上一些!”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你原本不必如此畏手畏脚,但为了图谋九州岛的计划,只能让你在南京城受一些委屈了!” 虽然这种牺牲是有必要的,想必王越亦是能够理解,但这层窗户纸还是有必要捅破,却不能认为王越的牺牲是理所当然。 “今华夏囊括九州岛,臣受这一丁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王越早已经彻底看开,便提及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道:“陛下,江南商号在九州岛的成员都押了回来,却不知如何处置呢?” “明日朕便启程前往苏州,咱们对江南商号都已经放纵这么久了,亦不须急于一时。等到了苏州城,再生杀戮亦是不迟!”朱祐樘伸了伸懒腰,便进行规划道。 虽然侯昊天和郑劼已经押了回来,亦可以对这些人按谋逆论处,但江南商号的大本营其实是在苏州城。 即便是要大清洗,倒不必急于动刀,而是将所有人都集中到一起,然后再成排成排砍个精光即可。 王越并不会质疑朱祐樘的安排,却是有所担忧地道:“陛下,您此行前往苏州怕会生风波,还请务必当心!” “朕晓得了!”朱祐樘早在离京之时便已经有此觉悟,亦是朝着南方望过去道。 因为已经在凤阳祭祖完毕,此行前往苏州是南下的倒数第二站,而后前往杭州领会荒漠美食,而后便打道回府了。(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一章 运河暗雷,帝迷姑苏 从南京离开,皇船由长江重新驶入京杭大运河,然后继续南下苏州。 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受北方冷空气南下的影响,运河的水温突然间骤降,前方传来一个紧急奏报。 金吾卫指挥使常经负责排除前方所有潜在的危险,深知此行不能出现一点纰漏:“什么情况?” “我们在前面的护河堤边上发现两具浮尸!”负责前方排雷的锦衣卫佥事徐平川显得满脸凝重地汇报。 常经的眉头微微蹙起,便不以为然地道:“我们只需要保护皇帝即可,查案的事情全都交给地方官府!” 河边两具浮尸虽然是人命关天的案子,但遇到天子出行,自然是要丢到一边,而案子自然是由地方官员查办。 “大人,这并非寻常的案子,我们发现浮尸下面竟然安置一个大型潜水钟!”锦衣卫佥事徐平川显得苦涩地补充道。 常经的嘴巴微微张开,显得后怕地道:“他们在护河堤边上安置潜水钟,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咱们锦衣卫的人正在调查!”锦衣卫佥事徐平川苦涩地道。 漕运总督白昂亦在护航之列,带人过来说明最新情况:“咱们漕运衙门的人在潜水钟的顶部,我们还发现了大量火药!一旦皇船从那里经过,若潜水钟引爆炸开河堤,皇船便很可能发生倾覆!” 事情到这一步,这无疑算是一场针对皇帝的刺驾。 潜水钟让两名人员能够在水里潜伏更长的时间,一旦在恰当的时机引爆并炸开护河堤,那么运河的水流会改道。 这个刺驾计划不可谓不巧妙,皇船受河流改道而发生倾覆,皇帝便可能因此而受伤,甚至是发生溺亡。 若是有什么失算的地方,那么应该是他们忽视了水温的重要性。即便水性再好的人,亦不可能完全抵御住身体失温,最终败给了这突然变化的水温。 常经意识到问题要远比自己所想象中严重,当即便沉着脸道:“查!必须彻查是何人所为!” 由于皇船刚刚因这场意外而被叫停,所以事情亦是第一时间汇报到这里。 朱祐樘一直都明白此次南巡不可能太平无事,而今得知对方的杀招竟然是利用潜水钟和火药,心情颇不是滋味。 潜水钟是当年为了避免东京湾采珠疍户出现过多溺亡,所以才参照后世经验设计出来,不想今日竟然成了刺杀自己的利器。 其实排查水底状况一直都是防卫的重心,但都是沿用以前的经验,并没有考虑潜水钟这种大杀器。 所幸,天气的突然降温,导致躲在潜水钟欲行不轨的人被活活冻死,从而暴露了他们的弑君阴谋。 朱祐樘知道刺驾的人即便不死,恐怕亦很难查出幕后真凶:“仔细排查河道!静妃近日身体不适,莫要惊吓到静妃!” “是!”白昂和常经一起恭敬地拱手道。 由于意外发现了一场刺驾行动,竟然有人想通过潜水钟、火药和护河堤来设雷,此后的行程变得更加的小心。 鱼网和人员下水已是常态,而他们亦很快有了收获,离事发地两公里处又发现了一处潜水钟和火药。 因为阴谋暴露,此次贼人选择将火药引爆,那个声音炸得围剿的小船都翻了,亦是浮起了不少死鱼。 只是放置在潜水钟炸弹的威力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那条护河堤并没有崩塌,甚至是纹丝不动。 里面的两个贼人一个直接被炸死,另一个刚浮出水面便被围捕,结果他选择了咬舌自尽,临死前大声地喊:“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只是舌头已经被咬断,他再这么大声一喊,还真的听不出他喊的是啥了。 针对这种刺驾的行为,漕运总督白昂和地方官府亦是迅速展开调查,特别这个潜水钟工程并不是小工程,必定是有迹可寻。 皇船自然不会停在这里等待调查结果,按着原本的计划前往苏州城。 时至十一月,江南迎来深秋时节。 苏州城显得十分的热闹,所有官员早早在码头前恭迎大明天子弘治的驾临,为此他们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 天子南巡到苏州城已经是倒数第二站,若他们还没有将事情安排妥当,这不仅是失职,而且还是一种不忠行径。 应天巡抚宋澄虽然很多事情都不懂得变通,但在忠君一事上显得十分认真,所以同样配合着安排接待事宜。 “老汉是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有机会见到天子!” “天子南巡苏州,实乃我们苏州百万百姓之幸也!” “大明天子弘治如此任贤爱民,何愁天下不兴哉!” …… 受益于开海政策,苏州府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而今得知天子南巡,很多商贾和百姓纷纷聚拢而来,亦是纷纷表达期待之情。 宋澄出任应天巡抚以来,特别是在苏州为百姓申冤,所以赢得整个苏州百姓的爱戴,亦加剧百姓对天子的好感度。 现在天子南巡,江南士大夫阶层不敢再肆无忌惮地抹黑当今天子,而百姓亦是意识到朱祐樘是一位明君。 正是如此,天子弘治前来苏州,苏州城即便不是万人空巷,亦是已经大半的百姓前来见证这个盛大的场面。 挂在皇船上的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金色的龙纹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芒,象征着无上的皇权与尊贵。 朱祐樘坐在皇船上,虽然还没有进入苏州城,但透过窗户已经可以看到苏州城外街道两旁的商铺林立,运河的码头堆放着很多的货物。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 朱祐樘对苏州城有一种别样的感情,这里不仅仅是手工业最繁华的城市,亦是充满着历史古韵的城市。 不过为了大明王朝能够变得更好,华夏能走上真正的富强之路,接下来在这里还得要清洗那批为了私利而勾结倭人的卖国贼。 在万众瞩目之下,朱祐樘缓缓走出了龙船。 他身穿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头戴金冠,腰系玉带,脚蹬粉底朝靴,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稳而有力。 百姓们纷纷跪拜在地,山呼万岁之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皇帝的真容,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有君和面君,确确实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很多百姓都纷纷涌起强烈的忠君之情。 一些老人甚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他们觉得自己能够在有生之年亲眼见到皇帝,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此时的码头,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鼓乐齐鸣,彩旗飞舞,在一阵阵的万岁声中,气氛达到了高潮。 朱祐樘亦是注意到百姓们的神色,虽然他亦觉得为他们做了一些实事,但看他们如此激动的神情隐隐有一种愧意。 若是其他厉害的穿越者或许已经是铁道蒸汽机了,但自己终究是小学生时代的强者,却是只能按部就班地推动大明王朝的发展。 “陛下,请上车!”金辂已经在码头上,刘瑾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看到码头和苏州城门已经清理出一条大道,两边都有着相迎的百姓,亦是坐上金辂准备进城。 此次南巡的皇家车队缓缓驶入城门,车辚辚、马萧萧,声势浩大,彰显着皇帝出行的那一份气派。 苏州城可以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吴王阖闾命大臣伍子胥在诸樊所筑城邑的基础上扩建大城,周长四十七里二百一十步二尺,这就是最早的苏州古城,被称为阖闾城。 在之后的历史中,苏州古城经历了多个朝代的兴衰更迭和战争破坏,但每次破坏后都得到了重建和修复。 明朝初年,太祖朱元璋消灭了割据苏州的张士诚势力后,开始对苏州城进行大规模的修建,修建的主要内容包括城墙的加固和扩展,以及城门的增设。 朱祐樘的目光深邃地打量着这一座古色古香的繁华城市,街道两旁的商铺琳琅满目,各种货物应有尽有。 官民对朱祐樘的到来显得十分的热情,两边安排了很多的文艺表演,其中是以弹琴和跳舞的节目为主。 朱祐樘对这种迎接方式并不反感,反而觉得这种才能体现出城市的魅力,亦是欣赏着断断续续的节目表演。 魏国公徐俌等人跟在金辂的后面,当看到苏州城安排这种节目,亦是不由得频频点头,却是对宋澄竖起大拇指。 “这种安排并非本官的主意!”应天巡抚宋澄仍旧是不苟言笑的一个人,却是脸无表情般地道。 正是这时,金辂突然间停了下来,跟随在后面的魏国公徐俌等人顿时一愣,而后纷纷朝旁边的舞台望过去。 却见一个身穿红衣长裙的少女走到舞台中央,如同凌波仙子般飘逸。 她的面容清丽脱俗,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凡的气质。她怀中抱着的那把黑色琵琶,显得精美绝伦,仿佛是一件艺术品。 她优雅地跪坐在舞台中央,玉手轻轻地拨动琵琶弦,那清脆悦耳的声音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她的手指在弦上跳跃飞舞,如同精灵般灵动。那曲调忽高忽低,忽快忽慢,时而如泉水叮咚,时而如狂风骤雨。 红衣长裙少女的演奏充满激情和活力,仿佛每一个音符都在诉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 在场的官民被她的演奏深深吸引,他们仿佛看到了那高山流水、那繁花似锦的美景,仿佛听到了那悠扬的鸟鸣、那潺潺的溪流声。 朱祐樘一直都是古井无波的内心,但看到这个红裙少女出现的时候,思绪像是被勾回到了多年以前。 他的心灵被红衣长裙少女的琵琶声所触动,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仙境之中,眼眶不经觉涌起了眼花。 红衣长裙的少女演奏越来越激昂,那琵琶声如同千军万马般奔腾不息。 魏国公徐俌等人的情绪被她的演奏所感染,他们内心热血沸腾,仿佛要随着那琵琶声一起舞动般。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周围陷入了片刻的寂静。 “走吧!” 朱祐樘已经收回目光,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 魏国公徐俌等人还沉浸在那美妙的音乐之中,只是看到前面的金辂已经动了后,亦是急忙跟了上去。 “这个红衣少女是谁?” “你连她都不知道?她便是苏州今年的花魁!” “啊?她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花魁尔香?当真是名不虚传!” …… 魏国公徐俌等人虽然跟上金辂,但忍不住涌起内心的八卦之火,得知竟然是花魁尔香更是生起惊叹。 “都说当今天子好色,果真不假!” “下一步咱们该怎么样?” “自然是要按原计划进行了!” 就在远处的楼宇之上,几个身穿白袍的人远远瞧着这边的动静,在注意到朱祐樘的强烈反应后,却是敲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皇帝出行,通常都是入住驿站、官衙、寺庙或地方大宅,而今苏州城这么安排入住的是应天巡抚的行台。 苏州城,苏府。 苏百年今日显得格外的开心,苏府早已经张灯结彩,亦是第一时间迎回他们苏家贵为静妃的女儿。 就在皇帝入住应天巡抚行台不久,一支十分气派的仪仗队亦是来到了这里,从车上下来一个身穿华贵的绝色美人。 苏允儿以贵妃的身份重新回到苏府,却是有一种不一样的观感,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里亦是无比的开心。 曾经作为苏家女儿,即便她表现得极高的商业天赋,但终究是女儿身,所以难免有所怠慢和轻视。 只是现在,她贵为大明王朝的贵妃,哪怕站着什么都不做,哪怕她是一个蠢女人,便已经成为苏家最大的荣耀。 “允儿回门了!” “哪能称允儿,称静妃娘娘!” “对,对,允儿是咱们的静妃娘娘了!” …… 由于得知静妃苏允儿今日回门,苏府凡是有点关系的亲戚,都已经纷纷来到这里,显得十分期待能够见到苏允儿。 苏允儿自然不会什么人都见,跟一些亲近的,亦或者自己想见的,这才会见上一面,其他人自然不能得到这种殊荣。 虽然已经嫁了出去,但心里终究还会记挂着家里人,苏允儿亦是认真地询问:“爹爹,一切安好?” “托静妃的福,咱们家里一切安好,很好!”苏伯年是懂得分寸的人,显得十分懂进退地强调道。 虽然苏家的几代人攒下不小的家底,但却迟迟培养不出士大夫,故而一直是低人一头。原本看着苏去病无望,本来想着要寄望于下一代,却不想苏允儿带来了如此大的惊喜。(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二章 苏喜忠君,帝肋遇考 苏去病终究是少年心性,从小就得到姐姐的特别关爱,即便自己姐姐已经成为贵妃,但不像其他人那般的忐忑不安。 在他的心里,此次仅仅只是远嫁的姐姐回家省亲,姐姐由始至终都没有改变。 苏去病为了这一日,亦是已经准备一份礼物送给静妃:“姐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山楂饼,我今日一早特意让周记您准备的!” 这是一个十分精致的黑色檀木盒子,轻轻地打开盒盖后,一股甜香顿时弥漫开来,让旁边的苏母都不由得咽了咽吐沫。 静妃早已经注意到自己的亲弟弟,看着还记得自己特别喜欢的糕点,嘴角不由得噙起一丝微笑,心里亦是暖洋洋的。 “不可!”正是亲情四溢的时候,站在旁边的女官当即粗暴制止道。 苏去病心里显得不喜,但还是耐心地拍着胸脯道:“这份糕点是我带人在周记后厨盯着制作的,我亦可以亲自试毒,这份山楂饼绝对没有问题!” 其实他知晓皇宫对饮食安全格外重视,所以他在这方面亦是盯着,自然生怕人家找机会给自己亲姐姐投毒。 这份山楂饼从选材到制造,哪怕将山楂饼从周记带回来的路上,他都是在全程负责,却是力保不出一丝差错,让自己姐姐吃到最正宗的周记山楂饼。 女官扭头望了一眼静妃,仍是立场坚定地制止道:“静妃已经有喜!今后吃喝一律得忌口,尤其是山楂不宜食用!” 这一路南下,最大的惊喜正是得到恩宠频繁宠幸的静妃有了身孕,所以南京过来苏州这一路走得更加小心翼翼。 女官虽然存在感并不强,但一直都是大明宫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生育这一个事情上,拥有很强的话语权。 现在静妃有喜之后,那么静妃的身体不再是她属于自己的,而是整个朱氏皇家的根本,直到静妃顺顺利利诞下龙种。 “啊?有喜?”苏去病的嘴角张开,却是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答案。 “允儿怀上了?”徐娘半老的苏母初时还觉得皇宫的规模过于严肃,结果得知事情的始末顿时大喜过望。 这跟出身无关,哪怕她在苏家亦晓得母凭子贵的道理,没有子女的贵妃跟有子女的贵妃待遇更是差若天壤。 现在自己的女儿怀了龙种,那么待遇不仅全方位得到提升,而且将来亦会多一份依靠。 “怀上龙种了?好!好!很好!”苏伯年当即是喜不自抑,亦是忍不住开启一个不受控制的狂想。 原本他的女儿被选为静妃是天大的喜讯,而今自己女儿有喜了,事情却是要另当别论。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没准能够成为国丈。 在当今天下,谁都晓得皇帝困于子嗣。若自己的女儿拔得头筹,而皇后生不出嫡子,那么他的外孙便是下一任帝王,而他的苏家将会成为第一勋戚。 从微不足道的商贾之家,一举成为高高在上的第一国丈府,简直是一步登天。 静妃看到家里人的惊喜,亦是温和地微笑道:“姐姐确实怀了龙种,弟弟的心意,姐姐心领了!” “不碍事,不碍事!”苏去病压抑着心里头的那份狂喜,便连连摇头道。 跟自己姐姐身怀龙种相比,自己白准备一份糕点简直是不值一提。 本以为此次姐姐只是陪同皇帝姐夫南巡,顺带经过苏州回家省亲,却不想姐姐竟然为至今没有子嗣的皇帝怀了龙种。 秋日正好,金灿灿的阳光正落在这座喜庆的苏宅中。 “允儿怀了龙种?” “苏氏祖上是佑我苏家啊!” “可喜可贺,苏氏这是要大兴啊!” …… 苏氏嫡亲在正堂面见静妃,外面不少苏家亲属正趴墙角贴耳朵,得知苏允儿怀了龙种顿时像是过年般。 虽然弘治皇帝年仅二十二岁,其实还算比较年轻,但皇帝终究已经大婚好几年,却迟迟没有子嗣。 皇帝的子嗣,这一直都是弘治帝国的心结。 特别京城盛传“帝嗣劫,张从秦,常似新”,导致很多人都认为将来的皇位要落到兴王头上,而今即便皇后诞下一胎亦为公主。 只是谁能想到,而今苏允儿怀了龙种,这不仅打破京城有关帝王绝嗣的谣言,而且给他们苏氏带来无限的可能性。 大明皇帝可不兴看娘家出身,以当今天子弘治为例,其母不过是从广西的一个俘虏,但因其是皇长子的身份而成为嗣皇帝。 相比之下,哪怕他们苏州是商贾之家,那亦要比弘治皇帝要强上一大截了,自然不会因出身而限制静妃的儿子继承大位。 正当外面的苏州亲戚还在做美梦的时候,有人却已经忍不住说出口来了。 “静妃,若您此次诞下皇子,那么咱们苏府将来没准是国舅府呢!”苏伯年忍不住心里的激动,便进行规划道。 他倒没有取代常府成为国丈府的信心,但一切都按周太皇太后那般演变的话,那么他儿子苏去病便是妥妥的国舅爷。 苏允儿的俏脸一正,当即进行纠正道:“父亲慎言!本妃腹中即便是皇子,我家皇儿都不会对皇位有任何妄念!” 她并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老天给她一个商贾之女安排这么一段美好的姻缘,早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何况,一旦生起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只会自掘坟墓,她更希望自己儿子将来做一个快快乐乐的王爷。 特别这种念头落到常皇后那种,好不容易建立的姐妹情便会瓦解,而自己这种念想只会是自讨苦吃。 至于皇帝那边,他跟皇后的感情是恩恩爱爱,且内斗一直都不被他所喜,将来的帝位未属皇后的儿子。 “是,是,爹爹嘴拙说错话了,允儿确实不能争!”苏伯年轻轻打了自己的嘴巴,却是连连认错道。 虽然他嘴里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忍不住进行幻想,这个念头已经像夏天沐浴阳光和雨露而疯狂生长的野草般。 商人永远都追求利益最大化,以前觉得自己女儿能成为贵妃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但现在腹中有龙种便另当别论了。 腹中有了龙种,那么他们苏家便有了成为国丈府或国舅府的资格。 一旦他的女儿诞下皇子,那么便是妥妥的皇长子,唯有皇后诞下的皇嫡子方能夺位。只是从最近两位先皇的情况来看,皇嫡子的出现概率太小了。 正是如此,他们苏家面临有史以来最好的局面,亦是他们苏家所面临的最大机遇。 静妃观察到自己的父亲似乎是口不对心,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最后还是欲言而止。 她看到自己父亲难得如此高兴,且不说自己腹中未必是皇子,而且自己亦不可能去争皇位,便由父亲一边乐去吧! 为了欢迎苏允儿省亲,苏府亦是精心准备了各种苏州美食。 由于静妃需要安胎和静养,她仅是跟大家打了一个招呼,便返回自己作为苏家女的那间闺房歇息了。 她重新躺在熟悉又陌生的床上之时,感觉一切像是一场美梦般。 因弘治元年的一场全国选秀,她这个商贾之女破格被选为秀女进京,而后更是成为高高在上的贵妃。 此次她跟随皇帝南巡已算是一大幸事,却不想在路途上怀了龙种,而今更是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亲人。 苏州城,热闹仍旧。 因天子弘治驾临苏州城,凭借当今天子弘治在底层读书人群体中的良好口碑,导致苏州城不亚于一场乡试赶考。 无数的读书人由四面八方赶来,只希望能够在这里见到天子的圣容,从而间接导致苏州城的繁华。 原本这个时期是苏州城最好的做买卖时刻,但这一天全城苏州城的大店铺掌柜都不在,有的店铺竟然关门营业。 原因不为其他,正是静妃之父苏伯年在长春楼设下生宴,向整个苏州城大大小小的商铺发了邀请函。 苏伯年现在贵为南镇抚司的锦衣百户,但他其实是前任苏州商会会长,所以在商界拥有极强的号召力。 “苏伯年此次是真要发迹了!” “我家娘子也不差,但女儿怎么就不像她亲呢?” “这就是命,这场富贵就是属于人家苏伯年的!” …… 商人们身着各色锦袍,有的正低声交谈,有的则是叹息连连,而谈论的对象正是举办今日宴会的苏伯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苏伯年还故意将消息往外放,而精明的苏州商人得知静妃怀了龙种后,当即纷纷携礼前来赴约。 只是看到苏伯年因女而贵,一些商贾想到自己亦娶了如花似玉的娇妻,一时间难免生起一点醋意。 正在大家谈论最激烈的时候,这场宴会的发起者走向了高台中央。 苏伯年一袭深青色的长袍衬得他身姿挺拔,胡须修剪得整整齐齐,这个全新的形象显得威严而不失儒雅。 他的目光深邃而明亮,仿佛能洞察人心,又似能看穿世间万象。 苏伯年回到商场简直像换个人一般,显得如鱼得水般地朗声道:“多谢诸位赏我苏某人的脸,在此向诸位敬上一杯!” “苏员外,您太客气了!”在场的商人纷纷端起酒杯向苏伯年进行回应,态度恭敬而又不失热情。 苏伯年将酒一饮而尽,对受邀前来的商户大声道:“想必大家知晓朝廷颁布禁银令,天子更是不惜辛劳,今已南巡至苏州城。今后凡是敢收取白银,便是跟我苏家过不去,亦跟咱们整个苏州商会过不去!” 在举行这场宴会之时,他已经恢复苏州商会会长的身份。 因江南商号遭到重创,现在苏州商会其实是群龙无首,而今他亦是轻轻松松地夺回了苏州商会的宝座。 正是凭借着苏州商会会长这个身份,他亦可以对整个苏州城的掌柜直接发号施令,从而帮助大明天子解决苏州的禁银顽疾。 “若是大家都不收,我亦愿意不收!” “不错,我们商人又岂会真愿意跟朝廷对着干!” “说起来银元确实更加便利,我愿意加入拒银行列!” …… 在场的商人虽然内心早已经动摇,之所以还暗里地收取银两不过是为了生意,此刻亦是纷纷进行表态道。 虽然苏州的禁银已经开始取得初步成效,但苏州城的商贾过于发达,反倒成为整个南直隶最为滞后的一个。 现在由苏伯年牵头,而今苏伯年既是新任苏州商会会长,他的女儿怀了龙种,所以大家决定卖苏伯年的面子。 “好,那么请诸位上前签署禁银协议,谁敢有违此约,苏州商界人人诛之!”苏伯年指向下面的方桌,显得早有准备般道。 原本他苏伯年不宁愿出这个头,但现在的形势发生大转变。他因自己女儿怀了龙种,身份和地位水涨船高,对禁银令的态度明显更加积极。 最为重要的是,他需要增加自己及苏家在当今天子弘治心中的分量,好为将来的外孙铺好路子。 “我签!” “谁有违此约,人神共愤!” “禁银利在华夏千秋,吾辈当支持!” …… 不少苏州商人都晓得苏伯年是一个十分强势的人,而今看到事态到了这一步,亦是率性上前签署了自己的大名。 他们商贾最重要的财富是货物,所以禁银令对他们的利益侵害并不大,只要大家能做到攻守同盟其实是有利而无害。 何况这是当今天子所做的事情,而且此举确确实实是利于华夏,他们亦没道理像跟倭人勾结开采银矿的江南商号那般强烈反对。 正当苏州的禁银令取得有效进展的时候,天子弘治的软肋遭到了考验。 “听闻皇宫缺少乐师,草民及苏州商会想送尔香入宫为乐师,还请陛下恩允!”苏州商会副会长苏半城来到了应天巡抚行台,却是准备献礼道。 他当年跟王越在扬州的船上结识,亦算是因祸得福。虽然他最终没能指染淮盐,但凭着王越的那份似有似无的关系,加上踩在丝绸风口,而今成为苏州城响当当的人物。 此时的乐师正跪在苏半城的身后,正是倾国倾城般的花魁尔香。 今年的苏州花魁号称百年难得一遇,虽然有一定的夸张成分,但敢于打出这个招牌,自然要比前面的花魁都要强。 此届的花魁叫尔香,一个年芳十七的少女,肌肤胜雪,拥有一双漂亮的美眸,浑身有着一种让人想要扑上去的好身段。 此刻正抱着琵琶来到御前,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那眉目间仿佛是等待着当今天子弘治今晚进行采摘。(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三章 帝血江南,尔香求血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坚持代表苏州商会献花魁的苏半城,而后饶有兴致地望着这个身段丰腴的年轻花魁,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女确实能勾起男人的欲望。 明明是年约十六七岁的年纪,却是拥有一张妩媚的脸,还有着成熟的身段。即便没有大师级的琴艺,单凭着这身段和像貌,亦让人恨不得将她拖进房间。 只是这个少女的出现显得过于刻意,即便自己再如此想要办了这个少女,亦得认真地进行一场风险评估。 尔香感受到一道来自帝王的灼热目光,嘴角不由得噙起一丝微笑,自信凭借自身优势条件不输于皇宫的嫔妃。 这…… 苏半城一直低头跪着,却是迟迟没有得到皇帝的表态,加上此事背后所存在的阴谋,让他的心脏不由得砰砰地跳动。 虽然他一直知道天子权势滔天,但苏州跟京城离得终究是太远,所以对天子的威势并没有太深的感觉。 只是此次却是面见活生生的天子,偏偏还是自己一个人前来面圣,这才感受到天子无比恐怖的威严,而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了。 老天,请别这样折磨自己,自己今后一定会好好做人,只希望能够度过此劫。 “苏半城,你可以退下了!” 沉默大概半盏茶工夫,这才听到刘瑾的声音道。 “草民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半城如蒙大赦,当即规规矩矩地告退道。 在小心翼翼退出去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花魁尔香没有动,只是很快便想到尔香得到了其他提示,亦不敢抬头地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圣心难测,大概便是如此了。 若是有得选择的话,他不敢再面圣第二次,保不住这位皇帝哪天心情不好便下令将自己拖出去斩了。 江南的气象变幻莫测,刚刚还是秋日高悬于空,眨眼间便可能是阴云密布。 昆山,这里的山间坐落着一座名为白莲道观。 话说南宋绍兴年间,昆山僧人茅子元在流行的净土结社的基础上创建了新的教门,称为白莲宗,即白莲教。 虽然不知这座道观是何时修建,但在这座山用“白莲”命名,自然是跟白莲教存在着一定的渊源。 一只信鸽从山下飞来,落在一处院落中。 一个道童利落地取下绑在信鸽脚上的小竹筒,接着穿过重重的院门,然后将小竹筒送到一个正在下棋的银发道长面前。 棋盘虽未见胜负,但双方不约而同地止戈。 满头银发的老道士从小竹筒取出一张卷着的纸条,在徐徐打开纸条后,便看到上面的内容毅然是:“皇帝将尔香留下!” “苏州城那边的消息吧?那件事可有进展?”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白衣中年男子,显得紧张地询问道。 满头银发的老道士神秘一笑,便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鲜有昏庸帝王不风流!” 基于他们的情报分享,当今天子弘治除了残暴外,还是一个十分好色的帝王,简直是大明创建以来最差劲的皇帝。 “此次南巡,便是他朱祐樘的末日,本教定让他永远回不了紫禁城!”白衣中年男子看过纸条的内容后,眼睛闪过一抹凶狠之色道。 正是这时,又见一个道童匆匆进来。 虽然手里同样拿着一个小竹筒,但这一次并不是送给银发老道士,而是直接送给那位白衣中年男子。 白衣中年男子从小竹筒里面取出那张纸条并打开,当看到上面内容的时候,整个人却是愣在当场。 满头银发的老道士见状,停下已经举起的一枚黑色棋子困惑地道:“茅教主,发生什么事了?” “皇帝刚刚裁定江南商号为叛国商盟,今已经着令江南各处衙门清查相关人等,暴君是要对江南官绅集团进行一场大血洗啊!”白衣中年男子的眼睛闪过一抹忧伤,便将手中的纸条递过去道。 满头银发的老道士眼睛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他……他竟敢如此?他是不想跟士大夫共治天下了吗?” 一团乌云从苏州城的东边滚滚而来,预示着一场暴雨将来降临。 在皇帝签署政令的当日,最先行动起来的是苏州城,各级官府的差役如狼似虎地闯入了城中的江南商号的聚居区。 自两年前江南商号创建后,他们凭借着傲人的财力亦是在苏州城内豪掷千金买地建宅,其中便包括郑家、程家和侯家等。 这片聚居区最负盛名的是江南胡同,这条胡同是江南商号核心成员的居所,他们都斥资在这里修建了豪宅。 只是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总是由盛而衰。 在江南胡同中,苏州府衙的差役们手持铁链、棍棒,脸上写满了冷酷与不屑。 他们按着江南商号成员的名单进行敲门,一旦找到了正主,便不由分说地闯入,然后缉拿他们的家眷和查封宅子。 “你们这是做甚?” “你们还有王法吗?” “小小捕头竟敢在我秦家门前放肆?” …… 郑国涛等江南商号的核心成员从睡梦中惊醒,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有的惊慌失措,有的愤怒抗议。 面对这些曾经的大人物,草根出身的刘捕头显得十分硬气地道:“你们做了什么事,心里恐怕已经一清二楚,今我等奉皇命办差,胆敢反抗休怪本捕头不客气了!” 皇差? 此刻,郑国涛等人知道通倭的事情已经彻底败露,现在天子南巡既是要推行禁银令,亦是要好好地收拾他们江南士绅。 刘捕头看到没有人敢跟皇权唱反调,便大手一挥地道:“来人,将他们通通押回府衙大牢,听候发落!” 江南商号的成员及家眷被一一押解出门,他们的双手被粗糙的铁链紧紧锁住,他们的衣物被扯得凌乱不堪,他们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他们本是人上之人,不仅坐拥丰厚的家底,而且在地方拥有很大的影响力,但现在沦为了阶下囚。 “自作孽,不可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心不足蛇吞象,当真是活该!” …… 苏州城的百姓纷纷驻足观望,面对这一大帮被押往大狱的江南士绅及其家眷并没有同情,却是摇头晃脑地评价道。 百姓的心里有一把称,却是早已经看透这些口口声声为天下苍生官绅的真面目,而今终于被圣明天子进行清算了。 “原以为是逃税,却不想是卖国!” “何止是卖国,咱们江南不少女织工被他们拐卖到东瀛了!” “这事大可不必气愤,九州岛已经被咱们大明占据,郑劼连同那批女织工近期都会送归苏州!” …… 底层的读书人得知的消息更加的全面,看待江南商号的问题更加的深刻,却是纷纷进行了评价道。 若江南商号仅仅通过官方关系逃避关税,这个事情倒不算多么严重,但从九州岛反馈的情况来看,他们此次已经涉及了叛国。 大明王朝颁发禁银令,但江南商号为了自身的利益,不仅给日本大名带去了技术,而且还想将采到的日本银矿运回来洗劫大明的社会财富。 特别侯昊天和郑劼等人纷纷落网,而他们亦是供出他们不仅跟倭人开采银矿,而且还给大明的敌对势力提供了粮食和武器。 正是如此,天子弘治将江南商号定义为叛国商号,对江南商号真的一点都不冤。 “此次得杀多少人?若是这般诛杀的话,难道不怕大明王朝的根基不稳吗?难道不怕你的皇位不保吗?”面对朱祐樘的行径,亦有大儒进行质问道。 原本很多人是心存侥幸,认为他们此次是法不责众,毕竟士大夫才是大明王朝的统治根基。 只是所有人都轻视了当今天子弘治的魄力,之所以将事情拖到现在,仅仅是因为他想要坐镇苏州开展一场堪比太祖时期的大屠杀。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动摇,而是很快做了最终的批示:“叛国者,杀无赦!” 别的地方暂且不提,单是苏州城要诛杀的人员恐怕已经达到近万人之多。 由于此次涉案的人员太多,特别这些江南商号的核心人员妻妾众多,所以一辆辆囚车开始穿梭在苏州城的街道上。 一些囚车显得破旧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散架,其实是已经淘汰的囚车重新被征用。然而,它们所承载的却是江南商号成员及其家眷的命运。 每辆囚车都挤满了人,他们的手脚都被铁链紧紧锁住,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恐惧,却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忌日。 “下辈子做个好人吧!” “来世投个好人家,别卖国啊!”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们这是死有余辜啊!” …… 在刑场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虽然他们可能会有一瞬间会产生同情,但心里更加痛恨这帮吃里扒外的卖国贼。 “我们错了,请饶我们一命啊!” “我们只是图日本的银矿,并没有卖国之意啊!” “为何朝廷能开采日本银矿,而我等却不能,我等不服!” …… 面对这一场大清算,有的士绅选择求饶,有的士绅却是叫屈,而有的士绅由始至终都没有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其实后者真不在少数,在他们看来跟日本大名合作开采银矿是互惠互利,朝廷清算他们不过是眼红而已。 至于日本是否借助银矿洗劫大明社会财富,是否借助银矿实现腾飞,在他们看来压根一点都不重要。 只是这个世道从来都没有那么多的大道理,而弘治禁银令不容挑战,哪怕为此要杀掉整个江南的官绅阶层。 刑场上,斩刀已经高高举起,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随着监斩官宋澄的一声令下,一颗颗头颅应声落地。 噗!噗!噗! 一道道鲜血染红了刑场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亦是彰显了朝廷禁银政令的那一份决心。 这一幕幕残忍的场景,让在场的人无不心惊胆战,亦让所有人知晓卖国的严重后果。 夜幕降临,整个苏州城的灯火亮起。 正当整个江南掀起一场对江南商号成员及家眷的杀戮之时,应天巡抚行台却是一片祥和,里面的暖厅每晚都是琴声不断。 自从尔香被送到这里后,天子弘治像是着了魂般,时常将尔香叫到面前为自己弹奏,而朱祐樘每次都显得很是入迷。 即便刘瑾都以为朱祐樘要将这个花魁拖回房间,但十分奇怪的是,朱祐樘这几晚却是十分纯粹地听曲。 “陛下,请留步!” 朱祐樘又想要离开,尔香突然鼓起勇气叫住了朱祐樘。 刘瑾的眉头蹙起,发现这个花魁当真不懂规矩,不由得怒目直瞪,却是让这个小小的宫廷乐师明白自己的身份。 朱祐樘淡淡一瞥,倒没有因此而生气,眼神带着少许的询问。 “陛下,可是嫌民女出身青楼,但民女至今仍是处子之身!”尔香面对朱祐樘的询问,却是鼓起勇气地道。 在最初的一天,她以为凭借自身的条件,完全可以让这位天子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只是后续的发展,让她心里却慌了起来。这位一直盛传好色的皇帝,别说是将她粗鲁地拽上龙床,至今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有碰。 朱祐樘打量了尔香几眼,便十分认真地点头道:“朕晓得!” “陛下为何不临幸民女,莫不是认为民女不入陛下的眼?”尔香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显得我见犹怜地道。 朱祐樘犹豫了一下,却是淡淡地搁下一句话道:“你得先学一学宫里的规矩吧?” “奴婢遵旨!”尔香不明白朱祐樘的真实想法,只能规规矩矩地答应下来。 原以为自己被留下来,且不说自己的琴技超群,单是这份姿色足以皇帝欲罢不能。偏偏地,虽然皇帝每日都会召见自己,但亦是仅仅于此。 今晚侍寝的是静妃,静妃自然不能陪朱祐樘做运动,却是依偎在朱祐樘身侧好奇地询问:“你明知道有问题,为何还要留在身边?” “你应该问,为什么苏州花魁是她!”朱祐樘哪还有好色君王的影子,显得十分睿智地道。(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四章 帝遇故人,半璧江山 肤如凝脂肌如雪的静妃身上仅穿着一件红色肚兜,香肩裸露在外,拥有着十分性感的锁骨,那张精致的脸蛋冠绝江南。 虽然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但在朱祐樘的面前,那一双充满灵气的眼睛永远饱含着几分柔情。 在跟朱祐樘这些年的相处过程中,明明对方压根大不了自己几岁,但她始终知晓对方是十分聪明的人,且所说的话往往都能够直击核心。 静妃此次被朱祐樘的问题绕胡涂了,那双美目显得困惑地道:“陛下,那个尔香难道不应该是花魁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利益。苏州多少青楼的台柱为了花魁之位摩拳擦掌,她们的背后站着多少资本,一个新人想要成为花魁得多难?”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显得十分理智地道。 尔香跟前几届那些当红青楼台柱出身的花魁不同,尔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苏州青楼界新人,仿佛突然间冒出来的人物。 即便现在是封建社会,但利益早已经充斥在每个角落。新人想要问鼎花魁,就像一个网文新人想要成为年度月票第一那般遥不可及。 既要求自身条件过硬,亦需要背后的金主足够强大,而这些通常都是当红的青楼台柱才具备的条件。 起码从最近几年花魁的背景来看,苏州花魁都是具备一定知名度的青楼当红台柱,加之后面的金主豪掷千金扶持,这才能够登上花魁之位。 偏偏地,尔香由一间不起眼的青楼走出来的新人,在苏州城自然没有足够的恩客基础,却偏偏成为了今年的花魁,简直就是花魁争夺的一个奇迹。 若说这里没有一点内幕,只能说苏州城花魁的竞争太过于干净,干净到像是不存在竞争,干净到后世的演艺圈只论实力。 苏允儿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子,此时亦是反应过来:“您这么一说,今年的花魁还真有些古怪,臣妾记得苏州的花魁都是薄积厚发,这才有机会问鼎花魁之位!” “这还不算古怪,最古怪的是她长得跟朕一个故人十分相似!”朱祐樘亦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便进行揭秘道。 苏允儿迅速用手肘支起春光乍泄的身子,八卦之火已经在体内熊熊燃起来:“故人?陛下,谁呀?” 她即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但终究还是一个女子,特别还是自己相公的感情史,这当即勾起她浓浓的兴趣。 其实不止她感兴趣,不说北妃和淑容那些好奇心重的女人,哪怕传到皇后的耳中,恐怕亦是想要挖出其中的内幕。 “此事不重要!事情朕会处理妥当,你早点休息,好好养胎才是正事!”朱祐樘轻瞥了苏允儿一眼,却是不准备满足当即的好奇之心地按下她的脑袋道。 苏允儿的眼睛闪过一抹失落,只是心里已经活跃起来:“讨厌!不说拉倒,回到京城臣妾定要查个水落水出!” “随你,睡吧!”朱祐樘轻搂着这个赤着香肩的女人,却是被一段往事扰了自己的心绪。 若仅仅一个不寻常的花魁选拔并不会引起他的警惕,哪怕是再如何貌美的花魁亦不足让他将人留下,但尔香的相貌让他初见都是震惊不已,一度误以为是故人。 即便明知道这个事情存在阴谋,但他还是决定将尔香留下来好好观察,真出什么事便拿她来好好发泄。 深夜时分,苏州府衙内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 一群白莲教的教徒趁着夜色潜入府衙,趁着如今府衙大牢的防卫松懈,竟然要到府衙大牢中拯救死刑犯。 自元代起,遭到朝廷禁止的白莲教,更是成为专注造反六百年的造反专业户,谁在台上它就反谁。 明王朝的建立与白莲教颇有渊源,然而从明朝创立之日起,白莲教徒起事的记载不绝于书,即便永乐时期亦出现山东唐赛儿起义。 因晚饭被下了药,府衙守卫竟然被迷晕了大半,剩下的府卫虽然英勇抵抗,但面对来势汹汹的白莲教徒,他们渐渐力不从心。 这帮白莲教徒手持利刃,身手矫健,他们一路杀进府衙,并没有进入官署区,而是目标明确地直逼牢房。 牢房内,里面的囚犯们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却是纷纷大喊救命,只希望来人能够帮他们逃出生天。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牢房的大门已经被白莲教徒攻陷。 噗! 一道鲜血飞溅而起,那个想要阻拦的牢头已经身首异处。 白莲教徒们如潮水般涌入,他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与狱卒们展开激烈的搏斗。狱卒们虽然奋勇抵抗,但人数和力量上的劣势让他们渐渐处于下风,甚至选择了投降。 “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白莲精神,永世传承。”白莲教徒们则喊着口号,一个个冲进牢房,寻找他们的目标。 “救我!” “我愿加入圣教!” “我跟你们教主相识,快救我!” …… 整个牢房区域陷入一片混乱,囚犯们的哭喊声、教徒们的呐喊声、狱卒们的怒吼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在混乱中,一些被关在死牢准备明日押赴刑场的囚犯趁机逃脱,他们顺利冲出了府衙大门,而后四处奔逃。 白莲教徒们趁着混乱成功劫走了他们的目标囚犯,然后消失在夜幕中。 不少府卫撤到后宅,准备借着宅门进行抵御,只是白莲教压根没有搭理他们,在劫到人后便逃之夭夭。 “我不追!” “哎呀……我脚扭伤了!” “不好,厨房的锅快烧锅了!” …… 躲在后宅的府卫得知白莲教徒已经撤离府衙离开,既然不敢持刀追击,却是纷纷寻找理由道。 “追!” 苏松兵备道带着苏州卫赶到,但白莲教徒带着死囚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亦是全城搜索那些趁乱逃出去的囚犯。 结果可想而知,他们虽然将那些趁乱逃出去的囚犯抓回来,但白莲教众已经彻底融入这座千年古城的居民区中。 次日清晨,雾气笼罩在这座古色古香的古城中。 朱祐樘到了这个时代后,已经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一大早便在宫女和太监的伺候下起床洗漱。 虽然昨晚的苏州城显得十分热闹,但亦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人,因劫狱这种小事而惊扰到朱祐樘的作息。 只是这个事情说大不大,但说小亦不小。 应天巡抚宋澄带着苏州知府李承恩亦是早已经候在外面,准备第一时间向天子汇报情况,而最大的责任人自然是负责苏州府治理的苏州知府李承恩。 现在他掌管的苏州府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偏偏还是皇帝居住苏州城期间,导致他昨晚根本没有睡去,一度梦到自己的乌纱帽再也要不回来了。 朱祐樘选择在前厅召见两人,显得十分平静地询问:“谁被劫走了?” “前任苏州知府冯忠!”应天巡抚宋澄已经接手案子,显得苦涩地道。 朱祐樘对江南重要官员的背景早已经进行大摸查,心里微微一动地道:“宁王世子的岳父?” “正是!”宋澄显得一本正经地点头。 朱祐樘的心思活跃起来,亦是有所感慨地道:“朕以为他们的目标是朕,只是如今看来,朕还是看轻了他们,他们想要的是朕的江山啊!” 一直以来,他所提防的是刺杀,但现在所反馈的情况来看,情况恐怕是比自己所预期的还要凶险万分。 “陛下,要不您更改南下的行程吧?”宋澄是一个聪明人,当即便进行提议道。 朱祐樘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我行我素地道:“无妨,西湖垂钓这事得安排妥当,还是按计划启程吧!” “陛下,九州岛那帮犯人今日到达,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安排呢?”宋澄不敢拂朱祐樘的意,便提及另一件事情道。 朱祐樘面对着越来越复杂的形势,但没有忘记此次南巡的真正目的:“江南禁银令想要顺利实施,那么便离不开这场杀戮,朕来亲自监斩吧!” 此话一出,注定郑劼那帮核心成员将面临最高规格的监斩。 江西南昌,宁王王城。 这座位于南昌城内的王城,是以南京故宫为蓝本,缩小规制而建,故而在江南又有小紫禁城之称。 宁王是明太祖朱元璋的第十七子朱权的封号,朱权于洪武二十四年被封为宁王,封地在大宁。大宁地处喜峰口外,属古会州之地,东连辽东,西接宣府,是明朝的军事重地。 在朱棣发动的靖难之役中,朱权被挟持参与其中。为了争取宁王朱权的支持,特别是要借助宁王的兵权,朱棣曾许诺事成之后与他平分天下。 朱棣成功登基称帝后,不仅没有兑现平分天下的承诺,而且对朱权进行了严密的监控和限制,于永乐元年将宁王朱权改封南昌。 从位于战略要地的大宁,改封到毗邻南直隶的江西腹地,足见明太宗朱棣对宁王一脉的那份忌惮。 宁王一脉其实是祸福难测,虽然远离军事要地和丢失兵权,但封地改为富庶的南昌,而作为初代的王爷早早实现了原始财富积累。 现任宁王朱奠培是大明王朝的第二代宁王,宁献王朱权的嫡长孙,于正统十四年从祖父朱权那里袭封宁王,在位四十四年。 此时香案上的香烛燃起,灵台上摆放的是两代宁王灵牌。 “朱棣食言而肥,今我当为祖父讨回属于咱们家的江山!” 朱奠培已经是七十的古稀老人,只是从小养尊处优,整个人看起来更为年轻些,此刻那双浑浊的眼睛绽放少年般的光芒。 尽管世人早已经忘记那个约定,但他作为宁王一脉的嫡系长孙,又岂能遭到太宗一脉戏弄而无动于衷呢? 原本他已经是半只脚迈进棺材的人,但上苍终究还是给了他机会。 虽然朱棣的两个曾孙出现了皇权争斗,但风波着实是太小了。夺门之变仅仅不足一日,而传到南昌,黄花菜早已经凉了。 后面的宪宗设立西厂饱受争议,但亦是这种重用宦官的举措,让自己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谁承想,朱棣的后代出了一个暴君,不仅跟京城的勋贵集团站到对立面,而且跟文官集团是离心离德,更是得罪了整个江南的官绅集团。 原本他已经决定碌碌无为地过完属于他宁王的一生,但偏偏在晚年迎来了最大的机遇。 宁王世子朱觐钧看着上面曾祖父和爷爷的灵牌,显得有些忌惮地扭头望向父亲道:“父王,咱们真要走这一步吗?” “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宁王府!今日即便拿不下整个大明江山,咱们亦要讨回属于咱们宁王府的半壁江山!”朱奠培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显得野心勃勃地道。 他其实清楚地知道,造反是一条不归路,一旦踏上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在这个过程中,朱奠培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他既想要追求更高的权力和地位,又害怕失败后的悲惨下场,所以在心中反复权衡利弊。只是这是他此生最后且最好的机会,又岂能因为患得患失而放弃呢? 宁王世子朱觐钧听到半璧江山亦是豪情万丈,但还是有所担忧地道:“父王,京城那边恐怕亦是有所打算,怕是跟当年的太……朱老四一般食言而肥!” “你且放一百个心!京城那边给朱祐樘致命一击,咱们不求整个天下,据长江天险而仿南宋而创建南明!”朱奠培知道儿子的顾忌,便又是安抚地道。 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识,知道要想成功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此次并没有鲸吞天下的野心,但他决定效仿太祖,占南京而治天下之南。 至此北京那边,便看他们如何争斗了,皇位是落到兴王还是其他皇子头上,却是一点都不再重要了。 朱觐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提出另一个核心问题:“咱们此次起事,不知以何为旗号呢?” “此事京城那边已经给咱们找好了理由,你看一看吧!”朱奠培从袖中取出一份明黄之物,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朱觐钧看到父亲掏出来的东西,却是知晓他们此次谋事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便是朱祐樘的真正死期了。(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天子赠礼,南巡终点 历史的车轮悄然转动,一场颠覆大明政权的阴谋已经徐徐展开。 仅是两日后,宁王府的太监纷纷出动,一份份喜帖由小紫禁城之称的宁王城送出,宁王决定提前举办寿宴。 朱奠培在位四十四年,而今已是古稀之年,现在以寿宴的名义宴请南昌城的重要官员,还真没有几个敢不给这位老宁王面子的。 受邀请的江南官员除了江西巡抚和江西总兵外,便是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等高级官员。 此次知晓内情的人都已经明白,宁王朱奠培将在王府设下的鸿门宴,属于大明江西省会的南昌城即将易主。 一旦宁王朱奠培在南昌起事,而京城那边进行配合的话,国祚一百余年的大明王朝将会进入一场大动荡中。 弘治五年的十一月底,已经是深秋时节。 秋日的阳光透过古老的屋檐和班驳的树影,正洒落在一条青石跟运河并行的板路上,闪烁着金色的光点。 运河边老树的叶子在秋风的轻抚下,缓缓变黄、变红,宛如一幅幅流动的油画。每当微风吹过,这些叶子便轻盈地飘落,铺满了青石板路,亦会落在运河顺流水而去。 在苏州城官民的送行中,金碧辉煌的皇船重新启程,正缓缓朝着最后一个目的地而去,亦是后世鼎鼎大名的美食荒漠。 “草民恭送明君,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州城的百姓比迎接之时来得更多,现在的苏州城是真正的万人空巷了,正是朝着缓缓南下的皇船跪送道。 “别了,苏州!”身穿龙袍的朱祐樘感受到这帮百姓对自己的爱戴,亦是朝着自己的子民挥了挥手。 虽然天子朱祐樘离开,但亦给苏州城的商人赠送了一份厚礼。 皇家钱庄此次亦是跟随南下,只是他的使命并不是保护君主,而是肩负着一项新的使命——提振华夏经济。 既然是要禁止白银流通,那亦得想办法将新银元注入市场,而最有效的方式正是向目标群体发放低息贷款。 根据后世的经济学原理可知,低息贷款使得企业更容易获得资金,从而鼓励企业进行资本支出和扩大生产。 这有助于提升产能、增加就业机会,并推动经济复苏,而苏州成为了大明王朝的一个新的试验田。 正是弘治五年天子弘治此次南巡至苏州,通过皇家钱庄发放低息贷款,从而成功给苏州的经济注入了强心剂。 单从后世鼎鼎大名丝绸大王李家诚和轮船大王陈大明的传记,便可以知晓这个经济抉择的重要性,亦是华夏历史的重要转折点。 李家诚是苏州城普普通通的一个丝绸作坊主,一直以来都秉持着诚信经营、质量至上的原则,在业界赢得良好的口碑。 然而,随着市场竞争的日益激烈,大的丝绸作坊主已经出现了兼并浪潮,通过种种手段达到兼并目标作坊。 李家诚的李氏丝绸作坊凭借着精湛的织造技艺和诚信的经营理念,吸引了一批忠心的织工跟随于他。这些织工们都是手艺精湛、勤劳肯干的人,亦是李氏丝绸品质的最强保证。 徐氏丝绸作坊正是看到了李氏作坊的价值,还有李氏作坊的潜在威胁,所以便决定要吞并掉李家诚的李氏丝绸作坊。 在李家诚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以远高于市场的价格从原东家那里买下李氏丝绸作坊的地,而后进行了大幅度涨租。 李家诚因要赶工期守住李氏丝绸的信誉,所以被迫接受此次涨租,从而提高了运营成本。 结果半个月后,他因上了徐氏的套损失一大批货,现在的现金链已经断了,偏偏又遭到徐氏要求涨租。 面对持续上涨的租金,他深知如果不尽快搬迁到租金更为合理的地方,作坊的经营将面临巨大的困境。 但是,搬迁所需的费用对于目前的李家诚来说,无疑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正当李家诚为此焦头烂额之际,他意外得知新设立的皇家钱庄推出低息贷款的政策。对他而言,无异于黑暗中的一缕曙光,溺水时的一根救命绳。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当即前往皇家钱庄提交了贷款申请,接受命运的新安排或者戏弄。 “我真的可以从贵钱庄贷款?” “不错!鉴于你的信誉十分良好,我们皇家钱庄可以给你们发放搬迁作坊的贷款!” 经过一个比较简单的等待和审核,李家诚拿到了一笔低息贷款,顿时让他欣喜若狂,亦是看到了李氏丝绸作坊做大做强的希望。 他此次理直气壮地拒绝了徐氏无理的涨租要求,在拿到皇家钱庄的贷款后,便即刻着手作坊的搬迁事宜。 由于这笔钱足够他寻找离码头更近的地方,所以他当天便着手安排搬迁,此次的搬迁亦很快给他带来了好运。 纵观他商业传奇的一生,属于李氏丝绸的时代以此为基点,李家诚和织工们共同打造响彻整个世界的丝绸品牌。 至于另一个人物,便是属于京杭船王陈大明的时代。 虽然京杭大运河存在种种弊病,但亦养育一方百姓,更是滋养着活跃在这一条运河上的许许多多的人。 大明现在的经济欣欣向荣,京杭大运河上船只往来如梭,各色人等汇聚于此,形成了独特的运河文化。 在这众多船主中,陈大明其实是极不起眼的一个。 陈大明自幼便跟随父辈在运河上讨生活,积累了丰富的航运经验,特别有一双堪比天气预报的慧眼。 由于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因此也结交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兄弟,他们共同经营着一艘货船,在运河上南来北往,虽辛苦却也乐在其中。 然而,近年来陈大明的船队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由于船只老化破损严重,频繁的维修使得运营成本居高不下,而大型的运输订单又因船只状况不佳而屡屡失之交臂。 陈大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知道,如果不能及时更新这艘货船,别说接下大单赚大钱,自己的生计都存在问题,甚至可能跟随货物一起葬身运河之上。 这一日,陈大明运送货物来到苏州城,在茶馆中听闻皇家钱庄开始对外放贷,利息极低。 他心中一动,却又有些将信将疑。毕竟,他这样的平民百姓想要从朝廷的钱庄低息借到钱,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些年走南闯北,亦是多多少少知晓当今天子爱民如子。 虽然不可思议,但陈大明决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往皇家钱庄咨询贷款事宜。 在钱庄里,他先是介绍了自己的基本情况,而且负责人便跟他讲解了贷款的申请流程、条件以及还款方式。 “铜钱、粮票、布票、黄金和银元均可,我们唯一不会接受白银归还!”钱庄的负责人来自于京城,操着一口京腔道。 陈大明连连点头,简直像是在做梦。 贷款的流程远比想象中简单,在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后,便从皇家钱庄成功申请到了一大笔低息贷款。 陈大明在拿到钱后,便不再急于接单,而是当即购买了一艘全新的货船,而这艘货船一律不接受白银结算。 很快,陈大明的船队焕然一新,重新活跃在京杭大运河上。 凭借丰富的运输经验和良好的信誉,他很快就接到了大量的订单,而他亦是开始组建船队,朝着京杭船王的地位迈进。 这仅仅是众多江南崛起商人的两位,大量的江南小商贩得到皇家钱庄的低息放贷后,仿佛是一只只破茧的蝶,纷纷创造了属于他们的商业传奇。 只是这些人与事都属于后话,现在的视角重新回到天子南巡上。 自从皇船重新南下后,这一支队伍的最前面增加了一个人群。 这帮囚犯几乎都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他们的双手被粗糙的铁链紧紧束缚,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 “这帮卖国贼真该千刀万剐!” “此等恶事都做得出来,当真枉为大明人!” “幸得天子贤明,我家小翠这才得以安然无恙归来!” …… 沿途的百姓看到被押在队伍前面的囚犯,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与不满,议论声此起彼伏。 这里的人员有不少女子被拐,像赵六四看到自己女儿小翠被官府送归,既是前来叩谢英明的天子,亦是想要瞧一瞧这帮禽兽。 “原以为禽兽长得,但不想是翩翩公子!”有的百姓亦好奇叛国贼长得什么模样,在看到侯昊天和侯劼后,亦是不由得感慨地道。 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一些大奸大恶之人本以为脸上写着坏,但人家可能是翩翩君子,甚至是一种正气凛然的官员。 侯昊天和郑劼等核心人员被抓回苏州后,原本还寄望于有人拯救自己,结果成为了天子南巡的反面教材。 他们身穿着囚衣被押送在前头,遭到沿途百姓的白眼,甚至还有不断飞来的臭鸡蛋和烂菜叶子,以及还挺新鲜的牛粪。 谁都不愿意遗臭万年,但面对百姓们的指责声,这些声音尖锐而刺耳,如同无数支利箭射向他们的心脏。 尽管他们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后悔了,但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天子南巡的终点是杭州,而那里亦将是他们的生命尽头。 经过一段时间的航行,皇船终于来到了南巡的最后一站——杭州。 秦朝设县治以来,杭州已有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 在这个过程中,杭州的名字也经历了多次变化。秦时设县治,称为“钱唐”,后改称“钱塘”。隋朝开皇九年废钱唐郡,置杭州,杭州之名首次在历史上出现。 在历史长河中,杭州曾是吴越国和南宋王朝的都城,承载了丰富的政治、经济和文化活动。特别是南宋时期,杭州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市之一,被马可·波罗誉为“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天城”。 明朝初年,杭州成为浙江行省的省会,此后一直是浙江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明朝时期的杭州城,基本上沿用了元末的城市构造,废除了部分城门,如钱湖门、天宗门、北新门,同时将余杭门改为武林门。此后,杭州的城门固定为武林门、艮山门、凤山门、清泰门、望江门、侯潮门、清波门、涌金门、钱塘门、庆春门,共十座,也就是现在人们熟知的“杭州十门”。 杭州城是浙江的省会,所以这里有三司衙门,还有负责治理杭州的杭州知府钱森,所以杭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以百计。 只是再大的官员,亦是比不了年初被派出来的阁老,江浙总督内阁大学士尹直已经率领官员在此迎候。 朱祐樘这一路已经见惯了牌面,对这帮官员的迎接已经司空见惯,便是直接入住已经修茸完毕的行宫。 他在行宫接见了尹直,上下打量着这个忠心耿耿的小老头:“尹阁老,咱们君臣已经近一年不见了啊!” “老臣时刻谨记陛下,今观陛下龙行虎步,心里甚喜!”尹直看到朱祐樘心里很是欢喜,亦是真情流露地道。 虽然君臣的时间并不长,亦没有师生的名分,但在京城那段时间的相处中,这对君臣反而十分的合拍。 此次南下坐镇浙江,在宁波市舶司幸运地抓到重要的突破口后,江浙的禁银令成效其实要强于南直隶。 朱祐樘想到了忠心耿耿的万安,亦是认真地叮嘱:“尹阁老倒是老了一些!大明贤臣难得,愿替朕做事更是难寻,还望尹阁老能多爱惜自己的身子!” “得陛下此言,臣足矣,愿以残躯跟随陛下至灯枯,绝不二主!”尹直心里微微感动,便是表态道。 朱祐樘心知接下来的形势复杂,显得似笑非笑地道:“绝不二主?若朕真有不测,朕的儿子便不忠吗?” “陛下莫以此开玩笑,臣纵是骨粉,亦不会让陛下有丝毫闪失!”尹直的脸色一正,却是认真地表态道。 朱祐樘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大了,便是话锋一转:“事情可安排妥当?” “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今诸事皆在陛下所料,量他们掀不起风浪!”尹直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朱祐樘憋了一路,便是决定将最糟糕的状况说出来:“临行前,东方道卜了一卦,说咱们此次虽有前谋,但恐要遭波折,当真不能真的玩脱了啊!” 虽然东方道在自己子嗣问题上不靠谱,但不得不承认东方道确实能窥得一点天机,所以此次南巡其实伴随不确定的风险。(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六章 冤呈天子,官官相护? “既然如此,老臣恳请陛下结束杭州之行回京!”尹直已经见识到东方道的能力,当即便认真地劝道。 朱祐樘能够感受到尹直对自己的那份忠心,便是微微打趣地道:“尹阁老,你怎么也成惊弓之鸟了?” “陛下在紫禁城运筹帷幄,由老臣等人到地方推行即可,实……实不该以身犯险!”尹直微微抬起头,显得十分诚恳地劝道。 虽然已经是三朝老臣,但经历官场的起起伏伏,却是意识到大明王朝迎来真正意义中的明君,亦将是华夏全盛的开拓帝王。 不管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份忠君的信仰,还是大明王朝千千万万的百姓,他都不愿意看到天子承受风险。 朱祐樘的目光同样坚定,却是推心置腹般道:“尹阁老,你若真能知朕,那便无须再劝。朕此次若是不出来,便永远看不清谁忠谁奸,亦看不到大明百姓生活的真实面貌,只能活在地方官员所绘制的盛世中!你亦没有不曾在地方任职,此次在江浙怕亦是感慨良多吧?” “老臣有愧,虽竭力替陛下分忧治理江浙,但江浙地方之事确确实实比老臣下来时要更加复杂,亦看到情况跟臣之前所想确实不一样!”尹直想到这一年的遭遇,亦是不由得轻轻地点头。 朱祐樘上下打量着这个老臣,亦是从尹直身上看到了成长的东西,而翰林院跟地方的结合变得十分有必要。 尹直脸上露出苦涩之色,便又是补充道:“臣从前以为只要朝廷颁行好的政策,那么地方的百姓定然变得越来越好,但情况其实很不一样!任你官清似水,难逃吏滑如油,下面的官吏都是想着自己的私利!” “朕虽在庙堂,亦跟尹阁老有相似的感悟。朕禁银的动因是不愿倭人和海外夷人用源源不断的银山换走华夏的粮食和商品,但这个政令下到江南,结果还得你跟王阁老下来一趟,而今朕亦是不得不跟着下来了!”朱祐樘轻轻地点了点头,便徐徐开口道。 他知道这其实是从古至今的难题,且不说现在这个封建王朝,哪怕后世亦有惠民政策到不了百姓的身上。 即便朝廷再如何爱民如子,但下面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 张居正一条鞭法的决策其实很容易,但若不是遇到万历皇帝年幼,张居正恐怕要成为第二个刘瑾。 即便张居正的改革明明取得成效,但最终还是逃不掉被鞭尸的命运。 由此可知,一个政权的核心并不是有多么英明的抉择机构,而是还得配备着一套强大的执行系统。 尹直亦是明白朱祐樘这些年的稳扎稳打,便是略带欣喜地道:“陛下御极五载有余,今地方多是能臣干吏,此乃大明中兴之兆也。” “朕之前不清楚天下官吏如何,但此次南巡还是低于预期。按说有你跟王阁老坐镇的江南,朕不需要过于担心吏治,但这一路南下告御状亦不见少啊!”朱祐樘想到一路的见闻,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虽然在很多读者的眼里,一二年便已经天翻地覆,但对这时代的官员仅仅只是任期圆满的一半。想要突然间质变,其实并不现实。 若不是他此次南巡,恐怕很多地方官员还是得过且过,却是并不会老老实实表现。 尹直知道自己主政浙江还有一些不圆满的地方,便是认认真真地道:“此次江浙亦有人惊动圣驾,老臣有罪!” “朕方才接到一份御状,你亦不用避让,咱们就瞧一瞧这位苦主又是因何告的御状吧!”朱祐樘这一路之所以走得慢,其实受到告御状的影响。 虽然地方经济发展很重要,但亦不能让正义缺席,所以这一路上其实处理了一些令人咬牙切齿的案子。 尽管王越和尹直都是正直且值得信任的重臣,但亦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哪怕宋澄主管的区域亦有人鸣冤。 正是响午时分,行宫门外的空地原本还是阳光灿烂,但如今被一团乌云所笼罩。 浙江左布政使杨峻此刻却在门前焦躁地踱步,二品官袍补子上的锦鸡显得雄纠纠,但难以掩盖他内心的忧虑。 他是成化二年进士,初授丹徒知县,升监察御史,历广东按察佥事、福建汀漳兵备道,后调浙江任按察副使、按察使,今年已经是左布政使。 他已经是知天命之年,留给他的仕途已经不多,面见天子更是唯一的机会。现在他只希望站好最后一班岗,给天子留下一个好的印象,那么他此生便足矣。 只是越是如此,心里反而更加的焦躁,连带着其他江浙的官员显得忧心忡忡。 在这帮官员中,除了从京城被特意安排到地方的杭州知府钱森,其他官员从来没有机会瞻仰龙颜。 现在天子弘治由北京下来,杭州已经是他们最后一站,这既是一个殊荣,但亦是一种莫大的压力。 杨峻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却是提出一个问题道:“陛下南巡至杭州,咱们该如何安排陛下的行程?” 这…… 在场的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困惑地望向杨俊。 “藩台大人,这事不是自己事先敲定了吗?此次行程以西湖为核心,安排陛下游龙井村、风篁岭和碧螺峰等古迹!”杭州知府钱森打破尴尬的气氛,显得一本正经地答道。 杨峻倒没有老糊涂,却是表示担忧地道:“咱们这般安排,陛下真能满意吗?” “咱们臣子只需要心里忠于君主,此次将杭州最好的一面呈现给陛下。若陛下真的不满意,咱们便一起领罚,以后要做得更好!”杭州知府钱森保证着平静地道。 在场的官员听到钱森这番说辞,虽然心里有所不安,但亦是晓得已经是最好的安排,只希望陛下能够满意了。 正是这时,杨峻突然一惊:“他怎么会在这里?” 入眼之下,却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书生跟随一名宫人走过来。 他的衣裳早已破旧不堪,布满了补丁和污迹,身形瘦弱,肩膀微微佝偻,仿佛承受着无法言说的重负。 虽然他的脸庞瘦削而憔悴,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异常明亮,透露出坚定而执着的光芒。 他注意到行宫前的江浙官员,但他的眼睛闪过深深的痛恨,整个身影格外孤独而坚定,仿佛一位行走在历史长河中的孤独行者。 有官员注意到对方的敌意,而今竟然得到皇帝的召见,不由得当即进行打听起来:“这个书生是谁啊?” “若是我所认不差,应该是茶农帅魁之子!”一个年老的官员眯起眼睛,却是进行判断道。 话音刚落,旁边的按察司官员便是恍然大悟:“经你这么一说,刚刚走过去的书生可不就是才子帅家谟吗!” 江南自古出才子,而帅家谟便是其中之一,特别在算术方面是无人能及。即便是千军万马争过的独木桥,亦能以十三岁考取秀才的功名。 只是江南胜产才子,亦是才子夭折的坟场,而帅家谟经历生活的折磨,已经不复江南才子的那份风度翩翩。 行宫内的花木扶疏,本是极美的景致,但在帅家谟的眼里却仿佛失去了色彩。 跟随太监来到御前,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眼角滑落下晶莹的泪珠,无声地滴落在地面上,最近只是道出了两个饱含无尽的委屈两个字:“陛下!” 尹直从帅家谟进来之时,便一直关注着这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书生,在听到帅家谟称呼弘治的时候,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刘瑾望了一眼朱祐樘,便对着帅家谟沉声询问:“你是何人?有何冤情?” “草民乃龙井村帅魁之子帅家谟,今欲为父亲讨得公道,状告浙江官员官官相护!”帅家谟抬起头,露出一张坚定而决然的脸庞。 朱祐樘接过递上面的状纸,发现上面的字写得极好,对眼前的年轻书生不由高看一眼。 这个案子的缘由竟跟自己所颁行的清丈田亩及刁民册有关,随着清丈田亩的政令在全国推行,刁民册成为了打击富绅的利器。 只是清丈深入之后,清丈的对象不再仅限于田亩,却是慢慢将盐田、果园和茶山加入了丈量之列。 帅嘉谟的父亲是一个茶农,拥有上百亩的茶山,亦是远近有名的种茶能人。 在茶课司丈量的过程中,他上百亩茶山被定义为“隐匿田亩”,因双方存在严重争执,从而被登上了刁民册。 若刁民册落在普通茶农身上,其实无关痛痒,但帅家多少年才出了一位天才,一个年纪轻轻便名动江南的才子。 帅魁在多番奔走无果后,却是愤而上吊自杀。 在灵隐寺闭关备考乡试的帅家谟闻讯归来,得知事情的始末后,便愤而一纸诉状上告茶课司为父鸣冤。 案子从县衙到府衙,亦是得到了杭州知府钱森的受理,结果被裁定茶课司无过,事情闹到了按察使司,而后亦告到了尹直的总督府。 现在简直是王炸,如今案子来到了天子的手中,而状告的对象已经从茶课司转向了整个浙江官场。 朱祐樘了解事情的始末,便抬头望向眼前的苦主:“全国清丈和刁民册,此乃朕登基后的新政,此举意在护民惩恶绅!今各个衙门亦算是按朝廷章程办差,不知你因何要状告浙江官员官官相护?” “陛下行清丈田亩打击官绅隐田,此举为天下苍生,学生至今乃以为新政利国利民。然地方有恶毒用心之官员,故意将朝廷的经念歪,所以逼得学生父亲含冤而死。学生为父鸣冤,然冤情不得清洗,而杭州官场又官官相护。学生今日拦御驾,既是为父洗清冤屈,亦想要还浙江千万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尹直早已经了解清楚案件,便是进行质疑道:“帅家谟,你说丈量的结果出错,但受理的官府都已经派人重新核实,难道先后三批人都出差错?” “是!学生算术在南京国子监便无人能及,他们三批人都算错了!”帅家谟的一个眼睛受了伤,显得无比坚定地望向尹直道。 朱祐樘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帅家谟,而后扭头望向旁边站立的尹直:“尹阁老,案子到了你这里,你因何不重新丈量呢?” “老臣接手此案之时,得知前面三个衙门已经清丈均为隐田,便以为帅家谟是因孝道才如此执着于为父翻案。由于前去丈量需要耗费的人员过多,所以才选择不受理,绝无包庇之意!”尹直的眼睛十分坦诚,亦是说出了当初自己的判断道。 刘瑾认真地打量了一眼尹直,却不晓得对方是真的官官相护,还是确实因以上的原因才拒绝受理。 帅家谟的眼睛闪过一抹怨恨,便跟尹直辩论道:“学生从小便喜欢算术,亦学习陛下所推出的几何一书,茶山的面积早已经了然于胸。事发后,学生反复核实,分明是前面三批人算错了,你便是浙江官官相护的最大祸首!” “帅家谟,老夫从无有包庇之心,而原因正如老夫刚刚所言那般!”尹直亦是动了真火,当即沉着脸强调道。 因皇帝在眼前,帅家谟亦不再惧怕这位阁老:“你贵为浙江总督,又是当朝阁老,当以身作则做一个能臣。你说你没有官官相护?学生猜测你是认为被朝廷一起委命下来的杭州知府钱森不会弄虚作假,所以才不愿受理,认为钱知府丈量必定无误!” “这确实存在这一方面的原因,老夫亦是参详三个衙门的丈量结果。你口口声声说算错了,但你让老夫是相信前面三批人,还是相信你这个苦主之子的一面之词?”尹直亦是问心无愧,却是进行反问道。 帅家谟并不认同尹直的说辞,又是进行痛斥道:“你既是陛下所倚重的重臣,陛下一直推崇‘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你岂能因麻烦而置苦主鸣冤于不理?今学生之苦,苦在父亲含冤而死,亦苦在君爱民而官吏欺民!” 刘瑾发现双方的立场其实都没有太大的过错,不由得好奇地扭头望向了朱祐樘。(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七章 君民相惜,帝位不正 堂内静悄悄的,显得落针可闻。 朱祐樘端起刚刚送来茶盏,却是知道这个事情不能追究尹直,但尹直并非真的没有半点过错。 这个案子参考前面三批人的丈量结果确实是人之常情,但事情既然能闹到他这里,亦不能真的完全相信下面的衙门。 大明治理的最大难题便是官僚集团,由于官员是真正意义上的管理者,所以他们跟百姓从来都不存在平等对话。 特别官员间存在天然的师生、同年和同乡等关系,这里面存在各种人情世故,导致原本好端端的政策变了味道。 以童子试为例,由于知县跟提学官同朝为官,所以知县所评定的县试案首,到院试便理所当然地得到一个生员名额。 尹台因麻烦和调查成本而不愿受理这个案子,本质亦是一种嫌麻烦的惰政,终究是因为他过于相信所谓的“同僚”的结论,本质是在帮着“自己人”。 当然,这里亦不能完全排除帅家谟并不是在无理取闹,毕竟三个衙门均出差的概率还是相对比较低。 “陛下,老臣确实过于相信前面的调查报告,所以对案子的处理有所松懈!今事已至此,老臣愿即刻领人重新丈量!”尹直是一个敢于认错的官员,当即进行表态道。 帅家谟的眉头微蹙,却是站出来反对:“陛下,学生请陛下派随行人员亲自丈量,还草民父亲一个公道!” 这…… 刘瑾的眉头蹙起,这个书生连堂堂的阁老亦不相信了啊! 只是这亦是难怪,毕竟帅家谟不仅仅是申冤,而且还是要状告整个浙江官员的官官相护,而作为浙江总督的尹直成为最大的“保护伞”。 “尹阁老乃朕的心腹之臣,若他都无法替朕做得公平公正,那么朕……真的成为孤家寡人了,而朕亦做不到对天下百姓事事都亲力亲为!虽然你口口声声宣称案子有冤,但尹阁老奉朕之命前来浙江行禁银令和推新币,每日亦颇为操劳。因三次官府丈量均为隐田,尹阁老亦很难做到事事亲为,朕相信尹阁老并无庇护谁之意,如今便这么办了吧!”朱祐樘心谙帝王心术,亦是帮着尹台辩解道。 “老臣能得陛下如此体恤,死而无撼!”尹直的眼眶当即便红了,压抑着内心那份感动进行感激道。 这个事情的始末确实是如此!原本他作为浙江总督需要着力于推行禁银令,但各种事情显得千头万绪,让他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处理一些琐碎事。 帅家谟的案子虽然死了人,但案子的核心点在丈量是否准确,而茶山经过三次的丈量算是进行了充分调查。 正是基于这些原因,他才选择拒绝受理帅家谟所递交的案子,却不想帅家谟将案子捅到了皇帝这里。 所幸,皇帝哪怕到了现在仍旧对自己充满着信任,让他亦是有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觉悟。 “学生失言,叩谢陛下重新丈量!”帅家谟能够感受到眼前这位皇帝的真情,便郑重地进行叩谢。 虽然他将矛头指向了整个江浙官场,亦是痛恨这位不肯受理自己案件的阁老,但并没有十分肯定眼前的阁老跟江浙官员狼狈为奸。 尽管尹台没有王越那般的显赫声名,但终究是大明内阁的阁老,如今又深得皇帝的宠信,确实不至于做出这种自毁前途的事情。 现在由尹台负责重新丈量,却是希望这位阁老能够秉公办理,若是尹台仍然判断丈量错误便只能再次告御状了。 帅家谟的心里打着小九九,扭头望向尹直一本正经地道:“尹阁老,学生并非是刻意针对于您,此次是就事论事。您过于相信下面的官员丈量的结果,学生这才不得不奔走鸣冤,亦是怀疑你是浙江官员的最大保护伞!” “陛下对老夫隆恩浩荡,今被委以重任整治浙江,又岂会跟下面的官员合谋做出颠倒黑白之事!今你虽口口声声称丈量错误,但一切其实言之尚早!老夫虽自觉有所松懈,但三个衙门派出三批人丈量均为隐田,至今仍旧相信钱森他们的丈量更为准确!”尹直面对帅家谟的敌意,亦是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帅家谟亦是已经意识到尹台确实受到陛下的器重,亦是同样表明立场:“只要尹阁老能够秉公重新丈量,那么一切自有公断!”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武断的人,并不打算在结果出来之前便早早作出判断,所以轻轻抬手让两人退下去。 至于江浙的其他官员,想到他们一张张忠奸难辩的脸,他现在懒得相见。而今只想在行宫休息,然后再择日前往西湖完成另一件重要的事。 此次南巡的终点安排在杭州,既是因为地理因素所决定,亦是有着一个十分重要的安排,甚至是改变整个华夏社会。 杭州的天空显得变幻莫测,上午是艳阳高照,中午是乌云密布,而下午则是露出了一片蔚蓝的天空。 由于皇帝南巡至此,整个杭州城显得十分的热闹。 得益于朝廷开海,而杭州作为江浙的行商,却是成为最大的受益城市之一,已经隐隐有赶上苏松的趋势。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随着帅家谟拦驾告御状的事情传开,整个杭州城一片哗然。 “重新丈量?” “我的乖乖,皇帝真的受理了!” “既然皇帝出面主持,这个案子相信很快便有结果!” …… 由于帅家谟这位天才,所以这个事情在杭州府是人尽皆知。现在皇帝将事情交由尹阁老重审,那么真相是衙门造假,还是帅魁是罪有应得了。 “我看帅魁罪有应得!” “茶官查过,官府查过,哪还有错?” “帅家谟是读书读傻了,这不过是书生意气!” …… 面对这个早已经人尽皆知的案子,很多百姓都站在官方这一边,认为帅魁确确实实是隐田了,而帅家谟其实是在无理取闹。 “此事不见得官方就是准确!” “多少年了,浙江不都是官官相护吗?” “这些当官有几个是好东西,分明就是弄虚造假!” …… 同样是面对这个案件,很多百姓却是同情帅魁的糟糕,而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历来腐败的浙江官场。 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而今案子还没有结论,一些人已经在酒楼、茶馆和饭肆争议不休,却是谁都不服谁。 这种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在最终的丈量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压根不晓得是谁对谁错。 只是有一些事情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就像夏天在不经意间疯狂生长的野草,眨眼间便已经铺满了整片大地。 “此事足见陛下确实心怀咱们百姓!” “若陛下不是心里装着咱们百姓,又岂会重新丈量?” “很多人都说天子是暴君,但实质是天子总站在咱们这边!” …… 虽然其他事情存在分歧,但针对天子弘治受理帅家谟的状纸,还是赢得了杭州百姓的好感,亦是更加深刻地感受到当今天子的爱民之心。 此次天子南巡,不仅让江南的官绅集团知晓天子的存在,而且让江南的百姓更加亲近地感受到天子的爱民,亦促使广大的百姓更加拥护这位帝王。 虽然朱祐樘在官绅阶层的名声并不好,甚至已经被坐实了暴君的头衔。只是在百姓的心里,而今拥护的人越来越多,亦是出现更多底层愿意为弘治去死的臣民。 朱祐樘此次来到杭州城,亦是给杭州百姓带来了一份厚礼,由皇家钱庄通过低息贷款刺激杭州的经济发展。 不管是哪个时代,地区的发展离不开资本的支持,而今掌握印钞机的朝廷其实是这个时代的最大资本。 “我听闻东瀛一座银矿便胜过咱们大明所拥有的全部白银了!” “确有其事,东瀛远远不止一座银矿,而且听闻大洋彼岸的银矿更大呢!” “若让倭人得利,那便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老夫以后见谁用银子便去告官!” …… 至于禁银令,很多百姓亦是慢慢看到了其中的莫大好处,从而开始纷纷支持这一项新政令。 由于他们的财产并不多,所以手里囤积很多的铜钱。因白银的地位持续走高,所以铜钱相当贬值,但禁银令让铜钱回归到正常的估值状态。 正是如此,杭州官绅集团虽然同样站出来阻挠,但压根无法阻挡这种趋势,而随着朱祐樘的驾临更是无法逆转了。 树欲静,风不止。 正当杭州百姓因帅魁茶山的真相而议论纷纷,为朝廷的禁银令叫好,江西那边终于掀起了一场波澜。 黄昏时分,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宁王府举行。 年迈的宁王朱奠培坐在主位上,此时满面红光,眼神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光芒,似是兴奋,又似是期待。 此时的宁王府已经多了不少护卫,这些护卫都是在其他人不知情的情况安排进来,已经摆下了货真价实的鸿门宴。 江西的官员们十分重视这场宴会,便是纷纷乘坐轿子或马车前来赴宴,他们穿着官服,脸上带着恭敬的笑容。 虽然现在的王府并没有什么权势,但却是拥有令人羡慕的禄米,还有经过一百年所积攒下来的丰厚家财。 现任江西左布政使沈晖为南直隶人士,于天顺四年高中进士,初授南京户部主事,历任员外郎、郎中。 在成化十四年改任南京礼部郎中,升任陕西布政司参议,经丁忧守制,复职任福建布政司参议,不久升任福建布政司参政,于去年转任江西左布政使。 沈晖已经年过半百,但身子很硬朗,身上有着很浓的文人风范,脸上如沐春风般,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形象。 只是在其他人没有察觉的时候,他跟今日宴会的主人公宁王朱奠培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显得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宁王朱奠培突然站起身来,高举手中的酒杯,大声说道:“诸位大人,本王今日设宴并非要提前贺寿,实则有一大事相商。” 他的声音在殿中回荡,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震。虽然宁王说出这番话很寻常,但那个语气明显十分强势,隐隐间让人心里不安。 大事? 官员们纷纷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宁王接下来要说什么,但心里已经判断不会是好事。 大明的王爷都是被当成猪来养,而今这头猪突然跟你说要相商大事,那么这头猪显然是不打算安分做猪了。 宁王朱奠培微微眯起眼睛,面对在场的众官员侃侃而谈:“奉太皇太后之懿旨,今天子失德,然兴王贤明,当废长立幼。先帝当年便已有废太子之意,然先帝中道崩殂,并不能如愿,然驾崩之时,许太皇太后废帝之权……今太皇太后欲行先帝旨意,然今朝廷多奸佞,拥暴君弘治而令太皇太后不敢轻举妄动……时至今日,虽已酿成大错,但咱们大明臣子当拨乱反正。诸位大人与本王于江西起事,应大皇太后懿旨,废帝拥兴王为新君。” 原本他打算自己单干,但京城那边伸出橄榄枝,竟然还有太皇太后参与其中,那么他自然要借助这股力量。 最关键的是,通过太皇太后及先帝所留的圣旨,却是可以从根本上否决朱祐樘的继承权,从而更加有利自己推翻弘治的政权。 至于现在刚刚成年的兴王,不过是一个傀儡而已。 宁王朱奠培不等在场的官员有所反应,便将手中的酒杯猛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宁王这是疯了吗?” “咱们快逃离这里!” “宁王造反,这是要祸乱大明啊!” …… 江西的官员们自动忽略太皇太后真假难辨的懿旨,显得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谁都不许离开这里,否则格杀勿论!”宁王世子朱觐钧亲自带着亲卫来到门前,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疯狂的光芒道。 官员们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愣在原地,发现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宁王朱奠培站在殿上俯视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得意和狂喜。这一刻起,他将掌握着江西的命运,成为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宰。(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八章 宁要半璧,帝揭伤疤 时间悄然来到十二月,初冬时节冻得人瑟瑟发抖。 往年大家都担心过冬的问题,一些身穿单薄的贫苦百姓往往要折在这种寒冬中,但如今百姓已经体会到经济发展带来的好处。 取暖一直都是十分重要的事情,不少精明的商人早已经发现商机,在海外建炭窑将优质的木炭运回华夏。 能源一直是重要资源,在富庶的江南连落下一片枯叶都不能随意拾走,但现在全球百分之七十都是无主之地,而海外的木材资源简直是天堂。 因海外物美价廉的木炭输送江南,很多百姓亦是可以买到更多的优质木炭,而这个初冬明显要更暖了。 正当杭州城百姓都在购置木炭应付即将到来寒冬之时,却是突然得知宁王造反的消息。 “造反,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宁王这是狼子野心啊!” “当年太宗皇帝说要跟宁王共分天下,他们这一脉终究是不服气啊!” …… 在杭州百官经历短暂的震惊后,很多人亦是慢慢平静了起来,开始认真地分析宁王突然造反的动因。 结合宁王一脉跟太宗一脉的恩怨,宁王的造反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亦是情理之中。 尽管朱家皇家有意隐瞒太宗食言而肥的做法,但当年太宗皇帝为了得到宁王的兵权而许诺共分天下的事情,其实已经在民间流传开来。 宁王现在突然高举反旗,分明是他们不肯接受王爷的待遇,而是想要亲自夺回“属于他们宁王系”的半璧江山。 在得知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后,杭州城的米价是应声而涨,有的百姓已经开始担心战火会迅速烧到杭州城。 “太宗当年是权宜之计,他宁王系焉能当真?” “若真是共分天下,那才是咱们华夏的不幸!” “当今天下圣明,结果宁王竟如此狼子野心,当诛!” …… 面对突然而来的爆炸性消息,杭州城酒楼、茶馆和饭肆的百姓议论纷纷。 虽然宁王造反有着充足的动因,但现在的百姓拥立弘治朝,所以纷纷开始痛斥这位半只脚已经迈进棺材的宁王。 “宁王此次造反,听闻是要遵循太皇太后的懿旨!” “先帝当年有意废长立幼,听闻先帝给太皇太后留下密旨!” “当真是笑话,皇位继承岂是儿戏?有哪朝是先继位不合适再换的?” …… 跟随宁王造反消息传递过来,还有此次宁王造反所打的旗号,宁王宣称是遵循太皇太后懿旨的实行废长立幼。 只是很多百姓并不买账,而是开始质疑这个旗号的真实性。 虽然事情说得有板有眼,但成化帝又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一道密旨,而华夏也没有先继位再废帝的传统。 “咱们大明好不容易出了明君,这帮人竟然这样搞!” “当今天子处处为咱们老百姓着想,所以动了人家的饼!” “终究是利益至上,他们哪是要为大明江山着想,分明是要捍卫他们的利益!” …… 百姓终究不是傻子,现在看到想要通过这种泼脏水的方式来扳倒皇帝,大家都清楚这其实是一个拙劣的借口。 月色如水,星光璀璨,暖阁内的灯火亮如白昼。 在一座精巧的暖阁内,在那个舞池之上,几道红色的身影轻纱漫舞,香风阵阵,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自从南巡以来,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朱祐樘夜间更少走动,通常都是老老实实呆在居所饮酒行乐。 朱祐樘白天被京城或其他地方送来的事情所困扰,而今洗过澡显得心情放松,亦是召见花魁尔香为自己表演节目。 尔香身穿着一袭淡雅的红色衣裙,宛如一个下凡尘的仙子。 她的面容清丽脱俗,眉宇间透着一股灵秀之气,上面的红色剪纸平添几分妩媚,此刻正端坐在琴前轻抚琴弦。 若是尔香生在后世,那么必定是当红的歌星,甚至还是百年得出的音乐才女。只是现如今,每日都是想办法讨好眼前的帝王,仅为帝王一人弹奏。 她那宛如十根羊脂玉指拨动琴弦,一阵宛如泉水叮咚的琴声在整个暖阁中回荡,瞬间便将所有人带往一处世外桃源。 朱祐樘静静地聆听,正准备送到嘴边的酒杯停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静静地欣赏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有的时候,确实十分的古怪。明明自己连她的手指头都没有碰,但看到她诱惑十足的身段,却已经能够脑补她脱下衣服的模样,甚至可以知晓她胯下承欢的表情。 江南百年难得一见的花魁名号,其实并不见得夸张。 尔香拥有如此高的造诣,骨子里自然是喜爱音乐,整个人亦是沉入其中。她的琴声如同她的心灵一般纯净无瑕,让人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美好。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听到这道仙音之时,亦是显得十分的安静,条件允许都不愿意去做其他的事情。 只是曲再好,亦得终结,而人亦可能再也不相见。 又是一曲作罢,而今晚的演奏结束,尔香上前盈盈见礼,同时有所期待。 今晚她的胸前的布料明显更少,作为她的本钱亦是有意无意地呈现,在行礼之时更是已经将春色呈现在帝王的面前。 从眼前帝王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来看,这位帝王对自己必定是感兴趣的,而自己的姿色亦足以让他将自己抱上龙床蹂躏。 虽然她不明白这位帝王因何迟迟没有蹂躏自己,但既然对方是正常的男人,又明显十分喜欢自己。只要自己再稍微主动一些,干柴烈火注定在龙床燃起。 刘瑾尽管已经是阉人,但拥有很好的鉴赏能力。而今看到今晚的尔香如此主动,对方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美人,不由得暗中观察皇帝的反应。 只要这位帝王有所暗示,那么他便让人将这个女人扒光,而后送到龙床侍寝。 朱祐樘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跟尔雅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美人:“你可知白莲宗因何安排你出现在朕的面前?” 白莲宗? 刘瑾正想要观察朱祐樘要不要安排这个女人今晚侍寝,却是突然惊讶地瞪直眼睛,敢情这是带刺的玫瑰啊! “奴家不知陛下此话何意?”尔香的眼睛微微收缩,而后迅速管理脸部表情道。 朱祐樘玩味地把玩手中的酒杯,便一字一句地道:“白莲宗一直想要推翻大明的政权,而大明朝廷亦一直想要彻底铲除这帮余孽,这已经是天下皆知之事!只是事到如今,白莲宗一直活跃在江南和西北。” “奴家不明白陛下因何要提白莲宗?”尔香抬眸望向上面的天子,却是继续装糊涂地道。 朱祐樘知道对方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招出来,而他亦不需要对方招供:“白莲宗的本部在昆山的白莲道观,他们的宗主叫茅长生,自称是茅子元之后。山下的下里村则是他们培养人员的秘密基地,你大概五岁便跟姐姐一起送到那里学习琴棋书画,教你们琴艺的先生姓白,教你们书画的先生姓唐。原本你姐姐天赋更佳,但为了你能够被选为圣女,她故意在比试之时败于你!” “你……”尔香心里打算抵死不认,但听到这些核心机密和个人经历的时候,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也掩不住震惊。 要知道,且不说这些都是他们白莲宗的核心机密,只有白莲宗内部的核心人员才可能知晓,里面搀杂的个人经历只是她跟姐姐才能知晓。 朱祐樘将把玩在手掌中的酒杯放下,亦是开门见山地道:“你的姐姐叫尔雅,可是如此?” 早在苏州城之时,他之所以忍不住停车观看尔香的表演,正是因为尔香跟她的姐姐尔雅长得太像,以致他一度怀疑是同一个人。 “奴家不……不晓得尔雅是谁!”尔香的心里一阵绞痛,却是强装镇定地道。 朱祐樘看到对方仍旧不肯表明身份,亦是只好提及往事:“你姐姐被安排进入皇宫,原本是希望先帝能因你姐姐的姿色而宠幸于她,但皇宫的情况十分复杂。一个没有背景的宫女岂是那般容易见到先帝,而万贵妃亦不许过于漂亮的宫女勾引先帝,加上你姐姐并不愿成妃嫔。只是到了朕这里,反倒出现了转机!” 刘瑾不由得害怕地低下了头,此刻目光复杂地偷偷望了一眼朱祐樘,却是已经担心皇帝会不会怀疑自己亦是白莲宗的人。 “朕相信你是出于忠心,仅仅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才引荐!”朱祐樘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而后望向尔香继续道:“你姐姐虽然身在皇宫之中,但亦是逃不过白莲宗的掌控。她的使命是里应外合祸乱朝纲,为了除掉忠于皇室的首辅万安,她接到命令在朕的书房放上房中术书。只是她所放书之处,朕在日前已经翻过,所以知晓那本书其实是她放置!” “所以你便秘密赐死她吗?”尔香想到疼爱自己的姐姐,再也忍不住饱含热泪地质问道。 这是……招认了啊! 刘瑾在听到尔香的质问后,顿时十分警惕地望向这位白莲宗圣女,敢情接近皇帝是另有所图谋啊! 朱祐樘默默地闭上眼睛,亦是涌起万分惆怅地道:“如果朕真赐死了她,朕岂能知晓这么多秘事吗?” “那你是如何得知,我……我姐姐告诉你的?”尔香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显得不是十分确定地猜测起来。 朱祐樘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刚刚从京城取来的东西转交给尔香:“这是你姐姐给你留下的遗书和遗物!” 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亦不能掌握一切。尔雅是第一个走入她心里的女人,亦是他第一个临幸的女人,但却是已经天人永隔。 有关当年的一些真相,而今亦是决定向她的妹妹揭露出来。 尔香原本还有所怀疑,但看到上面的信物,还是自己姐姐留给自己的书信,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虽然她是白莲宗的圣女,但她更是自己姐姐的亲妹妹,这些年无时无刻不想念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尔香原本是抱着对皇帝的仇恨而活着,如今才发现真相并非自己所想的那般模样:“呜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年你姐姐奉命嫁祸万安的事情败露后,朕当时确实十分的愤怒,但亦是仅仅想要冷处理。只是朕跟你姐姐早生情愫,便将她安置在六宫中,而她亦决定脱离白莲宗。她为了不祸及于你,便希望朕帮忙散布假消息,让白莲宗的人认为朕已经将她秘密处死!只是朕当年还是疏忽了,她已经被中了盅,结果病死在宫中!”朱祐樘的心里隐隐作痛,便揭开了当年的伤疤。 虽然这些年以来,他亦是想要忘记那个女人,但却是根本做不到。如今的尔香出现,反而让她的思念更加的强烈。 尔香知道白莲宗确实有种盅的手段,却是提出最后一个疑惑地道:“你竟然早已经知道这一切,为何不早点说出来?” 若朱祐樘在之前便拖她上龙床,那么她保不准已经寻得机会,将这个被自己姐姐所喜欢的皇帝 “早前是时机未到,朕想要一锅端,所以需要今晚才能跟你说出这一切!”朱祐樘不再隐瞒,而是直接说出来道。 尔香心里一惊,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你已经完成部署,现在可以对白莲宗一网打尽了?” “朕此次南巡,实则亦是想要引蛇出洞,白莲宗确实即将覆灭!你虽是白莲宗圣女,但亦是尔雅的妹妹,朕不会处置于你!你可以改名换姓回到你家乡四川生活,亦可以跟朕回到皇宫,朕给你三日考虑吧!”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自信,藏着的剑亦是决定拨出来了。 在朱祐樘登基后,虽然不像成化帝那般设立西厂,但通过对锦衣卫和东厂的反复清洗,加上设立隐藏在黑暗中的夜部,很多情报已经被天子所掌握。 一些很多人自以为秘密的事情,但殊不知早已经送到天子的案上。 江南商号自以为是秘密行事,以为他们可以通过跟倭人合作开采银矿,殊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夜部所掌握。 之所以现在才选择全面行动,主要还是需要一些潜藏的势力浮出水面,这样才能将华夏洗干净,而后才好一心谋求发展。 尔香突然得到这么多信息,此刻大脑亦是乱成浆糊般,心里亦不晓得该何去何从了。只是她清楚地知道,从即日起将不再是白莲宗圣女。(本章完) 第四百六十九章 火烧白莲,刀枪不侵 昆山,白莲道观。 古朴的殿堂依山而建,层层叠叠,错落有致。 每一根木柱、每一块石板,都透露出古朴典雅的气息。墙壁上画着一些寓意深远的道家图案和符文,这些图案和符文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一只信鸽从西南方飞来,一个眉目清秀的道童抓住刚刚落下的信鸽,然后取下绑在信鸽脚上的小竹筒。 一个漂亮的转身,他行迹匆匆走过重重院门,来到已经显得荒凉的后院,将小竹筒恭敬地递给正在饮茶的师傅。 茅长生已经年过五旬,身穿一套白色的道袍,五官显得十分和蔼,眉目间透着几分道韵,给人一种道法高深的形象。 道童已经习惯于茅长生的慢条斯理,所以一直保持着双手恭敬递送的姿势。 茅长生将茶杯轻轻放下,这才伸手接过小竹筒,从里面取出藏着的纸条。当打开纸条看到宁王起事的消息,一直敛着脸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个笑容透着几分邪性。 虽然他们白莲宗经过数百年的发展,早已经积累了大量的信徒,但这帮信徒的战斗力其实并不强,所以他们白莲宗并不具备武装夺取政权的能力。 偏偏地,大明王朝这些年蒸蒸日上,大明底层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导致白莲宗的信徒不增反减。 正是考虑到自身条件严重不足,他不仅跟江南官绅集团的关系密切,而且早早着手鼓动宁王府造反。 宁王不论是自身的实力,还是在个人的号召力上,都已经具备当年燕王朱棣夺取侄儿江山的同样条件。 只要宁王率领军队从江西杀往南京,那么大明王朝的水便会浑浊起来,而他们白莲宗便可以混水摸鱼了。 虽然人在深山中,但已经运筹千里之外。 “师傅,可是收到了好消息?”道童陶二是一个手脚勤快的人,看到茅长生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便殷勤地端起桌面上的茶壶往杯子倒茶。 茅长生将纸条放到一边,便轻轻地点头道:“江西那边的最新消息,宁王正式起事,如今整个南昌城应该已经落在宁王手中了!” 虽然这个消息仅仅是宁王摆下鸿门宴传递回来的,但宁王府早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在这个信息的传递过程中,宁王必定已经顺利推进了下一步计划。 其实宁王拥有海量的财富,又已经暗里地招兵买马,夺取南昌城是十分轻松的事情,而难点还是宁王能否顺利号召整个江西的军民,是否顺利夺下南京称帝。 不过后续如何发展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大明将会陷入混乱中。 “太好了,大师兄出马,果然马到成功!”道童得知是江西取得突破性进程,显得十分欣喜地拍手道。 茅长生端起刚刚被添上新茶的茶杯,却是话锋一转地道:“陶二,圣女那边可有消息?” 他现在其实是一个幕后的执棋者,宁王造反已经顺利被他挑了起来,而今最为关心的事情是杭州那边。 原本培养一个优秀的圣女的投入便十分巨大,此次不仅要将圣女捧为花魁,还要将圣女送到皇帝面前,已经花费了他一番心血。 偏偏地,南昌的事情进展顺利,但杭州那边迟迟不见好消息。 “回禀师傅,至今仍无进展,昨晚师姐还是仅仅弹奏便被安排回住所!”道童陶二负责情报传递,显得认真地摇了摇头。 茅长生喝了一口茶水,眉头不由得紧紧地蹙起。 有鉴于当今天子荒淫好色,加上尔香跟尔雅是亲姐妹关系,他这才花费大力气将圣女尔香送到皇帝身边。 不承想,那个狗皇帝像突然转了性子一般,至今都没有宠幸尔香,让他的计划迟迟无法得到进展。 若是如此大的投入没有丝毫回报,那么自己此次布局当真是一个笑话了。 “师父,咱们要不要派人催一催圣女呢?”道童陶二误以为茅长生不满,便是小心翼翼地提议道。 “江山易改,本性易移,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茅长生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有着自己清晰的判断。 历代王朝的天子多疑,如今的天子弘治并非是昏庸的帝王,想必亦是想要暗地里调查清楚尔香的来历。 只是尔香的身份早已经洗白,哪怕他们再如何进行调查,亦是只能看到自己想要让他们看到的结果。 正是如此,既然自己早已经防着这么一手,那么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如此绝代佳人送到狗皇帝面前,狗皇帝又岂会真的不碰,而狗皇帝上钩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师父英明!”道童陶二当即送上彩虹屁。 茅长生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便微微抬起头道:“即刻将在外活动的成员通通叫回来,现在天下即将大乱,咱们白莲宗是该好好准备了!” 以前他们白莲宗主要是从事地下工作,亦需要潜伏在广大的群体之中,所以并不需要太强的军事力量,自然没有经过军事操练。 只是现在宁王造反,皇帝随时都可能遇害,而京城那边亦是准备扶正兴王,可谓是天下大乱在即。 正是如此,他决定将在外的人员通通召回来,将身强力壮的成员进行军事训练,从而增强白莲宗的军事作战能力。 道童陶二知道真正的大行动开启,便是匆匆领命离开。 随着一只只信鸽从白莲道观飞出去,白莲教众陆陆续续回到本部,而这个藏在山中的道观很快聚集了近千人。 让人想不到的是,白莲道观不仅有着一个粮仓,而且还有一个兵械库,竟然能够给所有人都提供了武器。 由此可知,白莲宗或许比很多人想象要弱一些,但他们造反的态度却是认真的,而他们亦是迅速进行操练。 十二月的江南北风渐起,天象更是捉摸不定。 又一个黎明到来,昆山白莲道观外围突然火光冲天,将周围数里照得如同白昼。 杀! 一声声整齐的叫喊,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骑坐在马背上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身披玄色战甲,眼神冷冽如冰,手中的绣春刀已经拨了出来,正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身后,数千名精锐士兵早已经列阵以待,铁甲相撞发出铮铮响声,如同死神的嘲笑。 其中前排是训练有素的火铳手,正端着属于这时代的大杀器瞄准道观的门口,似乎是随时准备作战。 此时白莲道观内已经乱作一团,整个白莲道观都被火势所包围,现在他们唯一的出路是从门口冲出去。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一袭白色道袍的茅长生坐在蒲团上,此时面目狰狞,正对着神像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进行着最后的祷告。 “现在该怎么办?” “自然是要杀出去!” “但……明军的人太多了!” …… 一众教众围绕在茅长生周围,原本洁净的衣衫此刻已是破烂不堪、血迹斑斑,显得是人心惶惶地议论起来。 茅长生在完成祈祷后,眼睛闪过一抹狠厉的光芒道:“只要咱们心意坚定,便可刀枪不侵,随我杀出去!” 受到鼓舞的白莲教众的眼神重新迸发出光芒,心里涌起一份狂热的信仰,让他们即使面对死亡也毫不退缩。 正是如此,刚刚经历一场失利的几百名白莲教众重新激发斗志,纷纷拿起武器朝着道观的大门杀出去。 砰!砰!砰! 前排南京神机营的将士早已经瞄准道观的门口,在看到一帮白莲教众持武器杀出来的时候,便纷纷扣下了板机。 噗!噗!噗! 白莲教众虽然有武器,但身上并没有兵甲,面对射过来的铅弹唯有心中的那份信仰,坚信神灵能让他们刀枪不侵。 只是现实很骨感,那些射过来的铅弹并没有因为信仰而停下,而是纷纷打得鲜血飞溅,甚至伤及他们的心脏。 “怎么这样?” “没有效果吗?” “不,一定是他们心愿不坚定!” …… 白莲教众看到前面纷纷倒在血泊中的同伴,却是不由得向后退缩了几步,但很多一些聪明之士便找到了原因。 “杀!” 又是一轮冲锋而来,但结果可想而知。 鲜血很快在这个清晨弥漫开来,道观门前的空地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而后面的白莲教众终于是退缩了。 “冲,给老子快冲!”茅长生知晓已经没有了退路,便是歇斯底里般地大吼道。 白莲教众在听到外面又是一阵铳声的时候,却是纷纷退了回来。到了这一刻,他们已经意识到跟他们的信仰无关,无生老母压根无法让他们刀枪不侵。 “诛杀白莲余孽,还天下以太平,杀!”牟斌没有给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当即便一声令下地道。 身后的数千将士如同离弦之箭,向道观内冲进去。 受到北风的影响,此时火势已经从道观的东北角烧了起来。 刹那间,喊杀声震天响起,刀剑相交的金属撞击声、士兵的怒吼声、白莲教徒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凄美而悲壮的交响乐。 白莲教徒们虽然奋力抵抗,但怎奈他们面对的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锦衣卫精锐和南京的地方武装力量。 在锦衣卫和地方武装凌厉的攻势下,白莲教徒们如同被巨浪拍打的礁石,根本抵抗不住斩过来的屠刀,一个个倒下。 他们的鲜血染红了道观的青石地面,他们的尸体堆积如山,有人跌进火海被活活烧死,这里发生的一切像是这场战役最残酷的见证。 “不……不可能!死,你们通通给我死!”茅长生眼看着自己的信徒一个个倒下,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愤怒,便挥舞手中的长剑疯狂地冲向锦衣卫的阵营。 然而,他平时忽悠人的本领确实一绝,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却是显得那般的渺小。 “让开!由本指挥使好好会一会这个反贼!”牟斌冷笑一声,挥刀迎上去道。 在锦衣卫系统的起起伏伏中,让他明白想要得到陛下的重用,除了那份忠心外,还需要拥有过人的能力。 两人的刀剑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两个回合后,茅长生使出了杀手锏:“无生老母护佑,刀剑不侵,可斩关公!” 哐! 牟斌在躲过对方凶狠的一刺后,便猛地挥起自己手中的绣春刀斩向茅长生的身子,结果竟然真的斩不进去,眼睛中闪过一抹震惊。 “哈哈……无生老母佑我,刀剑不……”茅长生看到自己毫发无伤,当即猖狂大笑起来,只是突然间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一把利剑从背后贯穿。 他显得难以置信地转身扭头望过去,脸上不由涌起震惊和不解。 持剑偷袭的人正是道童陶二,只是看到茅长生倒下,眼睛闪过一抹深深的厌恶。而后拔出手中染血的剑,而倒下的茅长生怀中跌出一个藏在胸前的护具。 “死……死了?” “这……怎么可能?” “咱们的教主真的死了!” …… 随着茅长生的倒下,白莲教徒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他们心中的那份信仰亦是迅速崩塌了。 “杀!” 牟斌身后的将士不再留手,便是纷纷杀向剩下的白莲教众。 “我们投降!” “还请留我们一命!” “我们一定会改过自新,还请饶命啊!” …… 这帮白莲教众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亦是无力再组织抵抗,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跪在地上求饶。 噗! 噗! 噗! 牟斌并没有给他们任何生还的机会,在他的暗示下,锦衣卫的屠刀纷纷举起又落下,鲜血彻底染红了这座道观。 当最后一名白莲教徒倒下时,整个白莲道观已经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 火光映照下,遍地都是白莲教徒的尸体和鲜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烧焦的木头味令人作呕。 牟斌骑上门前的骏马,看着已经葬身火海的白莲道观和上千具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对于他来说,这只是他无数次执行任务中的一次而已。他拍马转身离去,留下这个废墟,还有被烧掉的近千尸体。 白莲宗被灭,这个事情并没有丝毫波澜。 首先这是一场秘密的行动,其次白莲宗原本就属于地下组织,最后这个事情原本就不值得进行宣扬。 不论是哪个时代,人都有着一颗八卦之心。 杭州城的百姓得知宁王造反的消息后,结果接连两日都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以致给人一种宁王造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是这么大的消息又岂会出错,但……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章 刀割王喉,生死不论 时间回溯,江西那边的变故正是发生在鸿门宴的那个晚上。 宁王朱奠培摔杯为号,宁王世子带领王府护卫从门口堵住想要逃走的这帮江西官员,所有的官员都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江西巡抚秦民悦等官员看到王府护卫身披重甲,又手持刀兵而来,如何还不知这根本就是一场鸿门宴。 “你们只要追随本王,本王保你们荣华富贵,将来亦有机会入阁拜相!”宁王朱奠培是一个老狐狸,当即便给在场的官员画饼。 倒不全是空口白话,除了王府长史和沈晖是他所依重的文臣,将来的阁臣和六部都需要从中挑选人员进行填补。 江西左布政使沈晖清了清嗓门,显得有些心动地道:“宁王,此话当真?” 江西布政司左参政诸养和跟国子监祭酒新建伯是姻亲,自然没有背叛大明的念头,顿时警惕地望向这位上司。 其实他并不是傻子,沈晖跟宁王的关系亲近,而今竟然还如此一问,想必早已经被宁王所收买了。 “本王可以在此立誓!今日对诸位大人的承诺,若有失言,天……!”宁王朱奠培知道沈晖是要配合自己,便是举起自己的右手,但突然感到一阵寒意袭来。 咦? 江西巡抚秦民悦等官员心知现在反叛朝廷是死路一条,而且还会累及自己妻儿和族人,正想着如何逃过这个劫数。 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出现了重大变故,便纷纷抬头望向那个身材高大的王府护卫,竟然做出了惊人之举。 只见那个满脸憨厚的王府护卫不知何时出现在宁王的身后,正手持利刃架在宁王的脖子上,那双眼睛闪着一股冷漠。 此时此刻,刚刚准备要夺取皇位的宁王,生死竟然掌控在一个小小的护卫手中。 “铁大牛,你是疯了吗?”宁王世子朱觐钧带着王府侍卫堵在门口,见状便破口大骂道。 任谁都没有想到,明明是自己王府的一名小小护卫,结果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反水,更有可能直接了结宁王的性命。 宁王朱奠培何时经历过这种死亡威胁,此时已经混身颤抖起来,声音都打颤地商量道:“你……你放了本王,本……本王可以给你很多很多金子!” 世人皆爱金,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一个定律。 江西巡抚秦民悦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铁大牛,却是不确实铁大牛是否会被宁王朱奠培的金子所打动。 “我不要你的金子!”铁大牛面对金子的诱惑,显得十分冷漠地拒绝。 宁王朱奠培感受到刀子离自己的脖子更近,额头顿时冒出黄豆大的汗珠子,便继续许诺地道:“只要你放了本王,什么都好商量,你想要什么?” 对呀? 他想要什么呢? 不仅是宁王那边的人,哪怕是江西巡抚秦民悦等官员,亦是好奇这位护卫所图的东西。他在这个时刻不惜犯险挟持宁王,究竟是想要得到什么? “我想要做大明的一个小兵,我想要做忠于陛下的武官,我想要这天下没有内战!”铁大牛的眼睛闪过一抹亮光,说出积攒在心头的愿望。 有关他的故事,其实还得从王华出任赣南巡抚那个时候说起。 铁大牛是赣南的一名普通百姓,虽然身材魁梧、力气过人,但饭量同样十分惊人,以致时常被哥嫂埋怨吃得多。 由于赣江府时常遭到抢掠,他们家里的日子过得很清贫,时常是有上顿没下顿。 好在,王华到任赣南巡抚后,亦是开始在当地进行募兵。铁大牛凭借着壮实的身体顺利入伍,成为了一名光荣的赣南新兵。 新兵虽然操练很辛苦,但每顿都能吃上肉,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在王华和王守仁父子的带领下,他们赣南新军很快成功捣毁了盘踞在赣南地区的流寇,从而立下了赫赫战功。 因黎朝屡屡侵犯大明边境,时常侵扰广西百姓,所以朝廷便派他们赣南军亦是加入征讨黎朝的战争。 这场战争让他感受到祖国的强大,亦是体会到边民对和平的渴望,而他们亦是不负众望率先杀入了黎朝王城。 原本他还有机会追随王华父子前往京城,但奈何得知父亲突然病重,最终他选择带着赏银退伍回家。 仅仅一个月后,他的父亲病死在床榻上。 家产全部被哥嫂霸占,连带自己拿回来的赏银都不翼而飞,仅给自己留下一个破茅屋和二亩薄田。 铁大牛并不计较这些,亦是坦然接受了这一份不公。 或许是经历亲人的人情冷暖,他十分怀念赣南军的时光。虽然他很想回去,但奈何王华父子已经被调回京城,赣南军亦不能再募兵。 只是生活还得继续,而个破茅屋和二亩薄田养不活他这个大个子。得益前战友的牵线,他顺利来到了南昌城,在宁王府中谋得一份杂役的工作。 初入王府,他并不被看重,只是被安排做些清扫、搬运等粗重工作。但他对这些工作从不抱怨,每次都十分认真地干活。 最让他感到快活的事,便是打听到赣南军的战功,得知一个个升迁亦是替他们感到高兴。 在机缘巧合后,他竟然刚好遇到宁王世子被狗追着咬,所以挺身而出一脚踹走差点咬上宁王世子的疯狗,从而进入了宁王世子的眼。 由于得知他竟然在赣南军呆过,而且还是赣南军的一名小旗,所以铁大牛很快成为宁王府的一名小护卫。 虽然在宁王府的处境变好了,在这里每日都吃饱穿暖,亦不需要干那些没完没了的活,但他仍是时时怀念赣南军的战友们。 特别在最近得知赣南军竟然派到一支精锐前往九州岛杀倭人,而且还救出自己的女同胞,更是心生向往。 或许他永远无法在王华的手下当兵,亦是无法回到赣南军之中,但他的心里始终愿意成为大明的兵。 只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明明是受大明王朝恩养的宁王府,明明是一个蒸蒸日上的王朝。而今宁王竟然想要策划一场谋反,想要推翻现在大好局面的大明王朝。 虽然他没有读过书,但亦是知晓现在的皇帝是明君,不仅给他们赣南地区的百姓带来了和平,而且还替受欺负的广西百姓征讨黎朝,更是为了解救被拐卖的妇人而出兵九州。 偏偏地,这么一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宁王竟然在今晚竟然有了反意,竟然想要毁掉华夏最好的一个时代。 “只要本王当了皇帝,本王……本王给你江西总兵一职!”宁王朱奠培不再隐藏自己的野心,又是开出空头支票道。 江西总兵洪亮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心里清楚自己绝对没有理由站到宁王那一边。 “大明的皇帝只有一个,你不配!”铁大牛的眼睛充满鄙夷,接着进行厉声指责道:“我今虽已非赣南军的小旗,但亦是大明的子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尔等反贼人人得而诛之,受死吧!” “且慢!你要什么条件,你尽管……”宁王朱奠培连连求饶,却是想要加大筹码道。 噗! 铁大牛的手臂冒起青筋,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犹如死神的镰刀般毫不留情地割向朱奠培的喉咙。 刹那间,鲜血如注,滋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朱奠培华丽的衣袍,也染红了这富丽堂皇的大殿。 不…… 朱奠培的双眼瞪得老大,似乎还在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神中充斥着不甘。 他明明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而今在南昌宣扬要起事,然后兵指南京城。因果循环,他要效仿朱棣老贼,从如今太宗一脉的暴君弘治手中夺得大明江山。 只是一切变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都还没有带兵走出自己的王府,便已经死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匹夫之手。 朱奠培的眼睛慢慢失去色彩,整个身体缓缓倒下,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宣告这个野心勃勃的宁王生命走到尽头。 “铁大牛,本世子要将你碎尸万段!”宁王世子朱觐钧目睹铁大牛将自己父王割喉,看到父王惨死在自己面前,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愤怒。 他持剑大步走向铁大牛,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容此刻扭曲得近乎狰狞,双眼赤红,仿佛能喷出火焰来。 “诸位大人,请告诉陛下,我铁大牛愿为他的一名兵卒,虽死犹荣!”铁大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亦是持刀奔向宁王世子。 宁王世子朱觐钧身后的侍卫们如梦初醒,但被主动扑过来铁大牛的气势吓到了,而有人当即惊呼:“世子,小心!” 大殿中央,铁大牛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手持利刃,眼神中透露出疯狂的杀意,正朝着宁王世子奔来。 虽然他没有读过书,但亦晓得而今才是真正的明君,却是万万不能因宁王父子的野心,让整个天下生灵涂炭。 不管是因为自己内心的信仰,还是为了天下苍生,他都决定不惜牺牲自己,亦要将宁王父子斩杀于此。 “别……别过来!” 宁王世子朱觐钧原本持剑想要前去找铁大牛算账,只是看到铁大牛朝自己奔来,脸上写满了惊恐与不可置信。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在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江西巡抚秦民悦等官员注视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铁大牛已经来到宁王不足两米处,手中的利刃寒光闪闪,直取宁王世子朱觐钧的咽喉。 宁王世子朱觐钧这才意识到王府护卫根本没有跟上,当即便想要转身逃回去谋求他们的保护,但已经来不及了。 铁大牛的刀光一闪,宁王世子脖子处的鲜血顿时喷溅而出,染红了大殿的地面。 宁王世子朱觐钧的身体软软地倒下,那双眼睛同样瞪得老大,似乎像他父亲那般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他们宁王府造反想要夺取皇位,而他必是将来的太子,结果连自己的家门都没有走出,便已经在此夭折了。 滋…… 铁大牛看到世子还在喘气,便弯腰割下了宁王世子朱觐钧的头颅,然后连带着血淋淋的头颅提在手上,脸上带着狰狞的笑容。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疯狂与满足,虽然不可能是这帮王府护卫的对手,但现在斩杀宁王父子便已经无忧于天地,亦是甘愿赴死。 “咱们剁了此人,替宁王和世子报仇!”护卫队长张海看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亦是十分痛恨地道。 江西巡抚秦民悦看到宁王护卫竟然要动刀,当即挺身而出:“王爷已死,谋反已平!谁敢再造反,不仅是身死当场,而且还得株连九族!” “张护卫长,你是有妻儿的吧?” “你们今已无主,难道是想自个谋反不成?” “铁大牛为大明斩杀恶贼,本官看谁敢动他分毫?” …… 江西布政司左参政诸养和等官员纷纷站了出来,即便是面对手持武器的王府护卫,亦是摆出平日的官威。 王府侍卫们看到已经身死的宁王父子,又看到咄咄逼人的官员,最终被秦民悦等官员的威势所震慑,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历史充满着戏谑性,铁大牛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平息了这一场谋反。 江西巡抚秦民悦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胆小怕事的江西右布政使,经过这些年亦是已经成长起来,迅速接管城防并清剿南昌城中的余孽。 得知一伙白莲教众藏在城东,当即便亲自率领南昌卫前去清剿。 由于反贼失去了领头人,这其实只是一帮乌合之众,所以压根没有战力。而南昌百姓都晓得当今皇帝的好,不仅纷纷提供线索,亦是组织民兵帮着清剿。 正当杭州城的百姓还在打听宁王造反到哪一步的时候,殊不知宁王造反在当夜便已经结束,而仅仅两日便将所有余孽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当消息传回去的时候,整个杭州城的百姓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竟然给小小的护卫解决了?(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一章 独钓西湖,认知颠覆 初冬的清晨,西湖水面泛着淡淡的金光。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凉意,西湖的水结冰并不多见,而今清凉的水平添了几分冰清玉洁的韵味。 湖畔,绿松如烟,正轻轻地摇曳,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尊贵客人起舞。 由于弘治皇帝要游历西湖,所以杭州方面的官员早已经做足了万全准备。除了受邀的杭州乡绅和德高望重的老者外,便不许其他人员进入这片区域,而杭州卫亦在这里进行戒严。 此时实行管控的西湖,就像是一座放大版的太液池。 朱祐樘跟其他地方的摆场一般,由于谨记着东方道的告戒,所以此次南巡并不敢有任性的举动,每一次都是摆出卤簿大驾。 虽然微服私访听起来很酷,亦是可能看到一些坐在龙椅上无法看到的东西,但他既然选择站在普通百姓的那一头,自然不会主动给官绅集团任何刺杀自己的机会。 朱祐樘对西湖向往已久,这个时代的西湖自然比后世更加贴近大自然,所以对这座原生态的湖畔怀揣着几分期待。 由于已经查清江南商号谋反的罪证,在核查清楚所有涉案人员后,这一起涉及几万人的江南商号造反大案亦是开始进行血洗。 不论先前是何种身份,不管是官还是民,亦或者有功名傍身的读书人,通通都会被押上临时搭建的断头台。 江西南昌宁王造反虽然没有走出宁王府便被平息,但这个口号既然已经喊出来,那么自然是要进行诛九族了。 朱祐樘虽然说是南巡,但处理的事务其实并不少,此次可谓是忙里偷闲了,亦算是因近期杀戮过重而散心。 湖面上,画舫穿梭,彩帆招展,乐声悠扬。 朱祐樘携带静妃等人登上一艘最大的画舫,船头悬挂着精美的龙旗,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此时的西湖宛如一个睡美人般,处处都是景致,在其中邀游既领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亦能看到不少历史古迹。 朱祐樘身穿一套明黄的龙袍,眉宇间依然流露出天子的气度,站在船头眺望湖光山色,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豪情。 虽然自知无法营造后世那种人山人海的西湖盛况,但相信这里会变得越来越好,今后越来越多的百姓能够享受此处西湖风光。 画舫仅仅行驶一段湖域,便选择靠岸停下,而浙江总督内阁大学士尹直已经率领一众官员在此恭候。 在看到弘治皇帝在谈笑间,不仅将盘踞江南几百年的白莲宗灭了,而且让宁王造反走不出宁王府,亦是由衷地敬佩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 “尹阁老,此处便是断桥吧?”朱祐樘漫步于西湖之畔,走到了一处石桥前便对随行的尹直询问道。 尹直对这里自然早已经做了功课,便恭敬地行礼道:“回禀陛下,这里确实是断桥,但正确的叫法应该是段桥!” 朱祐樘站在桥头,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这古老的桥栏,感受着它历经风霜却依旧坚固的质感,感受那一份属于历史的韵味。 落在后面的官民跟随,亦是只能远远看着朱祐樘的背影。 有关断桥的传说,有着不同的版本。 据说,当年白娘子与许仙就是在这座桥上相遇并借伞定情的。后来,白娘子被法海压在雷峰塔下,许仙为了救她而断桥,但并没有成功。 除了神话外,还有就是每逢下雪之时,这里的桥面被白雪所掩盖,从而给人一种桥被中间劈掉的错觉,亦是断桥残雪的由来。 当然,最为靠谱的是这座桥由段家人所建,居住在桥对面的段家人为节省过湖距离而修建,所以又称“段桥”。 由于谐音的缘故,原本的“段桥”便成为大家口口相传的“断桥”。 朱祐樘走过了这一座充满历史痕迹的断桥,而断桥的那一头已经修建了一座钓鱼亭,隐隐有种重回西苑的错觉。 “陛下,请!”刘瑾持鱼竿在钓鱼亭边上恭候,一切显得那般的熟悉。 朱祐樘坐在软榻上,此次随行南巡的韩幼英已经泡好茶水,正在恭敬地等着朱祐樘在垂钓之时享用香茗。 这一时刻,西湖跟太液池是那般的相似。 朱祐樘手持鱼竿,上面已经钓好的鱼饵,显得十分熟练的一甩,带着鱼线的鱼钓落进了西湖清澈的湖水中。 只是甩出去的鱼线不再是马鬃毛或蚕丝等天然纤维,而是一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人工纤维,即后世鼎鼎有名的人工纤维——尼龙。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反复研究,加上大明朝廷的财政支持,玄学院邵元节所率领的团队终于研究出尼龙。 这种人工合成纤维尼龙打破了天然纤维的限制,不仅拥有更强的柔韧性,而且完全可以实现量产。 朱祐樘躺靠的软榻之上,看到久违的鱼线跟随鱼饵沉入湖中的时候,亦是手持着鱼竿,显得神情专注地凝视着湖面的动静。 既然来到如此的人间胜境,亦不在这里钓上一钓,还真辜负了此次南巡,亦是辜负了这里丰富的鱼资源。 “陛下开始垂钓了!” “听闻天子一日能钓百鱼!” “今日老夫能见到天子垂钓,实乃三生有幸!” …… 此次随行的官员和乡绅都被阻拦在断桥的那一头,但他们在岸边能够看到天子垂钓西湖,不由得议论纷纷起来。 杭州知府徐鸿为了招待好皇帝,亦是一直在忙前忙后,而今提前安排江南几位最知名的画师坐在岸边进行绘画。 在他们的笔下,一幅盛景正在慢慢地跃于纸上。 既有西湖的湖光山色,亦有天子全神贯注的垂钓,还有官民在这里观礼的场景,力争将这一幕呈现世人。 “动了!” “快看,浮标真的动了!” “安静,都别吵,你们懂不懂钓鱼的!” …… 有眼力好的官员注意到浮标动了后,却是难掩心里头的那份激动,简直比自己的鱼儿拉线还要紧张。 只是懂得钓鱼的人当即喝止,虽然隔得其实比较远,但还是担心这帮冒失鬼吓到湖中的鱼。 咻! 说时迟,那时快,朱祐樘动手了。 在看到浮标沉底的时候,他便用力地提竿,在鱼线绷直的时候,当即清晰地感受到水底传递上来的那股拉力,有重物被自己硬生生地提了起来。 这一刻,他的心里显得十分的紧张。 尼龙确实已经横空出世,但能否达到实际使用的标准,却还需要进行检验。毕竟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尾极度漂亮的鲤鱼跟随鱼线跃出水面,导致围观的人的脸上纷纷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朱祐樘的手腕刚刚已经发力,看到被自己扯出水面的鲤鱼朝自己飞来,心里砰砰地跳动,感受到这种久违的钓鱼爽感。 刘瑾比其他人反应更快,显得十分麻利地捡起被钓上岸的鲤鱼,显得献宝般地笑道:“陛下,这鲤鱼真的太漂亮了,肉质肯定很好吃!” 朱祐樘看到被自己钓起来的第一尾鱼,心情亦是大好,但这份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毕竟今日大张旗鼓前来这里,自然是另有所图谋。 咦? 韩幼英看到朱祐樘没有碰递过去的龙井茶,当即察觉到朱祐樘的异常,便默默地将茶杯收了回来。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而阳光来到了高空处。 对岸的官员和乡绅们已经被弘治皇帝带入了钓鱼的快乐中,此刻正紧张地屏息观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来了! 朱祐樘在看到此次鱼杆猛地沉底之时,眼睛闪过一抹决意,在紧张中把握到那稍纵即逝的唯一时机,然后猛地提起了鱼竿。 此次他劳师动众前来西湖,所求绝对不是小鱼小虾。 朱祐樘感受到水底的那股蛮荒巨力般的拉扯,心脏砰砰地跳动,关键的时刻终于如期而至,而鱼线瞬间向湖外绷紧了。 以前都是他主动拉直鱼线,但此次像是突然钓到一头横冲直撞般的猪崽。 “这究竟怎么回事?” “你们快看,鱼杆都已经弯了!” “啊?那根鱼线为什么没有断?” …… 隔岸围观的官员和乡绅看到朱祐樘手中的鱼竿弯曲起来,那条上钩的鱼正朝他们湖心逃窜,顿时不由得担忧起来了。 不懂钓鱼的人担心会爆竿,或者担心皇帝被大鱼拖入湖中,但懂行的钓鱼人却是知晓鱼线压根不可能承受大鱼的拉力。 无数的经验早已经清楚地告诉他们,钓鱼仅仅只能钓一些小鱼小虾自娱自乐,想要钓鱼只能是在梦里。 有经验的钓鱼人都是想办法如何逃开大鱼,而不是罔顾实际情况而异想天开钓大鱼,想着如何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偏偏地,一件离奇的事情呈现在他们的眼前,明明皇帝钓到了一条大鱼,但鱼线竟然不是瞬间绷断。 “这……这是怎么回事?” 浙江左布政使杨峻受到皇帝喜欢垂钓风潮的影响,亦是早已经化身为钓鱼翁,但此刻却是不由得傻眼了。 只见那根古怪的鱼线被拉得笔直,但根本没有想象中瞬间绷断,而是跟手持鱼竿的皇帝形成了角力的情况。 特别那条湖中的大鱼在冲向湖中无果后,竟然已经转向岸边了,这是他们钓几十年鱼都没有出现过的离奇现象。 朱祐樘看到上钓的大鱼已经绕了回来,悬着的心亦是暗暗放了下来,便按着后世的方法开始溜鱼了。 且不说尼龙线的工艺不知是否能成熟,而且尼龙线的承受力有限,所以正常的做法都是要溜鱼来耗掉大鱼的体力。 “这水中必定是大鱼!” “那根鱼线因何不崩断呢?” “不清楚,但那鱼线并非咱们常用的鱼线!” …… 不仅是官员感到十分吃惊,此次受邀而来的钓鱼翁同样感到万分震惊,不过有人已经慢慢看出了端倪。 只是不论他们离真相多近,亦是仍旧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神奇的鱼线,一种能够跟大鱼进行角力的鱼线。 难道是金线不成?不对,金线都不该有这种奇效。 浙江左布政使杨峻的脑袋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但很快自己给自己否决了。 朱祐樘知道尼龙鱼线的出现是有冲击力的,跟那些惊世的诗作不同,尼龙鱼线正在打破这个时代人们的固定认知。 现实生活便是如此,别人多厉害并不可怕,别人多有才华亦不恐怖,真正恐怖是被人郑重告知地球竟然是圆的。 尼龙鱼线的出现,正在颠覆人们的固定认知。 朱祐樘看到鱼溜得差不多,原本还想动用抄网,但看到旁边的草地跟湖面相连,便巧妙地将大鱼直接扯上岸。 怎么会? 有的官员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仿佛见到了什么奇迹一般。他们的嘴巴微张,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有的乡绅看到那条被钓起来的大鱼,显得满脸的敬佩和崇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弘治皇帝,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什么神圣的光芒般。 “啊?这……这是鲤鱼王!陛下,你钓起了鲤鱼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瑾在看到扯出水面的是巨大的鲤鱼王后,显得语无伦次地跪拜起来。 “此乃大兴之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刘瑾带了节奏,亦是纷纷进行跪拜了起来。 当今天子在西湖钓起鲤鱼王,这不是瑞兆又是什么呢? 朱祐樘看到被自己钓起来的鲤鱼王,心里亦是无法的愉悦,亦是没有想到此次在西湖真能钓到大家伙。 只是运气亦是实力的一部分,当即便美美地品起韩幼英送来的好茶,且心情大好地许诺道:“明日到你家茶园,朕得好好尝一尝你家的茶!” “这是臣妾的福分!”韩幼英看到钓起巨物的朱祐樘如此高兴地许诺,那双漂亮的眼睛显得异彩连连地道。 在这边钓起大鲤鱼的时候,那边的渔网亦是有了收获。 尼龙网比传统的渔网要进步一大截,特别是能够网住水里的大鱼,这再度呈现出尼龙的经济价值。 不过现阶段,大家的关注点都聚焦在尼龙线上,都晓得陛下用尼龙鱼线钓起了鲤鱼王。 由于有画师将今日的盛况描绘下来,杭州街头巷尾很快出现了官民观天子坐钓鲤鱼王图,自然是引发一阵惊叹。 以上都是后话,在结束西湖垂钓下,接下来的行程是游历龙井村,还有周围的名胜古迹后,便返回了杭州行宫。 此次的南巡虽然出现了不少风波,但至此南巡的行程其实已经全部结束了,而东方道的预言似乎是要落空了。(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二章 预言成真,帝国动荡 京城,已经大雪纷飞。 即便再冷的冰雪天气,亦挡不住那些无孔不入的流言飞语,京城百姓更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 “东方神仙真的这么说?” “此话千真万确,陛下南巡有血光之灾!” “若真是如此的话,陛下当初便不该南巡啊!” …… 有关东方道对朱祐樘南巡的凶吉预测,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这个消息竟然从宫廷流传到民间,导致京城百姓亦是议论纷纷。 特别是一些算卜的老道,似乎是想要蹭东方道的热度,高低都是整上两句,都认为天子此次不该南巡。 寒风在外,但受悬挂门口的帘子阻挡,但帘子掀开便有寒风钻了出来。 毛澄从里面钻了进来,因是南方人的缘故,对这种天气颇不适应。在拍掉身上积雪后,便跟着同伴一起上楼。 原本他在成化二十二年于应天乡试高中,但因生病而未能到京城赴考。 在弘治元年恩科之时,因父亲过世而丁忧三年,弘治三年因不愿给人话柄而选择继续在家丁忧守孝,而今是他第一次参加会试。 他今年已经三十出头,虽然对很多士子是不可超越的存在,但他七岁便能写诗传诵乡里,而今这个岁数才第一次参加会试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跟其他性情活跃的举子不同,他天性明粹,容止端清,行步未尝左右环顾。 “毛兄,陈兄,就等你们了,快过来一叙!”一个徐姓的举子看到两人出现,当即便十分热情地招呼道。 由于明年春天便举行会试,不论是今年的新科举人,还是往届的老举人,此时都已经纷纷云集京城。 毛澄并不喜这种热闹的氛围,反倒将邻桌的对话听到耳中,却突然打破沉默道:“此事过于古怪!” “何事?”在场的举子有近十人之多,而今亦是纷纷望向言行举止十分沉重的毛澄道。 毛澄迎着众人的目光,却是抛出一个问题道:“天子南巡的凶吉预测一事,这个话题突然变得火热,岂不怪哉?” “确实是,最近的酒楼都在说此事!” “确实不合常理,此事上个月便已经开始传了!” “何止是上个月,我十月刚刚进京时便已经听说了!” …… 在场的举子都是聪明之人,而今得到毛澄的提醒,特别最近每间酒楼都在谈论这则旧闻,让他们亦是意识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毛澄默默地放下酒杯,却是突然间站起身子:“诸位兄台,此事让鄙人心中颇不安宁,我还是前去面见泰山大人,告辞了!” 正当京城暗流涌动的时候,江南仍旧繁华如梦。 在西湖之行结束,皇帝的仪仗队便返回杭州的行宫。 朱祐樘从韩幼英家中的茶园带来了龙井茶,心情很好地来到静妃的庭院,亦是准备陪着这位小腹微微隆起的贵妃享受这一个闲暇时光。 冬日的阳光透过树梢洒在苏允儿的身上,苏允儿的一只手放在小腹上,斑驳的光影为这宁静的午后增添了几分诗意。 朱祐樘原本是不想惊扰静妃,但旁边的宫女已经先一步禀告静妃。 “陛下,西湖之行感觉如何?”苏允儿见了礼后,亦是好奇地询问道。 朱祐樘想到早前钓起的鲤鱼王,脸上浮起笑意道:“西湖之行,朕甚为满意,倒是爱妃不该偷闲在行宫中!” “臣妾这般小心,还不是为了龙种?陛下,既然西湖之行已经结束,咱们可是明日回京呢?”由于怀孕的缘故,苏允儿如今期待结束此次南巡。 朱祐樘坐下来看到桌面摆放一盘新鲜的梨子,便伸手拿起一把精致的银制小刀,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一只梨削皮。 他的动作轻盈而优雅,仿佛是一位技艺高超的匠人在雕琢一件珍贵的艺术品,嘴角噙着一丝微笑道:“不错,明日便启程返京!呵呵……离京之时,东方道曾告诫朕南巡必有血光之灾,想不到他亦是预言失灵之时!” “陛下,臣妾倒觉得陛下对东方道该赏!幸得他如此提醒,咱们此行才如此小心翼翼,而您这一路亦是平平安安!”静妃倒是满意现在的结果,亦是主动替东方道说话。 在他看来,东方道能不能算准并不重要,重要是他们这一路没有出事。特别是运河有反贼在潜水钟藏雷,未尝不是他们小心翼翼才能洞察贼人的阴谋诡计。 朱祐樘却不是这般认为,虽然东方道确实能窥得一丝天机,但如今有失算之时,自然是要借机奚落一番。 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手中的刀刃突然一滑,便感到一阵锐痛从指间传来。 朱祐樘心里暗自一惊,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手指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缓缓渗出。 “啊……陛下!” “陛下,流血了!” “快……快传太医!” …… 周围的宫女和太监见状,顿时惊慌失措起来,纷纷上前来查看皇帝的伤势,亦有人忙着去传召随行的太医。 苏允儿吓得花容失色,只是出身于商贾之家,倒是迅速替朱祐樘处理起伤口。 朱祐樘虽然感到疼痛,但并未失态,示意众人不要惊慌,任由紧张的静妃用随时的丝巾替自己包扎止血。 虽然伤口确实有点疼痛,但作为一国之君,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失去自己的威严和风度,便保持着淡定自若的模样。 本以为东方道再一次占卜错误,但眼看都要回京了,结果还真给东方道说中了,竟然真的出现了血光之灾。 只是这便是人生!哪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哪怕他轻松解决江南官绅集团的阻力,但完全无法阻止意外的发生。 “既然这血光之灾灵验了,那么京城怕是如同东方道所料了吧?” 朱祐樘突然间想到了京城,却是知晓北京城此时恐怕同样不平静,眼睛不由得闪过了一抹淡淡的忧愁。 正是这时,一个太监接到北京方面传来的消息,显得满脸焦急地跑进来汇报道:“陛下,不好了,皇后传来急件!” 朱祐樘接过京城传过来的消息,眼睛闪过一抹戾气:“呵呵……他们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想要谋朕的江山了啊!” 此次之所以南巡,既是解决禁银令无法在江南推行的顽疾,亦是想要主动离京,这样家里的老鼠才会钻出来。 他终究没有上帝视角,即便对某些臣子是有所怀疑,但亦很难掌握到确切的证据。仅仅因为怀疑便大开杀戒,这种事不是他处理事情的方式。 此次南巡自然是时刻关注京城方面的动静,这眼看都已经回程结果还没有大动静,以致朱祐樘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那些人终究是憋不住了,这大明江山的吸引力终究是太大了。 敢情他们是收到宁王造反的消息,亦或者他们一直在等着宁王造反的消息,所以直到现在才开始他们的真正行动。 静妃得到京城出了事,顿时十分慌张地询问道:“陛下,现在该怎么办?” “朕如今已经是鞭长莫及,此次恐怕得看朕的皇后了!”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无奈,却是带着一丝期许地道。 京城,这时像一个棋盘,而京城的芸芸众生像是棋子。 在东方道为皇帝南巡占卜有血光之灾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之时,又一则重磅消息传来,宁王竟然造反了。 “宁王是疯了吗?” “他敢造反,那就是找死!” “咱们陛下英明神武,弹指可灭!” …… 同样是宁王造反的消息,但传到京城这里压根没有被当一回事,甚至纷纷对这个不自量力的王爷进行了嘲讽。 自弘治登基以来,一直在走强军路线,对外的战绩更是无比辉煌。 北拒蒙古,南征黎朝,收复建州,占海西卫,今年不仅将日本的大内氏打得送女儿,而今大明的版图平添了一座九州岛。 在军事人才上,既重用了王越和铁象山这种军事奇才,亦是通过武科和京卫武学来培养了大量的中低层武将。 宁王现在造反,且不说大明王朝的军事实力已经达到恐怖的状态,而今的弘治皇帝受到天下万民的拥戴。 正是如此,在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没有将宁王造反的消息放在心里,只当是一个跳梁小丑王爷的作死行径。 “陛下南巡之劫不在宁王,那该在何处呢?” 京城早已经是暗波涌动,就在大家都没有将宁王造反的消息当一回事的时候,京城突然出现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是啊! 如果宁王造反不是劫数的话,那么天子的劫数又在哪里呢? 京城的百姓似乎是受到刻意引导般,原本是毫无相关的事情,却是开始引人思索。只是偏偏地,竟然还给出了答案。 仅是一日,更加重磅的消息传来。 天子弘治在回程的路途中,由于过于乏味,便是邀请花魁尔香演奏。 原本每次演奏完毕,兰香都安排离开,但此次天子却是来了兴致。却不顾兰香的苦苦哀求,硬生生将人拖上了龙床。 事情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但谁晓得天子弘治在跟兰香在龙床翻滚的时候,天子竟然被尔香挟持了。 尔香将天子挟持到船头,却是突然推着天子一起落水,正当大家纷纷跳进河里拯救天子的时候,竟然天子连带尔香都不知所踪。 原本秩序井然、各司其职的六部官员,突然乱作一团。 各个衙门的官员面色凝重,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一些忠诚耿直的老臣,眼中含泪,痛心疾首地叹息着国家的不幸。 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则已经暗中揣摩着这场变故可能带来的政治格局变化,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利益得失。 京城的大街小巷也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气氛。百姓们纷纷聚集在茶馆、酒楼等公共场所,谈论着皇帝的安危和国家的未来。 与此同时,京城的军队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却是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地动乱。 正是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整个京城和朝廷都陷入了一片混乱和不安之中。 京城的百姓都在等待着进一步的消息,希望皇帝能够平安归来,恢复这个国家的稳定和繁荣。然而,等待他们的始终是未知数。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南边竟然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请皇后出席早朝,讲明陛下无恙,以安天下民心!”在十二月初八来临前,内阁首辅刘吉进行请求道。 常皇后看着自己半岁大的海霄公主,这阵子亦是心力交瘁。 只是她知晓事情一旦到了最糟糕的状况,那么她亦得为天子争下该属于的东西,却是不能真被兴王夺走了。 面对这位首辅的请求,她还是选择了同意,同时将自己的弟弟常凤叫到皇宫传递消息,同时要求加强皇宫的巡逻。 十二月初八这一日,风雪初晴,天刚蒙蒙亮。 在寒冬上早朝,这是最为折磨人的事情,但今日的早朝却不得不来。 天际泛起一抹淡淡的苍白,皇宫的金碧辉煌在薄雾的笼罩下若隐若现。 文武百官纷纷从温暖的府邸来到空旷的午门前广场,在他们踏出轿门的时候,便感受到寒风吹过带起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吏部尚书李裕昨晚中毒?” “何止吏部尚书,还有兵部尚书!” “这个事情是不是有些过于巧合了?” …… 文武百官聚到一起的时候,一些消息便是纷纷传了过来,而两位重量级的朝廷大佬出事,亦是让这个氛围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肃静!” 站在最前面的内阁首辅刘吉身穿着皮裘,却是满脸不快地道。 在场的官员交换了一下眼色,却是默默地闭上了嘴巴。由于皇帝南巡,所以内阁的权柄越来越多,而今刘吉的权势是水涨船高。 这亦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皇帝在的时候,自然不需要这位首辅率领百官,但现在皇帝是离京南巡了。 偏偏地,新近还传来了皇帝落水的消息,让这些首辅说话更具分量了。 咚咚…… 随着午楼上的钟鼓声响起,宫门便是缓缓打开,不少官员已经嗅到了硝烟的味道。(本章完) .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有后持家,婴尿落奸 “文武百官进——进!” 在站在午楼上太监那个独特的嗓门中,宣告今日早朝正式开始。 由内阁首辅刘吉和英国公张懋的率领,文武百官依次走进午门的掖门,然后消失在深邃的城洞中。 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城洞中回荡,跟上面隐约传来的钟鼓声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肃穆而紧张的氛围。 刘吉走进阴暗城门洞中的时候,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闪过一抹阴狠。 在这一种比较隐秘的环境中,不经觉间,他这位隐藏在京城中的最大反派还是暴露出自己的真正面目。 尽管他早年间跟万安所组成的内阁是地地道道的帝党,在很长的时间里确实是忠于皇帝,但有一些东西不会一成不变。 在这些年里,朱祐樘早已经成为他最为痛恨的人。 早在万安遭到白莲宗嫁祸的时候,以徐溥为首的清流派都在扳倒万安,那时他跟内阁首辅的宝座是那般的近,甚至已经是唾手可得。 偏偏地,朱祐樘压根没有将万安的种种污点放在心上,不仅没有治罪万安,而是竟然重用万安那个老匹夫。 若不是万安气急攻心而死,恐怕现在的首辅还是那个老匹夫。 朱祐樘为了防止底层百姓因债务而世世代代为奴,亦是打击高利贷,并开始着手整顿大明的金融业。 殊不知,自己是幕后的金融巨鳄,所掌控的信义钱肆是京城最大的钱庄,默默地为京城的官员服务。 尽管信义钱肆并没有高利贷业务,但却是京城最大的洗钱平台,亦是所有贪官的藏钱之处,在金融整顿之下的损失不可估量。 若说以上都是权势和金钱的原由,自己的初恋之死,还有自己私生子王增遭到凌迟,这是他心里无法愈合的伤痛。 天遂人愿,朱祐樘今年竟然作死地南巡推动禁银政令,这不仅给对他恨之入骨的江南官绅机会,而且让他等到了千载难逢的时机。 阿啾! 跟在后面的徐琼今年身体不舒服,只觉得前面的刘吉像是一块冰,当即重重地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 穿过城门洞,眼前豁然开朗。 文武百官时隔几个月再度来到皇宫,如今看到眼前大部分区域都是积雪,亦是不由生起了几分物是人非的萧瑟。 上次上早朝是温暖如春,而今墙角处已经是厚厚的积雪。 虽然他们都不愿意相信皇帝真的遇到不测,但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今他们亦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重新规划了。 按一贯的礼仪,他们在金水桥前整理好妆容,然后通过金水桥进入奉天门广场。 官员们的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化为缕缕白烟,眉宇间透露出几分凝重,隐隐觉察到今日的早朝将会有大事发生。 户部尚书刘宣的喉咙沙哑,想到吏部尚书李裕和兵部尚书刘宣因急病请假,心里涌起一种更强烈的不安。 “皇后娘娘驾到!” 伴随乐声的渐近,一个太监的声音骤然响起。 常有容端坐在凤辇之上,面容被一层薄纱轻轻遮掩,只能隐约看到那双深邃而威严的眼睛,眉目间透着几分母仪天下的威严。 皇后服饰繁复而华丽,金丝银线交织成一幅幅精美的图案,随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而流动着生命的光彩。 凤辇缓缓行至奉天门后,乐声戛然而止,空气中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凤辇上垂挂的珠帘轻微摇曳的声音。 “臣等恭候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等候在这里的一千多名官员纷纷进行跪礼,迎接出现在奉天门那一头的凤辇以及凤辇上的皇后常有容。 奉天门已经进行重新布置,龙椅仍旧在原来正中央的位置,但旁边已经多了一个属于皇后的座椅,而座椅前悬挂珠帘。 哇哇哇…… 常有容抱着六个月大海霄公主走到龙椅旁,显得十分优雅地落座,而后目光扫过奉天门广场上的文武百官。 郭镛注意到常有容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便心领神会地点头,而后将拂尘往开一甩,当即宣布今日早朝开始。 一套固定的仪式,一样的香炉,但唯在那个龙椅空荡荡。 常有容心知现在需要她来主持,亦是主动开口道:“今日本宫召开早朝,只是想告诉诸位臣工一事!陛下在江南安然无恙,汝等不得再议陛下落水之事,亦禁止京城再传谣言。诸位臣工在各自衙门各司其职,准备过好这个春节,假期照旧!” 她的声音温婉,但终究是多年皇后,亦是透着一种属于帝后的威严。虽然她只想做好朱祐樘的贤妻,但在朱家有需要之时,她亦会果敢地站出来主持大局。 她从来不以自己是开国第一功臣常遇春后人而骄傲,但她心里一直骄傲自己是大明最睿智帝王的皇后,所以更加不允许自己怯场和丢皇帝的脸。 “皇后娘娘,此事怕非空穴来风,敢问娘娘可有实据!”兵部给事中兰琦似乎早有准备,当即站出来表态道。 哇…… 襁褓中的海霄公主听到这个洪亮的声音骤然响起,似乎感到一种害怕,便哭了起来。 皇后当即安抚海霄公主,却是蹙起眉头地按着早已经想好的方案:“昨日通政司已经转送陛下安全到达扬州的消息,汝等科道休要再纠缠于此事!” “皇后此言不妥!科道之责便是闻风奏事,追根究底乃下臣之职责所在!”兵部给事中兰琦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正义凛然地道。 户部尚书刘宣暗暗摇头,若是陛下坐在上面,给一百个胆子兰琦都不敢这般说话。 “皇后娘娘,你此言实乃谬言,通政司并未收到此消息!”刘纪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站出来进行表态道。 常有容刚刚安抚好海霄公主,此刻杏眼惊讶地瞪起来:“你……” 此次京城跟皇帝御驾突然中断联系,这才导致京城各种谣言满天飞。为了防止事态恶化,她亦是听从首辅刘吉的建议,通过召开这场早朝来平息动荡。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刻,她亦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 这哪里是一个仅仅走过场的说明朝会,人家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更是给自己暗地里已经挖好坑等自己跳。 常有容是一个聪明的人,却是记得刘纪是由刘吉在陛下离京后所提携上来的,不由得怒目望向左侧的刘吉。 刘吉已经六十有六,头上已经没有几根黑头发,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却已经疯狂地发笑。 虽然那位暴君确实可怕,年仅十七岁登基,却是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了军权,更是掌控了整个朝堂,但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如今这座紫禁城由一个蠢女人当家,自己仅仅略设小计,这个蠢女人真的召开早朝,更是落入了自己的陷阱。 只是这仅仅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招还在后面呢! “假的?” “皇后因何撒谎?” “不……不会是真的,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 在事情得到通政使刘纪的亲口否决后,大家的心思瞬间活跃起来,一些原本不相信这个流言的官员亦是开始考虑最坏的结果。 原本他们都不想轻信相信这种谣言,更愿意相信是冰雪天气让道路通讯受阻。 只是皇后刻意隐瞒和编造谎言,那么事情可能就不那般简单,甚至皇帝南巡真的遇上了不测,特别东方神仙早已经占卜皇帝南巡有血光之灾。 常有容扭头望向刘吉,亦是冷冷地嘲讽道:“刘阁老,果然好手段啊!” “皇后娘娘,老臣不晓得您此话是何意!只是陛下至今杳无音讯,老臣以为朝廷当以大局为重,稳字当头!”刘吉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是淡淡地开口表态道。 哇哇哇…… 贵为皇后再如何宠溺,平时多是交由奶娘等宫女照顾,而今来到这种陌生又人多的地方,公主多多少少不适合。 只是皇后带着海霄公主出席早朝的举动,如今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却是常有容的一种胆怯表现。 海霄公主是弘治皇帝所出不假,亦因她的出生而大贺天下,甚至还带着她在满月宴上向文武百官炫耀。 但这个举动压根没有分量,顶多有着这么一个公主增加一丁点筹码罢了,实质还是于事无补的愚蠢之举。 常有容认真地哄着海霄公主,显得心知肚明般地道:“刘阁老,搞了这么多的小动作,有什么都说了吧!” “老臣恳求皇后娘娘召见兴王殿下!”刘吉的眼睛抬起来,显得十分坚定地道。 兴王? 徐琼等官员听到竟然是兴王,顿时觉察到猜测成真,今日的早朝果真是有不得了的大事即将要发生。 常凤此时已经过来,跟常有容耳语了一句。 常有容深深地望了一眼刘吉,亦是十分大度地道:“既然兴王都已经来到宫门外,若是本宫避而不宣反而以为本宫怕事,那就让他进来吧!” “皇后娘娘圣明!”刘吉没想到常有容如此痛快,亦是十分欣喜地拱手道。 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心思不由得活跃起来。 若是弘治皇帝回不来了,那么这个皇位便要落到兴王的头上。任谁都没有想到,经过这么多的波折,竟然还是这位低调的兴王笑到了最后。 没过多时,身穿亲王服的兴王朱祐杬跟随小太监从金水桥那边走来。 朱祐杬远远看到了空荡荡的龙椅,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亦是闪过了一抹恨意。 既然他是仅次于朱祐樘的继承人,若说对皇位从来没有过念想,哪怕自己都不会相信这个说辞。只是对于这位皇兄,他现在已经是恨之入骨。 虽然他跟蒋妡并没有过多的接触,但蒋妡的画像早已经走出自己的心里,不仅生出了情愫,而且还认定自己的妻子便是她。 谁承想,朱祐樘抢夺不成,竟然做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 朱祐樘屠杀蒋家虽然事出有因,但他始终明白蒋家的灭族皆是因自己而起,皇帝分明就是想要阻止自己跟蒋妡成婚才做出那等行径。 若不是因为自己想要迎娶蒋妡,蒋家就不会被株连九族,而蒋妡亦不会死,所以他是恨透了朱祐樘。 正是如此,他虽然早已经意识到朱祐樘的雄才大略,但一直都没有放弃的报仇的念头,甚至为了留京还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兴王真的来了啊!” “元辅将兴王叫来是何意?” “咱们尽管静观其变,事情恐怕不简单啊!” …… 在面对龙行虎步出现在这里的兴王朱祐杬,在场的文武百官亦是纷纷发出感慨,而明智的官员已经准备吃瓜看戏了。 只是让很多人都没有想到,一直被认为是最忠心帝党之一的首辅刘吉,而今竟然属于兴王朱祐杬的人。 “皇后,今陛下生死未卜,而今国本未立,臣以为当以稳定为重。除陛下外,先帝便以兴王为长,今请由兴王监国!”刘吉轻轻咳嗽一声,兵侍左侍郎王继出列道。 王继是成化二年进士,初授云南道监察御史,后督理两淮盐法,五年后任山西巡按,可谓是官路亨通。 在弘治登基之时,他便已经是位高权重的福建巡抚。 不过弘治朝重视的是官员的能力,虽然王继的资历已经很深,但被调任南京担任兵部右侍郎,基本上是遭到朝廷的闲置。 刘吉借着弘治南巡之机,在提议兵部侍郎增加名额后,亦是顺理成章般将这位南京养老的官员召回京城担任兵部左侍郎一职。 正是如此,这位原南京兵部右侍郎其实是刘吉的人,如今更是率先站到了兴王的那一头。 这…… 在场的官员听到这个请求,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刑部尚书刘忠正想要站出来,结果工部尚书贾俊轻轻地摇头,示意他少安勿躁。 常有容看到对方终于要打出他们的牌,显得气极而笑地道:“监国?要是本宫不同意呢?” “皇后娘娘,请以大局为重!今天下动荡,而国不可一日无君,今由兴王监国。若陛下无恙,便是兴王功成身退,若陛下真……真有什么不测,亦可让大明安然地度过此劫!”刘吉选择站了出来,显得义正词严地跪礼道。 这…… 工部尚书贾俊看到刘吉真的站出来,亦是长叹了一声,终于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刘吉真的已经“叛变”了。 常有容鄙夷地扭头望向刘吉,却是进行挖苦道:“陛下如此信任于你,却不想你竟然是一个包藏祸心的东西!” 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咬得格外的重。 “老臣既为大明首辅,自当为大明江山着想!”刘吉的脸皮自然早已经刀枪不入,显得大义凛然般地挺直腰杆。 “哇哇哇……” 或许是他的声音说得太大,亦或者是太过于恶心,一直被皇后抱着的云霄公主突然又是大哭了起来。 常有容终究不是那种亲力亲为的娘亲,亦是无奈地叫来旁边的牛濛濛:“濛濛,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快给我,要尿尿了!”牛濛濛急忙地接过宝宝,而后着急地走向了一旁,却是一道尿竟然朝左侧的刘吉飞去。 刘吉正跪在旁边的台阶上,只是抬头便看到温热的液体落得自己满脸。 啊? 在场的文武百官看到一幕,初时还觉得颇为有趣,但下一秒纷纷瞪直了眼睛,偌大的广场突然落针可闻,唯有一道尿仍旧持续落在满脸错愕的刘吉脸上。(本章完) . 第四百七十四章 尿如飞瀑,满朝皆震(求月票) 朝阳初升,霞光万道,紫禁城在晨曦的映照下苏醒过来。 整个紫禁城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散发出一种庄严而神圣的气息。奉天殿的琉璃瓦顶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宛如镶嵌在大地之上的宝石,散发出迷人而神秘的气息。 此时最热闹的地方是奉天门广场,此刻遭到关注的中心地带是奉天门,而奉天门正在上演戏谑性的一幕。 一名脸蛋带着婴儿肥的宫女从皇后那里匆匆抱过婴孩,结果婴孩的尿喷涌而起,那道尿正好落在当朝首辅那张奸相毕露的脸上。 婴儿的尿液十分清彻,宛如一道飞瀑。 刘吉初时心里十分愤怒,堂堂的当朝首辅竟然遭到如此礼遇,简直是对他辉煌一生的最大羞辱。 从小他便遭到百般疼爱,早早考取功名更是受到周围的人仰慕,进入官场同样是最尊贵的清流官员。 如此顺畅的一生,他何时受到这种屈辱? 只是这道尿持续不断浇下来的时候,他却是突然间顾不得生气,竟然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皇后娘娘,海霄公主虽贵为长公主,但今日如此对待股肱之臣,岂不是让天下的贤士寒心?”兵科给事中兰琦看到自己老师遭到如此待遇,亦是站出来维护道。 自古都是君主礼贤下士,明朝更是依靠士大夫治理天下,即便是大明皇帝亦被要求要礼侍读书人。 至于刘吉作为百官之首,又受天下士子的景仰,而今的皇室更应该尊重刘吉这一位德高望重的贤臣。 咦? 在场的官员看到兵科给事中施予压力,不由得纷纷扭头望向皇后,亦是想知晓皇后会如何应对此事。 兴王朱祐杬一直挺着腰杆静静地看着局势变化,而今看到堂堂的首辅遭到一个女婴当众羞辱,却是知道自己离监国的位置又近了一步。 只要自己顺利拿到监国的职位,又有内阁首辅刘吉从旁配合,接下来上面的龙椅便属于自己的了。 这泡尿对刘吉是一种耻辱,但反而促使刘吉更加坚定站到自己这一边,自己将是这泡尿的最大受益者。 “海霄公主还在坤宁宫还没睡醒,此事跟本宫的女儿有何干系?”常有空深吸一口气,显得戏谑地道。 啊?海霄公主在坤宁宫睡觉?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纷纷愕然,而后纷纷震惊地望向仍旧在牛濛濛怀中抱着的婴孩,不由得纷纷疑惑起来了。 “那个不是海霄公主?” “若不是海霄公主又是谁?” “你们发现了没有?刚刚那道尿确属男婴所尿!” …… 户部尚书何琮等官员显得十分震惊地望向那个婴孩,脸上纷纷露出了惊悚的表情,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 事情确实是如此,唯有男婴的尿道才像是一道飞流。 现在皇后亲口讲明海霄公主还在坤宁宫熟睡,而上面这一位确实是一个男婴,那么这个男婴又是从何处而来呢? 皇子?不,绝对不是! 兴王朱祐杬疑惑地望向那个男婴,却是连连坚定地摇头否认。 “皇后娘娘,据臣所知,皇宫之中仅有海霄公主一婴孩,并……并无皇子!”兵科给事中兰琦此次扮演急先锋的角色,亦是行进发难道。 刘吉刚刚正是看到婴孩的生殖器才那般的失态,此时亦是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显得困惑地望向皇后。 常有容并没有理会周围疑惑的目光,而是严肃地质问道:“皇宫仅有海霄公主一婴孩?你是效仿刘文泰窥视宫闱,当真不怕问斩吗?” 朱祐樘当年登基不久,便意识到皇宫有着各个势力的眼线,所以通过斩杀刘文泰等人,从而阻断了宫里宫外的情报传递。 虽然不可能完全杜绝宫里的消息外泄,但起码在明面上不允许外臣窥视皇宫。 这…… 兵科给事中兰琦咽了咽吐沫,突然意识到这位皇后并非软柿子。 兴王朱祐杬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自信地站出来:“皇后娘娘,本王心忧陛下的子嗣,故而亦有向母妃打听此事!据母妃所言,陛下的妃嫔之中在今年并无人有身孕,而陛下亦没有临幸于宫女!” 虽然其他人确实不能窥视皇宫,但兴王的母妃是邵太妃,邵太妃一直居住在紫禁城。 现在兴王作为皇帝的亲弟弟,若是关心哥哥子嗣而向邵太妃打听,还真没有落下把柄,亦是合情合理的举动。 原来不是皇子啊! 户部尚书何琮等官员相信兴王并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而他们亦是没有听到类似的消息,眼睛不由得闪过一抹失望。 若陛下真留下子嗣还好,如果眼前这个男婴并非皇子,那么大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仍旧还是这位咄咄逼人的兴王朱祐杬。 故弄玄虚! 刘吉伸手抹掉脸上的尿水,悬着的心亦是放回肚子地暗自腹议道。 虽然自己的眼线一度被拔除,但他亦是一直秘密窥视皇宫,自然十分关心这位暴君是否秘密生子。 只是从皇宫艰难获得的种种情报来看,除了皇后娘娘生下海霄公主外,其他嫔妃并没有怀孕的迹象。 既然自己的调查跟邵太妃的说辞一致,那么自然不会出现重大差错,而眼前这个男婴自然并非皇子。 通政使刘纪的脑海突然闪过一抹可怕的念头,急忙进行求证道:“皇后娘娘,莫不是海霄公主为男儿身?” 咦? 户部尚书何琮等官员的眼睛顿时一亮,但旋即坚定地摇头。 常有容从牛濛濛手中接回男婴,顿时脸色一正:“混账!海霄公主乃朕跟本宫的女儿,更是受陛下册封,你这是质疑陛下吗?” “你这人是不是聋了?刚刚皇后说海霄公主在坤宁宫睡觉!”牛濛濛意知晓这个是大反派,亦是进行数落道。 不是?如此甚好! 刘吉得到否定的答案,脸上不由得重新绽放出笑容。 若这个男婴并非皇子,而今皇帝生死未卜,自己推举兴王朱祐杬进行监国,这个要求还真不算太过分了。 若朱祐樘真的已经身死在江南,那么这个皇位便会落在兴王身上,而自己必将能够站到权力的巅峰。 “既然不是妃嫔或宫女所生,皇后养着一个男婴,此举不妥吧?”兵部左侍郎王继已经押注兴王,亦是站出来进行发难道。 户部尚书何琮等官员虽然心里向着皇帝,但这个举动似乎真的不太好。 至于继子一事,他们早已经旗帜鲜明地反对,这种将皇位交给其他非先帝的旁支,确确实实是一种不孝。 常有容抱着怀中的男婴,显得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这个孩子不是妃嫔所出,便不能养在皇宫中了吗?” “自然不可!且不管他是谁的血脉,还请皇后今日便将这个男婴送出皇宫!”刘吉不想再伪装,当即理直气壮地表明立场道。 这…… 满朝的文武看到刘吉如此施压,亦是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堂堂的内阁首辅真的叛变了,竟然连皇后养一个男婴都容不得。 常有容看着头发还残留尿渍的刘吉,俏脸顿时一寒:“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没想到竟然出自堂堂首辅之口!” “老臣何以大逆不道,老臣这是以防内宫混乱!”刘吉自然不惧,亦是大气凛然地回应。 常有容不再理会刘吉,转而面对在场的文武百官朗声道:“此乃陛下跟本宫的皇儿,大明王朝的嫡长子,本宫倒看看谁敢逼本宫将他送出宫外!” 此话一出,满朝皆震。 他们在意识到皇后所抱的是男婴后,亦是朝着皇子的方向进行猜测。 只是他们并没有听到皇帝有后的消息,更是通过兴王之口得到邵太妃旁证,甚至皇后亲口承认非妃嫔所生,但如此竟迎来了惊人反转。 眼前这位不仅是皇子,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皇嫡长子,真正的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 “你……你不是说海霄公主在坤宁宫吗?这……这怎么又来一个皇嫡长子?”兵部左侍郎王继的大脑嗡嗡作响,却是语无伦次地道。 其实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想法,而是在场官员的共同疑问。 若眼前这位是皇嫡长子,那么海霄公主又是怎么回事,那可以皇帝亲自册封的公子更不可能有假啊! 常有容充满慈爱地看了一眼自己怀中的儿子,亦是开诚布公地揭开谜题:“今日本宫索性跟你们说个明白!本宫所生实乃龙凤胎,姐姐正是云霄公主,弟弟便是你们眼前的嫡长子,大明未来的储君!” 感谢上苍的恩赐,她不仅为陛下生下一个十分可爱的公主,还是给受困子嗣的皇帝诞下了皇嫡长子。 为了让自己儿子快快乐乐健康成长,皇帝仅选择用姐姐海霄公主打掩护,对诞下皇嫡长子一事进行了隐瞒。 这个男婴皮肤吹弹可破,生得十分清秀,相貌跟常有容的五官显得更像,此刻贪婪地呼吸着母亲的味道,正在温暖的怀抱中做着美梦。 “皇嫂,你……你在编故事呢?若真是龙凤胎,本王母后又岂能不知?”兴王朱祐樘先是一阵慌乱,而后进行质疑道。 若这个事情是真的话,那么他不再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即便朱祐樘死在江南,以满朝文武百官的秉性,肯定不会拥立他为皇帝。 常有容自然不担心这种质疑,眼睛闪过一抹愤慨地说明缘由:“陛下当年六岁之时,先帝这才诏告天下,如此隐养方能让陛下不至如两位皇兄夭折!陛下本欲效先帝之举,先将皇儿隐养于皇宫,侍到皇儿岁数大些,再封为太子诏告于天下!如今你们这帮臣子倒好,陛下尚且健在,有人竟然已经欲拥新主了!若今日本宫不带皇嫡长子出来,你们是不是就要夺门了呢?” 说到最后,她亦是怒火中烧,对在场的某些重臣十分的失望。 常风今日亦是率领金吾卫屯兵于午门城楼上,此刻对奉天门广场虎视眈眈,只等皇后的信号便关宫门抓人。 “臣等不敢!天佑大明,臣等叩见皇嫡长子!” 在场官员的骨子里多多少少有着一些愚忠,而今得知朱祐樘竟然有后,亦是纷纷跪下来表明立场,甚至有老臣已经喜极而泣了。 若是皇帝无后,他们的立场可能会有所摇摆。只是现在皇帝已经有后,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皇嫡长子,自然是拥立眼前这个男婴。 常有容看到刘吉等几个还站立,便将目光落在刘吉身上:“刘阁老,你这是要改认主子,想要效陈循、王文之流了吗?” 如果没有当年景泰的前车之鉴,因皇子年幼由皇叔监国并无不妥,但后面的情节发展已经证明这条路是引狼入室。 且不论景泰帝在位期间好与坏,但陈循和王文等官员拥立景泰帝,这确确实实是在帮助景泰帝夺取太宗一脉的皇位。 刘吉现在一意孤行让兴王监国,这简直就等同于逆反。 “你何以证明他便是皇嫡长子?”刘吉知道开弓已经没有回头箭,却是硬着头皮发出最后一问道。 “混账,你还想要怎么证明?” “你这个逆臣,皇后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若不是你这帮逆臣咄咄逼人,皇后岂会将皇子一事公之于众!” “陛下的本意便是要隐养皇嫡长子,结果给你坏了计划,你当真该千刀万剐!” …… 文武百官此刻像是彻底沸腾了一般,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这个曾经权势滔天的首辅,显得咬牙切齿地数落道。 常有容亦是没有想到刘吉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但并不打算浪费口舌:“皇嫡子的身份自然有陛下信物所证!陛下已经为皇嫡长子取名朱厚烨,只是陛下的本意是隐养于宫,诸位大人今后不可谈论皇嫡长子,亦无须请册封太子,一切自有陛下安排。” “臣等谨遵懿旨!”徐琼等官员自然不会怀疑这种说辞,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常有容担心自己儿子着凉,亦是想早些结束这场早朝:“你们都起来吧!” 徐琼等官员进行谢礼,而今得知皇帝已经有后,而且还是皇嫡长子,发现今日的朝阳显得格外的灿烂。 “皇后娘娘,虽然陛下已有皇嫡长子,但如今仅有六个月,臣以为当由兴王监国!”刘吉的眼珠子一转,显得语出惊人地继续坚持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一千多名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刘吉,却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首辅竟然还能如此这般无耻。 虽然刘吉明面说是安排兴王监国,但分明是想要夺位而来,这是想要效仿当年景泰帝夺位的路子。 兴王朱祐杬虽然很心动,亦想要效当年景泰帝的方式一步步夺取皇位,只是看到上面的皇嫡长子感到一阵发怵。 且不说自己并没有什么根基,而今日满朝的重臣几乎都在看戏,但他们必定是拥护朱祐樘所留的子嗣。 “陛下离京之时便让本侯少说多看,却是没有想到看到堂堂的首辅不仅是大奸之徒,而且还如此不要脸!论口才,本侯自认不如你,但论拳头……”武靖侯赵承庆径直走向刘吉,在刘吉惊恐的目光中抡起沙包般的拳头。(本章完) . 第四百七十五章 狐狸露尾,奸党在网 靖远侯赵承庆的铁拳犹如出膛的炮弹,带着破风之音,狠狠地砸向刘吉的面门。 只听得一声闷响,刘吉的惨叫声在奉天门前回荡。他的身体犹如被巨锤击中,踉蹡地后退好几步,最后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鲜血从他的嘴鼻喷出,当即染红了他的官服。他的两颗老牙伴随鲜血飞出,因靖远侯的一拳力量过重,飞向后面官员的人群中。 在看到两颗老牙飞来的时候,那帮官员当即产生条件反射,亦或者是不想沾上刘吉的晦气,纷纷避开。 两颗老牙几乎同时落地,一颗老牙上面有着一个大蛀洞,另一颗老牙带着血。 在场的官员先是望了一眼被打落在地上的老牙,接着纷纷望向倒在地面上的刘吉,而后敬佩地望向行凶者靖远侯。 此时此刻,周围一片死寂。 后面不少官员此刻都惊呆了,他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靖远侯赵承庆竟然公然殴打了当朝首辅刘吉,并将其门牙打掉。 只是想到刘吉的言论,还有刘吉明显背叛了皇帝,看到他现在被揍得老牙横飞的惨状,心里反倒十分地解气。 前有王文,现有刘吉,这种奸相人人得而诛之。 “靖远侯,你敢殴打本辅,你……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刘吉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自己疼痛难忍的嘴,说话漏风地指责道。 “靖远侯,你这是以下犯上!来人,将此恶侯拿下!”兵部左侍郎王继亦是迅速抓住这个把柄,便大声地命令道。 平辽伯铁象山大步上前,揪起王继的衣领便重拳怒骂一句:“你这个狗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来人宛如一道飓风,在王继这个高个子老头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沙包大的拳头宛如重炮击出。 王继的圆脸像是一个鸡蛋,在一声闷响后,王继已经满脸都是鲜血,嘴角吐出了两颗老牙在拳头离开时落下。 论治国的大道理和辩论的口才,这些武将和武勋自然是拍马都赶不上。只是“空谈误国,实干兴邦”,他们无疑更具实干精神,拥有更强的动手能力。 刘吉这几个人扶正兴王明显是要颠覆政权,他们作为皇帝最忠心的臣子,如何还会对这些逆贼袖手旁观。 至于皇帝是否会怪罪,在他们看来,此时不动手才应该怪罪问责。 兵科给事中兰琦和通政使刘纪都没来得及为刘吉出头,却是突然感到一阵寒意从脚趾头传遍全身。 “揍死他们!”新任的工部侍郎刘柊禹等官员已经围向刚刚支持兴王监国的官员,显得恶狠狠地喊道。 如果没有当年景泰的前车之鉴,因皇子年幼由皇叔监国并无不妥,但后面的发展已经证明这条路是引狼入室。 且不论景泰帝在位期间好与坏,但在皇位的传承上,景泰帝确确实实是夺了太宗一脉的皇位,甚至差点要不回来了。 刘吉等人现在竟然想要让兴王监国,简直就等同于谋反,这是想要帮着兴王从太宗一脉夺取皇位,他们作为忠臣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一时间,奉天门前广场乱成一团。 文武百官的喊叫声、怒骂声此起彼伏,有的官员拳打脚踢,有的官员将手中的笏板或袖中的奏折作为武器投掷。 刘纪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想要尽全力挥舞着手中的笏板抵挡着越来越密集的攻击,但这种战五渣很快摔得七荤八素。 兰琦的的发髻散乱,乌纱帽不知去向,奋力挥舞着手臂试图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却是被人从身后踹得摔得狗吃屎。 兴王朱祐杬同样不能幸免于难,一个结实的东西砸过来,当即砸得兴王头破血流。何为忠心,自然是要将兴王打残。 至于那十几个跟刘吉关系亲近的师生或同党,亦是遭到旁边官员的殴打,发泄他们心里的那一份怨气。 奸臣,通通都该死! 铁象山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继不感兴趣,朝着刘吉走过去:“刘匹夫,此等大逆不道之言都敢说出口,当真是大明第一大奸!陛下尚在人间,今皇嫡长子在朝,谁再敢言监国,本伯第一个弄死他!” 说着,便是一副要杀人的架势。 “平辽伯,您请息怒,千万莫要动手啊!”户部尚书何琮上前进行阻拦,显得苦口婆心地劝道。 铁象山的眉头微蹙,却是警惕地道:“何尚书,你是在为这个奸相求情吗?” “非也!您是行伍出身,出手不分轻重,打死他便不好向陛下交代了!”何琮连连摇头,当即表明自己的立场道。 “几位侯爷、伯爷,此事还请莫坏规矩,他毕竟是当朝首辅,事情交由咱们文官自行解决吧!”正是这时,一个颇为威严的声音从后面响起道。 咦?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扭头望过去,有些官员亦是停止对兰琦等人的狂踹,发现来人竟然是缺朝的吏部尚书李裕和兵部尚书刘宣。 两个人虽然是尚书,但在朝堂的威望极高。 特别李裕自从被弘冶皇帝保下后,宛如皇帝心腹般的存在,帮着皇帝处理所有的人事问题,成为皇帝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 李裕和刘宣自然懂规矩,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臣等叩见皇后娘娘,拜见皇嫡长子,请恕臣来迟!” 此时此刻,杀红眼的文武百官似乎这才意识到皇后和皇嫡长子的存在般,亦是纷纷将自己的气焰收敛起来。 常有容此前并没有经历过早朝,倒没有想到早朝会如此血腥。 只是想到这帮出手的官员终究是维护太宗一脉,心里不仅不会因此而害怕,而且还有一种隐隐的解恨。 常有容看到自己的儿子开始闹腾,便是淡淡地表态:“无妨!既然陛下已有安排,你们便在此处处理,本宫带皇嫡长子回后宫了!” 陛下安排? 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不少官员顿时面面相觑,突然意识到今日的朝局竟然已经被那位雄才大略的帝王所掌控。 “恭送皇后娘娘、皇嫡长子回宫!”李裕并没有理会其他官员的诧异目光,而是率领文武百官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在场的官员心知大局已定,亦是纷纷恭送皇后,还有那一位大明王朝的未来储君。 只是在场的官员都是聪明人,吏部尚书李裕和兵部尚书刘宣对皇嫡长子竟然没有一丝惊讶,敢情人家早已经知晓一切。 刘吉在看到李裕和刘宣一起出现的时候,眼睛闪过一抹震惊。 兴王朱祐杬终究还是一个少年郎,自然没有太深的城府,显得惊讶地脱口而出:“你们两个没事?” 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这两位份量最重且忠心朱祐樘的重臣不仅不能出现在朝堂,甚至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兴王,我们两个因何会有事?”兵部尚书刘宣若有所思地望向被揍得满脸是血的兵部左侍郎王继,然后似笑非笑地望向朱祐杬。 李裕并没有理会兴王朱祐杬,而是扭头望向被揍得狼狈躺在地上的刘吉:“刘阁老,你当真以为我们没有半点防备吗?” “两位大人来得正好!今嫡长子年幼,而陛下又落水不知生死,本辅提议由兴王监国。汝等深明大义,自当能理解老夫的苦心!”刘吉从地上爬起来,显得正义凛然般地坚持立场道。 这…… 在场的百官不由得面面相觑,这首辅的脸皮当真堪比城墙了。 “刘阁老,你的狐狸尾巴终于是露出来了啊!”兵部尚书刘宣看着刘吉至今都还想要挣扎,亦是轻轻地摇头感慨道。 刘吉的眉头蹙起,当即板起脸来:“李裕,你此话是何意?” “刘吉,你不会真以为自己一点痕迹都不露吧?”李裕看着这位曾经颇为尊敬的首辅,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虽然他亦是没有想到背叛皇帝的人竟然是这位首辅,但这些年京城所发生的种种怪事,他们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呢? 刘吉自以为所有计划十分周密,显得不动声色地道:“李尚书,你这话是何意?老夫露了什么痕迹?” “朱骥能够提前知晓消息逃跑,此事其实是你通风报信吧?”李裕看到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便淡淡地说道。 在场的官员虽然已经断定刘吉是奸臣,但一些内情自然不知晓,而今听到刘吉跟朱骥有关联,亦是纷纷扭头望向刘吉。 刘吉自持身份尊贵,抹掉鼻梁上的那道鲜血:“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淑贵妃之死,其实是你在背后进行策划的吧?”李裕已经看清眼前的刘吉,又是抛出一个罪名道。 咦? 工部侍郎刘柊禹等官员当即联想到早前的天机“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若是那个天机为真,那么他们除掉淑妃张玉娇,那么皇位便属于兴王朱祐杬。 却是谁都没有想到,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竟然是出自当朝首辅刘吉之手,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刘吉没有想到对方已经挖得这么深,但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李尚书,你休要血口喷人!若无实据,你便是污蔑本辅,可知该当何罪?” “你放心,此次必定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亦会将你的所有罪行公之于众!”兵部尚书刘宣看到刘吉还如此猖狂,亦是拍了拍手掌。 此时,王相带着几名锦衣卫押着一个人从午门那边走了过来。 在来到近处的时候,这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而在场的文武百官当即骚动起来。 “啊?这是朱骥?” “朱骥终于被抓了!” “通缉了这么久,此人究竟藏在哪里?” …… 在场的官员看到被押过来的中年男子竟然是朱骥,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不由得议论纷纷地道。 朱骥此刻低着头,而今被押到奉天门前广场并成为文武百官的焦点,心里显得十分的复杂。 他曾经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指挥使,但跟刘吉走得太近了,而王越偏偏是人人骂打,所以亦是暗地里帮助刘吉除掉王越。 以锦衣卫强大的能量想要伪装一起舞弊案并非难事,但偏偏事情还是出了差错,最终被皇帝所知悉。 虽然有马恕和杨汉在前面挡着,但朝廷还是顺藤摸瓜查到自己的身上。为了保证自己的命,而刘吉为了保住秘密,最终接受刘吉的安排藏在刘吉的住处。 借今年朱祐樘南巡的时机,他亦是选择改名换姓前往江南参与行刺计划,却不想竟然被一个守城卒撞破了他们的身份。 朱骥时隔多年再度出现在这里,却是知晓这将会是最后一次,而接下来便是接受他的真正审判,甚至是要株连九族。 不…… 刘吉看到朱骥出现的时候,脸色苍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愤怒。 李裕看到朱骥被押到了这里,亦是冷冷地望向刘吉:“你将朱骥和孙交的两个儿子都藏在你住处,这是咱们都想不到的!只是天网恢恢,他们这些均已被擒获,一切事情早已经水落石出!” 朱骥的脸明显削瘦不少,此刻亦是颇为复杂地望向刘吉。 “我是当朝首辅,谁敢动老夫!”刘吉知道朱骥已经招供,便是亮出自己的身份道。 李裕对这个举动并不意外,却是望向一直站在上面的御马监掌印太监韦眷。 韦眷已经早有准备,便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的圣旨:“刘阁老,接旨吧!” 刘吉看到韦眷亮出来的圣旨,终于知道不是他在这里露出马脚,敢情皇帝早已经怀疑了他,甚至早已经知晓他才是幕后主使。 一念至此,他顿时感到一阵透心的寒意,这是不满意仅仅诛杀他一人,而是想要诛他的全族和同党。 刘吉在被免除官职后,亦是被刑部尚书刘忠将人押回了刑部大牢。 没过几天,江南那边有消息传回来。 弘治皇帝回到扬州后,便选择在扬州休整,计划在扬州过完春节再启程返回京城。之所以突然中断联系,这其实是朱祐樘的刻意为之,为的正是清洗京城最后的逆贼。 弘治五年的冬天仍旧十分寒冷,但随着一种蜂窝煤的不断推广和普及,越来越多的百姓能够剩余更多的柴火给自己取暖。 其实八千万百姓所要的并不多,只要能够吃饱穿暖即可。(本章完) . 第四百七十六章 世界,咱们一分为二吧! 西历,1493年。 罗马城,西斯廷教堂内,这里汇集了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国王及贵族,这里将会发生一件影响世界的大事件。 “好望角往东都是我们西班牙的专属区,你们是在挑衅我们西班牙帝国吗?” “那一座岛是我们冒险家最先发现的,谁先发现便归谁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我说那里属于我们西班牙便归属我们西班牙帝国,你们葡萄牙是想要开战不成?” …… 虽然两方的皇室频频联姻,但涉及两国及贵族的核心利益,双方显得是寸步不让,刚刚坐到一起便弥漫着火药味。 双方的恩怨由来已久,因葡萄牙国王阿丰索五世介入卡斯蒂利亚王位继承战争,双方来来回回打了四年,直到双方签署《阿尔卡科瓦斯条约》才宣告战争结束。 “按你的说法,东方黄金之国是否亦全属于你,我们葡萄牙不能指染了?” …… 随着新航路的开辟,西班牙和葡萄牙作为欧洲最早进行海外殖民扩张的国家,这两个伊比利亚半岛的邻国最终因殖民地而进行了磨擦。 西班牙方面自然不希望葡萄牙这个后来者插足,但葡萄牙方面亦已经看到海外殖民所蕴含的利益,自然是不可能傻傻地放手。 这里不仅仅是两个国家王室的利益,还有越来越多的大贵族参与其中,所以双方的贵族团并不准备让步。 特别是马克波罗让已经深入人心,人人都向往那个充满黄金的东方神秘古国,而这个黄金之国的归属更是存在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东方黄金古国自然是谁攻下归谁!” “即便给你们机会,你们有本事把握住吗?” “当真人心不足蛇吞象,东方黄金古国必属我西班牙帝国!” …… 在这场有关利益的争执中,西班牙的贵族团体更有攻击性,亦是暴露出自己对东方黄金古国的势在必得。 西班牙的军事力量虽然更强,但在完成收复失地运动后,王室的财力几乎殆尽,急需从海外获取补给,对神秘的东方黄金古国更加渴望。 伊莎贝拉一世不顾西班牙国王费尔南多二世和一些贵族的反对,同哥伦布签订了协议,拨出经费,使哥伦布的远航得以成行。 正是如此,两国利益集团的指责和争端不断升级,甚至可能再度引发两国的军事冲突,所以作为天主教徒的双方将这一场官司今天打到了罗马教皇这里。 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头戴三重冕,身穿教皇长袍,此刻端坐在华丽的宝座上。 身后的壁画描绘着圣经中的场景,金色的光环和繁复的图案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氛围。 他的目光深邃而威严,自然可以看到双方冲突的根源,这亦是自去年上台以来所遇到的最大政治考验。 这个事情不管是偏袒任何一方,都会遭到另一方的极大质疑,所以最稳妥的做法还是要将一碗水端平。 何况他们两方都知道自己是一个贪财的人,早已经派人偷偷给自己塞了钱,那么就更不好偏袒任何一方。 此刻,在听到一声咳嗽后,整个教堂的大殿落针可闻。 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为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之子,迎娶赫赫有名的卡斯蒂利亚王国伊莎贝拉一世,宣布斐迪南为她的共同在位者。 在伊莎贝拉登上王位之时,卡斯蒂利亚的封建内讧如火如荼,直到他们夫妻打败了胡安娜的丈夫、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结束内战。 此后,他们夫妻征服了格拉纳达,卡斯蒂利亚、阿拉贡和西班牙其他许多独立领地的王冠以家族联盟,这是自公元八世纪以后西班牙第一次出现统一的政治实体。 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已经年过四旬,眼睛如鹰,在这个会场一言不发,宛如一个伺机捕食的猛禽般。 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跟斐迪南二世年纪相仿,因父亲阿丰索五世归隐修道院,若昂二世在二十二岁时便已经成为国家的真正统治者。 面对即将破产的葡萄牙王国,若昂二世通过创建一个由学者组成的理事会担当极其重要的作用以解决这一问题。 他上任后振兴王权,打压了一批在阿丰索五世当政时期权力过度膨胀的大贵族,剥夺了贵族在其管理遗产上的司法权利。 若昂二世的探索政策也为经济带来了巨大的好处,特别在最近几年,在海外探索和扩张的投资获得喜人的利润。 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是一张圆脸,一副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模样,但在他人不觉察之时,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身边的大主教在听到教皇咳嗽的时候,亦是站出来维持秩序:“肃静!” 两国的贵族团已经停止了争议,便不约而同地扭头望向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望向这位处于权力巅峰的教皇。 不管他们平时如何的强势,但由于信仰的缘故,特别他们都有一个天主教徒的身份,却是只能听这个高高在上的罗马教皇的裁决。 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迎着众人的目光,显得自信地微笑地道:“既然如此,那么海外的无主之地,此事便由本教皇进行划分!今后你们谁都不许进入对方的地盘,万事以和为贵!” 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和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警惕地望了一眼对方,只是看到对方没有站出来反对,所以两人选择默认了。 他们将这个官司打到这里,本身就是不希望两国刀兵相向。 其实他们两国的矛盾点是利益分配问题,犯不着因一些领土的争执,两国再度爆发出一场战争。何况他们的财政都存在严重的问题,急需海外的黄金填补财政亏空。 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离开了教皇宝座,身上的教皇服是一件长及地面的宽松长袍,由丝绸制成,以红色和金色为主,长袍上绣有精美的宗教图案。 即便他贪财之名已经臭名远扬,亦是通过行贿大主教的方式坐上教皇宝座,但现在他终究是货真价实的罗马教皇。 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来到长桌前,目光落到摆放在桌面的世界地图上,便伸手拿起旁边的一根棍子。 此刻,他感受到整个世界的归属都取决于他,他代表天主正在掌握着整个世界。 咕…… 随行的两国贵族看到罗马教皇手中的棍子,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吐沫,心脏亦是提到了嗓子眼。 正是响午时刻,外面深厚的钟声响起,此刻平添了几分庄重的氛围。 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手中的棍子落下,显得声音洪亮而威严地回荡在整个大殿中:“亚速尔群岛和佛德角群岛以西100里格的子午线为分界线,该线以西的一切土地划归西班牙,以东的一切土地归葡萄牙。” 世界,自此一分为二。 跟欧洲邻近的西面归属强大的西班牙帝国,跟欧洲邻近的东面属于实力稍弱的葡萄牙帝国,两个国家将会共同统治全世界。 在宣布此次瓜分世界决定的时候,教皇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像是一道神圣的旨意。 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和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已经来到了地图面前,双方显得警惕地望了对方一眼,最后彼此默契地默不作声。 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的探险方向是朝着东方而行,现在看到了自己所探索的区域都已经囊括其中,倒没有太大的意见。 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深知自身的实力无法跟西班牙正面叫板,而今主权明确便有利于自己探险以及洗劫该领土内的资源,何况神秘的东方黄金古国自己同样拥有吞并的机会。 “你们两位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便正式签署合约吧!”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看到双方都没有反对,亦让人准备好合约。 西班牙国王和葡萄牙国王看过合约后,又是警惕地望了一眼对方。 这一刻,整个宫殿伴随着一片肃静和紧张的气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屏住了呼吸般,在场的贵族望向纷纷望向两位国王。 葡萄牙国王若昂二世率先签字,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紧随其次,他们两人的眼睛都闪烁着野心的光芒。 罗马教皇亚历山大六世看到双方都签署了名字,嘴角微微上扬,亦是正式宣布两国瓜分世界的分界线成立。 辽阔的新世界,已经归属葡萄牙和西班牙所有。 在这一刻,历史的巨轮缓缓转动,一个全新的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正当西班牙和葡萄牙拉开帷幕的时候,殊不知新世界早已经不再静默,特别那遥远的海域已经不再平静。 两只猴子闯进花果山,正当他们争执该如此划分眼前山头的时候,结果一头老虎早已经吃饱爬在山头打盹了。 旭日东升,金灿灿的阳光洒满金色的海平面,映照出一艘威武雄壮的三桅帆船,宛如是一艘三桅的黄金船。 这艘沐浴着金色的巨舰在波涛中破浪前行,桅杆上的帆布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面胜利的旗帜在飘扬。 在人类的历史上,再度出现了横渡太平洋的一幕,一场花费数月的航行在这个时代堪称是一种奇迹。 只是金灿灿的朝阳落在那个甲板上,这里已经站满了黑头发黄皮肤的人,他们的眼睛早已经饱满泪水。 “我们终于回来了!” “这是咱们的南洋!” “陛下,我们带宝种归来了!” …… 在看到吕宋岛的时候,甲板上的海员纷纷激动地喊了起来,而此次率队的美洲总督刘璋已经是泣不成声。 特别是喊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们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有喜悦亦有悲伤,甚至还有小小的委屈,自然还有一种自豪感。 “陛下,臣幸不辱使命!” 刘璋悬着的巨石落了下来,在抹干激动的眼泪后,便朝北而拜。 虽然他知道此次的任务很艰难,但没有想到艰难到这个程度。 此次不仅历时数月才能横跨这茫茫的东海,而且在美洲大陆经历了种种风险,好几次都险些身死,而带去的人竟然死掉了一半。 最初他们的行程预计的时间仅仅只有半年,但如今历时整整两年,这是事先根本不可能想到的时间长度。 所幸,他们并没有死在印加帝国的王城。 他们不仅抵挡住印加帝国的大军,而且还得到了他们的臣服,而今更是带回来了玉米、土豆和红薯等高产农作物。 吕宋岛,大明城。 自从大明朝廷在这里开采金矿后,这里不仅是大明海商前往南洋的中转站点,而且还是大明新增的领土。 初时是修筑工人和探矿工人前来,但后来他们接来了家眷,而后又来了一帮广东和福建人在此谋生,城中的常住人口已经突破了一万人。 “什么?宝船回来了?”身穿四品官服的吕宋巡抚张遂得知这个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前来汇报的千户显得郑重地点头道:“不错!刘璋大人在两年前便从这里出航,卑职当时便见过刘璋大人和那艘明远宝船!” “巡抚大人,听闻刘璋大人回来了?”俞元赞和林远扬匆匆赶到门口遇上正要出门的张遂,亦是十分激动地求证道。 “咱们即刻前去码头相迎!”张遂不作多解释,而是郑重地道。 刘璋时隔两年再次看到大明城,顿时亦是感慨万千。 由于补给的需要,他所率的明远宝船并没有直接返回大明,而是需要前往吕宋岛的大明城进行了补给。 张遂三人在见到刘璋的第一眼,便知晓对方已然是历尽艰辛,急忙上前见礼后,便是热情地将人迎进了吕宋巡抚衙门。 得知刘璋此次顺利带回宝种,心里顿时十分的喜悦。 俞元赞跟苏灿有着不错的交情,当年苏灿便是押运黄金的船主之一,便是进行打听道:“苏灿呢?” “他……他已经战死在新大陆了!”刘璋的眼睛飘忽,却是刻意避开俞元赞的目光道。 咦? 林元扬、俞元赞和张遂三人早已经形成了默契,而今看到刘璋竟然是这般反应,隐隐感觉此人并不一般。 只是宝种事关重大,亦是陛下当年不惜砸百万重金所想要做成的事情,亦是不好多问,次日便安排一支舰队进行航行。(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七章 弘治要在西南画一条线 时至二月,京城已经迎来一个姹紫嫣红的时节。 紫禁城,奉天殿上。 在文武百官的朝拜声浪中,身穿龙袍的朱祐樘来到大殿上的龙椅坐下,即将在这里召见来自各地的使者。 自江南归来,一切便重新回到正轨。 他是这个伟大王朝的帝王,亦是这个强盛帝国的绝对核心,现在回到紫禁城的权力中枢,一切围绕他或他的意志运转即可。 京城终究是迎来了朗朗乾坤,那一股潜伏在阴暗处的不稳定的势力被成功揪了出来,现在已经进入清算时刻。 刘吉的罪行自然不可能宽恕,此人不仅密谋助兴王夺位,而且通过钱义钱肆为贪官提供金融支持,更是沦为京城地下势力的幕后黑手。 明朝建国以来,别说大明朝廷是对首辅进行株连九族,哪怕推到断头台的首辅都不曾发生过的事情。 朝廷现如今将这位前首辅的罪行诏告于天下,对刘吉株九族的判决已经正式下达,而刘吉将成为大明王朝第一位被株九族的首辅。 朱祐樘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即便天下读书人要骂自己暴君,亦不可能因这点名声而退缩,亲笔签发了株刘吉九族几百口人的政令。 兴王朱祐樘涉嫌伙同刘吉团伙一起谋反,自己自然不可能心慈手软。 朱祐樘下旨将朱祐杬削除王爵,贬为了庶民,软禁在兴王府中。由于处理兄弟的事情牵涉甚大,目前最好的做法还是先关着,后续如何处置容后再定。 至于其他涉案人员,此案已经移交三法司进行审理,争取不冤枉一个好人,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当然,这些都已经属于过去式,在解决江南官绅集团和京城阴谋集团后,大明王朝亦需要将目光投向于海外。 朱祐樘知道接下来所遇到的困难,并不会比国内的阻力小,甚至还需要举国之力来扫清华夏崛起之路。 “宣各国使臣觐见!” 手持拂尘的郭镛像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老牛般,在接收到朱祐樘的目光后,便操着特有的嗓门大声喊道。 大殿两侧是新任首辅尹台和新晋靖国公赵承庆所率领的文武百官,在经历一场大清洗后,整个朝廷都焕然一新般。 现在的大明王朝国力强盛,特别是对外战争的屡屡胜绩后,导致殿中的文武百官的腰杆都挺得笔直。 事实证明,当今天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现在只需要拥护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那么便将开创真正的盛世。 殿外阳光明媚,整座紫禁城显得金碧辉煌。 金吾卫分列台阶两侧,恭候在下面的正是各国使者,他们从下往上仰视着这一座世界最大的宫殿。 在听到奉天殿的召唤后,他们亦是随着礼部的官员拾级而上,即将面见那位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 由于今年受邀请的使臣众多,礼部安排各国的使臣分批入殿觐见。 朝鲜、马拉尼和琉球等国的使者自然是规规矩矩的,现在他们意识到大明王朝越发的强大,亦是不敢有任何的造次。 朝鲜虽然是实力最强的王国,但现在受到东北军的巨大压力,国内的兵权亦已经落入文官集团手里,而今的朝鲜王李更加迫切地紧抱大明的粗大腿。 至于马拉尼和琉球这种部落联盟首领,每年能前来朝贡便已经是天大的幸事,所以都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 海西女真四卫亦派使者前来,由于受到东北大开发的影响,亦已经开始开垦土地学习华夏的农耕文明了。 已经成年的大内义兴跟几个亲大明的日本大名使者一起进入奉天殿觐见,直到亲眼看到龙椅上的弘治皇帝,这才知晓大明皇帝不再是那个喜欢老女人的皇帝,而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帝王。 原本还有诸多的不爽,但现在看到年轻又英气逼人的皇帝,却是知晓自己姐姐恐怕是找到了好归宿。 虽然自己大内氏失去北九州的领土,但能够得到大明王朝的鼎力支持,未尝不能向东进行领土扩张。 “陛下,这是各国使者的贡品清单,还请您过目!”郭镛将一份精致的清单呈上,显得小心翼翼地汇报导。 朱祐樘整个越发的成熟,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接过清单便扫了几眼。 各国使臣的贡品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回事,马拉尼国进贡了菲律宾鳄,而琉球送来了台湾黑熊,而朝鲜竟然送来了一批美人。 朱祐樘已经有了打造国家级动物园的想法,显得不动声色地道:“赏赐!” 现在大明的赏赐变得简单粗暴,按着他们国家的大小或亲近进行赠送弘治银元,而这些银元任由他们挥霍。 既然大明要成为真正的霸主,那么自己要打造以大明为中心的金融体系,让弘治银元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级货币。 “谢大明皇帝隆恩!”朝鲜等使臣已经领教弘治银元的购买力,还有弘治银元的便利性,自然是十分欣喜地叩谢。 在结束固定的仪式后,朱祐樘显得意兴阑珊地轻轻抬手道:“退下吧!” 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已经是弘治朝的老人,在看到朱祐樘这副平静的模样后,亦是默默地交换了一下眼色。 在大明一举夺下整个九州岛的时候,大家都认为雄才大略的弘治皇帝必定乘胜追击,加派重兵直取日本的本州岛。 只是事情并非如此,弘治皇帝不仅没有借助九州岛为跳板进攻,而且跟大内氏竟然修复了早前的关系。 虽然有人认为是大内家主的长公主大内纱英子的美貌所致,但他们早已经知晓好色是皇帝故意塑造的坏形象,绝对不可能因一个女人而改变战略。 在前些年的时候,相似的事情其实亦已经发生过一起。 大明收复建州和吞并海西三卫后,不少人都认为弘治皇帝会一并侵吞海西女真四卫,但至今都没有任何的动作。 他们默默地揣摩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亦是想要跟上这位计深似海帝王的心思,但结果根本无迹可寻。 大明想要扩张最好的方向是向东或向东北,但偏偏从目前的反应来看,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似乎突然丧失了所有的斗志。 结合此次江南带回江南花魁尔香,将日本第一美人大内纱英子纳入后宫同,而今朝鲜方面又送来一批美女,难道是要将精力放到皇宫了? 一众使者小心翼翼地退下去,而外面等候多时的蒙古等国的使臣入场。 朱祐樘想到昨晚北妃的那股热情劲,腰顿时感到有点酸,不由伸手掩着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以前自己积极主动是想要求子,但现在的主动权完全改变了。 那帮女人看到皇后诞下龙凤胎,而跟随自己下江南的静妃身怀六甲,后宫的女人变得一个比一个妖艳。 连痴迷于诗词的九嫔林琪琪不再寄情山水,亦是含羞地说了一句“鸳鸯被里成双对,一树梨花压海棠”。 “西南使团觐见!” 第三批西南使团一起进殿,这里出现很多陌生面孔。 他们身穿着奇装异服,而且还有人将袈裟穿到了身上,更让人意外是有的使者摆着一副夜郎自大的嚣张模样。 当年安南黎朝敢于打大明王朝广西和贵州等地盘的主意,足以证明西南诸国拥有更强的自信心,亦有着更强大的野心。 之所以造成这种自大的心理,其实原因是多方面的。 毕竟在某些国家的历史上,长江以南属于越南,而长江以北属于棒子。 单从进京的路线而论,西南使团一路北上自然无法看到江南的富庶,从而给他们一种大明地域辽阔但并不富庶的错觉。 现在这帮西南使臣多是从云南北上,即便看到了京城的繁华,但亦是难改他们已经固化的看法,仅仅认为这京城便是帝国的全部。 “外臣拜见大明皇帝,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阿瓦国等使臣不论内心怎么想,此刻显得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此次进殿的西南使团,其实是以缅甸地区王国为主。 公元13世纪末,缅甸辉煌一时的蒲甘王朝的都城被元军所破,那罗梯诃波帝由此失去王位,而缅甸地区进入大分裂时期。 缅甸北部形成掸族统治的以阿瓦城为中心的阿瓦王朝,而南部则形成孟族统治的以白古为中心的白古王朝。 从1386年到1425年,两国不断发生冲突,史称“四十年战争”。 缅甸除了分裂出来的两个大国之外,尚有东吁、木邦、孟养、孟密、阿拉干等国,其中以缅族的东吁国最强。 即便当年辉煌一时的蒲甘王朝仅仅算是中等王国,而缅甸境内四分五裂后,各王邦部落沦为一盘散沙,或臣服于明朝,或俯首于暹罗。 虽然包括阿瓦国和白古国在内的王国都曾先后向大明称臣,但文官集团把持下的王朝并不热衷于朝贡,所以双方其实已经中断了几十年的往来。 至于明太宗朱棣在西南设三宣六慰,其实已经是名存实亡。 只是弘治朝明显有所不同,不仅迅速恢复了他们藩属国的身份,而且还要求他们每年派人过来朝贡。 正是如此,大明王朝此次跟西南这帮中小型王国进行接触,大明对缅甸地区的势力演化并不是很清楚,而这帮西南使者自然体会不到弘治朝六年的巨变。 此次他们所携带的贡品十分寒酸,亦可以看出这帮西南国王并没有十分重视此次的进贡,甚至仅仅只是想走个形式。 这…… 郭镛在看到西南使臣递上来的这一份寒酸礼单,简直就像是打发叫花子,显得一脸为难地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接过礼单倒没有不悦,在认真地扫了几眼后,却是微微蹙起询问道:“白古王国因何不遣使前来?” 这…… 尹台和赵承庆等官员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没有想到陛下不嫌这帮西南使臣的贡品寒酸,而是突然揪着一个偏远的西南王国进行施压。 不说在以前,大明王朝压根不希望这帮穷酸的西南小王前来“讨贡”,而且他们过来确实不容易。 缅甸地区多是沼泽和原始山林等地形,即便他们前往云南都不是易事,前来一趟京城可谓是万里迢迢。 却是没有想到,白古王国此次缺席,竟然引起皇帝的不满。 “陛下,礼部已经按照正经流程给白古王国发出通知,然白古王国此次并未派遣使臣前来!”新任礼部尚书张升出列,顶着压力进行解释道。 朱祐樘虽然知道位于南边的白古王国离云南颇远,但还是板着脸道:“黔国公,你可有通知到位?” “臣接到礼部文书之时,亦派人前往白古国告知!直至启程之日,乃不见白古国遣使而来,臣亦不晓得因何不应召!”黔国公沐琮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中年男子,显得恭恭敬敬地汇报道。 他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子,仅仅出生十个月,因其父黔国公沐斌去世,便早早被确定为下一代黔国公。 因其过于年幼,所以由其叔叔沐璘代镇云南。 沐璘的命不好,亦是英年早逝,而其去世之时,沐琮仍旧年幼,所以由沐琮的另一个叔叔代为镇守云南。 出于人身安全的考虑,沐琮的生母担心儿子被叔叔所害,在小时便携带儿子一起前来京城居住,所以沐琮在京城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成化元年,沐琮已经年满十六岁,所以当即请求袭封第三代黔国公,直到成化三年方佩征南将军印还镇云南。 若不是强大的大明王朝主持大局,若不是大明王朝对黔国公府十分信任,沐琮很难以十月孤子袭封黔国公。 沐琮一直记着大明王朝的恩情,亦跟世代的祖辈那般效忠于大明朝廷,此次接到皇差亦算是尽心尽力。 他觉得在镇守云南多年,隐隐能猜到白古王国因何失约。 白古王国位于缅甸的南部,离云南的距离过远。现在他们并没有什么需要依仗大明,中间又隔着诸多王国,所以他索性不遣使前来朝拜。 吏部尚书李裕和工部尚书贾俊看到皇帝突然揪住这个小小的王国,不由想起当年,很快便摇头否决。 西南的土地多山多沼泽,所以根本没有经济价值。 即便大明发兵进行征讨,绝对是吃力不讨好的战争。此次打海西女真三卫有利于打造东北粮仓,占据九州岛有助于开采矿产,而攻打西南并没有什么经济回报。 以皇帝精打细算的性子,绝对不会将国力浪费在这些小国身上,何况这种小国还处于极难征讨的群山之中。 “大明皇帝陛下,白古王并非有意失约,而是他潜心修行不想理会俗事!”正是这时,一个使臣站出来维护白古国王道。 缅甸地区受到印度佛教的影响,导致出现了很多的佛教信徒。 现任白古王达摩悉提原为孟族佛教高,因被虔诚信佛的信修浮女王选为继承人,还俗,并娶女王之女为妻。 达摩悉提于成化八年接任国王的位置,其统治以宽厚仁慈著称,致力振兴佛教,曾派高僧和使节赴锡兰和北印度求法。 朱祐樘看着站出来维护白古王的使臣,显得不动声色地询问道:“你是哪位?” “外臣乃东吁使者那空膺!”空膺面对询问,亦是骄傲地说道。 东吁国现任的国王明吉逾是一个雄主,在跟阿瓦王朝联姻后,又跟白古王朝结盟,成为缅甸最强的新兴势力。 此次之所以应召前来,他们主要是探一探这个中原王朝的虚实。 朱祐樘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个使臣,然后对着受邀的西南使臣语出惊人道:“此次朕之所以将你们传召前来京城,这是因为朕决定要修一条路!”(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八章 斥巨资五百万两的真正意图 路? 别说是在场的使臣,哪怕殿中的文武百官亦是当即一愣,纷纷抬头疑惑地望向殿上英明英武的帝王。 都说蜀道难,但中原跟蜀道终究已经相通。 反观西南的地方多山多沼泽和多原始森林,中原想要跟西南打通一条道,这简直跟开采吕宋金矿那般疯狂砸银子,这样才能重新开辟一条贯通两地的地方。 以现在大明的财力,自然可以做成这个事情。 只是缅甸地区有什么?花费远比开采吕宋金矿的代价,别说一座规模堪比吕宋的金矿,哪怕像样点的物产都没有。 正是如此,在听到朱祐樘这个企图的时候,很多官员当即自我怀疑起来,都不太相信雄才大略的帝王会不计成本开发大西南。 “不知是什么路?”阿瓦国的使臣先是一愣,而后好奇地打听道。 朱祐樘的眼睛顿时变得锐利,便将自己最新的大计划抛出来:“一条由云南连接整个缅甸地区的道路,朕要大明跟你们的王国紧密相连!” 这…… 在听到朱祐樘的大计划之时,在场文武百官不由得哑然失色。 最坏的结果还是出现了,这往东和往南都可以理解,但却完全不理解为何会选择朝着西南进行发展。 即便再不济,亦可以重走丝绸之路,朝着漠漠黄沙前往天竺不香吗? 现在皇帝突然瞄上这山林毒虫遍布的缅甸,而且还是一帮难以教化的野夷,却是让大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朱祐樘没有理会自己臣子的震惊,便对在场的使臣抛出诱饵:“只要你们主动帮大明修出这条道路,那么朕可以册封为王,大明亦会永世庇护!” 既然是想要利用对方帮自己修这一条明缅公路,那么自然要给他们足够的甜头。 缅甸现在处于混乱中,而大明连实力最强大的白古国仅仅给予缅甸,并没有承认他们外藩的身份。 只是现在,他们只要配合大明修出一条明缅公路,那么他不介意授予藩王的身份,而且还会给他们军事庇护。 虽然统一的缅甸一度让强大的元朝都犯难,但现在面对一盘散沙的缅甸,收拾起来并不需要太过费劲。 面对朱祐樘所抛出的诱饵,一些小型的王国顿时心动了。 他们的情况并不容乐观,即便他们属于独立的个体,但面对周围的强国,亦得担心第二天会不会被灭掉。 东吁使者那空膺注意到周围使臣的反应,而后十分果决地站出来道:“大明皇帝,缅甸的纷争由来已久,此事不劳天朝插手!” “尔等小国,竟敢如此无礼!”靖国公赵承庆看到这个小小的使者明显是要排斥大明介入,当即便怒声道。 现在武勋集团都是充满血性的男儿,而今纷纷怒目相视,更是仗着自己身高优势俯视这个小小的使者。 在他们一贯的认知中,而今的缅甸地区仅仅只有阿瓦和白古两个大国,东吁这种小王国简直不入流。 东吁使者那空膺感受到周围的压力,却是嘴角微微上扬道:“小使这是就事论事!此等修路连通一事,小使完全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他虽然是使者,但亦是东吁国现在的第一谋士。 大明皇帝突然想要修直通缅甸的路,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路一旦修成的话,那么很可能便将兵锋指向缅甸。 虽然缅甸倒不需要害怕一个小小的大明,要知道,当年强大的元朝亦是堪堪取胜,但最后其实还是给他们打了出去。 只是大明王朝真的进来的话,却是影响到他们东吁国的进展。 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阿瓦和白古两国都已经堕落,特别白古的国王虽然是一位高僧,但压根不懂得治国强军。 他们东吁通过联盟和联姻的方式稳住了阿瓦和白古两国,接下来只能吞并周围的小国,那么东吁便会成为缅甸的第三个大国。 正是如此,不管是为了防止大明王朝入侵,还是预防大明王朝给那些小国提供庇护,他作为东吁使者都有理由站出来阻止。 “若是本官所记不差,而今缅甸是各自为政!东吁若以为此计划不妥,等你们东吁统一缅甸再说,而今伱只能代表你们自己!”礼部尚书张升亦是站了出来,却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东吁使者道。 在听到礼部尚书张升的言论后,其他使者纷纷点头。 虽然他们觉得大明修出这么一条路,恐怕是不安好心。只是东吁仅仅是缅甸其中一个小国,真要进行阻止的话,那便得经过他们的同意,而不是东吁代表他们的态度。 有的使者深以为然,亦是进行附和地道:“若是不知情的人,还真以为咱们已经是东吁的附属国了呢!” 东吁使者那空膺咬紧后槽牙,发现周围竟然是一帮蠢材,难道连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都要人教不成? 朱祐樘却是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而是将目光落到阿瓦国使者身上道:“阿瓦使者,你们阿瓦国怎么说?” 现在跟云南直接接壤的是阿瓦国,一旦阿瓦国同意他所抛出的这个方案,那么大明的压力将会大大减少。 一旦云南跟阿瓦国所修的公路完成,那么这条明缅公路便已经贯穿小半个缅甸地区,这将是一个极好的开端。 “大明皇帝陛下,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小使回去汇报,而后再定夺!”阿瓦国的使者是一个小老头,显得十分稳妥地道。 其实他对大明的条件十分心动,但奈何他仅仅只是一个使者,如此大的事情自然需要自己的国王来定夺。 朱祐樘心知吃不着热豆腐,亦是大手一挥:“好,朕给你们所有人三个月的时间进行答复!只是丑话说在前头,非我大明藩篱,乃我大明敌寇。” 大明王朝有着自己的意志,而今这帮人想要跟大明永世通好,那么自然是需要拿出足够的诚意过来。 至于自己刚刚所提的明缅公路,即便是缅甸境内的所有王国都联合起来,亦不能阻止自己修路的决心。 殿中的文武百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到朱祐樘表现出如此的强烈意志,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显得虎视眈眈地望向这帮使者。 “臣等谨记!”东吁使者那空膺等人面对如此强势的帝王,亦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剩下的仪式只是简单的赏赐流程,在得到大明明显赚到的恩赐后,这帮缅甸使者亦是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至于要不要同意大明皇帝的条件,既然还有足够的思考时间,那么他们亦不需要纠结此事。何况,真正的决定权其实不在他们的手里。 奉天殿召见国外使者的仪式结束后,而后便宣布散朝。 其实离开的是外面的中下层官员,还是殿中不重要的官员,而有资格参加最高会议的官员都已经落了下来。 现在大明不仅限于经济改革,而是已经开始进行政治改革。 经历刘吉一事后,内阁的地位其实已经有所下降,起码已经不具备统领六部的声望。而今的内阁,更像是一个秘书处。 反倒是新成立的军情阁倒是彰显出几分威望,由王越进行负责,而今全国所有的军情都是汇集到此处。 六部的职能已经持续数千年之久,但终究无法满足现在国情的复杂性,所以新添了宣传部和农业部。 值得一提的是,武勋的地位同样得到了提高,而今晋升为靖国公的赵承庆亦是被列入参加最高会议的人员名单上。 只是此刻,不管他们的权势多大,却是纷纷充满敬意地仰望龙椅上的帝王。 朱祐樘面对在场的心腹之臣,亦是主动挑起话题:“朕已经决意开发大西南,修一条能够贯通云南和缅甸两地的公路,诸位爱卿以为此策可行否?” “陛下,这条公路怕是消耗不少吧?”新任农业部尚书刘忠犹豫了一下,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道。 当年大明为了开采吕宋金矿,却是不得不发行国债募集资金。现在这条公路必定更加艰苦,所付出的成本将会更高,所以这个费用不得不让人操心。 其实以弘治现在的威望,哪怕浪费上百万两,大家亦是可以视而不见。但以明缅公路的规模,这明显不是一百万两的事情。 工部尚书贾俊早已经知晓此事,显得十分认真地掏出工程图:“经我们工部反复计算!若明缅公路由我们大明进行修路的话,预计要投入至少五百万两!” 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他们早已经猜到不可能便宜,但听到这一个天文数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用力地咽了咽吐沫。 要知道,云南全省一年的税收贡献顶多几十万两,而且还要养二十万驻军。 现在一直砸下去五百万两,缅甸那片土地比云南还要贫瘠,却是要到猴年马月才能收回这笔投资成本? 兵部尚书刘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却是试探性地望向旁边的户部尚书何琮:“何尚书,这个钱……” “若现在真要拿的话,咱们户部其实是能够拿得出来的!”户部尚书何琮知道刘宣是想让自己以没钱为由阻止,但自己却是有着自己的原则道。 经过这些年的经济改革,大明的财政不仅节节有节余,而且情况还变得越来越好。 另外,大明王朝为了让弘治新币彻底畅行于江南,亦是以修路等为由,先后向江南发了两次国债。 虽然一下子要投入五百万两确实是要伤筋动骨,但以现在的大明的财政,其实咬咬牙还是需要做成此事的。 若是到时资金确实无法解决,亦是可以通过发行国债来解决尾款。 农业部尚书刘忠心里微微一动,显得十分认真地道:“敢问陛下,开发西南如此投入,可是太祖托梦西南有金矿或银矿!” 咦? 此话一出,在场的很多重臣纷纷充满期待地望向朱祐樘。 虽然宝种的事情至今没有消息,但吕宋的金矿已经得到了印证,日本诸多银矿同样被证实,甚至南洋之南的铁矿亦有了回音。 现在皇帝执意要修建明缅公路,一旦明缅地区存在一座座金光闪闪的金矿,那么亦算是一个划算的投入。 “缅甸既无金矿,亦无银矿!”朱祐樘将在场重臣的欣喜看在眼里,却是毫不留情地泼下了一盆冷水道。 其实知晓缅甸真正情况的人都明白,缅甸真要说到矿产的话,翡翠矿石还是蕴含着一定的经济价值。 只是现在的社会风气以软玉为贵,且不说硬玉的价值能不能宣传出来,这亦不可能是朱祐樘的目标。 花费五百万两不去研究飞机大炮,而是要寻找那种不能推动社会发展的翡翠,这种做法思维并不是他们的风格,亦不是成熟帝王的所思所想。 这…… 在场的重臣得到否认后,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一直都是英明神武的皇帝,为何面对一个毒虫遍地之处,竟然是想要砸下足足五百万两来修一条公路。 王越将其他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突然站出来朗声地道:“请恕老臣愚钝!不知陛下此举意欲何为,请陛下训示!” 咦? 此话一出,兵部尚书刘宣等重臣反应过来,亦是纷纷望向了弘治皇帝。 与其在这里瞎猜和试探,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愚钝,从而听一听这位雄才大略帝王修路的真正想法。 诚如当年的建州是一处塞外之地,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开拓,现在成为了大明的北方粮仓。不仅解决了北方的粮食需求,而且还缓解了京杭大运河的运输压力,从而大大减少了财政开支。 刘瑾已经早有准备,在收到朱祐樘的眼神后,亦是带着两个小太监将地图向殿中的重臣进行了展示:“诸位大臣,请看此图!” 入眼之下,这是一幅有关南洋海域的地图,不过居中位置是中南半岛。 “从南洋之东,经马六甲海峡,马六甲之西便是西洋。进入西洋沿东海岸线往上是暹罗,再往上,诸位大人可知是何处?”刘瑾化身为讲解员般,指着那一幅海图进行讲解起来。 (本章完) 第四百七十九章 三洋牌,崛起吧! 奉天殿内,突然陷入短暂的沉默。 面对这个问题,很多重臣都愣住了。 若提到四书五经,他们可谓是口若悬河,可以说上三天三夜。现在跟他们要探讨地理知识,哪怕暹罗在哪里都根本不清楚,更别说暹罗旁边的国家是哪个了。 “正是缅甸地区!”王越看到竟然这么多重臣一副便秘的模样,显得无奈地揭开答案道。 其实并不是他知识多么渊博,而是当年率兵进攻黎朝的时候,对整个中南半岛的势力都进行了研究。 中南半岛的东线是北越、占城和南越,而西线的强国是暹罗和老挝,还有正是已经处于分裂状态的缅甸地区。 这海外的夷国显得十分的奇妙,说他们离得远确确实实如此,但兜兜转转发现很多其实都是熟面孔。 刘瑾微微一笑,先对王越恭惟了一句,而后指向西洋的另一边介绍起来:“若从缅甸沿海岸线往东的话,则很快可以到达天竺!” 啊?竟然到天竺了? 吏部尚书李裕等重臣再次被震惊,显得有点不可思议地瞪起眼睛。 得益于唐三藏取经的故事,而今大家都知晓丝绸之路上的那个神秘的古国——天竺,那个佛教的起源之地。 现在突然听到天竺竟然能如此之近,让不少官员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原以为天竺离大明十万八千里,但经过这般讲解,敢情两地离得并不远。 相较于陆地上的种种险阻,海洋的困难无疑要小上许多,敢情从海洋更容易到达那个要历尽艰难险阻的天竺。 到了这一刻,很多重臣都不得不抛弃以前固有的陆地观念,而是用一种全新的目光审视这神奇的海洋。 刘瑾用朱笔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直线,神秘一笑:“若咱们从云南修一条道路到达缅甸沿海城市,诸位大人能否发现一些东西呢?” 这…… 不少重臣完全跟不上节奏,再度面面相觑起来。 只是跟刚方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所不同,经过刘瑾的这一番讲解后,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点眉目。 “陛下意不在缅甸一寸一尺之地,而是意指印度洋?” 农业部尚书刘忠的眼睛认真地盯着那一条用朱笔画出来的线段,显得若有所悟地说出自己的观点道。 既然缅甸并不存在金矿银矿,而今刘瑾在陛下的授意下,点明了缅甸跟西洋相通,那么意图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虽然他心里觉得投入五百万两的做法耗资过大,但想到眼前帝王的雄心,似乎一切都能够解释得通了。 东海带来了数之不尽的银矿,南洋亦拥有吕宋金矿,更重要的是这些国家成为大明海上贸易的对象。 正是如此,他完全有理由怀疑英明神武的皇帝并不是贪图征服缅甸这块土地的功绩,而是想要通过缅甸兵临印度洋。 户部尚书何琮等官员听到刘忠这个观点,亦是纷纷认可地点头,但心里并不敢十分肯定地望向这位雄才大略的弘治皇帝。 其实他们心里亦是存在着余虑,足足五百万两的投入实在太大了。 虽然弘治皇帝登基以来,几乎每个决策都显得英明,但事情证明亦会出现失误的时候,弘治终究不是一个完美的帝王。 正是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进入大殿内。 啊? 在场的重臣看到这个突然闯入的太监,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倒不是这个太监多么的可怕,而是他的出现蕴含着另样的意义。凡是召开最高会议,若不是十分紧要的事情,绝对不能进入这里。 现在这个太监竟然敢于闯入这里,无疑预示着帝国发生了重大事件。 正是如此,殿中的所有重臣瞬间紧张起来,眼睛紧紧地盯着那份呈送皇帝的急件,想要知晓上面的内容。 朱祐樘自然知道太监闯入所代表的意义,但脸上并没有出现过多的情绪。 虽然他放缓了向东扩张的步伐,但不确定是日本是否会反扑九州岛,或者野人女真主动进犯东北粮仓,亦或者蒙古那边突然南下。 朱祐樘看到郭镛将急件转递上来,显得不动声色地接过急件。 这一刻,整个奉天殿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 倒不是所有重臣都害怕战争,靖国公李承庆是因军功得到晋升,而今一点都不害怕这些势力的反扑。 事实上,他这个国公想要得到世袭,却是需要更大的军功来证明自己,证明他靖国公能够为大明王朝开疆拓土。 朱祐樘在打开急件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恍惚的神情。 这…… 擅于察言观色的户部尚书何琮等重臣看到朱祐樘竟然是这种反应,顿时变得更加的紧张。 朱祐樘缓缓放下手中的急件,眼睛由迷离转而坚定地道:“天佑大明!据吕宋巡抚张遂刚刚传回的急件,美洲总督刘璋携宝种已经回到大明城,预计二月中旬便可到达天津!” 足足两年的等待,而今终于迎来了硕果,被自己寄以厚望的寻宝种舰队终于顺利返航了。 “宝种?东海之外真有宝种?” “哈哈……原来太祖的梦都是真的啊!” “两年了,天佑我大明,陛下乃千古一帝!” …… 面对这个渐渐被人遗忘,甚至已经成为禁忌话题的宝种,现在不仅证实真的存在,而且刘璋竟然已经成功将宝种带了回来。 若说早前对皇帝的决策还有所质疑的话,而今刘璋横渡东海带回宝种,像是增补了皇帝身上最后一块短板一般。 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们如何不晓得宝种的价值。 一旦粮食的产量上去的话,那么华夏的土地不再仅仅只能养八千万人,而是可以翻了好几倍,从而让国家的人口迎来大爆炸,更是可以让更多的人从土地解放出来。 当年以百万计的银两投入,结果整整两年都没有消息,这让大家不甘怀疑东海之外是否有大陆,而宝种是否真的存在? 只是现在事情迎来了大丰收,刘璋从东海的彼岸带回了宝种,而导演这一切的弘冶皇帝身上简直散着圣光。 千古一帝,而今恐怕不仅仅是一个口号了。 朱祐樘早已经知晓土豆、玉米和红薯的存在,但想要将这种经济作物从美洲大陆带回来,无疑存在着种种变数。 由于刘璋的舰队失踪足足两年的时间,让他不得不怀疑人已经回不来了。 朱祐樘的内心瞬间被兴奋填落,显得欣喜若狂地吩咐道:“礼部,即刻在天津港张罗迎接事宜!” “臣遵旨!”礼部尚书张升感受到朱祐樘的狂喜,当即认真地表态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急件放下,目光落到赵承庆身上:“靖国公,宝种一事关乎华夏兴衰,有劳你代表朕前往天津港相迎!” 此话一出,在场的重臣面面相觑。 刘璋说到底不过是总督一级,而今竟然要委派堂堂国公代表皇帝相迎,这份待遇简直是空前绝后了。 要知道,当年刘忠花费数年丈量湖广的每一寸田地,皇帝亦不过是相迎于正阳门。 “臣领旨!”靖国公赵承庆认为刘璋确实值得这一份待遇,当即郑重拱手道。 朱祐樘迎着在场重臣的目光,亦是半开玩笑般道:“朕从江南归来之时,东方高士为朕卜得一卦,预言朕今年多怒。呵呵……刚开年不久便闻得如此喜讯,天下之事,何值怒哉?” “天佑大明,陛下圣明!”王越等人会心一笑,自然不将东方道的预言当一回事了。 朱祐樘的心情极好,便言归正转道:“朕之所以要开拓明缅公路,确如刘爱卿所言!明缅公路并不在缅甸地区,而是要将大明西南打通,连接印度洋!朕想跟诸位于有生之年,让大明王朝东接东海,南临南洋,西出印度洋,成为当之无愧的海洋霸主,诸位爱卿愿助朕否?” 接下来,新世界必将是属于海洋的时代。 跟传统的交通方式相比,扬帆于大海才是科技,而科技代表着先进生产力。 大明虽然东接东海,南临南洋,但想要成为真正的海洋霸主,仅仅局限于亚洲其实是远远不够的。 他之所以执着于西南扩张,将大明的触手伸向正处于混乱状态的缅甸地区,真正的目标其实是印度洋。 尽管按着传统的海上丝绸路线,大明的舰队从大明南端起航,绕过中南半岛后,从马六甲海峡可以进入印度洋。 只是现在的航行技术存在不小的风险,而且所花费的时间要数月之久,这么长的时间跨度很容易造成失控。 以后世的霸主为例,因何英国会丢掉米国? 虽然原因是多样性,但跟两地的距离存在着很大的关系。米国都已经搞独立了,结果英国大本营还不知晓,更别提派出军队了。 一个政令传递的时间越短,那么便越容易掌握,不然很容易便是山高皇帝远。 如果大明需要绕过马六甲到印度洋传递政令,一来一回花费大半年的时间,那么黄花菜都已经早凉了。 反观大明王朝如此从云南打通缅甸地区,便可以直接兵临印度洋。 不论将来是要到尼罗河洗澡,还是要非洲种种菜,亦或者到欧洲传播华夏的法家文明,缅甸都将成为很好的跳板。 “干了!” “五百万两开拓一个印度洋,值了!” “要是那些缅甸小国不配合,本国公带兵亲自灭了他们!” …… 宝种顺利从新大陆归来,再度证明弘治皇帝的正确性,导致大家的斗志被点燃,所以心里纷纷有了全新的抉择。 虽然投入五百万两过大,但想到这些年皇帝的种种作为,亦是不由得对这一笔的投资充满了期待。 “臣等愿为陛下效死!”靖国公赵承庆等人不再质疑朱祐樘的决定,显得心悦诚服地表明立场道。 朱祐樘对在场重臣的表态十分满意,大明通过缅甸进入印度洋的计划如果顺利执行,那么大明便可以通过印度洋将触手继续往西伸过去。 时间已经来到正午时分,一缕阳光鬼使神差般从宇顶落下,正洒在金碧辉煌的殿堂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为这庄重的场合增添了几分神圣的气息。 身着明黄色龙袍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祐樘目光深邃而坚定,越来越像一位运筹帷幄的帝王:“修建明缅公路乃我朝继寻找宝种后的又一大事,关乎大明兴盛,关乎亿万百姓福祉。朕希望众卿家能齐心协力,共克时艰,为大明开创一个全新的局面!” 现在方案已经敲定,接下来便是各自为修建明缅公路出谋划策,亦得准备好修建明缅公路所潜在的阻力。 其中最大阻力无疑是来自于缅甸地区的诸多小王国,这些小王国未必会配合,甚至还会站出来阻止。 面对这种可能出现的战事,大明倒不会因此而瞻前顾后。 如今的大明早已经摒弃“共享太平之福”的理念,而是一心想要营造全新的盛世,敢阻止大明振兴者死。 阿瓦等缅甸小国乖乖配合尚可,如果敢于站出来跟大明叫板,那么大明王朝的百万雄狮亦不是吃素的。 工部尚书贾俊手持一份详细的地图,在向弘治皇帝请示后,亦是向在场的重臣详细地讲解着公路的路线和修建计划。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不停地划过,每到一个关键的地方都会停下来仔细讲解,生怕遗漏了任何细节。 凭大明王朝如今的基建能力,特别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造桥技术,想要修建这条明缅公路并不存在太大的技术难题。 其他大臣们则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地点头表示赞同或提出自己的见解,争取达到一个最优的修建方案。 此时此刻,每个重臣都认真地参与其中。 他们明显感受到自己不再是咬文嚼字的读书人,而是货真价实为国家和百姓做事的官员,一个为全新大明肯于付出一切的公仆。 至于以前所考虑的个人荣华富贵,虽然不可能没有半点的功利之心,但现在明显已经减弱了不少。 他们都已经陷入弘治皇帝所构绘的蓝图中,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希望大明王朝成为直面三洋的海洋霸主。 这场最高会议持续的时间并不短,有人甚至已经开始憋尿了。 偏偏地,工部尚书贾俊在谈及自己专业知识的时候,似乎是想要替举人争一口气,却是不停地卖弄自己的专业知识。 最终,经过君臣们的共同努力和反复讨论,修建明缅公路的方案得以敲定。 朱祐樘并不是建筑出身,对这些事情更愿意交给专业的人士处理,却是相信工部不会令他失望,大明王朝必将通过明缅公路掌握整个印度洋。 正是这个鸟语花香的二月,大明王朝敲定了一个全新的雄宏蓝图。(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章 帝国的巨舰正在启动…… 弘治朝的二月,这是一个忙碌的月份。 天刚蒙蒙亮,举人毛澄便早早起床,开始赴考前的最后准备。 他身穿一袭青布长袍,头戴方巾,显得既朴素又不失文人的儒雅,眼神中充斥着一抹坚定与不挠。 在微弱的灯光下,他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文房三宝:笔、墨、砚,确保每一件都完好无损。 他此刻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与紧张,这场考试是他多年来的苦读和追求,今朝赴试将决定此生的命运。 毛澄是一个独行侠,领着自己的老仆人挑着灯笼便出了客栈,背上是考具和食篮。随着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流,缓缓走向顺天贡院的大门。 顺天贡院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来自四面八方的举人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站立,都在等待着开门的那一刻。 他们在这里或低声交谈,或闭目养神,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期待的气氛。 “这不是毛神算吗?” “只不过是瞎猫撞到死耗子!” “此人倒是有点小聪明,但会试讲的是真本领!” …… 各省的学子之间都存在着火药味,面对毛澄这个竞争对手,亦是有高傲的江西学子站出来阴阳怪气起来。 早前京城有关天子南巡遇险的舆论在京城突然火热起来,而毛澄敏锐捕捉到其中的猫腻,亦是将事情汇报给自己的岳父。 他的岳父陈恺亦是将事情上报兵部尚书刘宣,刘宣当时训斥了陈恺一顿,但事后对陈恺进行了嘉奖。 作为最早发现事情异常的毛澄,此次算是一个立功表现,所以毛澄亦是因为这个事情在京城小小地火了一把。 只是人红是非多,如今成为很多自视甚高举子将毛澄视为眼中钉,面对已经三十出头的毛澄进行挖苦:“看他的面相,恐怕已经三十好几了吧?要是本公子,早就到户部报到,老老实实做一个举人官!” 毛澄保持着一贯谦虚的行事作风,面对熟人通常会主动作揖,对于旁边这些流言蜚语或嘲讽却是充耳不闻。 颇为意外的是,此次的主考官正是兵部尚书刘宣。 虽然现在会试已经不兴投门生刺,但他跟刘宣终究通过岳父产生联系,所以他现在行事更加的低调。 兵部尚书刘宣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之一,而今带着一帮考官出现在这里,然后进行固定的考前仪式。 随着贡院大门缓缓开启,举人们依次排队进入。 毛澄跟随队伍前进,心中暗自祈祷一切顺利,哪怕折点寿亦认了。 在入场口,他接受了严格的搜检。 搜检兵仔细地检查他所携带的考箱、食物和被褥后,又让他脱掉身上的衣服,确认没有夹带任何违禁物品后,才允许他进入考场。 毛澄沿着宽大的甬道先寻找自己所分配的天字号考巷,而后寻得被分配的九号考舍,便开始跟其他举人那般放下行李打扫考舍的卫生。 当所有考生入场,贡院大门缓缓关上,而这个门需要第九天才能重新开启。即便这里发生火灾,亦是优先于自行灭火。 明远楼的三声鼓响,考试便正式开始了。 毛澄深吸一口气,看到刚刚派发下来的考题,提笔开始答题。 他的心中充满对未来的憧憬,这一刻的努力将决定他未来的命运,而他十分渴望投身于这个蒸蒸日上帝国的建设之中。 正当文科会试如火如荼的时候,武科亦已经悄然开启了。 由于当今帝王弘治十分重视军队建设,所以武科进行了改革。在武举的基础上,又创建了武学院,供全国各地的潜力武举人进入学院深造。 天刚破晓,朝霞映照在武学院大门之上,铜钉闪烁着微光。 学院门前已是人声鼎沸,来自全国各地的武举人汇聚于此,他们或身穿棉衣,或穿丝绸,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对军事的热爱与对未来的憧憬。 随着钟声响起,学院大门缓缓开启。 年轻的戚景通迎着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朝阳,看到这座属于军人的新天地,脸上不由地浮起了灿烂的笑容。 他跟随着前面的武举人,按照事先排好的顺序依次进入这座神圣的学院。 他们踏过青石铺就的道路,两旁是一尊尊肃立的将士雕像,中央的位置正是大名鼎鼎的武圣关二爷。 戚景通跟其他武举人那般,跟随一个武学院的官员来到位于学院中轴线上的宽敞大厅,厅内摆放着数排桌椅。 每位学子面前都放有一张试卷和笔墨纸砚,这是他们的第一场考试。 考试的内容涵盖兵法、战略以及历史典故等,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此次对海洋知识和地理方面的考题占比最重。 戚景通拥有一颗向往新世界的心,凭借着这些年所积累的知识,当即跟其他的考生那般在试卷上作答。 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 现在的武科保留目不识丁的武魁和懂得兵法的武状元两条路子,只是从第一届的武魁林远扬和武状元俞元赞的职位可知,后者的成就点会更高一些。 虽然现在武举的考核大大放宽,但增加了武学院这一关。而今武举人只有通过武学院深造,这样才能获得武进士的功名,成为大明帝国储备将才的种子。 此次只要能够进入武学院,而且能够顺利结业,那么他们便可以从副百户或百户起步,亦会进入帝国的重要军事人才的培养计划中。 按着兵部目前的规划,以后的将才将优先选用有武学院毕业证书的将领。 戚景通原本可以通过过继给大伯戚宣换得世袭百户的军职,但他最终还是选择放弃过继给大伯,而是决定一个人前来京城拼上一把。 虽然选择这条路会更加难走,但他想要堂堂正正做一个男儿,通过自己的努力为帝国建功立业,亦要替自己家取得一个世袭的军职。 在结束文试后,他们这帮考生便被带到后面的大校场内,这是一场占比最重的入学前测试。 这里早已布置好了各种兵器架和靶场,考生们需要选择自己擅长的兵器进行武艺展示,展现出了扎实的武术功底。 到了射击环节,原本他们需要统一进行弓箭射击,但现在考核已经放开,考生亦可以使用火铳射击。 在见识或见闻燧发枪的威力后,大家都晓得火器才是军事的未来,所以越来越多的考生选择了火铳射击。 戚景通选择的是弓箭,倒不是他看不到火器的光明未来,而是他始终觉得基础扎实才能成为真正的将才。 “你刚刚两场考得怎么样?” “发挥得还行,我觉得我还是有很大机会被录取!” “好好努力一把,咱们结业便是分配到海外充当军官呢!” …… 结束两场考试后,几个相熟的山东武举子聚到了一起,而他们其实早已经规划好自己的未来,对人生明确了目标和理想。 虽然到海外驻军的日子比较艰苦,但海外驻军的待遇好是公认的事实,特别越来越多归国的退伍军人携带朝鲜美人归来羡煞旁人。 尽管在海外嫖娼让人不齿,但中下层军士都是血性方刚的年轻男子,而今能够到海外驻军成为很多底层军士挤破脑袋想要前往的地方。 特别东海军区和南洋军区的编排不断扩展,即便进入武学院深造的他们,未尝不是想要借武学院这个跳板到海外军区担任军官过好日子呢? 戚景通只是在旁边站着,并没有参与这个话题。 他对海外驻军的事情自然早有所耳闻,亦是知道越来越多的军人向往海外,甚至他戚氏一族的一位堂哥是第一批前往参治岛驻军。 原本大伯可以将堂哥调回来官升两级,结果直接遭到堂哥拒绝了,理由是海外更像是一个军人,而且他愿意为陛下常驻新领土。 戚景通其实知晓堂哥是舍不得他那个朝鲜相好的女人,不过从堂哥所说的神态来看,确确实实对大明和陛下充满着忠心。 他内心亦前往海外,倒不是被堂哥所构绘的朝鲜美女所吸引,而是想要成为真正的军人,替大明帝国和皇帝开拓新领土。 若说火器是军事战争的未来,那么海外才是他们大明军人的未来。 下午时分,最后一项考试是模拟实战演练。 考生们被分为两队,每队需制定战术,并在虚拟的战场上进行对决。这不仅考验学子们的武艺,更考验他们的智谋和团队协作能力。 随着这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学院将根据他们在兵法答卷、武艺展示和团队协作能力三项考试中的表现,综合评定成绩,并决定是否录取。 三天后,戚景通跟着同伴一起来到了武学院门前,当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列,当即激动得眼泪都落了下来。 他并不是唯一落泪的,几乎所有被录取的武举人都哭了出来,这既是他们底层人员改变命运的机会,亦将能够完成他们报效帝国的梦想。 大明的巨航正在缓缓向前,而他们有幸搭上了这艘船,至于大明这艘巨航将会驶往哪处,恐怕只有弘治皇帝才能知晓了吧? 正当为期九天的会试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正当武学院的录取工作刚刚结束的时候,一场新型的毕业典礼已经隆重召开。 国子监,工程学院。 这个新开设的分院并不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城内,而是坐落在东郊的运河边上,一个占地数百亩的大型学府。 典礼在工程学院的议事厅前举行,这里是平日里举行重要仪式和讲座的场所。 议事厅前广场宽阔,足以容纳众多师生和前来观礼的宾客,广场四周,苍松翠柏掩映,古意盎然。 议事厅的前堂充当高台,台上设有一排排精致的几案,上面摆放着文房四宝,以及象征着智慧与学问的经卷和模型。 高台两侧,旌旗猎猎,上书“明德求真、知行合一”等校训。 国子监在三年前便已经增设工程专业,学员从全国各地录取,此次恩惠很多工匠的子弟,不少拥有立功表现的工匠子弟可以免费入读工程学院。 张伟便是十分普通的一员,他父亲仅仅是底层普通的一名工匠。 由于他父亲被调到天津造船,且有了一个立功表现,所以他被安排进入这个新成立的工程学院免费就读。 经过三年时间的紧张学习,这帮学子参加了京津运河修建的实习,一个个曾经浑浑噩噩般的少年已经成材。 毕业生们穿着统一的黑色衣服,头戴经过改小型斗笠,肤皮都已经偏于黝黑,整个人即儒雅又不少干练。 随着礼炮三响,典礼正式开始。 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来到高台上致词,对下面的学子大声地询问道:“咱们是大明的一块砖!” “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众学子早已经决心要投身于祖国轰轰烈烈的建设中,当即便大声地回应道。 声音高昂,仿佛要冲破九霄。 前面观礼的宾客中,除了学生的家长外,还有朝廷的官员和地方的官绅,亦是被这股气势所震撼。 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在发表一番演讲后,便开始为这一批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并对毕业生进行鼓励。 这一届毕业生以道路和桥梁专业为主,他们将会以桥梁初级师、质量员、安全员、标准员、材料员、机械员、劳务员、资料员等身份被安排到各个岗位上,这些人员都将是弘治朝大基建的重要人才。 不仅仅即将修建的明缅公路,而且还有国内各种的基建,以及将来所存在的海外基础,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才投入。 当然,他们这帮毕业生每个月的初始月薪都是一个银元,让他们迅速成为大明帝国的中等收入人群。 以大明现在的军事能力,其实已经可以称霸全球,将全球七成无主之地划入大明王朝的疆土并非难事。 只是想要长治久安,那么就需要大基地支持。即便强如元朝,他们在征服缅甸后,由于交通因素等原因,最后还是放弃了自治。 反观整个大中华版图,正是这道路畅通,所以宁王在江西造反,哪怕他能够出南昌府,亦不可能做到称霸一方。 弘治二月的大明帝国,呈现着蒸蒸日上的盛世景象。 只是大明王朝终究是一个疆域超乎想象的庞大帝国,自从朱祐樘继位起,每年都不可能太太平平。 除了面临蒙古、黎朝和女真人的挑衅外,还遭遇到了黄河大决堤、山东蝗灾和瘟疫等灾害,而今年恐怕不可能侥幸。 正当京城的百姓享受着温暖最后二月的春光之时,北边终究还是出现了动荡,一份军情由北边通过快骑送了过来。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一章 终究还是被怒火填满了 渤海湾,天津港。 自从大明开海以来,特别修建京津运河和引进朝鲜米,而今这个码头显得热闹非凡,成为大明对外的重要窗口。 天津港的海风带着些许咸涩,吹拂着每一位在场者的脸庞,却无法吹散空中弥漫的庄重与那份期待。 靖国公赵承庆已经年过四旬,一张标准的国字脸,身形异常挺拔,正站在码头的前端静静地等待。 此刻,他的脸色显得十分地凝重,正十分认真地望向入海口处,眼睛慢慢习惯海风吹拂所带来的干涩。 虽然他是深得帝恩,仅仅是因为几件军功便被册封国公,但对宝种的事情一直是有所疑惑,甚至心里一度觉得二百万两是打了水漂。 只是消失两年的刘璋归来,而且还声称从美洲大陆带回了宝种,让他的心里生起几分惭愧,亦是多了一份期待。 尽管他不是农民出身,但看到东北府翻天覆地的变化,亦晓得一种高产农作物的意义,还有对民族所带来的福祉。 正是如此,他此次既是代表皇帝前来相迎,亦是代表着几千万华夏百姓前来迎接这一位凯旋的英雄。 在靖国公赵承庆的身后,礼部和天津本地官员已经站成一排,他们的表情各异,但眼中都流露着对这次迎接的重视。 只要是真正了解农业的官员或将领,他们都晓得宝种意味着什么,而将宝种带回来的刘璋无疑是民族英雄。 今日是没有太阳,但亦没有雨水,是一个灰沉沉的阴天。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艘帆船的轮廓。 这一艘船慢慢呈现三桅的高傲身姿,正缓缓驶过来,仿佛感受到了这份庄重与期待,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身穿官服的刘璋站在船头上,亦是远远地望着越来越近的故土,看到码头迎接他们归来的官员,眼中不禁泛起了泪光。 此次前往美洲经历万险,他很多次都认为自己回不来故土。 现在重新看到这一座码头,看到码头上熟悉又陌生的官服队伍,一股酸楚和幸福一起涌上了心头。 只是往事不堪回首,而今他终于顺利归来,回到他所思念的故土,而很大可能会迎来属于他的荣光时刻。 船停在码头上,刘璋一步步走下船梯,脚步沉稳而有力。 每走一步,都似乎在与这片土地进行着深情的对话。当他终于踏上故土的那一刻,一种难以言表的激动涌上心头,让他的眼眶再次湿润。 且不说美洲大陆其实是一个仅仅经过粗粗糙开发的蛮荒之地,而他拥有很浓的故乡情结,那片异大地又岂能跟华夏相比呢? 靖国公赵承庆主动上前,显得十分热情地道:“刘总督,老夫奉陛下之命前来相迎,您辛苦了!” “陛下隆恩浩荡,臣感激涕零!”刘璋得知皇帝竟然派堂堂的靖远爷前来相迎,当即朝北京城进行表忠道。 身后的官员和将领看到刘璋归来,亦是纷纷上前见礼。 刘璋在天津造船厂呆过很长一段时间,跟相熟的官员或将领打过招呼,又是对赵承庆客套:“有劳靖元侯前来……” “刘大人,错矣,侯爷已经晋升靖国公了!”话还没有说完,便有官员急忙进行纠正道。 刘璋终究已经离开了两年,偏偏弘治朝廷近两年的动荡很大。不说先后被问斩的权贵,还有江南那帮官绅,哪怕原首辅刘吉都已经被抄家。 “恭喜靖国公高升!”刘璋先是一愣,而后更加尊敬地道。 虽然他知道弘治朝的变化很大,亦从张遂那里得知皇帝南巡和皇帝有了子嗣的消息,但更多的人事情况便不得而知了。 靖国公赵承庆并没有托大,显得十分谦逊地道:“本国公只是立着微薄之功,这是皇恩浩荡!刘总督,陛下对宝种已经心心念念两年,不知可否先让本国公一观呢?” “自然!”刘璋深知眼前新晋的国公必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亦是十分爽快地道。 既然是要呈交皇帝的东西,那么肯定还得提前进行验证。何况宝种是否真的带回来,却不能仅仅听刘璋的一面之词,而且还需要进行验证。 由于有“太祖的梦境”为据,所以有关宝种的形象已经被绘制了出来,而刘璋想要造假都十分困难。 刘璋的使命不是带回宝种满足皇帝的猎奇心,而是要将宝种带回华夏,然后在华夏的大地上进行推广。 虽然宝种在华夏千金难求,但在美洲大陆仅仅是粮食,所以刘璋的明远宝船所携带的宝种是以筐计,正堆放在船舱之中。 船员在得到指令后,亦是将险经万险带回来的宝种抬到甲板之上。 “这是红薯!” “真的有红薯?” “看着十分可口呢?” …… 一众官员随着赵承庆来到甲板上,当看到被抬来的满筐红薯,有人当即掏出了红薯的画像,而后十分激动地道。 “这是玉米!” “真是粒粒如黄金!” “老夫只望有生之年能尝之!” …… 在看到又一筐玉米被抬出来的时候,看着跟画像描绘的并无二样,一些年迈的官员更是激动地哭泣起来了。 甲板上的船员看着官员激动的一幕,亦是涌起了一份自豪感。 历经千难和万险,他们从那片土地带回了宝种,这恐怕是要载入史册的壮举了。 正当大家欢声雀跃之时,又一筐宝种被抬了出来。 “这是?” “似乎是土豆?” “是不是太小了呢?” …… 在场的官员拿着图纸进行比照,只是看着眼前的小东西,虽然已经猜到是土豆,但亦是有几分的不解。 刘璋似乎早已经猜到大家的反应一般,便望向靖国公赵承庆:“国公,这美洲土豆品种颇多,这……这已经是臣寻找到最好的品种!” “陛下早已经有明言,宝种恐有偏差,然有此宝种华夏必兴!”赵承庆并不是吹毛求疵的性格,亦是认真地表明态度道。 虽然土豆有些不太符合自己的期待,但终究是已经带了回来,而且红薯和玉米给他一种很利害的感觉,这刘璋便已经算是大功一件。 至于皇帝要如何论赏,这恐怕只有皇帝才清楚了。 纵观皇帝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虽然他确确实实斩杀了很多的权贵,但对有功之臣从不吝赏赐亦是出了名的。 此次刘璋立下如此大功,不说官升几级,恐怕会被封爵了。 “有此宝种,华夏必兴!”在场的官员纷纷抹除土豆的不足,亦是涌起一份豪情地道。 赵承庆当即让人将宝种进行归档和封存,而这些宝种都要一并呈交于皇帝,自然是一粒都不容有失。 刘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国公大人,请问我的家眷和苏灿的家眷在何处呢?” 消失了足足两年的时间,他亦不得不担心家里的变故。 在他说出这个话的时候,他亦是特意观察在场官员的反应,却突然发现气氛顿时沉默了。 这世间之事,总是难以预测。 蓟镇位于北直隶的北部,西侧是宣府,东侧是辽东。 按说,蒙古骑兵历来骚扰大同或宣府两地,而女真人的骑兵光顾辽东,而蓟镇理由是一个太平之所。 正当蓟镇一心谋求发展之时,安安心心地种着庄稼,结果祸事还是毫无征兆般地降临在这片和睦的土地上。 一支近万人的蒙古骑兵趁着守军松懈,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从西边的一处溃墙进入,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蓟镇的大地。 “杀!” “谁抢到归谁!” “这里都是肥羊,一个都不能放过!” …… 这支蒙古骑兵的铁蹄踏碎石板,激起一片尘埃,宛如从地狱中涌出的幽灵般,正露出獠牙大喊大叫道。 一座名为地莲堡的土堡没有来得及防御,亦或者根本抵挡不住这支人数众多的骑兵,却是遭到了洗劫。 蒙古骑兵冲入土堡大门,他们的双眼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目光在街道上四处扫视,寻找着可以掠夺的财物。 每当发现有价值的东西,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用粗暴的方式将其占为己有。 由于物资匮乏,哪怕是普通的玷板,他们亦会带走。在此时此刻,却无法掩盖他们内心的那股黑暗。 游牧民族奉行的是强盗准则,而他们视大明百姓恐怕跟猎场上的山鹿没有任何的区别,亦非要区分便是大明百姓更加的富有。 如果不是大明王朝的皇帝确实是一个厉害的国君,他们早已经每年都下来洗劫,而不是直到如今才寻得机会。 蒙古骑兵的马蹄声在狭窄的街道上回荡,伴随着尖叫声和哭喊声。 土堡中的百姓被吓得魂飞魄散,四处逃窜,却往往难逃被骑兵追捕的命运。这些蒙古骑兵以折磨人为乐,甚至故意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噗! 一名骑兵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冲进民宅中洗劫财物,而是四处纵火,然后抽出腰刀收割着从民宅逃出来百姓的生命。 不论是年轻的男丁,还是抱着婴孩的妇女,亦或者是一些老人,却通通都逃不过他手中的这把屠刀。 在这场洗劫中,蒙古骑兵展现出了他们残忍无情的一面。 他们不仅掠夺财物,还对人命视如草芥,地堡的百姓在他们的刀下呻吟着倒下,鲜血染红了街道和房屋。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这一座生活着几百名百姓的土堡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末日般的景象中。 “鞑子,老子跟你不共戴天!”闻讯而来的蓟镇巡抚陈纪看到眼前的一幕,显得目眦欲裂地大声吼道。 由于这一支蒙古近万人的蒙古精锐突然闯入,整个蓟镇当即进入了高度的警戒状态,更是组织军队对这支蒙古骑兵进行围杀。 只是想要做到这一点,对近一万蒙古骑兵进行截杀,其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自从大明开发东北后,蓟镇和辽东的军队人数都被调走了一部分,从而造成蓟镇的驻军已经下降。 此次这支蒙古骑兵从溃墙突然间杀来,正好打了蓟镇一个措手不及。 关内的道路四通八达,若是没有十倍以上的兵力,其实很难对骑兵进行围堵。何况,蒙古骑兵的机动能力确确实实要强于大明。 蓟镇巡抚陈纪结束守孝后,便被弘治皇帝破格任命蓟镇巡抚,而在职期间亦是十分重视边防建设。 他亲自调集三万军队对闯入的蒙古骑兵进行围堵,但效果跟着地莲堡的情况十分相似,结果总是慢上了半步。 偏偏地,蓟镇是北京城的北面门户,他还得提防蒙古骑兵南下,从而直接威胁到北京城中的弘治皇帝。 如此重大的军情,陈纪自然不敢隐瞒,而是第一时间送到了紫禁城。 二月的夜空,深邃而神秘,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铺满了无尽的宇宙。 乾清宫,东暖阁的灯光通明。 朱祐樘在沐浴之后,便跟往常一般,来到这里翻看着来自全国各地的情报,了解帝国的最新动态。 其实在宫门刚刚关闭的时候,便已经知晓军机处送来了一份急件。 这个军机处的权柄跟后面那个朝代并不一样,普通的政务仍旧落到内阁,但军事的重要事务则转到军机处。 王越的军事才能得到证实,更是整个大明最有威望的官员,现在由他主管军机处,任谁都挑不出毛病。 值得一提的是,军机处的成员不再限于文官,而是武勋亦会加入其中,甚至将来可以由武勋执管军机处跟文官的内阁相抗衡。 朱祐樘在翻看宣府的军情后,原本还信誓旦旦天下没有值得愤怒之事,而今满腔怒火瞬间被点燃了。 虽然他无法亲眼见证地莲堡的惨况,但看到上面有关情报的描述,亦是知道这些蒙古骑兵简直就是一帮禽兽。 朱祐樘的额头浮起青筋,亦是带着几分自责地道:“早知这帮人狼子野心,当年真不该草率言和,不杀光难消朕心头之恨!”(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二章 陛下大将军与北元女俘 东暖阁亮如白昼,空气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刘瑾恰巧送来茶水,结果遇到正处于愤怒状态的弘治皇帝,当即吓得当即跪在地上。 朱祐樘看到跪在地上的刘瑾,心里显得气愤难消:“今晚朕不到坤宁宫了,安排北妃前来乾清宫侍寝!” “遵旨,奴婢这便去安排!”刘瑾的长处永远是要能够摆正自己的位置,当即恭恭敬敬地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匆匆离开前去办事的刘瑾,这才端起放在桌面上的茶盏喝了起来,很快重新调整自己的情绪。 蒙古骑兵突袭蓟镇,这是目前大明王朝的头等大事,而今他这位皇帝需要即刻着手处理此次蒙古的突袭。 虽然此次突袭是蒙古骑兵所为,但其实这个事情倒不能全怨满都海。 自从达延汗被自己干掉后,尽管满都海重新执权,还顺利扶持幼子坐上大汗宝座,但终究是一个女人带着幼子。 在这些年里,蒙古的局势其实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满都海庇佑四岁的达延汗健康成长,从小便帮着达延汗树立足够的威望,不仅帮着达延汗虚构战功,而且将其培养成一代草原霸主的潜质,这无疑证明了她的能耐。 只是能力再大,但很难跟天相斗。 她原本都已经准备功成身退,将自己的权力移交给达延汗,但奈何达延汗遭到大明的斩首计划后,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接班人就这般死掉了。 虽然上天还是眷顾于她,让她生下了达延汗的儿子,从而延续了黄金家族的最后一个血脉,但情况其实已经大不相同。 当年经历种种混乱后,蒙古各个部落对非黄金家族人员的统治厌恶到极点,所以确确实实期盼着一位黄金家族的后人来恢复大元的荣光。 像三国时期,亦是有着不少人希望恢汉,所以都选择支持了刘皇叔。 他们为了这个期望,想要见证属于黄金家族时期的大元荣光,亦是等待了达延汗足足十二年的时间。 只是十二年的等待,却换来了什么呢? 达延汗不说带他们恢复大元荣光,竟然被大明王朝轻松杀害。 反观大明王朝迎来了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如今大明国力变得越来越强大,甚至他们都丧失重返中原的信心。 正是如此,即便达延汗留下了子嗣,但他们对达延汗期待的破灭尚在眼前,又如何愿意再耗费十六年的时光让这位黄金家族的唯一后人带他们重返大元荣光呢? 况且,十六年的变数太大了! 不说大明王朝有可能再次执行一次斩首计划,而草原的条件历来恶劣,谁能保证自家的孩子能够顺顺利利地长大呢? 满都海虽然仍旧掌管着北元,但这些年的日子其实并不好过,而北元内部的矛盾越来越大。 不仅越来越多的部落不再事事听从满都海的安排,而且已经开始阳奉阴违,甚至拥有了夺取汗位的心思。 另一方面,满都海跟大明和睦相处的政策亦是遭到很多蒙古贵族的不满。 这些年来,蒙古持续从大明这里得到生活物资,而他们亦向大家输送大量的马匹、牛和羊,倒不能说谁占便宜。 特别大明得到马匹、马和羊后,亦是大大加强了社会的生产力,借助马匹的普通更是提升了社会的运力。 只是两国的和睦,亦是侵害了很多蒙古贵族的利益。 他们以前通过抢掠活动,可以从大明这里“免费”得到大量的生活物资,而今却是需要付出真金白银。 时间一久的话,蒙古贵族们自然有着很强的不满情绪,他们更希望通过抢掠来免费获得大明的生活物资。 正是如此,大明跟蒙古的关系重新恶化,亦是存在着一定的必然性。 油灯渐枯,又添新灯。 牛濛濛成为乾清宫的管事宫女后,虽然还是一张粉嫩的娃娃脸,但做事透着几分干练。不论是照看小猫,还是掌管灯火,都能够做得有条不紊。 突然注意到朱祐樘想要动笔,亦是急忙上前开始为朱祐樘研墨。 在恰到好处的力道下,古墨和清水慢慢融合一体,而空气中显是多了一股淡淡的墨香。 朱祐樘手持着狼毫笔在砚台一沾,便是开始进行批示:“神盾营北上御敌,辽东、宣府援军与蓟军合围,以护蓟民为首要任务,亦不剌因及其永谢布部诛之!” 此次南下突袭蓟镇的部落首领并不是满都海,而是不久前已经公开宣布脱离满都海的北元大师亦不剌因。 亦不剌因是东蒙古右翼永谢布部领主,由于同部太师癿加思兰、亦思马因先后被翦除后,继任北元太师,控制东蒙古右翼三万户。 原本他臣服于满都海,但在达延汗遭到暗杀后,亦是慢慢暴露出他的野心。 前些年还规规矩矩的,但他慢慢控制东蒙古后,早已经不将那位幼儿可汗放在眼里,甚至已经公然跟满都海唱反调了。 或许是念及旧情,或许是满都海那边没有多少油水,他将主意打到了大明身上,却是突然挥师南下入侵蓟镇。 朱祐樘不管亦不剌因有没有叛出满都海,此刻都需要解决好目前的突袭,而决定将蓟镇百姓的生命和财产放到了首位。 正是如此,他选择了保守的打法,通过兵力的优势逼得亦不剌因的骑兵停止南下,甚至是返回大漠。 他自然不是放任亦不剌因的侵扰不管,而是先将人赶出去,至于这一笔账可以在关外慢慢进行清算。 这个战略其实跟军机处的意见一致,而今大明这边明显准备不足,而蓟镇又是京城的门户,所以需要警惕大明因轻敌冒进而让局面变得混乱。 灯油在慢慢燃烧,这里的灯光反而随着夜深而更加的敞亮。 朱祐樘是一个勤勉的皇帝,除了处理蓟镇的蒙古骑兵突袭,还需要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各种各样的事情。 山东的蝗灾明显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经过山东当地官员的反复观察,今年大概率不存在蝗灾的情况。 当夜,夜空繁星点点。 北妃身穿盛装从长乐宫而来,身姿宛如春风中的野百合,倔强而又不失尊贵,精致的五官十分耐看,眉宇间透露出一股独特的优雅气质。 她穿过乾清宫正院那条长长的甬道,不由得暼了一眼东暖阁亮着的灯火,原本面容沉静似水,但眼睛多了一抹温柔,脸上更是浮起浅浅的小酒窝。 以前她总以为能够射杀狼王才是真男人,只是嫁到皇宫后,这才真正明白这位帝王比那些莽夫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少年继位,一步步掌权。 在洗清京城的权贵后,又对江南的官绅集团进行了重击,更是不断增强国力,如今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东方霸主。 龙床四周的纱帐轻轻摇曳,如同梦境中的薄雾。 北妃将自己的双手张开,乾清宫的宫女便上前替自己宽衣解带,而她亦是今晚有幸侍候帝王的那个女人。 经过一番洗漱,她信步走向龙床。 她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在枕边,与华丽的锦被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又奇迹般地和谐相融。精致的脸庞在黄色的灯光中显得更加柔和,皮肤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她熟练地钻进被窝暖被子,寝宫内弥漫着淡淡的熏香,与她的体香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宁静而温馨的氛围。 没过多会,外面亦是传来了动静。 朱祐樘跟以往那般,处理完手上的政务,便会回到这里,而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便会帮着他宽衣解带。 生活似乎一成不变,但夜夜又有所不同。 虽然每个妃嫔都是人间绝色,但又显得各有千秋,而北妃的身上多着一种难得的野性,像是一匹难以驯服的美人马。 今晚的北妃明显有所不同,除了剪了一个漂亮的齐眉刘海外,那双眼睛明显多了一股妩媚,甚至还隐隐有一抹挑衅。 “今晚原本是皇后侍寝,但可知因何是你?”朱祐樘从外面进来,对已经躺靠在龙床上的伊克狗锡道。 北妃轻轻地摇头,却是带着淡淡地微笑道:“臣妾不知!只是如果因北元冒犯陛下,臣妾愿意给陛下撒气,像上次那样!” 说着,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被子还滑落了少许,却已经春光乍现。 “朕刚刚其实是一时冲动,事情跟你并无关系,你陪朕说说话吧!”朱祐樘现在气已经消了,却是已经放弃了刚刚冲动的想法。 北妃轻轻地点了点头,其实她亦晓得她这位贵妃终究有所不同,一旦两国出现摩擦的话,自己便会被提防起来。 只是她知道朱祐樘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起码一直对她是呵斥有加。 至于朱祐樘所说的惩罚,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自己亦不觉得是惩罚,甚至心里还期待着这种惩罚。 北妃显得十分温柔地依偎在朱祐樘的身上,心里亦不希望自己母亲跟朱祐樘决裂,便打听起事情的原委。 在得知是亦不剌因率部突袭蓟镇后,悬着的心不由得放下了大半:“陛下,此事跟我母亲定然无关,臣妾愿用人头作保!” “朕要伱的人头作甚,朕只想要你的人!”朱祐樘的欲望已经在不经觉的摩擦中生起,却是抚摸她的脸颊道。 北妃看到了朱祐樘眼睛中的火焰,却是突然间支着身子起来。 朱祐樘很快感受到一种久违般的快乐,心里已经开始怀疑,这些女人在私底下必定进行交流,而今藩金铃的绝技竟然被北妃所掌握了。 虽然此次突袭蓟镇跟满都海可能真没有任何关系,但突袭蓟府的终究是蒙古骑兵,这一点总归是没有差错。 朱祐樘很喜欢跟北妃一起驰骋大草原,在一次次的鞭策中呐喊,然后将心中的那股积怨彻底发泄出来。 原本他已经决定放缓东面和北面的扩张,而是将全国的资源集中西南,通过开发西南打通印度洋。 偏偏地,亦不剌因的突袭打乱了他的计划,却是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投向北面,而且北面将会有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 现在大明王朝拥有强大的军队,而今又寻回了宝种,自然不需要向一个小小的北元大师妥协,而是要让他血债血偿。 北妃似乎是看穿了朱祐樘的心思般,却是故意挑衅道:“陛下大将军,臣妾是北元女俘虏,请好好教训臣妾!” 朱祐樘原本还控制着自己的力度,但看到北妃一再用言语刺激自己,心中的野兽像是放了出来一般。 面对亦不剌因血洗地莲堡的深仇大恨,他不仅是这个王朝的国君,亦是华夏的一分子,亦是想要为国争光。 “陛下大将军,臣妾是北元女俘虏,请好好教训臣妾!”北妃今晚显得格外的兴奋,却是屡屡挑衅起来。 她其实亦是存在着私心,虽然她曾经是北元的公主,但现在终究已经是大明王朝的北妃,而她更是一个女人。 在看到皇后和静妃纷纷怀上龙种后,她亦是想要生下一个宝宝。 不论是为了皇帝,或者是为了她自己,亦或者是为了两国能够融合,她都有足够的理由寻求爱情结晶。 今晚,北妃的声音高亢而沙哑,乾清宫庭院中的几只大花猫似乎是习以为常。 几天后,蓟镇送来了一份战报。 蓟镇军并没有冒进,而是勒令各地防守,静静地等待着援军到达,然后再以兵力优势围剿亦不剌因部。 只是亦不剌因部并没有麻木自大,在洗劫几个地堡和村庄后,却是选择避开大明的锋芒,更是从溃墙中离开了。 神盾营北上之时,倒跟亦不剌因产生一场小规模战役。 亦不剌因终究抵抗不了诱惑,知道只要突破神盾营,那么他便可以挥师直逼京城。即便无法拿下北京城,亦能够让他在北元的声望更上一层楼。 只是他派出五百骑兵前锋迎战,结果被神盾营瞬间斩杀过半。 他知道即便不计后果挥师南下,亦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届时他别说统一草原,甚至连回去都做不到了。 正是如此,在几路援军想要围剿他的时候,他便带着洗劫来的财物迅速返回大草原。 “该死的老鼠!” 辽东军和宣府的援军到达扑了空,得知亦不剌因已经率领部下从另一处溃墙离开,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地骂道。 单论各个边镇的兵力,他们其实已经完胜亦不剌因,但终究良驹太少,导致他们的动机性确实还是要弱于亦不剌因部。 只是亦不剌因率部离开并不是结束,和平相处几年的明蒙两国,因此次的突袭将迎来一个全新局面。 原本美洲总督刘璋携宝种归来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因为蓟镇的此次动荡,无形中冲淡了这一份喜悦。 (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三章 温柔和血性并重的弘治朝 二月的大草原,宛如一幅淡雅的画卷,在春日的阳光下缓缓展开。 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而纯净的蓝色,仿佛被清洗过一般,几朵洁白的云彩悠闲地漂浮在空中像守护着这片广袤的草原。 春回大地,野花或红或黄,或紫或白,正点缀在草原之间,为这一片土地增添了几分色采和生机。 一阵微风吹过之时,花草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声音与远处牛羊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美妙的自然交响曲。 只是这里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所打破,一支浩浩荡荡的骑兵大军重返关外,许许多多新钻出来的花草被践踏得面目全非。 “我们狩猎回来了!” “哈哈……真是过瘾!” “果然东西还是抢来的香!” …… 很多骑兵纵马破坏这里的植被,马蹄带着泥土高高溅起,正在这片草原上疯狂地大喊大叫起来。 此次他们南下“狩猎”,虽然他们有不少兄弟已经永远留在了那片“猎场”上,但收获可谓颇丰。 这些生活物资都是通过抢掠而来,既有他们所稀缺的盐,还有可供他们煮熟食的铁锅,甚至有人还意外得到了茶叶。 尽管此次不能进入大明腹地,但而今蓟镇百姓的生活质量明显提高了不少的档次,导致他们此行收获喜人。 哦…… 呜…… 重新回到这片熟悉的大草原,他们闻到空气弥漫的泥土味,便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宣泄着属于他们打猎归来的兴奋。 他们从来都不顾及会给其他人带去多么痛苦,此刻笑声和呼喊声在草原上回荡,声音充满了狂妄和得意。 亦不剌因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额头上有着一道深深的伤痕,然而此刻的眉头紧紧地蹙起。 跟周围庆祝丰收归来的部下不同,他作为这一支队伍的首领,需要考虑此次的整体投入和带来的收获。 虽然趁蓟镇防守松懈,他率领部下成功洗劫了蓟镇的西北部区域,但心里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此次他动员近一万名精锐南下,路途的军粮是由他来承担,此次不说兵临北京城,连蓟镇的地盘都没有踏出去。 在兵损方面,他们此行确实杀了不少大明百姓,但亦损失了几百名精锐,更因此丢失了一批良驹。 若不是他此次还算警惕,并没有选择轻敌冒进,这样才没有落入明军的合围之中。一旦被辽东和宣府的援兵围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特别是神盾营的战力,这大大超过他的想象。五百精锐都在瞬间被吃掉大半,若想被他堵上的话,又能有几人能够逃回来呢? 亦不剌因作为这一支队伍的绝对首领,所考虑的不能是当下的得失,亦不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收获,而是要着眼于将来。 原本他的计划是效仿先祖那般,通过不断南下洗劫大明的边镇,从而补充自己部落的生活所需,甚至得到大量的武器。 如果计划顺利的话,他不仅能通过入侵大明来加强自己在草原上的威望,而且还可以将满都海那个女人取而代之。 只是现在呢? 虽然他趁着蓟镇防守松懈洗劫了蓟镇的西北区域,但大明军队的反应速度远超自己所料,而且神盾营的战力堪称恐怖。 若是他想要再次洗劫蓟镇,不说蓟镇的防守必定加强,而且未尝有此次的好运,甚至可能会陷入大明大部队的合围之中。 亦不剌因面对眼前熟悉的大草原,却是重重地叹息一声。 他知道想要通过洗劫大明来树立草原威望等计划恐怕得破产,而今想要取代幼儿可汗,那么就需要跟满都海那个女人正面冲突。 但满都海能够替达延汗执管大草原十几年,更是将北元进行重新整合到一起,又岂是一个泛泛之辈? 正是如此,他的野心受到了重创,大明王朝并不是软柿子,而满都海更不是他目前想要正面硬刚的敌人。 一个身穿白衣的中年男子蓄着长长的胡须,腰间挂着一块玉佩,此次跟随蒙古骑兵出入边关。只是身上的衣着打扮明显是汉族风格,所以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过周围的蒙古骑兵并没有排斥于他,甚至还投来感激的目光。 此次他们之所以能够成功突袭蓟镇,除了蓟镇军队的自身松懈外,亦是得益于这位军师刘完所提供的情报。 刘完注意到亦不剌因的神情异样,亦是主动策马上前关切地询问:“太师,您因何闷闷不乐呢?” “你觉得本太师应该高兴?”亦不剌因长叹一声,却是反问道。 之所以他选择打破明蒙的和盟南下洗劫蓟镇,虽然是他的野心作祟,但跟眼前这位军师的怂恿亦是脱不了干系。 只是现在事实证明,明军并不像刘完所描绘那般的腐败和懦弱,反而比任何时期都显得更加的强大。 现如今,他不仅跟大明王朝彻底交恶,而且亦无法向满都海解释这个行为,所以心里对刘完生起了几分怨气。 刘完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白莲教徒,亦有着属于他的那份聪明才智:“太师,大明的军队确实变得更加厉害,但他们其实暴露出明显的短板!” “你是说明军的机动能力不足?”亦不剌因心里微微一动,显得不确定地询问道。 刘完的脸上浮起自信的笑容,便郑重地点头:“不错,此次明军在兵力上明明占优,但却压根跟不上我们的行踪,甚至都不敢主动追击我们的骑兵。明军的破绽如此之明显,咱们完全可以利用他们机动力不足,不停地肆意洗劫大明的边地!” 此话一出,无疑是画了一个大饼,确实让人很容易动心。 随行的两个头领亦是听到了这番话,想到他们可以不断肆意洗劫大明,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色,眼睛是藏不住的兴奋。 “此次是趁蓟军防备松懈和你的人里应外合,方能成功突袭蓟镇,此后恐怕不易了!”亦不剌因已经动心,却是顾虑重重地道。 虽然刘完确实指出了大明军队的短板,但此次成功洗劫并不是依靠机动性,而洗劫具有可复制性才是他最看重的。 刘完知晓眼前的大师不好忽悠,显得语重心长地道:“确实是如此,那两处蓟镇溃墙必定已经有了防备,甚至他们还会进行修补。只是大明的边境如此之长,咱们此次突袭了蓟镇,那么下次便可以突袭辽东,让他们左右难以兼顾!卑职不才,边境之地百姓苦明久矣,只要将他们发展成为我的信徒,一有破绽便可再行洗劫之事!” “如此便有劳国师了!”亦不剌因的眼睛重新亮起,亦是得意地点了点头道。 虽然此次不及预期,但他们的机动力在此次表现出极大的优势。只要他们能利用好这一点,加上这位军师的教徒提供情报,那么大明王朝便是他的钱袋子。 至于满都海那个女人,只要自己积攒足够的钱粮和威望,自己便可以联合各部将她彻底进行取代。 刘完看到亦不剌因重新燃起斗志,当即恭维地拱手道:“愿助国师恢复大元荣光!” “战士们,入主中原,复我大元!”亦不剌因的豪情被点燃,手中挥舞着一把血色的长刀,对着自己的部下大声地喊道。 “入主中原,复我大元!” 随行的蒙古骑兵纷纷拨出自己的腰刀进行响应,脸上洋溢着一种扭曲的喜悦,似乎只有侵略和杀戮才能找到快感。 事实上,此次的洗劫重新激发了他们的兽性,所以十分希望能够不断洗劫大明边境,甚至有人已经规划下次要劫掠大明的人口。 潘多拉魔盒已经被打开,而他们注定要通过野蛮的手段不断血洗大明的边境。 时间已经悄然来到二月底,整个北部地区的春意渐浓。 弘治朝是一个赏罚分明的王朝,朝廷对有功之士从不吝啬奖励,但对犯了过错的人亦会进行处罚。 此次蓟镇遭到突袭,却是跟蓟镇前哨将士的松懈有关。 或许是和平太久了,而且大明跟蒙古确实签下和约,却是谁都没有想到蒙古骑兵突然间大举南下。 只是不论何种因素,蓟镇前哨将士的懈怠便是一种失职,而正是这种失职让亦不剌因部寻得了偷袭的良机。 亦不剌因部此次突袭蓟镇,不仅洗劫蓟镇的百姓,甚至不少百姓惨遭屠戳。 有鉴于此,朝廷采纳了军机处的建议,对整个蓟镇所有将士进行处罚。 除了前哨将士遭到重罚外,蓟镇军全部人员都被扣饷一个月,同时整个蓟镇军需要进行加练一个月。 “边防关系边地百姓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却是不容有失……今大错已成,若是再犯,罪加一等!” 这个处罚很快传遍整个九镇,直接导致其他边镇加强了巡逻,却是提防蒙古方面突然大举偷袭。 蓟镇,石角庄。 原本这是一个平静的村庄,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但村民依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让他们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 虽然他们在当日看到了边关的烽烟,但还没有等到他们全部人员逃进山里,便遭到了一支蒙古骑兵的洗劫。 这支蒙古骑兵简直是大魔头的化身,只要落入他们视线中的百姓,却是想要一个都不放过,拍马追上去便直接砍杀。 由于蒙古骑兵在洗劫村庄后,还在村庄四处纵火,导致他们辛辛苦苦建造的房屋全都付之一炬,整个村庄成为一片废墟。 重建家园和解决接下来的生计,成为他们迫在眉睫的大事。 这一日,里长带着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前来,其中还有一个是从他们村庄走出去的子弟。 “里长,这是怎么回事?” “朝廷已经下旨!凡是此次遭到鞑子洗劫的村庄,每个人都能够领取救济金,男人两个银元,女人和小孩一个银元!” “啊?朝廷要给我们派发救济金?” …… 村民看到队伍进来的时候,特别看他们还带着一个银箱,当即有村民鼓着勇气向里正打听情况,却不想竟然是给他们派发救赈金。 “阿三,你不在工程学院读书回来做甚?” “朝廷要求我们工程学院前来灾区帮大家建标准房,我主动申请回到石角庄,后面都是我的先生和同学们!” “啊?朝……朝廷这是要帮我们村子修复房子?” …… 有村民找上从他们村庄走出去的子弟阿三,结果得知这帮人是过来帮自己修房子,瞬间感动得湿了眼睛。 村民从四面八方闻讯而来,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带着疲惫,但此刻眼中已经闪烁着感激的光芒。 一位老妇人,头发花白,步履蹒跚,她紧紧握着一个将领的手,泪水顺着皱纹流淌下来,声音哽咽:“谢谢你们,谢谢朝廷没有忘记我们这些苦难的百姓。” 其实,她们感动的不仅是救赈金和帮助他们重建家园,而是朝廷所表现出来对他们关爱的这份态度。 他们祖祖辈辈身处边境之中,以前自然亦会遭受鞑子的侵扰,只是哪个朝廷会理会他们底层百生的损失呢? 只是现在朝廷不仅给他们所有人发放救赈金,而且还派人过来替他们重建家园,简直就像是做梦一般。 一群孩子们围在一起,他们还不完全理解这场灾难的严重性,但他们能感受到大人们的喜悦和感激。 他们挥舞着小手,对派发救赈金离开的队伍高声喊着:“谢谢大人们,谢谢皇帝陛下!”那纯真的声音,在村庄上空回荡,仿佛带来了更多的希望。 青壮年的男人们手里捂着刚刚派下来的救赈金,心里亦是感受到来自朝廷那份关爱:“陛下大恩大德,草民永世不敢忘!” 他们上有老、下有小,面对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浩劫,所承受的生活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只是朝廷此次救赈,无疑是帮他们卸下肩上的石头。 至于他们遭到的浩劫,既是因为边军前哨的松懈,亦是鞑子的强盗行径。 现在朝廷做到这一步,他自然没有任何怨恨的理由,心里只会更加拥护如此关爱百姓的朝廷和帝王。 整个村庄都沉浸在感激的氛围中,村民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朝廷的感激之情。 无论是老妇人的泪水、孩子们的欢呼,还是男人们的深情鞠躬,都是他们内心深处最真挚的情感流露。 朝廷在安抚这一切后,一场针对蒙古的复仇行动成为军机处的最重要任务。 他们被打了措手不及,亦是为了保守百姓的生命和财产而畏首畏尾,但现在蒙古骑兵已经撤离蓟镇,那么真正的清算亦得开始了。 既然和平被蒙古人所打破,既然蒙古人敢对大明子民挥下屠刀,那么大明自然要蒙古人血债血偿。(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一树千获的耕藉礼 弘治六年三月的耕藉礼,显得空前的盛大。 一支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从午门广场出发,经由正阳门离开北京城,径直朝位于官道西侧的山川坛而去。 即便是短短的路途,亦安排重兵警戒,而无数的百姓和学子已经参拜道路的两旁,恭迎天子弘治经过。 朱祐樘身着龙袍,头戴金冠出行,乘坐金辂缓缓进入山川坛大门,从金辂下来,眼前便是太岁殿。 这座山川坛反倒像是一座皇家园林,除了太岁殿,还有神厨库、耕藉所、观耕台、具服殿、庆成宫、神仓及祭器库、神坛等。 “臣恭请圣安!”农业部尚书刘忠已经率领一众相关官员在此恭敬多时,显得规规矩矩地见礼道。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容,深知耕藉礼不仅仅是一种仪式,更是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和对民生的关心。 现在皇帝能够亲自前来参加耕藉礼,这既是天下百姓之福,亦是对他们农业部的器重。 朱祐樘对今天这一场耕藉礼显得十分重视,对跪迎的官员颌首后,便即刻着令开始耕藉礼的仪式。 耕藉礼既是一种礼仪,亦是时下大明农业的宣传平台之一,可供由《明》刊将此次礼仪的细节公布天下。 春光明媚,那块一亩三分的田地选用东北的黑土,在有关人员精心照料下,如今的土质显得十分肥沃。 朱祐樘按着流程换上不同的服饰,最后则是站到耕地上,亲手扶着犁头,驱赶前面听话的老黄牛在土地上划下一道道整齐的沟壑。 在软土翻起来的时候,空气弥漫着一股泥土的味道,而这亦是属于时代的味道。 台下观礼的百官突然纷纷交头接耳,因为他们看到宝种被太监和官员带了出去,导致他们亦是十分的激动。 为了这三样看似平平无奇的宝种,朝廷不仅花费重金打造了三艘明远宝船,更是派遣官员和船员横渡东海到达神秘的大陆寻找宝种。 足足历时两年,在折损过半的船员后,刘璋这才带回了宝种,而今让大家对宝种亦是充满着期待。 “一树一获,谷也;一树十获,木也;一树百获,人也;一树千获,宝种也!” “你就别夸大其辞了,听闻宝种亩产千斤,并没有你听说的一树千获那般夸张!” “你不是农民出身,不晓得亩产五百斤和亩产千斤的区别,多一倍的收成何止是多养一倍人!” …… 正在观礼的百官虽然没有经过验证,但从刘璋那里得到宝种的亩产数据后,心里亦是已经充满着乐观了。 以前他们或许会对没有经过证实的东西产生质疑,但这是太祖托梦于陛下,何况刘璋亦是已经证实。 东海彼岸存在新大陆,而新大陆真有陛下所描绘的宝种,如今宝种被刘璋历时两年带了回去,这种种的事情已经足够打消他们那点不成熟的怀疑。 正是如此,他们都纷纷相信刘璋关于宝种亩产千斤的说法,亦对生长于东海新大陆的宝种充满着期待。 身穿一品官服的刘璋站在前排官员中,只是脸上并没有喜悦之情。 自从他驾驶宝船回到天津港后,便得到朝廷方面的隆重的欢迎,特别回到京城得到如同刘忠当年那般的天子率领百官亲迎。 这是何等的荣耀,足以让他光宗耀祖了。 此次他圆满完成任务归来,朝廷不仅将他提升为农业部左侍郎,而且还被授予新土伯的爵位,而今在大明负责将带回来的宝种进行培育和推广种植。 因被皇帝加授虚衔太子太师,而今他亦是从一品的官员,所以位置还要排在农业部尚书刘忠前面,成为货真价实的朝廷高官。 “新土伯,你因何闷闷不乐呢?”工部尚书贾俊注意到这个昔日的下属表情严肃,亦是好奇地询问道。 其实刘璋此次从海外归来,他明显能够感受到刘璋似乎有些不一样,时常表现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只是对方的身份终究今非昔比,而海外的两年经历可能亦会改变一个人,所以他一直不好直接点破。 不过今天看到刘璋在这个大喜之日,仍旧还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不住直接问了出来。 刘璋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挤出一点笑容道:“贾尚书,您怕是误会了,下官心里欢喜得紧,只是并不擅于表露在脸上!” “原本我们都认为封伯的事情可以缓一缓,等宝种收获之时再行封赏亦是不迟,但陛下力排众议给你封了爵。陛下对您可谓是隆恩浩荡,你不是因为自己对吧?”工部尚书贾俊顿时来了劲,便索性开诚布公地分析道。 刘璋没有想到这个昔日的上司说话如此的直白,便即刻点头道:“下官不仅得到陛下授爵,而且还提升了官职,更是得到不少额外的赏赐,又岂有不满之理!” 只是说完这番话之时,突然意识到刚刚点头的举行不妥,这不是等于变相承认是因为其他人不开心了吗? “看来老夫猜得没有错,你是因苏灿家人的事!去年江南案牵涉甚广,苏灿家人亦是参与其中,其叔涉嫌配合白莲教徒在运河安置火药,所以朝廷亦不可能饶恕苏灿的家人!”工部尚书贾俊想到跟刘璋一起前往美洲大陆的苏灿,亦是长叹一声地道。 自从苏灿发迹后,苏灿的家人在江南拥有一定的地位。 由于苏灿的叔叔不仅加入江南商号,而且还参与行刺皇帝,所以成为江南大案的涉案人员,而苏灿家人因此受到了牵连。 因明远宝船前往美洲大陆近两年不归,大家以为刘璋跟苏灿已经叛国,亦或者早已经葬身于汪洋之中。 却是谁能想到,这才刚开年不久,便得知刘璋归来的消息。 虽然苏灿已经死在海外,但苏灿为朝廷寻宝种而付出这么大的功绩,他的家眷确实不应该被诛杀。 正是如此,朝廷的做法虽然不妥,但亦算是命运弄人。 “朝廷的做法没有错,下官并非不满之念!”刘璋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显得苦涩地表明立场地道。 工部尚书贾俊深深地望了一眼刘璋,又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陛下正带领大明开创盛世,今不忠陛下者,乃朝臣之逆流,万民之公敌,还望你能三思!” 刘璋被这只手搭在肩膀上,顿时感受到万钧的力度,一道汗水从额头处无声地滑落下来。 恰是此时,皇帝的亲耕礼结束,接下来便轮到他们重臣参与其中。 都说皇帝不亲农事,其实这些重臣早已经过上养尊处优的生活,自然同样不懂得该如何去劳作。 好在,他们能够站到这个位置,无一不是聪明好学之人,自然亦会提前预习,从而知道该如何耕作。 王越倒是一个例外,当年跟胡大牛一起比试割稻谷,自然晓得该如何去犁田。 或许正是当年谪居的经历,让他明白底层百姓生活的不易,更加懂得皇帝花费巨资寻找宝种是何等英明之举。 到了播种环节,今年跟往年有所不同。 自朱祐樘在弘治元年加入棉花种子后,此次自然而然地引进三种宝种。因一亩三分地的土地有限,此次除了种植三种宝种,仅仅留下了棉花、大麦和稻谷。 现在的《明》刊乃由谢迁兼任总编,亦是将这个变动记录了下来。 因朝廷增设农业部,所以播种环节主要是由刘忠和刘璋进行操作。 刘璋这个农业部左侍郎兼管这一亩三分地,所以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种子种下去。 他的命运已经跟宝种深度地绑在一起,既因为寻回宝种而得到新土伯的爵位,亦是以农业部左侍郎的身份负责宝种的培植和推广。 只是在种植土豆的时候,他几番欲言又止,却是突然感受到一道刺骨的目光。 刘璋扭头望过去的时候,竟然看到苏灿正冷冷地盯着自己,只是待他想到细看的时候,发现人群并没有苏灿的身影。 “刘璋怎么回事?” “他给老夫的感觉怪怪的!” “听闻在美洲大陆遭了惊吓,迟点应该就会好!” …… 在场的文武百官注意到刘璋的反常举动,只是想到刘璋经历了两年的艰难险阻,亦是纷纷表示理解。 随着耕藉礼结束,皇帝的仪仗队便直接返回皇宫。 朱祐樘现在是这个帝国的发动机般,虽然中央和地方衙门都是各司其职,但重要的事情仍旧由他来启动。 自从皇帝入主西苑后,这里的格局亦是不断地调整。 养心殿的南边修建了内阁的独立办公点,只是现在对面又修了一个庭院,正是新成立不久的军机处。 任谁都看得出,皇帝设立军机处,既是加强国家军事的决策能力,亦是对一家独大的内阁进行分权。 军机处现在成员仅仅只有三位,分别是王越、赵承庆和张永。 王越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若不是他是非词臣出身,而今都应该由他来担任内阁首辅。新晋的靖国公赵承庆依靠军功晋升,同样已经具备了资格,存在反对声音的是太监张永。 张永原本是皇宫的一名太监,因刚登基的朱祐樘要掌控军营,所以派出张永等十二位太监出任十二营的统领。 因其表现出色,在朱祐樘打造重骑神盾营的时候,张永直接被皇帝提拔为神盾营的第一任统领。 神盾营这些年南征北战,可谓是百战百胜,成为整个大明王朝公认战力第一的军队,大明子民亦是以神盾营自豪。 尽管张永被选为军机处成员遭到一定的非议,但弘治皇帝的威望已经足够,即便一些科道言官上疏表达不满,亦是被轻松压了下来。 其实反对的声音主要来自于文官集团,武将群体并没有提出异议,甚至平辽伯铁象山等武将十分拥护张永。 张永的作战风格十分的彪悍,领军能够已经赢得大家的一致认可,如果不是他太监出身,早就应该封侯了。 由于三个重量级的人员组建军机处,而今军机处的势力隐隐都压过了由尹直所统领的内阁。 耕藉礼结束,帝国的目光自然重新落向北方。 受到朱祐樘的召见,军机处的三人在门前经过通禀,亦是来到弥漫着檀香的养心殿中。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坐在案前处理两京十二省的奏疏,看到小太监领着三人觐见,这才将手中的一份奏疏轻轻放下。 虽然大明王朝现在已经安定,但并不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江南的禁银令已经取得了成效,但新币在全国彻底推行同样需要时间,遇到一些小的问题仍旧要进行妥善处理。 值得欣慰的是,建设国债得到普遍乡绅和百姓的认可,而今新币跟百姓的利益其实正在悄然绑定了。 朱祐樘看到出现的三人,便开门见山地道:“北顺王太后已经回信,她表示上次突袭蓟镇是亦不剌因的个人行为,今她已经剥夺北顺国太师的身份,并答应出兵帮我们围剿亦不剌因部,你们军机处对此怎么看?” 此次亦不剌因率部突袭蓟镇,这可以视作北元撕毁和议。 朱祐樘虽然一直有吞并蒙古的想法,但这个成本投入过于高昂,亦是不想以一己之私押上国运进行豪赌。 现在大明王朝需要的是发展国力,如果耗费以亿计的银两将蒙古拿下,且不说蒙古的产值根本无法填补,而且蒙古可能还得朝廷财政进行给养。 何况两国中间还夹着自己的一位爱妃,特别自那个疯狂的晚上后,北妃的肚子似乎已经有了动静。 正是如此,现在满都海主动跟亦不剌因划清界限,甚至已经表达可以出兵支持,亦不剌因率部突袭蓟镇可解读为亦不刺因的个人行为。 “我们军机处一致以为不宜对北顺国开战,咱们大明此次清剿亦不剌因部即可!”王越三人交换眼色,由王越进行回答道。 朱祐樘知道三人都是能顾全大局的重臣,便轻轻地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便议一议,制定清剿亦不剌因的战略!” 此话一出,预示弘治六年将会进行一场战事,一场针对蒙古南下的疯狂报复。(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五章 帝王的宝藏和暗涌的伯府 养心殿,气氛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外界对军机处的解读是皇帝的帝王权术,通过内阁和军机处两方力量相互制衡,令皇帝的权力最大化。 朱祐樘其实没有这种想法,且不说现在一切权力都落在自己手里,成立军机处的意图仅仅是希望国家能够制定更加严谨的军事战略。 在敲定不将战事延伸到满都海那里,仅仅清剿亦不剌因部的目标后,军机处的三人亦是陆续进行表达各自的看法。 靖国公赵承庆是一个谨慎的人,指着满都海的西蒙古地盘:“陛下,满都海跟亦不剌因即便交恶,出兵恐怕亦不会用全力,大概只是做做样子!” 朱祐樘端起刚刚送过来的茶盏,显得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张永深知人心隔肚皮,亦是表达自己的看法:“夜部的情报虽然证实亦不剌因早有自立为汗的野心,但亦不能完全断定满都海跟亦不剌因已经交恶,稳妥起见不宜倚重满都海!” “咱们大明围剿亦不剌因,自然不应该指望满都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是她亦不太可能因图谋汗位的亦不剌因跟大明公开交恶,此次她如果屯兵于西,便可减轻我们大明征讨的压力,咱们只需要顾及其他三个方向即可!”王越更显老谋深算,亦是发表自己的观点道。 朱祐樘轻呷了一口茶水,显得欣慰地望了一眼王越。 虽然王越下江南的整体表现不如尹直,但在军事造诣上,却已经是冠绝整个大明。 靖国公赵承庆看到大家的看法基本一致,便将目光落到东边道:“朵颜三卫和海西四部近年来一直很听话,此次是该他们有所表现的时候了!凭着他们的实力,虽然不能完成清剿亦不剌因部的任务,但亦能帮我们对亦不剌因部的东面施予压力。” 随着大明王朝有效的外交政策,亦不剌因其实就是一个孤立的匪首,大明王朝拥有绝对的实力击败于他。 不论是亦不剌因部的东面,亦或者是亦不剌因部的西面,其实都是大明王朝的盟友。 “咱们大明北边兵强马壮,若是纠结各方力量自然可轻松击败亦不剌因,但咱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这北面需要着重考虑!”王越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伸手指向漠北道。 张永的目光跟随着落向北面,亦是深以为然地点头:“蒙古大草原过于辽阔,一旦亦不剌因部打定主意北迁,咱们的大军不好深入漠北!当年太宗坐拥雄师百万,虽挥师五次征讨漠北,然效果并不甚理想,反倒耗费了太多的国帑!” 大明王朝的整体战力一直都在蒙古之上,只是打仗从来都不是单纯战力的比拼,而是各种战术的灵活运用。 蒙古人在偷师《孙子兵法》后,亦是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运用到极限。 他们利用自己的机动力能够,在大草原不断创造出以多打少的局部战场,一旦明军大部队过来便开跑。 朱棣时期的大明军队可谓冠绝天下,只是头三次北征还能有成果,后面两次人家压根不跟明军正面进行碰撞。 大明即便增加兵力打算以十倍围之,但人家是闻风而逃。 行军打仗需要的是精粮,特别提升马匹的运动量,吃的精粮更是成年男子的十天量,出动一次便是一次巨大的损耗。 正是如此,他们固然可以效仿朱棣那般出动几十万大军征讨亦不剌因部,但不得不考虑亦不剌因部打定主意举部北迁的糟糕情况。 一旦人家北迁了,不说根本无法完成歼灭目标,亦会白白浪费一笔天文数字的粮食,而这会成为大明的财政负担。 朱祐樘并不希望此次仅仅是一个找回场子的复仇,捏着茶盖轻泼着滚烫的茶水道:“北面自然要防,甚至可以考虑他们会这样做!朕成立军机处,此次将你们叫过去,除了跟你们相商征讨亦不剌因部的方略,亦是希望你们军机处能够打响第一炮!”顿了顿,便将目光落到张永身上:“张永,朝野对你的非议最大,所以朕希望你能在这一战好好表现!” 问题永远不可能避免,现在自然还得着手于解决,而解决问题的关键始终是人。 朱祐樘深知自己知识的局限性,只是自己是大明的皇帝,天下的人材皆为自己所用,所以问题自然是要交由军机处去想办法了。 大明现在最大的依仗是国库充足,不仅培养出能征善战的军事人才,而且已经拥有出关作战的能力。 只要他们的战术运用得当,凭着大明王朝如今的军事实力,却未尝不能全歼亦不剌因部,从而大大削减蒙古的整体实力。 虽然他现在娶了北妃,跟北妃还有了孩子,但满都海都不可能放弃图谋中原,自己又怎么可能真放弃蒙古的版图呢? 正是如此,他这个皇帝只需要决策正确,而想办法的事情可以移交给新成立的军机处。 “奴婢定不负陛下所望!”张永想到自己进入军机处所遭遇的非议,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王越和赵承庆亦是想到了自己的责任,作为军机处的第一届成员,他们亦是有义务向世人证明自己的军事能力。 在这种探讨的氛围中,征讨亦不剌因部的方略一点点敲定,在真正制定战略环节的时候,无关紧要的宫女被勒令离开。 西苑门外,常经所统领的金吾卫正在尽忠职守地戒卫,哪怕一只麻雀飞进来都十分警惕。他们的存在,宛如给这座皇家园林加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一阵春风吹过,太液池的水泛起一片涟漪,这方天地充满着大自然的气息,而东岸金碧辉煌的宫殿早已经融为一体。 在夕阳染红的养心殿内,朱祐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既然如此,那么此次的行动便称之为牧羊计划!” 他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承载着国家的命运。 “陛下圣明!”王越三人感受到皇帝的野心,当即便是拱手道。 他们亦是感受到作为军机处成员的压力,跟仅仅辅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内阁不同,而今他们不仅肩负着国家的安防,同时还要制定严谨的扩张计划和军事行动。 靖国公赵承庆在离开养心殿后,并没有返回军机处,而是直接离开了西苑。 当天傍晚,他便策马离开了北京城。 军机大臣不仅需要拥有参与军事决策的能力,而且还需要上阵指挥,而他们将是大明王朝版图扩张的最强助推器。 张永亦是回到了驻扎在北京城北面的神盾营中,亦是拿着皇帝的手令命令军队开拔。 三月的京城,迎来一个春雨绵绵的时节。 不仅整个北直隶,乃至整个大明,此时呈现着一幅幅春耕的忙碌景象。 如今黄河得到有效的治理,各地官府都拥有更充足的水利工程预算,虽然大明无法避免自然灾害,但亦是最大限度地推动农业发展。 尽管宝种已经从美洲大陆带了回来,但如今主要种植于皇庄中,想要推广到整个大明王朝还需要数年的时间。 只是大明的金融和税收体系得到了改善,百姓的税负明显减轻,加上海上贸易带动手工业的发展,整个社会都呈现着欣欣向荣的景象。 经过几日的春雨后,京城亦是迎来了一个春光明媚的好天气。 夕阳西下,整个西苑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晖之中。天边,那一片火红的霞光如同燃烧的烈焰,绚烂而热烈。 在这霞光的映照下,太液池的湖面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波光粼粼,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此刻的西苑,仿佛变成了一幅流动的画卷,那夕阳、霞光、湖水、柳树、山峦、殿宇、楼阁……共同构成了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在结束一天的忙碌后,通常都会前来听潮阁那边钓鱼,只是今日却是乘坐龙辇来到太液池的北边。 太液池终究是一个八百亩水域的天然湖泊,偏偏还被圈入皇家园林中,所以这座湖其实已经演变成为一个自成体系的大自然小系统,成为很多小动物的天堂。 这里隐匿着一条不起眼的小水沟,它并不宽广,是太液池众多水系中细微的一支,却自有一番幽静与韵味。 沟水清澈见底,缓缓流淌,发出细微的潺潺声,偶尔有几只小鱼或蜻蜓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水沟两旁,正生长一些刚刚钻出地面不久的杂草,但一些新洞和出现的新鲜泥土证明洞中内有乾坤。 “陛下,奴婢都已经准备好了!”韩牛先一步到达这里,显得十分兴奋地道。 皇宫的太监鲜有怀恩那种官宦子弟,基本都是贫苦出身,所以他们对大自然有一种透着骨子里的向往。 在很多人看来探索这座太液池是不务正业,但在他们的眼里,却是一件又一件值得回味无穷的事情。 朱祐樘亲自卷起袖子,亦是来到了一个新洞前,然后将准备好的小铁钓伸出洞中,铁钓已经放上半截胖肥的蚯蚓。 这个时代的生物更具攻击性,就在诱饵刚刚送进洞口的瞬间,里面的生物便已经猛地一口咬了上来。 朱祐樘当即被吓了一跳,然后感受到来自洞里的一股拉力。 “陛下,它上钓了!”刘瑾等太监蹲在旁边看着洞口,顿时比朱祐樘还兴奋地欢呼道。 自从尼龙鱼线得到运用后,朱祐樘渐渐看不上听潮阁那边的小白条、鲤鱼和鲤鱼,却是转移到北面的水域中挑战草鱼,还有夜间总扑通水面的不明大鱼。 这片八百亩水域已经渔禁一百多年,不知孕育了多少神秘的大鱼,甚至还匿隐后世都已经绝迹的珍稀鱼类。 朱祐樘将阵地转移到北面的钓鱼亭,结果前些天在这里垂钓的时候,有太监突然惊慌地发现一条蛇,但事实证明是个美丽的误会。 黄鳝跟蛇原本不像,但随着黄鳝体型慢慢变大,特别几十年的大黄鳝足以让人望而生畏,自然容易被误认为是蛇。 朱祐樘虽然喜欢钓鱼,但对钓黄鳝同样热衷,甚至前世有过徒手抓黄鳝的战绩,所以今天亦是将主意打到了黄鳝身上,决定搞一条黄鳝王来补一补身子。 自从北妃的身孕得到太医的确认后,那帮女人显得更加的卖劲了,甚至皇后常有容都想要再接再厉多要几个孩子。 朱祐樘此时感受到黄鳝的力度,浑身分泌肾上腺素疯狂上涌。 虽然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但太液池像是一座潜力无穷的宝藏般,此时明显感受钓黄鳝所带来的无穷乐趣。 朱祐樘知道任何事情都讲究技巧,却是并没有急于发力,而是保持跟处于发力状态的黄鳝处于僵持状态。 直到感受到黄鳝力竭,这才慢慢地将黄鳝钓出来。 黄鳝的下颌已经被铁钩子牢牢钓住,随着金黄的身子从洞中一点点被扯出,这条肥大的黄鳝慢慢暴露身形。 它的身体十分修长,足足三四斤重的模样,色泽金黄,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宛如一条水中蛟龙。 如此重量的黄鳝放到后世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但现在仅仅是第一个洞,便能够收获到如此的巨物。 不得不承认,这时代的鱼类资源太好了,这座太液池孕育一百多年的资源简直像是一座无穷的宝藏。 “陛下,缸在这里!”刘瑾献宝般,将一个青花瓷缸送上。 朱祐樘熟练地用中指缠住黄鳝王,在解开那个鱼钩后,这才将这条黄鳝王小心翼翼地放了进里面。 当看着金灿灿的黄鳝被困在缸中,脸上亦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只是他们并不知晓,就在他们在抓黄鳝的时候,离他们不足两丈远的小沙滩中,不断地冒出五厘米见方的泡泡。 离他们十丈之外,一个黑乎乎的家伙浮出水面,突然一个下沉,顿时又是一个拍水的声响,溅起了一道水花。 八百亩的水域,封闭一百多年的皇家园林,似乎有着更多的秘密等待挖掘。 夜幕低垂,月色如银。 新土伯府,这是一座坐落在京城黄金地段的上好宅子,而今被弘治皇帝赐予携带宝种归来的刘璋。 刘璋像往常那般跟妻儿吃过晚饭后,便是回到自己的书房。 其实他能够感受到妻儿如今的快乐心情,自他携带宝种归来,不仅以丈夫和父亲的身份平安归来,而且给这个家庭带回了莫大的荣耀。 特别自己的儿子,虽然原本已经进入国子监深造,但他压根不是科举的料子,结果现在成为了新土伯世子。 至于自己的妻子亦是成为了伯夫人,不仅说话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而且主动前来相交的诰命夫人更是多了起来。 刘璋端坐在府邸的书房内,烛光随着窗户吹出来的风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墙壁上。 仿佛了下了某个决心一般,他从书架取出一个空白的奏疏,而后坐在书桌前进行了书写,而他的决定注定造成朝野轰动。 因为他这位厥功甚伟的新晋新土伯,既然决定辞去农业部左侍郎一职,放弃这个让人梦寐以求的高官职位。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紧接着是花瓶落地的声响。 刘璋眉头一皱,刚要抬头准备呵斥自家夫人养的猫,却发现从窗户翻进来的竟然是一个黑衣人。 却见黑衣人已经朝自己冲了过来,一道寒光从眼前闪过,直逼他的咽喉而来,这是想要直取自己的性命。 只是他此次回到大明以来,别说跟人结怨,他连红脸的人都没有。自己历尽万险归来,真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了吗?(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六章 美洲冒险篇的真相一窥 面对生死,谁都会心生恐惧,身体本能亦会产生求生反应。 刘璋下意识地踢向书桌,整个身子伴随着椅子一起向后面倒去,只是锋利的刀刃带风般袭向他的脖颈处。 仅仅差之毫厘,锋利的刀刃擦着他的脖颈而过,带起一缕断发。 “有刺客!” 刘璋堪堪捡回一命,当即大声惊呼起来。 蒙面刺客看到一击不成,便直接跳过那张书桌,继续追杀已经摔倒在地上的刘璋。 刘璋看着对方的身形和眼神完全不相识,抓起地面上的坐垫砸向刺客,而后惊慌地起身向书房外逃去。 从刚刚刺客那双眼神来看,那是一个确确实实是要取自己性命的眼神,但自己根本没有跟任何人结怨啊! 刺客的身手敏捷,紧追不舍。 新土伯府其实还只是一个空壳子,皇帝赐宅并不会像电视剧那般赐人,这里的守护力量其实是刘家原先的几个护院。 刘璋住进这一座大宅子后,并不像王华那般大肆填充护院和仆人看管伯爵府,而是选择凑合着用。 两人在曲折的回廊中追逐起来,脚步声、喘息声越来越混乱,说到底刘璋仅是一个文人,很快便摔倒在地。 蒙面刺客看到自个摔倒在地的刘璋,宛如是一头猛虎撵上了小白兔般,地上的刘璋已经跟死人无异。 “你是何人?为何行刺于本官?”刘璋上下不接下气,仍是不死心地厉声喝道。 蒙面刺客略一迟疑,最后还是用年轻且微显尖锐的声音质问:“郑公公是被你所杀吧?” “你是太监?”刘璋在听到这个颇有特点的声音后,当即猜到对方的身份。 蒙面刺客深吸一口气,亦是不再隐瞒地道:“不错,郑公公是我干爹,今日我要亲手为他报仇!” 在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声调变得更加的尖锐,明显是要将眼前的刘璋碎尸万段,甚至透着几分癫狂。 “本官在航海日志中记载得很清楚,郑公公不习水性,是落海淹死的!”刘璋看着眼前的年轻太监要为郑海复仇,显得十分茫然地强调道。 蒙面刺客显得更加的激动,当即戳穿刘璋的谎言:“你撒谎!我干爹没进宫之前,生于渔家,通水性。之所以他一直对外声称不通水性,那是因当年不愿下水清理金水桥下的污泥!” 这…… 刘璋没有想到竟然有如此一桩往事,亏他一直以为郑海确实不通水性。 蒙面刺客举起手中的匕首,一步步逼近刘璋,这一刻的杀气暴涨到了顶点。 “且慢,此事确实是本官撒了谎,你干爹其实是染病而死!”刘璋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急忙伸手进行解释道。 蒙面刺客听到这个解释,黑布下的脸孔变得狰狞地质问:“即便我干爹得病,随行的两个干哥哥亦得病吗?” 郑海此次出行并不是孤身一人前往,而是带着两名年轻太监陪同,但三个人都没有能够返回大明。 “罢了,此事本官亦不再隐瞒了!”刘璋像是做了重大的决定般,便重新进行解释道:“按朝廷的规矩,凡是出海人士,都需要接种牛痘!你干爹当日不知因何事耽搁,到天津已经离出航的日子十分之近,而偏偏天津牛痘刚刚消耗完,一时寻不到得痘的牛。因出航的日子不能耽搁,所以你干爹便不接种牛痘,选择直接出航了。在横渡东海之时,你干爹不知从何处染了天花,随行的两个年轻太监亦被其感染。当时船上物资匮乏,所以你干爹三人很快死了。本官之所以以溺亡上报朝廷,这是不愿让此事牵涉相关官员,而你干爹难得厚葬了!” 虽然大明王朝近些年一直在全国推广种牛痘,但后世疫苗的第一次接种都会遭遇到种种的不配合,何况牛痘亦不可能满足得了八千万人口。 即便大明这些年不断从蒙古和日本等地引进耕牛,但耕牛感染牛痘存在比较高的死亡率,所以普通人都不愿意主动让耕牛感染牛痘。 一方面人类对未知存在天然的抵制性,很多地区其实对牛痘的功效存疑,另一方面是牛痘的产量注定很难在几年内满足八千万人口的需求。 现在朝廷主要是严抓凡出海的人员的接种牛痘工作,一经发现没有接种牛痘便出海,以不敬论处。 偏偏地,华夏的政策历来是治民不治权,又有谁敢强令奉旨出航寻找宝种的郑海要接种牛痘才允许出航呢? 刘璋之所以隐瞒郑海的死亡真相,其实亦是在保全郑海的名节,而不是因急于出航没有接种牛痘的郑海被朝廷治罪。 若真要叫真起来,郑海因不接种牛痘到海外感染天花而死,哪里还值得嘉奖,分明就是对朝廷的不忠。 如果他当初配合朝廷的政令,那么便不会因感染天花而死,亦能更好地完成皇帝委派他寻找宝种的重任。 “你说的都是真的?”刺客得知真相竟然是如此,身上的杀意渐散。 如果对方说的都是真的话,那么自己早前的怀疑自然被推翻,对方不仅不是杀害自己干爹的凶手,而且还有恩于自己干爹。 结合干爹急躁的性格,加上早前确实抵触接种牛痘,自己干爹确实能够干得出不接种牛痘便出航的事情。 刘璋看到对方听进了自己的话,便趁热打铁地道:“天津接种官陈大人知晓此事!若老夫有半点虚言,天诛地灭!” 正是这时,身后传来了一段急促的脚步声,府中的几名护院终于持刀而来。 他们在看到蒙面刺客的时候,亦不由得一愣。 原以为刘府都已经成为伯爵府,却是没有不开眼的人敢闯进这里,不曾想竟然真的遇到了蒙面刺客。 只是看着对方手中的匕首,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啪! 一个板砖突然间飞出,正好砸在了蒙面刺客的额头上。 刘璋看到救兵已到,在摸到地面松动的板砖后,亦是将板砖砸向刺客,同时大声命令:“刺客,快杀了他!” 到了此刻,他亦不管对方是否该死,只有对方死了,这样才能换得自己的安全。 蒙面刺客没想到刘璋下手这么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已经满手是血,当即转身朝既定的逃跑路线离开。 “哪里跑!” 几名护院原本还担心对方是亡命之徒,但看到对方脑袋被砸破,而且竟然是转身逃窜,当即便追了上去。 刘璋看到自己的护院追向那个刺客,刚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结果发现不知何时脖子处竟然多了一把匕首。 在这一刻,他很后悔自己因何不招募更多的护院,这座伯爵府简直是公厕。 刘璋发现死亡离自己更近了,却是不敢回头地道:“本官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郑公公是因不该接种牛痘感染天花而亡,跟本官并无关系!” 身后的人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但说出三个字令刘璋当即色变:“苏灿呢?” 在前往美洲寻找宝种的冒险之旅中,刘璋是舰队的领军人,而郑海和苏灿则是作为副队长的身份一同前往。 只是此次从美洲大陆归来,仅仅只有刘璋一人,并不见郑海和苏灿。 虽然刘璋亦是将两人的死因汇报,但亦不可能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却是让一些人对郑海和苏灿的死因产生了怀疑。 刘璋紧张地看着离自己脖子仅仅一寸远的匕首,显得小心翼翼地道:“苏灿的家人不都是受牵连被处斩了吗?你……你为何要探查苏灿的死因?” “我只需要答案,他的死亡真相是什么,亦或者……这个事情其实另有隐情?”背后的年轻人的匕首用力,却凑到耳边诱导般道。 刘璋听到最后一句,像想通了什么一般:“你是皇帝派来的吧?” 如果刚刚那个年轻太监是因郑海的死亡真相存疑找上自己,那么还是情有可原。只是苏灿的家人都死绝了,竟然还有人想要寻求真相,他能想到只有皇帝或皇帝所属的情报机构。 “你转过脸来吧!”背后的年轻人犹豫了一下,却是突然开口道。 刘璋慢慢地转过脸,瞳孔猛地收缩,脸上尽是震惊之色。 美洲大陆所发生的事情,像是一个谜团般,正笼罩在京城的上空。 华夏并不是真没有探索精神,只是有些人与事,一旦脱离了掌控后,谁都不晓得事情最后如何演变。 当年秦始皇嬴政亦是想要探索海外,结果徐福带着三千名童男童女前往日本岛,在那里落地生根,甚至还建立了自己的国家。 汉代的张骞出使西域十三载,虽然两次被匈奴俘虏,但持汉节不失,最终经过千磨万击重返大汉。 谁都不知道,一帮人出去后,他们会像徐福那般直接“失联”,还是如同汉代张骞那般持汉节不失。 现如今,刘璋、郑海和苏灿三人率部前往新大陆,而今仅仅刘璋一人归来,此次的探险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呢? 若说郑海是真的感染天花而死,那么苏灿的死亡真相又是什么呢? 三月的夜空已经是星光璀璨,这个没有经过大气污染的星空,显得格外的迷人。 纵观整个北京城,紫禁城自然是最敞亮的地方,而皇宫的灯火主要聚中在后宫区域,而乾清宫自然是灯盏最多。 乾清宫,东暖阁。 在几十名太监和宫女的服侍下,朱祐樘经过一番洗漱,亦是换上干净的常服来到这里。 他现在已经习惯如今的生活,既有白天时的忙碌工作,亦是下班后的太液池悠闲时光,还有回到后宫的放松。 跟白天处理公务不同,夜里主要是浏览由下面情报机构呈上来的一份份密报,从而更加精准地掌控全国的动态。 朱祐樘现在最为关注北面,只是并没有北面的重要情报,亦不剌因并没有新的行动,而他们这边则是按部就班地调兵遣将。 其实没有消息,便已经算是一个好消息。 一场战事要打起来,其实并不是想打就能打,各种军粮需要提前准备,而军械和战马更要调集起来。 现在亦不剌因部没有新动作,那么便给予他们充足的调兵遣将的时间,到时寻得机会后,便可以对亦不剌因部一击毙命。 只是北方没有动静,西南却出现了波折。 在自己敲定修建明缅公路后,通过明缅公路连接印度洋,这已经成为大明王朝的一项基本国策,亦是打造直通三洋王朝的关键性一步。 黔国公沐琮已经赶回云南,正在全力推动明缅公路的建议。 白古国此次没有前来京城赴约则罢,此次黔国公沐琮回去对他们进行问罪,结果白古国似乎是一心修道,却是直接拒绝修路的提议。 如果仅仅如此则罢,他们竟然公然放话——白古跟中原并无往来,今修明缅公路乃狼子野心!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今与秦塞通人烟,今安在? 这番话是借用蜀地蚕丛和鱼凫两国的典故,原本两国一直都是封国自治,结果跟秦汉相通后,便归为了中原王朝的版图。 现在大明王朝想要修建明缅公路,在他们白古国看来便是狼子野心,所以已经撕破脸皮地反对修明缅公路。 “好个白古国,敬酒不喝喝罚酒!”朱祐樘看到由云南送来的情报顿时脸色一寒,瞬间被白古国的态度激起了满腔怒火。 牛濛濛已经长成落落大方的美人儿,虽然还是身穿一套淡红色的宫女服饰,但难掩她的好身段,还是那张漂亮的娃娃脸。 她的眼睛越发的灵动,正守着那盏灯火,只是突然感受到朱祐樘的怒气,亦是不由吐了吐可爱的舌头。 这个帝王其实无可挑剔,但就是最近容易发怒。 她发现朱祐樘朝着她望过来,先是浑身感到一阵害怕,但旋即像领悟到什么般,急忙上前帮着研磨古墨。 朱祐樘并没有因这个阻力而打算放弃明缅公路的计划,便用笔尖沾上墨汁批示:“军机处着议征讨白古国方案!”(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七章 愤怒的帝王喊一二三 原本王朝忌讳多线作战,哪怕强秦都懂得远交近攻战略。 只是现在时不我待,留给华夏的时间并不多,而他始终谨记伟人发展才是硬道理的教诲。 西南方略关乎大明王朝能否直通印度洋联接西方,这个战略不能停止,所以需要即刻着手解决白古国的阻抗。 白古国的问题其实比亦不剌因要严重,西南多山林、漳气和毒虫等,偏偏白古国坐落在缅甸的南部。 大明固然屯兵二十万于云南,朝廷亦可以随时增兵云南,但云南跟白古国并不接壤,此次需要跨境作战。 且不说云南军能否击败擅于山林作战的白古军,哪怕军队的军粮运输都是一个大问题,所以这注定将是一个困难重重的远程征战。 朱祐樘的书写显得苍劲有力,自然知道存在着种种客观的难题。 白古国如此公开旗帜鲜明地站出来反对,若是大明不即刻作出强硬回应,那么明缅公路的阻力只会变得更大。 其实解决白古阻力的最好做法是效仿当年征讨海西女真阿勒楚喀部那般,请外援帮自己打这个小小的王国,而最合适的人选是暹罗。 暹罗坐拥肥沃的土地,而今广东那边还从暹罗引进暹罗米,这其实是中南半岛综合实力最强的农耕国家。 当然,他现在将问题转交给军机处,亦是希望军机处能够拿出更好的方略,排除阻止明缅公路大方针的白古国。 东暖阁的灯火滋滋地燃烧,这里宛如白昼一般。 一双白嫩的手轻轻捏着古墨,在砚池慢慢地研磨,力度恰到好处。墨池的颜色渐渐变深变亮,亦是散发一股淡淡的墨香。 朱祐樘将手中的笔放下,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这个批示。 不管遇到何种的阻力,不管有多少缅甸公国跳出来反对,亦不能阻止大明王朝成为君临三洋的海洋国家。 君临三洋,称霸全球,这将是他在位期间的最高追求。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决定用雷霆之势打击小小的白古国,内心的怒火慢慢消散,眼神亦是渐渐归于柔和。 原本空气中紧张至极的氛围,此时得到了缓解。 “陛下,您刚刚的眼神好可怕!”牛濛濛看到朱祐樘的脸色放松下来,便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道。 随行伺候的两个小宫女看到朱濛濛说话如此直白,不由得担忧地望向牛濛濛,同时暗自观察这位一言决人生死的帝王。 朱祐樘先是微微一愣,显得不动声色地否认道:“有吗?” “陛下,这是真的,刚刚吓得奴婢都不敢喘粗气呢!”牛濛濛终究还是天真灿烂的性子,露出一个标志性不骗你的表情。 朱祐樘抬头望了一眼这个耿直的漂亮宫女,对这个当年第一个站出来维护自己权威的宫女是宽容的,亦是知晓她是为数不多敢在自己面前说真话的人。 他突然发现东方道预测自己今年易于发怒,未必是因为大明王朝遭受更多的困难和挑战,而是因为自己这位帝王掌权后心态的变化。 在继位之初,因自己作为衣柜太子过于懦弱而失了威望,刚刚继位面临诸多势力的虎视眈眈,所以那时别说动不动发脾气,甚至连说话都经过几番斟酌。 只是事到如今,京城的权贵集团和文官集团遭到自己清洗,哪怕富可敌国的江南集团亦遭到自己的打击,而今全国上下对自己都是伏首听耳。 像今晚仅仅面对白古国的不敬言论,便已经是索然大怒,恨不得即刻发动将小小的西南公面抹除。 朱祐樘亦开始检讨和反思自己,但自然不可能亲口承认错误,而是故作轻松地道:“你若不做亏心事,朕还能无理责罚你不成?” “修缓跟奴婢都说了,她没有做错事,但你每次都欺负她哭才停止!”牛濛濛其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却是十分直白地说出来道。 站在灯火下的两名小宫女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还有如此劲爆的料。 朱祐樘想到自己对那个日本妞确实强势且不讲理,不由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转移话题:“你教她汉语怎么样了?” 大内纱英子虽然从小十分向往大明文化,但由于生长环境的关系,她尽管能够书写汉文,偏偏汉语说得并不利索。 进了皇宫后,朱祐樘亦是注意到这一点,便让颇有语言天赋的朱濛濛白天前去教导于她,亦算是自己对她的一种关怀。 却不知是牛濛濛的亲和力太强,还是大内纱英子其实是一个管不住嘴巴的女人,连自己欺负她的事情竟然跟牛濛濛说了。 当然,这种扬华夏男儿雄风的事情,传出去亦并不丢脸。 “她现在已经说得利索了,还会唱我们大明的童谣了呢!”牛濛濛的注意力被分散,顿时十分骄傲地道。 朱祐樘看着眼前十分神气的宫女,亦是进行嘉奖道:“等你年满二十五岁离宫了,朕赐你一座大宅子!” “好!”牛濛濛的眼睛微亮,亦是兴奋地点头。 朱祐樘看着这个满脸兴奋的宫女,却是知晓每个宫女都有着不同的追求,而牛濛濛终究还是向往外面自由的世界。 这是浏览全国情报过程中的小插曲,其实朱祐樘时常通过牛濛濛了解后宫之事,而短暂的交流过后归于平静。 大明王朝是一个疆域辽阔的帝国,却是不可能全国都风调雨顺。 朱祐樘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管理变差,所以接下来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亦是没有像刚刚那般瞬间被怒火所填满。 将近六年的时间,他从最初的盐政着手,如今不仅大大改善大明财政问题,而且给百姓减轻了负担,更是给他们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 虽然没能让大明王朝进入工业时代,但亦算是稳扎稳打地谋求着国家的发展,现在已经具备向外扩张的基础。 现阶段的国内其实已经没有多少烦心事,真出现自然灾害或匪寇,只要将资源和军队调派过去即可。 只是在翻开东海总督府送来的情报,还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心里的火苗当即蹭起少许。 “陛下,黄鳝鸡子汤已经熬好了,还请趁热喝!”好在刘瑾将汤送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欣喜道。 经过朱祐樘调教的御膳房明显取得极大的进步,从太液池北边抓到的黄鳝王被切成段,加上鸡子、党参、当归、枸杞等中药材料进行熬煮,制作成一道人间美味。 朱祐樘看着弥漫独特香味的浓汤,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亦是放下了手头上的情报。 他其实很喜欢野味的味道,偏偏御膳房出品的黄鳝鸡子汤确确实实让人龙精虎猛,仿佛真的吸引了黄鳝王百年精华一般。 正是见识到黄鳝鸡子汤的神奇功效,这些天甚至暂时放弃了钓鱼的娱乐方式,转而天天乐此不疲地钓黄鳝王。 “陛下,请慢用!”刘瑾送盛好的汤送了过来,显得小心翼翼地道。 朱祐樘知道今晚傍晚捉的黄鳝王是最大的,此时嗅到这股芳香四溢的味道,却是知道今晚又将是龙精虎猛的一晚。 夜渐深,整座都城在茫茫的黑夜中睡着了一般,而乾清宫亦是少了一些宫女的走动。 朱祐樘结束了一天的政务,亦是伸了伸懒腰,活动一下身子,而后领着宫女返回后面的寝室准备休息。 珠帘哗啦啦地响动,龙床中的美人映入眼帘。 跟一贯嫔妃规规矩矩暖床不动,在看到朱祐樘进来的时候,女人不顾身上的衣物单薄,急忙下地进行了跪迎。 女子大约十七八的年纪,拥有一张精致的天使脸孔,一双十分灵动的大眼睛,双腿显得十分结实,小腹没有半点赘肉。 咦? 朱祐樘看到规规矩矩跪在自己脚下的女人,这才想起今晚翻牌子的情况,正是翻到了大内纱英子。 大内纱英子虽然已经嫁到华夏,但还是秉承着日本那一套敬夫的传统:“欢迎陛下今晚临宠妾!” “修媛,你的汉语说得很好!”朱祐樘听着这有点古怪的欢迎语,但还是表现出比较友好的态度道。 虽然他从情报知晓大内纱英子从小习武,是一个性格比较强势的女人,但实践却是证明,这日本女人骨子里似乎存在着附庸的一面。 起初还显得比较倔强,但自己宠幸几次后,而今简直比小猫还乖。 大内纱英子得到夸奖显得十分兴奋,但显得谦虚地道:“陛下这么夸张,妾很开心,但妾说的汉语还不算好,但一定会好好努力,争取跟陛下能好好交流!” 朱祐樘看着这个话突然变多的女人,发现这个女人并不像自己最初所认为的高冷,反倒像是一个事事能讨好丈夫的温柔女人。 大内纱英子看到朱祐樘打量着自己的身子,当即会意地脱掉自己的衣服,然后乖乖地躺到龙床上闭上眼睛:“请陛下临宠妾!” 朱祐樘看着羞涩又如此主动的女人颇为无奈,只是看着对方的腿都张开了,加上今晚的黄鳝王格外给力,自然是要扬华夏男儿雄风。 弯月高悬于夜空之上,整个天地只有偶尔的狗吠声。 视线重新回到乾清宫,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大内纱英子一度吐舌头喘气。 朱祐樘想到又菜又爱玩的藩金铃,而今大内纱英子其实更加的不济,自己都还没有真正发力便已经投降了。 只是女人拥有很强的适应能力,她显得心满意足地偎依在自己的身上,宛如一个无比温顺的小猫。 朱祐樘正在闭目养神侍战,结果发现身边的女人开始不老实了,一声很酥脆的陛下开启了一个话题:“陛下,可否出兵帮我们大内氏清理海盗?” 其实大内纱英子即便不主动开口,他亦得着手解决刚才令他有些烦躁的九州岛及日本的海盗问题。 由于去年那场自然灾害加人祸的原因,导致整个九州岛和本州岛西部都陷入粮食危机,从而需要大明的米粮救济。 大明之所以如此轻松占据九州全岛,其实跟这场粮食危机脱不了干系,毕竟只有大明才能解决他们所有人的吃饭问题。 面对刚刚占据却是要补贴大量米粮的九州岛,大明内部其实存在反对意见,特别一些科道言官还上疏进行阻止。 朱祐樘自然不会理会这帮鼠目寸光的家伙,九州岛短期确实需要持续投入,但长期必定能够反哺大明财政。 他从江南直接拨出一批粮食运往九州岛,从而缓解了整个九州岛的粮食危机,拯救了很多日本底层百姓的生命。 原以为,今年开春的情况会大大好转,但偏偏战乱直接导致九州岛及本州岛西部的海盗十分猖獗。 在最新的协议中,大内氏的海上力量遭到了禁止发展,从而导致堂堂大内家遭到日本海盗的欺负。 九州岛的海盗情况其实更加的恶劣,虽然有不少原住民真心归顺大明,但亦存在奴役原住民的日本贵族,而这帮人纷纷选择沦为海盗。 他们凭借着自己多年积攒的底蕴,亦是盘踞在九州岛附近的小岛屿中,形成一股不大不小的海上力量。 “你还是大内氏吗?”朱祐樘对日本的传统自然不是真的一无所知,便淡淡地暼了她一眼道。 大内纱英子幽幽地望了一眼朱祐樘,像是下定决心般:“若是陛下肯出兵,妾今后叫朱纱英子,一心一意做陛下的女人!” “那今晚看你的表现了!”朱祐樘露出一个坏笑,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大纳纱英子翻转身子,日本是一个极端的男权社会,而她懂的东西明显要比大明传统的女子要多得多。 朱祐樘亦是陷入于温柔乡中,面对化身妖姬般的朱纱英子,最终还是松了口。 这个时代的海鲜价值并不高,以海上贸易为例。 大明商人用一斤精米换日本的五斤鱼干,日本渔民必定是欢天喜地,在公认的价值衡量中是米贵鱼干贱。 不过现在大明需要更长远的目光,此次出兵打击活跃起来的日本海盗,既是保障九州岛的捕渔业,亦是宣扬着大明的绝对海上霸权。 现在日本海盗欺负日本的渔民,但谁都无法保证他们不打大明商船的主意,甚至将来成为大明海上霸权的威胁者。 正是如此,这一场清剿海盗行动其实是势在必行,却是不能让从九州岛流窜出来的日本海盗做大。 只是此次围剿日本海盗算是一个新战线的话,而今的大明王朝不再是双线作战,其实已经算是三线作战了。 今晚的朱祐樘不断地数着一二三,只是对手终究是太弱了,即便是三线作战或三次作战,华夏男儿终究是遇神杀神。 即便是三线作战,华夏而今亦不需要畏惧,若是大明无法做到休养生息的话,那么只能是以战养战了。(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八章 西方社会对东方财富的执念 正当大明王朝受困于周围势力的枷锁,朱祐樘大喊一二三准备露出獠牙进行三线作战之时,西方社会迎来振奋人心的消息。 受自身条件的影响,加上天主教已经占据最优质资源,所以向外探索已经成为整个社会由上到下的需求。 原本他们亦希望从地域上冲突,但不管他们如何努力往东,却是根本看不到尽头般,用双腿似乎永远到不了那个遍地黄金的东方。 尽管他们的航海技术得到了突破,但他们梦寐以求的地方是遥远的东方,而他们的海域只能往北、往南和往西。 原本以为,他们只能通过陆地前往神秘的东方,但伟大的葡萄牙舰海家迪亚士突破重重的风暴发现了好望角,从而发现了前往神秘东方的海域。 奈何,前往东方不仅需要面对强如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征税和刁难,亦得面对各种海盗的洗劫,这条航线对普通贵族仍旧是困难重重。 好在,经过孜孜不倦的探索和冒险,西方社会终于看到了曙光。 “哈哈……我们发现了黄金古国!” “黄金古国的总督权怕是要落到哥伦布头上了!” “早知道我亦派遣舰队前往,地球真的是圆的啊!” …… 随着伟大的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从西边航海归来,而且还带回了东方的珍宝,整个西方贵族社会都陷入了疯狂。 整个欧洲社会都知晓哥伦布的大名,只是哥伦布早先被世人所熟知是他的贪婪,欧洲贵族都称他是贪得无厌的家伙。 哥伦布是地圆说的支持者,早在迪亚士还没有发现欧洲通往东方海域的航线之时,便早已经提出往西进入大西洋前往东方的构想。 为此,他确确实实是狠狠致敬了一把苏秦,效仿苏秦那般扯着纵横的大旗四处游说六国以求得到重用。 只是哥伦布提出的条件过于苛刻,不仅要求航海司令的头衔,而且需要10%战利品的回报,更是要求他发现的每个国家或地区的总督权过继给他的后代。 例如,哥伦布如果发现黄金古国,即便他在东方不幸身死,那么亦得将这个神秘的东方黄金古国交给他的后代以总督的身份治理。 一个开出如此苛刻条件的航海家,最后自然很难得到重用,甚至已经被一致称为贪得无厌的家伙。 谁能想到,哥伦布竟然是时来运转。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从小经历困苦,亦是一位天主教的虔诚的信徒,在内战耗光家底后,亦是将私房钱押到了声称能找到新航线的哥伦布身上。 哥伦布与西班牙王室签订了一份协议,赋与他“世界洋海军上将”的头衔,以及对未来所有收益的一部分。 西班牙王室向哥伦布提供三艘船:圣玛丽亚号、平塔号和尼尼亚号,另外还给予了一半资金购买物资。 哥伦布带领87名水手,其中包括翻译、秘书、稽核官和经验丰富的航运专家,由西班牙的巴罗斯港出发,坚信向西亦是寻找一条通往东方的新航路。 很多欧洲贵族并不看出此次的冒险航行,甚至认为哥伦布必定葬身于大海,亦或者压根到不了遥远的东方。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哥伦布竟然从东方回来了,而且据说还带回了东方的珍宝。 “他往返东方才大半年吧?” “敢情我们都走错方向了,往西才是捷径啊!” “只需要往西航行数月便能到东方,这下真的发了!” …… 现在得知哥伦布从东方探险归来,而且往来的时间比他们所想象要短上很多,导致整个欧洲贵族阶层都高潮了。 即便有人相信地圆说,亦没有人敢于尝试从西方寻找新航线,毕竟这里所需要付出的冒险成本太过高昂。 只是现在情况却完全变得不同,而今哥伦布所率领的舰队仅仅花费数月的时间便到达东方,简直帮他们打开了一座宝藏。 受到这个事件的影响,各国的贵族纷纷蠢蠢欲动,亦准备募集资金打造海船和招募船员前往东方淘金。 当然,一些理智的欧洲贵族却是保持理性,即便知晓往西能够到达东方,但没有航海图其实就是自寻死路。 那个曾经被他们所瞧不起的家伙,而今简直掌握着这世间最大的财富密码。 西班牙,王宫。 虽然没有后世那座马德里王宫穷极奢华,但亦是已经有了奢华的痕迹,整个王殿颇有几分教堂的味道。 高耸的拱形窗户外,阳光洒落在精致繁复的摩尔风格花纹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这里平添几分油彩画的格调。 得知哥伦布从东方归来,西班牙方面显得十分的激动。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亲自进行了接见,为此还搞了一场隆重的召见仪式,亦是吸引大量西班牙贵族前来。 西班牙女王莎贝拉一世端坐在镶嵌着象牙和黄金的宝座上,她的长裙由最上等的丝绸制成,裙摆宽广如海浪,头上戴着一顶镶嵌着璀璨宝石的王冠,王冠的重量似乎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格外庄重。 她已经年过四旬,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鱼尾纹,只是眼神深邃而坚定,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王实在太英明了!” “咦?咱们的国王怎么没有出来?” “听闻国王起初是反对的,此事由女王掏私房钱才办成的!” …… 面对着王座上的女王,却不见西班牙国王费尔南多二世,亦是不免引起一些猜测,很快一些小道消息的贵族便透露了“内幕”。 “那个贪婪的家伙带回了什么呢?” “我猜是大半船黄金,那可是黄金古国啊!” “不,那里香料遍地,一定是带回了一船香料!” …… 话题很快转到哥伦布身上,而今他们过来可不是八卦女王或国王的,现在最为关心还是哥伦布的成果。 “世界洋海军上将到!” 在一声汇报中,这里的宫廷乐奏响。 整个欧洲时下最传奇的人物哥伦布来到了这里,身穿着传统的欧洲贵族服饰,腰间挂着一把佩剑。 他步伐坚定有力地踏入大殿,在众多西班牙贵族好奇的目光中,他来到了王座前,向女王单膝跪下。 哥伦布低头致敬,右手紧握放在左胸前,这是西班牙最崇高的军礼。 此次成功从东方归来,不仅取得了注定要载入史册的结果,而且亦终于让他扬眉吐气,成为地圆说的实践人物。 当然,最为重要是他已经开启了财富密码,而他将跻身到欧洲的上层社会。 西班牙女王莎贝拉一世十分满意哥伦布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声音显得深沉而富有力量:“上将,你为西班牙开辟新航线,你的忠诚和勇气是我们西班牙全体人民的骄傲。” 她的话语在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被赋予了魔力,让在场的人都感到心潮澎湃,亦嗅到了财富的中南海。 “伟大的女王殿下,臣能为您效忠,这是臣最大的荣耀!”哥伦布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亦是进行表忠道。 在场的贵族看着这个君臣和谐的画面,亦是不由得鼓掌。 现在哥伦布的重要性是水涨船高,只要哥伦布愿意继续效力于西班牙王室,那么他们才能从中分得一杯羹。 西班牙女王莎贝拉一世倍感脸上有光,显得好奇地微笑着询问:“上将,你可否说一说此次前往东方的遭遇呢?” “臣正想要汇报!”哥伦布面对女王的好奇,自然亦是满足地道。 虽然他自回到欧洲的葡萄牙开始,有关他成功寻得新航线的事情便传开,有关他的各种赞誉是扑面而来,但只有他晓得其中的艰辛。 他率领西班牙女王所提供的三艘船,又用给予的钱购买大量的生活物资,招募近百名船员后,便决定冒险进入大西洋。 他的舰队先是向西南方向航行,9月初转舵向西,驶入茫茫无际的大西洋。 从9月9日起,即从不见陆地的第一天起,哥伦布开始隐瞒真实航速和航程,少报已走过的路程,以预防船员因航程过长、离开陆地过远而惊慌。 在举目汪洋,航行了一个多月还不见一片陆地的情况下,有不少船员都发出了怨声和咒骂,甚至有人想要叛变。 哥伦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回头路,此次如果无功而返的话,不仅会成为整个欧洲的笑话,亦会被女王剁了喂狗。 别看女王在出发前没有任何的狠话,但如果他真敢无功而返的话,等待他的将是一场疯狂的报复行动。 正是如此,他没有理会船上的声音,而是一意孤行地向前,不断观察海洋和天空的变化,寻找到陆地的线索。 经过两个多月的艰苦航行,于10月12日,哥伦布的船队终于发现了中美洲巴哈马群岛中的一个岛。 弘治五年10月12日,这是世界历史上重要的一天,被后世美国在内的十几个美洲国家将这一天前后定为美洲发现日——哥伦布日,予以纪念。 至于西班牙,则定其为国庆节,予以庆祝。 “臣经过三十多天不见陆地、不靠岸的航行,终于抵达了印度。臣在西印度群岛的圣萨尔瓦多岛登陆,而且还发现住在岛上的印第安人!”哥伦布想到了那天发现岛屿的场景,简直像是做梦一般。 原以为他都要迷失于大海中,亦或者只能是无功而返,结果偏偏让他柳阴花明又一村,竟然顺利到达了西印度。 “你真的见到印度人?”西班牙女王莎贝拉一世得到哥伦布的亲口证实,显得十分激动地询问道。 哥伦布微微一笑,而后便拍了拍手掌。 却见两个身材高大的海员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来,这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但跟欧洲人的肤色不同,竟然是一种十分稀罕的黄皮肤。 这是一个年轻人,头发长而蓬乱,脸上涂着斑驳的战纹,身材瘦削,但肌肉线条分明,透露出一种野性的力量。 他的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周围正在审视他的西班牙贵族和西班牙女王,眼中充满了不安与惊恐。 “原来这就是东方人!” “东方人跟咱们欧洲人果然不一样!” “你瞧瞧,他们的皮肤跟金子的颜色极为相似!” …… 西班牙贵族看着眼前的印度人奴隶,像是观看一头被他们捕获的稀罕动物般,亦是纷纷进行品头论足。 吼…… 塔里克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能够从对方的神情中看到对自己的轻蔑和嘲讽,当即如野兽般张牙进行回击。 噗! 只是刀光闪过,一道鲜血溅起。 哥伦布的腰刀已经出鞘,面对这个被自己大老远带回来的印度人俘虏,显得眼睛都不眨地划破了喉咙。 塔里克显得颇为疑惑地望着这个持刀的西方人,自己在他们登岛之时赠送食物以示友好,即便被擒获这个人在路途中对自己亦是颇为关心,而今却是突然杀了自己。 “臣带这样没经教化之人上殿,结果他竟敢冒犯了女王殿下,还请恕罪!”哥伦布像杀了一只苍蝇般,根本不再瞧倒在地上的塔里克一眼。 西班牙女王莎贝拉一世自然不会因这种奴隶而生气,却是好奇地询问道:“你们到达西印度后,不知后面怎么样了?” 塔里克的尸体被拖走,而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落到哥伦布身上。 哥伦布先是暗叹一声,接着便将后续的发展说了出来。 他们虽然成功到达了西印度,亦发现了古巴、海地等岛屿,但他们似乎是处在东方的边缘地带,所经之地十分的荒凉。 在古巴岛,他遇到了一些抵抗,导致他的旗舰圣玛丽亚号触礁沉没。 他只好用木材和残骸建造了一座小堡垒,命名为拉纳维达德,并留下了一些船员在那里等待救援。 他放弃继续探索,亦是不敢深入东方的腹地,而是选择带着另外两艘船返回西班牙。 单论成果的话,他此次已经发现通过东方的新航线,而且用时要比想象中要少上许多,而他们征服那个东方的神秘黄金古国是指日可待。(本章完) 第四百八十九章 命中注定般的东西相撞 冒险的故事到此,便已经结束了。 在场的西班牙贵族其实想知道哥伦布的具体航线,但哥伦布自然不是一个傻子,在涉及地标都是含糊其辞,甚至故意释放一些错误的信息。 海上航行并不像后世所想的那般简单,若是行驶在茫茫大海中,可以用“失之毫厘,差若千里”来形容。 若不是葡萄牙舰海家迪亚士侥幸突破了风暴区,从而发现往南的海域并非一直往南,竟然可以驶向东方那一片全新的海域,又有谁能知晓通过东方的航线呢? 即便现在大家都知道哥伦布向西航行,但如果不知道他具体的航线,在途中经历多少阻碍或烟幕弹,一味往西航行绝对是自寻死路。 无数的航海经验早已经证明,脱离航线的航行,最后的结果只会是葬身于大海,成为大海鱼群的养料。 “没有继续深入啊?” “此次前去的人员确实有点少!” “我看他的表情,怎么像是有所隐瞒呢?” “别胡乱猜测,瞧他此次都带回了什么吧!” …… 在场的西班牙贵族显得意犹未尽,但很快便打起十二分精神,却是纷纷期待地望向站得笔直的哥伦布。 若说航海冒险故事可以是哥伦布胡乱编造,那么航行的收获无论如何都造不了假,这是货真价实存在的东西。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心里对哥伦布的收获同样十分好奇,便微笑地询问:“上将,不知你此行可有收获?” 这个问话的方式比较婉转,但当即吊起了大家所有人的胃口。 他们之所以孜孜不倦地寻找通往东方的新航线,正是从马可波罗游记中知晓东边神秘的黄金古国,那里有着数之不尽的黄金和香料,另外还有各种珍宝。 归根到底,财富才是他们所向往的东西。 哥伦布率此次领舰队到达了西印度,既然真因为遇到当地土著的抵抗草草结束了探索,但想必收获匪浅。 要知道,哥伦布此次出行的人员虽然并不多,但每个人都配了一把火枪,甚至船上还配上了火炮。 面对那些还处在冷武器时代的印度人,简直是一种降维打击,而哥伦布自然可以收拾他所看上的一切珍宝。 哥伦布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是拍了拍手掌。 随着掌声响起,殿外又传来了一阵动静,早已经等待在外面的四名船员将“战利品”带进了这里。 一个海员捧着一个大盒子走在最前面,身后一个海员则是带着被罩着的鸟笼,最后两个海员扛着一个大的木头箱子进来。 “这盒子装着什么?” “看这架式,并不是凡品!” “中间那个鸟笼难道是东方的凤凰吗?” …… 西班牙的贵族们看到这个架势,心知哥伦布必定是带回了好东西,便纷纷睁大了眼睛地议论起来。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咽了咽吐沫,却是注意到最后那一个大箱子,心里显得无比的期待。 此次她为了资助哥伦布前往大西洋冒险,连自己的私房钱都掏空了,而今急需要哥伦布带回大量的黄金和香料。 相对于人人向往的黄金,其实她更期待着香料。 东方香料不仅更加的价钱,而且这都是贡献神灵的最好之物,亦是她作为一位虔诚信徒的最大使命。 正是如此,她希望那一口大箱子是她所心心念念的东方香料,唯有香料才能满足她如今的期待值。 “女王殿下,请看!”哥伦布的脸上神秘一笑,便指向最先上呈的木盒子道。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红鼻子海员,满脸得意地将盒子打开,原本被通过窗户照出来的大殿顿时显得金光闪闪。 哥伦布虽然没有能够到达东方神秘的黄金古国,但通过对西印度原著居民的洗劫,亦是从他们的手里得到不少金饰。 虽然这些金饰加工相对比较粗糙,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方古国确实存在着他们所梦寐以求的黄金。 “这些黄金饰品真丑!” “瞎说,我倒觉得挺好看的!” “不论丑还是美,重要的是它是货真价实的黄金!” …… 在场的西班牙贵族看到哥伦布真的从神秘的东方大陆带回了黄金,虽然这些金饰奇形怪状,但让他们充满着无限向往。 东方果然存在大量的黄金,而他们又找到了前往东方大陆的新航线,现在简直打开了一扇财富之门。 “臣虽然仅仅住在印度的边缘地带活动,但从当地的部落那里得到了不少的金饰!”哥伦布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十分骄傲地道。 经过一名侍者,一面带着铃铛的金饰送到了西班牙女王面前。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认真地打量手中的金饰,虽然金饰显得比较粗糙,但上面的符号充斥着浓浓的东方元素。 哪怕哥伦布想要造假蒙混自己,亦不可能有如此的工艺,何况这种金饰一看便知晓已经有了一些年份。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注意到金饰的缝中残余着血迹,心里清楚一穷二白的他们该如何得到东方的金饰,显得不动声色地丢回盒中:“这东方的金饰虽然技艺粗糙,但部落的平民奴隶都能有如此穿戴,不愧是东方的黄金古国。” “女王殿下,这是臣从东方给您带回的礼物!”哥伦布神秘一笑,已经揭开了鸟笼得意地道:“臣知晓您素爱鹦鹉,而臣初见此鹦鹉如女王般美丽,故而此次特意从西印度亦带回来赠于女王殿下!” 鹦鹉生活在热带地区,最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无疑是南美洲,而巴西被很多生物学家认为是鹦鹉的发源地。 早在亚历山大大帝攻克印度的时候,这位大帝便将一只月轮鹦鹉带回希腊,成为了他专属的宠物。 因希腊和欧洲地区的鹦鹉品种稀少,加上亚历山大大帝亲自“带货”,所以鹦鹉很快便风靡于整个地中海和欧洲。 这些美丽的鹦鹉被认为是皇室和贵族的珍贵财产,而为了跟笼中珍贵的鹦鹉相配,鸟笼都是由贵金属制成,还采用象牙和龟甲进行装饰。 哪怕到了如今,鹦鹉在欧洲贵族圈子都是高贵的珍禽,而这种没有出现过的南美洲鹦鹉更是价值万金。 “这只鹦鹉太漂亮了!” “这竟然是从没有看过的品种!” “要是给我,我保证半年便教会它说话!” …… 围观的西班牙贵族看到鸟笼中极为漂亮的鹦鹉,出于对鹦鹉的喜爱,亦是纷纷表达着自己的羡慕之情。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其实是一个务实的人,却是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内心,在收刚鹦鹉的同时便将目光落向最后的大箱子:“既然如此,那么我便收下了,你身后的那个箱子可是香料?” 原以为女王会因鹦鹉而欣喜若狂,却不想她仍旧能够如此理智,甚至已经期待起他们所心心念念的香料来了。 在场的西班牙贵族听到这番话,亦是纷纷扭头望向了最后的大箱子。 不论是金饰,还是鹦鹉,只能说是西方的贵重物品,唯有东方的香料才显得那般的有价无市,哪怕有金山亦难买到香料。 特别对他们这种虔诚的天主教信徒而言,唯有香料才能证明他们这一颗虔诚的心,唯有珍稀的香料才能令他们痴狂。 即便哥伦布将大箱子留到了最后,想必是要给他们最大的惊喜。 殿中的海员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默默地观察哥伦布的反应。 “女王殿下,西印度地区恐怕是过于偏远,所以臣并没有找到香料,不过亦是从中得到了不少珍宝,请看!”哥伦布早年推荐自己吃了那么多的闭门羹,而今早已经练就一张厚脸皮。 虽然他率领舰队到达了西印度,只是不知是选错了方向,还是该地区并不存在香料,却是苦苦搜索无果。 这…… 西班牙贵族原以为是满满一箱香料,却不想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这个家伙到了东方竟然一点香料都没有带回来。 西班牙女王得知竟然没有带回心心念念的香料,虽然心里显得十分失望,便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是什么珍宝呢?” 最大的箱子被打开,当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很快殿中便响起了失望的叹息声。 却见这个大箱子里面果然不是香料,里面装着满满一箱石头,亦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东西。 这…… 西班牙贵族们看到箱子,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是一些闪闪发亮的石头,看起来颇为漂亮,但却跟所期待的香料差异天壤,这些东西顶多值几十枚金币。 原以为最后的大箱子是一份惊喜,但没有想到竟然是一大箱垃圾。 “女王殿下,西印度虽然是一块未开发之地,但那里不仅有黄金,而且还有各种珍禽,另外则是许许多多臣说不出名字的珍宝,确确实实是一处宝地!”哥伦布想着那边的情形,亦是保证微笑地道。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眼睛再难掩失望,显得十分认真地道:“上将,真的只有这些东西吗?”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需要哥伦布的航线,刚刚表露出来的不满很快便收回去,但谁都看中女王并不满意。 此时此刻,大家的目光重新落到哥伦布身上。 哥伦布敏捷地感受到女王的态度,微作犹豫便郑重地道:“臣还有一件要事,但这里的人员过于繁杂,故而想单独向您禀报!” 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心里一喜,当即便将围观的贵族打发离开。 原本还想赖在这里倾听重要情报的西班牙贵族遭到了逐离,这里除了几位心腹外,便只有西班牙女王和哥伦布。 哥伦布在单独面对女王之时,显得语出惊人地道:“女王陛下,臣其实遇上了一伙跟随印度王子迁移的败军,从他们那里得知他们国家刚刚经历一场动乱,而他们是失败的一方!” “事情倒是巧合,但人家国家内战,咱们刚到那里不宜介入!”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轻轻点头,却是直接表态道。 哥伦布迎着女王的目光,显得十分认真地道:“据他们所说,这并不是一场内战,而是遭到了外敌的入侵。那帮跟他们肤色一样的人只有一百多号人,但他们手里有圣器,通过挟持他们国王而夺取了他们的国家!当然,这帮印度人并不晓得火器,只说是会喷火的棍子,说得是神乎其神,直到臣向他们展示了我们的火枪!只是可惜在途中火药库受潮,而后仅存的火药消耗干净,不然臣亦不需要赶回来!” “仅仅一百多号人?”西班牙女王的眼睛微亮,显得双脸潮红地求证道。 他们西班牙自然很难大规模远程作战,但论到精兵的话,他们完全可以在同等数量兵力的情况下横扫整个东方。 若是仅仅一百多号人的东方人占据了印度,那么他们只能够派遣一支军队,便可以将那个不值一提的政权进行取代。 “此事臣已经取证,他们害怕对方的火枪才纷纷投降!”哥伦布的眼睛闪过一抹不屑,又是微微一笑地道:“我跟他们的王子已经达成合作!只要我们派兵帮他们夺回王国,他们便给我们能填满一个屋子的黄金,这是他们的信物!” “很好!只是此事关乎重大,我得跟国王相商!”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一世的眼睛闪过一抹光芒,显得野心勃勃地道。 两日后,女王和国王形成了共识,同意派兵跟随哥伦布前往印度。 在哥伦布的官职上,西班牙国王和女王一起做了变更:“我跟国王已经决定,封你为西印度总督!” 虽然他们恨不得即刻出发,但终究还得进行准备。 此次计划派遣34艘船和3000名军队,准备于两个月后出发。 历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此行并不是继续探索新航线,而是要趁着印度内乱之机,前去帮助复国。 他们出兵帮忙自然是一个幌子,真正目的是要趁机在印度站稳脚跟并获得海量的黄金酬劳,而后再慢慢将整个东方都收入囊中。(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章 大明海商的崛起记 眨眼间,时间已经来到六月。 清晨,白色的海浪轻轻拍打着西班牙海岸灰竭色的礁石,几只海鸥翱翔蓝天,微风中夹杂着海盐的气息和远航前的期待。 身穿传统意大利服饰的哥伦布站在旗舰“圣玛丽亚”号的甲板上,此刻目光坚定而深邃,仿佛能穿透晨雾,看到那遍地黄金的新大陆。 身后,一排排整齐划一的西班牙战舰,桅杆林立,帆布在风中猎猎作响。 甲板上,西班牙士兵们精神抖擞,他们身穿铁甲,手持长矛和盾牌,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对探险的渴望,还有对财富的追求。 哥伦布转过身子,对全体船员大声喊话道:“只要你们跟着本督,本督保证你们人人都能够发大财!” 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话语简洁而有诱惑力,在海风中回荡,激励着战舰上每一个人的心灵。 “总督,威武!威武!”此次敢于随行大部分都是西班牙军人,而今听到哥伦布画出的这个大饼后,亦是十分激动地响应道。 东方,那里有着无穷的财富,这似乎成为每个欧洲人的固定认知。 哥伦布是一个十分理性的人,看着眼前像是打了鸡血般的三千人,却是有信心带领他们满载而归。 他始终懂得世人是感性且贪婪的,以为东方每一寸的土地都是黄金,香料亦是漫山遍野,始终是生活在童话世界中。 或许正是这么一个原因,在自己勾划的一个又一个蓝图中,他们已经彻底相信自己给他们带回数之不尽的黄金。 不过东方的黄金和香料没有他们所幻想的那般充足,但只要找到正确的方向,通过手中的枪和炮便能拿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只要这帮人听从自己的指挥,那么他们帮印度王子复国,便可以从印度王室那里得到数之不尽的黄金和香料。 随着太阳渐渐升起,海面上洒满了金色的阳光。 “出发!” 哥伦布挥动手中的利剑,一声令下,战舰们纷纷扬帆起航。 在震天的锣鼓声和欢呼声中,这一支由三十四艘船组成的舰队缓缓驶离了港口,向着茫茫大海进发。 舰队按着已经探索出来的航线,在甩掉后面的小尾巴后,便毫无反顾般地驶向了浩瀚如烟的大西洋。 哥伦布站在船头,凝视着前方,他相信只要他们西班牙舰队出手,那帮夺取印度政权的东方人必定抱头鼠窜。 其实他隐隐有一种猜测,那个已经掌握火器的东方人,恐怕正是来自于那一个神秘的东方黄金古国。 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他不仅能够成为掌握整个印度的印度总督,而且还能得到从印度到达神秘黄金古国的路线。 正当哥伦布率领西班牙舰队横渡大西洋准备前往美洲大陆之时,此时的东方亦是不再平静。 六月的东海,这是一个大阴天。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一艘巍峨的大明商船孤独地航行。 船身犹如一座小山,高大的帆布在狂风中呼啦啦作响,仿佛是在向这一片阴森的海域中未知力量挑战。 武大郎是一个身材魁梧的武夫,原本在山东卖烧饼过活,因不满县中恶绅的欺凌,遂决定放弃烧饼店前往海上闯荡。 最初,他亦跟着同乡人那般,跟随商船前往九州岛,从这里换取他们的海货,而后再带回大明贩卖。 因日本的海货价格低廉,而大明的百姓面对日本海货有着极强的购买欲,最差的差价竟然高达十倍。 原本他带回来海货需要沿街叫卖,但后面海货被酒楼视为高级货,便被他们以更好的价钱全部包销了。 正是依靠着两地海货的差价,偏偏皇帝对海货实施了免税措施,导致所有的利益几乎都落入他的口袋。 他由原本不足百两的小商贩,在轻松突破千两后,又直奔着万两而去,最后一趟的利润都已经达到数万两之多。 武大郎深知人取我弃的道理,在看到越来越多的人投入海货贸易,导致海货的利润一路走低,便决定放弃了这个营生。 只是他知道大明王朝是一个英明的帝王,只要不像江南商号那般跟朝廷政令对着干,那么皇帝都是鼓励的。 由于时常跑东海的关系,他亦知晓日本的西北还有一座岛,原本不晓得叫什么,但不知何时起大家都称之北海道。 北海道并不像日本这般存在王朝,当地的原住民以部落的形象生存,甚至都还不懂得如何炼铁制作武器。 只是他们猎鲸的技艺让人称叹,仅仅依靠一些草药加上长矛,还有只要呆在海湾中的独木舟,便可以猎杀到那种庞然大物——鲸。 尽管北海道的部落十分落后,但他们所用的鲸油灯十分耐用,而一头鲸的鲸油量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在英明的皇帝统治下,现在大明的生活明显向好,对灯的需求越来越高。 以前大家肚子都吃不饱,谁不是天一黑便乖乖上床睡觉,连大号都在自己的床间解决,家里通常都没有灯。 只是朝廷推行了真正的轻赋税,不仅贯彻三十税一的基准,而且狠狠地打击官绅集团的逃税行为,以前欺负自己的恶绅西门大官人亦上了刁民册。 如今大家在吃饱穿暖后,谁都不愿意早早上床睡觉,而是想要点上一盏灯,然后全家或邻居一起聊天说些八卦事。 武大郎以自己多年的经商眼光,却是知道鲸油市场充满着商机。 这些年他前前后后已经积攒十几万银元,原本他就是一文不值的烧饼郎,而今他再度进行了一场豪赌。 他不仅在天津造船厂订购了一艘从事贸易的商船,考虑到北海道的土著都能捕到鲸,那么他们大明为何不自行捕杀呢? 武大郎是一个敢想敢干的人,当即将自己的想法跟天津造船厂沟通。 此事其实有一点阻力,只是天津船厂进行上报后,不仅满足了他加强商船战力的愿望,而且还特许他进入国子监学习一段时间,同时亦加强了他的爱国教育。 他其实知晓这一切都是大明赋予他的,之所以能够从一个受人欺负的烧饼佬成为一方富翁,全拜朝廷所赐。 武大郎自然乐意签署不得攻击大明商船的承诺书,同时遇到遇难的大明商船需要预警,若海盗实力弱小还需要出手相救。 在购买了带猎鲸设备的商船后,他招募自己族中的子弟和一些经验丰富的海员,然后前往北海道捕杀鲸鱼获取鲸油。 事情进展得十分顺利,在得到足够的鲸油后,亦是满载而归。 “哥,咱们这批鲸油带回去,您是不是整个清水县最有钱的人了?”五粗身材的武二郎眼睛闪着亮光,显得充满期待地道。 武大郎心里清楚这批鲸油的价值,却是故作稳重地道:“不管咱们赚到多少,你要记住,这一切都是皇帝陛下恩赐的!” “是!是!”武二郎知晓武大郎是皇帝的坚定拥护者,却是神秘兮兮地道:“哥,昨天在东极岛休息的时候,听说咱们大明的鲸油走俏。虽然东海总督府在三月份便已经派舰队围剿日本海盗,但那个外号叫大友巨熊的海盗跑了,这家伙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偏偏喜欢打劫咱们大明的商船,所以敢于从事鲸油的商人越来越少了!” 不论是哪个时代,经济原理其实都是相通的。若是运回国的鲸油总量下降,哪怕大明百姓对鲸油的需求没有上升,亦会造成国内鲸油价格的上涨。 武大郎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他比谁都懂得“风浪越大鲸油越贵”的道理。 现在他带回的鲸油是越来越畅销,一方面是百姓的需求不断攀升,另一方面是这帮海盗的存在影响了鲸油贸易量。 武大郎倒没有过于狭窄,却是望向船头上的两门锃亮的大炮:“朝廷如此贴心允许我们海商安装重炮自保,我们真要有机会,亦该手刃那个大海盜。” 海风呼啸着,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他那粗糙的脸庞,却无法撼动他这颗坚定拥护朝廷的内心。 突然,前方传来了一阵阵激烈的铳声和呼救声,打破了海面的宁静。 武大郎和武二郎举目望去,只见一艘悬挂着大明旗帜的商船正陷入生死搏斗之中。 几艘海盗船像饿狼一样围攻着它,这些日本武士出身的海盗显得格外凶残,正想要通过绳索攀登上船。 然而,大明商船的船员们奋勇抵抗,他们用弓箭、火枪和刀剑与海盗们展开了这一场激烈的战斗。 火光、硝烟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战斗画面。 为首的一个海盗已经成功登船,他狞笑着,挥舞着手中的日本刀,像一个疯狂的野兽般冲向大明海员。 砰! 大明的海员心知海上危机重重,亦是准备着武器。 武大郎目睹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股义愤填膺的豪情。 他没有忘记在国子监的爱国教育,却是知晓这帮日本海盗的残忍和贪婪,所以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于是,武大郎毅然下令:“准备炮击!目标,那一艘海盗船!若将它炸毁,赏银元一百,春风楼花魁一夜!” 在听到武大郎的悬赏后,王神柱当即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放!” 武大郎是一个合理的管理者,当即一声令下。 王神柱竖着大拇指一番比对后,这才让人点火,只是他亦没有蹲下,而是半蹲着捂紧耳朵注视前方。 随着点燃引信,一枚枚重炮带着愤怒和正义呼啸而出。 炮弹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弧线,然后狠狠地砸向海盗船,而这一炮准确地击中了那艘为首的海盗船。 日本的造船工艺落后,并不存在龙骨,基本是由木板拼接而成,船体遇到巨大的攻击力瞬间被砸得支离破碎。 在这个炮弹射来的时候,日本海盗们惊恐万分,意识到这枚炮弹要砸中他们的船,纷纷跳海逃生。 那个额头带着伤疤的海盗头目并不是别人,正是从东海舰队的围剿中逃生的大友巨熊,正站在船头指挥作战。 在经历九州岛的浩劫后,他深知物资的重要性,所以他便盯上过往的大明商船,从大明商船这里积攒足够的本钱,然后再夺回属于他们大友家的地盘。 “杀,冲上去杀光他们!” 大友巨熊的身材魁梧,面容狰狞,手中的日本刀闪烁着寒光,正是愤恨地望着这一艘囊中之物的大明商船。 至于巧好从这片海域经过的大明商船,却是已经懒得多看一眼。 虽然他们的海盗船十分轻便,所以速度要优于大明商船,但那艘大明商船位于外海域。若是对方往深海,那么他们的海盗船涉足其中过于危险。 何况,现在他们已经锁定了这一艘运载着日本银饰和日本海货的商船,犯不着贪图那艘吃不到的商船。 原本他觉得是自己放过了那艘商船,但在他全神贯注指挥的时候,却是突然听到了一个惊天巨响,一枚炮弹呼啸而来。 仿佛冥冥之中有天意,大友巨熊在回过头的时候,便看到一个物体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在自己的视线中无限放大,最终是一片漆黑。 噗! 随着炮弹落下,大友巨熊的身子被砸得四处飞溅,染红了大半个甲板。只是这枚炮弹余势不减,整个海盗船当即四分五裂地散架了。 “死了?” “真的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 大友氏的残部看到自己的当家人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原本还想着重振大友家的武士们,顿时像是失了心魂一般。 “杀!” 武大郎并没有就此收手,而是命令宛如炮神的王神柱将炮口指向另外几艘海盗船,而后再度进行炮击。 虽然这一次炮击没有直接命中,但炮弹落在海面溅起了十几米的水花,却是将那艘小小的海盗船掀翻,而船上的海盗宛如饺子般纷纷落水。 随着大友巨熊惨死,几艘海盗船纷纷被炮击,最后仅仅只有一艘海盗船逃离,而其他的海盗葬身于海底。 其实有不少海盗抱着浮木想要求生,但大明的海船并不是善男信女,却是纷纷赏了他们子弹或箭矢。 得救的船主是武大郎的旧识,在表示感谢后,亦是决定前往国子监接受爱国教育,亦要给自己的商船配上重炮。 任谁都没有想到,困扰大明朝廷的日本海盗最后的顽固分子,竟然给一个名不经传的海商给炮轰而死。 只是这仿佛打开了一扇新大门一般,解决海盗其实并不需要依仗东海舰队,他们亦具备炮杀日本海盗的实力。(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一章 新兴的群体不容小窥 正当武大郎炮击大友巨熊的余波未了,九州岛同样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正在发生。 九州岛各个势力已经被强势的大明军队拔除,在废除九国后,大明在东海总督府之下,设立九县进行治理。 苏州商人沈百万看上了日向马,亦是来到九州岛的南部计划将日向马带回大明,从而赚取一笔丰厚的利润。 只是不仅九州岛的海域多了很多海盗,而且在这九州岛的深山密林中,亦是出现了很多的山贼强盗。 沈百万在搜罗了百头日向马后,便带着自己的手下将马赶往码头,通过海船将这一批马送回江南出售。 骑在日向马的马背上,他亦是开始画饼地道:“你们几个只要跟着我好好干,将来我可以带你们前往大明涨涨见识,而且可以帮你们申请大明国民的身份!” 现在的大明王朝蒸蒸日上,亦是整个东方大地惟一将子民当人看的王朝,正在吸引无数的外番人员。 不过大明王朝对此已经有了明文禁令,若是申请没有通过有关部门的审批,那么谁都不能前往大明生活。 即便现在九州岛属于大明的国土,但这里九州岛的百姓亦不能自由前往大明,更不能到大明的地盘生活。 “多谢家主成全,我等一定努力报效家主!”几个日本落魄的日本武士当即看到希望,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那个一直沉默的日本武士听到这番话,却是认真地求证道:“此话当真?” 他的铠甲已破旧不堪,多处磨损和修补的痕迹见证了它曾经的辉煌与现在的落魄。腰间的长刀虽然略显陈旧,但依然锋利无匹,刀身上流转着淡淡的寒光。 这位武士名叫藤原,是日向国公众的第一武士。 虽然武艺十分出众,但由于出身过于卑微,并没有得到岛津家的重视,仅仅交给他一些打杂的活。 随着岛津家被大明军队所灭,他亦是重新过起了流浪的生活,由于保持着自己的原则和底线,最后还是幸得沈百万的施舍才捡回一条命。 沈百万迎着藤原的目光,自信一笑:“我大明商人以诚信行天下,只要你们几个努力做事,赏你们几个大明子民的身份又何防?” “多谢家主!”藤原相信了沈百万的承诺,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随行的几个大明人的眉头微微蹙起,轻蔑地扫了这个沉默寡言的日本武士,却是不明白老爷因何要让这个夷民前往大明见识大明的繁华。 当队伍行进至一处狭窄的山隘时,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空的宁静。 只见一帮山贼突然间出现,而后便杀了过来。 为首之人竟然是岛津忠昌,他身披黑色斗篷,脸上带着凶狠的面具,手中挥舞着一把大刀,咆哮着冲了过来。 “该死的山贼!快,快示警求援!”沈百万看到山贼出现,显得十分冷静地命令道。 大明在夺得九州岛后,亦是设置了不少卫所,既是要镇压九州岛内的反抗势力,亦是要保证大明商人的经商安全。 “不需要求援,我一人便能收拾掉他们!” 藤原面对岛津忠昌带领几个家臣的冲锋,却是早已经知晓这所谓优良血统家臣战力拉胯,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岛津忠昌原本是日向国的守护,掌握着整个日向国子民的生死,而今看到藤原竟然沦为大明商人的走狗,亦是愤愤地道:“狂妄!今日本家主便亲自清理门户,你这个叛徒受死吧!” 岛津忠昌从小便受到名师指导,其攻势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挥舞着手中的战刀,带着凌厉的杀气冲向藤原。 藤原选择了防守,显得十分冷静地观察着岛津忠昌十分凌厉的攻势,巧妙地躲避着他的所有的攻击。 两人的战斗异常激烈,刀光剑影交织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他们的身影不断地变幻,特别是岛津忠昌的攻势越来越凌利,每一招都是想要藤原的性命,而藤原几次都险些丧于岛津忠昌之手。 噗! 正当岛津忠昌想要放缓攻势的时候,藤原抓住了岛津忠昌的破绽,一道寒光闪过,手中的日本武士刀瞬间穿岛津忠昌的胸膛。 这…… 岛津忠昌瞪大了眼睛看着刺入自己胸膛的刀,满脸的不甘和惊愕。 他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最终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只是眼睛充满不甘地睁着。 杀! 面对岛津忠昌几个废物家臣想要逃离,那几个被沈百万招募的日本底层武士亦是杀了过去,很快便将这几个人斩杀当场。 得益于大明王朝的开海,又在东海设置了东海总督府,而今大明海商同样活跃于东海,亦是东海不可忽视的一个新兴群体。 他们既有炮轰海贼王大友巨熊的战绩,亦有杀死昔日日向大名岛律忠昌的光辉,成为这片土地的主宰者之一。 六月底的海风吹过东海那成片的岛屿,只是此时的辽东同样热闹,那里似乎正在上演着一场新的故事。 明朝的辽东,白皮镇以其独特的皮货交易而闻名遐迩。 这个小镇坐落于东北和北直隶交通要道之上,东北部环绕着葱郁的森林和蜿蜒的河流,自然资源丰富,尤其是各种珍稀皮毛,成为了白皮镇繁荣的基石。 随着大明百姓生活质量的不断提高,大家已经不再仅限于棉布,都想要在冬天穿上一件厚实的皮裘。 由于皮货的市场需求不断走高,导致皮货的价格越来越可观,更是加厚了皮货贸易的利润,自然造成更活跃的商品流通。 “哪里有鹿皮?” “你们家有没有虎皮?” “白狐皮有吗?价格保证让你满意!” …… 大量的内地商贩纷纷前往辽东,计划在这里购进一批皮货,然后带往京城或其他繁华地区进行出售。 原本前往白皮镇大多数都是北方商人,但现在江南的经济得到质的跃升,反而很多江南商人纷纷前来采购。 “上好的蒙古猎弓!” “佛山出品的铁锅!” “产自苏州的上等丝绸!” …… 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云集于此,他们或骑着健壮的骡马,或驾驶装饰华丽的马车,满载着各式各样的货物前来交易。 虽然主要是皮货贸易,但一些精明的商贾亦是携带货物前来,那些出售皮货的辽东或东北商人同样属于他们的潜在客户。 “上好的皮货!” “貂皮、狐皮、熊皮,应有尽有!” “百年难得一遇的貂皮,走过路过别错过!” …… 镇上的街道两旁,摆满了琳琅满目的皮货摊位,有柔软的貂皮、华丽的狐皮、厚实的熊皮等,商贩正在卖力地叫卖。 交易市场上人声鼎沸,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商人们用各种语言交流着,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一些精明的商人在交易之余,还会互相交流市场信息,从而觅得新的商机。 现在朝廷一心搞经济,而今处处都是商机。 “朝鲜的高丽参价格奇低,可将其贩卖回国谋利!” “野人女真需要茶叶和盐巴,他们有上好的马匹交换!” “海西女真正在效仿咱们东北大开发,需要上好的种子!” …… 汇集在一起的大明商人不仅仅是交易,而且还共同交流各自的经营之道,更是交流着各自的商业情报。 以前的信息都是相对滞后,但随着商业活动越来越频繁,亦是导致商业信息交流快捷,从而让很多大明商人从中获益。 近些年来,何止一个武大郎从商业信息中获益,千千万万的大明小商贩正是通过这些不起眼的商业信息从中获益,从而演变为一个富甲一方的富翁。 每年六月,白皮镇就会变得热闹非凡。 除了商人们忙碌的身影,白皮镇的居民们也为这场盛宴增添了不少色彩。 他们或在家中准备美食款待远道而来的客人,或在街头巷尾表演着各种民间艺术,为交易季节增添了一抹浓厚的文化气息。 这个小镇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丰富的自然资源,成为了明朝辽东地区一颗璀璨的明珠,照耀着那个时代的辉煌与荣耀。 夜幕降临时,白皮镇依然灯火通明。酒楼茶肆里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商人们在这里举杯畅饮,庆祝着交易的成功和收获的喜悦。 这个交易会维持三天时间,而仅仅第一天的交易额便已经突破了五十万两银元。 其实不仅仅交易皮货,大明的南方商人还带来了丝绸等物,而京城过来的商人带来了锁,甚至还有经尼龙编织的尼龙渔网。 随着尼龙的出现,对广大的捕猎者都是一个福音,这种人工纤维的柔韧度和抗拉力都要强于天然纤维。 即便是到了晚上,街上仍旧十分的热闹,他们或结伴而行,或独自漫步,在夜色中感受着白皮镇的独特魅力。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场灾难已经悄然而至。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亦不剌因率领一万铁骑悄无声息地穿越一处溃墙,如同一股洪流般从溃墙涌入辽东大地。 自从他们成功突袭宣府后,亦是担心大明讨伐,不仅做好了应对大明讨伐的准备,而且还做出了随时举部北迁的前期工作。 偏偏地,大明方向除了封锁他们的经济外,竟然没有其他的动作。 那个年轻的大明皇帝南灭黎朝,东犯九州,北复建州吞海西三卫,如今竟然神奇地吃了这个哑巴亏。 当然,经过这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他们发现低估大明经济封锁的杀伤力。 因为大明商人及其他地区的商人没有一人敢携带货物往前来蒙古东部地区,导致他们的经济活动直接中断,导致各个部落的生活物资稀缺。 以前倒不觉得跟大明中断经济往来有什么问题,但过惯了用牛羊便能换到大明物美价廉物资的日子,却是谁都不愿意苦哈哈的生活。 不仅是那些普通的部落民众有了情绪,而且部落的贵族都心生怨恨,竟然想要跟大明保持友好关系。 原本他还试图通过高价诱导大明商人走私,只是敢于铤而走险的大明商人还没出关便被逮捕并斩杀,更是悬尸于辽东城警告天下的大明商人。 他们派遣人员想要进入大明换取物资,结果人刚刚进入,便被那些受到他们屠戮的边民发现,而后被他们活活打死。 至此,两地的货物根本没有了交易渠道,九州的军民如此两座大山般横亘在长城上。 在交易通道彻底被封死后,蒙古东部地区的物价火箭式上涨,大量的部落民众缺少了生活物资的来源渠道,这才晓得跟大明进行商业贸易的好处。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亦不剌因突袭宣府不仅没能给自己带来声望,甚至隐隐内部已经出现反对他的声音。 亦不剌因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而今他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通过洗劫九边地区百姓的物资来壮大自己的实力,从而达到一统蒙古的目标。 “大师,咱们只需要向东南再行三十里,便是白皮镇了!”刘完已经提前摸清了路线,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亦不剌因的眼睛闪过一抹贪婪,便大手一挥:“咱们连夜行军,务必在天亮前到达白皮镇,将白皮镇的货物一扫而空!” 杀! 随行的蒙古骑兵近期的日子并不好过,而今他们随行入关,正是要通过抢掠补充自己所缺的生活物资。 对他们而言,他们此次从溃墙进入辽东大地,并非是烧杀抢掠的强盗行为,而是他们一场大型的狩猎行动而已,而那些大明军民仅仅只是他们的猎物。 一万骑兵都是擅于骑射的士兵,他们的目标十分明确,借着淡淡的月光,直逼辽东的白皮镇。那个小镇已经吸引了无数的商贾汇聚,那里有着无数的财富,那里有着他们所需要的一切。 铁骑奔腾,马蹄踏碎夜色的宁静,扬起一片尘土。 亦不剌因眼中闪烁着贪婪和渴望,此刻脑海已经想象白皮镇那堆积如山的货物,以及那些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商人。 他们宛如一股铜铁洪流,在急行军近三十里后,却突然遇到了状况。 “前面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有一座关隘了?” “那……那是大明的重炮!” …… 原本应该畅通无阻的道路,不知何时在前面山坡的路中央修起了一个关隘,而那里城头上正是大明的重炮,导致最前面的骑兵顿时傻眼了。 “不好!” 亦不剌因在看到城头上的重炮,一股深深的寒意瞬间从鞋底涌了上来。(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二章 南下的蒙古骑兵遇到了克星 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关隘突然凭空出现,那么证明他们早前的情报出现严重的错误,甚至已经落入敌人的陷井中。 要知道,一座关隘想要修建起来,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情。 眼前这种规模的关隘,不仅需要金钱支持,更需要时间。即便大明王朝在建造工程有着一种逆天的天赋,但眼前的关隘怎么着都需要十天或半个月的时间。 只是在十天或半个月前便需要动土兴建的关隘,他们竟然对此是一无所知。 现如今,不仅他们筹划已久洗劫白皮镇的计划破产,而且恐怕还面临着一场敌人已经准备妥当的战斗。 白皮镇北,关隘城头上。 靖国公赵承庆显得十分爱惜地弹了弹皇帝所赐的蟒袍上的落叶,虽然脸上仍旧古井无波,但心里已经涌起滔天的杀意。 在落叶被弹掉,他望向正震惊望着这边的亦不剌因及近万骑兵冷冷地下达指令:“放!” 自从亦不剌因突袭宣府,他们军机处最大的目标便是弄死亦不剌因,为此军机处默默地开始进行布局。 虽然现在大明拥有如同当年大宗率领大军北征的实力,但想要在茫茫的大草原全歼亦不剌因部,简直是痴人说梦。 为此,他们知晓最好的方式还是按兵不动,在诱敌深入后,再将亦不剌因部一网打尽,为死去的几百名军民报仇雪恨。 军机处早在三个月前便已经开始策划,哪怕这座关隘的建筑时间,都已经是掐着点进行修建,更是做了大量的情报工作。 不过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亦不剌因部果真还想继续洗劫他们大明边镇的百姓,如今终于落入了他们所布置的陷阱中。 轰隆! 随着靖国公赵承庆一声令下,阵列在城头上的十二门重炮一并逞威,整个山谷响起震耳欲聋的炮声,如同天神的怒吼,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嘶! 一万骑兵原本宛如钢铁洪流,但在炮声响起的时候,万马不受控般地嘶鸣,在这窄道中陷于混乱之中。 “前面发生什么事?” “咱们都到了白皮镇,还磨蹭什么?” “对啊!即便有明军,咱们完全可以一马平川!” …… 面对突然间的混乱,后面的蒙古骑兵压根不理解,而今他们只想即刻到达白皮镇,然后进行烧杀抢掠。 砰! 一枚枚重若十五斤的铅弹腾空而起,在刚刚亮起的灰暗天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然后狠狠地砸向蒙古骑兵的阵列中。 噗! 蒙古骑兵面对从天而降的炮弹,有人压根无法躲避,小小的脑袋在无情的铅弹面前是那般的脆弱,像是静止状态中的鸡蛋遭到从天而降大石头的无情撞碰。 噗!噗! 几个倒霉的蒙古骑兵脑袋第一时间便被砸爆,亦有马匹被砸得连人带马摔落在地,而余势不减的炮弹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即便在炮弹打在旁边的树木上,树木亦是发出一声脆响,而后便断成两半,树冠那一部分轰然倒下。 十二门重炮彰显热武器的恐怖,给这帮崇尚肌肉为王的蒙古骑兵狠狠地上了一课。 烟尘滚滚,碎肉横飞。 在重炮的密集轰炸之下,这一支万人的蒙古骑兵不仅直接陷于混乱之中,而且给他们的心灵带来了创伤。 以前他们一直觉得,只要他们够强的话便可以为所欲为,但如今的现实是大明所拥有的重炮简直是能够毁天灭地。 “怎么会这样?” 军师刘完陪伴在亦不剌因身旁,而今看到不断从天而降的炮弹,仍旧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此次洗劫白破镇,这是他跟亦不剌因在一个月便已经制定下来的计划,亦是派遣白莲教众反复确认了路线。 谁能想到,这里不仅出现一座横亘在道路中央的关隘,而且竟然拥有十二门的重炮在这里等候他们自投罗网。 “撤!” 亦不剌因在震惊过后,却是自信一笑地道。 他没有强行拿下这座关隘的信心,亦不愿意为了一个小小的白皮镇而付出过于惨重的代价,显得当机立断地选择撤退。 虽然此行白跑一趟付出一点代价,但他从来都不是赌徒的性格,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机动力来去自如。 呜…… 一阵号角声响起,原本处于混乱中的蒙古骑兵纷纷调转马头,便准备按原路返回。 砰! 正当蒙古骑兵选择撤退的时候,关隘的一枚烟花腾空而起,而后在半空中爆裂开来,却是那般的璀璨夺目。 难道? 亦不剌因看到烟花在自己的头顶爆开,一个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虽然在以往的经验中,只要边镇的守军能够将他们逼退,那么便已经是大功一件,然后是论功行赏。 只是这些年的大明军队明显更有攻击力,他们真的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从容离开吗? 身穿蟒袍的靖国公赵承庆很喜欢皇帝新赐的蟒袍,整理被震乱的衣襟,显得胸有成竹般地扬起嘴角,只是眼睛显得更加的冷漠。 大明王朝如今并不热衷于盲目扩张,但如果有人胆敢挑衅大明,侵害他们大明的百姓,那么必定是要他们血债血偿。 宣府的那场浩劫虽然仅是持续很短的时间,但地莲堡等百姓的死是真实发生的,而亦不剌因的结局早已经注定。 在重炮的轮番炮轰下,打乱了这一万蒙古骑兵撤退的步伐。 不过这仅仅是刚开始,他们很多人的命运早已经注定,就在道路两边的山坡之上,一个个巨响传了下来。 “不好!” “是……是落石!” “这里有埋伏,快……快跑啊!” …… 在看到山坡上的动静后,看着一块块巨石和圆木从上面落下来,意识到大明方向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便纷纷地大喊大叫起来。 道路两边的山头已经埋伏明军,上面投石机不断地运转,滚石沿途将一切阻挡它的物体无情地碾碎。 蒙古骑兵发现两边的杂草一点阻挡的作用都发挥不出来,在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就像纸糊的屏障一样不堪一击。 战马惊恐地嘶鸣着,试图挣脱束缚逃离这片死亡之地,在将自己主人抖下的时候,还往地上踩了一蹄。 在这场混乱中,又有几十名倒霉的蒙古骑兵从马背撤落,在被马蹄一踩后,当即已经奄奄一息,甚至当场丧命。 “这是什么?” “不好,这是灯油!” “跑,咱们快快离开这里!” …… 在滚石和圆木从山坡砸下的时候,突然落下一个个装着灯油的罐子,而破碎的罐子漫出了大量的灯油。 两边割掉的杂草已经被太阳晒干,刚刚滚下来的圆木同样是易燃物,此时加上灯油已经是一点就燃。 在场的蒙古骑兵被这突如其来的灯油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四处逃窜,试图逃离这个恐怖的死亡之地。 然而,滚石不仅仅是要他们的命,更是阻止着他们原路返回的道路。何况城头的重炮并没有一刻停歇,给这支蒙古骑兵创造最大的混乱。 去死吧! 就在蒙古骑兵想要逃跑的时候,结果山坡上成片的火箭宛如雨点落下,这里瞬间便成为了一片火海。 啊! 马匹惊恐地嘶鸣着,四处逃窜,而马背上的蒙古骑兵纷纷倒下。整个战场仿佛变成了一片人间炼狱,充满了哀嚎和绝望。 偏偏在这个时候,火光已经冲天而起,整个山谷都成为了火海。 “太师,咱们现在该进攻还是继续撤退?”面对周围情况的骤变,特别前方几乎不可通行,几个首领亦是问计于亦不剌因。 杀! 正当亦不剌因还有犹豫的时候,关隘的大门已经被打开。 平辽伯铁象山身穿着重甲,身先士卒般地从城门口杀了出来,而后面跟随正是近些年所组建的东北铁骑。 在解决财政问题后,重骑成为大明王朝的一张王牌。 现在处于这种地形进攻混乱中的蒙古骑兵,这注定是一边倒的战斗,他们手中的长刀宛如死神镰刀般挥下。 噗!噗!噗! 蒙古骑兵的腰刀短,加上身上的甲胄极少,双方的装备压根不在一个等级,一个照面便被铁象山等大汉斩杀。 哐!哐!哐! 蒙古骑兵的远战技能已经点满,不管前面已经敌我难分,当即纷纷弯弓搭箭进行射击,只是箭矢射中重骑兵仅仅是金属碰撞。 在冷武器时代,重骑兵都是所向披靡,而唯一的缺口便是需要疯狂烧钱,哪怕弱点的王朝根本都养不起。 “杀!” 铁象山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人,面对可以痛快淋漓斩杀的敌人,整个人手起刀落,带领自己的部将收割着这些没有护甲的生命。 噗!噗!噗! 蒙古骑兵的人数急剧下降,心里已经开始恐慌,攻势逐渐减弱。 前后是一片火海,头顶是不断落下的炮弹,而眼前更是钢铁洪流般的东北重骑,这东北重骑简直是刀枪不入的狂战士。 从炮弹的开胃小菜,到滚落下来的石头和圆木,接下来是大明筹谋已久的火攻,最后则是派出东北重骑。 每一步都在围杀这支万人的骑兵团,只是骑兵再多,亦甘不住这般消磨,更何况还有不少因混乱而死在马蹄下的蒙古骑兵。 亦不剌因发现折损已经近半,面对钢铁洪流般的东北铁骑,却是知道这场战斗已经没有胜算,唯一的出路就是逃跑。 在打定主意后,需要后面的道路宛如火海般,但再度鸣响了退兵的号角。 “穷寇勿追!” 赵承庆看着已经冲出火海的亦不剌因,却是同时鸣号收兵,阻止平辽伯铁象山率领东北重骑进行追击。 铁象山虽然心有不甘,但亦服从军机处成员的命令,何况重骑最致命的毛病正是他们动机性太差。 “靖国公威武!” 在打扫战场后,看到这里竟然成功留下五千名蒙古骑兵,意识到他们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亦是突然爆发喝彩道。 靖国公赵承庆并不敢居功,而是郑重地拱手:“此次之所以能得如此战果,除了诸位英勇杀敌外,便是军机处谋略有方,而陛下知人善用!” 在如今的大明军队,军机处的地位日益抬高,皇帝朱祐樘更是受到军队上下的拥护。 亦不剌因率领残部北逃,看到越来越敞亮的天地,心里像是在滴血一般。 此次组织南下的一万精骑,这是他最大的本钱,亦是他统一蒙古的希望。只是现在折损过半,别说一统蒙古的梦想,现在连保住现在的地盘都十分困难。 亦不剌因心中的愤怒和屈辱如烈火般燃烧,却是无法接受这场战斗的失败,更无法接受自己可能沦为人生失败者的命运。 刘完一直陪在亦不剌因身旁,即便现在眼看七月就要来临,仍旧感受到亦不剌因散发的那股低气压。 一个满脸胡须的部落首领想到此次的遭遇,却是恨恨地总结道:“咱们此次简直是送羊入虎口!” “军师,我们需要一个解释!”面对这个贴切的总结,一个年老且威望最高的部落首领矛头指向刘完。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刘完面对质问,亦是傻眼地叫屈道。 自从他成为亦不剌因的军师后,自然不可能再返回关内冒险,而他跟关内一直都是通过信鸽等方式进行联系。 此次突袭白皮镇关乎重大,他亦是提前派遣自己的亲信潜入关内摸底。 只是看到现在大明的层层布局,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遭到了亲信的背叛,亦或者那个亲信原本就是属于大明的夜部人员。 噗! 亦不剌因抽刀斩向刘完,所有的愤怒瞬间爆发出来,显得毫不犹豫地将其斩杀在地。 刘完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身体无力地倒下,眼睛充满着难以置信地望向这个自己全力辅助的太师。 亦不剌因看着刘完的尸体,却是冷漠地道:“不管你知不知道,你都配得上这个结果!” 在场的部落首领看到亦不剌因干脆利落地将罪魁祸首刘完亲手斩杀,心里不由得好受很多,亦是重新将希望寄托在亦不剌因身上。 亦不剌因是一个十分警惕的人,他并没有从进来的溃墙离开,亦是没有选择早前准备的撤退路线,而是花费更多的时间绕向东北方向寻找溃墙离开。 大半天后,他们终于寻得了一处理想的溃墙,而后便带领仅剩的五千骑兵返回大草原。 只是战事并没有结束,亦或许其实是刚刚开始。 在他们消失的一天时间里,蒙古东部已经燃起战火,海西四部和朵颜三卫突袭蒙东地区抢夺地盘,而满都海亦是兴兵直扑永谢布部的本部。(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三章 向西五百里 前一日,亦不剌因还是以猎人的姿态想要洗劫大明的白皮镇,但这一刻竟然成为各方势力的肥羊。 “朵颜、女真,你这是找死!” 捏软柿子,这大概是人类的通病,亦不剌因自动忽略了实力最强大的满都海,而是将矛头直指两个小弟弟。 “杀光他们,让这帮大明走狗通通死绝!”刚刚经历败仗的五千蒙古骑士当即重燃斗志,纷纷进行诅咒道。 “跟随本太师,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因亦不剌因率五千骑兵从东边的溃墙离开,所以他们身处东蒙古的东边,如今离朵颜和海西女真更近,亦是迅速集结各部想要击溃朵颜三卫和海西四部。 海西四部,自然是被大明打得仅剩下的海西四个部落。 朵颜三卫,也称“兀良哈三卫”,是明朝在东北蒙古地区设置的行政机构,包括朵颜、泰宁和福余三个卫。 洪武二十二年,明朝设立兀良哈三卫,封阿札失里为泰宁卫指挥,封脱鲁忽察儿为朵颜卫指挥同知,封海撒男答奚为福余卫指挥同知,要求他们“各领其所部,以安畜牧”。 朵颜三卫虽是一个统称,但实为三股力量,尽管归附大明王朝后有所反复,但总归对大明还算比较听话。 此次他们跟海西四卫一起行动,而且目标显得十分明确,并没有攻击永谢布本部,而是向西扩张地盘。 “只要插上咱们的标旗,所有人通通有赏!” “你们不是嫌自己的牧场小吗?今天便是一次天大的机会!” “咱们只要向西五百里,今后咱们部落人人都不愁牛羊没草吃!” …… 朵颜三卫和海西四部在向西扩张的同时,亦是纷纷激励着手下的将士,显得十分疯狂地侵占东蒙古的地盘。 原本他们一直忌惮北元的势力,毕竟北元的前身是大元,即便被华夏王朝撵回大草原,而今的实力同样不容小窥。 只是谁能想到,出自北元之王满都海的文书证实,东蒙古已经不再属于北元,仅仅属于永谢布部亦不剌因的辖区。 如今大明王朝已经公开对他们放话,他们此次出征不仅能够换得大明的奖励,而且所占的地盘归为他们自己所有。 正是如此,为了获得更多的牧场,他们几乎倾巢而出,只为能够从此次配合大明征讨亦不剌因的战事中占据到更多的牧场。 晨光初照,露水还未褪去,海西女真四部的铁骑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他们的马蹄踏碎了清晨的宁静,女真骑兵的脸上带着坚毅和凶狠,眼中正在燃烧着对胜利的渴望。 蒙古部落的营地中,人们被突如其来的战鼓声惊醒。 由于亦不剌因征召,他们大部分的青壮都已经被抽走,现在面临东边而来的女真人,顿时慌乱地跑出帐篷。 “杀!” 远处尘土飞扬,女真的铁骑像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破了营地的防线,手里高举弯刀便进行屠杀。 他们跟蒙古人都属于游牧民族,对于侵略别人领土压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而今斩杀蒙古人仅仅被视为一场打猎行动。 “我的马在哪?” “混蛋,谁拿了老子的弓?” “别逃,咱们一起杀回去啊!” …… 蒙古战士们匆忙拿起武器,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但他们的队伍在女真骑兵的冲锋下显得凌乱不堪。 “杀光他们!” “谁杀的人多,牧场便更多!” “向西五百里,人人都是牧场主!” …… 海西女真的骑兵挥舞着长刀,呼喊着战斗的口号,一次次冲入蒙古阵营,收割着这些蒙古人的生命。 战场上硝烟弥漫,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海西女真骑兵的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蒙古战士的惨叫声和倒地声,呐喊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壮的战歌。 在战争结束后,草原上留下了一片狼籍。女真骑兵的铁蹄踏碎了蒙古部落的家园,他们的胜利宣告了这片草原的新主宰。 相似的战况同样在朵颜三卫那边上演,他们猎杀着一个又一个蒙古人聚集区,同样想要向西扩张五百里。 两日后,一场焦点战事如期上演。 “杀!” 一场草原上的战事打响,只是交战的双方并没有大明的参与,而是朵颜三卫和海西四部共同对抗亦不剌因部。 亦不剌因分兵两路对抗进犯的海西女真四部和朵颜三卫,正当他跟海西四卫打得战事胶着的时候,朵颜三卫竟然杀了过来。 朵颜卫在今归流河上游朵颜山一带,是实力最强的一部,而今的部落首领是阿儿乞蛮。 阿儿乞蛮在大草原的生活并不川,一度受到北元所逼,他的部落从辽东地区迁徙至黄河母纳之地,后逃归。 在继任都督同知的位置后,他亦是曾经向大明朝廷求购耕牛农具发展农业,但亦遭到亦不剌因父亲的掠夺。 原本他可以继续向东吞并地盘,但在探知左路的亦不剌因跟海西女真四部混战,亦是选择前来合剿亦不剌因。 “该死,敖嘎不是率部前去阻击了吗?怎么会这样?” 亦不剌因看到阿儿乞蛮带领朵颜三卫直插自己的肋部,原本的五千兵力瞬间被被股突然出现的兵力打散了,而自己的部下竟然纷纷选择逃亡。 “太师,敖嗄已经返回他的部落,而且刚刚阿古拉也率部逃了!”一个亲兵得到军情,当即便汇报道。 “该死,都该死,他们一定会为今日的选择付出代价!”亦不剌因得知自己被背叛,更是气得槽牙都被咬碎了般。 其实他在辽东被大明军队狙击的时候,在回行途中便隐隐感觉到自己军队内部已经出现了不稳定。 毕竟此次损失五千精骑,几乎断葬了他称霸草原之路。一个无法带领他们称霸草原的人,那么他们自然更愿意保存自己的实力,亦或者重新选择追随满都海。 只是他没有想到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竟然背叛自己,简直是在自己的背后捅了一刀。 “杀!” 海西四部和朵颜三卫联合作战,而亦不剌因部早已经军心涣散,加上这样不少是刚刚被强征过来的新兵,顿时纷纷选择逃回自己的部落。 当夕阳洒满战场时,海西女真骑兵发起了最后的冲锋,他们的战马嘶鸣着冲入亦不剌因最后的战阵中,长刀挥舞间,一颗颗头颅滚落在地。 “撤!” 亦不剌因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当即率领仅剩下的亲兵突围离开。 “别让亦不剌因跑了,那是一万银元的人头!”在看到亦不剌因突围的时候,当即便有人大声地喊道。 大明朝廷为了刺激海西四卫和朵颜三卫更卖力杀敌,亦是给亦不剌因的人头标了价码,正是足以让一个人衣食无忧的一万银元。 亦不剌因虽然战败,但亦不至于轻易被俘虏。 他含恨带着仅剩下的几十名亲兵朝自己北部而去,此次他隐隐有一种感觉,此前做好的北迁计划恐怕真要派上用场了。 倒不是因为大明派遣大军北伐,而是现在东蒙古正在面临东西夹击的窘境中,他在东蒙古已经很难再继续称霸下去了。 六月的最后一天,大明王朝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日子。 《吕氏春秋》的《有始览·有始》篇,书中记载:“天有九野,地有九州,土有九山,山有九塞。” 居庸为九塞之一,自古便是兵事要都。 随着明朝迁都北京,作为西北门户的居庸关其军事战略地位大大提升,成为抵御蒙古骑兵南下的第一要塞。 原本这是一个重要的防守要地,但今日迎来了大批军队入驻,更是派遣前锋到达了最北边的八达岭关隘。 “众将士听令,向北进一百里!” 新任的蓟镇总督陈纪亲自率兵出塞,显得雄心壮志地拔剑道。 在满都海以北元的名义跟亦不剌因切割后,东蒙古已经算是无主之地。 他们可以将地盘划给朵颜三卫和海西四部,自然亦可以自己占据,而大明的最低目标是占下一百里地。 虽然大明是农耕国家,但现在对牛羊同样有很大的需求。 此次之所以走出长城,既是要彰显大明的强大,亦是想要通过此举得到一片优质的牧场,从而扩大大明牛草的养殖规模。 正是如此,在东蒙古的东边和西边正在交战的时候,大明亦是派遣一支军队从八达岭关隘出关,而目标是占据一百里牧场。 当然,这一百里是最低目标,若是三方势力都是磨洋工的话,他们不介意直接占据整个蒙古东部地区。 七月初一,天气仍旧十分的闷热。 亦不剌因昼夜兼程,浑身早已经湿透,带着仅剩下的几十人终于回到自己本部,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是他刚松一口气,却是注意到自己本帐上的旗帜,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正当他想要拐头离开的时候,结果满都海的心腹大将脱火赤已经率部包围了过来,他们几十人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亦不剌因结合此时此刻永谢布部仍旧没有动静,却是猜到这里已经易主了,而满都海占据了他的本部。 “太师,满都海哈屯想见你,请吧!”脱火赤是满都海最忠心的大将,显得十分轻蔑地望着亦不剌因道。 大帐中,一个眉毛很浓的中年女子正端坐在那里,浑身散着一股不弱于男子的气概,正冷冷地望着被押进来的亦不剌因。 原本她希望亦不剌因好好辅助达延汗,只是发现此人是狼子野心,而达延汗过世后,几乎已经是自立为汗。 “哈屯,我愿为哈屯马首是瞻,还请助我渡过此劫!”亦不剌因的心态已经发生改变,当即表示臣服地道。 满都海正把玩着一把金刀,显得被逗笑地道:“你此次闯下如此大祸,难道还想拉我们整个大元给你陪葬不成?” “哈屯,只要咱们各部团结一致,根本不需要恐怕大明!”亦不剌因深知只有满都海才能救自己,显是认真地蛊惑地道。 满都海能够掌握北元这么多年,自然有着自己主观判断道:“你一万铁骑南下,不知今回来几人?” 亦不剌因想到自己此次的种种遭遇,已经意识到大明比想象中要强大得多。 他在辽东直接折损了五千精锐,虽然后面的五千骑兵跟大明没有直接关系,但其实还是败于大明。 亦不剌因面对满都海这个犀利的问题,顿时亦是尴尬地支支吾吾:“我……” “自裁吧!”满都海不愿多费口舌,当即将手中把玩的镶着宝石的黄金匕首丢下道。 她比谁都清楚现在的形势,亦明白如今的北元不具备跟大明叫板的实力,自然不可能为了有异心的亦不剌因而赔上所有。 亦不剌因看到地上的黄金匕首,进行最后的挣扎道:“咱们才是同族啊!你……你这是在帮助汉人!” “只有你一死,咱们才能换回和平!”满都海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亦不剌因捡起黄金匕首,却是想要归还地道:“这种和平,我们永谢布部不接受!” “我这么轻松便拿下这里,其实这已经是你们永谢布部的态度!”满都海看着亦不剌因竟然想要以部落为筹码,便似笑非笑地道。 亦不剌因顿时如遭雷击,自己的本部被满都海如此轻松夺去,虽然因为满都海的声望和强大的原因,但恐怕跟自己部落的选择脱不了干系。 最起码,这里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战事,证明自己的本部内心更愿意服从于满都海,而不是自己这个失败者。 “既然事情因你而起,那么便用你的死给大明一个交代,而今大元的第一目标是一统草原!”满都海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服!”亦不剌因捡起地上的匕首,而后竟然冲向了满都海。 噗! 一把利刃从外面贯穿亦不剌因的心腔,而他充满着不甘地倒下。 在达延汗被大明暗杀后,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为了这个目标,他已经等待数十年,而今眼看就能够跟满都海分庭抗礼,结果因洗劫宣府而埋下了祸根。 他,终归是轻视了大明,小瞧了那个文治武功的大明皇帝。 满都海看到死在眼前的亦不剌因,却是淡淡地吩咐道:“即刻将消息放出去:太师亦不剌因向东逃窜,不知所终!” 只是此话一出,周围的部下当即面面相觑,却不明白为何满都海要放出这个假消息。(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四章 迈向四万万人的超级王朝 七月的京城,天空的烈日被阴云所挡,酷暑显得消退了不少。 边关狼烟滚滚,铁骑如雷。明朝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北出八达岭,所过之处无部落可挡,经数日激战,二百里广袤草原纳入大明版图。 随着北方的捷报传来,明朝雄师重创亦不剌因部后,竟然挥师北上占据二百里草原,导致整个京城瞬间沸腾了。 今年新创办的《顺天日报》特发号外,大幅标题赫然醒目:“由新任蓟镇总督陈纪率北伐大军北出居庸关,重创逆贼亦不剌部,夺取二百里草原!” “我朝铁师无敌!” “二百里,二百里,哈哈……” “敢欺我边民者,自当让他们灭国亡族!” …… 北京城的街道纵横有致,相关的消息疯狂地纵横传播,人们奔走相告,欢呼声、锣鼓声响彻云霄。 他们在三月份得知亦不剌因洗劫蓟镇,更是屠杀大明几百名百姓,闻讯对亦不剌因自然是目眦欲裂。 他们希望朝廷能够手刃亦不剌因,为我族边民报仇雪恨。为此,他们一直压抑着等待,而今终于是扬眉吐气。 他们引以为傲的大明王朝不仅设计伏击亦不剌因部,而且派大军北入占据大草原,直接将二百里草原纳入版图之中。 尽管不晓得当年太宗北征是何等盛况,但当今圣上夺取二百里大草原,而今弘治皇帝豪迈程度已经不弱于太宗。 在没有劳民伤财的情况下,当今圣上不仅让他们吃饱喝暖,而且还能为他们王朝开疆裂土,这不是圣君又是什么? “壮哉大明!” “犯我强明,虽远必诛!” “得君如此,何愁天下不兴乎?” …… 百官士子显得更加的激动不已,他们当晚聚到酒楼和青楼中,纷纷为今天这一场痛快淋漓的大胜而庆祝。 时间亦是凑巧,次日刚好是逢八早朝。 “贺陛下诛亦不剌因部!” “贺陛下平定北方动乱!” “贺陛下为大明开疆裂土!” …… 在朝会上,文武百官纷纷上表祝贺,赞扬弘治皇帝的武略,歌颂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 虽然此次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战功,其实最大的功臣是军机处这些日子以来的暗中部署,但包括军机处的三位成员在内的文武百官都愿意奉朱祐樘为神君。 君,便是他们的天。 朱祐樘现在的威严和声望已经不再仅限于皇帝的位置,而是他给与八千万百姓带来幸福所得到的爱戴,更是给整个大明带来了荣耀的拥护。 现如今,弘治皇帝可谓手握文武百姓的生死大权,所有人对朱祐樘只能唯命是从。 朱祐樘轻咳一声,便是递给郭镛一个眼色,而郭镛便是掏出早已经准备的赏赐圣旨。 面对这场大捷,朱祐樘自然十分满意,所以下旨犒赏三军,对成功狙击蒙古大军的平辽伯铁象山晋升为侯,率领大军北进大草原二百里的蓟镇总督陈纪加授正二品太子少保衔等。 奖励,永远是刺激员工努力干活的不二法宝。 虽然亦不剌因率残部北逃,但东蒙古在自己亲自的操刀下,由满都海夺回一半领土,而大明王朝得二百里,海西四部和朵颜三部亦是扩张了他们的地盘。 只是近期,最让朱祐樘在意的事情并不是这一场针对亦不剌因部的战事,而是栽种五六个月的宝种迎来了丰收的季节。 虽然科技树很重要,但如果一个人连吃饱饭都成为问题,你又凭什么以为动用几百万人修高铁而不引发暴乱呢? 反观人人如果都能吃饱肚子的话,那么就可以解放更多的人口,哪怕一个人一个吐沫都可以淹掉一个国家。 就在全城的百姓还沉醉在北夺二百里的喜悦中的时候,皇帝竟然再次摆驾出宫。 “这是什么情况?” “据说宝种成熟了!” “你不说这事,我都快忘了这一茬!” …… 因弘治皇帝已经深入民心,哪怕他的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够引发京城百姓的广泛关注,更是以能够远瞻龙颜为荣。 午门城楼巍峨庄严,金色的门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是皇权的象征。 文武百官身穿朝服而来,他们早早便等待在午门广场上,而他们的前面停放天子乘坐的一辆金辂。 从午门的宫道延伸到城外的中轴线上,两边的街道早已经是人声鼎沸,万头攒动。 京城的百姓们得知皇帝今日要亲临山川坛祭天,所以纷纷涌向午门延伸到正阳门的中轴线两边,希望能一睹天颜。 随着三声悠长的鼓响,午门缓缓开启。 一队身穿盔甲的金吾卫率先走出,他们手持金瓜银斧,威严无比。紧接着,是举着各色仪仗的内侍们,龙旗凤辇、华盖宝扇,一应俱全,令人目不暇接。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皇帝乘坐龙辇从皇宫里面出来。 只见朱祐樘身着衮服,头戴冕旒,端坐在龙辇之上,神色庄重,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世间万物。 在执掌大明王朝多年后,朱祐樘无论是执政智慧,还是身上的帝王气质,都已经迈上了一个大台阶。 朱祐樘并没有被一场胜仗冲昏头脑,却是知晓粮食才是最强的武器,亦是大明王朝称霸世界的底气所在。 今天迎来了收获的季节,但红薯和土豆都是埋在地里,无疑存在着很大的变数。 新土伯刘璋今日显得格外的沉默,又仿佛恢复为那个刚刚因来闷闷不乐的美洲总督,眉头夹着无限的心事。 只是此次并不是因为心里藏着秘密,亦不是因为面临艰难的抉择,而是他心里已经开始担心此次的收成。 他历经千辛万苦将土豆、红薯和玉米带了回来,不管期间经历了什么样的变化,而今自然是希望结出硕果累累。 只是他终究亦是听闻,更是担心出现“淮南为橘,淮北为枳”相似的状况。 “起驾!” 随着一声尖锐的太监声音响起,宫廷乐师亦是跟着弹奏。 在缓缓向前的金辂四周,随行的文武百官跟随在后面,每个人都保持着肃穆的姿态,亦是有人开始忧心宝种的收获情况。 “草民叩见陛下!” “草民叩见盛世明君!”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沿途之上,百姓们纷纷跪拜叩首,山呼万岁。 作为追星一族般的赵老四此次得知皇帝出行的消息,再次丢下家里的锄头,屁颠颠地跑来这里远瞻龙颜。 跟他相同心思的百姓不在少数,越来越多的百姓疯狂地拥戴皇帝。 街道上张灯结彩,鼓乐齐鸣,仿佛整个京城都沉浸在了这盛大的庆典之中。 山川坛,坛内的树木已经是郁郁葱葱。 石桌上,这里已经提前摆放着各色祭品,香烟缭绕,钟声悠扬。 朱祐樘下金辂步行,率领文武百官进行祭坛,来到祭台前开始虔诚的祷告。 虽然他知道土豆和红薯都是高产农作物,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之中,正是通过引进土豆和红薯出现了一场人口大爆炸,最终的总人口达到四万万人。 只是现在一切未知,连朱祐樘亦不敢断定泥土下面会埋着可观的红薯或土豆,甚至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心理准备。 在完成祭坛仪式后,朱祐樘领着文武百官来到了一亩三分地前。 在这一场肥沃的土地中,其他农作物已经被收割,唯独剩下埋在地里的土豆和红薯,土豆和红薯的藤蔓交错,只是土豆还得再等半个月才能成熟。 皇帝参与或主持的与收成相关的礼仪活动,通常被称为“籍田礼”或“亲耕礼”。 这是华夏的一种重要礼仪,旨在体现皇帝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并通过亲耕示范来鼓励百姓勤于农事。 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而今的朱祐樘只是单纯渴望一场丰收,从而成功将这种高产的农作物引入华夏。 “陛下,请!”工部左侍郎刘柊禹上前,将一个木制的锄子交给朱祐樘。 朱祐樘走上前去,在踏进这一亩三分地的时候,便已经感受到泥土的松软,别说不需要铁制的铲子,恐怕自己用手都能轻松地拔起来。 出于稳妥起见,他的眼睛观察这十几株红薯的情况,却是不挑长得茂盛的,而是观察哪株泥土隆起的土包厉害。 “这……能行吗?” “那株苗的叶子都掉光了!” “要不……咱们劝陛下换一株?” …… 在看到朱祐樘拿着木制的铲子站在一株掉光叶子的红薯苗前的时候,一直盯着皇帝一举一动的工部尚书贾俊等人坐不住了,甚至有人想要劝谏。 朱祐樘不等他们有所行动,便已经雷厉风行地开挖,在那根红薯根部周围松土,而后便用力将那株红薯的根部拎起。 只见被拎起的红薯根部带起一片泥土,而根部红着七八个或大或小的红薯,脸上不由得露出心惊喜的神色:“这一株红薯还不错,比朕预期的情况还要高一些呢!” “天啊,我是不是眼花了?” “不应该是山药那般吗?这……这是一株八果啊!” “一根小小的苗,竟然能结出十几斤的果实,当真是宝种啊!” …… 即便是最稳重的王越看到朱祐樘拔出来红薯的情况后,亦是震惊得目瞪口呆,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以为地里顶多是生出一个比山药更多的果实,但谁能想到竟然一树好几个果,而且那红彤彤看起来十分诱人。 朱祐樘注意到田边已经按捺不住的百官,便是大手一挥:“到你们了!” 此话一出,尹直首当其冲,虽然已经年迈,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文人出身,却是直接开始拔红薯了。 只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在根部断裂的时候,他当即后仰摔倒在地。 “呵呵……那我便不客气了!”靖国公赵承庆捡了漏,当即接替尹台的位置毫不客气地拔起那株红薯。 自从设立军机阁后,内阁和军机阁隐隐有分礼抗衡的势力,两方的人员已经开始明争暗斗了起来。 在文武百官的认知中,自然还是以内阁为首,但奈何军机阁最近打了一个漂亮的大胜仗,如今是风头正盛。 “这便是红薯啊!” “看着真想啃上一口!” “历尽千辛方能带回来,焉能让你暴殄天物!” …… 百官们也纷纷围上前去,他们或用手摸,或用眼看,都对这刚刚从泥土拔出来的红薯议论纷纷起来。 尽管这是后世让很多人嫌弃的食物,但如今是物以稀为贵,既然价同黄金恐怕都有人愿意掏钱尝试。 “陛下有恩,凡正二品以上官员可得半个烤红薯,其余官员四人分一个烤红薯!”面对这帮已经被馋哭的官员,朱祐樘亦是开恩地道。 红薯的种子跟水稻有所不同,它的种子是通过保留红薯的部分或全部块茎来获取的,故而大部分食用并不影响下次的播种。 何况刘璋带回来的种子很多,而今栽种在皇庄中的红薯迎来了丰收,这红薯的供应量其实是足够的。 皇宫御厨在朱祐樘的调教下,已经更注重效率,同时拥有更多种类的烹煮手艺。自从兴起烤鱼风后,烧烤成为一种十分流行的烹煮方式。 在这个像是公园般的山川坛内,一场别开生面的烤红薯盛宴正在上演。 在御厨们精湛的手艺中,烤红薯的香气缓缓弥漫开来,整个天地仿佛都被这股香甜的气息所笼罩。 “真香!” “我都看饿了!” “等等,咱们马上就能吃了!” …… 烤红薯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令人垂涎欲滴,面对即将能吃到的红薯既期待又紧张,眼睛死死地盯着正在烤制的红薯。 烤熟的红薯被一一呈上,由于需要分成二分一或四分一的缘故,却是需要太监用刀切割,顿时香气四溢开来。 金黄色的薯肉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文武百官们望着眼前的美食,已经开始疯狂地咽噎口水。 色和香,红薯已经占了两席。 终于,在朱祐樘的示意下,百官们纷纷拿起红薯,轻轻剥开外皮,露出软糯的内里,而后怀着各种心情进行品尝。 “这红薯真是香甜可口,回味无穷啊!”一位年迈的文官细细品味后,忍不住发表一番感慨道。 一个武勋已经吃完,像是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唇:“没错,没想到这平凡的红薯竟能烤出如此美味,真是令人惊喜!” 百官们边吃边交谈,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愉悦的笑容。 朱祐樘看到已经被剥开烧焦外皮的红薯,拿起红薯的一端,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热气,然后咬下一口。 在品尝到久违的烤红薯味道后,不知是因为太久没吃,还是这个时代的红薯更香甜,却是不顾烫嘴地吃了起来。 底下的官员更加的疯狂,有的官员连皮都没有放过,更有甚者出现以大欺小,吃完自己小小半块竟然想要争夺其他官员手中的红薯。 宣传,不论在哪个时代都十分重要,而吊文武百官的胃口更有利于红薯的迅速传播。 现在看到文武百官的这个反应,他知道根本用不着几年的时间,红薯、土豆和玉米会种遍大江南北,而大明王朝的人口将会迈向四万万人口。(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五章 帝斗精怪,其乐无穷! 随着一场暴雨降临,京城的气温明显下降。 朱祐樘难得休息一日,正坐在观潮阁上,只是怀中不再是鱼竿,而是一个长得粉雕玉琢般的瓷娃娃。 时间飞逝,去年因出生而大贺天下的长公主,如今已经是十个月的宝宝了。 呀呀…… 怀中的小公主对周围的事物显得十分好奇,一旦遇到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便会张着嘴巴嚷嚷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冷峻的帝王亦是存在着另一面。 “笑一个!” “再笑一个!” 朱祐樘十分疼爱自己这个宝贝大女儿,捧着这个已经长着四颗牙的小公主,亦是卖力地逗笑着道。 咯咯…… 海霄公主显得十分的爱笑,亦是十分欢喜腻着朱祐樘,面对着朱祐樘的期待,显得十分给面子地笑得天真无邪。 “整天就知道疼你的小公主,亦不抱一抱烨儿!”常皇后刚刚给儿子换了尿布,上来看到正在卖力逗着女儿咯咯笑的朱祐樘吃味道。 朱祐樘的眼睛仍旧停留在瓷娃娃般的女儿脸上,显得温柔地道:“朕刚抱烨儿就哭着要找你,你这也能怪朕偏心吗?” 说着,他跟着自己宝贝女儿贴鼻翼,逗得女儿的四颗牙又露了出来,而嘴角挂起哈喇子。 “就是因为你少抱他、少逗他,他才这样子!”常皇后吃味地望着父慈女孝的一幕,直指核心原因道。 朱祐樘心里暗叹一声,有些恋恋不舍地将宝贝女儿交给旁边的牛濛濛,而后摊开双手:“既然你非要说是朕偏爱,那过来吧!” 跟性格外向贪笑的海霄公主不同,朱厚烨的眼睛充满着怯意,恨不得整个身子都缩进常有容巨伟的胸脯里面。 常有容看着如此腻着自己儿子的反应,心里亦是不由得暗叹一声。 她何尝不晓得自己儿子确实过于害怕生人,除了亲近自己跟奶娘外,其他人根本都不让抱,甚至到陌生环境都容易哭。 只是作为帝国的嫡长子,将来的帝国的继承人,又怎么能够这般胆小呢? 常有容对儿子疏远其他人还能接受,但惟独不希望父子关系生疏,特别看到宛如皇上小棉袄般的女儿,自然更是想要将儿子塞到朱祐樘的怀里。 哇…… 朱厚烨刚刚到朱祐樘的手里,结果朱祐樘的手仿佛带刺般,当即哭得那个委屈,却是寻找着母后和奶娘。 “别哭,母后在这里呢!”常有容看着儿子的反应,顿时又心疼地接回了宝贝儿子。 朱祐樘看到皇后的反应,其实清楚皇后所想:“孩子还小,慢慢引导即可,不需要非亲亲抱抱才算亲近!” 都是初为人父母,朱祐樘没有经验,而常有容亦没有经验,夫妻两人还是处在一个慢慢探索的阶段之中。 常有容哄好自己的宝贝儿子,心里显得更加的复杂。 她何尝不想着儿子快乐成长就好,但他终究是帝国的嫡长子,不论是为了能让他将来顺利继承皇位,还是能够守住夫君所创建的崭新帝国,都需要儿子能够更加的出色。 只是谁能想到,这个儿子连他父皇都不主动亲近一些。 咯咯…… 海霄公主重新回到朱祐樘的怀中,在看到朱祐樘脸蛋的时候,当即便咯咯地发笑。 这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常有容看到自家女儿跟朱祐樘亲近的模样,再看着贴在自己身上的儿子,不由得怅然若失。 “父皇带你逛!” 朱祐樘抱回自己的小棉袄后,却是知道这个女儿并不喜欢静坐一处,当即抱着她走下听潮阁到处逛一逛。 “烨儿,你得学你姐姐,要跟父亲多亲近!”常皇后看着朱祐樘抱着女儿离开,显得语重心长地告诫道。 朱厚烨作为一个十个月大的婴孩,自然不可能理解得了大人的世界,那双漂亮的眼睛充满着懵懂。 受到外面暴雨的影响,所以不能到户外区域游荡,朱祐樘只能抱着自己的小棉袄漫步在长廊之中。 雨中的皇家园林,显得颇有一番味道。 远处的琼华岛在雨幕的遮掩下,若隐若现,透出一种神秘而悠远的美感。 百草苑内种植着中药和珍稀花草,五颜六色的花朵在雨水的滋润下,更加娇艳欲滴。 暴雨打在镶嵌着翡翠般的明镜上,不断地泛起涟漪,而这里如同一幅有生命力的山水画,每一处景色都充满了诗意和美感。 咯咯…… 海霄公主在被朱祐樘抛起身子的时候,又是被逗得笑了起来。 虽然这西苑的景致很美,但她完全欣赏不来,更愿意父皇将她举高高,而朱祐樘亦是十分小心地满足着女儿的愿望。 夏季的雨来得猛,去得快。 下午时分,经过这场暴雨的洗礼,太液池的浮游生物增加,加上水温适宜和氧气充足,所以鱼情要远比雨前活跃。 朱祐樘将怀中熟睡的宝贝小公主交给奶娘照顾后,便投身于一场人与自然的斗争中,而此次目标明显地前往太液池的北边。 由于雨后的路比较湿滑,所以抬龙辇的太监显得格外小心,只是遭到朱祐樘催促快些。 在他们来到太液池北部水域的时候,一条大黑鱼在水中翻腾,带起一片片涟漪,似乎在向皇帝挑衅。 太液池的鱼类品种显得更多,除了已经觅得甲鱼的踪迹外,朱祐樘还遇上了一条十分难缠的大黑鱼,亦或者已经是黑鱼精。 朱祐樘有几次钓到这条黑鱼精,初次是尼龙线被绷断,第二次则是爆竿,而最近的一次则是脱钓而逃。 作为一个优秀的钓鱼人,自然是希望自己战绩辉煌,而表现战绩的方式自然是以最大渔获重量为基准。 正是如此,他心里已经跟这条黑鱼精杠上了,却是一定要亲手将这条黑鱼精钓起来。 北面的钓鱼亭,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朱祐樘选用最粗的鱼线和最大的钓子,目标十分明确地针对那条黑鱼精,挂上鱼饵便甩向那条黑鱼精所喜欢出现的水域。 黑鱼是华夏淡水水体中分布最广的鱼类之一,对环境并不挑剔,即使在有一定污染和低溶氧的水环境中依然能够生存。 如今生活在八百亩的大液池中,简直就是它们的天堂。 刘瑾是越来越喜欢看朱祐樘钓鱼,隐隐有一种前世那种喜欢看游戏主播玩游戏的味道,正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浮标。 今日值班的京营统领是冯马,由于负责皇帝的安防,所以并没有分心在钓鱼的事情上,顶多是好奇地瞧上一眼。 朱祐樘此刻不再是悠闲地边喝茶边提竿,而是随时双手握紧鱼竿,显得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由于黑鱼精的力气过大,所以还得防着对方将自己撵进湖里出糗。 若说自己穿越而来,给华夏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事,一件自然是引进了土豆、玉米和红薯,另一件则是成功研究出尼龙。 这种尼龙线拥有远超天然纤维的性能,简直是新材料的一项革命。 现在主要是以尼龙鱼线的形式面世,尼龙线已经风靡于整个大明,成为无数捕鱼人和钓鱼人的法器。 从大的方面来看的话,尼龙线既是皇店敛财的一个拳头产品,亦是大明百姓获取蛋白质的重要方式。 要知道,跟有成本的饲养家禽相比,鱼类资源的成本更低。江河湖泊的鱼资源十分的恐怖,而鱼资源是可持续再生的。 你如果不进行捕捞的话,鱼类资源到达一个数量级后,亦会自然死亡。像你的鱼缸,不可能无限地养着繁殖出来的鱼。 现在的鱼类资源其实是一个道理,因捕捞技术过于落后,这个时代其实一直白白浪费上天赠予的鱼类资源。 若是大明可以从江河湖泊或者海洋中获取源源不断的鱼资源,那么蛋白质的问题迎刃而解,而今尼龙线的出现大大加强了大明开发鱼资源的能力。 正是如此,不仅朱祐樘对这八百亩水域拥有更强的开发能力,而且全天下的百姓通过尼龙线和尼龙网增强了捕捞野生鱼资源的能力。 朱祐樘手握着鱼竿,眼睛紧紧地盯着鱼标,有信心将湖中的黑鱼精钓起来。 来了! 刘瑾看到竟然是一个大黑漂,当即意识到是黑鱼精上钩了。 朱祐樘心里一紧,手腕一抖,双手握紧鱼竿,而鱼竿瞬间便弯成一道优雅的弧线,当即跟黑鱼精进行角力。 虽然大黑鱼十分常见,但黑鱼精却是少有。 在后世的记载中,已发现最大的黑鱼体长足足一米五,这已经是一些成年女性的身高。由于黑鱼是呈长条形的关系,一米五的体重仅仅三十斤。 由于黑鱼的寿命高达30-50年,按照它们的生长速率,理论上最大的黑鱼可以达到一百斤。 只是理论终究是理论,但后世的捕捞频繁,加上各种钓鱼人流走于江河湖泊中,所以没有黑鱼能够真正的在野生水体中长到它的体型极限。 朱祐樘感受到导致自己肾上腺素飙升的拉力,虽然不可能是百斤的理论王者,但必定已经越超后世的三十斤。 啪! 黑鱼精被拉到水面,结果一个漂亮的打水动作,当即溅起了一片水花,而它再度奋力向深水区域游去。 后世引进白鲢后,三十斤是轻轻松松的重量,但黑鱼是一种生性凶猛的纯肉食鱼类,所以想要钓起的难度要远比白鲢高。 朱祐樘多年执政所积累的沉稳与决断,力道与技巧完美结合,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姿势跟黑鱼精角力。 经过大半个时辰的缠斗后,黑鱼精终于耗尽了力气,亦是在浅水区域露出修长的身躯,引起刘瑾等人的惊叹。 以前在听到黑鱼精打水的时候,皇宫的太监和宫女都误以为是水鬼,却不想竟然是一条体型超大的黑鱼精。 朱祐樘看到大黑鱼已经被抄起,亦是大口地喘着粗气,任由挺着肚子的韩幼英过来给自己擦拭汗水。 韩幼英看着朱祐樘战胜这条黑鱼精,亦是由衷地为朱祐樘感到高兴。 阳光下,黑鱼精的鱼身闪烁着乌黑的光泽,而黄色的斑点已经宛如黄金般。 朱祐樘认真地端详着这条大黑鱼,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光芒。别看这条黑鱼精已经力竭,但这种鱼的生命力极强,哪怕离水最高能够活上三天。 “陛下,清蒸还是红烧?”刘瑾看到这条被刚刚钓起来的黑鱼精,当即讨好地询问道。 朱祐樘瞪了一眼这个吃货,轻轻地抚摸着鱼身感受着那滑腻而充满生命力的肌肤,当即命令冯马让人称重,然后将大黑鱼重新放归大液池。 若说以前还觉得八百亩水域是一座一望无际的湖,而今拥有了尼龙线后,现在的太液池更像自家的鱼缸。 黑鱼精在水中翻了一个身,游向深水域,却是刚好遇到一条更壮的伴侣,然后消失在碧绿的湖水中。 假以时日,它们夫妇未尝不能成长为一百斤的超级黑鱼精。 朱祐樘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超越世俗的深邃,仿佛在说:“若非朕之恩允,汝又岂能成精逍遥?” 夜幕降临,紫禁城的灯火璀璨。 乾清宫的几十名太监和宫女围着皇帝而转,服侍钓鱼归来的皇帝享用晚膳和沐浴,亦或者帮着他寻些乐子。 朱祐樘通常在沐浴后,都会按时来到充斥着檀香的东暖阁,而后翻阅来到全国各地的情报或密折。 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可以有一些自己的小爱好,亦可以维护好自己的家庭生活,但却要能够掌握全局,更要制定正确的发展战略。 现在大明帝国最大的工程自然是明缅公路,这条预计要投入五百万银元的工程已经正式启动,由云南这边开始修建。 跟后世的轻轻松松便能开山搭桥不同,这个时代的修建道路确确实实是大工程,甚至会出现死亡数高达几万人苏伊士运河的情况。 不过在基建上,华夏确确实实是拥有很强的天赋。 虽然有瘴气和毒虫等问题,但由于拥有足够的知识积累,亦是可以克服这种自然伤害,而今的道路正在有条不紊地伸向了缅甸的北部。 其实道路的连通不仅有助于商品的流通,而且有利于统治。 此次打通明缅公路,虽然明面说是为了经济,但核心是通过统治缅甸,从而达到掌控印度洋的目标。 不仅是明缅公路的大工程正在进行,大明的公路债券已经发行,而今大明王朝已经着手打造更加快捷的交通网络。 虽然这个举动要耗费大量的财政开支,甚至会跟后世那般出现天量地方债务问题,但其实一切都是值得的。 像京城和江南之间的联系,早前过于依赖于京杭大运河,但现在亦是已经规划一条更加快捷的京杭公路。 当然,国内的公路主要还是要服务于经济,只有两地的货物大量流通,朝廷才会砸下重金,而后通过征收维护公路费用收回成本。 “东吁国出尔反尔,拒明缅公路通行其国!”正当明缅公路如火如荼之时,又一个颇有分量的王国跳出来阻止明缅公路。 朱祐樘将云南方面的情报轻轻放下,抬头望向西南喃喃地道:“汪直,希望如你所言,将印度洋献给朕,献给泱泱华夏!”(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六章 出乎意料的印度洋总督人选 弘治六年七月,其实发生了一件影响重大的事件。 就在很多人都以为汪直已经被边缘化的时候,殊不知一直坐镇中南半岛的汪直跟紫禁城从来没有断过联系,甚至经常得到天子的回信。 在默默无闻的这些年里,汪直不仅培养出一批批精兵悍将,而且在南洋各国建立了多个大明军事基地。 有鉴于全球七成以上都属于无主之地,大明真要扩大版图其实是一件十分突然容易的事情,派遣军队和百姓过去占地为王即可。 只是在这个时代,粮食和治理才是占据领土后,大明王朝所要面对的最严峻考验。 因何朝鲜和安南先后纳入华夏的版图,但最后还是离华夏而去呢?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是两地的距离过远,交通时常出现中断的情况,导致粮食供应不畅和主权容易遗失。 即便强大的元朝占据缅甸,但两地遭到密林所阻,元廷压根无法突破层层的地理阻拦而形成有效的压制。 至于军粮同样是一个十分严峻的问题,像江南的富庶之地自然不需要担心军粮,但安南和缅甸的驻军需要中原王朝将粮食运送过来。 只是从江南运到京城的粮食耗费都能够高达八成,没有运河连通的两地,所损耗的粮食是一个天文数字。 另一方向,朝鲜和安南只需要夺取政权,那么便很容易阻断跟中原王朝的交集,从而守得一隅而自立为王。 南洋诸国固然拥有一定的矿产资源,但广东离京城都是万里迢迢,而南洋诸国跟广东还隔着汪洋,即便占据这些小国亦是孤悬海外。 目前这个阶段,最佳的发展模式还是以发展自身为主,压抑那一颗疯狂扩张的野心,而是循序渐进地发展和扩张。 南洋的驻军基地跟吕宋的大明城互通互助,尽管大明朝廷从来没有侵占任何一国,但已经是货真价实的南洋之王。 特别马六甲已经建造军事基地,并且设立了关税机构,往来于南洋和印度洋的商船一律需要缴税。 正是如此,在朱祐樘的授意下,汪直并没有兴兵灭人国,而是通过建设军事基地的方式彻底掌握了南洋。 期间难免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但随着汪直派出巨船利炮,所有南洋国家的国王和部落首领对大明王朝都是俯首贴耳。 现在的势力范围早已经覆盖加里曼丹岛,在不断向南的渗透中,其实他们亦是已经发现了澳洲大陆。 只是随着天子的圣旨从京城而来,在接到圣旨的汪直将手上的事务进行移交,然后率领一支舰队浩浩荡荡离开南洋。 八月的海风,正从印度洋深处吹过来。 身穿蟒袍的汪直站在甲板上,一副青年美男子的形象,此刻的眼睛深邃,正朝着北面的海域望过去。 他不再是西厂的厂督,亦不是中南半岛的镇守太监,而是正式被朱祐樘下旨任命为第一任印度洋总督。 印度洋总督,这是一个大明王朝全新的职位,但份量可以等同于东海总督和美洲总督,甚至权柄还要更大。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任命在朝廷出现很多的争议。 虽然当年徐世英被任命为东海总督,朝廷同样有一些反对的声音,但徐世英终究还顶着定国公世子的身份。 反观汪直既不是文官集团成员,亦不是武勋集团的核心成员,而是遭到文官集团和武勋集团十分轻松的阉竖。 古往今来,除了怀恩那种懂得跟文官集团搞好关系的太监,太监很少有正面的形象,每每被人都是被恨得咬牙切齿。 汪直的名声自然不需要多说,当年担任西厂厂督打击了一大批贪官,更是将前任首辅杨荣的子孙绳之以法。 即便到了弘治朝,在得到弘治天子的起复后,跟王越上演的扬州一日屠百官,而他本人在湖广更是看着刘大夏的家人被活活烧死。 现在被授予如此要职,而且海外总督拥有的权势远非国内总督能够比拟,自然惹得很多文官眼红,所以出现了反对的声音。 “汪直拥有军机之才,今授职印度洋总督实是屈才,此事不得再议!” 这些反对的声音自然传进天子的耳中,似乎想要动摇天子的决断,但朱祐樘态度十分强硬地表态道。 通过这么多年的观察,虽然他确实发现汪直存在一定的心理问题,汪直对一些贪官污吏是真的狠,但对皇帝和国家还是拥有极高的归属感。 在主持中南半岛局势期间,面对黎朝的余孽,他采用了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法子,导致黎朝的余孽不再敢生起反叛之心。 只是对驻扎在中南半岛等地的军队,他表现出亲和的一面,亦是能够时时刻刻维护住大明王朝的利益。 其实采用太监出任海外总督,还有一个好处。 太监拥有更强的忠诚度,所以他们在海外可能经营失败,却不需要过度担心他们在实力壮大后自立为王。 别小瞧人性的贪婪,一旦他们看到自立为王的机会,再忠诚的臣子亦不会愿意将自己的命运交到其他人的手中。 何况,海外需要能力更强的总督。 在国内,总督可以充当一个摆设。哪怕他整天无所事事,对整个大局而言,未必出现不利的影响。 只是到了海外,这位总督不仅需要拥有出色的管理才能,而且还需要十分强劲的军事指挥能力。 武勋出身的徐世英虽然最初亦有不尽如人意的时候,但现在的东海总督府已经成为东海的绝对霸主,更是占据了九州岛,而且持续着东极岛开采黄金矿的成果。 虽然汪直是太监出身,但通过跟王越的威宁海一战,加上这些年在中南半岛的经营,早已经证明了他的军事能力。 反观口口声声忧国忧民的文官,这些人写写文章还成,若将海外总督的位置交给他们,根本不指望他们能带来惊喜。 正是如此,朱祐樘在力排众议后,亦是任由汪直出任印度洋总督,更是执行着一项十分重要的计划。 一支由万人组建而成的舰队从马六甲进来后,便进入了印度洋,而后一路沿着印度洋的东海岸线北上。 由于船上的食物和淡水充足,舰队并不需要在暹罗的港口进行补给,而是一路北上。 “总督大人,不知有何吩咐?”一个身材魁梧的将领大步走过来,显得毕恭毕敬地见礼道。 虽然汪直不被文官集团所喜,但在武将群体的名声其实很好。 纵观这个太监的人生,堪称精彩绝伦。 在少年之时,汪直便已经得到宪宗的重用,出任西厂厂督期间,疯狂地打击贪官污吏,导致文武百官闻风丧胆。 第一次领军出征,打得建州女真哭爹喊娘。在跟王越联手后,更是敢于率军深入大草原,险些还杀了达延汗。 文官集团好不容易将汪直斗倒,逼得宪宗将汪直下放南京,将他的官职是一贬再贬,让这位权监摔进了泥里。 谁承想,刚刚登基的天子弘治竟然起用汪直,虽然仅仅是南京镇守太监的职位,但后来汪直亦是参与了诸多的大事件。 从刘大夏的嘴里成功得知安南档案的匿藏之所,尽管消息被王增提前得知而被转移,但亦算是汪直的一个功绩。 在出任中南半岛镇守太监多年后,如今又得到皇帝授予新的职位,以印度洋总督的身份亲率一万大明海军精锐。 此时海风从西边吹来,掠起了汪直的帽带子。 “林诚,你跟你的部下做好准备了吗?”汪直并没有望向前来的头号大将,而是目光遥望远方地道。 “总督大人,若是不能拿下,卑职便以死谢罪!”林诚深知汪直对事情只看重结果,亦是认真地表态道。 他原来是南京神机营一个微不足道的军户子弟,虽生而臂力绝伦,稍通文义,但家贫落魄,根本没有前途可言。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那么他就跟其他南京底层将士那般,每天领着微薄的俸禄,然后稀里糊涂地度过一生。 只是上苍开眼,他得到了汪直的器重。 在汪直的举荐之下,可谓是一路高升。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总旗,像是人生开挂一般,而今被朝廷命令为印度洋总兵官,麾下将士高达一万人,更是拥有巨船利炮。 此次征讨白古国,虽然是一次远洋作战,但他知道此次作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既是他跟汪直的正名之战,亦是大明王朝捍卫荣耀的战争。 不论白古国拥有多少士兵,不管他们拥有多少战象,他们必须要让白古国灭国,而那里亦将成为印度洋总督府的新驻地。 “杂家交代的那件事情安排得怎么样了?一切进展顺利吧?”汪直扭头望向林诚,显得十分重视地询问道。 林诚知道汪直指的是哪件事情,当即眼皮抬起道:“总督大人请放心,此事已经办妥!” 自大明王朝全面开海后,越来越多的大明海商驰骋于大海之上,而活跃在南洋的商船变得越来越多。 初时大明海商主要活跃在南洋东边的吕宋岛和西边的占城国等地,但随着贸易的深入,东线已经到了爪哇国,而西线在暹罗绕了弯后还是出了马六甲海峡。 在人类的探险中,自然不可避免地走上一些弯路,但只要探索的活动一直持续下去,那么必定能够找到正确的道路。 自从有人勇闯马六甲海峡到达印度洋带回大量的黄金后,越来越多的大明海商选择前往印度洋,亦是开启印度洋的淘金时代。 夕阳余晖映照在西海波光粼粼的海面上,一艘庞大的商船从南边而来,正缓缓驶入一座古老的港口。 由于印度地区跟地中海更近,早在公元前几世纪便已经有了接触,古印度和古罗马帝国一直存在贸易和文化交流。 两个文明之间的贸易往来非常频繁,主要通过海上丝绸之路和陆上丝绸之路进行。 印度向罗马出口的商品包括丝绸、香料、珍珠、宝石、象牙等,而罗马则向印度出口金属制品、玻璃器皿、珠宝等,这种贸易往来促进了两个文明之间的经济繁荣和文化交流。 在文化方面,古印度的佛教在公元前后几个世纪内从印度传播到中亚和西亚,最终到达了罗马帝国。 正是古印度跟欧洲产生陆地贸易联系,还有非洲大陆的商贸活动,导致印度存在很多古老的港口。 近些年,大明海商疯狂涌向印度,因大明的陶瓷和丝绸早已经让印度人知晓这个东方大国,倒不会让印度人感到过分突兀。 印度东边的一个十分古老的海港上,这里显得越来越繁华,甚至吸引很多阿拉伯商人前来这里从事贸易。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西班牙在前些年已经发现了好望角,知道通过东方的海域,但他们并没有能够战胜风暴和海盗前来印度。 反倒是大明的海商捷足先登,已经成为印度最活跃的海商团体。 在看到大明海商黄裕出现的时候,这个缠着头巾的阿拉伯人显得热情地上前拥抱:“啊……我亲爱的大明朋友,我在这里天天盼着您能来!” “你是盼着我们大明的香料吧?你放心好了,我们大明商人言出必行!”黄裕自然清楚对方的图谋,却是话锋一转:“我的几个南洋仆人出了一些状况,不知你们这里可有郎中?” “郎中?若是您的仆人生病的话,印度这里有圣水!”阿拉伯商人对这个称呼显得十分陌生,旋即便反应过来道。 “印度的圣水就算了,你只要给他们几个提供住所和吃住就行,我会给你支付金币!”黄裕摆了摆手拒绝,便作出其他安排道。 阿拉伯商人看到黄裕掏出金子,不由得赞许地道:“我亲爱的大明朋友,您对你的仆人太好了,他们能跟着你这种的主人是他们的荣幸!” “我亦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主人!既然你刚刚那般推崇圣水,那么我再给你两枚金币,劳烦你给他们试一试印度圣水!”黄裕的心情很好,当即增加金币地道。 阿拉伯商人的眼睛微亮,当即忙不迭地答应下来。 五个安南人的脸色潮红,身上布满了可怕的红色斑点,身体已经开始表现出咳嗽声、呻吟声等症状,而人已经处于迷糊的状态中。 由于是尊贵的大明商人安排的人员,阿拉伯商人亦是不敢怠慢,当即安排人员对这几个生病的仆人进行照顾,更是决定带他们前往圣河洗礼。 至于此次的香料贸易,他们早已经携带大量的黄金而来。 虽然要向大明商人支付一大笔黄金,但现在香料已经被大明商人所垄断,不过他们运到欧洲仍旧有高达十倍的利润。(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七章 另辟蹊径的大明军 印度洋的东面,白古国。 公元十三世纪末,缅甸的蒲甘王朝灭亡后,缅甸地区进入了大分裂时期。在这个时期,白古国在南部崛起,以白古地区为中心,与北部的阿瓦王朝形成了对峙的局面。 从1386年到1425年,白古国与阿瓦王朝之间不断发生冲突,史称“四十年战争”。 白古国毗邻印度洋,又有很浓的佛教文化基础,跟印度等国产生经济和文化的交汇,让白古国演变为一个海洋王国。 莫塔马湾,这里可以有效地逃避海洋风暴的摧残,故而成为天然的港口。 在夕阳的余辉下,白古国的码头显得异常宁静,但这宁静却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数十艘大明海军的战舰缓缓驶进这个三角形的海湾,船上的炮口黑洞洞地指向码头,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灾难。 “那是什么?” “那好像是大明的旗帜?” “大明舰队怎么来到我们这里了?” …… 随着战舰的靠近,码头上的军官开始慌乱起来,他们奔跑着、呼喊着,试图逃离这个即将变成战场的地方。 虽然他们白古国公开抵制大明修建明缅公路并不是什么秘密,但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中,大明王朝即便想要报复,只会从云南那边杀过来。 只是从古至今早已经证明,中原王朝压根指染不了他们缅甸的领土。哪怕强如当年的元朝,亦是被他们打了回去,所以大明王朝根本不足为惧。 谁能想到,大明的军队并没有像以前那般从云南那头杀来,反而从南洋绕进印度洋,由印度洋直接杀向了他们的腹地。 明朝舰队突然出现在印度洋中,既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亦让他们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如果中原王朝放弃陆路进攻,而是选择远渡重洋征讨他们,他们真的不会灭国吗? “陛下说得对!只是将他们打疼了,他们才会知道宗主国不能只挂在嘴边,而是要从心里尊敬!”汪直手持望远镜将码头军官的惊慌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地喃喃自语道。 自从白古国跳出来公开阻挠大明修建明缅公路,他们很快便放弃陆路讨征的传统方针,而是改用海路进军。 只是战前需要筹备很多东西,需要考虑很多因素,直到最近才完成,他才能够率领舰队浩浩荡荡而来。 当然,这其实是他这位印度洋总督的第一战,所以此战只能胜利不许失败,。 “放!” 汪无情是一个脸白无须的年轻人,扭头看到干爹放下望远镜咳嗽了一声,当即面无表情地下达命令道。 凡是敢让干爹不开心的人,通通都要下地狱,所以全部毁灭吧! 轰隆! 随着指令下达,各个舰队的炮台进入战争状态,那黝黑的炮管喷出火舌,无数的炮弹纷纷腾空而起,然后狠狠地砸向那个十分热情的码头。 没有檄文,没有劝降,直接采用雷霆之势袭击白石海港,这确实很符合汪直的做事风格。 白古海港是白古国最重要的海港,亦是白古国税收的重要来源,这里不仅有官员,而且还有驻军。 然后,这场战事显得毫无预兆般降临,打得这支驻军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大明的文官领航而来的话,或许会在这里婆婆妈妈一段时间,但谁让此次率舰队前来的是大魔头汪直呢? 噗! 漫天的炮弹落下,一个傻站在那里的商人被砸得血肉横飞。 “逃,快逃!” “这便是大明王朝的怒火吗?” “天啊,他们是想要灭杀我们白古国所有人吗?” …… 炮弹像雨点般倾泻而下,瞬间将码头砸得到处都是坑,还让旁边的仓库引发火灾,而官民选择四处逃窜。 所有人对未知都会感到害怕,而今大明舰队直接开火,还表现出如此恐怖的战力,没有经过真正战争洗礼的白古国军民早被吓破了胆。 噗! 一枚铅弹砸在一个官员的脑袋上,那个脑袋宛如遇到石头的鸡蛋,当即便一声闷响,而番茄汁四溅。 哞! 一头大象原本在码头帮忙搬运货物,但看到一颗炮弹差点砸中它的脑袋,在溅起的泥土打在他的眼睛上的时候,亦是不计后果般地逃跑了。 混乱,逃亡,成为了这个刚刚热闹码头的主旋律。 “俘虏只会成为累赘,杀!”林诚早已经整装待命,看到白古码头被打得一片混乱,当即率领军队准备登陆。 在经历了种种不如意后,加上汪直对他的再造之恩,他亦是已经全盘接受了汪直的思想。 此次他们前来印度洋,其实是扮演大明王朝开拓者的角色。既然是一个开拓者,那么就注定满手鲜血,甚至可以为了华夏将所有人都杀光。 白古国既然胆敢阻拦大明,阻拦大明跟印度洋相连,那么自然是进行解决。以大明的实力战胜并不成问题,但最好的做法还是杀光,这样才能做到一劳永逸。 特别他信奉汪直的那一套理论,安南和缅甸之所以得而复失,归根究底还是朝廷派过去的治理者过于仁慈。 仁政就是个屁,唯有鲜血才能让人真正臣服。 印度洋总兵林诚是这么想的,所以亦是打算这么做,争取杀掉更多的白古人,尤其是这里的男丁。 “杀!” 在炮火的掩护下,几大编队的明军冲上码头。他们手持各式武器,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然后杀向竟然胆敢反抗的白古驻军。 华夏是十分注意战阵的王朝,不仅拥有各种兵种,而且还会通过不断操练,让各个兵种相互配合达到战力最强的目标。 噗! 一帮日本武士手持武士刀,面对武器落后的白古兵迎面杀上去,拔出锋利的武士刀将对方的四肢都卸了下来。 啊…… 白古国的士兵们显得奋勇抵抗,但他们的武器和装备要远远落后于明军,所以很快陷入了苦战,更是连连被斩杀。 咻!咻!咻! 一支中南半岛服饰的士兵手持着弓箭,只是他们的弓箭都抹着剧毒,对身上没有盔甲的白古兵进行劲射。 噗!噗!噗! 这里的白古驻军仅仅只有近千人,原本已经陷于混乱中,而今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纷纷中箭倒地。 他们很多人并不是流血过多而死,在中箭的瞬间,嘴唇便黑了,而后整个人很快彻底失去了生机。 “老子送你一程,记住下辈子别跟大明为敌!” 为首男子跟汪直竟然有几分相似,面对中箭倒地痛快挣扎的白古兵,上前便将雪枫刀狠狠地刺入对方的胸膛。 值得一提的是,汪直在得到朱祐樘的特别允许后,亦是养了一支私军。 在坐镇中南半岛期间收了好几个干儿子,上次突袭九州岛亦出了点力,然后从九州岛那里收了一些日本武士。 这些被他收于麾下的私军来自不同国家或地区,但有两个鲜明的特点:一个是忠诚,另一个是残忍。 “杀!” 在码头熊熊大火的仓库那头,一支白古兵突然杀了出来。 砰!砰!砰! 手持燧发枪的明军其实才是真正的主力军,面对杀过来的一百多名白古兵,当即果断扣下了板机。 一枚枚铅弹飞出,在他们还没有近身的时候,便已经打出了一个个血窟窿。 剩下的一些白古兵看到形势不对,当即便想要投降,但在汪直的手下当兵,同情敌人只会带来责骂。 噗! 随着最后一个白古兵倒下,这场战事宣告结束。 这场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亦或者说汪直的军队屠杀得很凶残,码头上到处都是倒下的尸体和流淌的鲜血。 虽然白古国的士兵们英勇无畏,但终究无法抵挡大明的钢铁洪流,何况此次带兵的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汪直及汪家军。 一缕夕阳的余晖洒满了整个战场,却无法掩盖住这里的血腥和悲惨。 只是悲伤属于白古国的一方,而胜利的喜悦来到了汪直这里。 港口堆放不少的物资,特别有着家禽和新鲜的蔬果,不仅补充了大明军队的新鲜食物,而且还让在场的所有将士饱餐一顿。 不过这一场战争仅仅只是开始,在码头休整一夜后,次日汪直亲自率领军队朝白古国的王城杀过去。 白古国,王城。 在得知大明军队从印度洋杀过来,并一举夺下他们最重要的莫塔马港后,当即引起了整个王城的恐慌。 早前他们并不将大明王朝当一回事,那是因为大明军队从云南杀来困难重重,甚至军队没有到便已经被毒虫咬死。 只是此次大明王朝不按常理出牌,竟然从印度洋杀了过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更让他们的王城陷入困境中。 “本以为中原王朝是礼仪之邦,亦深谙佛法之道。不承想,今明廷暴君当政,白古不同意修建明缅公路便征讨而来,中原王朝的气数已尽!”白古王达摩悉提召集白古国的重臣,显得愤愤地指责道。 现任白古王达摩悉提原为孟族佛教高僧,后被虔诚信佛的信修浮女王选为继承人,还俗,并娶女王之女为妻。 在成化八年信修浮女王去世后,王位自然落到了这位女婿的头上。 由于信仰的缘故,白古王达摩悉提致力振兴佛教,曾派高僧和使节赴锡兰和北印度求法,其统治以宽厚仁慈著称。 虽然如今年过八旬,但气色看起来很是不错,只是对管理国家而言,他更加痴迷于钻研博大精深的佛法。 现在大明的军队即将兵临城下,这让他亦不得不重视起来,同时需要拿出一套应对大明军队的方案。 “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自然是跟明军死战到底!” “一旦战败,你可知其中的后果?” …… 跟华夏的情况相似,每当出现外敌入侵的情况,内部总会出现主战派和主和派。 主战派自然不消多说,一个劲只想跟明军以硬碰硬。至于主和派,他们不仅考虑时下的战局,亦会着眼于全局。 白古国跟阿瓦国缠斗四十年,现在恢复和平并不代表战争已经结束。一旦他们白古国元气大伤、实力大损,那么阿瓦国必定兴兵而来,然后再一统缅甸。 正是如此,即便他们拥有吃下明朝军队的信心,亦是选择“以大局为重”,简直是南宋的翻版。 大将耶曼干是妥妥的主战派,在抵御北部的阿瓦王朝立下赫赫战功,所以在这里说话颇有分量:“据探子回报,此次从海上过来的明军仅仅只有一万人,咱们何必要瞻前顾后?” “失道者寡助,今大明为不义之师,那就战吧!”白古王达摩悉提已经感受到自己寿元将尽,亦是不惧生死地表态道。 随着白古王表明立场,主和派的官员亦是不好再说什么。 虽然白古王以女婿的身份继位,且过于痴迷于佛法,但这么多年亦是深得民心。既然他同意开战,自然不好多加阻挠。 其实最为关键还是议和存在不小的难度,且不说他们需要穿越阿瓦国的国境跟云南那边议和,而且这支大明军队不见得给他们时间。 白古王达摩悉提是一个高龄老者,须发皆白,但眼睛显得锐利。 由于毕生修佛法的缘故,虽然他现在身穿缅甸国王的传统服饰,但仍旧是一副得道高僧般的形象。 白古王达摩悉提咳嗽了几声,便对着古白国的头号大将道:“耶曼干,目前能集结的军队二万人,战象八百头,你可有信心?” 此话一出,在场的重臣纷纷扭头望向耶曼干。 “两万军队已是他们的两倍之数,八百头战象足以将明军踩碎,此战末将必定要让明军灰飞烟灭!”耶曼干看到国王将军队全部交给自己,当即自信满满地道。 白古王达摩悉提心中大喜,当即便微笑地道:“好,那本王便筹备庆功宴,在王宫等你的好消息!” 有鉴于耶曼干的强大自信,主和派的官员亦是显得十分乐观。 其实他们并不害怕远渡重洋而来的明军,他们之所以主和,主要是担心此战伤了元气,却是并不担心无法取胜。 这场战事很快便打响,耶曼干仗着自己兵力上的优势,在王城前面的空地便开打。 八月的缅甸仍旧闷热,而今烈日当空,空地的杂草显得病恹恹的,几只原本觅食的麻雀突然飞向远方。 哞…… 白古军队沿用缅甸的传统战术,他们依靠战象冲击,给对方的军阵造成混乱,而后再依靠弓箭手和步兵掩杀过去。 每头战象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战象兵驾驭战象冲了过去,为了防止被敌军射杀,战象兵躲在战象背上的掩体中。 其中最耀眼的是一头白象,足有2米多高,宛如是象群中的王者般。缅甸人自古以来崇拜白象,认为“盛世出白象”。 现在这头祥瑞白象投放在这个八百头战象群中,无疑是助长了士气。 原本一头大象并没有什么,即便是十分稀有的白象,但八百头战象组成战象阵朝着大明军进行冲锋,连大地都在颤抖。 烟尘滚滚而起,林中的鸟四处逃窜。 八嘎! 处于前锋的日本武士看到这一幕,已经双腿打颤,更是骂出了国粹。 跑! 南洋的杂牌兵被象群吓到了,他们知道再不跑的话,下一刻就会被这种庞然大物的象群踩成肉泥。 林诚看到一幕,以前都听说蒙古的骑兵厉害,但亲眼看到缅甸的战象军,心里还是不由得一阵发怵,这场战争还有胜算吗?(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八章 白象暴死,明旗飘扬 汪直即将步入中年,但脸上无须,皮肤仍旧白皙细腻,红色的嘴唇很薄,整个人透着几分阴狠之气。 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是好人,但亦不觉得这世间除了皇帝,谁是不该死的。 汪直今天身穿那件御赐的蟒袍,正骑着一头高头大马在小山坡上,而身后则是一支来自东北的铁骑。 此次征讨白古国,虽然兵力仅仅只有一万,但其实都是抽调过来的精锐,甚至无往不利的东北重骑都派到这里。 轰…… 八百头战象在象兵的驱使下,正朝着这边冲了过来,离他们是越来越近。 三百米! 二百米! 一百米! …… 看到象群离得越来越近,即便是王震东的儿子王虎心里不由得发怵,比看到蒙古的骑兵还要更加震慑。 虽然东北重骑这些年无往不利,但此次真要正面对上这一支八百象骑兵,他们还真没有太大的胜算。 耶曼干骑着一匹为数不多的白古马在后面,显得脸色狰狞地高举长矛道:“冲,将这帮大明人通通踩成肉泥!” 哞…… 八百头大象仿佛能够听懂人言一般,正咆哮着朝大明的军阵发动冲锋,企图利用它们皮糙肉厚的庞大身躯碾压一切。 一百米! 九十米! 八十米! …… 虽然前面的雇佣军已经自乱阵脚,甚至有的人已经逃走,但明军主阵列不动如山,直面着地动山摇而来的象群。 “他们要做啥?” “那……那是什么?” “不好,大家快射开!” …… 象兵坐在象背上,所以前面象兵的视野很好,在观察前方明军的古怪举动后,有的象兵意识到危险便躲在象背的掩体中。 “准备!” 汪无情站在队伍的前面,显得面无表情地高举手中的旗帜。 身后的训练有素的大明将士已经举起手中的燧发枪,燧发枪闪烁着冷冽的光芒,每一名士兵都像是钢铁铸造的战神,屹立不倒,凝视着前方。 虽然八百头象群来势汹汹,在他们抬枪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大地的震动,但心里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无数次的操练,一次又一次的非人的折磨,早已经让他们轻视生死。何况他们现在利器在手,却是未必就会输。 对面,白古的象群如同移动的城墙,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脚步声,正朝大明军阵滚滚而来,特别已经冲到盾兵面前。 “射击!” 汪无情看到象群已经进入了自己的射击范围内,当即便挥下手中的旗帜,眼睛无所畏惧地望向滚滚而来的象骑兵。 砰!砰!砰! 随着一声令下,燧发枪齐射。 霎时间,火光冲天而起,枪声震耳欲聋。 “快躲!” 象兵通常的作战方式结合自己弓箭跟战象相互配合,但看到明军的燧发枪后,当即将身子缩进掩体内,打算利用掩体挡住这种古怪的暗器。 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只是象骑兵显然是误判形势。 噗!噗!噗! 虽然有不少子弹打在掩体上,子弹并不能打穿这种包着铁皮的掩体,但更多的子弹精准地穿透象群的眼睛。 哞! 为首的一头大象的眼球爆开,鲜血喷溅,象鸣哀嚎,那些不可一世的巨象在明军的枪火下痛苦挣扎,彻底失控。 原本八百头战象如同肉盾洪流,但在明军的子弹打爆前面战象的眼球后,前面的战象不受控地站在原地或调头而撞。 这些战象不管经过如何的驯化,动物的本能是兽性,而这一刻的战象哪可能还会乖乖听从主人的指令。 啊…… 刚刚还在侥幸自己躲在掩体内的象骑兵,只感觉自己突然处在惊涛骇浪中,而后身子腾空而起,竟然被甩了出来。 砰! 象骑兵重重地摔落在地上,整个身子像是散架了一般,只是还不等他们呼救,便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 嘎吱…… 一头重达八吨的战象受伤发狂,一只厚重的粗腿踩在不知从何处甩来的象兵头颅上,而后便朝王城而去。 由于子弹还在持续,而陷入癫狂的战象越来越多,被甩落在地的象兵越来越多。 随着战象暴走,地上的象兵根本逃不掉,一个个象兵只能眼睁睁看着战象的脚丫从天而降,而后便彻底失去了所有知觉。 哞! 战象群已经彻底失控,特别瞎了双眼的战象恨不得将这个世界毁掉,甚至将攻击的对象指向自己背上的人类。 有的象兵用草绳将自己牢牢地绑在象牙背部,这原本是一个聪明的做法,但在战象暴走之下,很多象兵被甩落在地上,然后被自己的战象活生生拖死。 象群陷入混乱之中,鲜血从象群中弥漫开来。 “杀!” 意外突生,一头战象显得格外英勇地突破明军所设下的弹林药雨,已经从乱阵中杀出,正手持长矛朝大明的燧发枪军队而来。 不好! 在看到这个异数的时候,林诚的心当即提到了嗓门眼。 噗! 这是一个象骑将,身上穿着铠甲,手持长矛插向迎上来的一个日本武士,将这个日本武士的胸膛贯穿,鲜血散落在地。 “东北铁骑,世间无敌,杀!” 面对这一个异数,王震东亦是第一时间向汪直主动请缨,然后率领自己的东北铁骑冲了上去。 他本是将门之后,父亲离伯爵仅是一步之遥。此番奉命前来印度洋增援,既是要扬东北铁骑的威名,亦是要显他王家将的风范。 现在面临这个异数,他不介意以身犯险,将此人直接斩下。 “找死!” 闯进来的是象骑将,是这支象骑军的统领之一,而今看到大明铁骑围来,当即便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便换上弓箭迎上了王虎。 无数次的交战已经证明,他们的象骑要强于骑兵,甚至对骑兵可以达到绝对碾压的姿势。 咻! 王虎深知眼睛是战象的薄弱之处,更是晓得射人先射马的精妙之处,在看到巨象那双铜铃般的眼睛,亦是拉弓准备劲射。 “休想!” 象骑将看穿对方的企图,当即便站起来抢先一步射向王虎。 咻! 王虎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亦是乱了心神,虽然朝战象的眼睛仓促射出一箭,但跟战象的眼睛相差甚远。 由此可见,缅甸将士跟战象更像是作战的伙伴,彼此间相互配合。 哐! 象骑将比王虎抢先一步拉弓射箭,箭矢射中王虎的身子。 好在,王虎身上的铠甲足够厚,在感受到一股由箭矢带来的冲击力后,箭矢在铠甲仅仅留下一个印记。 虽然身上都是盔甲,但重骑的盔甲历来都是精益求精,这亦是很少朝代能够养得起重骑军的一个因素。 噗! 一支箭矢毫无征兆般射来,却不等象骑将脸上的得意消散,箭矢贯穿了他的脖子,而他的眼睛充满着不甘地倒下。 单论个体战力而言,象骑将的实力要更强。 只是现在大明重骑占据着绝对的人数优势,而且大明重骑并不缺神箭手,仅仅一个战象将冲来简直就是送死。 在失去战象将的指挥后,这头战象压根不敢继续冲向燧发枪的军阵,反而它的右眼珠被射爆开来。 哞! 发出一声惨叫后,战象将背上的战象将甩到地上,然后调头而逃。 “别,别调头,别让战象调头!” 耶曼干按传统作战,正率领两万步兵跟在战象群后面,只是看到战象群突然调头回来,顿时惊慌地大声叫道。 其他大家都晓得战象群调转方向的可怕,所以后方的象兵亦是纷纷安排着战象的情绪,想要将战象群安抚下来。 轰隆! 然而就在这时,前面的山坡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响。 黝黑的炮管喷出火舌,八枚炮弹纷纷腾空而起,然后狠狠地象群。 一枚重若十五斤的铅弹腾空而起,像是长了眼睛一般,这颗铅弹重重落入了象群中,砸在一头战象的头部上。 砰! 铅弹刚好砸在一头战象的耳朵边上,这个庞然大物并不是铜墙铁壁,而是左边脸门的鲜血四溅,而后重重地倒了下去。 哞…… 战象都是拥有灵性的,看到自己的同伴倒下,战象群当即陷于混乱中,亦是意识到危险离它们越来越近。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而这颗铅弹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因为它正朝着象群中那个与众不同的身影而去。 白象,这不仅是品种珍稀有,更是他们缅甸人的一种信仰。 此次白象之所有出现在战场上,正是希望通过白象来激励士气,试图通过此举来刺激白古军以极小的战损全歼大明军队。 砰! 铅弹仿佛是长眼睛一般,这颗铅弹朝着白象脑门而去,砸得白象的脑门当即爆裂,而鲜血飞溅而起。 此次的攻击还要更强,刚刚起码还能发出一声哀鸣,但此次被砸中后,这头神圣的白象悄无声息地倒下。 白象的头骨碎裂,一片鲜血从嘴巴和耳朵溢出,简直是神仙难救。 “圣象被打中了?” “不……圣象不可能死的!” “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圣象无敌!” …… 白古国是一个充满信仰之光的国家,而白古军每个人都有着信奉,对白象更是一直视为圣物般的存在。 只是现在突然看到他们一直信奉的圣象在战场上倒下,而且还是被一击毙命,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般。 白象的死,让他们已经完全看不到取胜的希望。 “这……怎么可能?” 骑坐在马背上的耶曼干亲眼看到白象轰然倒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正是喃喃自语地重复道。 “象群疯了!” “咱们再不逃就逃不掉了!” “快,象群朝我们这边回来了!” …… 两万白古兵看到象群经过炮弹的轰炸后,此次已经不受控制地调头冲了回来。 原本他们还有犹豫要不要撤退,在他们作出决定的时候,象群的速度超过他们的想象,正成群地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杀!” 林诚没有错过这个良机,反过来借用缅甸的传统战法,借着象群为自己冲溃敌方的战阵,而后跟在象群的后面收割生命。 原本已经逃远的雇佣军深知汪直的手段,在看到战局突然间扭转的时候,亦是纷纷跑回来收割白古将士的生命。 噗! 噗! 噗! 跑得慢的白古兵纷纷被象群踏在脚下,这些人即便侥幸逃过一只战象,但后面可是有着几百头大象砸压而来,很快便成为一堆堆肉泥。 象群之所以被缅甸人视为法宝,正是象群恐怖的踩踏能力,一脚踩下来即便侥幸不死,那亦是半身不遂。 惨叫声,不断地传出。 刚刚还是总人数两万的军阵,遭到象群和自己人的踩踏后,死伤人数已经超过五千。虽然一万五还是兵力占优,但军阵早已经被冲溃了。 杀! 王虎率领着东北重骑,正充当先锋斩杀逃窜的白古将士。 在北方的战场中,他们重骑只能充当主力军,但现在面对两条脚的白古兵,所拥有的机动优势亦是表现出来了。 东北重骑从来没有打过这般轻松的仗,身上有重甲防御,而手里是大长刀,更是骑着马轻松地追杀着两条腿的白古兵。 白古兵早已经被听破了胆,正呈现一面倒的局势,一万的明军正在疯狂地收割剩下的一万五千白古步兵,宛如是狼入羊群。 噗! 耶曼干自知无力回天,却是选择了自刎。 越来越少的白古士兵惊恐万分,他们想要进行躲避,但在这混乱的践踏中,无数生命如同麦穗般被轻易收割。 出征时的两万大军,此刻在明军的铁蹄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仅仅半个时辰后,他们几乎全军覆没。 白古城,王宫。 一帮重臣在这里等待消息,结果得知两兵步兵几乎遭到明军的全歼,双眼瞪得滚圆,满脸的不敢置信与绝望。 “阿弥陀佛!” 白古王达摩悉提知道此次已经无力回天,先是一口鲜血喷出,接着双手合十,然后气绝在王座之上。 汪直趁着王城空虚,亦是亲自率兵入驻王城。 只是大明需要的是印度洋总督府,这王城离港口还是太远了一些,所以在扶持一个六岁的傀儡白古王后,便率部返回莫塔马湾。(本章完) 第四百九十九章 皇帝会给我们奇迹对吧? 距离,成为这个时代信息传递的最大挑战。 白古国跟云南并没有可直通的路,亦没有大明的驿站,所以这份捷报最稳妥的方式是经海路传递。 白古捷报由莫塔马湾起送,同印度洋经马六甲回到南洋,经中南半岛的大明军事基地承接,然后转送到达广东的省府广州。 从广州城到京城又是万里之遥,如果是普通的举子赴考,这个路途又得花费小半年的时间。即便大明王朝已经在两京十三省设置塘报系统,但这一路同样需要不少时间。 此次受南洋风暴的影响,这一份在八月呈报的白古捷报到达京城之时,时间已经来到三个月之后了。 大明都城,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城,这里人口持续增长。 “犯我强明者,虽远必诛!” “小小白古,简直是自寻死路!” “要我说,干脆挥师缅甸,将缅甸变为大明行省!” …… 虽然捷报传递的时间着实是太长了,而且还存在海洋风暴这种不确定的因素,但这份捷报在京城传开的时候,亦让京城的百姓和士子无比的自豪。 朝廷的屡战屡胜,亦让民间的舆论显得越来越好战,心里自然不将西南一个小小的缅甸地区放在眼里了。 事实上,现在大明的军事实力已经冠绝天下。 即便是强如蒙古,而今亦是将他们的小王子乖乖送到京城为质,满都海面对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已经选择向大明朝廷寻求庇护。 至于日本方面,越来越多的大名选择放弃天皇和幕府将军,跟朝仓贞景那般选择接受大明王朝的恩封。 他们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忠诚可言,而今将军幕府出现内部分裂,自然是乐意于自立为王,亦是愿意接受大明王朝的恩惠。 现在摆在大明王朝最大的难度并不是军事能力不强,而是这糟糕的自然交通情况,以及落后的信息传递方式。 十二月的京城,天空已经飘下鹅毛大的雪花。 自从蜂窝煤横空出世后,整个京城对煤炭的需求直接上升,而家家户户生火做饭都选择物美价廉的蜂窝煤。 “今天的木炭怎么还贵了?” “以前谁家舍得用木炭取暖啊?” “咱们的日子变好了,啥东西都抢着买能不贵吗?” …… 本以为蜂窝煤会彻底占据木炭的市场,但随着冬天的来临,京城对木炭的总需求量反而出现激增,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只是如今最为热闹的地方是皇家钱庄,因为今年的兑付潮已经开启。 自吕宋的金矿国债后,朝廷陆陆续续推出了东极岛国债、九州岛国债和京津运河国债等,而这些都是到年底兑付。 “呵呵……我的一分年息到手了!” “这些年朝廷是真给福利,又让老身赚了一笔!” “说起来还是吕宋金矿国债厚道,可以换吕宋金!” …… 在初一的大清晨开始,大家便手持国债的凭证,然后排着队伍过来登记兑付,而后拿着他们的本息兴高采烈地离开。 以前吃利息是属于权贵阶层的专利,但现在朝廷给与恩惠,他们的财富不断地跟着增长,即便不干活都有可观的收益。 只是最让他们羡慕的还是吕宋的金矿国债,持有这个国债换上黄金的话,既能享受到利息,亦可以享受黄金增值带来的利益。 以前白银跟黄金的比率是四比一,即四两白银可以兑换一两黄金。 大明朝廷在推行废银令后,特别越来越多的日本白银涌入大明,加上越来越多的百姓相信美洲大陆遍地白银,所以黄金的地位一再走高。 皇家铺庄隔壁,皇家布行。 一个身穿素衣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虽然身上没有贵重的首饰,但眼睛显得十分坚定,而身上散着一股自信。 “刘掌柜,您来了!”正在柜台拨弄算盘的孙掌柜注意到中年妇女的到来,当即热情地打招呼道。 刘英将携带而来的礼品放下,嘴角噙着微笑地道:“孙掌柜,你这是取笑奴家了,还是直呼奴家刘英吧!我不过是开了一个小小的作坊,这些年多得你及皇家布行的关照,不然我哪能有今日,这是上等的高丽参不成敬意!” 时势造英雄,当年那个生活窘迫的带娃妇人,而今一步一步往上爬,摇身变成了一个能力出众的女掌柜。 刘英原本是皇家布行下面的居家女织工,但今年抓住棉布的好行情,加上皇家钱庄的贷款支持,亦是成立了自己的作坊。 这个作坊其实是皇家布行的下游的供应商,正是通过源源不断向皇家布行供应白棉布,成为了有头有脸的作坊主。 “若是刚开始,你确实还是小作坊主!只是你给的工钱高,住宿和伙食都好,整个城北就数你的作坊人最多,有一千人了吧?”孙掌柜收下刘瑛的礼品,然后掏出账本边翻边询问道。 刘英微微一笑,却是不好回答了。 她原本是贫苦出身,亦是一个女子,所以更懂得体恤女织工的难处。当时办作坊的初衷其实是希望姐妹们不被作坊主欺压,所以只要持续作坊运作,哪怕不赚钱都行。 只是自己这个有些侠客精神的举动,没想到被姐妹们推上了神坛。 她现在的女织工何止是一千人,而今越来越多的女子冲着自己而来,甚至都已经在南郊开设一间分厂了。 “啊?”孙掌柜看到账本后,却是突然脸色一凝。 刘英注意到对方的反应,不由得疑惑地道:“孙掌柜,怎么了?” “我们皇家钱庄共计拖欠你五万银元?”孙掌柜因身体的原因造假了一段时间,而今看到账目显得十分的震惊。 刘英微微一笑,亦是理解孙掌柜因何这般震惊:“如今投靠我的姐妹越来越多,她们日以继夜工作,前阵子韦公公还将城东的单子都交给了我们作坊,所以数额确实高了一些!” 她能够有如此的成就,除了自身的努力和得到时代红利后,亦得益于韦眷公公这个贵人的特别关照。 城东的作坊原本是有关系户在生产,但产品屡屡出问题,更是出现打死女织工的情况,这事直接惊动了上面。 朝廷不仅严惩那一间作恶多端的作坊,而且还整顿全城的织布作坊,更是出台一个对女织工的保护法。 至于城东空缺的合作伙伴,韦公公最终将城东市场转而交给她的作坊,而且在作坊的扩建和人员安置都给了支持。 她甚至隐隐听说,此事得到了皇帝的重视,甚至有着皇帝的意图。 虽然仅跟皇帝有一面之缘,但她亦是相信皇帝始终关心着她们底层的女织工,对她的作坊其实开了很多的方便之门。 “原来如此,这个是皇家钱庄的汇票,你可以随时提取!”孙掌柜其实仅是震惊一下,而后取出准备好的汇票道。 现在皇家钱庄已经打造了一套成熟的金融体系,不仅从国子监那里得到很多人才,而且还做出很多的创新。 皇家钱庄的汇票已经等同于银两,减轻以前押运银两的负担。 张英接过递过来的汇票,在检查没有问题后,便拿着汇票到隔壁。 这笔钱并不是利润,里面包含女织工们的工钱,还有原材料的采购费用。只是在扣除这些费用后,她的荷包确实是越来越鼓了。 皇家钱庄虽然人山人海,但已经开辟了vip通道。 刘英早前是举债三万银元的负债人,如今虽然还清了所有贷款,但她名下的存款越来越多,更是国债的狂热购买者。 钱掌柜跟刘英是老熟人,亦是亲自进行接待,两人亦是寒暄了几句。 “我的吕宋债今年还是选择皇家藏金,谢谢!”刘英想到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那笔国债投资,当即便微笑地道。 钱掌柜对这个选择并不意外,便将早已经准备的金条拿出来:“刘掌柜,这是你吕宋国债的本金和利息,请核对一下数目!” 刘英如今是今非昔比,身边亦是跟着两个亲信,亦是进行了清点。 其实她是信得过皇家钱庄的信誉,若是没有皇家钱庄,其实亦不可能有他刘英的今天,而皇家钱庄的信誉一直没有出现过任何问题。 “刘掌柜,这是咱们支行的理财顾问,您有什么问题可以咨询于他!”钱掌柜身边跟着一个面相清秀的青年人,亦是隆重地介绍道。 自从新建伯王华入主国子监后,国子监在皇帝的支持下进行了改革,而今不再仅限于向科举输送人才,而是培养很多优秀的学子送往各行各业。 皇家钱庄属于新兴的金融业,而国子监有着专业的学科,眼前这个戴着一款新式近视眼镜的青年人正是第一批毕业生。 只是他并不属于柜员,亦不是账房先生,而是一个闻所未闻的理财顾问。 “刘掌柜,久仰大名!鄙人叫陈小川,在国子监主修理财,请多多指教!”陈小川按着国子监所学,显得彬彬有礼地道。 刘英从这个青年人身上看到了朝气和稳重,亦是客套了两句,便开门见山地询问:“我身上如今倒是有一些闲钱,不知现在哪个国债适合投资呢?” “京津运河现在的货运量过多,加上受季节的影响,像如今冬季便不可通航,所以朝廷决定修建京津铁路!”陈小川的目光保持注视刘英,便将最新的动向说出来道。 刘英已经从服务人员的手里接过茶盏,顿时生起兴致地道:“何为京津铁路?” “我早前到总部参加过培训,但具备的情况培训老师亦是不得而知。大致的意思:京律铁路是解决两地的运力问题,朝廷决定投资巨资修建铁路。他们要在地上铺一条铁道,像大马车一样的车子在铁道上面行驶,一节连着一节,很快便可以将货物和人员送到京城,亦可以将京城的棉布更快地送到港口!” 钱掌柜停下喝茶的动作,显得惊讶地道:“这事真能行吗?” “钱掌柜,说实话,我听着亦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是总站想要力推的新项目!”陈小川苦涩一笑,显得十分老实地道。 铺着铁道,然后大马车一样的车子在上面走,怎么听着都让人不可思议。只是上面交下来的任务,他这个新入职场的理财顾问,难道还敢拒绝推销不成? 刘英亦是惊讶于这个说法,却是认真地询问:“这个是什么玩法?” “因京津铁道的建设周期过长,可以购买五年国债券,亦可以入股!基于朝廷的信誉判断,本人提议可以购买京津铁道的五年期国债,听闻后续还可以在二级市场转让!”陈小川显得十分专业地提议道。 刘英制止他继续说下来,而是突然出生兴趣地道:“入股?这是不是像早前皇家织布厂那般,由皇家占大头,其余股份由大家按资认购?” “正是如此!这条京津铁道初步预计要投入1000万银元,一千银元作一股,任何人都可以在我们皇家钱庄进行登记认股!”陈小川不晓得对方因何对认股有兴趣,显得十分专业地讲解道。 刘英的眼睛变得坚定,显得语出惊人地道:“好,给我二十股!” “啊?” 在场的钱掌柜、陈小川和她的两个亲信纷纷震惊地望向刘英。 刘英像是认定了京津铁路能成,显得十分果决地砸下了能够动用的两万银元。 消息一经传出,便引发了轩然大波。 她已经成为了京城投资界的风向标,在得知她重金投资京津铁路的时候,很多人纷纷过来向她取经。 刘英从最初囤布票开始,再到带头认购吕宋黄金国债,这些年时常精准出手,已经成为大家公认的投资能手。 刘英面对大家的追问,显得十分坚定地道:“若是真不行,朝廷亦不会做!现在京城跟天津的运力紧张是公认的事实,如果真能修出这么一条铁道,那么该造福多少人?国债确实能保证收益,但我更想见证一个奇迹,而且我相信皇帝会带给我们这个奇迹。” 此话一出,大家亦是纷纷动容,想到那位总是给他们带来奇迹的皇帝,想到如今越来越强盛的王朝。 虽然京津铁道的事情显得不可思议,但她们已经开始相信奇迹,只要龙椅上仍旧是暴君弘治皇帝,那么便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本章完) 第五百章 蒸汽机,出来吧! 东江米巷,工部。 正当京城围绕京津铁路议论纷纷的时候,大明最重要的科研成果已经进行展示,但展示的对象仅限于朝廷重臣。 在那个巨大的锅炉内,水被柴火加热至沸腾,转化为滚滚蒸汽。这些蒸汽在机器内部咆哮着,仿佛是一头觉醒的野兽,充满了无穷的力量。 “贾尚书藏得好深啊!” “世间真的不需要畜力便能运送物资的机器吗?” “能与不能,咱们瞧着便是,子不语怪力乱神!” …… 兵部尚书刘宣等重臣来到匠人院,看到眼前闻所未闻的蒸汽机,感受到那股水蒸气恐怖的力量,亦是纷纷睁大眼睛看着这个怪异的机械议论了起来。 蒸汽机的计划早在弘治三年便已经秘密启动,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是工部尚书贾俊,成为帝国最秘密的科研方向。 只是想要打造一个蒸汽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蒸汽机是一种通过燃烧煤等物质来产生高温高压蒸汽,利用蒸汽压力来推动活塞等机械零件进行往复运动的机器。 具体工作原理为:锅炉中加入煤等燃料,产生高温高压蒸汽;蒸汽进入汽缸,推动活塞沿着往复方向移动;通过阀门来调节蒸汽的流量和方向,从而实现往复运动。 只是锅炉、汽缸、活塞、阀门、连杆和气压计等部件,这些都需要从零开始研发,难度要远超尼龙材料。 唯一的好处是工部可以调征天下最厉害的工匠,集华夏最刻苦匠人智慧,一项项地攻克着这些部件的难关。 为此,工部尚书贾俊召集了工部、兵部和造船厂等衙门的优秀匠人,成立了秘密钻研蒸汽机的部门,而如今终于取得了初步成果。 轰隆隆…… 当蒸汽机的活塞开始缓缓移动,连杆带动飞轮旋转时,围观的重臣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们看着这个由生铁构成的庞然大物,竟然在没有人力或畜力推动的情况下,真的自己动了起来。 这种景象,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迹。 原本他们怀疑是变戏法,但这个蒸汽机摆放在空地中,仅仅有人往锅炉添加木柴,根本不存在人力和畜力驱动。 “老夫没有眼花吧?这……这是真的自己就能动起来?”户部尚书何琮喃喃自语,声音中充满了敬畏和震惊。 “如此神迹,咱们大明必定能更上一层楼!”农业部尚书刘忠仿佛见证了某个伟大时代的开端,声音充满着敬畏和欣喜。 贾俊的反应最为平静,只是脸上多了一份沧桑,抬头望向西苑的方向喃喃地道:“幸不辱使命!” 虽然工部得到太祖通过梦境给陛下的蒸汽机设计图,但他们研究小组为了制造蒸汽机,遇到的难题罄竹难书。 首先他们深入研究了水的沸腾和蒸汽的性质,经过反复试验,发现当水被加热到沸腾时,会产生大量的蒸汽,这些蒸汽具有巨大的力量。 于是,他们便开始设法利用这种力量来驱动机器。经过无数次的尝试和改进,同时研究相应的部件,终于设计出了一种简单的蒸汽机模型。 这个模型由一个锅炉、一个活塞和一个连杆组成。 当锅炉中的水被加热到沸腾时,产生大量的蒸汽会推动活塞运动,进而通过连杆驱动其他机器部件。 虽然这个模型还很粗糙,离所需要的蒸汽火车还有很远的距离,但蒸汽机的成功让所有人看到了希望。 轰隆隆! 摆在空地上的蒸汽机,每一次轰鸣和活塞的每一次往复运动,都像是在向人们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这个机械怪兽不仅改变了人们对力量的认知,更激发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无限遐想,亦是开始相信了奇迹。 子不语怪力乱神的时代终将过去,而大明将进入一个探索大自然的新时代,将一个个不可能变成可能。 随着此次展示结束,众重臣在震撼中离开。 年关渐近,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铺天盖地而来。 西苑御书房的琉璃瓦失去了色彩,飞雪逐渐堆积在屋顶、廊檐和窗棂上,将原本金碧辉煌的宫殿装点得银装素裹,更添了几分庄重与肃穆。 御书房的主格调越来越鲜艳,连悬挂的世界地图都上了颜色,这里跟外面白雪世界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里淡淡的墨香与炉中燃烧的檀香交织在一起,特别阁楼上的茶香四溢,营造出一种静谧而祥和的氛围。 一帮重臣踩着时点而来,在弹掉身上的落雪后,在尹台和王越两位大佬的带领下,便一起朝阁楼上的皇帝恭恭敬敬地行礼。 尽管外面风雪交加,但书房内却温暖如春,仿佛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桃源。 “圣安!”身穿龙袍的朱祐樘显得慵懒地躺坐在椅子上,此刻身体确确实实很好,亦是心情愉悦地吐出两个字。 今日是一场最高会议,而今满朝文武百官都以能够参加这场会议为荣,初次踏入这里的六部侍郎显得特别亢奋。 发展才是硬道理,这话放在如今的大明王朝十分体贴。 自朱祐樘登陆以来,虽然花费一些时间进行掌权,但一直在推动社会发展,大明王朝一直蒸蒸日上。 以最重要的粮食而言,京城米价是逐年走低。 虽然红薯、玉米和土豆没有能够大范围推广,但北方缺粮的问题得到有效的解决,东北府成为名副其实的东北粮仓。 得益于东北的水利建设,还有百姓积极开拓土地,加上东北得天独厚的黑土地,东北的总亩产已经突破了2000万吨。 东北府一年生产如此多的粮食,虽然现在新的东北人需要消耗一部分,但剩下了绝大部分的粮食。 大量的东北粮食通过税粮和售粮运往京城,加上山东、山西和河南等地粮食产量增加,又通过海运引进朝鲜米,北方的粮食基本上是迎刃而解。 随着北方缺粮的情况得到缓解,南粮北调便不显得那般迫切了,甚至每年需要百万维护费的京杭大运河都可以放弃掉。 只是这些成果并不是结束,而一切仅仅是刚刚开始,特别发展的过程中亦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难题。 虽然南米北运的问题得到解决,但南货北运成为了时下的困局。 随着海运的兴起,很多货物都放弃了京杭大运河,而是选择更加便利的海运,大量的货物从江南或海外运到了天津。 天津新设的税关的地位日益拔高,但随着码头的货物越来越多,导致朝廷亦是不得不直视天津运力不足的问题。 郭镛站在重臣前面的香炉边上,却是突然拿出一份明黄的圣旨:“工部尚书贾俊接旨!” “臣恭迎圣意!” 贾俊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规规矩矩地跪下道。 内阁首辅尹台等重臣面对圣旨,亦是纷纷跪了下来,心里十分疑惑陛下为何突然给工部尚书贾俊颁旨,莫非是要治贾俊的罪? 郭镛摊开圣旨,便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工部尚书贾俊掌管工事以来,功绩卓著,甚得朕心。观卿之能,乃大明之栋梁……今授文渊阁大学士,特擢召入阁,加授太子太师衔。夫仕至一品,百僚具瞻,四方属望,往稽古训,上必以光辅朕德,下必有以厚民之生,钦此!” 啊? 户部尚书何琮等重臣听到这个任命,显得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贾俊,亦是震惊地望向阁楼上的帝王。 虽然现在内阁的地位已经有所下滑,但历来都是要看词臣出身,再不济亦得像原吏部尚书李裕那般得到满朝文武百官的认可。 反观眼前这个不显山露水的工部尚书,竟然突然被皇帝破格入阁拜相。 “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贾俊亦是被震惊到了,此刻无法压抑自己情绪地谢旨道。 跟正根苗红的内阁首辅尹直不同,亦无法跟处理公正而获百官认可的李裕相比,他仅仅只是一个举人出身。 按着他举人的出身,如今能够呆在工部尚书的位置上都是天大的恩赐,谁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竟然被陛下破格入阁拜相。 到了此刻,他感受到皇恩浩荡,亦是愿意给予他如此待遇的帝王效死。 “贾卿执掌工部以来,诸多工程颇为顺利,明远宝船和蒸汽机更立下赫赫功绩!朕今特擢召入阁,此举既是表功,亦希望下面的朝臣以其为榜样。只要老老实实为大明做事,汝等将来亦能如贾卿这般入阁拜相!”朱祐樘的声音从阁楼上传来,显得颇有渲染力。 “原来如此!” “贾俊当得起这个待遇!” “明君在朝,吾辈之大幸也!” …… 在场的重臣原本还有些不服气给予举人官入阁拜相的待遇,只是听到朱祐樘这番话,整个人瞬间打起了鸡血,心里亦是纷纷感慨地道。 一个举人官老老实实做事都能得到如此殊荣,他们作为堂堂在进士官,将来如何不能入阁拜相呢? “陛下圣明!”在内阁首辅尹直的引领下,所有的重臣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他们现在对朱祐樘唯命是从,既是受迫于朱祐樘如日中天的权势,亦是打心底敬重这位雄才大略且赏罚分明的帝王。 贾俊仅仅是举人出身,在接过代表成功入阁拜相的圣旨后,此刻已经感动到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正默默地细声哭泣起来。 刘瑾一直站在阁楼上的护栏前,手持拂尘淡淡开口:“汝等既然都已经看过了蒸汽机,不知对京津铁路项目怎么看呢?” 朱祐樘接过韩幼英纤纤玉手递送来的热茶,亦是默默地喝了起来。 运输,这是时代最大的成本,亦是最迫切提高社会生产力的方向。 即便华夏花费无数的人力和财力修建了京杭大运河,但想要将粮食运到京城,同样需要耗费八成的动力成本,每年的支出便已经通过数百万两。 大明王朝初期所推出的开中法,此举其实同样是朝廷牺牲盐税解决运力问题,而这里的潜在开支同样达到几百万两。 现在大明王朝真想要经济腾飞,那么必须着手解决落后的运力问题,而铁路是解决目前动力问题的最佳途径。 正是如此,他亦是准备推动京津铁路项目,改变这个时代动力落后的困局。 “虽然蒸汽机确实神奇,但是否能制造蒸汽火车还是一个未知之数!”兵部尚书刘宣是一个严谨的人,当即进行质疑地道。 工部左侍郎陈政看到已经晋升的贾俊,整个人像打了鸡血般信誓旦旦道:“刘尚书,此事咱们工部既然敢将话放出来,两年间必定可以造成蒸汽火车!” 按很多人的理解,自然是先造出蒸汽火车,然后再造铁路。只是大明王朝如今竟然准备先行修建铁路,在修建铁路期间,然后将蒸汽火车制造出来。 “昨天咱们参观了蒸汽机,贾尚……贾阁老亦说两年内必能将蒸汽火车制造出来,咱们就别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了!”尹直深知事情的背后是由阁楼上那位在推动,亦是站出来表态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此次其实有些冒险。 只是天津的发展还是出乎意料,港口货物的堵塞问题比想象中要严重,特别一旦进入冬天运河便瘫痪。 现在问题还能通过畜力来解决,但随着经济的不断发展,一旦这个问题不解决妥当,那么经济腾飞只能是空中阁楼。 运力的落后,成为制约华夏经济腾飞的最大阻碍。 正是如此,虽然蒸汽火车需要两年后才能制造出来,但他还是决定将京津铁路这个项目提前提上日程。 “即便技术的问题能解决,但可有考虑如此之多的钢铁从何而来呢?”兵部尚书刘宣并不认怂,而是提出又一个尖锐的问题道。 作为兵部的话事人,他比谁都清楚钢铁的不易。 虽然大明生铁的总产量是四万吨,但这给兵部都不够,又哪里能够将铜铁不当钱般,竟然要从天津铺到北京。 要知道,两地少说都有两百多公里,这得消耗多少生铁呢?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一章 弘治最终还得疯狂挖金 跟后世钢铁产能严重过剩的时代不同,而今生铁的生产效率极低,而且还受到地方官府的严格管制。 现在大明王朝生铁的总体产量四万吨,这还是这些年政策放松的结果。 按以前的法规,一个炼铁的作坊仅仅只能雇工五十人,而且这五十人还不能是外乡人,牢牢地管制着生铁的产量。 这四万吨生铁主要供应于兵部制作武器,而后才是交由民间打造农器和灶具,至于其他行业用量相对比较少。 现在朝廷想要修建两百多公里长的京津铁路,这都是需要用到计划外的钢铁,自然要设法解决生铁的产能。 只是想要将生铁的产能提上来,而且还要将如此之多的生铁运到北京和天津之间,这无疑是一项大工程。 最为重要的是,这生铁从何处而来,又得通过什么工具将生铁运到指定地点,这都是需要着手解决的问题。 工部左侍郎陈政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是想当然般地道“没有铁可以炼,没有矿可以找,这些问题咱们大明都可以进行解决!若是真能建成京津铁路,此事功有千秋!” “铁自然可以炼,但这需要采矿,更需要将矿运到北直隶,这些事可有考虑周全?”兵部尚书刘宣连连发问。 工部左侍郎亦是反应过来,这个事情似乎是疏漏了。 “何尚书,在你们户部的预算表中,并没有此项!”兵部尚书刘宣轻瞥了一眼哑口无言的刘宣,又是道。 户部尚书何琮心里暗叹一声,却是向着阁楼上的朱祐樘见礼道:“陛下,此事确实是臣的疏忽,还请治罪!” 尹直扭头望了一眼何琮,却是知晓生铁的事情是皇帝栽掉的,而今何琮其实是在为皇帝扛下这个“过失”。 朱祐樘通常都不会表态,但现在亦是发话道:“京津道路是华夏上下五千年未有之事,而今咱们想要提高运力,这是摸着石头过河,免不得有些过错。刘卿今忧生铁不足,此事确实得着手解决,诸位爱卿可有良方?” 原本他确实是有意淡化生铁不足的问题,毕竟京津铁路是自己想要力推的事情,故而自己需要一些“技巧”。 只是现在的朝廷终究不全都是马屁精,而执掌兵部的兵部尚书刘宣看到了生铁的问题,而今亦是将这个问题摆到了台前。 贾俊面对这个被抛出来的问题,亦是发表自己的观点:“陛下,既然刘卿提出生铁一事,臣以为可选用乔头镇唐山铁矿,另外亦可从海外进口!” 由于近些年工部用铁一直居高不下,亦是已经在周边物色铁矿,而在乔头镇镇北的唐山马兰庄发现了大型的露天铁矿。 至于从海外进口的想法,则是天津港的存在,同样可以花点成本从日本、朝鲜等地区购进铁矿石。 “唐山铁矿的矿石够吗?”兵部尚书刘宣是对事不对人,当即进行质疑道。 贾俊深吸一口气,而后尽量用平衡的语言道:“刘尚书,我对生铁的质疑并没有问题。只是你贵为兵部尚书,若真如此关心生铁,亦该亲自前去瞧一瞧这个新矿,马兰庄唐山铁矿的储蓄量远超乎想象!” “老夫早前亲自前去巡视,当时便预计兵部今后数十年的生铁均可由此矿补足。若是朝廷花费力气开采,想要解决京津铁路的生铁需求,亦是不在话下。”户部尚书何琮亦是参与进来道。 “此事确实是本官没有调查清楚,近期本官亦会抽时间前去唐山铁矿查证!”兵部尚书刘宣认真地检讨,而后对着众人道:“既然贾阁老和何尚书已经都说唐口铁矿可解决京津铁路的生铁需求,本官亦是相信两位大人所言,但这个工程预算是多少呢?恐怕已经不止800万银元了吧?” 朱祐樘在听到兵部尚书刘宣提出质疑后,亦是重重地叹息一声,默默地接过韩幼英递过来的热茶。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跟后世某些所描绘的完全不同,这时代的建筑成本十分高昂。即便发明了蒸汽火车,但想要修建一条铁路都不是易事,更别说将铁道铺向全国了。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而世界上第一条铁道注定是难上加难。 且不说世界上第一条铁路注定要面对无数的技术难关,亦需要走很多弯路,特别这个时代的工程造价是一个天文数字。 以华夏第一条铁道为例,京张铁路的建设费用最终花费了693万多银两,这条铁路联接北京丰台区和河北张家口,全长约200多公里,于1905年9月开工修建,1909年建成通车。 现在京津铁路大约长245千米,虽然两条铁路的长度基本一致,但所需要动用的工人起码要翻上数倍。 最初预计的800万银元其实并不够,加上各种费用的话,恐怕还得再提高五成,甚至是要翻倍了。 正是如此,若加上采矿和炼钢的话,总投入其实已经大大超出了800万的预算。 “不管是800万,还是1000万,我们户部都掏得出!发展才是硬道理,而今天津的运力不足,京津运河到了冬季便停摆,即便夏季亦会受到汛期的影响。若是能够建成京津铁路,不仅是功在千秋,而且仅需运营几年便可收回本钱!”户部尚书何琮深吸一口气,亦是拿出财政重臣的魄力道。 “虽然投入是大了些,但确实值得一投!” “既然是功在千秋之事,老夫自然是要支持!” “天津的运力确实是要解决,此次是一举两得!” …… 农业部尚书刘忠等官员在一番权衡后,加上而今的朝廷执政思路不再守旧,于是纷纷站出来表示支持道。 其实他们都意识到1000万银元都未必能够打造出一条全新的京津铁路,但想到京津铁路的划时代意义,所以还是决定选择这一场冒险。 若是真的能够打造京津铁路,这个事情注定是青史留名。 “既然户部和工部都没有问题,那么我的兵部亦会全力支持!”兵部尚书刘宣并非要反对京津铁路,更多是要三思而后行。 若是生铁能够解决,户部拥有足够的财政预计,他亦是无条件支持这个利在千秋的京津铁路项目。 今天的最高会议一共有五个议题,除了京津铁路外,还有再次削减漕粮北上的数额、各项重大工程开支和元旦大朝会等事情。 只是到了最后,话题最终指向了美洲大陆。 有关美洲大陆的真相,随着那晚刘璋开口,一切都已经是真相大白。 在印加三王子率领八万大军归来,身处于印加王城苏灿等人被围之时,本以为苏灿是在劫难逃,但事情朝着戏剧性的方向发展。 八万大军像是纸糊的一般,在苏灿利用印加王要挟三王子的时候,三王子竟然带着几个随从便进了王城。 苏灿在杀掉三王子的时候,八万大军竟然向苏灿臣服,更是送来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和印加的美女。 面对着这种前所未有的待遇,包括苏灿在内的大明将士都陷于温柔乡中。 原本他们只计划享受几天,但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谁都不愿意返回大明,何况横跨太平洋的风险太大了。 苏灿被手下上演一出黄袍加身的戏码后,便将大明王朝彻底忘记了,而是正式继承了印加帝王的王位。 刘璋跟苏灿并不一样,尽管是一个从小学习孝道的儒者。 且不说,他是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人,心里始终放不下家里的老母和妻儿,故而一直还是坚持返回大明。 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后,刘璋最终还是选择放弃加印帝国丞相的诱惑,带领驻扎在海边的船员扬帆返回大明。 其实他亦是存在一定的私心,同时受到苏灿的威胁,最终他同意了苏灿给出的方案。 刘璋率领一艘明远宝船横跨太平洋,在将宝种带回京城交了皇差,亦算是完成了他的神圣使命。 如果没有阻挠的话,他接下来会辞掉官职,打着回家养老的名义,最后悄悄带着家人及苏灿的家人重返印加帝国。 只是可惜,一切都因为那场刺杀而发生了改变。 刘璋说出了整个事情的经过,而他想要将家人和苏灿家人带回印加帝国的计划,注定是不可能实现了。 苏灿的叛变是意外,但亦是情理之中。 在印加帝国充满奴性的国家里,即便几十万人的军队亦是可以十分轻松地臣服,谁又能不心动呢? 苏灿选择留在那里做国王,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完全将自己的家人和国家置之于脑后。 朱祐樘在知晓事情的全部经过的时候,却是并没有因此而大动肝火,反而心里感激刘璋的最后选择。 现在红薯、玉米和土豆得到了推广,大明的粮食产量注定能够突飞猛进,亦将能够成为四万万人的国家。 正是如此,朱祐樘即便知晓刘璋已经有意携带家眷偷偷前往印加帝国,还是保留了他新土伯的伯爵。 只是针对苏灿这个叛徒,大明王朝自然不可能毫无作为,亦是早已经着手准备了一套全新的方案。 由于苏灿已经接管了印加帝国的军队,所以今年前去的舰队并没有讨伐,而是仅仅进行了一场交涉。 礼部尚书张升是负责外交事宜,亦是将最新交涉结果汇报道:“苏灿希望我们大明封他为印加王,承认他藩属国的身份,同时将他们的家眷通通送过去,诸位怎么看?” “这个叛徒想得倒挺美的!” “若真顾及自己妻儿,便不该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陛下,此等叛徒绝不姑息,请让本侯领军前去灭了他!” …… 面对这个最后一项议题,在场的重臣显得出奇一致,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那个自称印加王的苏灿身上。 兵部尚书刘宣犹豫了一下,却是突然发表自己的看法道:“虽然老夫亦想兴兵征讨,但美洲大陆着实过远,此次不宜兴兵!” 户部尚书何琮的眉头蹙起,正想要跟不合群的刘宣针锋相对,结果阁楼上的那位皇帝的声音传了下来。 “印加王不能给,但无须为这种人而大动干戈!年后的第三次远航,明远宝船会增加到十艘,而此次将如同吕宋那般,前往美洲是要筑城开采黄金了!”朱祐樘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道。 虽然他很恨这种叛徒,但终究还是一个务实的帝王。 苏灿的事情可以先放到一边,而今最重要还是解决帝国的自身问题。 自从打造全新的金融体系后,弘治银元已经成为了官方货币,亦是整个大明乃至东南亚所流通的主要货币。 在后世的米国中,正是得益于其成功的货币体系,结果足足印了51万亿美元,每个公民平均可以享受15万美元。 只是货币一旦失去信誉,那么前期所有努力都将白费。 明缅公路的500万银元砸下去很爽,年后准备动工的京津铁路1000万银元亦是豪迈,还是不计成本的明远宝船和重炮,这其实已经超出财政收入。 特别军事和科研持续投入,国子监人才培养的负担,种种开支都需要帝国开动印钞机。 朱祐樘知道现在拥有国民的依赖还能超支,但一旦事情出现了变动,那么就是另一番光景,甚至是大明宝钞的翻版。 有鉴于此,他迫切需要美洲的黄金为现行的货币体系背书。 他并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但知道想要激发全社会的积极性,只有带回大量源源不断的黄金,通过黄金来换得他们持续生产力。 原本徭役是可以做到的,可以光明正大地逼迫百姓免费付出劳力,但这种方式注定生产力低下,而且不利于发展社会生产力。 即便是后世,国家还是放弃了大锅饭,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加资本化的市场竞争模式,从而大大地刺激社会的发展。 正是如此,朱祐樘决定将苏灿的事情抛到一边,而是目标十分明确地指向了美洲的黄金,需要将源源不断的美洲黄金运回来供大明王朝支撑货币信誉。 “陛下,臣愿前往美洲,誓为陛下和大明带回源源不断的美洲黄金!”工部左侍郎陈政等青年官员眼睛微微一亮,却是进行表态道。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早有决断地道:“朕心里已有美洲总督人选,今日的会议便到这里吧!” 啊? 兵部尚书刘宣等官员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不晓得皇帝心仪的美洲总督人选是谁,此人会不会如同苏灿那般背叛呢?(本章完) 第五百零二章 万国的使臣迎来了反哺时刻 弘治七年的春节如期而至,整个京城洋溢着春节的喜庆氛围。 鼓楼一带显得十分的热闹,主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不过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特别购得年货的家庭分明的高兴。 以前都是的日子都是“关关难过,关关过”,现在大家整体的生活欣欣向荣,导致整个京城的年味十足。 特别在新年前的准备上,大家亦纷纷给自己的小孩准备新衣裳。 “这种新式的衣服就是好看!” “我瞧我儿子他们的校服,当真是精神!” “我家小孩惦记尼龙扣的衣服好久了,今天刚穿上甭提他多高兴了!” …… 春节是一段难得的悠闲时光,而今闲下来的妇人亦是聚到一起拉家常,现在尼龙扣的衣服成为时下谈论的焦点,亦是现在京城时尚的代名词。 在尼龙新材料横空出世后,原本最初的发展方向是鱼线和鱼网,事实上这方面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但随着皇家布行推出尼龙纽扣,并且对传统的服饰进行了改良,导致这种高级扣子衣服很快风靡京城。 特别国子监率先采用尼龙纽扣,更是为名下的学院推出新式的尼龙纽扣校服。 这扣子一扣,整套衣服便穿好了,整个人显得更加的精神抖擞,故而从去年夏天便已经出现了一种流行的新趋势。 “此等衣服不伦不类!” “如此做法,将礼统置于何地?” “此等歪风邪气,应当进行遏制!” …… 在面对新式的尼龙扣衣服的时候,很多保守派的士大夫跳出来进行指责。 虽然他们直呼有辱斯文,但亦有着喜欢新奇的百姓,特别尼龙扣衣服在国子监流行成为趋势后,广大的百姓对尼龙扣的衣服显得十分的向往。 有了市场需求后,自然就不乏追逐利润的人。 即便不像后世的衣服那般花哨,但亦已经有了传统中山装的样式,最令人向往的还是那一颗颗五颜六色的尼龙扣。 至于弘治统治下的朝廷,对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反对,甚至还在暗地里默默地推了一把。 即便是一颗不起眼的纽扣,只要将它放到对的地方,同样可以引领潮流,甚至是改变如今守旧的社会。 “好看倒是好看,但就是太贵了!” “可不是吗?都差不多顶咱们缝两件衣服了!” “现在就兴这个,孩子也喜欢,穿出来倍有面子!” …… 虽然百姓的接受度没有问题,但针对尼龙扣价格过高的问题,亦是让她们产生了一种无奈的情绪。 偏偏地,尼龙扣衣服是时下的潮流,甚至代表着一种身份,你不穿甚至还显得低人一头。 尼龙扣火了,尼龙扣衣服火了,一切都朝着好的方面在发展。 弘治七年,元旦大朝会。 朝鲜、北顺和日本等使者纷纷来到了这里,在看到眼前这座雄伟的奉天殿,亦是默默地因为大明王朝的强大而感到紧张。 文武百官亦是依次走在殿中,虽然大明朝廷难免要面对各种问题,特别财政的开支过大,但如今强大的大明王朝让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 朱祐樘在升朝后,来到了龙椅上淡定地坐下,目视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群臣,而后打量宣进殿中的使者。 如今整个人越发的成熟与稳重,虽然七年的时间不长不短,但已经在万国建立了属于大明的绝对威望。 特别大明去年派舰队绕道马六甲从印度洋进攻白古国,虽然现在白古国还是一个王国,但谁都知晓那个六岁的白古国王仅仅是汪直所扶持起来的傀儡。 远在印度洋那一头的王国都被大明王朝轻轻松松面临灭国的命运,他们身边南洋、东海,又有什么能够跟大明叫嚣呢? 虽然熟悉的流程,但今天的使臣团感受到王越等重臣的虎视眈眈,特别新晋的武勋铁象山像是要吃人。 “我们朝仓家愿献生铁五千斤!” “我们马尼拉国愿献生铁一万!” “我们朝鲜国愿向天朝献生铁五万斤!” …… 面对大明方面的潜在威胁,在此次的大朝会上,却是出现了不一样的声音,各国的使臣纷纷向大明通过献铁表达他们的忠心。 各国都拥有生铁的产能,现在得知大明王朝能修建京津铁路,偏偏礼部官员逐个找他们沟通,故而亦是十分上道地增加了贡品。 当然,琉球的使臣此时已经满头大汗,因为他们的生铁一直依赖于福建。 朱祐樘不是一个迂腐的皇帝,如今帝国的财政面临困难,京津铁路需要大量的生铁,所以自然是接受这帮一心只想沾大明便宜藩属国的诚意。 各国或多或少都拥有铁矿石资源,他们其实不必将铁矿石运到大明,只要奴役他们的百姓开采铁矿和炼铁,然后将生铁运送到码头即可。 之所以他没有选择武力扩张,其实亦是基于国家利益的考虑,毕竟奴役的事情往往是自己人做得更加轻车熟路。 朱祐樘面对这帮懂事的外国使臣,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给旁边的郭镛递了一个眼色。 “朝鲜加赐银元三千!” “马尼国加赐银元六百!” “北顺国加赐银元三千五!” …… 郭镛对朱祐樘点了点头,便对各国的使臣给予了赠币。 现在大明王朝的回礼显得简单粗暴,以前都是回赠大明的拳头产品,但现在直接赐银元,任由他们随意挥霍。 各国的使者原本还头疼采铁和炼铁的事情,但听到这些恩赐后,眼睛不由得纷纷地亮了起来。 眨眼间,新春佳节结束,一切仿佛又回归到平静之中。 河北村,这是一个位于北京城北郊的小村子。 原本这个村子名不经传,自从因高利贷而走投无路的余明到京城的一番传奇之旅后,河背村亦跟着余明火了一把。 余明有幸见到当朝天子弘治,而且成为朝廷废除高利贷的典型案例,导致他这个高利贷的负债者顺利脱离苦海。 已经数年过去,余明正站在村边的晒谷场上。 现在他不再是被高利贷逼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虽然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仍旧五十几,但整个人明显更加的精神。 由于他是河北村千百年以来,第一位有幸面见过天子的人,而今他众望所归成为了河北村的村长。 余明在出任村长后,亦是大力鼓励大家种植棉花,同时鼓励村里的女人纺织,导致整个村子生活是越来越好。 原本很多人都以为棉花价格会大幅跳水,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大明海外市场不断做大,而棉花的经济效益一直很高。 至于纺织更是不愁销路,现在大明百姓的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很多人不再仅限于吃饱穿暖,而且开始追逐尼龙扣衣服,导致布料同样有很大的需求市场。 余明看着村子里的变化,特别绝大多数村民都穿着新衣,心里亦是思绪万千。 原本他在村子推动棉花和纺织,其实心里有着几分报恩的味道,向那位给予自己新生的帝王增加微薄的助力。 结果呢?他有没有帮到皇帝另说,反而帝王所指的方向成就了自己,让他成为一个受村民尊敬的好村长。 “村长,这真的能行吗?” “村长,咱们以前挖井可是死过人的!” “村长,要不您再考虑考虑,真出人命不好交代啊!” …… 村民在得知村长余明竟然要挖一口新井,初时显得十分的亢奋,但很快却是纷纷表达自己的担忧。 河背村的田地虽然得到天然河道的灌溉,但这里的土质十分松软,因此直到如今都没有井。村民长年的生活用水都是二里外的泉水,或是不太干净的河水。 “挖井是朝廷鼓励的,我亦相信皇家挖井队的实力,咱们跟他们说明情况,到时再给他们加钱!”余明这些年亦是多了几分带头人的魄力,显得力排众议地道。 现在的村民都已经见识到余明的领导力,看到村长坚持要请来挖井队,亦是纷纷表示同意。 几日后,隶属于皇家建筑之下的挖井队带着他们吃饭的家伙进扎村子,村庄的氛围随之变得热烈起来。 “放心好了,咱们的人不会出事,你们亦不需要额外给我们加钱!挖井,我们可是专业的!”领队的人是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得知情况,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 挖井队的工人们身着统一的工装,竟然采用了尼龙扣子,而脚下竟然是尼龙鞋,显得隆重地燃烧钱了鞭炮举行挖井开工仪式。 他们在选定的一块宽阔空地中,然后熟练地竖起一个井架,接着便搭好帆布帐篷,准备展开工作。 挖掘开始了,工人们轮流挥舞铁锹,将松软的泥土一锹一锹地挖出。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很快就挖出了一个深深的坑洞。 随着挖掘的深入,四面墙壁已经开始渗水。 工人们再挖几尺,结果发现四面墙壁不仅渗水,而且泥土已经出现崩塌的征兆。 “你们不能再挖了,再挖又要塌方埋人了!”余明一直在上面盯着,而今亦是惊慌地站出来阻止道。 “余村长,放心好了,挖井我们是专业的!”领队显得十分自信地拍了拍余明的肩膀,而后对着自己的手下道:“开始吧!” 随着话音落下,在下面挖井的人被吊了起来。 余明看到竟然将人吊起来,却是更加的困惑。 按说这个举动是要放弃了,但从刚刚领队的话语,却不像是要放弃的模样。 答案很快揭晓,工人们运来了水泥圈。 这些原本十分散乱放在外面的水泥圈,随着他们十分熟练地操练放到新挖的井里,竟然组成了一个水泥井壁。 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耐心和精准度,因为稍有疏忽就可能导致井壁坍塌,前功尽弃。 “余村长,接下来的操练不能对外公布了,还请先行回避。再给我们一日的时间,保证交给你们一口新井,挖井我们是专业的!”中年男子拍着余明的肩膀,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余明虽然对挖井的操作显得十分好奇,但还是十分痛快地点头同意回避。 一日后,在村民们期盼之中,新井落成。 这口新井比他们预期要深得多,而且井里的井水清冽,还带着一点甜味,让所有村民都十分满意。 “这是你们挖井的钱,若是少了,我们其实可以再加点!”余明捧着银元捧上,显得颇有诚意地道。 中年男子接过钱袋,显得十分豪爽地道:“咱们都是合理收费,你们这口井并不费劲!若是附近村庄需要挖井的话,还请介绍他们联系我们挖井队!挖井,我们是专业的!” “好,我一定会给您介绍!”余明现在已经彻底赢得村民的拥护和爱戴,显得心情大好地表态道。 其实河北村并不是第一个使用水泥井的,而是这种新兴的建筑材料已经进入了北直隶地区,很多需要深井的村庄都请他们前去挖井。 当然,其实最初还是北京城的大富之家,他们对好品质的水泥井需要更强烈,所以水泥井早已经成为一个比较成熟的服务业。 大明王朝像是一艘正在行驶的舰队般,从纺织业开始,而今一步步进行延伸到各行各业,正朝着美好的未来驶去。 眨眼间,已经是三个月后。 经过天津造船厂这些年的倾力打造,明远宝船不仅加了铁皮,而且还进行了不断改良,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战舰。 大明王朝第三次前往美洲大陆的舰队已经从天津港出发,有了前两次的航行经验,此次明显更有章法,特别航海图更加的详细。 这支舰队一路南下,在吕宋城完成最后一次补给后,便以关岛为跳板,驶向了茫茫的太平洋海域。 由于对航速和时间都有了概念,在知晓要在海洋飘荡几十天的时间,由于已经提前知晓情况,反倒不再那般的难熬。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领航人是美洲总督,不过这位美洲总督不再从文官集团中挑选,而是一位太监。 汪直出任印度洋总督奇袭白古国,让世人不再戴着有色眼镜看待太监,而是从中看到太监身上的军事才能。 此次的美洲总督颇让人意外,竟然是军机处的张永。 张永现在可谓是位高权重,只是此次想要扫除人家对他进入军机处的质疑,故而主动申请前往美洲大陆。 他要世人看到成化朝出了汪直,弘治朝亦有他这个不弱于汪直的张永,如今更准确的称呼是郑永。 此次出航终于得到皇帝的认可,他跟随干爹的张姓已经去掉,得到当今天子弘治御赐的郑姓。(本章完) 第五百零三章 美洲新总督遇上天崩开局 第501章美洲新总督遇上天崩开局 郑永站在甲板上,正遥望着眼前波澜壮阔的海洋世界。 虽然他进入军机处已经算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但现在其实仅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眼睛透着几分深邃。 他的一生幸或不幸,从小因为家贫被送进皇宫,认了一个张姓的太监做干爹。因过于贪吃而体型比同龄太监要强壮,所以被选进西苑进行秘密培养,学习读书和骑射等技艺。 原本他们这个特殊的培训班都要被裁撤,但新君登基后,反而对他们进行更加严格的训练和筛选。 最终,他因各科成绩优异,又通过对皇帝忠诚的考核,竟然一步登天般成为京营的十二营统领之一。 后因表现优异而被选为神盾营的第一任统领,在南征北战中,他所统率的神盾营立下一个又一个的战功。 去年朝廷成立军机处的时候,即便他仅仅是一位太监,但皇帝还是力排众议,将他安排进入了军机处,成为人人敬畏的大军机。 从微不足道的小太监到人人敬畏的大军机,他的一生可谓是传奇。 此次他之所以决定以美洲总督的身份前往新大陆,一则是想要向世人证明自己,二则他确确实实是想要像自己偶像那般为大明王朝开疆裂土。 当然,经过此次文官和武将的联手背叛后,他亦不愿意看到朝廷将美洲总督的位置交给文官或武将。 初夏的海风从南面吹来,整个南美大陆显得郁郁葱葱。 若是没有外来人打搅的话,这片大陆的文明肯定不断自行演变,甚至会像华夏那般经历着王朝的更迭。 只是可惜,大明王朝的舰队来到了这里,而且西班牙的舰队亦是已经得知这里的存在,所以这片大陆注定是要经历一场大浩劫。 至于这里原住民的文明,自然是要遭到中断了。 其实这种中断要比想象中要快,相对于经过数千年战争洗礼的华夏文明,这印加帝国的文明着实过于脆弱。 大明的叛将苏灿带着几百号人面对八十万大军竟然所向披靡,由于经受不住印加帝国的诱惑,更是取代印加王的位置。 从最新的情报得知,苏灿确确实实是一个优秀的领袖。 即便他是一个外来者,但经过一系列的权术和征战,现在已经在印加帝国渐渐站稳了脚跟,已经成为这个帝国的实际掌控人。 一轮圆月高悬,整个天地亮若白昼。 大明在第二次的造访中,选择在南美洲留下百人打造一个属于大明的根据点,这个根据点选择一个易守难攻的高坡上。 只是此刻,正笼罩在一片肃杀气氛中。 印加军队的士兵如同夜色中的猎豹般,从那一片密林中悄悄走出,然后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个驻地。 他们的目光闪烁着野性的光芒,手中的长矛和弓箭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辉,目标正是那个背靠大海的土堡。 土堡内,大明的士兵们还在沉睡,对于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几个哨兵在夜风中坚守岗位,但他们的警觉性并不高,随着夜空升起的一轮皎洁的圆月涌起了一份思乡之情。 他们都知道跟故乡仅仅隔着一座东海,但这东海太过于辽阔,想要回去一趟需要花费几个月的时间。 虽然这里的待遇很高,而且据传这里确定拥有金山和银山,但如今他们更加渴望回去跟家人团聚,清明一起扫山祭祖。 噗! 一个哨兵还没有从思乡的情绪回过味来,结果漫天的箭矢从下方突然射来,而他瞬间被射成了刺猬一般。 “不好,敌袭!”其他的哨兵察觉到异样,当即大声地喊道。 杀! 突然间,在一个身穿铠甲的明军叛将的带领下,这一支印加军队的进攻如同山洪爆发般猛烈而迅速。 无数支长矛和箭矢,如同密集的雨点般射向驻地,几个哨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倒。 随着警铃被拉响,驻地内的大明士兵已经被惊醒,一种死亡的危机袭来。 “可恶,又是印加人!” “哪里是印加人,他们分明是咱们大明的叛将驱使而来的!” “别人都顾及同胞之情,苏灿那帮人倒好,恨不得将咱赶尽杀绝!” …… 驻地中的大明将士慌乱地抓起武器,在纷纷奔向他们防御点的同时,亦是忍不住恨恨地骂了起来。 自从他们的根据地被苏灿发现后,苏灿便盯上了这里。 在前两次印加军队无功而返后,原以为这帮人不会再来,却不承想撤兵其实是故意迷惑他们的举动。 十五的圆月十分容易勾起大家的思乡之情,结果对方利用这个防守最容易松懈的时刻,却是在这个月圆之夜突袭。 如今大家身在海外,按说同胞间应当相至互扶才对,结果现在掌握印加帝国的苏灿反而一心想要抹除他们。 如此不顾同胞情谊的叛徒,简直枉为华夏人。 “冲啊!” 印加军队的士兵们呐喊着,挥舞着长矛和刀剑冲了上来。 噗!噗!噗! 大明的驻兵已经到位,面对暴露在月光下的印加士兵,当即便拉弓进行射杀,溅起了一道又一道的血花。 “不好,撤!” 印加士兵面对大明训练有素的弓箭手,看到几乎每支箭都射倒一个人,当即便果断选择撤退,放弃强攻这座土堡。 由于文明发展进程处于半奴隶时代的缘故,印加将士并没有死战的观念。 在他们的认识中,战争仅仅是他们确定关系的一种形式,而他们很多士兵本质上其实是墙头草而已。 现在面对如此恐怖的弓箭手,他们并不想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所以第一时间便选择直接转身撤退。 呼! 赵百户看到印加士兵撤退,不由得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噗! 一把利刃在月光下拔出,突然闪过一道寒光,然后一道鲜血高高溅起。 “为……什么?” 倒下的印加士兵望向行凶者,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更是用尽最后一口气进行询问。 啊? 退回去的印加士兵震惊地望着身穿铠甲的刘滔,虽然对刘滔杀害自己人的做法十分不理解,但眼睛涌起一份恐惧。 刘滔手中的刀显得无比锋利,当最后一颗血珠从刀刃滑落下去,眼睛充满着恨意地道:“按照印加新律,谁敢临阵脱逃,杀无赦!” 面对军队溃逃的时候,将领在后方用鲜血阻止,这个方式在华夏其实十分的常见。 为了取得最终的胜利,为了阻止战事的失败,他们唯有通过血腥的手段来解决溃兵们内心的怯弱。 现在被苏灿这帮人运用到印加军队之中,这种由华夏通过战争所凝结的智慧,似乎同样能够奏效。 这…… 印加士兵看到倒下的同伴,再望向凶神恶煞的刘滔,还有刘滔身后的亲卫,不由得暗暗地咽起吐沫。 刘滔将印加将士眼里的惊恐看在眼里,便进行诱惑地道:“你们若是拿下这里,本将军重重有赏!” 杀! 虽然出自不同的文明,但人人都害怕死亡,印加的士兵面对刘滔的死亡威胁,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 “别退!” “咱们往上冲!” “谁敢退我按新律杀了你!” …… 受到生命威胁印加逃兵重新上冲的时候,态度亦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纷纷威胁前面的逃兵道。 他们的脑袋并不笨,只有前面的人勇敢地往上冲,那么他的生存概率才会大大增加,起码亦是前面的人先死。 噗!噗!噗! 明军的防守显得颇有章法,为首的赵百户更是将手中的弓拉满,不断刺杀这些像一个个箭靶般的印加士兵。 不知是铸铁技术的原因,还是印加士兵的性命远远不如铠甲,所以这前面的印加士兵手里仅有一块石头试图阻挡射来的箭矢。 “百户大人,咱们的兵器库空了!” 正当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结果大明这边突然传来了噩耗。 刘滔敏锐地察觉到明军的箭矢已经消耗干净,当即大喜过望地喊话:“哈哈……我们早知你们的武器有存,只要伱们主动投降,我们可以看在同胞的份上,饶你们一命!” 嗽! 一支利箭破空而来,插向了刘滔的头顶上。 刘滔抬起眼皮,一道似血似汗的水流从脸颊落下,在看到仅仅是擦破头皮,顿时气急败坏地道:“冲,将他们通通拿下!” “冲啊!” 虽然印加人的个体战力远远不如明军,身上更没有像样的装备,但此次他们足足动用了一支数千人的印加军队,当即声势浩大地向上面的土堡发起了冲锋。 “杀啊!” 刘滔这种明军出身的军人自然拥有军事才能,而今又是带领数千人围剿仅仅一百的大明军队,最终成功地突破了土堡的最后一道防线。 战事在土堡内打响,在激烈的战斗中,鲜血染红了驻地的土地。 大明将士已经射出了最后一支箭,现在手持兵刃奋力搏杀,但渐渐地,他们被印加士兵分割包围,陷入了苦战。 印加士兵采用了人海战术,而大明的将士很快便彻底败下场来。 “刘滔,有种便杀了老子!”赵百户被擒,显得十分不甘地大声喊道。 “我确确实实是想杀了你们所有人,但奈何你们还有些价值,而且咱们陛下指明要留活口!”刘滔冷哼一声,而后便大手一挥地道:“带走!” 他嘴里所说的陛下自然不是弘治,而是被他们上演黄袍加身的苏灿。 虽然苏灿现在其实还没有登基,甚至还没有真正宣布取代印加王,而是以印加国师的身份掌管印加帝王,但他们这帮叛将已经称呼苏灿为皇帝。 此次前来拔除大明这个根据地,其实亦是苏灿亲自下达的命令。 次日清晨,太阳冉冉升起。 大明的舰队迎着朝阳破浪而来,十艘明远宝船彰显大明王朝的空前强大,更是表达征服这片大陆的决心。 此次除了五千人的作战部队外,亦有着大量的矿工,还是国子监一些学生,自然还有翻译人员和郎中等。 现在这一支舰队可以说是当今世上最强的舰队,而现在目的地正是大明驻美洲大陆的根据地。 只是原本的喜悦很快被冲淡,极目望去,那里不说没有大明将士相迎,根据地已经是断墙残壁,甚至还能看到高坡上的尸体。 “出事了!”身穿斗牛服的郑永通过望远镜看到高坡土堡上面的真实情况,顿时心里一暗地道。 上次大明舰队留下这个根据点,既是大明舰队的一个补给点,亦是大明舰队来到这片新大陆的情报站,但如今一切都没有了。 只是他代表皇帝前来这里主宰这片大陆,那么便需要做好一切的应对准备,自然不可能因这点困难而撤离。 舰队很快通过那个简易的码头登陆,结果看到了昨晚的战斗痕迹。 郑永其实有想过大明这个根据点会出事,但看到既然一个人传递情报的人员都没有剩下,不由得顿时黯淡下来。 这个天崩开局,情况比他所想象要糟糕很多。 “总督大人,我们没有发现赵忠义的尸体!”一个将士在检查一圈后,便过来向郑永进行汇报道。 郑永是一个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从周围的打斗痕迹和尸体布局来看,此次大明的守军作战十分的英勇,而且杀了远胜于他们人员数倍的印加士兵。 从土堡的血迹判断,这里的尸体不多,而且血迹比较少,所以他有理由判断大部分的明军将士被活擒了。 郑永的眼睛闪过一抹落寂,便望向那条印加军队离开的足迹道:“按是本督没猜错的话,赵忠义跟一帮部下是被加印人抓走了!” “总督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这个将士的眼睛顿时一瞪,显得十分担忧地询问道。 郑永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当即拿出军机处成员的魄力道:“即刻派人搜查周围,本督要知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另外派出一艘明远宝船朝南面行驶二十里,响三声炮即刻返回!” 虽然他已经听说苏灿这帮人背叛大明,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一些怀疑。毕竟这帮人生于大明,亦是得到朝廷的恩泽,而且他们的妻儿都生活在大明,说不好其中有什么误会。 只是现在看到大明在美洲大陆的根据点被这帮人直接端了,他这才意识到这帮人比异族人还要可恨,通通都该死! 不过现在他刚刚率领舰队到达这片新大陆,最要紧还是通过自己人了解清楚这里的最新形势,亦得弄清苏灿抓走赵忠义等人的意图。 (本章完) 第五百零四章 君子先上谈判桌 第502章君子先上谈判桌 初夏的亚马逊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海洋,茂密的雨林覆盖了整片土地,每一片叶子都闪耀着生命的光泽。 西边的山脉之上,古老的印加王城坐落在两座山峰之间。 在这片山野中,各种野花竞相绽放,红的、黄的、紫的,五彩缤纷,争奇斗艳。花香混合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田野是生机勃勃的土豆苗,让人心旷神怡,这里充斥大自然的气息。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土豆主粮的国度缔造了梯田的农业结构,亦造就印加王城可以修建在高地之上。 现在王城的真正主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印加王,而是现在的印加国师苏灿,后者才是这个帝国的真正主宰。 特别借鉴华夏的治国之道后,很多东西在这个腐朽的帝国生根发芽,导致整个帝国反倒平添了几分生气。 夜幕降临,印加王城中的火把亮起。 苏灿坐在书桌前,眉头紧锁。 自从他入主印加城以来,虽然已经一步步地成功接管了印加帝王的大权,但偏偏面临着外部的威胁。 若说大明舰队的到来算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那帮古怪白皮人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成为这片土地主宰的节奏。 这帮来自东方海域的人不仅拥有很厉害的航海技术,而且还拥有火铳和锋利的刀具,亦是拥有很强的战斗素质。 若不是白皮人的人员过少的话,整个印加帝国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 偏偏地,这帮神秘的白皮人竟然遇上那一位逃亡的印加王子,而他们竟然是想要帮助印加王子“复国”。 虽然他借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做法,现在以印加国师的身份执掌大权,但这个帝国终究不可能铁板一块。 一旦这个事情处理不好,特别自己的统治权遭到质疑,那么这些部落势力不仅不再为自己所用,甚至将矛头指向了自己。 正是如此,他现在所面临的最大威胁既不在印加帝国内部,亦不是自己强大的祖国,而是这帮突然冒出来的东方白皮人。 原本这帮白皮人的活动区域还在南美洲大陆的南端岛屿,但从最新获得的情报来看,他们竟然不断北上。 不知是幸或不幸,这帮白皮人显得十分的贪婪。 从不断反馈回来的消息来看,白皮人比蒙古人的行径还有所不如,他们疯狂地洗劫南部部落手里的黄金和银饰。 相比之下,虽然大明王朝即便同样渴望黄金,但从来没有命令他们抢掠,而是寻找到金矿,然后斥巨资进行开采。 正是如此,从人的角度来看的话,这帮白皮人给大明提鞋都不配。 火把不断摇曳,这给人的视力带来负担。 苏灿伸手在眉头处捏了捏几下,面对南部传来的最新情报,不由感到一阵头疼。 虽然凭着印加帝国的兵力优势击败对方不在话下,但这帮白皮人拥有优秀的航海技术,却是根本捕抓不到对方的登陆点。 不过他始终认为困难是用来解决的,若是传统的方法无法弄清对方的登陆点,那么只能是另辟蹊径了。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始终相信自己是天纵之才。若是用正不行,他不介意出奇制胜,让这帮白皮人有来无回。 “国师,请用茶。”一个女仆蹑手蹑脚进来轻声说道,尽量不去打扰苏灿的思绪。 只是越害怕什么,往往会发生什么。 苏灿的手下意识般伸手过去,结果手背恰好触碰到茶盏及溢出的茶水,一股灼热感当即从皮肤处涌来。 啊? 女仆眼睁睁看着意外发生,此刻整张脸惊恐到极点。 苏灿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地盯着那个女仆,然后在灼热感的刺激下,当即挥手狠狠地扇了女仆一个响亮的耳光。 门外的两名护卫听到动静,第一时间便跑了进来。 “主人,饶命,请饶命!”女仆痛得呻吟了一声,忍着痛疼跪在地上,连连朝着苏灿磕头求饶道。 苏灿望了一眼进来的护卫,便冷冷地命令道:“将人拖出去喂狗!” “是!”几个护卫心里一凛,当即恭恭敬敬地道。 苏灿之所以能够如此迅速掌控这个帝国,除了自身的眼界和才能外,亦跟他处事的那份凶残脱不了干系。 像他面对地方部落的质疑之时,并不仅仅只是征服,而是直接屠杀这个部落,通过血洗来宣扬自己的霸权。 或许是由于出身的缘故,他从来都不看好儒家治国,更愿意学习秦朝引用法家治国的那一套。 “不要!不要!”女仆被拖走,吓得声音颤抖地苦苦哀求。 “逆我者,亡!” 苏灿的心里没有一丝丝的同情,而是冷冷地望着被拖走的女仆,直到听到女仆发生最后凄惨的叫声。 正是这时,一个亲卫进来禀告刘滔回来了。 刘滔已经成为苏灿最得力的干将之一,经过侍卫的通禀后,便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难掩胜利的兴奋。 “请父母在天之灵保佑孩儿,孩儿必定让大明皇帝后悔如此对付咱们苏家!”苏灿望向自己父母的灵位,而后郑重地上香道。 他虽然已经成为印加帝国的实际掌控者,但心里始终无法割舍这份亲情。 在最初的计划中,他希望刘璋将宝种按原计划带回大明,然后刘璋再偷偷将自己全部家眷带来印加帝国安享荣华富贵。 只是刘璋的迟迟不归,让他亦是意识到刘璋背叛了自己,亦或者刘璋的动机已经被大明皇帝所洞悉。 他深知背叛大明的可怕后果,所以上次大明舰队到来的时候,他亦是花费重金从一个明军将领那里购得情报。 从获得的情报来看,刘璋确确实实选择向朝廷辞官,而大明朝廷保留刘璋的新土伯爵位,让他亦是不好下判断刘璋是背叛自己还是伺机携带家眷前来。 不过他对刘璋的期待很快破灭,因为从另一个大明将领口中得知,自己的家人受到叔叔参与行刺皇帝而被诛。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管刘璋有没有背叛自己都已经不重要了,毕竟自己最在乎的家人已经被大明皇帝斩杀了。 “陛下,幸不辱使命,赵忠义那帮人已经被臣擒下,共计六十九人!”刘滔来到苏灿身后,当即邀功般地禀报道。 “你做得很好!你让人将赵忠义带到这里,我今晚要亲自审问!”苏灿的目光从灵牌上收回,转身便满身杀气地道。 原本他还计划以附属国的身份向大明称王,但得知皇帝诛杀他的家人后,却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既然大明皇帝敢诛杀他全身,那他绝对不让大明好过。 此次之所以要拔除大明在美洲大陆的根据点,一则是发泄自己内心的愤怒,二则亦是为了提防大明王朝侵占这里。 毕竟大明王朝的战力摆在那里,若不是舰队横渡太平洋需要花费数月的时间,他亦不敢背叛大明王朝。 正是如此,此次拔除大明王朝的根据地既是为了报仇,亦是防止大明王朝借着根据地一步步壮大,最后威胁到自己统治印加帝国。 “遵命!”刘滔当即便拱手准备转身离开,但突然犹豫了一下道:“陛下,其实还有一件得向您禀告!” “什么事?”苏灿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显得疑惑地询问。 “臣将赵忠义等人往回押之时,突然听到海面传来三声炮响。经探子回禀,他看到了一艘明远宝船,所以大明朝廷怕是已经派舰队到达这里了。”刘滔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亦是规规矩矩地道。 其实他心里亦是十分庆幸,还好他们此次行动快上一步,不然以大明舰队的实力,他们想要夺下那个据点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虽然这偌大的加印帝国拥有十几万的军队,但个个都是战五渣的实力,不然亦不会被他们几百人便拿下了这个帝国。 苏灿的眉头紧蹙,心里微微一动道:“赵忠义那帮人有没有听到炮声呢?” “那个炮声离我们比较近,那帮人肯定是听到了,但他们恐怕亦不能判断是大明舰队所发!”刘滔觉得认真地点头,便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苏灿暗叹一声,显得十分理智地摇头:“你不必将人带过来了!赵忠义这个人早前便不肯接受我们的黄金,此人十分忠诚,亦是一个硬骨头。现在他既然知道大明舰队到达,更加不可能背叛大明,亦不会向我们提供情报了!” “啊?那咱们该怎么办呢?”刘滔深知苏灿是想要从赵忠义的嘴里获取情报,发现自己做无用功顿时傻眼了。 “赵忠义这帮人在咱们手上,现在该着急的是他们!”苏灿的眼睛闪过一抹智慧的光芒,当即进行安排道:“他们终究是来迟了一步,现在匆匆朝咱们鸣炮,大概是想要跟咱们谈一谈!伱即刻派人跟他们接触一下,瞧一瞧他们是想要和谈还是开战!” 虽然他心里已经恨透了大明王朝,但现在面对南方白皮人的威胁,让他亦不得不顾全大局。若是可以避免跟这支大明舰队开战,他还是希望可以暂时相安无事。 特别在上次的交涉中,他亦是假意没有知道自己父母的死讯,而是按着原计划以藩属国的身份向大明王朝称王。 只要大明王朝给自己印加王的称号,那么他不介意虚与委蛇,等到合适的时机再给大明致命一击。 “遵命!”刘滔的眼睛微亮,当即领命转身离开。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为这片海域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一阵海风轻轻吹来,带着海水的清新和咸味轻抚过一个高坡上的土堡,让人感到无比的舒适和宁静。 虽然这个土堡遭到印加军队的破坏,但这里的地理条件十分好,不然赵忠义那一百号人亦不可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 郑永带着五千人重修这座土堡,不仅将遭到印加军队破坏的土墙复原,而且还进行了扩张和加固。 面对苏灿派过来的大明叛兵,郑永当即直接放话:“你回去跟苏灿说:本督已经将他的儿子带来了,咱们可以谈一谈交换条件!” 事情传回印加王城,苏灿显得十分震惊地道:“我……我儿子还活着?不……不是说我家人全部受牵连被诛了吗?” 针对这个疑惑,自然早已经有了明确的解释。 “你儿子苏忍十分幸运,他在国子监读书成绩优异,所以跟随老师一起随舰队前往东极岛参观大明的金矿!原本他回来自然是要被砍头的,但刘璋刚好在他之前回来了,所以你现在应该能明白你儿子因何还活着了吧?” 有些人不仅命好,而且运气亦好。 苏灿的儿子苏忍因父亲前往美洲,所以破格进入国子监学习。因国子监越来越重视实践,而他的成绩十分优秀,亦是跟随老师前往东极岛游学。 由于人在海外,朝廷自然不可能传令海外诛杀苏忍,所以苏忍的刑罚时间被推迟。这个时间差很关键,亦是给了苏忍提供了生机。 刘璋恰好在苏忍从日本游学归来的时候到达天津港,朝廷不论是安抚亡臣,还是表彰苏灿的功绩,自然不可能再诛杀苏灿的儿子了。 “陛下,臣申请见到苏忍,他确实是你的儿子没有错!”前去交涉的是一个跟苏灿十分亲近的大明叛将,亦是十分认真地肯定道。 “好,你去告诉他们,我可以用赵忠义六十九人的性命换我儿子!”苏灿犹豫了片刻,当即下定决心地道。 他现在女人众多,自然不缺后代,但注定很难拥有纯正的华夏血统。何况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儿子,又如何能够割舍得下呢? “本督将你儿子不远万里带来美洲大陆,仅仅六十九人焉能合算,若是想交换便拿出足够的诚意!”郑永面对苏灿的妥协,显得十分不屑地回应。 交换的本质其实是一场谈判,现在就看谁更看重对方手上的筹码了。 郑永可以将赵忠义六十九条人命不当回事,但苏灿看着在世的唯一儿子,内心受到了更大的煎熬。 最终还是苏灿选择了让步,不仅将赵忠义六十九名俘虏送回,而且还给大明舰队提供大量新鲜蔬果和粮食,另外还将最好的黄金土豆送上。 其实刘璋上次带回去的是低品质的土豆,第二次大明舰队过来带回的土豆品质一般,而从刘璋那里得知唯有加纳王城才拥有产量最好的黄金土豆品种。 正是如此,在苏灿同样增加一百斤黄金土豆进行交换的时候,郑永亦是选择同意了这个交换条件。 在双方谈妥条件后,便是商议如何交换,毕竟哪一方都有出尔反尔的可能性。 (本章完) 第五百零五章 权力使人疯狂 交换当日,正值中午。 双方约定在一处沙滩交换人质,由于防止一方吞吃另一方的情况出现,所以两方约定仅仅只能派遣一百人前往,而明方人员不许披甲。 刘滔挑选一百名精壮的印加人前往,只是他们今天的任务比较重。 虽然约定的新鲜蔬果和粮食都已经提前送出,但此次需要将赵忠义等六十九名带过去,另外还有一百斤黄金土豆。 明军方面显得十分简单,只需要将苏忍带过去即可。 太阳高悬,沙滩的沙子又白又细,踩在上面留下深深的足迹。 双方按着约定的时间来到沙滩上,气氛显得紧张而肃穆。 美洲总督郑永显得十分重视此次交换,亲自带着人员前来。 他身着一件御赐的斗牛服,腰间挂着御赐宝剑,白净的脸上显得神色凝重,与明军叛将刘滔遥遥对立。 双方均派遣人员检查交换物,以确保对方没有造假。 “督军大人,这土豆比我们之前的土豆更大更饱满!”负责检查的是国子监农科院的学生,忍不住欣喜地汇报导。 自从见识到红薯和玉米的惊人产量后,特别它们的耐旱性让百姓可以开发坡地种植,这无愧于宝种之名。 虽然已经先后带回去两个土豆品种,但谁都希望能够得到更好的,所以黄金土豆是他们此次出航的重要标的物之一。 谁都没有见过真正的黄金土豆,所以最有效的判断方式是权衡土豆的大小和含淀粉的多寡,而眼前的土豆起码比之前带回去的土豆更大更好。 郑永深知黄金土豆的价值远在苏忍之上,亦是皇帝一直想要得到的宝种,便轻轻地晃了晃右手的食指,示意可以进行交易了。 苏忍是一个年仅十六七岁的少年郎,生得眉清目秀。 虽然家庭出身并不差,但终究是作为人质带过来的。尽管他现在脸上没有伤疤,但整个人的状态明显并不好,甚至眼睛充满着对未来的迷茫。 由于父亲当年考取武状元,接着担任送运黄金的重要差事,而后更是成为前往美洲大陆的总兵官,所以他成为让人羡慕的将二代。 原本他可以进入京卫武学,但由于爱好和理想的缘故,他选择进入国子监,成为国子监一个优秀的学员。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他将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毕业生,而后投入大明王朝如今日新月异的建设浪潮之中。 只是一切变故来得太快了,他原本是一个拥有大好前程的明日之星,眨眼间变成一个叛将之子。 从人人羡慕的将二代到叛将之子,这种落差让人难以接受,何况他其实是刚刚成年。 虽然他已经得知自己的父亲已经成为印加帝国的实际掌权者,而今眼前这帮人是要拯救自己,但此刻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 苏忍仍旧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整张脸显得十分苍白,甚至怀疑这其实是一场梦。 “走吧!” 负责押送的将领伸手用力推了苏忍一把,显得十分不客气地道。 由于交换的标的并没有存在问题,所以双方交换人质进行得十分顺利,各自领回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人。 “告辞!” 刘滔在大明从来没有听过郑永这号人物,只是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眼前这位美洲总督拥有很高的威望,亦是遥遥地拱了拱手。 郑永对叛将并没有丝毫好感,当即翻了一个白眼。 若神盾营在这里的话,他此刻必定亲率神盾营杀向加纳王城。只是现在远渡重洋而来,偏偏这帮叛将掌握了印加王朝,让他亦是不得不选择交换的方式。 不过他心里并不打算跟叛将妥协,一定要让这帮叛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督军大人?” “走吧!” 郑永看着刘滔带着苏忍离开,便大手一挥道。 就在他们各自掉头离开,各自走出五十米的时候,异变突起。 轰隆! 海面突然杀过来一艘明远宝船,炮口齐齐指向刘滔离开的方向,一枚枚炮弹腾空而起,而后长眼睛般砸向了刘滔的队伍。 砰!砰!砰! 一枚枚重若十五斤的炮弹重重地砸在沙滩上,当即溅起了漫天的沙尘,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大坑。 “不好,咱们撤进林子!” 刘滔看到大明炮弹袭来,第一时间护住还处于失神状态的苏忍,而后带领部下朝着旁边的密林冲进去。 由于这里的密林人迹罕至,又处于初夏时节,毒虫和毒蛇随处可见,他们贸然进入其中承受着一定的风险。 只是现在的情况危急,他们亦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个加印兵抬头望向飞来的炮弹,却是发现自己的双腿像生了根般,眼睁睁地看着炮弹变得越来越大。 噗! 随着炮弹从加印兵的头部砸落,沙滩上多了一个土坑,而土坑仅剩下半截尸体,一道道血肉呈喷洒状。 吱呀…… 由于刘滔带着人员往密林钻进去,炮弹亦是紧跟其后,一枚炮弹砸中一个树干,那棵树当即轰然倒下。 重炮,无疑是这个时代的最大杀器,但安放在飘荡着的战船上,其准度还是受到了比较大的影响。 “杀啊!” 一支印加军不知何时已经在密林的掩护下包围过来,突然从密林中杀出,正好截住了郑永一行人的去路。 “这是印加军队,咱们准备应战!”面对突然出现的印加军队,明军的救援队伍迅速呈现防守阵形。 原以为对方要求不穿兵甲前来很合理,但看到这支从密林冒出来的印加军队,却是知晓对方其实早就生起吞掉他们的心思。 只是此次双方都安排了后手,倒不能指责对方出尔反尔无耻,只能说他们双方的主帅都不是那种迂腐的人。 “即刻呼叫支援!”郑永并没有因印加队伍截住归路而感到慌乱,看到刘滔已经领着救援人员进入了密林,亦是当机立断地命令道。 他之所以安排明远宝船过来,一则确实是想要歼灭这支救援部队,二则亦是出于自身安全的一种考虑。 如今看到,这个安排反倒是救了自己一命。 只是从苏灿的安排来看,这个确实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并不会因为出身于大明便对他们大明有好的礼遇,同样没有名声上的负担。 “赵忠义,你带着你的人员往那边的石礁撤退,那里会有咱们的船过来接应!”面对杀过来的印加军队,此次领队的大明将领李成贵指挥道。 赵忠义等人原本在战斗中便已经受伤,此次被俘虏不仅遭到了拷打,而且现在饿得根本没有半分力气。 他们终究是肉体凡胎,却是不可能即刻便参与战斗,亦是只好乖乖按着安排撤离。 “小心!” 六十八名人质跟随赵忠义朝另一个方向撤退,其中一人突然动作迅捷异常,从衣内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朝着郑永直冲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虽然已经有人看到异样并向郑永发出了提醒,但郑永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仅仅一个瞬间般,这个叛徒便已经逼近郑永,那把匕首闪烁着寒光,毫不犹豫地刺向郑永的胸膛。 “混蛋!”郑永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原本想要躲避,但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防御,显得十分愤恨地望着眼前的叛徒。 匕首穿透了郑永的胸膛,鲜血染红了他的斗牛服。 郑永的眼神中透露出难以置信与不甘,身体缓缓地倒下。 周围的明军将士惊愕之后,立刻怒吼着冲向那个叛徒,但一切已经为时已晚。 加印王城,地牢里。 这是一座新建的地牢,里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臭的味道,唯有墙边的火把照亮这里的一切。 一名印加亲卫被铁链锁在墙上,浑身是血,衣衫褴褛。 苏灿走进地牢,看着这名奄奄一息的印加亲卫,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告诉我,你为何要偷偷离开王城,究竟给谁通风报信?” 印加亲卫已经无力回答,只是用微弱的声音呻吟并哀求着,一副蒙受冤屈的可怜模样。 苏灿却不为所动,他示意手下继续用刑。 自从他入主印加城以来,一直都提防着王城之中出现叛徒,防止这些人员通过里应外合干掉自己。 现在发现这个亲卫出现异样,当即便采用酷刑。 有鉴于生于华夏所学到各种各样丰富的知识,虽然如今大明王朝少了很多的酷刑,但亦是听闻当年汪直在西厂的种种手段,如今可以说是活学活用。 “国师,他似乎真的只是跟家人联系,再行刑他怕是要丢性命了!”正在行刑的印加将领犹豫了一下,却是为这个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亲卫求情道。 只是话音刚落,便得到苏灿凶狠的目光。 印加将领浑身打了一个寒颤,当即对这名亲卫继续行刑。 地牢中再次响起了惨叫声,只是正如那个印加将领所说的那般,很快那个受刑的印加亲卫气绝而亡。 苏灿看到亲卫确确实实泼不醒,对这种场景似乎司空见惯,仿佛弄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蟑螂般,便转身离开了地牢。 站在门口的守卫看到苏灿出现,亦是纷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却是生怕一不小心就招致他的怒火。 在如今的印加王城,几乎每天都有尸体要被抬出城外处理,亦或者丢到狗窑中喂狗。 苏灿的心里显得十分烦躁,不过这个时候终于传回了好消息,不仅他的儿子苏忍交换了回来,而且他刺杀美洲总督计划十分顺利。 他知道大明存在严格的阶级制度,原本大明王朝就防止将领独立,如今出了自己这个案例,必定更加看重美洲总督的忠诚度。 只要自己能够将大明派过来的总督杀死,那么这支舰队做事必定变得小心翼翼,对自己的威胁会大大降低。 由于受到南部白皮人的威胁,原本他的战略目标跟大明方面友好相处,但解决问题最稳妥的方式还是一劳永逸。 有鉴于此,在这一次跟大明的交换中,他临时策反一个大明俘虏,从而帮自己行刺大明派过来的太监总督。 虽然他的计划失败会惹怒那个太监,跟这一支大明舰队的关系降至冰点,但事情证明此次冒险是值得的。 现在那个受皇帝委派的太监一死,那么大明朝廷第三次派出的这一支舰队,接下来对自己不再构成威胁。 “爹!”苏忍被带到苏灿的面前,顿时显得十分委屈地道。 到了这一刻,他这才相信父亲背叛大明的事情是真的,而且确确实实成为这个印加帝国的新主。至于他苏忍,更是摇身一变成为印加帝国的将来太子。 不过在看到自己父亲的这一刻,却是万千情绪涌上心头,而眼睛瞬间便红了。 苏灿看到本以为死掉的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亦是看着自己儿子深情地道:“忍儿,你受苦了!” 这…… 周围的仆人看到苏灿如此表现,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在他们的印象中,苏灿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一个十分残暴的人。却是没有想到,在今日竟然呈现如此感性的一面,特别眼眶都已经温润了。 “坐!你跟父亲说一说,你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苏灿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显得激动地邀请儿子坐下道。 他终究已经是印加帝国的实际掌权者,不再是那个只能听命于人的大明将领。 此次之所以花费大力气交换自己的儿子,他自然不可能是感情用事,而是服务于自己的整个计划。 他已经成功策划对美洲总督郑永的行刺,而今则是进行第二步,他想要从儿子的嘴里得知大明的情报。 苏忍不知道自己父亲所想,更不晓得自己的父亲是想要从自己身上获取情报,而今还沉醉在父子重聚的小小喜悦中。 他当即将自己如何加入了国子监,期间又经历了什么,大明朝廷这些年又发生了什么事,全都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本章完) 第五百零六章 顺大明者昌,逆大明者…… 第504章顺大明者昌,逆大明者…… 夕阳洒在印加王城上,这里的砖头散着岁月的光辉。 虽然苏灿充满着虚情假意,但父子相见的场景在外人看来显得十分的温馨,而苏忍一直在说个不停。 在苏灿离开大明的这几年时间里,在弘治皇帝朱祐樘的治理下,大明王朝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在轻工业方面,棉布已经升级为尼龙扣子服饰等。 在货币方面,朝廷推出废银令,已经正式发行属于大明的官方货币。 在税收方面,随着全国清丈田亩结束,不仅减轻普通百姓的负担,而且大大提高了国家税收。 在教育方面,朝廷以国子监和京卫武学在基础,逐渐扩展到各个学科,培养着越来越多的人才。 在贸易方面,大明凭借着自身的产业优势,跟着各国进行交换,从而换取各国源源不断的资源。 在外交政策上,不仅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宗主国,而且还将手越伸越长,越来越多的国家臣服大明。 在军事上,大明的军队从北边打到南边,不仅收复关外的建州,而且还将海西三部、朝鲜的参治岛和日本的九州岛纳入版图,去年更是绕道印度洋突袭白古国等。 …… 正是弘治皇帝的治理之下,不仅大明百姓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而且大明王朝的国力越来越强大。 一旦大明目前所修建的明缅公路落成,那么大明王朝的版图便可以直达印度洋,成为称霸三洋的超级大国。 当然,苏忍深知他们跟大明王朝处于敌对阵营,亦是稍微丑化一些,譬如皇帝竟然重用人人喊打的汪直。 苏灿想要从中获取情报,所以听得十分入神。 他没有想到那个年轻的帝王不仅仅是重创京城的权贵集团和文官集团,竟然连江南集团都已经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虽然他早已经意识到弘治其实是一位难得的明君,但从来没有想到这个少年继位的帝王能够做到这一步。 至于内阁首辅刘吉是骏马王增的生父,而且刘吉竟然还敢计划扶持兴王上位,这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 若说最有价值还是如今的美洲总督郑永竟然是神盾营那个疯子张永,此次过来前才得到皇帝的赐姓。 只是此刻,他的心里反而生起了一股莫名的不安,那个战场上的疯子张永真会死在自己威逼利诱策反的叛徒手里吗? 苏灿知道事情不能操之过急,此次获得的信息已经足够多,接下来可以慢慢从儿子的嘴里套取即可,所以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爹,你为何要背叛大明啊?”苏忍在说了这么多事情后,突然带着几分委屈地询问道。 苏灿的心里顿感不快,从刚刚儿子的陈述来看,便能清晰地感受到儿子对大明有着一种深深的自豪感。 平心而论,他背叛大明完全是野心作祟,实在是印加帝国的王位太过于诱人。 苏灿现在自然不会将问题归咎到自己身上,便伸手抚摸苏忍的脸道:“你还小,有很多事情,等你成长会慢慢懂的,而且所幸我当年选择了背叛大明!” “爷爷奶奶娘亲他们……呜呜!”苏忍当即明白苏灿所要表达的意思,顿时想起疼爱自己的亲人。 是啊!若不是他父亲背叛大明,那么他们又如何谈报仇? 苏灿的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道:“放心好了,我一定要让大明皇帝付出代价,让他为这个决定后悔终生!” 在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他咬得很重。 他原本确确实实是因为贪欲才背叛大明,只是大明皇帝因自己叔叔的谋逆而诛杀自己家人,便已经没有丝毫的负罪感,更是有着浓浓的恨意。 现在他的初步计划是让大明王朝在这块大陆没有立足之地,接下来自己将要一统大陆,将来甚至率领部队杀回大明。 “爹,大明皇帝十分在意黄金土豆,伱……你不该用它来换孩儿!”苏忍像是想到什么一般,便停止哭泣道。 苏灿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颇为得意地道:“呵呵……你爹已经今非昔比,又岂会让他们如愿?” 苏忍闻言,不由得抬头惊讶地望向自己父亲。 苏灿神秘一笑,却是十分肯定地道:“不论是这块大陆的黄金,还是印加王城的黄金土豆,我要让朱祐樘一样都得不到!” 在说到这两件事的时候,他显得十分的洋洋得意。 这位大明叛将终究还是彻底走到大明王朝的对立面,不仅没向大明提供黄金土豆,而且还要阻止大明王朝在这里开采金矿。 正当这里的各方势力随时爆发战争的时候,太平洋另一面的王朝显得蒸蒸日上。 时值六月,京城迎来了一个盛夏时节。 随着国力的节节攀升,而今邻国没有了威胁。野人女真正在慢慢汉化,海西女真四部学习华夏农耕,而蒙古的满都海连儿子都送到京城。 现在谁都晓得大明已经恢复太宗时期的国力,甚至比太宗时期还要更强,起码太宗时期没有不需能点火便发射的火铳。 处于和平环境之下的大明迎来了发展的契机,整个社会迈向文人所描绘的盛世。 大明朝廷越来越重视科技,除了水泥井、尼龙扣衣服和蜂窝煤越来越普及外,亦是出现了不少新鲜的事物。 虽然蒸汽火车还没有问世,但人力手拉车已经横空出世。 在新修的水泥路面上奔走,而今的人力手拉车已经成为新的时尚,更是很多中下层百姓的谋生手段。 其实改变最大还是教育越来越普及,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走进了学府。 国子监慢慢蜕下培养科举人才的角色,而是通过逐年扩容和增加学院,每年为社会输送了各行各业的人才。 虽然现在的大明王朝还是唯有科举高,但已经不再是百般皆下品,一些实干型的人才渐渐崭露头角。 特别朝廷正热衷于前往美洲大陆掘金,即便是没有任何功名的人,只要能够服务于舰队,同时可以得到官职。 其实最直观的反映还是京城的人口骤增,大量的外来人口纷纷涌入,他们在这里读书、工作或者经商。 在文人騒客笔下的暴君弘治治理下,虽然没有人提及弘治中兴,但越来越多的百姓认为如今是弘治盛世。 西苑,养心殿。 啊啾! 朱祐樘已经蓄起了漂亮的胡须,手里正拿着一根狼毫笔,感受到东边吹来的风,当即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 或许是有所感应,他若有所思般地望了一眼东边,只是终究是隔着一座汪洋大海,最后只能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桌面上是两京十三省的奏疏,每日处理政务已经成为了固定的生活,只是处理起来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朱祐樘的目光落在都察院呈交的一份奏疏上,眼睛闪过一抹落寞。 不管社会如何向前发展,这反腐工作始终是一项重大的工作,甚至是亘古不变的难题。 大明王朝现在大力发展海上贸易,所以大明需要跟中南半岛加强经济往来,这样才能促进政治和文化交融。 南流江是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华夏中原地区连接东南亚的纽带,所以得知南流江入海口淤塞后,朝廷亦是拨款十万银元疏通河道。 结果朝廷的专项资金到了广东后,这个工程进展十分缓慢。 时隔数月,在好不容易动工后,结果施工官员寻找各种理由向朝廷诉苦,最后勉强疏通由普通江船通航的河道。 且不说南流江的职责是服务于海上贸易,而粤西最重要的合浦码头需要从南流江进入东京湾,结果仅仅数月,连普通江船都无法行驶。 如此的豆腐渣工程,亦或者根本只是一个形式工程,这里自然是存在着贪腐等问题。 朱祐樘看着都察院呈送上来的最新报告,隐隐间有些不安,毕竟现任的两广总督正是自己所信任的原兵部侍郎陈政。 虽然吕宋巡抚是张遂,但陈政被委任两广总督后,一直在后方默默为吕宋金矿提供支持。真要论功绩的话,陈政才是吕宋金矿开采的大功臣。 此次南流江疏浚工程,虽然不是他全权负责,但终究是他主政之地所发生的事情,恐怕他已经涉案其中。 朱祐樘自然不可能姑息养奸,当即对都察院的奏疏进行批示道:“不管涉及到谁身上,必须给朕严查!” 虽然陈政并不是六部尚书,但自己前些年便已经表彰了陈政的功绩,所以他得到了正二品的虚衔。 在经过自己的俸禄改革后,而今高级官员的俸禄大幅提高。若陈政仍旧管不住自己的手,敢将手伸向工程款的话,那么自己亦不会念旧情了。 “陛下,大臣们都到宫门外候着了!”刘瑾看到朱祐樘将狼毫笔放下,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祐樘伸了一下懒腰,便是起身移步御书房。 虽然他淡化流于形式的早朝,亦将权力中枢转移到西苑,但并没有避见大臣,反而跟大臣的接触变得更多。 特别在一些重要的国事上,他往往都会交由众重臣一起在最高会议上讨论,自己最后才会一锤定音。 御书房,这里成为时下文武百官所向往之地。 在得到宣见后,各个重臣纷纷走进这里,而后朝阁楼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王规规矩矩地行礼。 现在朝廷的氛围变得越来越好,跟这个最高会议脱不了干系,越来越多的高级官员能够参与到国家的决策中来了。 经过这些年的新陈代谢,六部侍郎的年轻面孔是越来越多,即便尚书一级同样出现了不少新面孔。 陈坤此时笑得跟弥勒佛般,从地上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像一个圆球起立。 当年他因早早投靠弘治皇帝,加上在专业上有立功表现,所以很快便从户部广东司郎中破格晋升户部右侍郎。 响应朝廷的升迁形式的改革,他外放九边担任宣大总督。 在职期间,虽然他没有太过耀眼的军功,但这些年将宣大经营得有声有色,亦算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在贾俊被破格调入内阁后,皇帝便让他回来接替张珅所留下的工部尚书的位置,成为传统的六部尚书之一。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将刘忠改任农业部尚书后,而今的六部从七部到八部,再到现在已经有了十部。 像帝师谢迁所执管的百花院,如今再度升级,成为了正二品衙门文化教育部,主要着眼于国家的舆情和教育机构。 陈坤的小眼睛一扫,对旁边的刘忠挤眉弄眼,而后坐到属于他工部的位置上。 虽然刘忠比他更早担任尚书,但农业部终究是初创衙门,而且重要性明显要低一些,所以位置在传统六部尚书之下。 反观他所掌管的工部尚书,现在负责朝廷最重要的明缅公路和京津铁路工程,却是频频可以跟皇帝接触。 刘忠自然看到陈坤那股得意劲,只是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 虽然他跟陈坤并不对付,但亦是不得不承认,陈坤确实十分适合出任工部尚书。在他执掌工部期间,明缅公路和京津铁路工程进展十分顺利。 郭镛站在下面的虚座前,亦是按着流程道:“圣安!诸位大人,请入座!” 这里已经不再是二十张椅子,而是几乎翻了一倍。 像兵部增设武职侍郎,现在的兵部侍郎出现了武勋的身影,一些为大明立下汗血功劳的武勋亦是能够来到这里参与国家大事。 “本次最高会议第一个议题是有关琉球的问题!在今年元旦大朝会之时,琉球使者立契书,为助大明修京津铁路,愿献生铁五千斤。然今已过半载,至今未见生铁一斤,琉球国君声称无铁可献,诸位大人议一议此事该如何处置?” 由于京津铁路对生铁的需求量过大,所以朝廷对前来的使臣团进行威逼利诱,让周围的藩属国向大明提供生铁,从而缓解大明生铁的压力。 虽然有朝鲜这种积极的小弟,但亦存在一些顽固分子。特别琉球更是出尔反尔,已经声称他们没有生铁,所以当初的承诺作废。 现在朱祐樘将事情丢到最高会议上讨论,可以说,这帮重臣正在决定琉球国的生死。 (本章完) 第五百零七章 贯彻思想:神君上民下夷 第505章贯彻思想:神君上民下夷 面对此等国家大事,当即有好战分子即刻表态:“一个小小的琉球竟敢对我朝出尔反尔,此风不可长!” “若因三千斤生铁便挥师征讨,未免过于劳师动众?”户部尚书何琮的眉头微微蹙起,亦是提出异议道。 虽然现在大明拥有了铸币权,但执掌这个国家财政大权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现在大明的财政面临着比较大的压力。 世人都盯着明缅公路和京津铁路两项重大工程,但大明为了打造一张大明的交通网,花到地方基建亦是已经超过了千万之数。 若不是朝廷的税收得到大幅提升,加上皇家钱庄发行的国债得到民众的认可,大明财政恐怕都要走大明宝钞的老路了。 只是现在美洲那边的金银没有消息,各处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何琮亦是不由得伸手捏紧自己的钱袋子。 “这不是铁的问题,而是关乎咱们大明的国威!” “今日他琉球言而无信,他日南洋与东海诸国跟风,又当如何是好?” “明缅公路之所以开建如此顺利,亦幸印度洋总督汪直绕海道攻其白古王城!” …… 即便面对高高在上的户部尚书,一众好战分子一点都不怵,而是纷纷据理发表自己对事情的看法道。 最高会议并不会受到品级的限制,毕竟在皇帝的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臣子,只要你言之有理便可跟内阁首辅拍桌子。 现在的六部侍郎原本就气血方刚,加上亦是想要在这里表现出自己的才能,自然积极地想要表现自己。 哎…… 户部尚书何琮看到群情激愤的好战分子,不由得暗叹了一声。 虽然他觉得自己被削了面子,但这个会议不分大小,亦是默默地检讨自己的立场是不是存在问题。 虽然琉球那个地方确实鸟不拉屎,但如果事事都考虑得失,那么现在便没有东北粮仓,亦没有鱼产丰富的九州岛等。 现在大明派遣军队横渡太平洋收拾印加帝国,这种劳师动众的事情并不太可取,但收拾眼皮底下的琉球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正是如此,亦不怪眼前的后辈像打了鸡血般,他们纷纷表达主战的立场。 “财政自然需要考虑,但咱们大明可是称霸三洋!” “朝廷每年养这么多银子养兵,眼皮子底下的小琉球为何收拾不得?” “今日琉球对咱出尔反尔,他日便有人敢上屋揭瓦,此风万万不能长!” …… 这一场争论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意见统一下来,针对琉球王国的出尔反尔,大明需要对其进行打击。 特别琉球王国在得知生铁一事上,亦说了一些不敬大明及皇帝的话,单是这一点便得让对方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最重要还是大明现在军事实力大大增强,而打击琉球既能让大明立威,又可以趁机好好地练一练兵。 内阁首辅尹直主持会议,显得十分平和地道:“既然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那么咱们便定议征讨琉球了!” “正是!”面对这个决定,兵部尚书刘宣等官员自然纷纷点头。 内阁首辅尹直得到答复,便是对着阁楼之上的朱祐樘行礼:“陛下,臣等对琉球一事已有决议!琉球乃我朝藩属,前有对陛下不敬之言,今敢出尔反尔,恳请陛下免其封号,出兵讨伐!” 虽然他们这帮重臣已经形成决议,但需要经由内阁首辅将在场的官员决议上报弘治,由弘治皇帝亲自拍板才能生效。 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模式既达到了集议的目的,亦是捍卫着皇帝的无上权威。 特别是后者,现在满朝文武都知晓唯有高高在上的帝王不容冒犯,而一切国家要事都需要经由皇帝裁决。 朱祐樘的声音从上面悠悠传来,显得十分简洁地道:“准群臣所请!再议,谁可挂帅?” 跟士大夫共享太平之福的政治理念不同,而今真要总结是“神君上民下夷”。即便一个小小的夷长敢轻视大明,不肯为大明王朝的建设出一份力,那么他并不介意亮了亮自己的铁拳。 特别在东海和南洋之间,福建方向早已经反映这里有海盗出没,现在正好可以借此在那里派驻一个军队,从而彻底控制那一片海域。 既然是立志成为称霸占据全球七成面积的海洋国家,那么就不能过分眷恋那些贫瘠的土地,毕竟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算多了。 “臣等领旨!”众臣听到朱祐樘的表态,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虽然这看似新的议题,但其实是第一个议题的延伸。毕竟若是选择开战的话,那么就会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事情,而主帅人选更是重中之重。 其实大明现在公认最厉害的主帅人选是王越和汪直,只是汪直已经出任印度洋总督,而王越现在执掌军机处,而且年轻已经不小了。 王越倒是老僧入定般,显得十分欣慰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到了这个朝堂的朝气澎湃。 若放到以前,这些文臣都恨不得息事宁人,即便是小小的琉球国必定是畏首畏尾。哪里像现如今,满朝都是主战的声音。 以前的文臣口口声声爱国爱民,但面对边民受欺辱,亦是装着视而不见,甚至如同当年大同惨败那般极力隐瞒。 现在虽然是打打杀杀,看似文臣眼里的劳财伤民,但反倒是在关心着民生,谋求着国家不断向前发展。 王越的嘴皮没有动,因为现在的氛围已经不需要当年那般争得面红耳赤都没有结果,而今只需要静静看着即可。 自从徐世英和赵承庆等武勋崛起后,而今武将的地位是越来越高,甚至现在很多战事都由武勋直接挂帅。 有鉴于大明朝廷实施官员年轻化,在排除那些年老不能出征的将领后,便是如今战意高昂的新晋武勋。 朱祐樘面对众重臣推举上来的两个人选,一个是晋升为平辽侯的铁象山,另一个则是镇东伯王震东。 铁象山自然不需要多说,在神盾营表现十分惊艳,以平辽伯坐镇东北更是打得野人女真闻风丧胆。 在狙击亦不剌因部的时候,杀得亦不剌因溃退而逃,因而晋升为平辽侯,更是得到了平辽伯的世袭。 王震东原是山海关的一个小小守备,但在征讨海西女真三卫立下赫赫战功,在担任建州总兵期间表现出色,随军出塞为大明疆土向北扩张二百里,因为被封为镇东伯。 这两位武勋其实是各有千秋,虽然王震东的个人战力不及铁象山,但要论智谋的话,出身将门的王震东要更强。 朱祐樘没有过多的犹豫,便一锤定音地道:“既然如此,那么便选镇东伯吧!至于此次动用多少兵力,从哪里调遣兵力,又如何补充粮草,该从哪条路线进攻,此事便交由军机阁了!” 虽然他向往集议,但涉及军国大事,他更加信赖以王越为首的军机阁。何况一些军事行动,亦不该将议事的范围如此扩大。 “臣等领旨!”王越等军机处的成员当即起立,显得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养心殿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中,御书房的檀香袅袅而起。 在接下来的最高会议中,第二项是有关于云南天花疫情的预防,第三项则是满都海病重,希望北妃伊克锡回去省亲。 针对天花的疫情,大明自然已经有了解决之法,现在只需要将更多患牛痘的牛调往优先调往云南即可。 按说第三项是皇帝的家事,但这里其实牵涉北元的政治动荡。 虽然北元名义上的大汗是小王子,但实际的控制权一直落在满都海手里,满都海已经掌握北元军政大权十几年了。 现在满都海病重,一旦满都海过世的话,那么北元的权力必将出现动荡。 由于小王子的年纪过小的缘故,而今北元不仅出了亦不剌因,亦是有不少部落已经宣布脱离北元,这亦是为何满都海要将小王子送到京城的原因之一。 正是如此,满都海突然请求跟伊克锡见上一面,这既是家事亦是一件国事。 “咱们大明崇尚孝道,北妃当归国省亲!” “若北顺国动荡,北妃或可助大明执管北顺!” “此事怎么看都是利大于弊,老夫支持北妃归国省亲!” …… 面对这个皇帝的家务事,大明看到的是彻底吞并蒙古的可能性,当即纷纷打起鸡血般进行表态道。 虽然堂堂贵妃前去不太妥,但满都海总不至于杀害自己的女儿,反而伊克锡可以打着帮小王子坐稳汗位的名义,从而间接掌控北元。 礼部尚书张升是一个十分传统的词臣,亦是很罕见地表态支持,不过他的理由是借此向天下人宣扬孝道。 在得到绝大多数人表示北妃可前往北顺国省亲的时候,内阁首辅尹直又是进行上报,由弘治皇帝做最后的裁决。 朱祐樘面对这项决议,亦是十分干脆地选择同意。 他的心里其实是想倾向于北妃省亲,一则是伊克锡恳求自己想要见满都海最后一面,二则小王子还在自己的手里,三则自然是此次掌握北元的良机。 一旦满都海病逝,那么北妃便是长姐如母,他们大明便可趁机扶持小王子成为傀儡,从而一步步将蒙古纳入大明的版图。 虽然这里可能存在一点潜在的风险,但潜在的收益着实是太过于诱人,让朱祐樘都不由得已经心动了。 “陛下圣明!”面对弘治皇帝的决定,众重臣亦是纷纷恭敬地施礼。 在敲定一些细节后,省亲的事情便落实了下来。 随着众重臣纷纷从西苑离开,此次最高会议的决议便下达各部,而征讨琉球国成为时下最重要的国事。 京城,镇东伯府。 这是一座新宅子,虽然位置已经偏离王府街,但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已经算是十分难得的赐宅。 王震东已经四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由于生得浓眉大眼,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威风,而板着的脸给人一种威压。 今日京卫武学那边没有安排课程,故而他亦是忙里偷闲训练自己的儿子,扮演着一个严父的角色。 “一百零一!” “一百零二!” “一百零三!” …… 王虎艰难地练着俯卧撑,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子,而整个人都被自己的汗水打湿,但还是咬牙坚持着。 “练体固然重要,但亦得练脑,还需要练心!为父不管你将来是成龙还是成虫,但给老子记住,绝不能做苏灿那种二五仔,不然老父在泉下亦提刀斩了你!”王震东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的儿子,又是认真地告诫道。 王虎的脸上都是汗水,但还是咬着牙回应:“孩儿谨记!” “伱好不容易放假在家一日,平日天天拿你那帮学员撒气,现在又拿儿子撒气,就不能让他消停一日吗?”王母端起酸梅汤过来,却是为自己儿子说话道。 “慈母多败儿!”王震东瞪了一眼自己的夫人,便是无比认真地道:“现在圣君在朝,正是吾辈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赵承庆不仅是靖国公,而且如今进入军机阁,连铁象山那家伙都封了侯,咱王家如何能懈怠!” “一百一十!” “一百一十一!” “一百一十二!” …… 似乎受到了刺激般,王虎亦是继续坚持着,眼睛闪过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这些年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让他远比同龄人更加成熟,既希望能够为大明开疆拓土,亦是希望帮助父亲更进一步。 正是这时,管家急匆匆地跑过来汇报:“老爷,刚刚宫里来人,请您即刻随他入宫面圣!” “来了!”王震东得知皇帝召见自己,心里顿时一阵狂喜。 虽然他并不反感皇帝在免去他蓟镇总兵一职后,将他安排进入京卫武学对优秀的生员授课,将自己的知识传授给这帮朝廷培养的优秀人才,但相对于这种平静的生活,更加渴望上战场为朝廷建功立业。 (本章完) 第五百零八章 帝心难测唯有奋力拼搏! 夕阳的余辉洒在紫禁城那面宫墙上,金色的光芒与历史的厚重交织在一起,斑驳的红墙仿佛正在讲述往昔的故事。 镇东伯王震东跟随太监前来面圣,只是并没有从右边的西华门进入紫禁城,而是从左边的西苑门进入西苑。 “伯爷,请跟我来!” 小黄门看到镇东伯到来,亦是十分尊敬地道。 镇东伯王震东已经换上隆重的朝服,轻轻地颌首。 虽然这并不是第一次单独面圣,但此刻心脏还是砰砰地剧烈跳动,竟然有一种当年初上战场时的紧张感。 尽管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甚至不畏惧死亡,但唯独敬佩这位缔造大明王朝如今盛世局面的弘治皇帝。 即便弘治皇帝早前有种种的黑历史,但看着如今整个大明的变化,弘治皇帝在他的心里宛如日月般的光彩夺目。 “伯爷,这边请!” 小黄门看到王震东竟然想要进入养心殿,当即进行提醒道。 咦? 镇东伯王震东刚刚有些失神,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反应过来,跟随前面的小黄门走向那个曲径回廊。 当今天子酷爱垂钓,今天下莫不以此为风尚! 一直盛传皇帝在黄昏时分都会在太液池垂钓,而这个时候召见的臣子都会被召到此处,镇东伯王震东显得后知后觉地走上回廊。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今日亦是有幸在听潮阁面圣。 八百亩太液池平静的湖面上,夕阳的余晖铺就了一条金色的水路,波光粼粼,像是镶嵌了无数颗金色宝石。 几只夏燕低飞掠过水面,在湖中激起一圈圈涟漪,打破了湖面的静谧,却也给这座湖增添了几分生机与灵动。 远远地,镇东伯王震东先看到那座高耸入云的听潮阁,而后便看到弘治皇帝坐在钓鱼亭悠闲地坐在太液池边钓鱼。 夕阳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天子弘治的身影在湖光山色中显得格外安详,亦是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世人都说玩物丧志,但钓鱼风靡于大明后,反倒让越来越多的权贵寄情于山水,从而少了作恶的时间。 因皇帝而诞生的尼龙,不说现在尼龙已经是应用越来越广泛,随着尼龙鱼线的普及,大大增加了百姓的捕捞能力。 以前草鱼得卖出好几文钱一斤,但现在一文钱一斤都要遭人挑肥拣瘦,偏偏越来越多的渔夫借着尼龙网的普及发家致富。 在皇帝热衷于垂钓这一件事情上,上至当今的内阁首辅尹台,下到京城的走夫贩卒,并没有人对此表达异议。 特别很多的渔家,现在都不再求观音求财神,而是采用最先进的尼龙渔网,然后默默给弘治大帝上一炷香。 王震东在临近钓鱼亭的时候同,便放轻了脚步,不敢有半点打扰,亦不希望小黄门打扰到正在垂钓的皇帝。 他能够在这里亲眼看着皇帝如此放松自在地钓鱼,这是他的一种荣幸,亦是他作为臣子应该进行的等待。 此刻的夕阳平铺在湖面上,而他站在皇帝身后十几步之遥,静静地等待着,同时亦是产生了对垂钓的好奇。 虽然他并不热衷于钓鱼这种娱乐方式,但亦是十分紧张地望着那个浮标,同时希望皇帝能够钓上鱼来。 跟随大明的钓鱼潮流,尽管他曾经多次尝试在野外垂钓,但收效甚微,甚至还做过没有挂饵的乌龙事。 现在如此近距离地看着皇帝垂钩,既是一种天大的荣幸,亦是一次难得的教学。 浮标动了! 王震东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当即想要提醒这位帝王,但声音吐到喉咙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毕竟他知道眼前的帝王才是钓鱼高手,而自己其实还是一个门外汉。 他看到朱祐樘丝毫不慌张的模样,心里对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平添了几分敬佩,不愧是给大明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帝王。 “咦?是不是太早了?” 王震东看到浮标只是走动,并没有迅速下沉,结果看到朱祐樘竟然已经提竿了。在他的认知中,这是操之过急的钓鱼者,肯定是要错失这条鱼了。 朱祐樘自然不知道身旁之人所思所想,在看到浮标被扯动想要拽走的时候,当即便十分自信地提竿刺鱼。 哗啦! 随着鱼竿将一根尼龙鱼线从湖面带起来,一尾活蹦乱跳的红鲤鱼破水而起,此刻宛如一道漂亮的风景线。 尼龙鱼线有着很强的观赏性,而牵起来的一尾红鲤鱼让人赏心悦目,周围的宫人则纷纷露出开心的表情。 这…… 王震东目瞪口呆地看着被钓起的漂亮红鲤鱼,脸上更多的是震惊。 在他的认知中,刚刚的皇帝的刺鱼时机是操之过急,但结果偏偏精准地中了鱼,而且还是一尾如此赏心悦目的红鲤鱼。 只是他不敢说,亦不敢问,只当是眼前这位帝王拥有大气运。即便鱼没有将浮标拉沉,亦是想中鱼便中鱼,活脱脱的上苍之子。 刘瑾在鲤鱼被甩上岸的时候,显得十分熟练地将红鲤鱼从鱼钓取下,然后将这尾漂亮的鲤鱼放到盛着清水的木盆中。 朱祐樘将鱼竿放下,端起旁边刚刚泡出来的的茶泯了一口,经旁边的韩牛提醒,便将目光落到被领来的王震东身上。 “臣镇东伯王震东敬请圣躬安!”王震东在注意到皇帝投来目光的时候,当即恭恭敬敬地进行施礼道。 朱祐樘看着满脸惶恐的王震东,亦是微微一笑地道:“朕安!镇东伯,这些日子在京城任职可还适应?” 在单独召见一位臣子的时候,他通常都会表现得十分的随和,亦是会透着几分关心,这算是他收服臣子的一种手段。 王震东在面对朱祐樘问话的时候,显得十分的拘谨,甚至都不敢正视望向朱祐樘。正是这一份在意,反而让他根本放不开。 朱祐樘对此亦是习以为常,在闲扯几句后,便开门见山地道:“朝廷决定征讨琉球,由你来担任主帅,此事你应该已经知晓了吧?” “臣知晓,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王震东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听清楚,按捺着自己激动的心情表态道。 朱祐樘轻轻地摇了摇头,显得似笑非笑地道:“朕是一个务实的皇帝,你说得再好听,朕更愿意看你都做了什么?” “臣定为陛下荡平琉球,将琉球王抓到京师交由陛下定夺!”王震东意识到眼前的帝王并不喜欢空话,便再度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对这个答案显得比较满意,亦是神色一正地道:“琉球王不敬朕在先,面对区区三千斤生铁竟敢出尔反尔,完全不将咱大明放在眼里。此次大明派你领军讨伐,这场仗必须取得胜利,而且朕亦不希望看到他们将来卷土重来。今大明已经废了琉球国号,琉球王是否解押京城并不重要,只是朕不希望将来再出现琉球王,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虽然在大明士大夫们的眼里,哪里都是荒芜之地。只是琉球的位置特殊,位于南洋跟日本的航线上,所以这是一个重要的贸易中转站。 这些年,琉球亦看到了商机,成为东海和南洋往来商船的重要补给点。 毕竟他们拥有海上贸易所需要的食物,亦有海船可以暂避的海湾,更是可以提供海上贸易的重要水资源。 正是如此,琉球凭借跟大明的良好关系,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 此次因三千斤生铁而征讨琉球,看似大明王朝横行霸道,但琉球亦算是自作自受。虽然琉球确实不自产生铁,但他们的位置拥有天然的中转站优势,却完全可以通过贸易换取生铁。 琉球并没有选择通过贸易解决生铁的问题,而是对大明王朝出尔反尔。 此举或者是存在一定的侥幸心理,亦或者他们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却不晓得他们其实已经触碰到大明的逆鳞。 朱祐樘其实可以纵容海西四部、野人女真和蒙古,但如果真要决定讨伐的时候,那么就不会给对方留生路了。 “臣镇东伯谨听陛下教诲!”王震东意识到此行是要对琉球进行灭国,当即郑重地表态。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信男善女,而今皇帝虽然没有明说,但其实已经给予足够的暗示,那么琉球国自然不复存在。 至于被灭了的琉球国要如此安排,这就要看陛下是什么态度了。 朱祐樘看着王震东的额头都是汗水,便递给刘瑾一个眼色,而后赏给这一个十分紧张的镇东伯一大碗茶。 王震东终究是武人出身,在看到送来的御赐茶水后,秉着不浪费一滴茶水的念头,便咕咕咕地喝了起来。 朱祐樘很满意这个并没有因为自己要他灭人国而退缩的武勋,若是同样的事情放在一些文臣身上,恐怕是要推三阻四了。 他跟着王震东聊了很久,最后将一个鱼竿赠送给王震东:“镇东伯,徐世英一直说要帮朕单钓东海,而今你前往琉球,这个鱼竿便赐予你吧!” “谢陛下隆恩!”王震东得到的信息太多,偏偏他一直难以控制自己的紧张感,此刻显得晕头转向地接受道。 话题很快结束,而王震东便被领着离开听潮阁。 王震东从西苑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整个人亦是长舒了一口气。 他却是没有想到皇帝召见的时间比预期要长上很多,而信息量让他超负荷般。虽然谨记皇帝让他对琉球灭国的任务,但后面的闲聊,有很多信息还得回去慢慢琢磨。 城东,镇东伯府。 自从得到王震东被皇帝召见后,全家人都是十分紧张地等待消息,最后更是一起站到家门口进行等候。 其实他们亦是已经打听到消息,他们家老爷此次被皇帝召进皇宫面圣,竟然是朝廷要委任前往讨伐琉球。 当然,最终的结果还得看此次面圣的结果,毕竟自家老爷出现什么不当的言论,亦可能让事情出现变数。 正是如此,京城每位重臣被单独召见的时候,他们全家人通常都是十分紧张的,甚至还会向观音乞福。 好在,夏天的白昼比较长,而王震东骑着一匹马出现在胡同口。 由于本朝越来越讲究效率,如今官员被皇帝召见的时候,通常都不再选用官轿子。若是懂骑马就骑马,不懂骑马会选择马车。 至于在六部上衙时被召见,那么他们通常都会选择时下兴起的人力手拉车,由专职的力夫很快便能将人送到西苑门前。 吁! 王震东骑着马回到家门前,在将马头勒住的时候,熟练地翻身下马,同时将马绳丢给了迎上来的管家。 面对迎上来的家眷,他整个人似乎都还没有从皇宫的紧张感中恢复过来,对殷切的家人仅仅摆了摆手。 王母是深知自己夫君不好张扬的性子,在看到王震东抬手的时候,亦是主动将一些无关人员全部打发离开,同时吩咐仆人即刻上菜。 王震东将御赐的鱼竿亲自递给自己夫人,这才朝着宅子走进去。 “爹,你不是不喜欢钓鱼吗?陛下为何要赠鱼竿?”王虎在饭桌坐下的时候,忍不住好奇地询问道。 王震东在换回居家服饰后,整个人的精神亦是已经恢复过来:“陛下酷爱钓鱼,陛下让你爹多练习钓鱼,这有何不妥?” “爹,陛下可还有提及其他?”王虎不好胡乱猜测,便旁敲侧击道。 王震东将一块肉夹到自己的嘴里,显得含糊地道:“陛下今日说的事情不少,后面着重提到东海总督徐世英!” “莫非由让您接替徐总督?”王母听的眼睛顿时一亮,显得十分欣喜地猜测道。 王震东白了自己妻子一眼,显得十分理性地道:“你这女人家,结果头发长见识短!满朝谁人不知陛下跟徐总督是君臣典范,这东海总督好端端怎么可能换人,而且亦轮不到你相公一个新晋升的伯爵!” “这东海总督的位置确实不可能!爹,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可能是一件坏事了!”王虎相信自己老爹的判断,却是突然无比郑重地道。 王震东正想将鱼肉放进嘴里,顿时停下来道:“怎么说?” “要是爹爹打不下琉球,这是要让爹爹在海外不许回来了!”王虎结合着自己的想象,当即无比认真地判断道。 此话一出,整个饭桌都安静了下来,敢情皇帝赠送这小小的鱼竿竟然是这个用意。 “老爷,这仗要不就推了吧?”王母相信自己儿子的判断,当即小声地提议道。 王震东瞥了自己夫人一眼,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般道:“推?你不要做侯府夫人,老夫还想做侯爷呢!若是一个小小的琉球都打不下,别说陛下要我在海外垂钓,我亦无脸再回来了。王虎,做三百个俯卧撑!” 虽然他已经被封为镇东伯,但他的伯爵并没有世袭。此次征讨琉球将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不仅是他封侯的契机,而且还是赢取世袭的关键战役。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里清楚只有将琉球彻底纳入大明的版图,自己才有机会成为大明政坛的闪耀人物。 “爹,太多了!”王虎的眼睛一瞪,当即便叫委道。 “你做不了,那就别跟你爹出征了!”王震东冷冷地丢下一句,而后直接回书房了。 “我做!”王虎急忙进行表态。 大明朝廷现在的效率极高,在敲定要征讨琉球的时候,各个衙门便需要运转起来。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大明兵员和粮草都已经解决,而镇东伯王震东由天津港出航,率部直扑琉球而去。(本章完) . 第五百零九章 弘治七年出乎意料的第一枪 东海,本州岛。 天空湛蓝如洗,偶尔几朵白云悠闲地飘过,像是天空中的点缀,增添了几分宁静与诗意。岛上的树叶翠绿欲滴,与金黄色的阳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夏日的故事。 时至七月,日本的乡村地区同样处在播种的时节中,一块块稻田随风轻轻摇曳,稻穗上的谷粒日渐饱满。 只是战争才是这里的主旋律,越来越多的稻田无人打理,亦或者直接荒芜。 随着幕府将军的内斗加剧,现在各地的大名纷纷自立,又相互攻伐,甚至东军和西军的战事再度打响。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幕府将军足利义材为了支持盟友,出兵河内国,支持畠山政长、讨伐畠山义丰。 幕府将军足利义材前脚刚离开,细川政元趁机联合日野富子、伊势贞宗率军攻入京都,拥立原将军候选人足利义澄为室町幕府第十一代将军。 这场明应之变如期出现,但历史发生了偏差,幕府将军足利义材竟然已经提前做了防备,导致日本历史上竟然同时出现两位幕府将军。 在这场政变中,幕府将军足利义澄仅仅只是一个傀儡,真正的推手其实是拥有半将军之称三管领之一细川政元。 细川氏是日本有名的望族,足利氏方兴的时候就辅佐足利氏打天下。到细川胜元,由于细川氏一脉几次转任幕府管领之职,声势凌驾将军之上。 细川政元生于成化二年,是细川胜元的长男,自然是细川家督的继承人。 成化十年五月,细川胜元暴死,由年仅八岁的细川政元继承家督和丹波国、摄津国、土佐国守护之位。 弘治二年,将军义尚在讨伐南近江半国守护六角高赖时病死,无子。 细川政元推举关东堀越公方足利政知之子足利义澄为将军,但在大奥实权掌握者日野富子和与政元交替任管领的畠山政长的支持下,足利义视之子足利义材就任室町幕府第十代将军。 细川政元早已成年,亦已经成为日本政坛举足轻重的权臣。他对这一结果不满,因而很快便筹画起明应之变,推足利义澄上位。 原本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他都已经要攻入京都,结果足利义材竟然杀了回马枪,这让细川政元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为了扶正傀儡将军足利义澄,他必须要将热衷于军事的足利义材杀死或擒获,进而从自己的属国征集军队。 “不好了!” “发生什么事?” “土佐国……土佐国传来救援信!” …… 正当细川政元这边刚刚在战场取得较大优势的时候,却是没有想到后院失火,自己所管辖的土佐国竟然出事了。 “谁吃熊心豹子胆敢动我的土佐?” “即便是大内家,亦不敢动咱们细川的地盘!” “是不是消息有误,西边没有哪家这般不开眼吧?” …… 面对土佐国的求助,细川家的家臣最初是愤怒,而后开始怀疑这封求救信的真实性,毕竟他们细川氏在西国无人敢招惹。 面对众家臣的质疑,信使却是哭丧着脸道:“此事千真万确,而且土佐现在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难道……难道是大明突袭土佐?”细川政元的心里微微一动,旋即眼睛充满锐利地质问道。 自认当今天下没有哪家敢公然跟自己叫板,只是看到家臣吞吞吐吐的模样,一个可怕的念头当即涌上心头。 若是这个时候大明突袭他的土佐国,别说他根本无力回援,哪怕整个四国岛恐怕都要落入东海总督府之手了。 啊? 刚刚无比嚣张的家臣听到这个猜测,亦是无比震惊地望向这个信使。 其实早在大明占据九州岛的时候,他们亦是开始提防东海总督府。只是最近得到的消息是大明要攻伐琉球,而大明的舰队仅仅借道九州岛,哪里想到这竟然是一个烟幕弹。 信徒将在场家臣的震惊看在眼里,亦是只好含泪点头。 “大明,好可怕啊!”在猜测成真的时候,细川政元只感到天旋地转。 大明哪里是要收拾琉球岛,分明早已经对四国岛虎视眈眈。此次趁他从土佐国调兵之时,便一举要吞下土佐国,甚至是整个四国岛。 一旦四国岛落入大明之手,那么他们前往京都再无障碍,没准哪一天舰队进入东京海湾,在京都城头上插上大明的旗帜。 如此的谋略,如此的智慧,他们日本又有谁能阻止大明的野心呢? 我们将时间线拉回几天前,一场战事由大明舰队拉开序幕。 在阳光的照耀下,大明舰队的巨舰宛如海上的黑色巨兽,帆布鼓胀如同巨大的白色羽翼,突然闯入土佐湾。 原以为弘治七年的第一场对外战事是由镇东伯王震东打响,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关注的四国岛上,东海总督徐世英突然点燃了战火。 四国岛,跟九州之名都源于日本对岛屿的行政划分而得名,四国分别是阿波国、赞岐国、伊予国和土佐国。 四国岛位于本州西南部中国地方的南方,九州的东北方,与本州之间以濑户内海相隔。岛内地势多山,山地约占全境面积八成。 土佐国位于南部,这里又拥有天然的避风湾土佐湾,既适合于渔业,又可以种植水稻,是整个四国岛的经济和文化中心。 只是大明舰队宛如一把利剑,直插四国岛的心脏部位而来,却是要一举夺下这座跟九州岛同样隔着海峡的岛屿。 “细川氏一定想不到,咱们的目标是四国岛,而第一个目标正是他们的土佐国!”陈山看着处于空虚状态的海湾,显得洋洋得意地道。 此次大明舰队并没有从横渡海峡杀来,而是选择绕向深海进行迂回,宛如利剑般刺向四国岛南部的土佐湾。 之所以先拿土佐国下手,一则是这里可以迅速斩断四国岛跟本州岛的联系,二则自然是细川氏将兵力调离。 虽然大明现在的军事实力几乎可以横推整个日本,但大明从来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却是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骄兵必败!这第一仗必须打得漂漂亮亮,这样才不枉陛下对咱们这么多年的栽培。此战谁能率先拿下秋山城,本督亲自替他向陛下请爵!”东海总督徐世英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目光如炬,注视着前方隐约可见的四国岛,对手下的三员大将许诺道。 虽然他的军功足以封爵,若是能够拿下四国岛,即便封一个世侯爵都是绰绰有余。只是他终究是定国公世子,又有什么侯爵能跟将来的定国公相比呢? 不过这些人跟随自己这么多年,不仅为着大明同样立下赫赫战功,而且每个都是十分杰出的猛将。 若是他们能够在此役立下大功,那么自己并不介意写信向皇帝荐功,而且他相信天子不会吝啬一个爵位。 “谢总制成全!”刘全等将领的眼睛闪过兴奋的光芒,当即一起表态道。 现在生于盛世,又遇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他们不仅想要替大明王朝开疆裂土,而且亦是想要得到爵位。 他们都清楚总督跟皇帝的书信往来不断,若是总督亲自出面请功,那么他们的爵位几乎是板上钉钉了。 不过头筹只有一个,而今三人亦是已经开始暗自较劲。 此次不仅是爵位,亦是他们三人这么多年竞争的最后一场竞赛,谁能夺下秋山城谁才是当之无愧的东海总督府第一猛将。 “拿下这里,挡东海总督府者死!” 徐世英自然知晓自己三位部将的所思所想,感受着海风中的咸味和即将燃起的硝烟,当即下令全军备战道。 东海总督府一直号称大明王朝最强的海军,由最初区区三千人不断壮大,自成立以来未尝一败,当之无愧的无敌王师。 此次进犯四国岛,将是东海总督府又一场重要战役。 “备战!备战!” 消息传到秋山城,城中顿时大乱。 日本的令制国其实相当于大明的一个县城,但采用“国”来称呼反而更加体贴,因为这小小的地区往往同时存在着诸多势力。 以土伊国为例,除了作为土伊国守护的细川氏外,还有长宗我部、山田、本山、天竺、吉良、一条、津野、太平和安云等传统势力,而将来一统土佐的长宗我部仅仅是土佐七雄之一。 如此多的势力,偏偏还被抽走了兵力,简直就像是一盘散沙。 “你们细川氏快通知本家,这伊土国一失,不仅四国岛不保,京都危矣!”虽然城中大乱,但各家的代表纷纷怂恿细川氏道。 他们自然是有私心的,且不说他们并不是伊土国守护,一旦他们不计损失跟大明军队力拼,最后他们几百年氏族都得消亡。 现在最好的结果是细川政元率部回援,由细川氏跟大明军队厮杀。 细川氏在土伊的当家人看穿这帮人的心思,显得毫不客气地道:“华夏有句老话叫唇亡齿寒,若是你们各家坐视不管,那么我细川氏被灭,你们各家都好不到哪里去!” 长宗我部和山田等当家人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晓确实是该团结对外,但……谁站在最前头呢? 最为重要的是,现在他们各家都被抽调走兵力,仅剩的本钱一旦消耗光的话,他们又拿什么在这乱世自保呢? 杀! 大明舰队在临近土伊海港的时候,十几艘日本战船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这些战船虽小,但已经属于日本的精锐,代表着这个国家海上的最高战力。它们显得是来势汹汹,一副要想将大明无敌舰队干翻的架势。 面对突然间迎来驶来想要阻挡舰队脚步的日本战船,大明方面迅速调整炮口,重炮仿佛是一头觉醒的雄狮,炮口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预备——” 每门重炮前都有一个指挥官,手里举起一面小旗。 炮手们迅速而有序地填装炮弹、调整角度,像是已经操练了千百次般熟练。 “放!”指挥官挥下手中的小旗,声音坚定而果断。 轰隆! 重炮轰鸣,震耳欲聋。 一枚枚铅弹腾空而起,划破海面的平静,直直地射向日本战船。这些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精准地击中日本战船。 救命! 日本的海员看到砸下来的炮弹,顿时面如土色。 只是日本战船没有龙骨,像是几十块木板拼装而成,在重若十五斤的铅弹攻击下,当即便四分五裂地散了开来。 船上的日本武士宛如落饺子般跌入海中,很多日本武士压根不会游泳,在海面挣扎几下,然后便永远地沉入了海底。 轰隆! 大明的炮弹不止,一声声尖锐的呼啸之声,伴随船体破裂的声音和船员的惨叫声,一幅惨烈的战争画卷在眼前展开。 大明舰队的士兵们此刻化身成为死神般,显得训练有序地继续装填炮弹,调整炮口的角度,准备下一轮的炮击。 在海上,他们东海总督府是绝对的王者,代表着大明如今最强的海上力量。 战火渐渐平息,海面上只留下大明舰队的巍峨身影,以及那些渐渐沉入海底的日本战船。 土佐海港的地理位置独特,在走了一个s型水道的时候,这才进入了一处内海,来到了土佐国最重要的港口前。 土佐码头早已经大乱,停泊在码头边上的战船或渔船全成了瓮中之鳖,而码头上的百姓和商人纷纷四处逃窜。 虽然有少量的日本武士留下来宣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但随着扳机轻轻扣动,那些拿着日本刀张牙舞爪的武士纷纷倒在血泊中。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毕竟土佐国早已经空虚,即便他们团结起来也很难阻挡住大明军队的脚步。 在取得土伊港的控制权后,跟秋山城仅仅只有十里地。 大明舰队登陆,按原计划那般进攻秋山城,徐世英率主军从中路进攻,而陈山、霍光明负责左路和右路。(本章完) . 第五百一十章 土佐七颗牙齿被打碎了 陈山率领五千精锐下船,取道东线北上。 日本有着很多的华夏元素,在他们登陆不久,便可遥见五台山。此名的由来正是跟华夏五台山相似,故而得此名。 既然有五台山,那么自然就不难理解这里会有寺庙了,其实在他们登陆不久便已经听到寺庙响起警钟。 唐代高僧法照在五台山下见竹林,云为佛法显灵迹,因创寺,并取名为竹林寺,其旁随即出现竹林村。 这里离土佐幡多的庄园并不远,属于一条氏地盘,只见一条氏当家家主骑着一匹矮马率领家兵迎面走来。 明军在看到日本的军队后,一些东西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一般,当即便迅速列阵准备歼敌。由于这里山地多,并不适合行马,所以并没有骑兵编制。 “我乃一条冬良,无名鼠辈报上名来!”一条冬良身穿日式盔甲骑坐在矮马上,眼睛充满着不屑地朗声叫嚣道。 他们一条氏是日本贵族世家,为五摄家之一,藤原氏北家九条流之后。原本他们一条氏在京都生活,到他父亲一条教房那一代,因“应仁之乱”而避难于此。 虽然他生于土佐,亦长于土佐,但心里始终不忘记身上所流淌的高贵血统。 此次面对大明军队来犯,他并没有选择推委,而是第一个站出来。既是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更是要保卫自己的地盘。 虽然土佐国的守护是细川政元,但他们土佐七雄占据着土佐国大片的领土,真论起来土佐国并非属于细川政元。 他心里反倒十分痛恨细川政元,若不是他主动介入幕府将军府的争斗,又何止要从土佐国抽兵前往京都? 陈山面对如此嚣张的日本家主,显得皮笑肉不笑地道:“那你可要记好了,到阎王殿前可要记得杀你之人乃大明新爵爷陈山!” “鼠辈,可敢单挑?”一条冬良的脸色一沉,当即举起手中的战斧挑衅道。 都说日本武士头脑十分简单,只是从对方的做法来看,分明就是深得《孙子兵法》的精粹。 一条冬良从庄园仅仅带着几百人前来阻挡,其中不少是脚丫还沾着泥巴的农民。反观大明这些五千精兵,且不说每个人都有轻甲,而且还拥有最先进的燧发枪。 现在一条冬良初次便一副目中无人,而今更是通过言语相激并挑衅,其实是想跟陈山拉到一个公平的赛事上。 陈山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轻轻地挥了挥手道:“跟你单挑太费事!在那里等着,本将军要将你们所有人一波带走,杀!” 杀! 随着进攻的信号传达,大明五千将士所组成的无敌战阵当即向前。 华夏其实就是一部战争史,在经历无数战争后,亦是已经总结了无数的经验。前人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兵法,亦是出现不同的战阵。 由于敌方仅仅只有一排弓箭手,大明的盾兵并没有出动,而是将手持屠清弓的弓箭手放在前面,后面则是手持遂发枪的王牌军。 一条冬良从小研读孙子兵法,看到明军战阵的破绽,顿时大喜过望道:“他们没有盾兵,给我冲啊!” 二百步! 一百九十步! 一百八十步! …… 谁都没有想到,最先行动起来的是一条氏的家兵,他们以盾兵在前面掩护,后面是弓箭手,最后便是正规的家兵,后面自然是被临时召来的农民兵。 只是从这个阵形来看,他们确确实实已经从华夏偷师成功。即便他们人数很少,但亦是做到最科学的安排,组建一个强大的战阵。 嗽!嗽!嗽! 一支支箭矢划破长空,呈漂亮的抛物线落入敌军中,锋利的箭头闪着寒光。 噗!噗!噗!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盾兵正想要举盾挡箭,结果惊讶地发现箭矢竟然从自己头顶飞过,而后面很快传来利箭入肉的声音。 身后持刀的日本武士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结果看到锋利的箭矢贯穿自己身体,显得难以置信地望向前面,万万没有想到如此距离的弓箭还能有此等威力。 只是生命精元全部流失,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上。 “放箭!” 一条冬良微微一愣,旋即大声地下达命令道。 嗽!嗽!噗! 前面的弓箭手虽然有人已经中箭,在得到一条冬良的命令后,亦是纷纷举箭朝空中劲射对明军进行还击。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怎么回事?” 前排的盾兵看得十分真切,他们这边的弓箭手像没有吃饭般,射出的箭仅仅落在明军前阵的数丈远,压根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同样是弓箭手,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噗!噗!噗! 又是一轮箭雨飞来,此次杀伤的面积更大,甚至杀伤力变得更强,前面的盾兵都没有幸免,他们当即又倒下了一大片。 “怎么会这样?” 一条冬良骑在矮马背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战况,若不是他此次身穿着盔甲,而今恐怕已经负伤倒下了。 只是让他十分不解,对方的弓箭手为何射程要远强于他们,这仗还怎么打? “家主,这好像便是明军的屠清弓!”有一个家臣看得十分真切,顿时进行猜测道。 同样是弓箭,但屠清弓属于复合弓,无论是杀伤力和射程都要强于传统的弓箭。当然,要想拉开屠清弓,这需要长期训练臂力。 只是东海总督府的士兵拥有大明最好的军人待遇,还有漂亮的朝鲜女人解除士兵的乡愁,使他们训练格外卖力。 明军的王牌何止是屠清弓? 随着双方的距离拉近,手持屠清弓的弓箭手反而退回,站在最前面的是火铳队,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握着锃亮的燧发枪。 砰!砰!砰! 一声令下,全部人员几乎同时扣下了扳机,一颗颗子弹当即从枪口射出,而目标只是最前面十余个盾兵。 噗!噗!噗! 手持木盾的一条家兵感到手里一麻,而木盾多了一个洞口,而后自己身上多了一个血窟窿,鲜血正疯狂地从身体涌出。 若说屠清弓还在他们的认知范围,但看到这种贯穿木板的子弹,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 虽然他们一直都听说现在的东海总督府十分的可怕,九州岛的势力几乎是纸糊的,但终究仅仅只是听说。 现在看到自己即将死在这里,他们的眼睛闪过一抹眷恋,同时生起了一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为一条家卖命,而不是乖乖投降呢? 砰!砰!砰! 在十几个盾兵倒下的时候,前面的弓箭手自然成了靶子,很快便纷纷中弹,脸上充满着难以置信地倒在血泊中。 在这场短暂的交锋中,大明的军队还没有被伤到分毫,结果一条家兵已经倒下了一大片。 五百人对五千人原本就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而今大明呈现着无可匹敌的战力,简直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杀!” 陈山已经下定决定要吃掉这五百人,当即下达进攻的指令道。 燧发枪阵仍旧在前面开道,既争取多地消灭敌人,亦是利用这种王牌大杀器将一条家兵的战阵彻底打乱。 后面则是大明精锐的披甲战士,他们或是手持长枪,亦或者是拿着刀剑,以小阵的形式收割处于混乱中的日本家兵。 “该死!鼠辈,拿命来!” 一条冬良手持一把沉重的战斧,瞪着血红的双眼,怒吼着冲向陈山,仿佛是要将陈山给生吞活剥的架势。 陈山面对咆哮而来的冬良,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其实以双方目前悬殊的兵力,一条冬良不可能近得了他的身,但面对叫嚣而来的一条冬良,却是制止其他人出手。 他调整呼吸,紧握长刀,决定要亲自会一会这个嚣张的一条冬良,身形如风一般迎了上去。 虽然已经年过四旬,但他当年之所以能够入选东海总督府的三位千户之一,凭借的正是他过硬的战力。 现在眼前的一条冬良确实比他更年轻,似乎亦是颇有战力的模样,但自己可是从小便在战场上厮杀了。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战场上交汇,仿佛两颗流星相撞,爆发出璀璨的火光。 周围的士兵显得十分配合地让出一处空地,由这两位主帅进行精彩对决。 两把兵器在空中激烈碰撞,溅出了一片火花,金属撞击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人的耳膜。 陈山这些年没有一天懈怠,更是以身作则参加训练。 他手中的长刀如同游龙般灵活,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凌厉的风声,每一次攻击都直指冬良的要害。誓要让这帮村战的日本家主知晓,他们的战场其实就是过家家酒。 怎么会? 一条冬良原本十分轻视这个头上长了白头发的中年明将,但在短短的几次交锋中,这才发现此人简直是一头恶狼。 虽然一条冬良勇猛无匹,但在陈山的迅猛攻势下,逐渐陷入了困境。他的动作变得迟缓,每一次挥斧都显得力不从心。 其实按武器重量而言,陈山的武器负担更重,但奈何陈山则越战越勇,他的长刀如同死神的镰刀般想要收割生命。 到了这一刻,一条冬良的心里已经隐隐感到了不安,不仅已经产生了后悔的情绪,甚至已经想要进行投降了。 噗! 陈山抓住了冬良的一个破绽,手中的长刀如同闪电般穿过冬良的防线,深深地刺入了他的胸膛,溅起了一道鲜血。 一条冬良的双眼瞪得溜圆,满脸的不敢置信和绝望。他艰难地低下头,看着胸口不断涌出的鲜血,仿佛已经看到了死神的降临。 啊? 周围的战斗突然间停止,纷纷难以置信地望向被长刀捅杀的一条冬良,而一条家兵们的心沉到了谷底。 “杀光他们,一个不留!”陈山将一条冬良的尸体挑飞在地,而后举起手中带血的长刀,却是发出总攻的宣言。 杀! 士兵们纷纷欢呼起来,他们的声音如同海浪般汹涌澎湃,同时宛如饿狼般扑向已经仅剩一百多名的一条家兵。 一条家兵看到一条冬良被斩杀后,他们的魂都像是被勾走了一般,根本无力对抗猛虎下山般的大明军,仅有十余人侥幸逃向青竹林。 竹林寺那边的和尚前来观战,虽然他们亦觉得一条冬良难以取胜,但亦是没有想到仅仅半炷香的时间竟然被全歼了。 信鸽飞出不久,竹林寺得到了一场大火。 战火连天,狼烟四起。 明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分三路大军向土佐国发起猛攻,而每一路都取得了战果。 东路明军以陈山为首,如山洪暴发般汹涌而来。他们穿越茂密的竹林,踏过崎岖的山路,继续荡平着胆敢阻挡他们去路的家兵。 中路明军由徐世英率船沿江而上,如同一把锋利的剑般,直指秋山城的心脏地带。在面对长宗我部的阻挠,同样呈现碾压的架势。 西路明军由霍光明带领,虽然遇到了一条小麻烦,但即便本山和山田两家联手,亦是无法阻止明军的脚步。 三路明军如同三把锋利的剑,同时刺向土佐国的心脏。 土佐七雄,其实不过是土佐国的七个氏族力量,他们组织上千人便已经算是极限,在大明真正的精锐面前其实通通都是土鸡瓦狗。 在扫清所有的阻碍后,大明军队先后到达了秋山城。 细川氏即便派兵前来救援,但其实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土佐国原本就是散沙般的小县城,偏偏还被抽走了最精锐的部队,而今留在这里的军队哪里还能自保。 若不是土佐七雄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明军甚至都不可能遇到任何阻碍,从而直接兵不血刃般夺取土佐国。 只是现在的情况亦是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就在细川政元收到土佐救援信的次日,便已经得知自己的秋山城沦陷。 秋山城早已经空虚,更是早已经知晓明军三路大军呈完全碾压的架势而来,所以已经早早准备着献城了。 只是三位将军的竞争仍旧难定胜负,因为在他们三路大军还在前进的时候,秋山城的降书便已经早早送到徐世英的手里。 细川氏通过唇亡齿寒来鼓动土佐七雄站出来阻止明军,但看到他们是螳臂当车,亦是十分明智地选择投降了。(本章完) . 第五百一十一章 比明军更可怕的存在! 第509章比明军更可怕的存在! 秋山城,城门大开,正在迎接明军进城。 土佐七雄如果看到这一幕,估计是要吐血身亡。 他们为了抵抗大明军队,连家底都掏了出来,甚至到死都没有向大明投降,结果细川氏竟然成了哈巴狗。 “城主府已经空了出来,请总督大人入住!”细川隆兴带领家兵缴械投降,对前来接防的明军讨好地道。 霍海率领部下接防这座城,望向细川隆兴淡淡地道:“我家总督大人可睡不惯榻榻米!总督刚刚已经下令:城中年满十六到六十岁男丁,即刻前往土佐港口服役!” 大明既然已经占据这里,那么自然是要有所改变。 土佐港口将是连接九州岛和大明的关键,现在不仅要修复那个被炮弹打坏的地方,而且还要进行扩建。 尽管现在战事还没有结束,但这个港口成为时下最优先的工程项目。 “啊?”细川隆兴听到要服役,顿时傻眼了。 霍海扶着腰间的刀,显得冷冷地威胁:“胆敢违命者,杀无赦!” 东海总督府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在九州岛那边同样用俘虏修港口,所以才有现在拥有九大码头的九州岛。 现在四国岛即将要归入大明王朝的版图,自然需要一个连接大明王朝的码头,这样才会便于大明治理。 若有人胆敢违抗命令,阻止大明修建海港码头,那么他们自然不介意挥下屠刀。 “我等遵命!”面对死亡的威胁,细川隆兴急忙进行表态道。 其实秋山城被京都的战事掏空家底,现在的家兵仅剩下二百多人,整座城可征用的男丁不过是千余人而已。 现在他们既然投降,那么自然要接受大明的安排。 别说此次大明仅仅是让他们修建码头,哪怕大明让他们拿起武器对付他们的同胞,他们亦得乖乖照办。 由于有了安排,大量的俘虏被押往土佐港,投入浩浩荡荡的建设事业之中。 随着霍海将东海总督府的旗帜插在城头上,这个土佐国便算是纳入东海总督府的管辖内,亦纳入了大明王朝的版图中。 只是这场战争并没有结束,征服土佐国其实仅是开始! 尽管大明军队以绝对碾压之势横扫整个土佐国,打得土佐七雄满地找牙,细川氏主动投降献城,但四国岛的其他势力终究不愿意放弃他们世世代代的领土。 事实上,大明确实是趁着土佐国空虚,又是一场闪电战,这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吞下土佐国。 现在大明想要吞并四国岛,由于其他三国都将做好充分的准备,注定是要面临新的压力。 “等援军到来,必将大明军队杀个精光!” 跟土佐国的情况有所不同,阿波国、赞岐国和伊予国的守护并不是本地的家族势力,但他们依附本州岛的大氏族,当即纷纷将希望寄托在战力强劲的大氏族身上。 若是论战力的话,其实细川氏很强,但奈何土佐国遭到大明突袭,细川氏在京都作战的主力部队注定无法来援,这才让大明军队有了“可乘之机”。 其他三国的守护和氏族势力,他们对抵抗大明军队有着很大的自信,因为他们拥有足够的时间向本州岛进行求援。 当土佐国被东海总督府进攻的时候,三国纷纷向本州岛的附属力量进行求援,亦做出了对抗大明军队的准备。 最先来援的是山名氏,备后国守护山名政丰率部渡海前往四国岛。 山名氏有过辉煌的历史,曾跟京极氏齐名,而处于巅峰的山名氏清曾经共管理日本六十六国中的十一个。 因受当时幕府将军足利义满忌惮,在一场因政治阴谋而挑起的战争中,山名氏清最终战死。 虽然山名氏清死后,山名氏的势力受到大幅削弱,但终究是日本的大氏族之一,现在是掌控备后国的守护。 备后国位于本州岛的西南部,北面是出云国,西面是安云国,南面正是濑户内海,跟四国岛隔海相望。 在得到伊予国河野氏的求助后,因两家是姻亲关系,且是介入四国岛的好时机,故而山名政丰率领军队支援。 四千兵力通过数十艘战船运输,呈现着一份属于山名氏的无敌英姿。 “大明胆敢屡次进犯我日本,当真以为我日本无人乎?”山名政丰站在甲板上,遥望着对面的四国岛愤愤地道。 山名政丰一副标准的日式大名装束,中等身材,留着板刷胡,年仅三十岁的模样,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 由于今天风和日丽,内海并没有风,指挥船已经来到濑户内海的中央区域,但船上的人却没有什么颠簸之感。 只要再行驶大半个时辰,便可到达四国岛的伊予国码头,一切都显得那般的顺畅。 面对山名政丰的论调,陪在身侧的毛利次郎讨好地道:“大明乃鼠辈!若不是咱们日本处于内乱中,咱们杀他们如同砍瓜切菜!” 现在的毛利氏还不是西国霸主,更不是石见银矿的主人,仅仅只是备后国的一个贵族。 毛利次郎在得知山名政丰要出兵帮助伊予国的时候,不仅将自己的家兵全部带上,而且主动承担了运兵工作。 正是这份卖力劲,成功地赢得了山名政丰的认可,更是将毛利次郎带在身旁。 “毛利家主说得好!此次事毕,我便亲赴京都,势必游说各家停止内耗,大家联合起来一致对抗狼子野心的大明!”山名政丰扶着腰间的剑,一副意气风发地道。 他们山名氏虽然已经没落,但在京都拥有很高的威望,而他山名政丰亦不甘于平凡。 若是以大明军队来犯作为政治契机,他成为串联整个日本势力的那个人,然后联合大家一致对抗大明。 且不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这个为了日本团结而努力奔走的那个人,必将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正是如此,他此次之所以不惜带领联军四千人渡海相助伊予国,一则是因河野氏是自己的姻亲,二则天上是想要以此为契机重返日本的政治大舞台。 一个为了团结日本而奔走的人,自然是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守护大人不计个人得失,而是以国家为重,实乃咱日本之幸!”毛利次郎的眼睛闪过一抹精明,当即送上一记彩虹屁。 山名政丰要的正是这种舆论,顿时像是吃了蜜般爽朗大笑。 正是这时,前面打头阵的战船突然铃声大作。 通常而言,战船间的沟通以旗帜为信号,只有遇到紧急事态才直接选择鸣铃提醒。 “这是怎么回事?”山名政丰的眼睛充满着茫然,当即大声地质问道。 一个家臣左顾右盼,突然指着右边惊恐地道:“家主,您快看!” 山名政丰等人纷纷顺着家臣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却见一支大明舰队竟然从西面而来,为首的正是号称海上堡垒的明远宝船。 这一刻,无亚于走在路上,突然遇到了一头老虎。 “不好,是大明的舰队!” “完蛋了,大明舰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别说了,咱们快逃,没准还能有一条活路!” …… 面对突然出现的大明舰队,早已经知晓大明舰队威名的备后国将士当即乱作一团,甚至有山名氏家臣准备下令战船掉头逃跑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派出哨船进行侦察了吗?”山名政丰知道他们的战船根本无法在海上跟大明舰队相抗衡,显得怒气冲冲地质问起来。 山名氏家臣听到这番话,当即愤愤地望向毛利次郎:“毛利家主,你得给我们一个解释!” 此次渡海之前,他们山名氏自然提防大明舰队进入了濑户内海,更害怕他们的队伍遇上大明战舰,所以提前派遣哨船探查四周的海域。 若是他们知道大明舰队进入濑户内海,亦或者提前发现大明战舰的踪迹,那么他们是万万不敢选择渡海。 毛利次郎主动担负起这个苦差事,派出了他们毛利家的哨船,但哨船给他们反馈的消息是大明舰队并没有进入濑户内海。 正是基于这份信任,他们四千将士这才乘坐战船浩浩荡荡地横渡濑户内海,哪里想到大明舰队竟然突然出现。 “对呀!毛利次郎,此事是由你们毛利家负责吧?”山名政丰显得后知后觉般,于是对毛利次郎进行问罪道。 山名氏家臣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对毛利次郎进行威胁道:“濑户内海并没有几个岛屿可隐藏舰队,你是不是已经私通大明?” 噗! 话音刚落,一个匕首入肉的声音传出。 众人纷纷望过去,却见准备兴师问罪的山名氏家臣已经遭人从背面捅刀,整个人充满不甘地倒了下去。 行凶者正是毛利次郎的家臣,而周围都是毛利次郎带来的人。 山名政丰感到一股寒意从脚板处涌上来,显得无比震惊地望向毛利次郎:“混蛋,伱竟然卖国求荣,你当真该死!” 此次毛利次郎如此积极参与授助伊予国河野氏,他不是没有怀疑毛利次郎的动机,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大明的内应。 “你错了,我可不是大明的内应!”毛利次郎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拔出腰间的日本刀道。 山名政丰看到毛利次郎眼睛中的杀意,急忙准备拔刀自保:“胡说!若不是你替大明舰队隐瞒行踪,我们山名氏舰队何以在海上遭到围堵!” 轰隆! 明远宝船和三桅炮船是这个时代海上的绝对霸主,面对没有龙骨的日本战船,几十门重炮当即纷纷发射出炮弹。 炮弹落在海面溅起十几米的水柱,而砸中日本战船便会四分五裂,船上的数百日本兵像落饺子般跌入海中。 一时间,这支正在渡海的日本舰队乱成一团,别说是要组织他们进行抵抗了,而今很多船员正在惊恐地纷纷望向朝他们撞过来的明远宝船。 明远宝船已经升级,船身已经包着一层铁皮,而船头则像着一把利剑般。凭着船体自身的高度和强度,它已经具备撞碎一切海船的实力。 砰! 随着明远宝船驶过,一艘艘日本战船如同纸糊般,纷纷在这个撞碰中解体,亦或者被掀起的海浪直接打翻。 “你的眼里只有大明,难怪你保不住备后国!”毛利次郎看着山名政丰不太标准的握刀姿势,显得戏谑地道。 山名政丰心里咯噔一声,当即瞪着眼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是大内氏的内应?” 备后国跟大内氏的安云国接壤,若不是双方处于西军阵营,又是幕府将军从中牵线,大内氏恐怕早已经进犯备后国。 只是现如今,大内氏丢了北九州,而今扩张的方面只剩下东面,而自己执掌的备后国自然成为大内氏扩张的对象。 原本他亦是有所提防,但奈何大内氏一直迟迟没有军事行动,所以此次才没有防备,却不想对方仅仅通过毛利氏便狠狠阴了自己一把。 毛利次郎的嘴角上扬,显得赞扬地道:“你倒不算太笨,但终究还是一个草包,山名氏出了你便注定必亡!” “你找死!”山名政丰何时受到如此侮辱,当即咬牙切齿地持刀冲上去。 噗! 一道寒光闪过,鲜血溅起,而毛利次郎竟然已经收刀。 山名政丰仍旧保持着举刀要砍的姿势,只是视野中哪里还有毛利次郎的身影,低头看到自己腹中大片的鲜血涌了出来,而后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大明的舰队如同虎入羊群般,悬挂山名氏旗帜的二十余艘战船被打沉或撞船,随着大明将士对落海的山名氏家兵进行补刀,此处内海很快染红了一大片。 最为严重的是,四千家兵几乎是山名氏的全部家底,即便山名政丰不死,其实亦注定他要消失在日本战国的历史中。 次日清晨,大内义兴带领大内氏家兵杀入备后国。 备后国原本就不是大内军的对手,现在山名政丰一死,而且所携带的精锐死在濑户内海,根本无力再阻止大内氏扩张的脚步。 两日后,伊予国的河野氏被灭,河野氏的家主切腹自尽,伊予国的大部分氏族却是明智地选择投降帮助大明修建码头。 至于四国岛的阿波国和赞岐国所求援的对象压根不肯派兵过来,且不说他们压根不敢冒险渡海,而且他们亦害怕备后国山名氏的前车之鉴。 在休整三日后,大明军队一路势如破竹讨伐阿波国的时候,赞岐国竟然抢在阿波国的前面送来了降书。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一个来自整个日本的阻力 第510章一个来自整个日本的阻力 四国岛落入大明的手里,按说应当慢慢消化再循循图之,但徐世英始终认为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在拿下四国岛的第二天,他便派出一支舰队将淡路岛一并拿下。 淡路岛是濑户内海的第一大岛,东是大贩湾,西临播磨滩,北为明石海峡,西南为鸣门海峡,是一个极为重要的海上咽喉之地。 大明有了淡路岛作为跳板,便可以随时对处于濑户内海的备中、备前、播磨、摄津、河内、和泉和纪伊进行奇袭,已经成为任何一方势力都寝食难安的存在。 虽然大明舰队还没有进犯本州岛的领土,但在大明夺下淡路岛的时候,邻近的大名都已经寝食难安起来。 正午时分,东京郊外一座别院中。 双方的人员相对而坐,每个人的脸色都十分的严肃,特别眼睛透着几分敌意。似乎只要一言不合,双方即刻拔刀相向,每个人都像是绷着一根弦。 现在已经是盛夏时节,从院中吹进来的风将摆放在谈判桌上的稿件吹得哗哗作响,为这场谈判更添几分诡秘色彩。 至于阴沉的天空像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一切都充满着未知之数。 细川政元的眼神闪烁着不明的光芒,缓缓开口道:“将军,你如今应当已经察觉到明朝的狼子野心了吧?” 跟山名政丰一样心思的人大有人在,细川政元损失土佐国的地盘,而今自己大本营遭到大明舰队的威胁,当即便动了呼吁成立日本反明联盟的心思。 当然,大明的威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去年没能一举将足利义材的兵权除掉,如今这场仗将整个细川氏都拖进了泥潭之中。 虽然各地的势力都希望出现一个无能将军,但自己扶持的将军足利义澄年仅十二岁,拖得越久对自己的质疑声音越大。 正是如此,他要借着此次大明吞并四国岛的事件,既主动跟将军足利义材言和化解自己所处的尴尬境地,亦是要借机壮大自己的声望和势力。 足利义材身穿着一套传统的将军服饰,留着板刷胡,手里拿着一把纸扇,这是一个年近三十的成年人。 他却是没有立即回答,仿佛在权衡着每一个可能的后果,亦或者正在试图洞悉细川政元的真正意图。 其实这场仗他亦不敢再打下去,虽然他有着幕府将军这份大义在,但剩下的号召力有多少,现在早已经是一清二楚。 足利义材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装着糊涂地道:“细川家督,抱歉!本将军如今只专注于打赢这场仗,保住属于自己的位置,其他事概不清楚!” “你少在这里装糊涂,大明吞并四国岛的事情焉能不知?”细川家臣看到足利义材竟然装糊涂,当即便发怒道。 将军的家臣自然不是摆设,亦是针锋相对:“放肆!我家将军现在都被叛臣逼宫了,不知外面的情况不是很正常吗?” 一时间,这个谈判桌的气氛显得剑拔弩张。 静候在外面的双方人员在听到动静后,亦是已经将手放在腰间的武士刀上,一副随时要冲进去的模样。 只是他们所定下的摔杯为号,在没有听到里面的杯子摔在地上之前,他们亦是不敢贸然持刀杀进里面。 “退下!”细川政元并不希望出现正面冲突,当即便呵斥自己的家臣。 虽然他知道对方是在装糊涂,但偏偏抓不到破绽,却是不由得高看一眼这个对手。 其实他原本亦不想冒天下之大不匙扶持足利义澄上位,而是眼前这个将军太能干,通过连场战事壮大势力。 原本还计划足利义材率兵离开京都之时,趁机拥立足利义澄为新一任幕府将军,不想足利义材竟然早有防备。 足利义材同样不希望出现正面冲突,显得玩味地道:“细川家督,四国岛失守是怎么回事,愿闻其详!” 在一张一弛,便让这里的气氛像是过山车般,足利义材确实是一个谈判高手。 “大明日前声称要讨伐琉球国,所以九州岛的东海舰队备战之时,四国岛方面颇为松懈。只是谁能想到,东海舰队绕往深海突袭土佐岛,不足半月便拿下整个四国岛,而今淡路岛落入东海舰队的手里,咱们的西国已经暴露他的枪口之下。如今,大明的舰队说不定已经在前往京都的路上,咱们日本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咱们应当放下个人恩怨,一起组建反明联盟,势必收复四国和九州,将大明撵出咱们大日本。”细川政元将准备好的说辞抛出来,一副为国家大义的壮士模样。 在场的谈判人员不由暗暗为细川政元竖起大拇指,确实是一个游说高手。 足利义材深知谈判不能跟对方的节奏,却是故意质疑道:“细川家督,这空口无凭,四国岛沦陷一事,本将军岂会收不到公函?” 正常而言,公函自然会被到幕府将军府,而幕府将军确实是第一个知晓。只是细川政元拥立足利义澄后,各地的公函都送到了足利义澄的幕府将军府。 虽然日本拥有两位幕府将军,但西边的势力似乎只承认足利义澄了。 现在足利义材这么公然说出来,既是足利义材的一种谈判策略,亦是对细川政元的一种赤裸裸挖苦。 “这是四国岛和西国方面的公函,还请将军过目!”细川政元倒没有恼羞成怒,显得早有准备地将公函掏出来道。 足利义材微微意外,没想到对方准备得如此充分。 其实四国岛沦陷,这么大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现在看着公函的内容,看着那边求助的字眼,心里倒没有太大的感觉。 在自己遭到细川政元为首叛军围攻之时,这些人全都是坐山观虎斗,现在他们被大明吞并心里很是畅快。 足利义材装模作样地看完公函,这才缓缓地开口道:“大明确实是咱们日本的心头大患!若是你诚意足够的话,本将军确实可以跟伱联手!” “诚意?” 在场的谈判人员面面相觑,却不知足利义材在打什么主意。 “将军大人,不知你想要什么诚意呢?”细川政元深深地望了这个对手一眼,显得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足利义材的嘴角微微上扬,便提出自己的条件道:“首先,咱们既然是想联手对抗大明,如今咱们自己是不是应该团结起来呢?” “这个自然,这亦是本督要促成之事!”细川政元显得认可地点头。 足利义材脸上的笑意更浓,望着细川政元认真道:“既然要团结,那么敢问一山容得了两虎乎?天皇只有一位,幕府将军亦是只有一位,敢问我与足利义澄取谁?” 这…… 在场的谈判人员面面相觑,这是要逼宫啊! “将军大人,咱们何不暂时搁置争议,以抗明为第一要务呢?”伊势贞宗一直旁听,现在亦是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足利义材的笑容顿时一凝,当即摆出一副高傲的态度道:“若这一点都无法形成共识,那么这场和议恐怕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其实在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赌的成分。 别看现在双方还是胜负未分,但如果继续耗下去的话,自己必定要一败涂地。只是他认定细川政元比自己更加迫切,所以这才是他能够狮子大开口的筹码。 “我答应你!只要咱们能够组建反明联盟,你便是日本唯一的幕府将军!”细川政元深知是得做出让路,亦是痛快地表态道。 这场仗打到这个地步,自己其实已经失去强行扶正足利义澄的能力,不然亦不会有今日的谈判会议。现在还不如做个筹码废掉足利义澄,从而跟足利义材达成合作。 足利义材脸上重新挂上笑容,便缓缓开口:“其次是本将军要迎娶六角高赖之妹为妻,所以请将近江守护一职归还六角高赖!” 这…… 此话一出,在场的谈判人员面面相觑起来。 若说刚刚第一个条件是比较合理的要求,那么得到六角氏支持的足利义材,恐怕是真的很难再受制于人了。 现在他们击败足利义材都如此困难,得到六角氏支持的足利义材,将来又有谁能压得住他呢? “六角高赖同意这场婚事?”细川政元心里自然是不需要足利义材跟六角氏联姻,却是表示怀疑地道。 足利义材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带着几分小得意地道:“按说是不会轻易同意,所以才有了将近江守护一职归还于他的条件!” 咦? 伊势贞宗的眼睛一瞪,显得震惊地望向这位将军。 从这个请求来看,简直就是妖孽所为。足利义材自知无法顺利迎娶六角高赖的妹妹,但如果这边归还近江守护一职,那么事情便有了可操作的空间。 一旦六角高赖同意了婚事,足利义材不仅化解跟六角氏的矛盾,而且还得到了一大助力。 若是将来自己这边想要废黜于足利义材,将不再是一件易事,说不准他们这边的势力将来反被足利义材吞掉。 伊势贞宗认真审视这位将军,却是微不可察地摇头。 若是这个将军有如此智慧,那么真的太过于可怕了,只是不是这个将军的智慧的话,又能是谁的智慧 “我不知道这个事情跟我们此次和谈有什么关联?”细川政元自然看到足利义材跟六角氏联姻的危害,不由得提出质疑道。 足利义材显得稳操胜券,便缓缓开口:“这便是本将军所说的诚意!若是你连这点诚意都没有,那么咱们又何谈合作呢?” 若说刚刚只是小赌,那么现在则是大赌。 毕竟一个幕府将军的头衔并没有太大的作用,现在各个大名纷纷自立,真正拥护幕府将军的大名越来越少。 不过自己成功跟六角氏联姻,那么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实惠,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好,我同意!”细川政元知道自己被对方拿捏,显得恨恨地同意道。 足利义材最后一个条件并没有离谱,仅仅索要一些财物。 财物,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但放在这里又是合情合理。这打仗要花钱,而建设同样花钱,何况足利义材需要扩建自己的军队呢? 细川政元将心一横,却是最终选择大出血,最终同意足利义材的所有条件。 随着双方签订合约,他们双方不仅停止了战事,而且迅速一起打出共同对抗大明的旗号,组建一支反大明联盟军队。 “将大明赶出咱们的国土!” “收复四国、九州,复我山河!” “日本无敌,我与大明不共戴天!” …… 日本方面的情绪十分高涨,很多大名选择既出钱又出力,各地不少流浪武士纷纷来投,导致这一支反明联盟军队迅速壮大。 正是在幕府将军和细川氏的共同号召下,这一支反明联盟军队迅速成型,而细川政元得偿所愿担任这支军队的统领。 细川政元虽然在交易中付出的代价不少,但现在似乎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日本反明联盟军队成立之后,细川政元亦是率领军队离开京都,通过陆路朝着四国岛的方面进发。 徐世英在面对日本的反明联盟,亦是不得不放弃图谋本州岛领土的计划,显得十分果断地退回四国岛,更是直接将淡路岛主动让出。 大明舰队强在海战,亦是几乎能保持全歼获胜的法宝。 日本方面既然要攻过来,那么他们自然不介意退守,现在就看他们能否渡过濑户内海,从而争取到跟大明陆战的机会了。 徐世英没有想到明明处于分裂状态的日本会迅速团结起来,只是他亦不能确实这仅仅是一时家国情怀的产物,还是真的能够抱团了。 他知道不管日本方面是假意团结,还是真的已经抱团,其实阻挡不了大明扩张的步伐。不过现在日本反明联盟来势汹汹,却是需要避其锋芒。 徐世英亲自坐镇四国岛,却是突然将目光投向西南面:“那边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三章 苦头吃尽方知故乡好 第511章苦头吃尽方知故乡好 正当四国岛经历着动荡的时候,西南海域亦是迎来了炮火的洗礼。 琉球,后世很多人都会误以为的湾湾,但其实是台湾岛和九州岛之间的群岛,这里孕育出了一个属于琉球的文明。 琉球国自然是一个岛国,跟吕宋和日本还有所不同,它显得弱不禁风。 在岛屿大小方面,最大的琉球主岛仅是濑户内海的淡路岛的两倍大,岛内几乎没有适合耕种的土地。 在人口方面,虽然这里分散生活着十万人,但能够参加战争的人员仅有二三成,真正有战场经验的人员少之又少。 在资源方面,虽然拥有丰富的海洋资源,一旦遭到恶劣的天气,不说无法获取食物,而且人员还会出现折损。 正是如此,虽然琉球国在大明朝贡历史留下粉墨重彩的一笔,但其本身的国力其实连基本的体面都还难维持。 只是偏偏地,琉球群岛在大航海时代显得至关重要,这里是东海和南洋的纽带,日本和南洋贸易的必经之地。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有这么多火铳,这琉球国的军事实力这么强了?” 王震东来到琉球群岛并不着急发动进攻,而是派出了一艘侦察船,结果侦察船遭到码头鞭炮声般的火铳进行驱逐。 按说,一个坐落在这边偏远海域的落后岛国,即便是普通的铁制武器都很难自足,更何况拥有先进的火铳了。 偏偏地,现在对方不是拥有一把两把,而是陆陆续续出现了数十把之多,这无疑算是一件颇为古怪的事情。 王震东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在得到信息反馈后:“即刻查清楚岛上是怎么回事,琉球主岛为何拥有火铳,这都是谁给他们提供的!” 战场上,不怕对手生龙活虎,就怕队友在背后捅刀子。 在每次作战前,其实最先行动的不是粮草,而是隐藏在大明帝国暗处的夜部,这一个不对外公布的组织。 随着信息发出,很快便得到夜部人员送来的相关信息。 王震东虽然已经有所猜测,但此刻仍是恨得脸色铁青:“商人唯利是图,江南商人更甚,当诛!” 事情已经查实,果然还是自己人给琉球国王提供了火铳。 虽然大明在攻陷九州岛,加上天子下江南,两地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杀得是人头滚滚。只是再密的网,亦难免有漏网之鱼。 江南的残余势力并没有流浪在海上,而是早早便以琉球群岛为他们新的根据地,特别是王延傲跟琉球国王关系极为亲近。 却不知是受生存的压力所迫,还是琉球公主长得花容月貌,亦或者没见过世面的琉球公主对王延傲一见倾心,王延傲竟然做了琉球国的驸马。 正是这一层关系,江南的残余势力以琉球群岛为根据地,亦向琉球国提供了一批火铳。 除了江南的残余势力外,跟他们同病相怜的九州残余势力同样扎根于此。 这帮倭人在失去九州岛领土后,要么沦为山寇,要么沦为海贼,想要返回本州岛不仅危险重重,而且注定是要寄人篱下。 原本他们还可以流窜在九州岛附近海域充当海贼,但随着大明方面出手清理,他们亦是一并南下来到了琉球群岛生活。 虽然他们已经流落他乡,但他们计划在这里休养生息和壮大自己实力,等到机会合适再夺回九州岛。 他们偶尔洗劫几艘过往的商船,日子过得亦能够优哉悠哉。只是谁能想到,因琉球国王的作死行为,却是招来了大明舰队。 当然,这三股力量都还不知道大明舰队已经悄然到来,不然他们亦不会到现在还在寻欢作乐,那位以好色著称的国王还在王宫看美人翩翩起舞。 “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兵分三路!” 王震东得知真实情况后,亦是将桌面上的棋子分成三份,而后用手一下子将三份棋子都扫掉。 以这支大明舰队的实力,完完全全可以分兵三股收拾这三方力量,而不能让江南的残存势力和九州岛的残存势力有逃跑的机会。 要知道,一旦这帮人乘船逃到海上,这大海茫茫想要寻找并非易事。 “将军,请将江南人交给卑职来收拾!” “将军,请将东瀛人交给末将来收拾” “将军,要不您先歇着,这主岛交给卑职可好?” …… 面对这场战事,明军方向显得十分积极,特别王虎在经历白古国一役得到充分成长,此时亦是希望独当一面,甚至打起充当主攻手的主意。 王震东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明明同样姓王,为何自己儿子既比不上王华的儿子,亦比不上王越的孙子呢? “爹,孩儿已经不小了!陛下一直提倡给年轻人机会,霍去病十八岁都已经封冠军侯,孩子此次仅仅只是带兵杀一帮倭人!”王虎看到老爹想再度将自己庇护在羽翼之下,急忙打起感情牌进行哀求道。 “将军,要不给少将军一个机会吧!”一个老将看着王虎一副要为大明建功立业的模样,亦是在旁边帮助说话道。 王震东看到自己儿子十分上进,心里既是欣慰又是担忧,当即脸色一正:“王千户,你虽是吾儿,但军法无情!此战不胜,你得遭军法处罚,你可敢领军令?” 咦? 在场的将领不由得面面相觑,却是没有想到王震东对自己儿子都能这么狠。 这军令如山,一旦王虎此战真出现什么闪失,即便他本人死里逃生归来,那么按军法是要被斩首示众的。 “卑职接令!”王虎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显得大喜过望地表态。 或许是这道军令的原因,导致这场战事的气氛显得格外的凝重,甚至王震东反反复复进行推演才宣布行动开始。 大明舰队一分为三,分别朝各自的目的地扬帆而去。 晨曦初现,海面的颜色开始由深蓝逐渐转为柔和的淡蓝,显得格外神秘而宁静。 远处,海天一色,界限模糊,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海的尽头,哪里又是天的开始,亦或者天与地已经被缝到一起了。 喔…… 几只浑身羽毛雪白的海鸥掠过海面,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芒,留下一串串欢快的叫声。 “不好,敌袭,明军敌袭!” 负责放哨的倭人正在解手,突然注意到一艘战船从迷雾闯入般,一边伸手提裤子,一边大声地呼喊道。 日本人在这个时代并没有太强的建筑基因,亦或者他们认为再好的建筑都敌不过地震,所以这个万人的聚集地茅草屋为主。 “传令下去,炮击!” 身穿盔甲的王虎站在船头上,显得目光十分坚定地道。 三桅船炮的重炮已经调好角度,在一声令下后,当即有条不紊地瞄准和发射,每一个步骤都井然有序。 轰隆! 各门重炮轰鸣,实心铅弹带着毁灭的力量,呼啸着飞向日本海边的居所。每一发炮弹都像是死神的使者,带着不可阻挡的力量和精准的打击能力。 砰! 第一发炮弹准确地击中了居所,瞬间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而里面还没有穿衣服的日本夫妇被砸成了肉泥。 砰!砰! 紧接着,第二发、第三发炮弹接连而至,每一次炮击都让居所遭受重创,不仅鲜血四溅而起,而且处处都是尘土飞扬。 实心铅弹的威力巨大,它们不仅轻易地穿透了居所的墙壁,而且还能将内部的一切摧毁得支离破碎。 只是在这场由炮弹所造成的混乱中,自然很容易出现失火的情况,很快这个处于海边的茅草屋聚集地燃起了一场熊熊大火。 由于火势来得太突然,加上他们根本无法救火,导致一些倭人直接葬身于火海中。 砰! 又是一声巨响,大明的战船的船头包着铁皮,仗着船体和坚固性撞向停在简易码头上的海盗船后,而后面当即便散架,而后慢慢沉下海底。 杀! 在抢占码头登陆后,王虎便带着主力军朝那伙九州岛残余势力杀了过去。 九州岛残余势力以岛津忠治为首,他们或许已有预感,但无奈明军来势汹汹,现在准备得并不充分。 岛津忠治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对王虎等人突然大声进行询问:“沈百万可在此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员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却不明白这个领头人跟沈百石有什么恩怨。特别沈百石这个名字像是一位商人,一位商人跟他又能产生什么交集呢? “他不在,伱爷爷在,纳命来!”如狼似虎般的大明军队早已经饥渴难耐般,王伟却是故意进行挑衅道。 岛津忠治果然被刺激,当即带领自己的部下冲向明军准备进行近身战。 砰!砰!砰! 大明压根不给岛津忠治这帮人近身作战的机会,一把把燧发枪抬起便射。 噗!噗!噗! 岛津忠治等人身上并没有轻甲,而今手里唯一的武器是手中的刀,即便他们想要劈子弹,但奈何子弹仅在他们眼前一闪便洞穿身子,一道鲜血如鲜花般绽放。 燧发枪火力凶猛,射程又远,这帮倭人在密集的射击下纷纷倒地。 岛津忠治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与不甘,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刀剑,试图激励部下抵抗,但无奈火力的差距让他们的防御瞬间土崩瓦解。 噗! 随着一枚子弹飞出,正在挥舞手中武士刀的岛津忠治的身子向后仰,而眉心处已经多了一个血窟窿。 “杀!一个不留!”王虎并没有因为岛津忠治倒下而停手,却是大手一挥地道。 九州岛最后一股残余势力仿佛沙滩边上的淡淡字迹,仅仅一轮潮涨潮落,沙滩上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几乎是同一时间,战事在其他两座城上演。 在大明绝对的火力优势之下,这些反抗大明的势力不过是土鸡瓦狗。 江南的残余势力虽然不知从哪里的途径搞到了仿制大炮,但面对大明舰队的时候,却是一炮不放选择了投降。 王延傲是王鳌的儿子,他们家族原本是江南的富商,因他父亲考取功名,从而成功由商而仕,故而在江南商号占据颇为重要的位置。 因他当时恰好出航,在九州岛之时又提前得知消息,故而避过一劫,这才选择南下琉球这里避难。 只是事实证明,他们根本逃不出大明的魔爪,亦或者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跟故土彻底切割。 王延傲虽然犯了事,但此刻哭得像一个孩子:“我认罪,被斩头亦行!请务必救救我,我……我不要当这个琉球驸马了,我要回大明见我爹娘!” 琉球主岛,王宫。 这里自然不会存在王城,仅仅是一处以王宫为中心的聚居地。虽然王宫是砖石结构,但规模别说跟紫禁城相比,连江南富商的居所都比不上,不过倒是比较大。 琉球国王是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胖子,显得十分不愤地指责道:“你们大明不能以大欺小,有辱上国威名!” “且不说你失信于大明,已犯欺君!今胆敢包庇大明叛徒和敌寇,你罪该万死,琉球国当除名!”王震东指着对方的鼻子,亦是列出了罪状道。 在攻入琉球王宫后,大明将士发现了许多珠宝和漂亮的女人。 王震东学习去年汪直俘虏白古国王室珠宝和女人的做法,当即便将琉球国的珠宝进行封存,而这帮漂亮的女人亦将跟随珠宝一起送往京城。 仅仅几日后,福建巡抚徐鸿渡海而来,只是他的任务并不是要参与作战,而是给王震东宣旨就任琉球总督。 既然琉球国已经被除名,那么自然要落入大明王朝进行军管,而琉球总督府将是这片海域的最高行政机构。 徐鸿此次还负责替王震东物色和修建琉球城,在经过一番讨论后,琉球城最终选在鸡笼岛。 王震东亦是后知后觉地知道皇帝因何赐他一根鱼竿,敢情是想他向东海总督徐世英学习慢慢经营,将琉球总督府打造成大明又一个强大的海上力量。 (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四章 人类的大灾难降临了 东海总督府已经从参治岛迁往九州岛,而今琉球总督府座落鸡笼岛,一南一北的布局完全掌握了东海海域。 由于琉球总督府的舰队可随时驰援东海后,徐世英再无后顾之忧,却是完全不担心乌合之众的日本反明联盟军前来送死。 正当东海遭受大明舰队炮火肆虐的时候,南洋各国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显得更加严峻。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劳动力其实才是最大的财富,否则航海时代亦不会出现十分活跃的奴隶贸易。 天花瘟疫,宛如一股不可见的暗流。 自今年下半年开始,这个疫情便在南洋的每一寸土地上肆虐起来,它不分贫富、贵贱,肆意地摧毁着人们的生命。 正是基于这种特性,加里曼丹岛的贵族面对由印度洋传过来的天花,却是纷纷选择远遁,甚至不惜放弃官职离开。 “苏门答腊岛,七月染天花死亡人数超两万!” “苏拉威西岛,八月染天花死亡人数超三万!” “棉兰老岛,九月染天花或因天花而死人数超五万!” …… 跟以往的任何疾病不同,这一场天花疫情的传播范围和造成的死亡人数都是史无前例的,甚至出现地区死亡过半的案例,而最高的死亡率是97%。 当然,这个时代的信息十分闭塞,更没有人会进行统计,所以在苏门答腊岛的百姓谈花色变的时候,苏禄国还不晓得天花究竟是什么花? 温向明是苏禄国的一个商人,长年漂泊在海外,但慢慢积累了一定的财富和名声,刚从印度洋贸易满载而归。 虽然印度洋总督府在马六甲进行军管后,他们不能再从事香料贸易,但苏禄国的珍珠十分受天竺国的欢迎。 此次贸易十分顺利,在印度洋那边意外还收了一群牛,回到南洋转手卖给大明商人,又从大明商人身上狠狠赚了一笔。 耕牛在苏禄国几乎没有什么价值,但在大明却被视为宝,甚至大明律法不允许私杀耕牛,甚至王侯都要治罪。 刚回到家中,初时并未察觉异样,然而不久后,他开始感到身体不适。先是头痛发热,随后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皮疹。 温向明以为自己是染了风寒,但想着自己的身体还硬朗,只要咬咬牙便能熬过去。只是红皮疹很快变成了脓疱,疼痛难忍。 到了这一刻,他亦是意识到自身的脆弱,却是宁愿用大笔的钱财换取健康。 家人急忙请来当地最有名的巫师,巫师在认认真真查看温向明的病情后,亦是自信地开了药让温向明服下。 温向明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巫师的治疗并没有起来作用,反而他的家人想要再请巫师的时候,发现巫师已经染上同样的病死掉了。 “巫师死了?” “这什么病这般厉害?” “完了,染上这种病恐怕都得死!” …… 在看到国内最厉害的巫师竟然不能自医的时候,很多百姓这才开始重视这种最近流行起来的怪病,一种恐慌的情绪迅速蔓延开来。 一些有钱的贵族咬了咬牙,竟然携带家眷和财宝乘船离开了这个国家。 温向明的病情迅速恶化,脓疱破溃,流出脓液,身体越来越虚弱。只是好在,脓疱开始皱缩干枯,周围红晕消失,逐渐干燥并结成黄绿色厚痂。 天花病毒的致死率是三成,温向明在病毒面前无疑是一个幸运儿。 “你们做什么?”一支武装小队突然间闯进温宅,当即引起温家人和家仆的惊慌道。 为首的是苏禄三王之一的东王护卫队队长,指着躺在床上的温向明道:“国师占卜得知,他是给苏禄带回灾害的邪恶异教徒,今日要将他烧死才能换得神明的庇护!” “不!”妻子听到想烧死自己丈夫,顿时大惊失色地上前阻止道。 温向明注意到队长的眼神不对劲,顿时惊觉不好。 噗! 护卫队长手持一把利刃狠狠地捅杀温向明的妻子,而后冷冷地命令道:“这是邪恶之家,通通杀掉,一个不留!” 温向明自然是要活活烧死,但温向明的家眷一个都不会留下,而是要通通杀光。 随着一声令下,这一场屠杀即刻展开了。 不…… 躺在病床上的温向明亲眼看到自己最年幼的儿子被杀,顿时目眦欲裂地大叫道。 “搜!” 护卫队长在将温家人通通杀光后,当即便下令搜索温向明的财富。 现在苏禄国都在传闻温向明是苏禄国最有经商头脑的生意人,这些年从事海上贸易赚了不少钱,钱财多到屋子都装不下。 虽然温向明不至于富可敌国,但想必财富十分的可观。其实国师此次占卜,既是要为新出现的疫情寻找祸根向百姓交代,亦是为了吞掉温向明的个人财富。 “我的乖乖,这全都是银元!” “快瞧瞧,这里面有好多金子!” “呵呵……这果然是一头肥羊!” …… 随着温家藏着的钱财被陆续翻找出来,在场的人员显得十分的亢奋,仿佛是家里养的肥猪终于到了宰割的时刻。 他们这些参与人员需要分不到肉,但亦能从中得到一点汤,所以都表现得十分兴奋。 噗! 温向明这些天已经觉得自己身子逐渐好转,但此刻气血上涌,而后整个人便昏死过去。 他好不容易战胜了病魔,从鬼门关走了回来,结果亲眼看到自己家人惨死在自己的眼前,一切显得那般的残忍。 虽然温向明的财富已经搜了出来,而且这一笔财富显得十分可观,但苏禄国针对他的“罪罚”并不会停止。 东王宫,门前广场。 由于国师已经找到此次疫情的罪魁祸首,特别对方竟然是一个邪恶异教徒,所以吸引来了大量百姓围观。 “烧死他!” “他给咱们苏禄带来了灾难!” “烧死他,将他的罪孽都烧光!” …… 当看到温向明被带上来的时候,很多百姓自主进行声讨,仿佛是恨不得亲手了结温向明这个邪恶异教徒般。 温向明现在已经心如死灰,面对大量百姓的声讨,嘴里更多是一种自嘲。既嘲讽这帮百姓的愚昧,亦是嘲讽自己的愚蠢。 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如何不知晓自己染病并非主因,而是自己这些年通过海上贸易赚取了太多的钱财,偏偏自己在国内并没有保护伞。 即便此次自己没有染病归来,这帮贪婪的人早已经是卸磨杀驴。亏自己还笑话马拉尼国的海商颜图花那么多钱买大明籍是冤大头,结果人家才是人间清醒,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将他绑上,准备行刑!”负责押送的护卫队长大手一挥,显得冷冷地道。 原本他还打算从温向明这里榨取更多的财富,毕竟对方难保会在其他地方藏着钱财,特别温向明的大儿子不知去向,但烧死温向明是国师的命令。 温向明被绑在一根圆木桩上,脚下是成捆的柴火,这是要将他整个人活活烧死。只是事情到了此刻,他亦是心如死灰。 出生在这种国家里,即便自己此次侥幸逃过一劫,下一回又不知以什么样的罪名推到这里。何况自己一家老小被杀,他的心已经碎了。 “放火!” 随着一声落下,一根火把被掷向了柴堆。 这个时节的柴火很干,柴堆很快燃烧了起来,这些干燥的柴火燃得噼里啪啦作响,让人的心里都不由地打颤。 “祸害除了!” “咱们安全了!” “感谢国师帮我们化灾!!” …… 在看到火势已经燃烧起来,周围的百姓亦是纷纷庆幸起来,更有不少百姓感谢他们所信任的国师。 呜…… 大海螺的号角响起,在火势将温向明彻底包围的时候,打扮得十分古怪的国师带着一帮人载歌载舞驱除灾祸。 温向明看到火势即将吞噬自己,此刻心里对这个国家无比的痛恨:“夺我家财,灭我满门!今虽死,苏禄必遭病魔肆虐三年!” “啊?他是在诅咒我们吗?” “该死,这果然是邪恶的异教徒!” “完了,我似乎也感到自己身子不舒服!” …… 围观的百姓听到温向明最后的诅咒,虽然大多数人对温向明进行了谴责,但是有人突然发现自己身体不对劲了。 温向明并不是苏禄国唯一的海商,传回苏禄国的天花病毒并非仅仅一条渠道,天花病毒近期其实已经从多条渠道传回国内。 现在的海上贸易并不是大明对诸国,其实诸国间亦发生了往来,而一些从加里曼丹岛过来的海商同样是天花病毒的携带者。 温向明更像是这场疫情的放大器,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发现自己身体不舒服,亦是逐渐出现了天花最初的发热和皮疹症状。 天花,这是一种高传播性和高死亡率的烈性传染病。 虽然给出的官方数据是死亡率30%,但这个时期的医疗条件更差,所以死亡率其实更高,而最高记录达到97%。 其实更加可怕的是,即便你的身体产生抗体成功熬过来,身上都会留下印记,甚至眼睛会由此而失明。 何况,一旦染病之后,一些外在的因素不容忽视,而苏禄国烧死温向明的做法并非个例,甚至是南洋各国统治阶层十分普遍的做法。 南洋商人其实同样生活在社会的底层,他们手里的财富原本就被觊觎,而今更是当权者不费吹灰之力洗劫的最好时机。 “放过我!” “我真不想死!” “主人,请救救我!” …… 南洋非正常死亡的人数节节攀升,这个时代的南洋对传染病认知局限,而他们又像处于奴隶社会中,所以很多人甚至直接被自己的主人所杀害。 虽然这种手段显得十分血腥,但直接杀死全部的感染者,这其实是时下医疗落后处境的最有效的解决手段。 若是将每一个感染者都杀了,自然就可以彻底阻断天花病毒的传播。 当然,天花的可怕之处是病毒抵抗力较强,能在干燥和低温环境下存活数月至一年半之久,这亦是很多地区反复出现的原因之一。 随着十月份来临,这种低温天气反而给天花病毒提供了温床。 苏禄国的疫情自然不可能因为杀了温向明便结束,亦不会因为他们杀了一批感染者而杜绝,其实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越来越多的百姓感染上天花,而后纷纷被扣上了邪恶异教徒的帽子。 十分讽刺的是,有的人看着温向明被烧死而鼓掌,结果没过几天便被王室护卫队的人找上门,从一个看客成为了新主角。 原本这天花疫情就已经足够恐怖,而今加上人为的因素,苏禄国的人口宛如盛开的花海正在逐渐凋零。 在十月份的时候,苏禄国的天花疫情导致人口直接锐减三成,而这场疫情远远还没有结束。 苏禄国出现了比较罕见的一幕,在看到峒王感染天花而死的时候,东王和西王选择携带家眷北上,他们打着朝贡的名义前往大明都城。 虽然这里是他们统治之地,但在生命面前显得那般的微不足道,何况此行主要是为了避祸。若是苏禄国真成了人间地狱,那么他们不介意像东王分支那般定居大明。 随着天花病毒蔓延到吕宋岛的马拉尼国,至此整个南洋都处在天花疫情的魔爪之下,每日都有大量的人口死去。 即便后世都没有天花的治疗方式,如今全球疫苗接种计划注定不可能成功,而今南洋这场疫情恐怕得持续几年。 只是几年后,他们将会死掉多少年轻的劳动力人口,而他们国力又会被削成什么样子,一切都显得那般不容乐观。 面对这一场天花疫情,不仅普通百姓十分担忧,而且他们的统治者同样忧心忡忡,而今年他们进京朝贡的愿意比任何时期都要强烈。 印度洋和南洋遭到如此严重的天花疫情,大量的人口感染天花病毒死亡,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已经上报天子。(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五章 国之重臣让皇帝很失望 京城,世界集大运之地。 在各地动荡不安的时候,这里既没有受到天花疫情的肆虐,亦没有受到战争的破坏,而是呈现着日新月异的新兴气象。 北京城不仅没有受到岁月侵蚀,而是焕然一新。内城青石铺就的路面光滑如镜,街道两旁绿树成荫,花香四溢。 因为没有扩建外城,所以内需的土地是寸土寸金,而且这些年的价格一直在持续走高。 原本内城房屋破旧的人家都纷纷变了样,他们或赚钱翻新了自家宅子,或高价卖出搬出城郊居住。 现在内城处处都是各种特色的古建筑风格宅子,这里处处充斥着东方元素,各国使团来到这里哪怕光是瞎悠都能让他们目不暇接。 由于居民的收入维持走高,不仅推动了京城的消费市场,而且让这里的商业气氛越来越浓厚,甚至不输江南的一线城市。 特别是那些商铺装璜是越来越舍得花钱,今天最豪华的酒楼在城东,明天最豪华酒楼的头衔可能就落到了城北。 其实变化最大的是外城,在朝廷明确修建京津铁路后,大家都知道“北京不向南”,很多产业纷纷向东靠拢。 据工部衙门知情人士透露,在京津铁道的规划中,将来的北京火车站会落在东郊,所以东郊的土地价格水涨船高。 当年钱员外在城郊囤地,原本赌的是朝廷修建外城,从而满足人口的居住需要。 虽然现在朝廷早已经明显放弃了修建外城,但现在大家对大明军队的信心越来越足,亦有大量的百姓在城郊居住,导致地价同样是飞涨,而钱员外的投资已经带回了十倍的回报。 当然,这得益于朱祐樘所提出的城市新规划,将东郊划出棋盘般的一大片区域,在其中修建一条条宽裕的水泥路。 若说内城是古风建设的基调,那么东郊新区则是呈现着现代化元素,一栋栋两层砖楼拔地而起,已经成为很多百姓的首选风格。 跟有钱人所追求的雅致不同,普通人家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所以更能利用土地的楼房成为了普通人的经济之选。 虽然不断冒起来的楼房,亦是默默地拉动着大明经济发展,但不可避免地消耗着生铁。 生铁,已经成为整个王朝最急切需要的物资。 好在大明王朝拥有诸多铁矿,而海外的藩属亦是不停进贡生铁,甚至占城国举一国之力为大明开采铁矿。 当然,这些生铁只能说仅仅够用,而大明王朝想要一直这般建筑下去,那么还需要从其他地方弄来大量的生铁。 目前京城最浩大的工程自然是京津铁路,这条两百多公里的铁路从北京城延伸到天津港,将是大明王朝崛起的标志性工程。 大明的财政预计超过一千万银元,虽然大部分成本是采购铁矿石,但一部分是工人的薪水和伙食,这些钱亦是慢慢流向各行各业中。 以畜牧业为例,由于越来越多的人员参与京津铁路建设,所以每日都需要大量的肉食,而这同样带动了畜牧主的收入。 好在大明已经在居庸关建立了国字号养殖基地,加上又从北元、朵颜三卫和海西女真四部那里建立了羊肉贸易。 虽然现在大明仍是以入仕为第一要务,但随着百业兴盛,越来越多的人家都愿意让他们投入这种生产建设中。 特别是现在最为吃香的建筑师,不仅拥有国子监监生的功名,而且还能够挂职在工部下面,将来甚至可以成为工部的官员。 在工部官员最新的规划中,工部左侍郎将来要求是工程学院出身为主,这给原本火热的学院再添了一把火。 至于成功进入内阁的前任工部尚书贾俊,更是让大家意识到皇帝对工部的重要,对工程人才的特别关照。 大明王朝如此火热的工程建设,既有朝廷在背后默默推动,亦有如今全国百姓的那股热情,甚至已经形成一股建设浪潮。 正是如此,在以建设为基调的带动下,北京内城的建筑物保持着古色古香,但城东新区已经弥漫着现代化的气息。 西苑,养心殿。 这里已经成为当之无愧的帝国中枢,每日都会有官员出入这里,无一人不是因能够到来这里而感到窃喜。 朱祐樘在慢慢纠正自己的脾气后,对任何事情都保持着绝对的理性,如今已经成为一个十分优秀的帝王。 面对两京十三省的事务,如今处理起来已经是得心应手,而底下的官员明显是变得越来越能干,亦出现一些敢于担责的官员。 以前的官员都是能推则推,都是通过揣测上意才去应付,但经过几次清洗后,让他们亦是意识到平庸在这个王朝不可能会得到重用。 针对南流江的贪污案已经有了明确的调查结果,在看到刘政涉案其中的时候,朱祐樘不由得黯然一叹。 即便再如何廉洁的官员恐怕仅仅只是一时的,一旦将他们下放地方大权独揽,却是难免会因此而迷失自我。 朱祐樘知道想要杜绝贪墨是绝对不可能的,但自己绝不会跟贪污官员集团妥协,发现一帮必定要清理一帮。 以前都在称颂张居正起用贪官殷正茂,从而成功剿灭了广西的瑶族叛乱,但在自己这里必定是贪者必诛之。 朱祐樘相信华夏不缺少人才,而事情证明现在的人才是越来越多,却是根本不需要向贪得无厌之人妥协。 “陛下,诸位大人已经到了!”刘瑾从外面进来,弹掉身上的雪花后,上前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朱祐樘将手中的笔放下,只是脸上显得十分的难看。 刘瑾见状,急忙跟上替朱祐樘挡风。 御书房,这里同样已经开始供暖。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在这里恭候的尹直等重臣纷纷跪下,显得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并没有上阁楼,而是十分罕见地坐到御门房的龙椅上,然后将一份奏疏愤怒地掷下道:“你们有些人恐怕还蒙在鼓里,都瞧一瞧吧!” “遵旨!” 尹直第一个反应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起奏疏进行浏览,只是内容其实已经知晓,仅是一眼便进行传递。 这份奏疏在这帮重臣中传递,每个人看过内容后,脸上都显得十分的凝重,特别礼部尚书尹直更是惭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都是帝国的最高决策者之一,受到世人的敬仰,更是无数人所奋斗的目标。只是此刻,却是乖乖地跪着。 朱祐樘看着传递得差不多,这才慢慢地开口:“你们都是国之栋梁,结果无一人能洞悉一个女人的阴谋,你们对得起朕吗?” 此话一出,整个御书房的气温骤降几度。 “臣等罪该万死!”跪在地上的内阁首辅尹直等重臣知道朱祐樘正处在气头上,亦是十分自责地认罪道。 朱祐樘的气并没有消,却是恨恨地道:“现在少说这些无用的,朕听你们安排北妃省亲,结果现在呢?” 因满都海病重,加上大明方面有着别样的政治目的,所以大家一致同意满都海的请求,让北妃回去省亲。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竟然是满都海所设下的阴谋。 满都海在接待北妃的审亲团后,便将北妃伊锡克一行人扣了下来,关键此次北妃伊锡克将皇子朱厚炫一起带了过去。 如果仅仅是北妃落到满都海手里还好,毕竟一个母亲不太可能以女儿性命要挟大明,但皇子朱厚炫便难说了。 这…… 户部尚书何琮忍不住抬起眼睛望了一眼朱祐樘,心里不由得一阵泛苦。 虽然他们这帮人确实是一致支持北妃回去省亲,但当时皇帝明显亦是拍板同意,加上最初的议题可不包括皇子朱厚炫一起前往。 只是现在事情出了差错,皇帝却要将全部过错推给了他们。 不过现在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终究是要承担全部责任。毕竟皇子加入省亲队伍是礼部尚书张长升进行推动,而他们亦是陷于掌握北元的政局的诱惑,从而落入了那个女人所布置的圈套之中。 “陛下,请以龙体为重,一切皆是臣的过错,请陛下严惩!”礼部尚书张升爬了几步,向着朱祐樘郑重认错道。 虽然他的本意是为了大明的利益,亦是出自皇帝的孝名考量,所以才会推动北妃省亲,但这都不能是借口。 何况,面对蒙古使者请求北妃想将儿子带去见外婆最后一面,他亦是同样帮着扫清阻碍,这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若真要论第一责任人的话,那么他这位受陛下倚重的礼部尚书无疑是第一责任人,亦是害得皇子朱厚炫落入满都海之手的罪魁祸首。 朱祐樘知道张升不可能是蒙古的奸细,却是大手一挥地道:“朕不需要你们认罪,朕需要拯救皇子的方略,亦是今日最高会议的唯一议题!” “臣等遵旨!”内阁首辅尹直等人暗自松了一口气,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朱祐樘没有在下面继续呆着,而是起身离开了龙椅,沿着旁边的楼梯上了阁楼。 虽然他很不喜欢这个局面,但如今自己老婆儿子都落到满都海手里,那么只能是想要一个稳妥的解决方法。 不论是出兵作战,还是进行交换,自己都必须让北妃带着儿子从蒙古顺利归来。 当朱祐樘上了阁楼后,大家这里纷纷坐回自己的座椅上,每个重臣此刻都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倒不怪皇帝会如此生气,皇帝之前这般信任他们,结果竟然中了满都海的计,让北妃和皇子都落入了满都海之手。 兵部尚书刘宣面对众重臣,率先进行发言道:“北妃和皇子事关大明的颜面,今北元出尔反尔,藐视我朝天威。老夫以为当即刻兴兵征讨北元,势必将北妃和皇子救回来!” 这…… 工部尚书陈坤等官员纷纷扭头望向刘宣,眼睛显得颇为复杂。 按说,他们现在征讨北元确实是一种方法,但现在为了北妃和皇子便兴兵,却是显得过去劳师动众。 不论是东海总督府打四国岛,还是派遣王震东突袭琉球国,这两个地方都像是一个固定的靶子呆在那里。 只是北元是游牧民族,且不说他们居无定所,一旦大明大军真将他们打狠了,他们便会举部远遁大漠。 可不能小瞧蒙古,真正蒙古的疆土有大半个明朝的面积大。 即便富庶的程度是天壤之别,但他真的北遁的话,几乎是要在大半个华夏的土地寻找他们,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偏偏地,现在谁都知道皇帝正处在气头之上,若是贸然反对这个符合皇帝心思的征讨方案,没准怒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 咦? 刘瑾跟随朱祐樘上了阁楼,只是站在扶栏前发现下面的重臣竟然突然鸦雀无声。 都察院左都御史万翼秉承着都察院的传统,仅仅带着一双眼睛过来,结果发现这帮重臣如此沉默,不由得微微蹙起眉头。 得益于自己老爹多年的教诲,他拥有很高的政治才能,自然知晓现在这帮重臣有着明哲保身的味道。 只是现在大明仅仅为了北妃和皇子拉开这么大一场战事,其实是十分不划算的,除非大明启动吞并北元计划。 咳…… 正是这时,一个咳嗽声打破了沉默。 农业部尚书刘忠等重臣纷纷望过去,眼睛忍不住闪过一抹惊讶。 “老夫说两句吧!”几乎从不开口的王越站了出来,而后十分认真地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满都海设计软禁北妃和皇子,但在京城为质的小王子已经证实是满都海和达延汗所出,此事岂不怪哉?” 虽然大明皇子朱厚炫落到满都海的手里,但满都海早些年出于安全考虑,亦是将小王子送到京师为质。 原本蒙古的使臣此次亦是希望将小王子一并带回,但大明方面以小王子人身安全为由,最后才采用外孙朱厚炫这个折中方案。(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六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王越虽然一直很低调,但个人的声望摆在这里,又是军机阁的负责人,更是皇帝最宠信的重臣之一,所以说话的份量可见一斑。 正如他所指出的这般,这个事情确实存在一点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满都海竟然主动将自己儿子送到京城为质,此次又为何不惜跟大明决绝都要扣下北妃和皇子,这个做法隐隐间有点自相矛盾。 要知道,她的儿子仅仅只有一个,但大明的皇子已经有好几个。 虽然皇宫对出生的皇子进行“秘密养育”,但除嫡长子朱厚烨外,静妃和淑容生下皇子已经不是秘密。 现在满都海以大明皇子为质,不仅影响不到大明王朝的继承人问题,而且还会让她唯一的儿子陷于危机之中。 “王阁老所言在理!今皇子被满都海扣留,吾等皆怒发冲冠,然今当先行弄清楚满都海此举意欲何为!”户部尚书何琮并不是好战之人,当即站出来表示认可道。 工部尚书陈珅等人不由默默地点头,虽然他们不反对讨伐北元,但确确实实需要弄清满都海的真正动机。 “按说咱们有小王子在手,满都海不敢胡作非为才是!” “她敢于如此肆无忌惮,莫非小王子其实是假的不成?” “小王子不可能是假的,此事咱们早已经从多方面证实!” …… 随着王越敲定了基调,兵部尚书刘宣等重臣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但很快又重新陷入了一种思绪混乱中。 他们手里明明有着小王子这个大筹码,但从满都海的做法来看,她偏偏似乎不怕小王子陷入危机之中。 “小王子?” 坐在阁楼用茶的朱祐樘已经冷静下来,此时心里微微一动,亦是突然记起一件旧事。 北妃曾经怀疑小王子身上有隐疾,只是当时他正在忙于欺负北妃,所以那时并没有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老夫一直不见小王子学走路,曾经怀疑他有腿疾,但此事遭到蒙古的使臣的阻止!如今看来,这个小王子的身份可能是真的,但身体可能存在重大的缺失!”兵部尚书刘宣心里微微一动,当即说出自己的判断道。 腿疾?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大家的重视。 若是一位有腿疾的小王子,不管身上是否留着黄金家族的血液,却是不可能赢得蒙古人的认可。一个无法骑好马的人,在一个尚武的国度里,注定成不了他们的大可汗。 “老夫提议即刻查实小王子腿疾一事,此事很可能是满都海扣留皇子的动机!”王越隐隐间找到答案,当即进行提议道。 有了王越的表态,其他的重臣纷纷表示支持。 朱祐樘面对下面作出的决定,亦是十分爽快地道:“允了,即刻查实此事!” 满都海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这种人对亲情确实可能要比常人淡薄很多。 天下人都知道大明杀了达延汗,但满都海在达延汗死后,却是一直以北元的利益为重,从来都没有复仇的举动。 若小王子的腿疾是事实的话,那么小王子打一开始就没有继承权,那么她即便再如何努力亦不可能让小王子一统蒙古。 正是如此,原本大家一致认为小王子是满都海的软肋的观点其实是错误的,满都海可能早已经彻底放弃了小王子。 这个事情很快便反馈回来,小王子确确实实患了腿疾。 “小王子竟然真有腿疾!” “我的乖乖,这个事情藏得也太深了吧?” “我说满都海为何主动让小王子在京城为质,敢情小王子早已经被她放弃了!” …… 面对这个出乎预料的真相,大家当即议论纷纷起来,却是万万没有想到满都海竟然给他们耍了一个这么深的心眼。 原本大家都以为通过小王子已经拿捏住满都海,但不想大家都喝了满都海的迷魂汤,小王子压根是一个弃子,导致他们错判形势让北妃和皇子落入满都海之手。 一念至此,很多重臣重新审视那个草原女人,此等智慧已经不输于男人了,甚至比绝大多数的男人要更加厉害。 王越深知此事十分棘手,便再度开口道:“满都海以小王子为饵,此次大费周章将北妃和皇子抓住,真正的意图又是什么呢?” 其他人或许觉得满都海诈病诱捕北妃和皇子,但他知道这个诱捕计划真正的开始时间是小王子被送到京城。 若不是小王子被送到京城,满朝的文武大臣都不可以掉以轻心,起码不太可能允许堂堂皇子到北元涉险。 正是小王子被满都海送到京城,他们调查小王子的身份没有造假后,这才对满都海放松了警惕,从而落入了满都海的圈套中。 不过如此长久的计划,终究是有所图谋,而让王越最在意是满都海在打什么算盘? “她如此处心积虑,难道是要复仇?”工部尚书陈坤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最糟糕的情况说出来道。 此话一出,四下皆寂。 虽然大明跟北元这些年的关系十分和睦,但两国不说积累了多少恩恩怨怨,单是大明刺杀达延汗便是前几年的事情。 达延汗是满都海的丈夫,亦是满都海所精心培养的接班人。 大明当年出于自身利益,却是秘密布置了一个完美的斩首行动,在达延汗刚刚成年便被大明方面除掉。 满都海若是处心积虑为了达延汗报仇,所以才制定这一个阴谋的计谋,似乎亦是一个合理合情的举动。 “不会是真的吧?”礼部尚书张升艰难地咽了咽吐沫,显得十分担忧地抬头望向阁楼。 一旦皇子成为满都海的泻恨对象,那么他即便是万死亦难辞其咎,这将是一种针对大明和皇子最糟糕的情况。 “如果满都海仅仅是为了报仇,那么他不太可能将小王子送到京城!如果她真杀了皇子,那么她跟达延汗的儿子必定同样遭咱们屠戮,何况咱们的皇子实质还是她的外孙,这并不见得划算吧?”王越显得十分冷静,当即指出其中的破绽道。 户部尚书何琮等人纷纷点头,虽然他们都觉得王越的分析在理,但心里还是对皇子朱厚炫的安全感到担忧。 内阁阁臣贾俊显得十分重视此事,对王越直接进行询问:“王阁老,若满都海不是为了复仇,那么她扣留北妃和皇子意欲何为呢?” “此次老夫亦猜不透!只是现在咱们不宜即刻兴兵,而是要跟北元进行谈判,在确保满都海的真实意图后,咱们再采取下一步行动亦是不迟!”王越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定下一个新基调道。 这…… 刑部尚书宋澄等重臣深知这话更像是对皇帝说的,而今恐怕是希望皇帝能够冷静下来,而不是在没有弄清满都海真正动机前便兴兵讨伐蒙古。 跟此前征讨黎朝、白古国、四国岛和琉球国都不同,蒙古的大本营飘忽不定,一旦远遁大漠便难寻踪迹。 朱祐樘自然知道王越是老诚谋国,但心里亦有着底线:“皇子,不仅是朕之子,乃大明颜面也!一旦皇子有所不测,大明势必兴兵报复,所以即刻进行备战!” 虽然王越分析得头头是道,但这场仗即便不主动发起,那亦得做好战前准备。 只有他们大明这边体现足够的作战欲望,那么满都海才不敢乱来,起码不敢轻松斩杀她自己女儿和外孙。 “遵旨!”内阁首辅尹直等重臣揣摩朱祐樘的意图,便是恭恭敬敬地道。 由于定了基调,在场的重臣亦是纷纷商讨一个备战方案。 以现在大明的情况,其实已经具备当年太宗朱棣那般五征漠北的军事实力,足以在大草原上取得战争胜利。 当然,大明想要全歼北元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一旦他们遁入大漠深处,大明军队亦得无功而返。 不过现在满都海的部落不太可能放弃肥沃的草原,所以她通过斩杀皇子挑衅大明的可能性其实不算太大。 京城的繁华依旧,京津铁路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建设。 虽然年关将近,但整个大明王朝因皇子被扣押而忙碌了起来。 礼部尚书张升有将功补过的强烈意愿,此次主动肩负前往北元谈判的任务,亦是率领使团前往大同,然后亲自进入大漠谈判。 堂堂的尚书敢于如此冒险,足见他对此事十分自责,亦体现了他对大明王朝的那份忠心。 正当礼部尚书刚刚离京的时候,大同方面便有一则紧急军情传来:“报!北妃已经从大漠返回大同,如今正在回京的途中!” 这无疑是一则令人振奋的消息,但很快又遭到现实的背刺。 仅仅几日时间,北妃伊克锡便已经策马回到北京城。 伊克锡颇有几分巾帼英雄的风范,一路风尘仆仆,直接前往西苑,见到朱祐樘当即便抱着朱祐樘哭泣起来。 她同样没有想到母亲使了一个如此卑劣的手段,竟然将她的儿子扣押在那里了。 朱祐樘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北妃,心里亦不是滋味:“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咱们当务之急是让皇儿平安无恙归来,你母亲开了什么条件?” 如此的布局,甚至不惜将她的儿子送到京城,此次恐怕所图匪浅。只是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要将自己儿子换回来。 “陛下,她什么都不要?”伊克锡抬起满是眼泪的美眸,却是轻轻地摇头道。 朱祐樘的心里顿时一寒,显得无比阴沉地道:“她敢拿朕的皇子泻恨?” “不……不是,我娘亲十分喜欢炫儿,她……她说北元需要继承人,炫儿身上留着半个黄金家族的血液!”伊克锡轻轻地摇头,便是说出了满都海的真正意图。 其实很多人都误会了满都海,虽然满都海确实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但心里更多是为了黄金家族的荣耀,为了草原能够统一。 原本达延汗有机会完成她这个愿望,所以她从小便替达延汗在军中树立威望,更是将军政大权随时移交给达延汗。 由于大明的介入,她不仅失去了达延汗这个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而且她跟达延汗的后代根本无法承担她的愿望。 正是如此,她在得知北妃伊克锡怀孕的消息后,亦是将小王子主动送到京城为质,从而开启了抢夺皇子计划。 跟其他人相比,朱厚炫虽然是大明皇子,但亦是满都海的外孙,身上流着一半的黄金家族血液。 最为关键的是,她培养小王子需要时时刻刻提防无孔不入的大明王朝,毕竟有着达延汗被斩首的教训在前,但朱厚炫完全不需要担心大明的斩首计划。 亦是如此,她如此处心积虑,其实是为了得到一个理想的继承人。 咦? 朱祐樘得知满都海竟然是这个意愿,虽然心里仍旧感到不可思议,但朱厚炫确实是满都海的最佳选择。 “陛下,这是我娘亲给你的书信!”伊克锡擦干眼泪,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道。 朱祐樘心中一阵泛苦,原以为凭自己的智慧完全不需要担心那个老妖婆,却不想自己此次完全中了她的陷阱。 说到底,若不是他们生起掌控北元政局的贪念,又怎么可能中招呢? 朱祐樘原本还担心看不懂对方的书信,但发现上面是由汉文所写,只是看着书信的内容不由得脸色一阵铁青。 “陛下,这场仗打不得!”伊克锡犹豫了一下,却是认真地劝道。 朱祐樘的眉头微微蹙起,却是无比认真地道:“你不想要回炫儿吗?” “臣妾自然是想,但大明出兵可能未果,而炫儿的处境会变得危险!”伊克锡看到事关自己儿子,显得无比清醒地道。 虽然她十分痛恨自己母亲,亦是十分渴望带回儿子,但在回来的路上,让她知晓战争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朱祐樘知道伊克锡说得有道理,亦是掏心地道:“除了出兵将炫儿夺回来外,你觉得还有其他方法吗?” “臣妾觉得还有一个方法!”伊克锡仰起那张俏脸,显得十分认真地道。(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七章 又是一年百姓欢乐时加隐忧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当即认真地追问:“什么方法?” “虽然我娘亲已经将小王子丢在京城,但臣妾不认为我娘亲真的放弃亲生骨肉,这骨肉情哪里说割舍便能割舍得了的呢?只要咱们将小王子调理好,让他即便患有腿疾亦能骑马射箭,那么便可以将炫儿换回来!”伊克锡将心比心,显得无比认真地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只要他们这边给小王子提供足够的帮助,让小王子仍旧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娘亲便没有理由拒绝交易的请求,自然同意将自己的炫儿还给自己。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失望,但知道这其实是目前最为理想的办法:“小王子的腿疾不是小病,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吧!只是咱们的炫儿在我娘亲之手,现在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伊克锡的眼睛闪过一抹落寂,然后无比认真地道。 朱祐樘在认真权衡后,当即决定先由伊克锡进行尝试,同时继续向满都海施压从而确保朱厚炫的安全。 虽然兴兵伐讨能解自己心头之恨,但正如伊克锡所分析的那般,不仅没有绝对围截北元本部的把握,而且自己儿子的处境可能变得糟糕。 其实他们已经落于下风,想要一举翻盘不太可能,最好的做法还是慢慢谋画,争取尽快让儿子能够平安归来。 至于自己儿子的安危,从种种的迹象来看,满都海确定不至于拿自己儿子开刀,更大的可能是想将自己儿子培养成北元之主。 在敲定了营救新思路后,北妃开始着手解决小王子的腿疾问题,朱祐樘则是要求夜部紧盯着满都海的一举一动。 原本弘治七年拥有一个很好的开局,既占据了四国岛,亦将琉球一带的群岛划入了大明琉球总督府进行军管,甚至南洋和印度洋还爆发了天花疫情。 偏偏地,眼看着这一年就要过去,大明王朝竟然丢失了一个皇子。 满朝文武重臣同样集体遭到暴击,正是他们对掌握北元政局的那份贪婪,反而通通中了一个蒙古老女人的圈套。 临近春节,京城比往年还要更加热闹。 出于朝廷颜面考虑,大明朝廷丢失皇子的事情成为一个秘密,不仅不允许民间私自议论,仿佛这个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其实大明皇子的存在感十分低,哪怕皇嫡长子都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丢失一个皇子对百姓根本没有丝毫影响。 反倒是京城百姓迎来的狂欢时刻,京城的百姓在天刚蒙蒙亮便已经行动起来了。 “国债可以兑付了!” “我的国债又能拿到一分息了,哈哈……” “你才一分息,我买的生铁作坊债是两分息!” ……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百姓最高兴的时刻,只要不出现意外的话,那么他们都能够将手中的债券拿到皇家钱庄进行本息兑付。 现在大明的国债和企业债的品种是越来越多,除了跟金矿和基建相关的国债外,还涉及现在新兴的铁矿债。 从经济的角度出发,商品的兴衰完全取决于市场需求,只要市场拥有足够的需求,哪怕沙子都能卖上好价钱。 现在大明朝廷为了修建京津铁路,户部已经准备了一千万银元砸进去,所以这个项目对市场上的生铁是有多少要多少。 正是如此,各地的铁矿作坊如雨后春笋般出现,这些炼铁作坊受地方衙门的监督,而生产出来的生铁全都可以卖给朝廷。 现在的炼铁作坊简单是可以生金蛋的母鸡,所以地方衙门亦是喜欢炼铁作坊做大做强,即便受到资金的困扰,亦是可以通过皇家钱庄发行企业债。 由于信誉等级的划分,皇家字号所发的国债利率是一分息,但这些民营企业的企业债则需要支付二分息。 其实在朝廷炼钢的需要的带动下,亦是带动了北京西山煤矿的挖掘,所以其实还存在着煤矿的企业债。 只是不管是国债还是企业债,而今到了约定本息兑付的时间,百姓在简直的洗涮后,便直奔北京城内各个皇家钱庄分支机构。 城北皇家钱庄,又是一年人满为患时。 门前的队伍排起了一条大长龙,每个人都是有说有笑的,他们仿佛已经提前进入新春佳节的欢乐时光。 现在他们不仅被朝廷减轻了赋税,而且还享受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就业机会,更为难得的是他们通过国债正在享受到这个时代发展的红利。 如果说成化是中兴的话,那么弘治朝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盛世,而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生铁作坊债利息虽高,但还是金矿债稳定!” “听闻吕宋的金矿再采三十年都不成问题,还是金矿债稳!” “不管是什么国债都是朝廷给咱们老百姓的恩惠,以前哪可能有这种好事!” “这些年咱们的日子是一天天变好,大明是真迎来了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明君!” …… 大明的百姓到了柜台心满意足地拿到本金和利息后,虽然国债间存在着利息的差距,但每个人都显得十分的兴奋。 每个人所承受的风险不同,从而造成他们对国债需求存在着不同的偏好。 只是目前社会发展良好,不论他们是选择最稳妥的金矿债,还是新兴的民间生铁作坊债,他们都能得到可观的收益。 当然,不仅仅是普通的北京百姓参与其中,这里其实还有着京城官员的权贵,他们同样是国债的购买重要群体。 像当朝刑部尚书徐鸿的夫人,作为第一批国债的吃蟹人,而今仍旧持续购买着国债获利。 正是如此,国债的良性发展正提升国家的凝聚力,不论是海外开采资源,还是国内大搞基建建设,这些举措都得到大家的一致支持。 对普通的百姓而言,这笔收益将是他们肥年的保障,亦能为北京城的经济繁荣添砖加瓦。 “钱已经划到您的储蓄账户,请保管好您的存款凭证!”皇家钱庄正式推出了个人储蓄账户,工作人员将一个小本子恭敬地递回来道。 现在很多百姓是越来越富裕,考虑到将所有钱财放在家里不安全,故而很多人选择将钱财交由皇家钱庄保管。 特别将钱放在皇家钱庄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春节后购买新国债的时候,只要通过个人账户划付即可完成交易。 城北皇家钱庄,今日显得格外热闹。 “刘掌柜,里面请!”刘英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当即被前台工作人员领进了贵宾厅。 虽然这些年国家基建发展得如火如荼,但大明出口的拳头产品仍旧是棉布,纺织业才是海外贸易的基石。 大明之所以能够顺利换取那么多海外资源,正是棉布在全世界根本没有竞争者,棉布所到之处纷纷成为抢手货。 正是如此,在纺织这个领域诞生了很多新兴富豪,他们的个人财富自然是水涨船高,而张英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张英虽然是普通的女织工出身,但现在的身份今非昔比,整个人显得越发的干练,甚至身后已经配了几名保镖。 她将换到的钱财放进个人储蓄账户,却是望向理财顾问陈小川:“陈顾问,尼龙扣衣服的海外市场大有作为,不知贵钱庄能否再给我一笔贷款呢?” “张掌柜,不知您什么时候要呢?想要的额度又是多少呢?”陈小川听到张英想要进入新领域,当即打起十二分精神道。 张英是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子,显得十分认真地说出诉求道:“这笔钱自然是越快越好,而且是越多越好!” “张掌柜,我可以帮你将新愿意向上申请,但鉴于此前给您的额度已经不低,所以我不能保证成功!不过以你作坊的规模,其实已经符合发行企业债的条件,您有没有考虑过以作坊的名义发行尼龙债呢?”陈小川显得十分专业地分析,而后给出一个建议道。 张英先是微微一愣,旋即便竖起了大拇指。 或许是思维惯性的缘故,虽然她现在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商贾,但她很难完全忘记自己曾是一个落魄的带娃妇人。 现在她的作坊既然可以进行发债,那么她亦是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进行融资,从而将自己的作坊做大做强。 特别她已经得到时代的红利,如今海外市场十分向往大明的尼龙扣衣服,所以她同样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给予大明百姓带回来利益。 随着时间的推移,外面那条长龙队伍变得越来越短。 “哈哈……终于轮到我了!” “明年我得早些过来排队,今天的人着实太多了!” “现在兑国债还好,春节后发售国债才是真的疯狂!” …… 大明百姓或早点或迟些地轮到了他们,他们正享受着时代发展的红利,每个人拿回到本息都显得十分的亢奋。 今天注定是属于他们的欢乐时刻,只要进入国债交易市场,他们都能够得到可观的回报,每个人对未来都充满着期待。 当然,其实这里存在着一定的隐忧,甚至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大明朝廷所发行的国债固然显得十分的财大气粗,但仅仅依靠吕宋和东极岛两地金矿的开采,似乎还不足以支持朝廷财政如此挥霍。 不论是眼皮底下的京津铁路,还是西南直通印度洋的明缅公路,亦或者这些年大大小小的工程项目,这都需要真金白银砸入。 只是国家信誉终究需要金矿来维持,而今能够打消大家疑惑的,恐怕还得是给大明带回宝种的美洲新大陆。 如果苏灿没有背叛大明,那么这些都将不是问题,但偏偏出现了苏灿这一个大变数,让美洲大陆的黄金变得扑朔迷离。 正是如此,虽然很多人都享受着国债所带来的红利,但亦是不免紧盯着美洲大陆,亦想知晓那里是否真有漫山遍野的黄金。 弘治八年来临,今年的元旦大朝会明显更热闹一些。 受到天花疫情的影响,南洋各国的使臣大批量前来大明。只是出于疫情考虑,他们并不需要走陆路,而是到达吕宋城或东海总督府报备,而后便直接安排前往天津港。 只是他们可能都是天花病毒的携带者,所以事先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期,而后才会允许他们从天津进京。 “你们的家眷可以留在大明这里生活,但大明现在进入全面建设时期,你们当竭尽所能向大明提供生铁!” 大明现在像是患了生铁需求症一般,虽然唐山那边的铁矿持续不断地提供生铁,但仍旧无法满足京津铁路等项目的需求量。 正是如此,大明现在公然向各国索要生铁,借助这些南洋或东海藩属国的生铁来推动京津铁路的建设。 “我们马拉尼国愿进贡一万斤!” “我们八打雁国愿进贡一万五千斤!” “我们南越国愿进贡两万斤五千斤!” …… 南洋各国为了抱紧大明的粗大腿,自然是纷纷同意向大明进贡生铁,甚至已经出现了一种攀比的苗头。 其实琉球国被灭,让很多南洋国家知晓大明王朝对生铁的执着,而他们上贡一些生铁便可以得到平安,这无疑是划算的买卖。 朱祐樘看着各国使臣纷纷能够进贡生铁,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 虽然京津铁路的大部分生铁还得自己解决,但各国愿意尽力为大明寻找生铁,这无疑算是一种好现象。 年后,大明同样面临着一个棘手的问题。 由于天花在南洋并没有得到有效的遏制,特别印度洋的疫情越演越烈,所以难免有天花病毒传进了大明。 大明朝廷得知这个情况后,亦是迅速组织人员进行预防天花疫情蔓延开来。 牛痘疫苗仅仅只能起来事先预防的作用,如果大明的百姓真的染上了天花,那么大明方面同样是无药可医。 尽管大明推广疫苗种植多年,但牛痘从来都不是说有就有,现在的普及率仅仅达到十之二三,仍旧有很大一部分群体并没有接种牛痘疫苗。(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八章 弘治八年的主旋律 大明王朝离全民种痘还有很远的路子要走,甚至这其实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但这已经成为了大明王朝的基本国策。 在这么多年的管理中,虽然无法解决地方贪腐问题,但各地的衙门都在认真地执行着朝廷的政令,体现着国家的那份凝聚力。 自从江南官绅集团阻止朝廷的禁银政令遭到暴击后,现在的地方衙门都在认认真真地贯彻着朝廷的每道政令。 京山县,这个曾经发生过精采故事的县城,一个有幸被王越留下诗作的偏远之地。 在城北的一个小村落里,阳光洒在一片郁郁葱葱的青竹林上,青竹林反射出翠绿的光泽。这里的生活平静而宁谧,但今天,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笼罩在村子上空。 村民老黄头家中的牛生病了,这个事情很快通过族长禀告到里长,而里长则将事情迅速上报知县刘道远。 “水痘?即刻通知济民院的陈郎中,随本县一起前往下里村!”刘道远在得知消息,眼睛却是微微一亮地道。 下里村,跟县城有着五里路。 老黄头看着患了病的大黄牛,那张老脸写满了担忧,在这个以耕牛为主要劳动力的年代无疑是一场灾难。 “老黄头,你放心好了!你这头牛如果真是牛痘的话,县衙会给你照价赔偿的,朝廷保证不会让你吃亏!”里长的眼界明显更高一些,当即进行安慰道。 陈郎中跟着知县刘道远匆匆赶到下里村,他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眼中透着睿智与坚定。最让他引以为豪的事情,正是他到京城的中药学院进修过半年。 他在详细检查了老黄头家的病牛后,便是郑重地点了点头:“知县大人,这头黄牛身上确确实实是牛痘!” “好,交代下去,即刻召集周围的人接种牛痘!”刘道远心里顿时一喜,当即便对随行的人员进行吩咐道。 得益于百花院推出全国性报纸,让他知晓海外正在遭受天花疫情的肆虐,朝廷十分重视牛痘疫苗的接种工作。 虽然推动牛痘疫苗接种是他们基层官员的基本工作,但在这个时候完成一场牛痘接种,自己必定可以在履历上加点分数。 现在的大明王朝不再看重背景,而是注视地方官员的实干精神,这对他们这种寒门出身的子弟显得更加的公平。 “这种牛痘有什么好处呢?” “自然是今后不用再担心天花了!” “何止如此,如果不种牛痘的话,县里的路引都很难办下来!” …… 虽然牛痘可以有效预防天花已经宣传好几年,但不可能人人都关心这个事情,而有好事之人亦是进行了解释。 其实为了推动大家接种牛痘,除了不允许出海和进入皇店做工外,亦是容易被卡路引。像那些需要赴考的举子,全都要求他们先行接种牛痘预防天花。 “我接!” “我愿意接!” “我也愿意接!” …… 在知道前因后果后,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踊跃前来接种牛痘,他们对接种牛痘采取了一种积极的态度。 村民排队等待种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的表情。 虽然种痘过程中有些微痛,但村民们都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在种痘后,原本紧张和恐惧的心情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安心和信任。 随着时间的推移,种痘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北郊地区,甚至城中有人得知可以接种牛痘的消息纷纷赶了过来。 牛痘的供应量不可能是无穷的,偏偏接种牛痘关乎大家的经商、入学和出行,所以官绅阶层的子弟更加的积极。 “好了,此次种痘已经结束,大家都散了吧!”陈郎中在忙了几天后,望着已经病死的黄牛无奈地道。 虽然他亦是不怕辛劳想要让所有的同胞都种上牛痘,但牛痘的产量却是有限的,而且很多时候黄牛在短短几日后便会死亡。 “我还没有接上呢!” “谁不是呢?前几天我还避开了!” “只能下次赶早了,我听说种了牛痘就真不怕天花了!” …… 北郊还没有接种牛痘的百姓看到黄牛果然病死了,虽然不少百姓为此前的做法感到后悔,但亦是无可奈何地一哄而散。 相似的情况发生在全国各地,一旦当地发现感染牛痘的黄牛,官府便会安排一次就近接种牛痘的活动。 一经发现有地方官府对这种事情消极对待,朝廷甚至会直接摘除责任官员头上的乌纱帽。 只是各地都是受到黄牛牛痘产量的限制,如果黄牛能够一直供应牛痘还好,一旦黄牛死亡的话,那么这场接种牛痘的活动只能是暂时停止下来了。 “天花再传到宁波了!” “呵呵……我已经接种牛痘了!” “告辞,我要在家里闭关三个月!” …… 虽然天花疫情免不得会进入对外城市,但大明方面并没有出现恐慌,甚至显得十分乐观地面对着这场疫情。 由于大明拥有比较高的接种率,特别对接触海外或流通性强的工种进行强制要求接种牛痘,所以天花在大明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危害。 很多地方仅仅小范围发现,但在地方官府有效的措施下,并没有对大明本土造成太大的流行性传染病。 在时间来到二月份的时候,朝廷还颁布了《天花预报指南》,一种名为口罩的商品亦是出现在市面上了。 天花的疫情似乎已经来了,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总是很快便被各地的官府控制了疫情向内地蔓延。 在地理大发现后,不仅仅大明跟美洲大陆多了联系,而且欧洲的舰队亦是已经开始绕过好望角涉足印度洋, 虽然大明王朝没有受到天花疫情的影响,但其他地方的情况是越演越烈了。 这一场浩浩荡荡的天花疫情其实是起源于印度,一方面天花疫情通过海上贸易线传入南洋,进而影响到大明王朝,另一方面疫情则在印度国内迅速传播开来。 印度东边是孟加拉湾,西面是阿拉伯海,虽然是一个传统的农业国家,但特殊的地理优势十分容易涉足海上贸易。 印度现在是罗第王朝,德里苏丹国第五个王朝,其创建者为巴赫鲁尔.罗第。 巴赫鲁尔·罗第原为赛义德王朝信德总督,于景泰二年﹐巴赫鲁尔·罗第趁苏丹阿拉姆沙无力控制局势之机,夺取了德里﹐成立了罗第王朝。 这个王朝管辖范围包括信德﹑旁遮普﹑北方邦等地区,现在的苏丹是希坎达尔·洛迪。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恢复了德里苏丹国的安定和威望,但这个政权并不稳固。 现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天花疫情,对罗第王朝这个年轻的政权,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其实国家最大的财富正是人口,一旦人口出现大规模削减,不仅会削减自家的国力,而且很可能遭来外敌入侵。 在印度的一个古老村落,生活原本平静如水,然而突如其来的天花疫情如同一场噩梦,将这个村庄推向了深渊。 “这些红疹是怎么回事?” “好痒,我的身体好难受!” “没事的,只要熬几天便会好的!” …… 起初,村民们只是注意到几个年轻人的脸上出现了不寻常的红色斑点,伴随着轻微的发热,但熬一熬是现在对抗疾病的普遍做法。 大家并未太过在意,以为是普通的疹子。但很快,情况急转直下,这些脸上的红疹迅速扩散,并伴随着高烧不退和剧烈的疼痛。 当几个年轻人的身体状况急剧恶化,村民们开始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疾病,而恐慌情绪迅速在村庄里蔓延。 “这是什么病?” “他们在外面肯定做得罪神灵的事!” “没错,一定是得罪神灵,神灵是降罪于他们!” …… 村民们聚在一起,当即议论纷纷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亦是开始认真地探索这帮年轻人的病根。 只是在他们固定的思想认知中,很快便一致认定他们在外面做了不法之事,从而遭到神灵对他们的“惩罚”。 “他们都是罪恶的灵魂,唯有圣水才能洗去他们身上的罪孽!”村里的祭司是一位年迈的长者,声称只有圣水才能驱除这几个年轻人身上的疾病。 在祭司的号召下,村民们纷纷涌向神庙,希望能得到圣水的庇护。 按着以往的经验,不仅仅这几个年轻人需要祈祷,而且他们亦同样需要圣水来解除他们可能遭到污染的灵魂。 他们虔诚地祈祷,将圣水先是浇在各自的身上,而后祭司亲自将求来的圣水送到几个年轻病人面前,让他们喝下这些不知名的液体。 然而,这场疫情并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随着天花疫情的扩散,越来越多的村民被感染,身上纷纷出现了大面积的红疹,甚至已经开始出现了死亡病例。 “又有人死了!” “圣水根本没有作用!” “好难受,谁来救救我啊!” …… 当圣水被证明并没有作用后,甚至祭司本人亦是染天花身亡,整个村庄里弥漫着悲伤和绝望的氛围,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但不断有村民痛苦地呻吟起来。 跟大明行之有效的方法不同,而今印度村庄只能等待死神的降临。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村庄已经不见了,如今只剩下寂静和悲伤,每天都有村民被天花病情夺走生命。 虽然天花疫情的死亡率是三成,但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之下,他们的死亡率其实更高,甚至已经超过了五成。 尽管有人染病而没有死去,但他们脸上已经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样,所以有的女人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亦或者选择远离故乡。 最终,这个村庄在天花疫情的肆虐下彻底败落,甚至最后一个人都没有剩下来。 如果仅仅只是一座村庄还好,但这场天花疫情席卷了整个印度,大量的人口陆续死亡,越来越多的农田遭到了荒废。 罗第王朝虽然十分积极地面对天花疫情,只是他们不管找来多少圣水,这场疫情不仅没有被遏制,反而已经慢慢在整个印度地区传播开来了。 虽然印度地区现在的人口远远无法跟后世相比,但亦是已经是少有的几百万计的人口,但每天的死亡人数都是以万计。 在疫情出现的近一年时间里,罗第王朝的人口其实已经大幅下降,单是因天花感染而知的人口便已经超过总人口的两成。 在德里王者有人记载: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忽死两人横截路。 只是这场疫情并不是结束,而是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偏偏地,面对这场根本没有药物可治疗的天花疫情,大量的贵族选择了逃离故土,而多数人选择逃亡的方向是进入阿拉伯海。 跟南洋相比,印度跟阿拉伯半岛那边的国家显得更加亲近,甚至在很长时间里,他们通过阿拉伯半岛跟中地海相连。 不管是印度贵族的避难选择,还是印度方面的海上贸易线,这场天花疫情注定会走上非洲大陆,亦将会通过阿拉伯半岛传往欧洲。 只是熟悉历史的人都清楚,在这个时期的欧洲并没有天花的预防方法,他们一旦感染到天花病毒,只有老老实实等死了。 不过印度的罗第王朝无法抵抗得了天花疫情的灾情,欧洲方面又拿什么来抵抗呢?真要依靠他们的天主教吗? 人类的历史,似乎无法避免自然灾害。 自从朱祐樘登基以来,经过了旱灾、洪灾、台风和蝗灾等,大明王朝几乎每一年都要经受一场自然灾害的考验。 如果说天花疫情算一个的话,那么弘治八年的主旋律已经注定属于天花。 不过跟以往有所不同,以前的灾害几乎都是大明王朝独自承受,但这场天花疫情的灾难将是属于全世界人们的。 印度洋、南洋和东海的天花疫情只会越来越严重,而欧洲的天花疫情其实已经在路上了。(本章完) 第五百一十九章 弘治迎来了同等地位的对手 由于东方突然暴发这场天花疫情,不仅对欧洲出现破坏性的灾难,而且在一定程度延缓欧洲往东边探索的那股热情。 好望角的地理大发现后,欧洲王室纷纷找到进入印度洋的钥匙,但偏偏遇上一场人人畏惧的天花疫情。 只是欧洲很多王室陷入财政危机中,他们不敢跟所信奉的天文教抢食,反倒促使更多的势力盯上了向西的新航线。 正是如此,除了西班牙王室外,亦有不少欧洲贵族派出舰队进入了大西洋探索,从而想要分得一杯羹。 在四月份的时候,一支来自法国的舰队浩浩荡荡地航行在大海上。 这支舰队承载着法国的荣耀与使命,虽然他们其实并没有得到哥伦布的航海图,但仍旧决定前往西印度寻找黄金。 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刚刚踏上旅途的时候,一场可怕的灾难正悄然降临。 舰队中的一名船员突然病倒,他的脸上长出了可怕的脓包。起初,大家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天花的征兆,直到疫情在整个舰队中迅速蔓延。 船舱内,原本身体强壮的士兵们一个个病倒,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红色脓包,接着高烧不退,然后痛苦地呻吟着。 由于医疗条件有限,船长显得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疫情肆虐,恐惧和绝望笼罩了整个舰队。 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船舱内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即便他们最后将感染者直接杀害抛进大海,但幸存的船员们身心受到极大的摧残,甚至船上出现了内斗。 在这场天花疫情的肆虐下,舰队的任务被迫中断。 原本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旅程,结果因天花而变成了一场死亡航行,整个舰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最终,当舰队勉强返回故乡时,虽然他们没有遭受到任何的自然灾害,但船上已是空空荡荡,幸存者寥寥无几。 天花疫情不仅仅影响了欧洲探索新世界的热情,而且在欧洲的土地上已经慢慢传染开来,整个欧洲的人口面临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考验。 时间来到六月份的时候,欧洲各国纷纷遭受天花疫情的入侵,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口死亡,甚至连国王都无法幸免感染。 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不幸被天花病毒感染,要知道天花是要人命的疾病,这件事情让整个国家都震动了。 面对得了天花的国王斐迪南二世,西班牙的宫庭御医认真地检查病况,然后隆重推荐的治疗方法是放血。 至于放血疗法的治疗效果怎么样,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很多著名人物就死在了放血疗法上,而今似乎又要增加一名国王。 幸亏斐迪南二世命大,放血放到濒死的时候,被自己养的一只宠物小白马给叫醒了。不知道是不是一激动吓醒了,还是真的有疗效,斐迪南二世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终于挺了过来。 由于有了西班牙国王这个成功案例,放血疗法成为治疗天花的良方。 虽然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战胜了天花病毒,但斐迪南二世的弟弟却没有那般好运,同样采用了放血疗法,但人却救不回来。 昼死人,莫问数,日色惨淡愁云护,三人行,未十步,忽死两人横截路。 相似的惨况,已经不再仅限于印度,而且整个欧洲都遭受天花病毒的肆虐,繁华一时的伦敦更是成为人间地狱般。 欧洲并没有肥沃的土地,亦没有丰富的矿产资源,甚至没有预防天花的方法。这场天花疫情的破坏性更强,对整个欧洲社会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打击。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欧洲还没有完成原始积累,而今遭到天花病毒如此摧残,恐怕是要落后于世界了。 这场天花疫情其实并不止步于欧洲,在欧洲向南美洲探索的过程中,天花病毒已经被带到了那一片全新的大陆。 美洲大陆作为一个相对封闭的区域,当天花病毒来到这里的时候,传染度和杀伤力都明显上了一个台阶。 完全可以预见,不论是北面的北美洲,还是现在更加活跃的南美洲,这里的总人口都将遭到腰斩。 不过战争才是人类的主旋律,印加帝国正在经历着一场重大的战争。 夜幕低垂,海风吹拂海湾荡起层层波纹。 西班牙舰队整齐地停泊在一处海湾中,这里的灯光闪烁,仿佛一片星海。 哥伦布既是这片土地的总督,亦是这支舰队的总司令官,正站在旗舰甲板上,眺望远方的海湾线。 原以为他只要寻到通往印度或东方黄金古国的航线,凭借西班牙无战舰队,这里的黄金和香料都将唾手可得。 只是这里的黄金并不像传闻所说那般漫山遍野,而香料至今都没有发现踪迹,跟大家所幻想的东方世界有些出入。 虽然在这里发现更多神奇的鹦鹉,亦看到不少漂亮的宝石,但这些东西明显满足不了西班牙王室的胃口。 按说,他此次所率的西班牙战船34艘,3000名西班牙士兵,这股力量足可以征服整个东方大陆,对所有看上的财物可以通通洗劫一空。 偏偏地,他们西班牙舰队遭遇这一支土著帝国军队,虽然这帮人的武器十分落后,但偏偏极高的战斗素养。 更是有着一个传闻,那个神秘的东方黄金古国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哪怕他们西班牙无敌舰队都不是对手。 “总督大人,只要您能帮本王子夺回王位,加印王城那个黄金窟的所有黄金都通通属于你们!”印加王子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王位,此刻亦是再度许诺道。 虽然他并不觉得黄金有什么价值,但看到这帮西班牙士兵对黄金的痴迷,亦是意识到黄金对白皮人拥有强大的魅力。 只要自己用黄金窟的黄金为筹码,这帮白皮人定然会帮自己复国。 哥伦布对这个印加王子并不感冒,嘴角噙着一丝不屑。 若不是需要一个傀儡君王,若不是自己需要一个向导,自己压根不会搭理这个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印加王子。 至于他所许诺的黄金窟,那里的黄金哪里需要他一个丧家之犬进行赠予,自己到那里还要得到他的批示才能带走黄金? 哥伦布突然注意到前面的灯光出现,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笑容:“印加王子,你的人终于来投诚了,咱们助你回归王位指日可待!” “本王子在这里!”印加王子看到那些驶进海湾的船只,顿时大喜地招手道。 虽然他已经是流浪王子,但他终究才是印加帝国的正统,亦是加印帝国的合法继承人之一。 由于大家都清楚自己父皇已经沦为傀儡,所以越来越多的人投奔自己,自己的兵力亦是在一步步加强。 今晚被他策反的是印加的海军,这支海军一度是西班牙舰队北上的阻碍,但现在将会为自己所用了。 哥伦布是一个高傲的人,却是打心里瞧不上这支正在靠近的印加舰队。 其实这支印加的舰队名不副实,自己之所以迟迟没有北上,主要是季节的风向不对,但这些事注定不可能跟印加王子全盘托出。 不过现在这一支舰队转投过来,倒是给自己的舰队减少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甚至还能带来小小的助力。 “发生什么了?”正在招手的印加王子突然一愣,显得十分困惑地道。 海湾的动静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在众人困惑的目光中,却见朝这边驶过来的船只突然被点燃,那些小船上都堆满了易燃的柴草和油脂。 “哈哈……白皮人,去死吧!”印加战士们点燃了船上的柴草和油脂,瞬间火光冲天,显得猖狂大笑地跳进海中道。 出现在海湾的上百艘小船瞬间变成了火船,在海风的作用下,正宛如一支支利箭般冲向停泊在海湾中的西班牙舰队。 “不好,这是反间计!”面对突然间反水的印加舰队,哥伦布显得后知后觉地道。 其实他十分的不理解,明明是无比落后的西印度人,却是拥有着令他们高等的欧洲人都比不上的军事头脑。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那一艘艘火船点燃了停泊在海湾中的三十多艘西班牙战船,这支西班牙舰队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 随着火势迅速蔓延开来,整个西班牙舰队都被火海包围,而冲天的火光将甲板上的西班牙人惊恐的脸照得清清楚楚。 “着火了!” “大家快灭火啊!” “开什么玩笑,这火势还怎么灭?” …… 西班牙士兵们惊慌失措地四处奔逃,但火势太大,根本无法逃脱,而等待他们的似乎只有死亡。 嗽!嗽!嗽! 就在西班牙舰队忙于灭火的时候,刘滔早已经带领一支火箭部队潜伏到海湾的山头上,当即又趁机给这支西班牙舰队再添几把火。 一时间,三十四艘船几乎无一侥幸,全都被大火所包围。 “不,我不会游泳!” “啊……谁快来救救我!” “我们西班牙是不可战胜的,有种正面对决!” …… 随船的三千西班牙精锐在火海中挣扎,虽然他们心里充满着不甘,特别印加帝国使用阴招,最终很多西班牙士兵葬身火海。 其实论个人战力的话,他们远胜于印加士兵,但奈何这里出现了华夏智慧加成,特别有人竟然借用了赤壁之战的经典案例。 噗!噗!噗! 原本有西班牙将士跳海逃生,只是当他们好不容易游上岸的时候,面对的是一支支抹着毒的箭,然后纷纷被射杀在沙滩上。 “混账!我还会回来的!” 哥伦布倒是十分幸运,凭借着对海风和海流的熟悉,率领着自己的圣玛丽亚号逃出了那片宛如火海的海湾,却是恨恨地驶船远去。 他的船上仅仅剩下一百多号人,而今别说帮助印加王子复国,哪怕想要在这片新大陆立足都是一件难事。 面对着这一场重大失利,哥伦布知道只能回去求助于西班牙王室,希望他们能够再支助自己一支西班牙无敌舰队。 印加帝国在解决西班牙舰队后,可以说是扫除了印加帝国内部最大的威胁,而苏灿的野心竟然进一步暴露了。 印加王城,印加帝国的中心。 太阳神殿的巍峨台阶上,在万众瞩目之中,苏灿身着一套华丽精致的黄色的皇袍,正缓缓走上了那座神坛。 一缕阳光透过云层,正洒在那个金色的皇冠上,使其熠熠生辉,仿佛这是太阳神赐予苏灿的神圣光辉。 苏灿出身于大明的军户之家,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整个家族都在军中相互有照应,亦算是一个不错的出身。 由于他从小聪明好学,更是有着远大的志向,所以他是继俞元赞之后,成为新体制下的第二任武状元。 他的运气很好,竟然成为吕宋黄金舰队上的船长之一,这让他能够早早接触海洋。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他的人生跟大明王朝绑在一起。如果机缘足够的话,那么他可能成为大明的卫指挥使或参将等高级将领,甚至还能为自己的子孙留下世袭军职。 只是命运弄人,他竟然被朝廷选为美洲总兵,跟随刘璋一起前往新大陆寻找宝种。 结果事情慢慢出现了偏差,他竟然不小心掌握了这个王城,更是被自己的部下黄袍加身,最终以国师的身份掌控印加帝国。 苏灿的面容庄重而威严,他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彰显着即将登基的帝王的霸气。 没错,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国师的身份,而是要向世人宣布他将加冕为帝,成为跟大明王朝那般的帝王。 他并非印加王,而是印加皇帝,一个可以跟大明皇帝平起平坐的存在。 当苏灿走到神坛的最高处,印加帝国的大祭司开始高声诵读古老的加冕誓言,声音回荡在神殿的每一个角落。 随后,祭司将一顶皇冠缓缓戴在苏灿的头上,而苏灿不再是大明的美洲总兵,而是印加帝国的新皇帝。(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章 这个王朝的山寨味有点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对正式加冕印加皇帝的苏灿,在场的臣民十分配合地跪拜起来。 他们不明白印加皇帝跟印加王有什么区别,不过既然是苏灿的要求,他们自然是要无条件服从,谁让眼前这位已经成为他们新的太阳神之子呢? 至于这位新的太阳神之子要引导印加帝国会走向何方,现在他们本质上其实是奴隶,总归不会比这种情况要更糟糕才是。 正是如此,他们并没有丝毫的反抗情绪,迎接这一位新的太阳神之子的治理。 身穿皇袍的苏灿目光十分坚定,正俯瞰台阶下成千上万的子民。 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话,那么便是身上这套充斥着浓浓的山寨味道的皇袍,不论是材质和款式跟真正的龙袍是天壤之别。 他知道,自己跟真正的大明皇帝压根不能相比,亦或者他的印加帝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只是他终究没有像朝鲜、北元和日本那般向大明皇帝臣服。从这一刻起,他跟大明王朝彻底切割开来,他已经是这片土地新的主宰者。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他将打造一个如同秦朝那般大一统的帝国,而他亦将成为宛如华夏秦始皇那般的千古一帝。 在祭司的操办下,加冕仪式结束。 苏灿高举权杖,声音宏亮而坚定:“朕宣布:即日起,印加帝国将实行全新的改革,将以完成这片大陆的统一为最高目标!”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在场观礼的臣民已经经过排练般,当即便齐声响应道。 苏灿很满意地望着下方臣民的响应,当即递给祭司一个眼神。 自从他以国师的身份掌控这片领土后,他的野心不仅仅在于权势,而且还要在印加帝国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将这个武器落后的大陆进行统一,这将是他执政后的最高目标。 只是在完成大一统之前,他亦得学习秦国那般进行变法。跟大明王朝相比,印加帝国简直还处在奴隶时代,所以他决定引入华夏的政治体制。 首先中央要设六部,而地方则设立知府,至于选拔人才则采用全新的科举制度,而军事上将参照大明的卫所制。 那个颇有威望的祭司充当着宣旨太监般的工作,一道道新政不停地宣读,洪亮的声音在整个天地中回荡。 “六部是什么东西?” “咱们新朝最高的官职,不过跟咱们没关系!” “这些高职肯定是属于跟随陛下一起到来的那帮随从的!” …… 虽然新的东西容易让人激动,但印加王城原先的臣民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的位置,他们跟着这些新鲜出炉的官职无缘。 其实他们知道现在印加帝国有着十分明确的等级,国师是新的太阳神之子,而身份最尊贵国师下面是那帮跟随国师从海上来的随从,而后才会轮到他们这种普通的人类。 如果太阳神之子是要任命这些高级官职的话,必定是优先属于国师的那帮从海上带来的随从,而后才会轮到他们指染。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在上方有着一帮比较特别的人群,正是苏灿原来的那一帮部下。 自从他们帮助苏灿夺取印加帝国后,他们亦是纷纷被编入印加帝国的军队中,率领着这些战力落后的军队四处征战。 由于他们拥有更加先进的武器,亦懂得更加先进的兵法,甚至还有着更灵活的头脑,所以他们每个人在这片大陆都宛如名将般的存在。 刘滔刚刚击败西班牙舰队可谓是风头正劲,而他跟北部帮印加帝国开疆裂土的李冠并称南滔北冠,毅然是印加帝国的两大战将。 李冠是一个年近四旬的中年男子,虽然他没有刘滔的那种智谋,但亦是一个懂得兵法的人,更是借鉴自己山东大汉的身板在这片大陆所向披靡。 在刚刚之前,他整个人都像是吃蜜了般,但随着祭司公布着全新的行政划分,笑容却是已经僵在了脸上。 入目之下,祭司已经掏出了一张全新的印加帝国地图。 “不是说陛下要搞分封制吗?” “早前确实有过传闻,但现在应该是郡县制了!” “搞什么,这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们这帮人通通封王的吗?” …… 刘滔等旧部原本无比期待地望向上方,但听到祭司宣布印加帝国即将实行郡县制,让他们心里顿时生起了一些不满的情绪,甚至是如遭雷击。 人都是贪婪的动物,他们当初之所以选择背叛大明,正是看到了这个腐朽印加帝国所蕴含的无限机会。 在他们原本的期待中,每个人都可以得到一块封地,从而在这一个新大陆中称王,成为真正的主宰者。 特别苏灿当初为了激励他们,亦是没少给他们画饼。 只是现在苏灿在印加帝国推行的是郡县制,每个区域都划为印加帝国统治下的府县,那么哪里还有他们的封地呢? 若是如此安排的话,他们在地方仅仅只能是一个小小的知府或卫指挥使,而在中央顶多出任六部尚书。 面对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很多人心里当即暗藏不满,甚至重新开始审视苏灿这个人。 自己抛下了所有,甚至不惜牺牲所有的的亲人,陪着他一起背叛大明,结果苏灿竟然连一块封地都不舍得-分给他们。 “印加帝国将设爵位,爵位分为公、侯、伯三等,名单在随后会公布!”苏灿仿佛看穿这帮旧部的心思般,却是突然亲自开口道。 此话一出,刘滔等人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从苏灿的表态来看,他们已经注定不能裂土封王,但苏灿还是给他们留了余地。敢情是要参照大明王朝的模式,给他们一个世袭的爵位。 只是他们心里还是不是滋味,他们为苏灿付出这么多,结果仍旧换不来一块土地。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这印加帝国爵爷的含金量会大大下降,甚至仅仅只是一个在王城混吃等死的闲职罢了。 “早知道这般,我便不需要如此卖命了!” “这有总比没有要好,自古都是兔死狗!” “要是早知道今日,咱当真不该抛妻弃子了!” …… 在看到如此的安排,不少人关系十分亲密的人已经纷纷嘀咕起来,显然对苏灿如此无情的安排十分失望。 他们此次背叛大明王朝付出的代价不小,虽然他们很多人都没有娶妻生子,但终究还是有亲人生活在大明。 一旦朝廷进行全方位清算的话,那么他们这些亲人通通都要被推上断头台,甚至他们会连累整个家族所有人。 他们不惜抛弃所有,这些年更是为着苏灿南征北战,不仅稳固了苏灿的地位,而且还帮着印加帝国向北扩张到了巴西。 结果呢? 现在苏灿已经正式加冕皇帝,不说给他们这帮苦兄弟封王,仅仅是想要没有什么含金量的爵位打发他们。 只是他们并不知晓,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这里。 苏忍是被苏灿安排在这里盯着,但心里却已经开始摆脱了。 虽然他是苏灿的儿子,但苏灿在这里已经生了新的儿子,原本他是地地道道的华夏人得到父亲这帮旧部的支持。 只是现在听到父亲旧部的唠叨,反倒让他感到左右为难了,毕竟这帮旧部被清理的话,自己离太子的位置可能更加遥远了。 虽然人心动荡,但今日的印加王城显得十分喜庆。 随着苏灿加冕皇帝后,印加王城亦是正式换了主人。 原来的印加王已经被秘密勒死,而印加王室的成员被苏灿命令喂了狗,印加王的痕迹正在被苏灿彻底抹除。 只是苏灿并不满足于此,他并不喜欢这座建造在山腰上的王城,而是已经着手寻觅一个平原地区,准备修建印加帝国的新帝都。 苏灿已经将迁都的计划放上日程,不过他深知自己没有采用分封制会让旧部十分失望,所以他决定亲自进行安抚。 次日上午,阳光明媚。 会议殿内,气氛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在苏灿所公布的爵位中,虽然明确参照大明的公、侯和伯三等爵位,但最上面的公爵竟然是空白即无一人有此殊荣。 李冠此时的铁青着脸,眼神中透露出强烈的不满。 他原以为自己为印加帝国立下汗马功劳,即便不给他分封一个王爵,那最起码亦是开国国公,然而苏灿仅仅赐给他一个靖北侯的封号。 “靖北侯?这简直是侮辱!”李冠心中一阵暗骂,心里尽是憋屈。 刘滔等人同样有所不满,不过很多人深知无法跟李冠相比,而今看到李冠仅仅被封侯,心里反而亦是能够接受。 苏忍出现在这里,脸上带着浓浓的歉意道:“父皇昨日处理政务至深夜,今天身体有所不适,还请诸位爵爷再等一等!” “大皇子,你不要替他打掩护了!” “陛下年富力强、老当益壮,此事谁人不知啊?” “大皇子,这眼下又要替你添弟弟了,你这太子位置可要抓紧了!” …… 刘滔等勋贵此刻正憋着一肚子气,而今看着苏灿竟然要晾着他们在这里,却是忍不住纷纷进行调侃道。 苏灿虽然颇有军事才能,但终究属于底层出身,自从前阵子夯实后宫后,好色的本性亦是已经暴露出来。 昨晚哪可能是处理政务,必定又累垮在哪个妃子的肚皮上。 都说弘治皇帝好色,但弘治皇帝人家是全国选秀挑选的妃子,而且人家每次早朝都准时,哪里会被苏灿这般为了女人而耽误正事。 “北边的形势不稳,这个会议便不参加了,你跟陛下说我先返回北部军营!”李冠对苏灿已经失望至极,当即起身打算离开。 刘滔等人默默地交换眼色,隐隐间觉察到李冠此次重返军营,恐怕是不会再听说苏灿的命令了。 然而,就在他刚要走出会议殿的那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李冠惊愕地抬头,只见会议殿已经被一支精锐士兵团团围住。 刘滔等人原本还心存不满,但此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却是纷纷望向站在上面的大皇子苏忍。 “父皇有令,今日谁都不许离开!若是谁敢离开,特别是要离开王城,格杀勿论!”苏忍不再是青涩的少年,而是一个合格的皇子般道。 李冠是一个冲动的性子,当即对着挡在面前的王宫侍卫道:“我看谁敢!” “靖北侯,得罪了!拿下!”苏忍深知不能放虎归山,当即便是大手一挥道。 紧接着,士兵们开始行动,却是上前将李冠抓拿。 李冠心中一沉,他试图挣扎,但无奈士兵们太过强悍,加上每个王宫侍卫都手持武器,最终被制服在地。 “靖北侯,你是不愿意接受爵位和官职吗?”苏忍的脸色一正,却是无比认真地询问道。 李冠深知这话的背后代表着苏灿的态度,若是今日自己在这里撕破脸,那么往日的功劳和交情都将不值的提:“我愿意接受靖北侯的封号!” 虽然心有不甘,但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只能选择屈服。 “诸位呢?”苏忍看到李冠服软,便是望向刘滔等人员道。 刘滔等人深知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当即纷纷表态愿意接受爵位。 身穿皇袍的苏灿姗姗来迟,只是跟着苏忍的鲁莽相比,他的说辞明显更加的圆滑。正如他在加冕仪式上所说的那般,却是要一统整个大陆:“只是你们辅佐朕一统大陆,朕将来必定封你们为王,更是给予你们封地!”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刘滔等人哪里还敢说不是,亦是纷纷进行表忠道。 苏灿的心情很好,当晚便大摆宴席。 李冠当晚喝了很多酒,一个人失神落魄般离开王宫,但在转角处突然遇到一个人。 噗! 随着一个清脆的入肉声,李冠看着眼前的行凶者,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指着行凶者:“你……你是大明安排的奸细?”(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一章 谁是那个背后捅刀之人? 次日清晨,一缕阳光落在李冠的尸体上。 王宫巡逻的侍卫最先发现李冠的尸体,而消息很快便在印加王城传播开来,当即在整个王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李冠死了?” “这怎么可能?” “在王城谁敢杀李冠?” …… 对印加王城原住民而言,这个靖北侯的死自然不重要,但落在刘滔等人的耳中,无亚于一道晴天霹雳。 昨天所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而李冠当时明显已经心生退意。 其实李冠的忿怒在情理之中,李冠一直都是充当着急先锋的角色,不仅为苏灿控制了印加帝国的局势,而且还为印加向北扩张。 虽然不至于跟苏灿平分天下,但起码都该封地为王。 结果呢? 苏灿不说给李冠封王,连个国公都没有给,仅仅给一个靖北侯。昨天不是李冠最后收住了脾气,恐怕已经血溅在议事殿上。 虽然李冠当时迫于大皇子施加的压力,所以选择接受靖北侯的爵位,但谁都看得出李冠并非是真心实意。 现在李冠遭到刺杀,而且还是在王城中遇害,答案可谓是呼之欲出。 “兔死狗烹!” “古人诚不我欺,鸟尽弓藏!” “这自古都是开国皇帝杀功臣,而今咱们恐怕自身难保了!” …… 随着消息传来,大家纷纷伤春悲秋起来,亦是意识到苏灿现在加冕为皇帝,他们这帮人已经成为眼中钉了。 远的不说,单是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诛杀功臣的行径,便可以看得出来开国皇帝为了江山稳固能多么无情。 “一统整个大陆?” “要成就千古一帝的伟业?” “呵呵……某人已经是不思进取了!” …… 刘滔等人原本还相信苏灿所描绘的蓝图,在他们完成这片大陆的统一,然后再给他们裂土分王,但李冠的死像是撕破了苏滔的面具。 若是早前一些功勋相信苏灿的说辞,但随着李冠的死,让他们亦是意识到苏灿并不是那种野心勃勃的雄主,不过是一个运气爆棚的奸诈小人。 印加城,王宫。 苏灿在那张松软的大床上醒来,身侧正是昨晚陪他嬉戏的两个印加女人,而外面是一帮准备侍候他起床的宫人。 虽然他已经慢慢适应自己的新身份,但现在的日子仍旧像是做梦一般,他一个军户子弟竟然真的成为了皇帝。 尽管他的日子不像华夏皇帝生活那般奢侈,但如今已经是锦衣玉食,亦有着自己的专属后宫,而过些年还会拥有一座华夏风格的帝都和皇城。 苏灿想着接下来的美好日子,便是伸了伸懒腰,显得心满意足地起床准备洗漱。 只是看着统一走进来的宫女,却是知道另一个阉割技术要带到这个落后的国度了,自己这个皇帝自然还得配备一帮太监。 “请漱口!”负责洗漱的宫女显得十分的认真,正恭敬地送上温水道。 苏灿看着眼前的金属水杯,心里不由得悠悠地叹息一声。 即便他很不想承认,但皇帝跟皇帝间的生活质量同样可以差若天壤,现在他这个皇帝连漱口的茶都用不上。 在这个落后的印加帝国中,他这位皇帝的生活质量别说跟大明皇帝相比,却是连普通的大明伯爵之家都比不上。 沁人心脾的茶水、精美的瓷器、令人陶醉的檀香,宛如彩凤般的宫娥,还有传说中的宫廷玉液,这些元素通通都没有。 苏灿用粗布洗漱完毕,便准备前去处理公务。 现在印加帝国已经设置六部衙门和地方府县,他准备像大明皇帝那般每日处理奏疏,将这个落后的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陛下,不好了!今日清早侍卫巡逻时发现,靖远侯死在王宫外面!”侍卫长王贵匆匆迎上来,将这一个不好的消息进行汇报。 李冠死了? 苏灿的眼睛顿时一瞪,显得难以置信地瞪起眼睛 虽然他拥有一批来自大明的精英部下,但关系亦有亲疏之分,而李冠跟他在大明时便已经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自己当年敢于背叛大明,如今可以有现在大好的局面,其实离不开李冠这么多年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 只是谁能想到,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莫名其妙死了。 “陛下,靖远侯是被人在正面用刀捅杀,怕是有人趁他酒醉复仇!”侍卫长王贵是苏灿的旧部,便进行大胆猜测道。 苏灿知道他们这帮人其实远远没有想象中的团结,却是十分气愤地表态道:“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遵命!”侍卫长王贵观察苏灿的反应,当即郑重地表态道。 印加王宫并不像紫禁城那般拥有一座皇城,这座王宫其实是一座位于印加城中央的大房子,甚至在神殿的上方可以看到王宫内部。 在王宫中央的位置上,这里有着一座石堡,这里亦是苏灿的办公区。 由于靖远侯李冠被杀,加上苏灿对这些旧部起了提防之心,所以苏灿趁机要求所有人员不许离开王城。 “咱们果然是离不开了!” “人家姓赵的还杯酒释兵权呢!” “少说两句,我不相信真要对咱赶尽杀绝!” …… 刘滔等人心里一清二楚,这查案封城恐怕是一个借口,真正害怕是他们回到军营不再听从苏灿这边的调遣。 其实他们很多人对苏灿都已经感到失望,既然没有自立为王的心思,亦是不可能像以前那般为苏灿卖命。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他们必定不会跟随苏灿背叛大明,而是借助寻回宝种的功劳回到大明王朝吃香喝辣。 说到底,大明皇帝总体还是厚道的,起码人家对刘璋并没有进行追究,反而还是因他带回宝种给予新土伯的爵位。 从弘治皇帝的行事风格来看,只要他们为大明王朝立下功劳,那位英明的皇帝都不会吝啬赏赐,哪可能像苏灿这个土包子如此的抠门? 虽然印加王城的城门被关上了,但一些人的心反而飞回了大明。 苏灿并不清楚下面那帮人的所思所想,现在他决定以印加皇帝的身份给大明王朝写一封国书。 原本他并不希望跟大明有交集,毕竟对方是杀害自己父母的凶手,但他慢慢意识到跟大明通商有着更大的好处。 只是在用词上,他自然是不会妥协,而是以皇帝自称。不过他自然有嚣张的筹码,毕竟那位大明皇帝一直希望得到黄金土豆种子,但这个东西一直被他攥在手里。 其实他一开始还看不到宝种的价值,不明白朱祐樘为何不惜斥资一百万两修建明远宝船前来寻找宝种,但看到土豆的耐旱性和产量亦是明白这位皇帝为何如此在意了。 不过既然这位大明皇帝想要土豆种子,那么他自然要趁机狮子大开口,更是要求大明王朝打破常规则,将一位大明公主嫁给自己。 苏灿很满意自己的国书,当即便让人将这封国书送往张永那边:“朕的父母被你所诛,要个公主很合理吧?” 夜幕如墨,印加王宫的灯火摇曳生辉。 “杀了苏灿,咱们共分天下!” 孙海一马当先,率领一帮凶神恶煞般的同伴和部下一起杀向王宫。 他们原本就已经痛恨苏灿出尔反尔,现在李冠的死让他们意识到苏灿是要鸟尽弓藏,所以他们这帮人一合计决定先下手为强。 只要他们一起将苏灿解决了,那么他们便可以平分这个印加帝国,每个人可以得到一块地盘在那里称王。 他们本是大明将士出身,加上这些年每个人都培养属于自己的印加亲卫,所以他们合在一起已经拥有几百号人。 这几百号人冲向紫禁城自然是死路一条,但印加王宫主要是一道宫门,而侍卫长王贵已经被他们买卖。 正是如此,他们跟王贵里应外合,斩杀苏灿平分印加帝国并不是梦。 吱…… 王宫那一道厚重的大门被打开,当即给这帮人一个希望。 “杀!” 孙海看到宫门打开,脸上浮起狂喜之色,却是知道此次的造反已经成功了一半。 只要他们此次将苏灿斩杀,那么他们这帮人便如同当年苏灿掌握印加帝国那般,仗着自身强大的军事能力统治这个王朝。 不过他跟野心勃勃的苏灿不同,他只需要一片封地即可,可以跟大家一起瓜分这一个偌大的印加帝国。 “杀了苏灿,咱们共分天下!”赵磊等武勋怀揣着同样的心思,跟随孙海一起冲进了王宫。 王宫的侍卫在得知叛变后,亦是纷纷组织抵抗。 只是他们事先并没有防备,亦是没有想到孙海等人突然造反,却是节节败退,甚至有人选择了跪地投降。 印加士兵跟日本那般崇尚英雄,在面对宛如天神降临的孙海等人,绝大多数士兵都是不战而降,完全没有死战到底的概念。 印加王宫并不大,孙海等人很快已经杀到了核心区域。 嗽!嗽!嗽! 正是这时,一支支箭矢从屋顶射下,直接将为首的几个人射杀。 “不好,他们有埋伏!” 孙海看到从屋顶射下来的箭矢,顿时心里大惊地道。 身穿皇袍的苏灿出现在台阶之上,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当即进行下令道:“听朕的命令,将下面的人通通杀光!” 随着一声令下,一支神秘的军队突然自四面八方涌现,这些都是由苏灿的旧部统领,亦是他一直留着提防加印王室造反的最后底牌。 只是加印王室的人一直没有威胁到他,反倒是孙海这帮旧部今晚突袭,结果这最后的底牌反倒起了关键性作用。 “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杀了苏灿,咱们共分天下!”孙海面对这一支神秘的军队,亦是鼓舞士气地大声道。 一时间,王宫之内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孙海的人马虽然勇猛,但在苏灿旧部的激烈抵抗下,渐渐显露出颓势。 “当真以为朕当年当上总兵是靠运气不成?”苏灿站在议事殿前的台阶上,目光冷峻地注视着下方的战斗。 原本他十分珍惜这一份同胞之情,虽然经过权衡最终放弃给这帮旧部封王的想法,但亦是不打算亏待于他们。 只是谁能想到,这帮人竟然敢对自己刀兵相向,甚至还想要联合一起抢夺他的江山。 此刻,不论自己是否真的亏待这帮旧部,不管他曾经跟这帮旧部有什么样的交情,现在都要通通杀光。 虽然他看似是被这帮旧部黄袍加身,但自己的野心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小,要知道自己作为背叛的领头人,自己的父母和族人注定是要被诛的。 自己连父母和妻儿都不在意,这帮所谓的手足不过是自己的棋子罢了。 噗! 孙海被一支利箭贯穿身体,却是十分不甘地望向台阶上的苏灿愤怒地诅咒道:“苏灿,你违反咱们兄弟当年的誓言,今为了权势暗杀李冠,你……你不得好死!” “朕没有杀李冠!”苏灿的眉头蹙起,却是认真地否认道。 孙海惨然一笑,用最后的力气质问道:“苏灿,不是你还能是谁?” 噗! 混战仍旧在进行,一把长矛贯穿孙海的身体,整个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朕哪知道是谁!李冠已有异心,死有余辜!”苏灿确实不知晓是谁杀了李冠,只是对李冠的死显得十分冷漠地道。 其实他内心亦是十分矛盾,一方面确确实实想要统一整个大陆,成为这片新大陆的千古一帝。但另一方面,他已经开始提防李冠这帮人。 其实他倒不害怕李冠这帮人不听话,而是他担心这帮人投降大明。 要知道,他的很多旧部并非真心实意背叛大明,而是受到当时的形势所迫,这些人才选择上了他们的船。 郑永确实是一个十分厉害的角色,若是他用这帮旧部的亲人相要挟,恐怕一些人还是会跪向大明那边。 何况真论生活质量的话,即便他们得到了爵位,生活质量真未必高于大明的高级将领。 正是如此,他内心未尝没有暗杀李冠这帮人的心思,更愿意重用对自己这位帝王言听计从的印加大将。 王宫内,血腥与火光交织,命运的天平在这一刻发生了倾斜。 孙海这帮人虽然作战十分英勇,但随着孙海这个带头人倒下,他们的士气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甚至有人已经投降。 “降者不……” 苏灿知道想要一统大陆还得依靠这帮旧部,毕竟这帮旧部在这片大陆宛如天生的战将,当即准备招安一部分人马。 噗!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随着一个清脆的入肉声,一把锋利的匕首突然从苏灿背后刺入,苏灿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二章 我是大明王朝的一员 由于战况已经出现了强弱分化,加上苏灿正要进行表态,所以苏灿的位置受到了下面打斗人员的关注。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苏灿竟然被人从背后偷袭,而且他们十分清晰地听到了苏灿发出了一声惨叫。 今晚是一个月圆之夜,整个王宫宛如白昼一般。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大家亦是纷纷看清殿前的那个行凶者,竟然正是印加帝国的大皇子苏忍。 苏忍的地位十分特殊,虽然没有被苏灿册封为太子,但一直生活在王宫里面,甚至还负责着王城的安防。 只是此刻,他成为了刺杀苏灿的那个人,做了一个足以改变印加帝国走向的事情。 “苏忍?” “大皇子,这怎么可能?” “苏忍,他……他竟然弑父?” …… 周围的所有人看清楚苏忍的脸庞后,脸上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不管是跟随孙海而来的反贼,还是苏灿的王牌护卫队,在看到殿前一幕的时候,却是纷纷震惊地望向苏忍。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大皇子竟然弑父,成为逆转战局的关键人物。 苏灿并没有当即死去,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转过身显得难以置信地怒吼道:“你……你疯了?” 在此次因分配不均而引发的动荡中,他一度怀疑所有的人,甚至自己王宫护卫王贵都不再相信,但偏偏没有想过自己的大儿子会在这个时候背叛自己。 “我没有疯!”苏忍看着手上带着鲜血的匕首,显得十分清醒地回应道。 苏灿感受到腹中传来的钻心疼痛,但心里还是拥有诸多不甘地道:“即便你杀了朕,你以为你能得到皇位吗?你有没有脑子的?” 虽然他确实还没有下定决心将皇位交给这个大儿子,但眼前这个大儿子终究是继承人之一,将来有很大概率继承自己的皇位。 只是现在这个大儿子突然对自己动手,凭着自己这个大儿子的能力,压根不可能压得住刘滔那帮人,这皇位压根不可能落到他的身上。 正是如此,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儿子为何会被挑唆行刺自己,这压根是一种不合常理且愚蠢的行为。 “苏灿,你的心里难道只有皇位吗?”苏忍看穿了苏灿的心思,却是惨然一笑地反问道。 苏灿微微一愣,却突然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个大儿子:“那你为了什么?若你不是为了皇位,因何要刺杀朕?” “除了皇位,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家里人吗?”苏忍看着苏灿至今还在考虑着皇位,却是恨恨地质问道。 苏灿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一般,自以为捕捉到苏忍的心思:“你是怪朕向大明妥协?你以为朕不想复仇吗?大明比你想得要强大得多,咱们如今拿什么复仇?” “复仇?家里惟一死掉的是爷爷,但爷爷之所以选择上吊,那是咱们苏家出了你这个反贼!他老人家没脸苛活于世,亦无脸面对列祖列宗,所以才自寻短见!一直以来,我忘了跟你说,你已经被爷爷逐出了苏家,你不再是我们苏家人!”苏忍不再隐瞒,而是将事情的真相全部抖了出来。 虽然他的二叔确实参与当年的行刺皇帝计划,但大明皇帝并没有诛杀他们苏家,而是将他们安顿在京城郊外重新生活。 在得知自己父亲背叛大明后,他的爷爷却是受不了这个打击,毕竟他一生引以为傲的事情是他们苏家祖祖辈辈对朝廷的忠诚,所以最后选择了上吊。 他此次远渡重洋而来,打一开始便不是什么交易的筹码,由始至终他都是大明王朝的一分子,亦是为苏家赎罪而来。 至于自己的父亲,且不说他已经被驱出了苏家,而且为了利私竟然抛弃了全家人,又有什么理由让自己念父子之情呢? 苏灿的大脑嗡嗡作响,却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道:“不,不可能,你就是为了皇位,你少编这种不着调的故事!” “你不会懂,永远都不会懂,世间有比皇位更重要的东西!”苏忍想到自己尚在人世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却是无比坚定地答道。 苏灿伸手摸到了藏在身上的匕首,突然发狠地扑过去道:“你这个不孝子,去死吧!” 若真论个人战力,苏灿其实是远在苏忍之上,即便现在已经身负重伤,但未必不能跟苏忍殊死一搏。 苏灿其实是一个十分淡漠亲情的人,如果心里真装着自己的家里人,当年亦不会为了权势而背叛大明王朝。 现在苏忍敢对他捅刀子,那么他亦不介意亲手了结这个大儿子。不说现在自己已经有了两个幼子,而且他将来亦还可以再生,死了一个儿子压根不是事。 噗! 正当苏灿朝着苏忍伸去的时候,手腕处突然感到一阵吃痛。 “苏灿,这虎毒不食子,你当真是比老虎还要狠毒啊!”正好赶到了这里刘滔出手救下苏忍,显得戏谑地挖苦道。 苏灿抬头看到突然出现的刘滔,却是知道这股反叛力量比自己所想象还要强大,只是他始终不明白是谁能够将这帮人组织起来。 要知道,他已经是印加帝国的皇帝,手里掌握着整个帝国的资源,按说刘滔这帮人站在自己这边才能获得更多的好处。 只是偏偏地,刘滔和孙海这帮旧部竟然能够聚到一起,甚至自己的大儿子亦参与其中。 苏灿的脑海突然想到了某种可能,想到自己的儿子确确实实不是为了皇位,却是震惊地望向了西方。 “错,你才是不忠不孝,你去死吧!”苏忍躲过一劫,却是想到自己死去的爷爷突然扑了上去道。 苏灿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捂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瞪大眼睛惊恐地道:“不要!” 噗!噗! 苏忍像是被什么事情刺激到一般,手紧紧握着匕首连捅苏灿两刀,而眼睛涌现着一丝坚决与无悔。 他知道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只是想要苏灿给整个苏家所带来的耻辱,让他爷爷更是含恨而终,让他没有半点的退缩。 何况,他需要完成爷爷的遗愿,更要保护自己的娘亲和弟弟妹妹,而他自始至终都是大明王朝的一员。 刘滔看到下面混乱的众人,亦是站出来喝止道:“你们都住手!” 在场的人员面面相觑,而后便是纷纷停手。 双方的头目其实都是苏灿的旧部,现在他们看到苏灿已经死去,所以他们同样需要考虑自己的未来。 “陛下染天花病逝,如今要以稳字当头,咱们到议事殿商议该如何稳住朝局吧!”刘滔迎着众人的目光,便给事情定下基调道。 此话一出,大家都知道刘滔的心思。 虽然苏灿已经被苏忍所杀,但印加帝国这一块肥油自然是不能丢,所以他们接下来自然是要重新团结起来。 在场的人员面面相觑,现在他们本质上是身处异国他乡,很快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其实一些人员知道此事早有预谋,显得十分痛快地走向议事殿,至于倒在血泊中的苏灿,却是没有人再多瞧一眼。 不管苏灿曾经多么风光,亦不管他是印加皇帝,而今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亦或者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大家都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今后咱们是时候拨乱反正了!”刘滔在坐下后,亦是直接进行挑明道。 所谓的拨乱反正,此次议事殿所商议的内容自然不会对外公开。 大家很快便达成了一致,印加皇帝苏灿因感染天花而亡,而皇位由大皇子苏忍继承,即是新的太阳神之子。 由于内部并没有出现纷争,所以苏忍很顺利地掌权。 他不仅不像苏灿那般颁布新政,而且将苏灿刚刚颁布的新政通通进行废除。 在登基的当天,他将早前的府县行政划分全部进行取消,亦不再设置六部衙门,而是重新进入军管的治理模式。 至于迁都计划直接被叫停,这些已经调集的劳动力派往北面,却是准备修出一条从港口连接矿区的新道路。 印加帝国不再热衷于体制改革,亦不再喊出统一大陆的口号,而是开启了浩浩荡荡的开采矿产资源的计划。 刘滔成为了新的北征军主帅,他负责向北进行扩张,凭借华夏带来的先进武器,很快将大量的俘虏送往矿区。 原本印加帝国已经被西班牙盯上了,但西班牙的舰队在遭到上次的重创后,却是已经逃回了欧洲。 虽然欧洲的贵族向往黄金,但每次出航都需要大量金钱的支持,而西班牙王室的资金亦是出现了问题。 尽管哥伦布一再游说,而且带回更多的鹦鹉,但他们已经没有财力再继续支持哥伦布进行新的航行。 事实上,现在的欧洲正处于混乱中,因法国切断西班牙的粮食供应而爆发了西法战争。 由于天花疫情的肆虐,越来越多的欧洲王室出现了财政危机,而战争成为他们解决本国矛盾的最好方式。 正是如此,尽管西班牙发现了新的舰线,但西班牙王室已经没有私房钱支持哥伦布进行新的航行。 话分两头,正当南美洲迎来变局的时候,北美洲一座新城已经拔地而起。 在后世被称为旧金山的地方,美洲总督郑永在这里扎了根,不仅美洲总督府坐落在这里,而且修建了美洲大明城得和港口 身穿斗牛服的郑永站在码头上,对一艘海船进行挥手道:“一路顺风,务必将信件带回给陛下!” “卑职定不辱使命!”赵忠义是此次的船长,对前来相送的郑永郑重地行礼道。 他是第两批前来美洲大陆的将士,而今终于轮到他押送货物返回大明,心里既是紧张又是充满着期待。 虽然这里一切都好,但他始终挂念着自己的故乡,亦是想回家见一见自己的亲人。 “出发吧!”郑永虽然心里有着不舍,但还是用力地挥手让赵忠义离开。 北美洲同样遭受天花病毒的影响,整个地区的人口正在急促下降,很多部落正在慢慢地消亡,甚至一些小型的国家正面临解体。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一方面将这片区域纳入大明的军管区,另一方面则是跟当地的土著进行皮草贸易。 若是论到御寒性,那么最佳的布料自然是皮草。 这片新大陆生活着数之不尽的动物,而印第安人以狩猎为生,每日都能够得到大量的皮草。在大明眼里极为宝贝的皮草,但在他们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郑永正是看到皮草的经济价值,在安排赵忠义返回大明传递军情的同时,亦是让他将一批优质的皮草带回去。 这里的皮草简直跟大白菜一般,自己仅仅用一把锋利的小刀,便可以从这里部落首领那里换得成车的皮草。 正是如此,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么北美洲完全可以成为大明草皮的供给站。 这一支舰队徐徐驶出港口,不过船头并不是向南返回南美洲,而是他们探索一条全新的航线。 此次舰队继续北上,由美洲北部顺着海流朝西航行,在穿过阿留申群岛后,便可以到达靠近北海道的海域。 北道海现在其实已经划归大明军管,若是回到那里,那么便跟到家差不多了。 赵忠义感受到北面的寒意,只是好在他们每个人都准备了皮裘,只要不是海面结冰,对他们的舰队并没有影响。 在时间来到十一月份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北海道。 虽然日本无法避免天花疫情的袭击,但各个地区相对比较平静。 日本的反明联盟是雷声大雨点小,虽然他们一度打出将大明军队撵出四国岛和九州岛的旗号,但细川家的财力有限。 不说他们渡洋跟大明舰队作战,哪怕在本地都持续不了一个月便散了,毕竟这一支军队需要军费开支。 细川氏或日本的任何一方力量,他们的粮食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制于大明,一旦被大明进行粮食封锁和海面打击渔船,那么他们本地的百姓都得饿死一大片。(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三章 这还是我们的祖国吗? 舰队从北海道进入日本海,便从本州岛的北部海域穿梭而过。 在过去的一年时间里,日本不仅没能组建一个强有力的反明联盟,而且各方因地盘所产生的矛盾变得越来越激烈。 日本最初是东军和西军的东西对立,接着因将军位置而出现将军幕府的内部纷争,现在已经演变到东军和西军的内部出现纷争。 战国开启后的第一位大名伊势新九郎可谓是野心勃勃,在成功夺取伊豆国后,亦是不停向周围进行领土扩张,成为东边一个最不稳定的因素。 跟传统安于一隅的大名不同,即便现在的伊势新九郎已经年满六旬,但仍旧没有忘记年少时争取天下的誓言。 正是如此,原本大家都以为伊势新九郎图谋相邻的相模国,结果他从大明购买海船杀向同属一片海湾的安房国。 西边的情况同样不稳定,这里出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西国霸主。 日本原本就拥有崇拜强者的传统,现在他们的粮食都要受制于大明,自然更没有跟大明叫板的本钱了。 这里没有城墙的束缚,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色招牌熠熠生辉,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活力。 石见银矿拥有无可比拟的白银储藏量,已经成为大内氏的生财金鸡蛋。 大明海军现在拥有东海旗帜、南洋旗帜、印度洋旗帜,还有便是赵忠义帆船上正在挂起的美洲旗帜。 “我的乖乖,这可是美洲舰队啊!” 现在的西军各个势力都不得不开始提防大内氏,却是生怕大内氏下一个要吞并的对象是自己。 大内氏在侵吞备后国,并没有停止向东扩张的脚步,今年更是一举打进月山富田城,击败尼子经久并将整个出云国收入囊中。 人人都羡慕大内氏作为西国霸主的风光,但殊不知他们亦是十分努力地压榨工人和俘虏,从而创造出更好的局面。 “它……它真的自己在动,这太惊奇了!” 值得一提的是,天津现在已经打破了传统的城墙边界感,正在展现了一种与众不同的新型城市风貌。 当他们的身体机能超过一种负荷的时候,便是永远倒下,单是这个月死在矿洞中的采矿工人已经达到三位数。 “古人诚不我欺,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 他们可以不耕种土地,但如果没有开采金矿和银矿的话,那么他们便无法跟大明交换资源,在下场战争中便会处于劣势。 大内氏之所以如此急于提高银矿和银饰品的产量,正是为了筹备自身的力量,然后继续向东扩张。 何况细川政元一直提防着足利义材,所以更不可能真让足利义材掌管幕府。 当然,亦有一些大名的领土确确实实没有金矿或银矿,但他们惊喜地发现他们可以用女人跟大明换取资源。 天津,往往来来的人力手拉车和尼龙扣衣物成为街头的一道亮丽风景线,与这座城市的气质相得益彰。 正是如此,派遣使者前往东海总督府抱大腿的大名越来越多,却是纷纷希望能够得到东海总督府的庇护。 虽然本州岛的农业生产遭到战争的破坏,但目前采矿业迎来了黄金时期,很多大名的地盘都出现了采矿队伍的身影。 随着对银矿资源的渴求不断增长,特别大内氏的财政严重依赖银矿,大内氏对于提高产量的渴望已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虽然这一切都得益于英明的皇帝,但跟美洲舰队成员的冒险精神分不开,所以他们有理由感谢这支牺牲自己往返两地的美洲舰队。 “啥艺术品,这些玩儿给我都不要!” 原本采矿就是一种高劳作业,而这帮出云国的俘虏被迫在恶劣的环境下长时间劳作,稍有懈怠便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舰队上的将士亦是感受到了同胞的热情,此刻看到不断出现的大明商船,顿时有一种已经回到家的感觉。 “来了!” 他们为了得到更多的银矿,不惜一切代价提高产量,甚至连俘虏们的生死也显得无足轻重,坚持推动银矿的产量。 …… 虽然京城的十二月已经迎来第一场雪,但无法驱散北京百姓的那股热情劲。 “要么好好干活,要么给我死,我大内氏不养废物!”大内氏的家臣并没有怜悯,而是对其他人进行警告道。 …… 在他们的心里,无敌的东海舰队是他们华夏的荣耀,稳扎稳打的南洋舰队是他们华夏的保护神,出奇制胜的印度洋舰队是他们华夏的狂战士,而横渡远洋的美洲舰队则是他们华夏的最强冒险者。 “谁敢偷懒,老子直接弄死他!”大内氏的家臣面对作坊内的工人,全都化身成为恶魔般进行恐吓道。 这来来往往的人力手拉车像是这一座新型城市的脉搏,穿梭在大街小巷,为这里的居民提供便捷的交通。 在充满着现代气息的火车站内,此时的铁轨上正停放着一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蒸汽火车,一个由钢铁打造的大家伙。 经过再次榷商,东海总督府主动放弃石见银矿的开采权,而且负责白银的销售渠道,但大内氏开采出现的白银需要分一半给东海总督府。 “打仗靠的是什么?是钱,是很多的钱!” “这些简直是艺术品!” 只是这里的工作并没有结束,现在大明并不允许白银直接流入国内,所以他们还需要将生产出来的银锭加工成银饰品。 “咱们日本是生存,人家大明是生活!” 这些生产出来的银饰品经过家兵的清点后,便纷纷装上木箱中,然后会交由东海总督府销往大明。 “美哉,壮我大明,我以大明子民为荣!” “没有金矿和银矿?大明不是缺女人吗?通通送过去!” “我可是听闻来往一次要花一年时间呢!” 正是如此,他们可以瞧不上这些银饰品,但却不能否认它们的经济价值。 “我们华夏子弟就该一条心!” …… 时至寒冬十二月,本州岛已经是万物雕零。 其实很多日本人根本瞧不上银饰品,但奈何大明的市场需求十分的惊人,据说这些银饰品发到大明都城便会被抢购一空。 天津的水泥街道上,人力手拉车如织如梭,成为这一座新型城市独特的风景线。 话分两头,赵忠义在本州岛和九州岛都没有停留,在参治岛完成一轮补给后,便进入黄海朝天津港方向缓缓驶去。 这是一个晴朗的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向大地,人们已经早早站在铁轨的两侧,正远远地望着那一个火车站。 现在他们完成任务归来,特别船舱是满满的皮草,又得到了同胞们的欢迎,亦是有了一种锦衣还乡的兴奋劲。 在银矿石被搬运到外面的作坊后,炼银师傅采用吹灰法,经过多道工艺将白银从银矿石中提纯出来。 “这就是火车?” 他们深知,只有拥有足够的财力和资源,才能从大明那里购买到更多的粮食和武器,这样在未来的战争中占据优势。 “不惜一切代价开采更多的白银!” 现在的东海属于大明东海总督府,已经彻底纳入大明王朝的军管区,所以悬挂美洲海军旗帜的舰队自然是畅通无阻。 车夫们身着同一款式的尼龙扣衣物,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背心,却丝毫不减他们奋力拉车的那股热情。 银矿洞内,在昏暗的灯光下,工人们汗流浃背地开采银矿石。 以前传统的服饰显得颇为少见,反倒是人们身着尼龙扣衣物,这种轻便、耐用的材料在这个充满活力的城市里显得格外实用。 短短的三年时间,让他们竟然都不敢相认自己的祖国了。 生活在这个时代,他们亦是不得不认命了! “他们在向我们敬礼呢!” 在这个充满贪婪和野心的时代里,大内氏的行为只是其中一个缩影,本州岛的一些势力同样进行效仿。 噗! 正当一批新鲜出炉的银饰品正在装船准备运往大明的时候,在幽暗矿洞中挖矿的一个年老工人突然吐出一个鲜血,然后便永远倒下了。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已经蓄着标准的胡须,整个人的皇威更甚,看着眼前这辆似曾相识的火车亦是涌起了一番感慨。 随着刘瑾特有的嗓门喊出,火车内的操作人员当即迅速行动起来,很快蒸汽火车启动时代的齿轮。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如何能够相信世间真的存在一种不依靠畜力和人力,便可以运转起来的车子。 只见火车头像是一张脸,雄壮的身躯上,一个巨大的烟囱正在冒出滚滚白烟,仿佛是在向世界宣告它的到来。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疲惫与无奈,但在大内氏家臣和家奴的严密监视下,他们不得不继续手中的工作。 银矿场中,此时的气氛日渐紧张。 赵老四等普通百姓一大早从四面八方赶来,先是听到火车站传来隆隆的声响,接着伴随蒸汽的喷发声,一列庞大的火车缓缓驶入人们的视线。 虽然他们早已经听闻火车的神奇,但终究是耳听为虚,而今亲眼见证火车在铁道上行驶,原有的固有观念正在被重重撞碎。 “这些都是华夏英雄啊!他们带回的宝种不知养活多少人了!” 他们不仅加大对俘虏的压榨,对工人们同样施加巨大的压力,要求他们日以继夜地加紧开采并加工白银。 虽然他们现在每天的工作很辛苦,但终归能够填饱肚子,而且还有工钱拿,比早前流浪般的生活好上太多了。 …… 随着皇帝驾临,这里的人员纷纷跪礼相迎。 蒸汽火车,正式问世。 虽然他们知晓离开的这些年里,大明王朝必定会有所变化,但看到规模已经增大一倍的码头,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的天,变化也太大了吧?” 往往来来的商船遇到赵忠义舰队的时候,无不纷纷投去注目礼,同时站在甲板上向这支自美洲归来的舰队进行敬礼。 只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大明的变化,因为这个王朝正在迎来一次真正的腾飞。 赵忠义等将士看到天津港和天津城的变化,看着这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亦是不由得纷纷发出感慨。 赵忠义率领舰队进入渤海港,在看到天津港热闹的盛况后,仿若隔世。 他们一行人登陆后,进入天津市区更是目瞪口呆。 事情进展十分顺利,虽然京津铁路还没有建成,但蒸汽火车赶在铁路建好前问世,而今日将是第一次试行。 …… “可不是,这里还是天津吗?” 这里的生活早已经进入正轨,在银饰品的生产线上,一件件精美的银饰逐渐成形,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且不说美洲大陆那边的形势如何,早前美洲舰队冒险带回来的宝种已经在全国各地开花结果,导致现在百姓的家里都拥有足够的粮食。 将军幕府仍处于分裂中,虽然幕府将军足利义材是一个拥有野心和才能的将军,但现在的大名需要的是傀儡将军。 因此,他们大内氏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地压榨工人和俘虏们,以确保银矿的产量能满足他们的野心。 在这个弘治九年,日本虽然如同原先历史那般进入了战国时代,但这个战国时代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为了生存,为了温饱,工人们的双手飞快地在银块上雕琢着精美的图案。 他们并没有苏灿那般的野心,即便给他们印加皇帝的位置,他们更愿意成为这个强大帝国的一名将士。 …… “出发!” 车轮与铁轨之间发出有节奏的咔嚓声,像是古老的乐章,在所有百姓的心中回荡。车身上,蒸汽缭绕,与清晨的雾气交织在一起。 此时的车厢里,一众高官和勋贵像是做梦一般,纷纷好奇地探出头来张望。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喜,却是没有想到皇帝看似不靠谱的构想竟然成真了,这一千万银元带来了一个全新的交通时代。(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四章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 一辆银色的蒸汽火车在铁轨上缓缓行驶,车轮与铁轨的交接处,正发出有节奏的哐当声。随着火车行驶到郊外,窗外的田野、山峦和溪流一一掠过。 车上的乘客此时此刻望向外面,仍旧觉得像是正在做梦。 仅仅一条笔直的铁路,还有这一辆古怪的车子,他们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竟然可以到达百里外、千里外和万里外。 平辽侯铁象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但此刻正襟危坐,拳头攥着紧紧的,竟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鬼斧神工啊!” “何止鬼斧神工,这是开天辟地了!” “若是正式通车,老夫必定要坐着这辆车到天津一趟!” …… 内阁首辅尹直等重臣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此刻正感受到自己整个身子确实在移动,亦是纷纷发出感慨地道。 虽然他们内心正遭受着科技的冲击,但在回过神来后,车箱内亦是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 “这车子倒是神奇,但朝廷为了这条铁路,可是真的投入不小啊!”兵部尚书刘宣想到朝廷减少的军费开支,却是心疼这笔钱道。 工部尚书陈坤自然是替自己工部衙门说话,当即站出来解释道:“刘尚书,此言差矣!咱们确实投入不小,但这条铁路一旦建成,天津港所有海外的货物都可通过铁道运输,这里不知节省了多少人力成本,而且亦可以一举解决两地道路货物阻塞的问题!” 京津铁路确确实实是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特别为了解决所需的钢铁问题,大明不仅动用了举国之力,而且还逼迫其他的藩属国进贡生铁。 只是这条铁路一旦建成,那么天津到北京的运输成本会大大降低,而且还可以解决一直以来困扰两地的货物堵塞问题。 正是如此,虽然这条京津铁路在短期确实给大明朝廷带来很大的财政负担,但对长期的发展是有利的,而且是真正的百年基业。 “陈坤,你是工部尚书自然是希望搞这种大工程,但农业才是根本!如果这笔钱用来搞水利,大明不知要多产出多少粮食了!”农业部刘忠同样拥有自己的立场,显得十分惋惜地道。 农业部主管全国的农业生产,而农业生产离不开水利基础设施的支持,所以他所主管的农业部很希望朝廷能将更多的财政投向水利建设。 自从大明将日本的九州岛和四国岛纳入大明版图,又将岛笼岛等东南岛屿划为军管,还将缅甸的南部划入印度洋总督府,这些新地一直被他所惦记。 偏偏地,历来英明的皇帝对这些新土的水利投入十分的吝啬,甚至不允许九州岛和四国岛发展农业。 亦是如此,他始终认为是明缅公路和京津铁路这两项大公路耽搁了水利建设,所以心里亦是反对京津铁路。 工部尚书陈坤一眼便看穿刘忠的心思,显得将问题看得更深地道:“敢问现在的大明百姓的饭不够吃了吗?哪里的灾情是朝廷坐视不管的呢?现在大明压根不差粮食!你只看到朝廷花了一千万银元在京津铁路上,但你可知这个工程让多少百姓拿到了工钱,又有多少百姓能够借此养家呢?” 这…… 兵部尚书刘宣等官员深知这两个人不对劲,却是没有想到在这里擦出了火花,不过此次确实是陈坤看问题更加透彻。 “好了!今日是大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亦是一个喜庆的日子!”户部尚书何琮站出来调和,然后发表自己的看法道:“京津铁路是咱们在最高会议通过的议案,而且事情证明咱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这条铁路真遇到什么财政问题,咱们便一起坐下来商讨解决方案,我相信诸位臣工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材!” 在听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 若说这些年让他们最引以为傲的现象并不是大明对外战争的屡战屡胜,而是如今的明君在朝,而朝中的高官都不是碌碌无为之徒。 协助皇帝处理政务的内阁首辅尹直是道德君子,协助皇帝处理军务的军机阁首辅王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帅才,而各部的尚书都是能臣。 虽然他们现在的财政支出确确实实是一个天文数字,但凭借他们这帮重臣的智慧,未必不能解决政务的窟窿。 要知道,现在的明缅公路和京津铁路确实差不多要掏空大明的财政,但大明的粮税、盐税、奢靡税、商税和关税都是在节节攀升。 特别大明对外战争并不仅仅是宣扬国威,南洋的吕宋一直源源不断地输送黄金,而今日本亦是送来了大量的银饰和海产品。 正是如此,他们可能会遇上财政问题,但他们亦有信心解决财政问题。 这辆蒸汽火车已经驶入了田野中,轰鸣的声音在空旷的田野上回荡,仿佛历史的步伐在有节奏地前行。 他们身上都穿着大明官服或赐服,与这辆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是古今交织的一幅画卷。 “方才还在北京城东门外,今已身在田陌间,神乎!” “世间竟有此等神物,朝发夕至,实乃天下之大幸!” “此物虽无生命,却能日行千里,真乃神助我大明啊!” …… 此次除了高官同乘外,还有着一众武勋受邀其中,而靖国公赵承庆等勋贵同样忍不住纷纷发出感慨道。 十里路,对于这辆蒸汽火车而言,已经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随着这辆银色的蒸汽火车驶入站台,蒸汽火车跟着铁轨发生了摩擦,而后慢慢地停了下来,完成了这一段颇有历史意义的旅程。 车门打开,身穿龙袍的朱祐樘龙行虎步般走下来。 虽然这是他乘坐过最慢的火车,但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巨大的突破,亦是大明王朝真正腾飞的开始。 锦衣卫指挥使王相一路相随,但这是他第一次乘坐火车,突然发现自己的双脚在着地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打颤的感觉。 “臣等恭敬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宛平知县作为地方官员的代表已经先一步到这里,却是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这个火车站点并不大,但作为这个时代的标准性建筑,亦是足够接待驾临这里的皇帝和诸多重臣。 朱祐樘坐到候车大厅的龙椅上,亦是在这里召开了一场会议。 “回禀陛下,京津铁路预计再过三个月便可以完工!”工部左侍郎于铭和新任南忠伯苏伯年面对皇帝的提问,亦是恭敬地上前进行回答。 虽然为了这条铁路,大明几乎是举国之力,亦是一直在赶工程进度。只是任何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他们还有最后的一段铁路没有修好。 不过京津铁路已经没有大问题,毕竟最困难的蒸汽火车已经面世,只需要将整个铁道进行连通便可以竣工。 朱祐樘一直都关注着这个工程,便是满足地点头道:“虽然已经是最后的收尾阶段,但切勿掉以轻心!京津铁路既是肩负解决两地货运的使命,亦是大明王朝百年基业,所以不容有所!” “臣等谨记!”工部左侍郎于铭和南忠伯苏伯年脸色一正,当即规规矩矩地表态道。 朱祐樘的目光望向在场的高官,却是微微一笑地道:“诸位爱卿,你们刚刚都乘坐了火车,觉得这火车如何?” “神乎其神!” “不瞒陛下,臣至今还觉得是在做梦!” “待到竣工之日,还请陛下准假一日让臣可乘坐此车往天津!” …… 面对这个问题,在场的官员纷纷进行表态起来,对这种神乎其乎的蒸汽火车都不吝啬他们的赞美之词。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刘忠身上,却是微微一笑:“刘爱卿,刚刚听闻,你对这个工程的投入有些微词,可是如此?” “臣对这个工程并不反对,但始终还是觉得大明可以将更多的支出放在水利和开发农业上!”刘忠犹豫了一下,亦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道。 朱祐樘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兵部尚书刘宣身上。 “臣对这个工程亦是赞成,但臣即便是兵部尚书,自然希望陛下能加大军事的预算!”刘宣并没有藏着掖着,亦将自己的说法说出来道。 朱祐樘的目光扫向国子监祭酒王华等人,显得苦涩地道:“你们心里打什么主意,朕自然清楚!这朝廷的财政就这么多,谁都希望多分一点,可是如此?” “陛下圣明!”农业部刘忠等官员纷纷拱手道。 朱祐樘面对在场的官员,却是话锋一转:“要想富,先修路!当年李太白的蜀道难,便已经指出如果没有路的话,蜀地跟中原怕是三千年都没有往来。早前有关路的问题,朕跟诸位臣工已经探讨很多次,所以咱们才决定修京津铁路和明缅公路!只是朕发现你们似乎已经安于现状,你们不会真的已经满足大明仅仅只有这条铁路吧?” 此话一出,当即击穿了很多人的内心。 他们确确实实觉得修一条京津铁路已经是巨大的成就,起码十年内都不宜再干其他的大工程,但这个想法无疑是过于保守了。 一些原本以改革派自居的官员亦是突然纷纷意识到自己竟然想要停滞下来,确确实实没有考虑第二条铁道的想法。 朱祐樘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便进行重申道:“朕记得跟诸位臣工有过约定!咱们君臣要开创真正的盛世,要将大明带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既然我们现在能够让北京和天津通过铁路连通,为何不将这个事情继续推广呢?铁路确确实实需要耗费很多银元,但我们能因为要花钱便停滞下来交给后人吗?” “臣等有罪!” “京津铁路不该停滞下来!” “咱们当为子子孙孙披荆斩!” …… 都察院左都御史万翼等高官坚定想法,纷纷进行表态地道。 站在他们的位置上,其实什么都不做是最舒服的。只是他们早已经定下强国的目标,如今明知道铁路能够加深两地的融合,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停下来? “请陛下指明新铁路线,臣等愿为陛下和大明赴汤蹈火!”兵部尚书刘宣坚定念头,亦是站出来表态道。 在场的官员纷纷表态,同时好奇地望向朱祐樘。 如果是以京城为中心的话,那么最重要是两条路线,一条自然是北京城跟东北粮仓的联系,一条则是北京城跟江南的连通。 只是从成本来看,最佳的路线无疑是连通东北,这样北京城的粮食便得到了更加强有力的保障。 朱祐樘面对众人的目光,却是微微一笑地道:“新的铁路该如何修,你们不该问朕,而是要问一问自己!咱们从哪里修,既能解决朝廷的需求,亦能有益于百姓!” 跟独断专行的皇帝不同,而今的朱祐樘更乐意于将问题交给这底下的官员,然后再由自己做最后的裁决。 现在已经敲定要继续修建铁路,那么既要考虑国家的需求,亦得考虑最核心的的收回成本的问题。 虽然京津铁路投入十分巨大,但天津的货运需求摆在那里,一旦正式开始运营,那么未必不能收回成本。 “陛下,臣以为可修京杭铁路!”工部尚书陈坤挺着大肚子站出来,显得无比认真地道。 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官员纷纷震惊地望向陈坤。 按京津铁路的投入进行计算,一旦大明朝廷要修建京杭铁路的话,那么朝廷至少要砸下一亿银元。 谁都没有想到,这京津铁路都还没有彻底完工,结果陈坤竟然敢开始规划京杭铁路,一条耗资要达到一亿银元的超级工程。 “荒谬,你可知这需要多少财政开支?” “且不说朝廷能不能负担得起,这生铁该如何解决?” “京杭两地相差几千里,可知要花费多少年才能修成?” …… 农业部尚书刘忠等官员面对陈坤这个吓人的提案,却是纷纷站出来强烈反对,而且对陈坤个人进行了指责。(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五章 交通强国,十年首战 不管是哪个时代,上位者其实更加愿意追求稳定,毕竟“共享太平之福”才是最符合他们核心利益的方针。 坐在龙椅上的朱祐樘慢悠悠地品茶,心如明镜一般。 虽然自己这些年不断调教这帮重臣,亦时常对一些重臣进行优胜劣汰,但在场的很多官员的内心深处恐怕仍旧不同意这种超级大型工程。 只是这个事情不能全怪他们,毕竟这一项工程的成本造价确实惊人,甚至可以用震古烁今来形容。 若是从杭州到北京修一条铁路,何止是要举国之力,简直还得背负大笔的债务,特别生铁的问题变得更加的严峻。 如果他们要处理这一项超级工程,不仅要过劳心劳力的日子,而且很可能会因工作失误而丢掉乌纱帽。 将心比心,他们现在的位置自然不愿意承担这么大的风险,更愿意舒舒服服地享受一种平静的生活。 朱祐樘感受到茶的香味,眼睛变得犀利起来。 虽然他能体谅一些重臣不思进取的想法,但大明王朝想要真正腾飞,想要引领全人类点亮科技树,那么这种苦头便必须要吃下去。 如果连这点开创精神都没有,如果基建狂魔的名头都捞不来,那么大明又拿什么来称霸整个世界呢? “你们只看到这京杭铁路的困难,但如果咱们将这一条铁路修建完成,届时将给南北带来多大的便利?诸位大人多数都是来自南方,想必当年尝过前往京城赴考时路途的艰辛,咱们口口声声要为万世开太平,今明君在位,难道咱们不应该克服重重困难修一条南北通达的铁路吗?”工部尚书陈坤的眼睛饱含热泪,却是打起感情牌道。 此话一出,刑部尚书宋澄等官员纷纷认真地思索起来。 虽然这确实是一个十分荒谬的工程,但偏偏又充满着无穷的魅力。 如果大明能够修建一条连通两地的铁路,不仅货物和人员的往来将会更加的密切,而且自己荣归故里更加的便利。 尽管大明已经拥有南北水路相通的京杭大运河,但这条运河受到季节的影响太大,而且效率和安全性上跟铁路无法比拟的。 特别铁路运用的是煤炭之力,而运河依靠的是人力,拥有京杭铁道将会让两地的交通成本大大降低。 “陈尚书说得没错!今大明朝处于最好的局面中,若咱们现在不修的话,你们认为将来的新朝会修吗?”内阁阁臣贾俊已经半只脚踩进棺材,此刻站出来力挺自己的继任者道。 都说人越老越贪生怕死,但亦是看开了很多东西。人生短短百年,如果不在有生之年多做实事,到死的时候只会空余恨。 以他对朝堂的了解,如果不是遇到朱祐樘这种全心全意为国为民的明君,必定不可能找这般辛苦的事情来挑战 “将来的君臣肯定没有这种魄力了!” “别说京杭铁路,哪怕京津铁路未必修得了!” “如果咱们不给后人树起带头作用,大明称霸世界恐怕真是遥遥无期了!” …… 宛如一语惊醒梦中人般,内阁阁臣李裕等官员突然意识到他们不能指望后来人,当即纷纷调侃起来。 本朝的真正利害的那个人其实不是他们这帮重臣,而是眼前这位雄才大略的帝国,只有他主舵才能使得大明王朝蒸蒸日上。 若是在弘治皇帝手里都做不成的事情,指望后来人恐怕是痴人说梦。 “如果咱们修建京杭铁路确实功在千秋,但这投入未免太大了,起码得一亿银元吧?咱们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兵部尚书刘宣像钱眼套住了一般,显得苦涩地担忧道。 一亿银元? 刑部尚书宋澄等人虽然心里支持这个方案,但想到这一个天文数字般的工程资金,仍旧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在前些年,他们为了明缅公路的五百万银元而争执不休,而今他们所面对的工程款来到了一亿银元。 如果不是大明朝廷现在拥有铸币权,以如今大明朝廷财政收入情况,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凑够这一笔天文数字工程款。 只是现在单是想一想如此庞大的资金投入,亦是让他们心里直接没底了,这一亿银元砸下去真的没问题吗? “诸位大人,你们似乎都产生了一个误解!即便京杭铁路的工程款是要一个亿,但咱们其实可以一段段来修,其实不需要一下子筹集一亿银元。比如每年一千万银元,咱们先从京城修一段到山东,这样咱们的财政压力会小上很多!”户部尚书何琮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指出其中的关键之处道。 京杭铁路可以类比于京杭大运河,不说京杭大运河是经过诸多朝代才有如今的规模,哪怕在最初同样是分段修建。 现在大明王朝之所以能够修建明缅公路和京津铁路这种大型工程,正是得益于大明健康的财政,每年都有财政盈余。 除了每年可以征得的大量税收外,还有海外金银矿的开采。 一旦美洲的金银矿开采顺利的话,他们未必不能在工程进行期间,筹集到这天文数字般的一亿银元。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咱们并不是即便要掏出一亿银元!” “如果按十年进行分批投入的话,那么咱们的压力确实要小上许多!” “一年一千万银元,而且咱们还可以发行国债,这钱的事情未必不能解决!” …… 在经过户部尚书何琮的提醒后,都察院左都御史万翼等官员纷纷反应过来,顿时对这个工程变得乐观起来了。 他们从来都不害怕困难,亦愿意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多做一些实事,如果能修建京杭铁路注定能名留青史。 既然现在他们可以想办法慢慢筹钱,那么他们便没有理由阻止这个利国利民的工程。 “即便资金可以解决,但咱们修建京津铁路已经将所有生铁耗光,亦是从海外不断收购才能堪堪解决生铁的缺口。若是修建京津铁路所需的生铁少说要翻十倍,如此巨量的生铁,又当如何解决呢?”兵部尚书刘宣却是轻轻地摇头,再度提出其中的核心难题道。 话音刚落,靖国公赵承庆率先进行表态道:“咱们的唐山铁矿不是一直在开采吗?若是唐山开采的生铁不够,那么便要求各个藩属国提高上贡的生铁数量,他们受我们庇护自然要替咱们大明分担一二!” 由于是武将出身的缘故,他的性格透着一种强势,对周围的藩属国并不讲礼仪,而是更愿意用拳头说话。 像早前征战琉球的战事中,他便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 现在北越、占城和南越都拥有铁矿,而且朝鲜和日本都可以产铁,那么他们自然有义务为大明提供一批生铁。 跟向国内索取相比,他更是倾向于海外,可以通过种种手段从这些藩属国的身上弄来大批的生铁。 “不错,若是不够便向藩属国索要!” “他们既然受咱们的庇护,自然要给我们上贡!” “为了天下百姓,本侯愿意率领军队征战不贡铁的藩属国!” …… 靖国公赵承庆隐隐成为武勋的领头人,而今面对可能存在的生铁的难题,亦是纷纷进行表明立场。 - 其实他们亦是已经看得出来,现在处于建功立业的最好时代。只要他们肯为国出力,凭借现在大明无敌的军队,简直就是给他们送军功和爵位。 不管京杭铁路需要投入多少生铁,只要他们将所有国家的资源都调集起来,那么生铁根本不再是问题。 正是如此,他们亦是倾向于向周边的国家索取生铁,若是有国家不肯给便如同针对琉球国那般发动一场战争。 “既然如此,那么老夫没有任何问题了,此次亦支持修建京杭铁路!”兵部尚书刘宣并不是固执的人,当即转变态度道。 他之所以站出来提出这些尖锐的问题,一则这是他历来参与讨论事情的惯用做法,一则他想要抛出问题由大家一起解决。 既然金钱和生铁朝廷都有信心妥善解决,即便他所掌管的兵部接下来的日子会拮据一些,他亦接受了。 毕竟一旦完成京杭铁路,他们每个人都将名垂青史,而他刘宣作为弘治朝重要的一员更是光宗耀祖。 “我等同意修建京杭铁路!”内阁阁臣贾俊亦是很快达成共识,却是一致同意了这个史诗级的工程。 内阁首辅尹直看到大家统一了意见,便向龙椅上的朱祐樘恭恭敬敬地道:“臣等以为可修建京杭铁路,请圣裁!” 不管他们这帮重臣是何种态度,但在这个王朝真正的话事人,始终都是眼前这个雄才大略的弘治皇帝。 现在他们这帮重臣已经达成共识,那么接下来是否要执行,便取决于眼前这位帝王的真正想法了。 朱祐樘的目光扫视在场的重臣,发现自己的苦心并没有白费,这帮重臣并不是那种安于享乐的人。 在自己完全没有干预的情况,这帮重臣能够集体通过修建京杭铁路的提案,足以这支队伍确确实实是敢于做实事。 朱祐樘很满意现在重臣身上的开拓精神,便郑重地点头道:“准奏!各个衙门相互配合,由工部进行牵头,即刻着手制定修建京杭铁路的方案!” 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即便大明决定要修建京杭铁道,但亦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员进行实地考察,这样才能制定一个可行的建设方案。 好在,现在国子监工程学院正培养着大量的人才,只要朝廷有魄力推动这种工程,便不会缺少这方面的人才。 以现在工部的工作效率,相信在京津铁路完工前,便可以拿出一套京杭铁路的修建方案,而大明将会正式走上交通强国的道路。 “陛下圣明!”王越等重臣看到皇帝同意这个议案,亦是纷纷恭敬地拱手道。 弘治九年在蒸汽火车的试运行中结束,这一年最大的成就并不是大明在美洲站稳脚跟,亦不是日本送来源源不断的银饰和女人,而是蒸汽火车面世。 大明王朝现在的版图不断扩大,特别明缅公路即将竣工,所以中原王朝跟印度洋的地理阻隔即将打通。 现在蒸汽火车横空出世,那么大明便可以通过铁路网将各地紧密地联系到一起,亦将为大明王朝将来统治全球提供交通支持。 京津铁路仅仅是一个起点,而京杭铁路同样只是一个开始,一张横跨亚欧非的铁路网才是终极形态。 弘治十年,元旦大朝会。 随着大明王朝国力越来越强盛,偏偏大明放弃共享太平之福那一套,而是对周围国家一言不合便毁天灭地。 现在越来越多的藩属国派遣使者前来参加大朝会,甚至野人女真亦是臣服大明,纷纷将他们国家或部落最值钱的物品上贡。 由于汪直已经在印度洋打出了名头,亦是吸引一些国家或势力前来朝贡,此次一支阿拉伯的代表送来了大批财宝和一位埃及美人。 朱祐樘并没有刻意夯实后宫,但奈何越来越多的国家进贡绝色,这让他亦是不好进行拒绝。偏偏地,他内心深处还在担心绝嗣的命运,所以每晚还是卖力地改变命运。 至于那些送奇珍异兽的国家,朱祐樘并没有给好脸色。 在各个重臣的暗中操作下,他们对各国来使唯一的要求是他们上贡生铁,上贡的生铁越多越能赢得大明的友谊。 “停止上贡生铁?” 这个事情还是出了一些意外,面对大明此次再度索要生铁,结果竟然遇到了刺头,竟然拒绝进贡了。 这个事情很快便转到了最高会议,最高会议的官员以全票通过讨伐的提案。 当议案在朱祐樘这里通过的时候,军机阁便承当了作战计划的制定,而后由朱祐樘敲定了主帅的人选。 弘治十年春节刚过,第一场对外作事便拉开了序幕。(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六章 为政苛酷,蹄踏半岛 汉城,西市。 天刚蒙蒙亮,身穿囚服的兵曹李寔被押送到刑场。 尽管现在时间尚早,但人们的好奇心和对血腥的渴望驱使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想要亲眼目睹这一血腥的场面。 特别李寔可不是一般的死囚,而是朝鲜赫赫有名的重臣之一,早些年还传言他的女儿有机会被大明皇帝纳为嫔妃。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在朝堂可谓是呼风唤雨的重臣,而今竟然沦为阶下囚,更是被国王推上了断头台。 李寔被几名壮汉紧紧押住,他的双手被粗麻绳紧紧捆绑在背后,无法动弹,却是被强行押上了那个刑台。 面对即刻到来的死亡,他的眼神却出奇地平静,仿佛已经接受即将到来的命运。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李寔已经年近五旬,从来都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现在面对着这个刑台,心里却是能够保持着冷静和从容。 负责行刑的刽子手身材魁梧,面容冷峻,轻蔑地望向被押上来的李寔,眼神跟其他的死囚并没有丝毫区别。 “行刑!”监斩官并没有等到中午,而是直接掷下手中的令签。 跟大明的行刑流程一样,刽子手走到李寔身后,站定,取下插在身后的牌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扬起那把锋利的鬼头刀。 刀刃在晨光下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此时,整个刑场鸦雀无声,所有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刻。 只要这把刀落下,不管李寔生前是多么的权势滔天,亦不管李寔在京城如何受大明皇帝的赏识,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作云烟。 正是这时,东南角处传来了一阵躁动,接着便是刀兵相撞的声音,竟然有人想要劫刑场。 “来得正好!奉大王之命,将这帮逆贼当场格杀勿论!”监斩官显得早有准备般,当即大喜过望地朝东边拱手施礼。 东边的阁楼上,朝鲜国王李正坐在那里遥望着刑台,在看到东南角的动静当即大笑:“哈哈……果然上钩了!” 说着,他的眼睛涌起一股浓浓的杀意:“杀!杀!通通杀光他们,我要让李寔满门一个活口都不留!” 兵曹李寔原本已经坦然赴死,但看到自己的儿子带着一众部下前来营救自己,心里既是感到欣慰又是紧张。 他原本希望看到这个国家变得欣欣向荣,亦是一心辅助国王开创朝鲜盛世,但奈何自己竟然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暴君。 如果真是一个跟大明那般拥有独断能力的帝王还好,但这个国王只懂得花天酒地,完全不考虑百姓的死活。 李寔看到大量的朝鲜官兵从四面八方涌来,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一个诱饵,当即朗声喊话:“尚明,速速逃去!今李取死,朝鲜不可兴兵祸,请以朝鲜万民为重!” “爹,孩儿不走!”李虽然身陷包围,却是仍旧挣扎地回应道。 李寔感受到儿子的孝心,便是大声道:“若是你不走,如何替为父报仇?走,我李家不亏欠王室,而……王室当屠绝!” “公子,这里有埋伏,咱们快走!”由于这里早有重兵防备,且伏兵从各处赶来,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着急地劝道。 李尚明狠狠地咬牙,然后仰天大吼一声:“我李尚明在此立誓,若不屠绝李氏王室满门,来世为禽畜!” “将他射杀,绝对不能让这个反贼跑了!”朝鲜国王李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此刻亦是指着李尚明所在的方向暴怒道。 虽然这里布置了大量人手,但这里是以伏兵为主,这个布局终究防守有疏漏,何况并不见得人人都会尽力。 若是论到见评,现在的朝鲜国王降到冰点。 自从上一任朝鲜国王李娎因感染天花而死后,朝鲜的政治格局出现了重大变化。 因当时的世子李远在北京城为质,加上在京城期间难免缺少国内势力的支持,所以李继位后大有被臣子架空的趋势。 只是熟悉朝鲜历史的人都知晓,李并不是一个甘于被人架空的国王,而且他的生性十分的残暴,甚至在历代国王中能够排名第一。 在《朝鲜王朝实录》中记载:燕山性强戾好察,为政苛酷,沉湎酒色,昏弃祀事。追崇出母,多杀大臣,恶闻规谏,诛窜言官。杖杀庶母,窜殛诸弟。日与娼妓,淫戏无度,乱人妻妾,无有所忌。改丧制,以日易月,纲常扫地,罪恶滔天,神人忿怨,竟及于此。……自古荒乱之主虽多,未有如燕山之甚者也。 自古荒乱之主虽多,未有如燕山之甚者也。 单是如此的批评,可见李的名声多臭,更是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不过他的名声越臭,越是说明他在这场君臣博弈中,成为了那个胜利者,对朝中的重臣更是举起了屠刀。 在前些年的忍辱负重后,随着他渐渐以朝鲜国王的大义掌握朝局和兵权后,亦是开始露出了他的獠牙。 只是这个胜利者有些飘了,在不断虐杀重臣的过程中,仅仅是因为李寔反对停止向大明进贡生铁,竟然被扣上了通敌国的帽子。 通敌国,这个敌国自然是指大明王朝了。 李虽然曾经质于大明,而且在北京城为质期间对大明文化显得十分向往,但有多少作戏的成份只有他自己知晓。 现在他在诛杀诸多重臣后,如今是彻底掌握了朝局,不仅选择跟大明王朝翻脸,而且对亲明的代表人物李寔下手。 谁都知道,李寔是朝鲜国内亲明的代表人物。 如今李寔竟然胆敢反对他停止向大明王朝进贡生铁的决定,那么他自然是要借李寔的脑袋杀鸡儆猴,更是要对李寔一族赶尽杀绝。 该死! 李看到李尚明成功逃走,当即愤怒地将手中的茶盏摔了粉碎。 虽然他已经成功抢夺兵权,但李寔出任兵曹多年,而李尚明更是朝鲜有名的悍将,此次无疑是放虎归山。 监斩官看到李尚明等人逃走,此时脸色铁青地愤怒地道:“杀!” 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在一缕金灿灿朝阳的照耀下,观刑的百姓可以清楚地看到刀刃上的冷光和李寔脖子上那道若隐若现的刀影。 “噗嗤——” 一声闷响划破刑台的寂静,只见刽子手的刀落下,李寔的头颅随之滚落在地,鲜血如注般喷涌而出,染红了刑场的石板。 李寔的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无力地倒下。 “死了?” “真的死了!” “李尚明跟王室要不死不休了!” …… 围观的人群中看到李寔被斩下脑袋,顿时传出一阵阵惊呼和窃窃私语。 刑场上则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氛围,刽子手默默地收起刀,转身离去,只留下李寔无头的身体和那颗孤零零的头颅。 谁都知晓朝鲜国王是要杀鸡儆猴,自然无人敢替李寔收尸。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越来越多的官员被推到这里行刑。 朝鲜国王李开启了屠杀模式,继续诛杀跟自己作对或亲明的官员,纷纷给不少官员直接扣上了私通敌国的帽子。 其实通明不过是一个借口,他想要彻底掌权,那么就需要这么一场大清洗,要忤逆自己的官员通通下地狱。 只是他明显低估大明王朝现在的强势,亦低估大明对战争的向往,就在他展开杀戮的时候,大明的铁骑已经渡过鸭绿江南下。 大明其实还没有收到朝鲜国王李竟然将大明定义为敌国的做法,但朝鲜拒不向大明进贡生铁,便已经触碰到了大明的底线。 凡不向大明纳铁之国,当灭! 此次由辽东总督张锦亲自挂帅,辽东总兵愈元赞率领辽东铁骑先行南下,势必要给朝鲜一个深刻的教训。 琉球国的事情爆发后,大明已经表明了态度。 既然朝鲜不肯向大明进贡生铁,不愿意帮助大明开启一个全新的交通时代,那么朝鲜王室通通都下地狱吧! “一万铁骑南下,找死!” “真当我们朝鲜军队当纸糊的不成吗?” “即刻吃掉这一万铁骑,让大明知道咱朝鲜不是好欺负的!” …… 面对大明铁骑突然南下,朝鲜方向亦是表现出极大的自信心。 朝鲜方面的兵力其实超过十万,但由于朝鲜的开国国王是武将夺权的缘故,所以朝鲜学习华夏重文抑武的做法。 任何国家的精兵强将都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唯有充足的财力,这样才能让将士吃饱肚子,手里的武器能够及时更新迭代。 只是现在的朝鲜军队战力堪忧,否则前几年亦不会为了倭寇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正当朝鲜方面积极应战的时候,大明的铁骑宛如钢铁洪流般南下。 俞元赞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浑身散发大将的气息。 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砺,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有一腔热血的武状元,而是在战争中得到充分成长的大明战将。 在坐镇吕宋期间,他并没有一刻忘记自己的使命,既有跟风暴搏斗的生死时刻,亦有代表大明治理南洋的浴血征战。 作为弘治朝的第一位武状元,既是他的一份荣耀,亦承担着给后来者树立好榜样的责任。 由于镇东伯被任命为琉球总督,所以他前年便被朝鲜从吕宋征调回来担任辽东总兵,而他本人十分珍惜这个机会。 俞元赞一直假想的敌人是野人女真,但没有想到朝鲜竟然胆敢挑衅大明,此刻率领铁骑犹如一股黑色的风暴席卷南下。 随着他们的到来,整个朝鲜半岛仿佛让大地为之颤抖,天地都为之变色。 俞元赞骑在一匹黑色的战马上,身姿挺拔,神采奕奕。 他的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根长枪在手,犹如战神降世。他的眼神坚定而锐利,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直指敌人的心脏。 身后的辽东铁骑,个个都是精锐之士。 自从大明兴起京卫武学后,而今每年都有大量的年轻军事人才送到军队里面,而这帮年轻将士都渴望着军功。 他们渴望战斗,渴望荣誉,面对胆敢挑衅大明的朝鲜,心里有着绝对的信心血洗这个附属大明的国度。 他们身披铁甲,手持利刃,目光炯炯。马蹄声整齐划一,仿佛是一首激昂的战歌,在朝鲜半岛中回荡。 这支大明最精锐的铁骑之一,无论是行军还是战斗,都保持着严整的队形。在俞元赞的率领下,他们勇往直前,无所畏惧。 “这便是明军?” “咱们那些老弱病残的军队还怎么打?” “咱们国王压根就是取死,怎么胆敢跟大明公然叫板呢?” …… 他们的气派和威武,让沿途的城镇和村庄都为之震撼。人们纷纷驻足观望,为这支强大的铁骑所折服。 由于消息传递快捷,他们都已经知晓自己国王的种种恶行,不仅诛杀大量的贤臣,而且还公然挑衅大明王朝。 现在大明的王师南下,而且大明似乎仅仅派出辽东的驻军,眼前这支铁骑仅仅是先头部队,这压根是一场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战场。 第一场大规模战事很快打响,朝鲜的边军集结三万人的队伍,由朝鲜国王李的心腹金赞焕率领,却是试图阻止俞元赞南下。 只是双方刚刚交手,朝鲜将士的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与无助,他们的阵型在铁骑的冲锋下瞬间崩溃,而朝鲜国王李的心腹金赞焕吓得仓皇而逃。 大明的马蹄声如雷鸣般轰鸣,手中的燧发枪不停射击,大明铁骑如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席卷了整个战场。 战鼓声中,俞元赞挥舞长枪,他的身影在战场上快速穿梭,每一次冲锋都伴随着敌人的哀嚎。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但他的眼神却越战越勇,仿佛战神降世,无可匹敌。 朝鲜将士虽然人数众多,但在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大明铁骑面前,他们的抵抗显得那般的苍白无力。 一时间,战场上充满了刀光剑影,铁骑所过之处,朝鲜军队节节败退。三万的大军,眨眼前便仅剩下三千残兵。 战斗结束后,战场上留下了一片狼藉。朝鲜的将士们纷纷投降,他们的将领金赞焕面色惨白地被押了回来,显然已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吓破了胆。 在击溃朝鲜这支边军之后,俞元赞没有停歇,他立即下令全军南下,直指汉城。 大明铁骑如同一条巨龙,在辽阔的大地上蜿蜒前行,他们的目标,是那个象征着朝鲜权力中心的城市。 随着大军的行进,沿途的城镇和村庄纷纷投降,没有人敢阻挡这支强大的铁骑。 当俞元赞率领的大军抵达汉城时,整个王城已经陷入了恐慌之中。(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七章 血染王池,盒中乾坤 不管朝鲜国王李多么狂妄自大,但在朝鲜官员和百姓的心里,他们朝鲜压根不可能抵挡得住大明铁骑。 他们的国王跟大明公然叫板,简直就是以卵击石。现在大明铁骑顺利南下,而且还来到了王城,这便是一个铁证。 一旦大明的铁骑杀入城中,谁能幸免? 汉城大乱,无数的士大夫阶层纷纷出逃,百姓亦是想着办法离开,而有人借着混乱抢劫财货,甚至是杀人越货。 原本王城中有兵卒维持秩序,但李执掌下的王城已经失控。 负责管理兵卒的官员和将领已经出逃,这些失去约束的兵卒化身成为兵匪,特别王城中越来越多的人并不认为能够守住王城。 “乱了,全乱了!” “这还不是那位暴君干的好事!” “逃吧,这个王城必定会沦陷!” …… 面对大明铁骑驻扎北城门外,城中上到领议政,下走贩夫走卒,却是没有一个人有斗志,纷纷想要如何出逃。 “南城门关了?” “李这是真狠啊!” “他是不打算给咱们所有人生路!” …… 在得知朝鲜国王李下令全城戒严,很多准备出逃却是被堵在城中的达官贵人,此刻对李是恨之入骨。 大明铁骑仅仅屯兵于城北,却是完全不理会其他三门,结果朝鲜国王竟然全部关上,这直接将所有人都困于城中。 二月的朝鲜半岛,此时正呈现一个令人压抑的阴天。 汉城,景福宫。 李现在是彻底放飞自我,不仅在朝中对大臣大开杀戒,而且在生活上亦已经是骄奢淫欲。虽然没有酒林肉池,但此刻的池中亦是四位美人相伴。 若论姿色,朝鲜确实是盛产美女的地方,不仅有朝鲜女子得到明太宗的欢心,而且大明皇宫亦是收了不少朝鲜美女为宫女。 李以前为了维护好形象,亦是不断地伪装自己,但现在不再顾及其他,每日都喜欢在这温水池中跟美人嬉戏。 “大王,你想要哪颗葡萄呢?” “你说的葡萄是指?” “讨厌,那大王是想要大白馒头?” …… 四个美人在温水室中围着李,却是纷纷讨好着这位国君。 由于消息封锁的原因,加上她们生来是以色娱人,所以并不关心外界的变动。现在她们知晓只有讨好眼前的国君,她们才能过上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正当李将一个美人揽在怀中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刀兵。 “发生什么事了?” 李停止跟美人在水中戏弄,当即忿怒地望向门外。 外面打斗的声音结束,结果屏风被人粗暴地踹倒在地。 啊…… 池中的美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想到她们身上仅仅只有一条若隐若现的肚兜,顿时纷纷发出了羞耻的尖叫声。 李望向踹倒屏风的将领,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李尚明,你……你怎么来了?” 虽然他知道李寔在朝中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而李尚明在军中的声望极高,却是一个不得不除的劲敌。但万万没有想到,李尚明如此快速地杀了回来,更是闯进自己的王宫中。 在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小瞧了李尚明,亦或许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似乎已经被满朝的文武大臣抛弃了。 李尚明的身后,正站着领议政李克培为首的朝鲜重臣。 这里有在职的重臣,亦有已经被李免职的官员,甚至还有跟李尚明一般遭到抄家灭门的复仇者。 “本将军自然是前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李尚明看到眼前的杀父仇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恨意道。 李深知自己跟李尚明的仇恨根本无法调和,当即望向李克培等人道:“我可是朝鲜国君,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咱们自然是想清楚了,不然亦不会跟李尚明到此!”李克培面对李的质问,显得态度坚定地回应道。 虽然他们文臣处于天然的劣势,毕竟他们所学习的是忠君。只是李在掌权后,对他们官员大开杀戒,早已经结下了血海深仇。 原本他们的实力在李之上,现在文武百官联合起来,自然可以架空李这个已经遭到群臣背叛的国王。 至于夺取景福宫,现在上到他这位领议政,下到贩夫走卒都不将李隆当国君,此举其实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 “来人!来人!快来人!护驾!” 李大声地喊起来,但外面迟迟没有动静。 李尚明等人宛如看可怜虫般望着李,却是知晓不可能再有人前来救这位暴君,这位暴君跟臣民早已经是离心离德。 虽然李拉拢了一帮人,培养了几个心腹,但奈何他过于得意自满。 大明王朝的强大是有目共睹,大家之所以跟着李是希望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却不是跟着李一起送死。 现在大明铁骑兵临城下,若是拥护李的那帮人还跟着李一条路走到黑,那才是真的愚蠢至极。 李已经认清了现实,当即进行责问道:“你们难道要弑君吗?” “弑君又如何?”身穿盔甲的李尚明上前,当即拔出腰间的佩刀:“今日本将军并非全是为了复仇,而是要拿你的人头平息刀兵,保朝鲜百姓安定!” “哈哈……你以为大明可能会休兵吗?大明狼子野心,早就想吞并朝鲜,你们这帮蠢货还在向着大明!”李大笑而起,又是指向在场的官员怒其不争道。 “大明本就比我们强上百倍,你这个蠢货还敢如此挑衅,你不甘屈于大明之下,那亦不该拉全国百姓给你陪葬!今日弑君之名,本将军便担着,今日借你的人头一用!”李尚明看穿李的不甘,当即提刀上前。 此次并不仅仅是夺宫,亦不止于弑君,而是要平息跟大明王朝这一场战争。 其他人或许并不清楚,但他知晓两国军事上所存在的差距,甚至可以用鸿沟来形容。朝鲜跟大明开战,只有死路一条。 特别现在的大明不仅仅拥有精兵强将,而且还拥有坚船利炮,完全可以从渤海湾直接杀向他们汉城。 李以为自己是朝鲜王室正统便可以目中无人,殊不知在大明朱家面前,其实啥都不是。当年质于京城,敢情仍旧认不清现实。 李克培等官员纷纷点头,却是知晓一切皆因李而起,他们跟朝鲜百姓自然不能替李这个蠢货陪葬。 “你……你真敢弑君?反了,反了!”李从池中站起来,此刻脸上无比震惊地道。 一直以来,他最大的依仗是血统,他是朝鲜王室正统,更是他们的国君。正是因为有着这个身份,以致满朝大臣纷纷屈服于他。 只是看到李尚明提刀而来,让他生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以前无往不利的国君身份,以前让人崇拜的王室血脉,但在这一刻似乎通通失效,没有起到半分作用。 “哪里走!”李尚明亦是只身入池,此刻的杀意暴起。 不管是为了替自己死去的父亲报仇,还是为了朝鲜百万百姓,而今都要将李的头颅斩下,用他的头颅平息这场战火。 李克培看到李尚明下池杀人,亦是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幕。 若不是李如此胡作非为,他们亦不想走到这一步。只是李到他们赶尽杀绝则罢,竟然还跟大明王朝为敌,那么就休怪他们不念君臣关系了。 啊! 四个美人看到李克培提刀下水,再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衣服过于暴露,却是纷纷从池中四散而逃。 李的脚底打滑,整个人再度摔入池中,似乎在水中清醒过来,顿时改变态度求饶道:“不要!不要!求你放过本王,本王再也不敢了!” 任何人面对生死都是懦弱的,而今李感受到李尚明身上的杀意,哪里还会顾及自己国君的身份,现在他只想着活下去。 特别享受过国王的奢靡生活,自然是更加不想死,哪怕此刻李尚明让他做一个傀儡国王都不再有二话。 李克培等人看到贪生怕死的李,却是不由得纷纷摇头。 自李掌权以来,诛杀大臣,枉杀良将,而今死到临头才知道悔改,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噗! 李尚明握紧手中的刀奋力斩向李,李的脖颈处当即溅起一道鲜血,而那一颗脑袋直接跌落到池中。 在浮力的作用下,头颅浮在水面,但眼睛死不瞑目地睁着。 由于尸身不断涌出鲜血,这个刚刚还春光乍泄的温水池,现在已经被鲜血所染红。 死了? 李克培等官员看到李被斩下头颅,看到那具浮在水面的尸体,此时心情十分复杂,但并没有一丝丝后悔。 且不说他们太多人都是受害者,而且现在是李领头跟大明王朝叫板,唯有将李的人头斩下来,这样才有可能平息大明王朝的怒火。 李克培看到李尚明将暴君的头颅从池中拿起,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大将军,你真能游说大明退兵吗?” “我不能!”李尚明此刻报了大仇,却是轻轻摇头道。 “这……”李克培原本将希望放在李尚明身上,但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结果。 “事情本将军会处理妥当,你们静候佳音即可!”李克培从池中走上来便径直离开,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汉城已经彻底混乱,虽然李尚明和李克培联手闯宫,更是将朝鲜国王李的脑袋斩了下来,但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由于所有人都困于城中,他们最希望的事情是大明铁骑能够撤离,亦或者答应进城不会伤害他们。 汉城北门外,明军在此驻扎。 “一二一,一二三四!” 大明军队现在越来越有章法,即便现在是战时,但每日都会进行操练,以求能够保持最佳的作战状态。 在某个营帐中,更是有古怪的嘀嘀嘀声音传出。 俞元赞已经知晓王城大乱,只是并没有急于强攻,既是等着王城的混乱升温,亦是要给后方的部队留点时间。 虽然他现在算是孤军深入,但他们每个人都携带军粮,沿途亦是通过银票买得粮食,而海上的粮船随时支援,所以并不需要为军粮的问题过度担忧。 俞元赞身穿着盔甲,亦是望着眼前的汉城。 以大明王朝的实力拿下朝鲜是十分轻松的事情,但奈何这里过于偏远,从北京经东北绕到汉城,都差不多赶上到杭州的距离了。 偏偏这里的农业并不算过于发达,南部时不时受倭寇的侵扰,所以中原王朝更愿意由着朝鲜自治。 其实朝鲜这个国度有着很强的奴性,历来对强大的中原王朝十分恭顺,甚至可以说是百般讨好,哪怕到了本朝都有贡女制度。 大明王朝看到如此恭顺的朝鲜国,加上朝鲜国并不是理想的肥沃之地,所以自然没有必要纳入版图,但奈何朝鲜出了李这个另类。 李不仅对国内大臣残忍,而且公然跟大明叫板,这才促成了此次大明王朝派铁骑南下征讨朝鲜。 只要大明的重炮运送过来,即便这座汉城的城门再坚固,其实亦是承受不住重炮的一炮之威。 中午时分,汉城的北城门大开。 身穿重甲的李尚明从城门骑马而出,后面竟然跟着一辆马车。 “呵呵……李将军,你难道不怕本总兵趁机杀进城中吗?”俞元赞拍马上前,显得似笑非笑地询问道。 李尚明看到俞元赞没有这样做,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人:“俞总兵,本将军相信你眼中并不全是军功,而是一个真正替你们大明皇帝分忧的良将。” “少给老子拍马屁!若是没有能够打动本总兵的东西,本总兵即刻率部杀入汉城!”俞元赞看着没有关上的城门,亦是说出自己的想法道。 李尚明深知对方说到做到,当即便将准备好的东西呈上:“请总兵大明过目!” “这是何物?” “总兵大人一看便知!” 俞元赞打开檀木盒子,结果发现竟然是一幅字画。(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八章 朝事遇难,喜恩献策 二月的京城,正笼罩在一片初春的暖意中。 一缕金灿灿的阳光透过云层,柔和地洒落在古老的青石板路上,反射出班驳的光影。城内街道两旁,商铺的旗帜在春风中轻轻飘扬,带来了些许生气。 城墙上,砖石的质感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古朴而厚重。 偶尔,一支巡逻的守城军队整齐地走过,铠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给这座古老的城池增添了几分威严。 这座古城中央地带自然是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而这座皇城显得十分的安静,位于西边的皇家园林呈现自然风光。 八百亩的太液池在春风中荡起了绿波,沿岸的杨柳依依,嫩绿的枝条正随风轻摆,好似那少女的长发。 养心殿,檀香袅袅而起。 几个漂亮的宫女出出入入,言行举止显得十分小心翼翼,而她们所服侍的对象有且仅有一个,正是那位坐在龙椅上处理政务的大明皇帝。 北京城跟汉城并不近,特别两者并没有直通的驿道,所以朝鲜方面的情报传递速度要比国内慢,而汉城很多事情过了许久才会传到京城。 朱祐樘的眉头紧锁,在处理国内事务的同时,亦是一直留意着朝鲜方面的动静。 随着一份份情报送来,他得知朝鲜国王李其实是一个反明分子。只是这倒不让他太过于意外,毕竟李是历史有名的暴君,自然不会轻易臣服于大明。 由于自己这边太强势,像是激发一个叛徒少年的逆反心理,所以才敢于公然跟大明叫板,甚至敢将大明定义为敌国。 朱祐樘看到兵曹李寔被问斩,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他跟朝鲜的人员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印象最深的正是这个爱好华夏书籍的兵曹李寔,当然还有一个给他留下印象的故人。 此时外面院中的春光正好,但他的眼神深邃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心里却是涌起一份莫名的担忧。 李喜恩,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泛起了层层涟漪。 那时他还算年少,在御书房召见朝鲜使者李寔的时候,亦是没有想到李寔会将他女扮男装的女儿李喜恩带在身边。 笑得那般甜的姑娘举世罕见,所以在看到李喜恩朝自己笑的时候,至今他都还能记起那张能照入心房的笑脸。 其实以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当时只能稍微表明自己的心意,那么朝鲜国王李娎必定将李喜恩送到自己的皇宫,甚至李寔都会大力撮合此事。 只是人生即是如此,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其实有些人仍旧还得错过。 朱祐樘当时一心想要搞事业,并没有儿女私情的念头,所以很快便将那个笑得很甜的朝鲜美少女淡化了。 三年后,他倒是意外看到有关李恩喜的情报,因她李家的家势在朝鲜十分显赫,所以嫁给一个王室中人做正妻。 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而这个全凭婆娘一张嘴的年代很难知晓对方的秉性,而她的丈夫因纵酒过度竟然被冻死在院中。 朱祐樘现在看到李竟然诛杀李寔,却是不免关心起这个故人。 若自己当年将李喜恩纳入后宫,以现在大明的强大程度,恐怕李再如此狂妄,亦是不敢诛杀李寔吧? 李喜恩现在终究嫁入王室,按着朝鲜的一贯做法,恐怕不会受到牵连才对。当然,李算得上是一个另类,恐怕同样将李喜恩纳入诛杀之列。 朱祐樘感到后悔的事情很少,但唯独在李喜恩的事情上有些遗憾。 他仿佛看到了李喜恩那清澈的眼神,听到了她银铃般的笑声,心里却是颇为不是滋味,或许自己当年真该纳她入后宫。 原以为他是遗忘,但不知何时少女已经藏进了他的心房。 “陛下,请用茶!”刘瑾蹑手蹑脚地进来,将一盏热茶小心地放下。 朱祐樘并没有理会茶盏,却是翻开跟情报一起送来的最新军情。 大明的铁骑已经从鸭绿江南下,不说现在辽东兵强马壮,其实朝鲜军队早已经腐化,加上朝鲜军队正陷入两方争权的漩涡,其战力已经是大大下降。 从辽东总兵俞元赞率领铁骑轻松突破朝鲜边防来看,亦是证明了自己的猜测,现在的朝鲜军队其实已经不堪一击,甚至大明此次是用大炮打蚊子。 当然,骄兵必败,所以他亦不敢掉以轻心。 朱祐樘将目光转到两国的战争上,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此次征讨朝鲜,其实是在计划之外的事情。朝鲜跟琉球的情况有所不同,琉球国的人口少,且他们国民的归属感低,所以纳入自治并不会遭到什么反动势力。 只是朝鲜终究是一个传承很久的国家,他们亦有过打跑中原王朝的先例,所以他们必定会组织一支革命军。 大明现在从朝鲜获得廉价的米粮、生铁和女人,其实这些资源已经足够了。 若大明强行占领的话,既要派遣军队入驻朝鲜,亦得安排官员进行治理,各种事情做下来会加剧财政开支。 要知道,如果朝鲜属于自治的话,他们遇到灾难死了便死了。事实上,朝鲜的人口起不来,正是这种层出不穷的天灾。 若是大明对朝鲜国进行统治的话,大明不仅需要负责赈灾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且还得进行水利工程投入。 虽然从长远的利益来看,大明直接吞并朝鲜更加明智,但其实可以将事情往后推,等到生产力上来再侵吞亦是不迟。 特别朝鲜国的汉化还不够全面,现在完全可以慢慢进行同化,而不是现在便强硬将朝鲜这个赔钱货拿下。 正是如此,朱祐樘的内心并不希望浪费资源在朝鲜身上,心里更希望扶持一个傀儡国王,通过这个傀儡国王获得利益更加符合大明的利益。 神君,上民,下夷,这才是朱祐樘最希望看到的局面。 咱们的视野重回朝鲜半岛,此时的汉城北门呈现着紧张的气氛。 城头上的守将金宗国看着城下的俞元赞及后面的铁骑大军,不由得咽了咽吐沫,一道汗珠从额头处滑落下来。 若是俞元赞趁机率领铁骑杀入王城,不说明军的铁骑骁勇善战,仅仅是双方装备上的差距,他们城中这帮老弱病残的守兵只有被屠杀的份。 如果眼前这位大明总兵凶残一些,恐怕整个王城都被他屠尽,这座王城将成为尸骨累累的死城。 俞元赞此时的目光落在画作中,自然并不知晓城头守军将领的心思,但很快发现画作的角落赫然盖有朱祐樘的私印。 由于现在的帝王弘治深得人心,不仅烤鱼成为一种风潮,而且钓鱼同样成为时尚,有关朱祐樘的一些风闻趣事同样不少。 李喜恩和皇帝朱祐樘之间的故事,其实坊间一直有传闻。 在得知《溪山青烟图》被皇帝赠出后,各种香艳的场景被描绘得有眼有板,毕竟朱祐樘将一幅稀品赠给一个朝鲜女子是事实。 俞元赞心中一动,抬头望向后面的马车道:“敢问车中之人可是李喜恩姑娘?” 此时车帘掀开,里面坐着的端庄女子正是素有朝鲜第一美人之称的李喜恩。 她的脸庞轮廓清晰,皮肤白皙如玉,细腻而有光泽,仿佛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鼻梁高挺优雅,为她的面容增添了几分立体感,而那双红润的唇瓣则像是盛开的桃花,诱人采摘。长发如瀑,柔顺而富有光泽,宛如流动的黑色丝绸,飘逸而梦幻。身姿婀娜而不失端庄,浑身流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 面对俞元赞的询问,她的笑容温暖而迷人:“总兵大人,正是小女子李喜恩!” 俞元赞看着如此佳人,顿时知晓皇帝跟眼前这位朝鲜女子有染并非空穴来风:“本总兵敬陛下如父,汝虽为陛下故交,然今朝鲜国王拒纳生铁,又闻诛杀朝中亲明官员,今奉旨而来势必荡平此城!” 杀! 身后的披甲铁骑已经汇集成钢铁洪流,顿时一齐呐喊。 这个声势浩荡,令整个王城都产生了畏惧,城头上的几个士兵更是被吓得丢掉了武器,甚至已经有守护士兵转身逃了。 “敢问总兵大人,大明皇帝高瞻远瞩又爱护子民,此次他的本意当真想要朝鲜生灵涂炭吗?”李喜恩保护着镇定,却是进行反问道。 俞元赞所得到的最新任务并不是杀入王城,而是对李氏王朝进行施压:“汝国君李无视大明国威,今本总兵率军而来,便是要将他缉回京城!即便整个朝鲜生灵涂炭,那亦是李之过!” “总兵大人,请看!”李尚明将另一个檀盒送上,眼睛闪过一抹决然。 俞元赞不明所以地接过盒子,在打开盒子的时候,当即看到里面赫然是李的人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说此次战争的始作俑者,那么必定是属于李,正是这个朝鲜国君不再服从于大明,所以才有此次的征伐。 只是现在李竟然已经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他们自己人之手,这无疑成为战争的一个重大转折点。 俞元赞知道朝鲜国已经无主,现在攻不攻下这座王城似乎已经不那般重要了:“敢问是谁将李斩杀的呢?” “正是本将军!此贼不尊大明,又冤杀吾父,乃本将军今日亲手斩之!”李尚明注意到俞元赞已经有所松动,当即站出来表明立场道。 俞元赞知晓李寔被李斩杀的事情,便轻轻地点头道:“李寔大人有子如此,怕亦是能够含笑九泉了!” 这倒不是客气话,李尚明能斩杀堂堂的国君,本身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李尚明似乎已经成为掌握朝鲜的那个人。 “总兵大人,奴家有一个方案,不知能否坐下来详谈?”李喜恩看到俞元赞的反应,当即便微微一笑地道。 俞元赞让人将人头收好,显得十分爽快地点头。 正如李喜恩所说的那般,他们此次的目标并不是要占据大明,更多是要对李的一次讨伐。既然现在朝鲜国李已死,那么如何谋求更大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大明铁骑没有攻进来?” “我们此次是不是得救了?” “现在还说不好,但目前确实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 汉城的百姓看到俞元赞并没有趁机从北城门杀进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当即纷纷是奔走相告。 不论是哪个时代的百姓,他们心里都是向往着和平。 虽然朝鲜国王李已死的消息在王城彻底传开,但想到这位国王的暴行,得到的是百姓们的拍手称快。 此时此刻,一场别具生面的密谈在城外开启。 领议政李克培等重臣纷纷出城参与密谈,他们此次密谈似乎取得不错的成果,李克培等人离开都洋溢着笑容。 李的死,确实在很大程度化解双方的冲突。 不久后,李喜恩亲自带着《溪山青烟图》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只是为了赶时间,她此次并没有走陆路,而是搭上前往天津码头的海船。在来到天津港口的时候,她亦是忍不住被震惊得瞪直眼睛。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敢相信大明竟然出现一座如此繁华的港口城市。 在大明骑兵的护送下,她所乘坐的马车缓缓驶入京城,而这一路让她见到了大明王朝翻天覆地般的巨变。 李喜恩收回美眸,显得恋恋不舍地放下窗帘。 她现在终于确信,在那个男人的治理下,如今的大明王朝已经成为绝对的霸主,朝鲜跟大明叫嚣着实是自寻死路。 只是她此次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既是要平息战争而来,亦是想要再度见到那个男人。 李喜恩被召到西苑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没有改变,她再次来到了御书房,然后见到那个变得更加成熟而有魅力的男人,而她忍不住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 据八卦人士观察,李喜恩被召进了西苑后,却需要畅谈的事情很费时间,所以直到宫门关闭,李喜恩都没有从皇宫出来。(本章完) 第五百二十九章 天下海明,后宫憎狐! 夜幕降临,紫禁城的巍峨宫殿被朦胧的月光轻轻笼罩,仿佛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红色的宫墙在夜色中若隐若现,仿佛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宫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显得更加锐利,像是随时准备腾飞的龙翼,静静守护着这座皇城。 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柔和而温暖的光芒,与夜空中稀疏的星光交相辉映。 六宫已经有主,不仅有女子曼妙的身姿,时而还有婴孩的啼哭,仿佛在告诉世人帝王的香火将源远流长。 灯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班驳的影子,仿佛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因今晚其他五宫迟迟没有动静,内侍们低声的交谈猜测今晚皇帝临幸于谁。 紫禁城的夜晚并非静谧无声,而是充满了隐秘的生机。 一阵风吹过宫后苑的老槐树,带动着树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语着这个宫廷中的秘密。 偶尔有脚步轻轻走过,身穿紫衣的宫女正在尽责地做事。 乾清宫,这座位于紫禁城中央的宫殿,拥有着最大的庭院,仿佛是自成一个小王国般。 朱祐樘跟往常一般,在洗过澡后,便来到东暖阁处理各地的情报。 各地的情报其实是偏于正向的,现在朝廷积极进行基础建设,这里面的油水能够令到多方得益,谁都不会傻傻跳出来跟大明王朝叫板。 因红薯、玉米和土豆推广种植,特别这种耐旱作物让百姓反而能够开拓旱田,亦或者让他们的旱田的收成大增,对朝廷感激还来不及。 若说有什么不满的,这贪官污吏就像是野草一般,每年明明都砍一批,结果春风吹又生。 朱祐樘或许是见得多了,在不经觉间同样变得麻木起来,明显没有早前那般嫉恶如仇,反正对这个事情已经是心累了。 只是针对这些贪官污吏,倒不需要自己过于操心,只需要交给都察院即可。 现在都察院左都御史万翼是万安的儿子,虽然万安当年确实是随波逐流,但确确实实忠于王室,而今亦是如王越那般替自己打击贪污。 相比之下,海外的情况明显更让人舒心。 东海总督府的势力已经成功渗透本州岛,虽然现在的日本天皇尚在,幕府将军存在两位将军,但真正的无冕之王已经属于统领东海总督府的徐世英。 “臣今增设北海道军事基地,纳北海道军管,亦为北美舰队补给。堪察加半岛虽苦寒,但通北美之必经,故请再设新城!” 朱祐樘看着徐世英的密报,亦是执笔进行批示,对他的构想表示支持。 虽然在海外增设一座城加驻军,这个花费其实不小。 只是北美拥有海量的金银矿,又有即将兴起的皮草贸易,如今设立基地为航线提供安全和补给,这其实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做法。 其实现在很多事情都不是他要求去做,而是底下的臣子不断出谋献策,这才慢慢有了现在的良好局面。 只是好消息不限于此,而印度洋那边同样传来了佳音。 如果说大明历史最敢折腾的人是谁,若是汪直敢认第二,恐怕无人敢认第一了。 汪直发迹于成化朝,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西厂厂督,更是怂恿王越一起杀向威宁海震惊世人。得到自己复起后,跟王越一起上演了扬州一日屠百官。 虽然因眼睁睁看着刘大夏家人被烧死而遭到朝野攻击,但在自己安排入驻中南岛掌控南洋局势之时,其实亦是不安分。 后世属于印度尼西亚的一众岛国,其实已经被汪直收集得服服帖帖,而这些年已经成为温顺使团中的成员。 尽管南洋的局势有着吕宋巡抚衙门的功劳,但吕宋巡抚衙门主要职责是开采吕宋金矿,所以真正的功臣其实属于不安分的王越。 王越被自己调任印度总督后,突袭白古国仅仅只是他入驻印度洋的第一枪,而后横渡孟加拉岛结束了僧伽罗王国和泰米尔王国的几百年争斗,将印度南面的斯里兰卡岛纳入军管。 “臣已西进阿拉伯海,今拉希德王朝愿与我大明交好,特送美女和珍宝入朝进贡!” 朱祐樘看到汪直已经成功拿下拉希德王朝,这个其实是后世连接亚欧的也门,亦是现在欧洲方面的出港口。 此次汪直将这里拿下,那么位于地中海的欧洲国家想要进入阿拉伯海,来到印度洋,那么就要看大明的眼色了。 朱祐樘现在的重点还是放在发展上,虽然扩大版图有助于自己的历史评价,但现在还得处在一个务实的阶段。 其实这是一个先发财还是先泡妞的选择,泡妞很多固然令人羡慕,但如果自己百亿身份,那么无数的女人会扑向自己。 现在欧洲既没有自己所需要的金银矿,亦没有国内发展所需要的生铁,还不如看着整个欧洲跟天花疫情作斗争。 几年后,等欧洲的总人口死掉近一半,到时大明再考虑是否入主欧洲亦不算晚,甚至可以说是时机刚刚好。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在乾清宫庭院的每一个角落。 朱祐樘继续翻阅来海外的情报,王守仁虽然可能成不了圣人,但已经发现了澳洲,而这片新大陆同样有佳讯传回。 “臣率舰队至澳洲,然此地多干旱,鳄鱼和毒蛙随处可见,当地著民以渔为生,不识五谷。幸不辱使命,已寻铁矿,此石极优,请陛下定夺!” 澳洲可以说是华夏最惋惜的一处领土,明明跟着华夏十分之近,但洋流和风向导致明宋跟此处失之交臂,而后面一个朝代更是导致舰队技术倒退。 不过这块大陆其实同样存在问题,干旱是农业的杀手,偏偏那里还是鳄鱼和毒蛙等生物的乐园,人类没有枪支其实很难开辟出一片天地。 朱祐樘知道这个时期有七成的领土都是无主之地,而今只需要将澳洲纳入大明管辖之地即可,是否移民可以交给后代,而今所面对的是开采铁矿。 跟随澳洲情报而来,还有着一块晶莹的铁矿石,在灯下正闪烁着不一样的光芒。 朱祐樘自然知晓澳洲的铁矿石最为优质,但这个时代最大的成本是运力,想要将一船铁矿石从澳洲运回天津的成本不可谓不高。 正是犹豫之时,刘瑾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李喜恩贵人求见。” 朱祐樘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当即挥了挥手,示意刘瑾将人领进来。 仅是片刻,李喜恩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虽然她已经不似当年那般青春活泼,但面容精致,皮肤白皙如雪,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眸含着淡淡的笑意。 此刻身穿朝鲜的传统服饰,身姿婀娜而不失端庄,长发柔顺而富有光泽,活脱脱的一个知情的朝鲜美人。 人难免都有好奇之心,特别她想要走进这个男人的生活,所以得知可以来到此刻,亦是决定前来东暖阁。 此时的朱祐樘不复白日的端庄,由于是浏览着情报,加上不可能有重臣来此求见,所以浑身透着一股帝王般的懒散。 李喜恩看到朱祐樘如此的一面,美眸亦是多了亮光,但还是规规矩矩地施礼。 “您怎么想着到朕这里来?”朱祐樘今晚的心情不错,亦是上下打量眼前的美人儿道。 “皇上,您晚上还在处理政务,想必亦是累了,让外臣为您揉揉肩吧。”李喜恩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款款走到朱祐樘的身边轻声道。 朱祐樘点了点头,轻轻闭上了眼睛。 李喜恩的手指轻柔地按在他的肩上,力度适中,让他感到一阵舒适:“陛下,听公公说,您每晚都会在这里继续办公,应当多加注意身体!” “朕现在还年轻,这点强度不算什么!其实朕平日都会垂钓释放身心,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明天黄昏可以到听潮阁陪朕,朕亦可以教你钓鱼!”朱祐樘将手搭在李喜恩的手上,亦是进行邀约道。 “外臣在汉城便听说陛下的爱好,那明天外臣便到听潮阁请教陛下!”李喜恩满心欢喜,却是注意到桌面上的铁矿石:“陛下,因何这里会放着一块铁矿石?” “这是澳洲的铁矿石,但离京城着实太远了!如果走上一趟,都能赶上前往北美,这种航行的成本着实太高了!”朱祐樘看着那闪着淡淡晶芒的铁矿石,显得苦涩地道。 阿拉弗拉海的洋流和风向都是东西走向,单是这个海域便需要花费很大的人力,所以注定很难做到大吨位运输。 其实解决的方法是发明蒸汽船,但蒸汽船才刚刚立项,想要将蒸汽船打造出现,恐怕至少还要几年的时间。 正是如此,虽然澳洲拥有大量的优质铁矿,但以现在的生产和运输能力进行开采,其实不是一个明智的行为。 “外臣从天津过来的时候,亦是看到了蒸汽火车,那东西着实是神奇!只是花费如此多的钢铁,这当真划算吗?”李喜恩犹豫了一下,亦是说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朱祐樘知晓这个女人的眼界终究受限于朝鲜半岛,便是微微一笑地道:“交通效率才是国家的未来!若是将来京城到汉城坐在车上,仅仅数日便可到达,何其美哉?” “陛下志向高明,外臣受教了!”李喜恩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旋即正色地道:“关于生铁一事,外臣有一个提议!” “咱们到里面说!”朱祐樘看着情报已经浏览得差不多,便是拉着她的手道。 李喜恩的俏脸微红,显得细不可闻地点头:“嗯!” 这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李喜恩知道今晚留在皇宫意味着什么。 她跟着朱祐樘走向龙床的时候,心脏还是忍不住砰砰跳动,羞得只能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刘瑾张罗着为朱祐樘宽衣解带,亦是让宫女帮了李喜恩一把,而后吹熄其中一个烛台,然后将无关人员打发离开。 负责记载的女官深知此次特殊,亦是开始奋力疾书以传后世。 李喜恩在龙床默默地平躺,此刻脑海一片空白,脸上尽是娇羞之色。只是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眼睛又多了一抹感动和欢喜。 朱祐樘看着眼前差点错过的女人,整个人颇为亢奋,亦是俯身亲吻,这世间诸事大概失而复得更让人珍惜吧? 在进行真正探索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一滞,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陛下,妾是第一次,请您怜惜妾!”李喜恩的俏脸通红,显得细不可闻地轻声道。 朱祐樘伸手轻抚着李喜恩的脸,当即决定给予这个女人更大的快乐,亦算是错过这么多年的一份补偿。 李喜恩在皇宫足足住了三天,而她的出现宛如落入太液池中的一颗石子,引起这个平静后宫的强烈不满。 在看到朱祐樘足足三个晚上都没有翻牌子的时候,导致皇后都大骂李喜恩是狐狸精,跟藩金铃等嫔妃一起不喜欢这个朝鲜过来的女人。 特别得知朱祐樘还将李喜恩领到听潮阁,又有消息朱祐樘抓了百年黄鳝格外生猛,令这帮女人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当然,她们心里骂归骂,倒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只是好在,李喜恩并不是永久住在皇宫,而是在大明铁骑的护送下于三天后悄悄离开京城,返回了朝鲜汉城。 在时间来到三月的时候,朝鲜方面很快有了重大变动。 一个名为李琪的李氏王室的幼儿被立为新朝鲜国王,李喜恩则成为李琪的养母,以王太后的身份垂帘听政。 李尚明则是出任朝鲜卫国大将军,掌管全国的军事。 当然,这里还存在着一个秘密的条款,朝鲜方面开采茂山铁矿,每年至少向大明进贡生铁一百万斤,同时加大对大明的粮食出口量。 大明的军队撤出了朝鲜,特别俞元赞的铁骑由始至终都没有踏进汉城一步。 朝鲜终于是成功避免了一场生灵涂炭,在有心之人的渲染之下,李尚明成为了朝鲜百姓眼里的大英雄。(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章 神君上民,西夷为末 朝鲜的动荡,其实由始至终都是一个小浪花。 大明王朝的强大程度已经远超想象,东面已经伸向美洲,南面的探险船到达澳洲,西边亦是兵临非洲大陆。 朝鲜这个邻邦充其量只是一只小鸡崽,不管他是投降还是选择死战到底,其实都无法改变他附属于大明的命运。 现在有李尚明兄妹从中周旋,特别李喜恩跟朱祐樘的亲密关系,只能说让两国更加密切,对两国的发展其实都是正向的。 当时间来到年中的时候,弘治十年的历史发生了重大变化。 欧洲位于亚洲的西面,是亚欧大陆的一部分。由于位于北温带内,所以它是世界上有人定居的各洲中距离赤道最远的一洲,而且没有热带。 虽然这里拥有煤、石油、钾盐等自然资源,但在金和银矿产资源上比较匮乏,偏偏欧洲的农业并不发达,所以经济存在着很大的弊病。 在政治上,受到天主教的约制,整个西欧的资源几乎都落到天主教手里,所以西欧注定是要走对外资源掠夺的路线。 “咱们不能落后于西班牙人,此次不到印度誓不还!”达·伽马在葡萄牙国王的相送下,亦是发出了自己的豪言壮志。 他出生于葡萄牙锡尼什,维迪格拉伯爵一代,青年时代的达·伽马参加过葡萄牙与西班牙的战争,后到葡宫庭任职。 由于葡萄牙国内贵族们依然对在是否继续向东寻找印度的问题上,持否定态度,葡萄牙新任国王曼努埃尔一世只能尽可能地购买和使用较小的船只出航。 正是受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派遣,达·伽马此次率领四艘小型船共计140多名水手,从里斯本出发,寻找一条通向印度的海上航路。 值得一提的是,曾经为王国发现好望角的巴尔托洛梅乌·缪·迪亚士也率领一支小船队为新的印度洋远征舰队护航开道,并一直护送达·伽马的船队抵达葡萄牙位于西非海岸的殖民地堡垒。 时间眨眼而过,很快便来到了十月份。 在足足航行了将近四个月时间和4500多海里之后,船队来到了与好望角毗邻的圣赫勒章湾,看到了一片陆地。 只是向前将遇到可怕的暴风袭击,水手们无意继续航行,纷纷要求返回里斯本。达·伽马则执意向前,宣称不找到印度他是决不会罢休的,而水手们最终无奈地继续前行。 达·伽马率领的船队经加那利群岛,绕好望角,迂回曲折地驶向东方,终于驶进了西印度洋的非洲海岸。 达·伽马的船队通过了鱼河,在十一月份进入了在欧洲航海纪录上仍是空白的水域——东非沿岸。 达·伽马于是将接下来探索的区域称为“纳塔尔”,即葡萄牙语的耶诞节之意,另可译为“新生”。 弘治十年底,达·伽马一行人的船队抵达了东非的莫桑比克海域,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史可查的大西洋直接至印度洋的深度航行。 随后,船队逆着强大的莫桑比克海流北上,巡回于非洲中部赞比西河河口。 弘治十一年二月底,由于达·伽马的船队在消耗了大量补给品后,按照惯例凿沉了伴随航行的补给船,仅以圣加布里埃尔号、圣拉斐尔号、贝里奥号轻装前行。 弘治十一年三月底,船队来到了东非沿岸的重要港口蒙巴萨。 城里的穆斯林居民对这些突如其来的葡萄牙舰队毫无了解,当蒙巴萨的居民发现这些神秘的来客居然是基督教徒后,双方的关系便迅速恶化,武装冲突也不可避免。 “杀死基督!”疯狂的穆斯林教徒从四面八方而来,眼睛通红地持着武器。 达·伽马深知自己有重任在身且兵力单薄,所以不敢在蒙巴萨恋战。在摆脱了临时聚集的穆斯林船只后,他们继续向北航行。 半个月后,舰队转入了蒙巴萨的竞争对手城市马林迪。 当地的统治者虽然也是穆斯林,但看到他们被蒙巴萨人追杀,出于打击竞争对手的目的与葡萄牙人表示友好。 马林迪的统治者不仅允许达·伽马在自己的城市建立用于贸易和支持航海的小型要塞,还为达·伽马奉上大礼:资深领航员艾哈迈镕·伊本·马吉德。 这位出生于阿拉伯半岛阿曼地区的导航员,是当时著名的航海学专家,由他编著的有关西印度洋方面的航海指南当代仍有一定的使用价值。 正是在这位经验丰富的领航员的带领下,葡萄牙船队于三月底从马林迪启航,利用印度洋海上只有每年上半年才特有的西南季风,直扑印度海岸。 弘治十一年四月中旬,他们终于再度看到了陆地,亦是意识到他们终于到达了遍地黄金的神秘东方世界。 “那是什么?” “这艘海船怎么这么大?” “难道是西班牙的舰队捷足先登了?” …… 正当他们准备振臂高呼的时候,达·伽马的弟弟保罗所率的圣拉斐尔号在前,远远看到一艘三桅炮船朝自己而来,当即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自从宿敌西班牙在大西洋发现通过西印度的航线后,所有的压力便转到他们葡萄牙这边,所以他们国王才不顾阻力要开辟东线。 现在已经在海上航行了十个半月,眼看胜利已经在望,但谁能想到西班牙人竟然比他们先一步来到了这个神秘的东方大陆。 “不晓得,我亦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规模的海船!”向导艾哈迈镕·伊本·马吉德自认见多识广,但此刻亦是轻轻地摇头。 达·伽马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显得脸色阴沉地捶着栏杆道:“该死,咱们竟然被西班牙人跑到了前面!” 跟追求得益的哥伦布不同,他此次率领舰队前来东方,所图的是为葡萄牙开辟新航道,从而解决葡萄糟糕的财政。 只是谁能想到,他们此次突破千辛万苦而来,结果反被西班牙人抢先一步。 一旦西班牙人已经在这里站稳脚跟,那么他们别说得到梦寐以求的香料,恐怕又得像蒙巴萨城那般发生激战。 远处,那艘加强版三桅炮船似乎发现了他们,当即调整方向朝他们这边驶来。 “他们这是做甚?” “西班牙人不会是想要撞翻我们吧?” “不可能,咱们已经跟他们签订和约,大概是过来炫耀的!” …… 达·伽马所亲率的海船叫圣加布里埃尔号,现在自然注意到“西班牙船”,亦是纷纷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由于他们对东方落后的固有印象,自然不可能往东方国家身上联想,所以顺理成章地误以为是西班牙的船。 这艘三桅炮船经过特殊的加固与改造,船体更加坚固,桅杆更加粗壮,尤其是船头,已经用铁皮进行特别加固,仿佛一把锐利的剑。 “怎么回事?” “混蛋,快停下!” “西班牙人是疯了吗?” …… 葡萄牙的三位船长看着越来越近的三桅炮船,特别对方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眼看对方的大船就要撞上他们的时候,他们这才知道害怕,而达·伽马的弟弟保罗的圣拉斐尔号首当其冲,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一切都已经为时已晚,三桅炮船的速度远超他们想象,在海流和风向的双重作用下,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撞了过来。 轰隆! 一声巨响,圣拉斐尔号被大明炮船结实的船头直接撞开了一个大洞。清澈的海水迅速涌入,船上的葡萄牙水手们惊慌失措,船体开始倾斜,最终翻入了波涛汹涌的大海。 这艘高大的三桅炮船余势不减,紧接着,继续朝着圣加布里埃尔号和贝里奥号撞过去。 葡萄牙的海船原本就小,现在连续航行十个月,船体多多少少都存在一些问题。反观大明三桅炮船的船身庞大,而且十分的坚固。 轰隆! 又是连续的两声巨响,葡萄牙的船身剧烈摇晃,甲板上的物品四处飞散,船员们惊恐地尖叫着四处奔逃。 圣加布里埃尔号和贝里奥号同样无法抵住三桅炮船的冲撞,随着他们的船解体,船员在惊慌中沉入海底。 “该死的西班牙人,你们背信弃义,不得好死!” 达·伽马不断咒骂西班牙撕毁和平合约,所幸落入海中抓住了一块木板,整个身子这才勉强半浮在海面之上。 正当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却是看到西班牙的船只上抛下了救生索,却是将他从海中拉了上去。 达·伽马和几名幸存的船员们被救上了大明三桅炮船上,只是当他们看到船上人员的装束,顿时傻眼了。 眼前哪里是西班牙人,对方是黄皮肤黑头发,身子显得十分的干净。 他们身穿着统一的制式衣服,有着一种从没有见过的纽扣,而布料的材质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偏偏他们手里还有锃亮的火枪。 达·伽马看到对方用枪指着自己,显得十分愤怒地询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撞沉我们的船?” 此次整个舰队被击沉,基本上宣布他们葡萄牙此次的探险失败,而他本人亦是很可能要死在这里。 “我们是大明王朝的巡逻船!印度洋是印度洋总督府的地盘,你们这帮西夷不打招呼便闯入我们的海域,通通都得死!”汪直的义子汪无喜板着脸,显得十分冷酷地解释道。 这…… 达·伽马听到这个回答,顿时傻了眼。 他们原以为东方大陆处处是黄金,亦是为了突破东欧的封锁,所以他们才寻得海道千辛万苦来到了印度洋。 只是谁能想到,这个印度洋竟然有了主人,而且还是一言不发就敢于将他们历尽万险而来的舰队撞沉。 达·伽马看到弟弟保罗想要跟这位将军进行争辩,当即便制止对方,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哪里还有他们讲道理的份? “返航!”汪无喜对此次巡逻的结果十分满意,当即便是命令道。 印度总督府现在已经有三座军事基地,第一个军事基础是白古国的港口城市,第二座则是印度南面的斯里兰卡岛,而第三个军事基地在也门。 由于他们总督大人计划向西挺进,所以他们的大本营其实在斯里兰卡岛,所以他们这艘巡逻船离印度洋总督府很近。 达·伽马和其他几个幸存的葡萄牙船员被大明舰队俘虏后,便被押回了他们的军事基地,然后被带到了一座城的城主府中。 尽管身处困境,达伽马仍然保持着他的高傲,站直身体,昂首挺胸。 达·伽马的弟弟保罗则是叫嚣着自己是葡萄牙人,而他们此次是受国王委派,仿佛这个身份能够为他带来特权和豁免。 很快,达·伽马和其他俘虏被带到了大明印度洋总督汪直的面前。 汪直是一个严肃而果断的统治者,这些年在南洋和印度洋是如鱼得水,冷冷地看着达伽马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这…… 达·伽马是一个擅于察言观色的人,在看到汪直的那么一瞬间,特别那双漠视一切的眼神,即刻知晓眼前是一个大魔王。 汪直的外表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皮肤白皙,手里总是喜欢拿着一把空白扇子,来了兴致便会在扇子上书写,而微胖的脸总是露出一抹笑容。 当然,若是细心进行观察的话,亦能发现他的天地似乎只有自己和扇子,周围的一切显得无关紧要。 “神君、下民,下夷!其实下夷亦分三六九等,而西夷为末,你却在本督面前叫嚣你是葡萄牙人?”汪直的声音冰冷而威严。 西夷为末? 达·伽马不由得暗暗咽了咽吐沫,第一次对自己的出身感到不安。 贝里奥号船长梅内塞斯嚣张地道:“谁让你们大明如此划分的?你必须放了我们,不然我们葡萄牙国将来必荡平你们……” 砰!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声枪响。 梅内塞斯的额头上多了一个血窟窿,刚刚的嚣张劲已经消化,脸上定格在惊恐之色中,整个人受到惯性后仰倒地。(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一章 西欧路断,奇才命薄 这…… 达·伽马的弟弟保罗站在梅内塞斯旁边,一道鲜血刚好溅到他的脸上,而此刻的内心显得惊恐无比。 原本他亦想要搬出葡萄牙,毕竟葡萄牙在西欧拥有很高的地位,更是凌驾于东方这帮土著王国之上。 此刻,他十分庆幸自己刚刚没有说出来,不然自己肯定跟梅内塞斯一个下场了。 汪无声冷冷地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尸体,默默收回手中的燧发枪,仿佛刚刚只是打死一只乱吠的狗。 达·伽马站着一动不敢动,额头滑落下来一串汗珠子,第一次感受自己跟死亡是如此之近。 “本督给你们两条路!一条是你们擅闯本督所掌握的海域,所以被本督按律处决!”汪直的笔还在纸扇上书写,显得云淡风轻地道。 达·伽马的弟弟保罗猛地摇头,若是他敢选第一条的话,他敢百分百保证旁边的凶徒必定再度开枪射杀他们兄弟两人射杀。 达·伽马知道自己现在其实已经无路可选,便认真地开口:“请总督大人说第二条道!” “第二条路是你们成为我印度洋总督府的佣工,交出欧洲的所有情报,选吧!”汪直停下手中的笔,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这两兄弟道。 虽然皇帝并不同意他继续西进大西洋的做法,但他知晓雄才大略的弘治皇帝是要统治全球,不仅要将西洋纳入大明版图,而且地中海亦不可能置之不理。 现在先行搜集西欧的情报,等到时机成熟,大明的舰队便可以直接入驻地中海,从而让整个欧洲都匍伏在大明王朝的脚下。 “好,我们选第二条!”达·伽马是一个十分干脆的人,当即痛快做出选择道。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得选了,虽然他不想做叛徒,但更加不想跟自己的弟弟死在这里,所以果断选择了一条生路。 至于葡萄牙国王,他从来没有绝对的忠诚。何况他不仅仅出卖葡萄牙的情报,对西班牙的情报亦不会有任何保留,算是帮着国王做了一件好事。 “带下去吧!”汪直将手一挥,淡淡地吩咐道。 虽然他不能西进大西洋和杀向地中海,但这帮西欧人敢到自己的地盘,自己必定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时间已经来到弘治十一年中旬,历史已经出现重大的改变。 原本是达·伽马率领葡萄牙舰队以西欧人的身份到达印度,同时成为葡萄牙的开拓者,但却是功败垂成。 前往美洲大陆的哥伦布舰队被重挫,达·伽马所率的舰队全军覆没,西欧的航海荫萌芽已经被大明掐掉了。 不管他们是想要东进,还是西进,面对的其实都是死路。 若西欧没有搭上海上贸易的列车,那么他们将会错失百年,而他们恐怕真要沦为汪直嘴里的“西夷为末”。 正当印度洋总督府掐灭西欧舰队到达印度洋的火种后,大明王朝亦迎来了新一轮人才选拔。 不管是在哪个时代,人才是第一生产力。汉高祖刘邦和太祖朱元璋都是得益于人才喷涌,现在大明要成就一段霸业,更加离不开人才的支持。 由于今年是大比之年,各地在结束童子试后,便正式拉开乡试的角逐。 南京,应天贡院门前。 “吾试捐一年力为之,若勿售,一掷之耳!” 一个青年书生抬头看着眼前的贡院,不由想起一年前跟好友的约定,然后决然地走进了这个决定命运的贡院。 在这个世间,确实是存在着一些天纵奇才。 明明人家平日贪图玩乐,甚至因科考期间,寻花问柳,宿醉笙歌,差点给新上任的提督学政方志剥夺了乡试的资格,但偏偏比努力百倍之人更强。 “应天乡试新科解元:唐寅!” 时间很快来到了应天乡试放榜之日,而榜上的人名宛如是一道晴天霹雳般,让观榜的考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唐寅,何许人也? 苏州吴县人士,始祖是前凉凉州晋昌郡陵江将军唐辉,其自幼聪明伶俐,熟读四书五经,并博览史籍。 在十六岁时,他参加秀才考试,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当时轰动整个苏州城。 弘治三年,唐寅作《对竹图》。 题诗:箪瓢不厌久沉伦,投着虚怀好主人。榻上氍毹黄叶满,清风日日坐阳春。此君少与契忘形,何独相延厌客星。苔满西阶人迹断,百年相对眼青青。 此字画一出,当即震动江南。 据传,当今皇帝弘治下江南之时,对随从问及《对竹图》,得知此图已经被唐寅出售,故而不再过问。 虽然仅仅是一个传闻,但唐寅的《对竹图》有人出价一万银元求而不得,而唐寅的身份已经是水涨船高。 在很多人的固有印象里,唐寅这个人确实是江南大才子,但可惜已经荒废了考业。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个一度被夫子定为反面教材的江南大才子参加乡试竟然一举夺魁,这种连话本都不敢这么编的事情竟然实现了。 “唐寅是解元?” “听闻乡试前有人见他还在秦淮河的花船上呢!” “我的老天,天天逛青楼都能高中解元,你让那些锁在阁楼的落榜考生情何以堪?” …… 随着消息传回苏州府,若不是消息的渠道十分可靠,很多人是压根不敢相信唐寅竟然是今科乡试的解元郎。 努力的人竟然输给了不努力的人,这个事情让很多人亦是刷新了观念。 “人生得意须尽欢!” “喝完这杯还有一杯!” “唐郎,若是不弃,今晚奴家侍寝可好?” …… 秦淮河上,新科解元郎唐寅在这里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礼遇,而这种温柔乡试问又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得住呢?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唐寅或许做了一个落魄的梦,但醒来时枕边美人已经离开,但余香尚在,而且还放着一锭雪白的银子。 在鹿鸣宴上,唐寅大放异彩,作《领解元后谢主司》诗:壮心未肯逐樵渔,秦运咸思备扫除。剑责百金方折阅,玉遭三黜忽沽诸。红绫敢望明年饼,黄绢深惭此日书。三策举场非古赋,上天何以得吹嘘。 虽然他曾经生过放弃科举的念头,亦或者他年少时便不愿鞠躬车马前,所以对仕途一直不热衷,甚至是想要远离。 毕竟他的诗画问世,同样可以让世人膜拜,甚至这些诗画还可以流传千古。 不过现在他已经高中解元,自然不可能到此而止,所以唐寅跟其他新科举人一鼓作气杀往京城参加明年会试。 虽然京杭铁路已经立项,但从京城修到苏州不知猴年马月,所以他自然选择从京杭大运河乘船进京。 只是他恐怕没有想到,仍旧遇上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途中,他结识了江阴考生徐经。徐经生于江阴富商之家,由于唐伯虎早就名声在外,所以仰慕已久,是唐寅的铁杆粉丝。 于是一开心,就包下了偶像“吃住行玩”的所有费用。 京杭大运河上设有钞关,普通人通行一次大概先后需要缴纳3.48两银子。原本上京赴考的举子是免费的,但弘治六年开始,这个待遇已经被朝廷取消了。 唐寅的父亲唐广德经营一家小酒馆,原本就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四年前已经过世了。由于唐某人时常花天酒地,现在囊中羞涩,所以十分乐意于“结交”这个朋友。 两人年龄相仿一见如故,沿途吟风颂月,特别有徐经的钱财开路,所以这一路进京简直是顺风顺水。 不过这一路,徐经发现唐寅并不像外界传闻那般不读四书五经,而是时常钻研其中。 尽管自己的水平不及对方,但能够从应天乡试杀出来又岂能是草包,所以亦是趁机跟着唐寅交流和探讨。 时间很快来到了弘治十二年春,京城会聚全国前来参加会试的最优秀举子,而最耀眼的是两个人:唐寅和王守仁。 其实全国两京十三省,单是这一届的解元郎便有十五个之多。 只是南直隶作为科举大省,解元含金量很高,有近八成的解元顺利金榜题名。偏偏唐伯虎还是有名的才子,所以造成比以往南直隶解元更大的轰动性。 其实任何事情都需要噱头,明明上届的南直隶解元亦是一同参与此次会试,为什么唯独唐寅这个解元拥有光芒呢? 唐寅并不是传统的书呆子,而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其书画已经名动江南。如此有才情之人,现在参加乡试夺魁,如同后世知名歌手拿到了高考状元般让人震惊。 正是如此,唐寅的出现打破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传统观念,自然是格外受到世人关注。 唐寅到了京城之后,并没有往青楼里去,倒是时常被徐经拉着拜访一些南直隶籍的官员。 虽然程敏德被弘治抄家问斩了,但徐经有钱又有人脉,加上唐寅已经是金字招牌般,所以没有哪个南直隶官员将他们拒之门外。 刑部尚书宋澄是南直隶歙县人士,原本这位刑部尚书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此次亦是破格见了徐经和唐寅。 “唐寅的命是真好,这宋尚书的门槛高是出了名的,没想到他竟然亦能进去!”在得知唐寅成功拜访宋澄后,不少考生当即酸溜溜地道。 至于另一位风云人物王守仁更加的耀眼,甚至有传闻他已经是皇帝内定的状元郎。 王华这些年执掌国子监,颇有大明第一校长的味道,名声在整个士林都是举足轻重的存在。至于新兴的各行各业,因国子监祭酒的身份摆在那里,这种学院出身的学子多多少少对这位总校长保持着尊敬。 王守仁作为当今国子监新建伯王华的儿子,自然是极受瞩目。 王守仁本人同样得到皇帝的青睐,虽然皇帝搁置王守仁从澳洲开发铁矿的提案,亦是没有给他新的官职,但皇帝亲自安排王守仁参加科举。 原本王守仁已经错过科考时间,但皇帝亲自打了招呼,便让浙江提学以“补遗”的方式让其参加乡试。 据说王守仁在备考的时候完善澳洲见闻录,弘治皇帝亲自给王守仁赐下参汤,叮嘱他务必要在金榜题名好重用,可见是多么重视。 若是王守仁顺利通过会试,以弘治皇帝对王守仁的偏爱程度,加上王华得到皇帝恩宠,被钦点为状元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弘治十二年二月,会试结束。 历史仿佛是无法摆脱的诅咒一般,这场科举的主考官是刑部尚书宋澄,所出的策论题目十分的刁钻。 如果说乡试重四书五经,那么会试则开始偏重策问,这是考验考生对时政的见解。 虽然此次万翼的第三道策问不是对前人张载、杨时、陆九渊、许衡的思想造诣进行深入分析,但亦是一道历史策问:“问春秋百家争鸣,哪家与吕不韦最有关系,能言其故欤?”。 应试教育是时代的产物,而八股几乎是禁锢了考生的思想,至于修史在很多人的观念是翰林官才干的活。 正是如此,所以出现对八股文考生批判的声音:“汉、魏、隋、唐,不知为何物,而但知有朱子。太史公是何科进士?《史记》是何科朱卷?”。 此次的出的题目倒不能说超纲,但百家争鸣倒是知晓,而吕不韦最为可恨,但两者谁知晓有什么关联啊! “这不是瞎考吗?” “答不上,真答不上!” “此题如此刁钻,何人不白卷哉?” …… 一众考生根本答不上来,对这个出题的刑部尚书心里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自己被这个人又耽搁了三年。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在他们完全答不上来的时候,唐伯虎对这种“送分题”已经是信手拈来,更是放出豪言壮志:“吾此科必夺会元,成连中三元的伟业!”(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二章 唐寅遇墨,帝心无私。 “竖子,当真该死!”庄伯常亲眼看到唐寅在酒楼上放话,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他比唐伯虎的年纪正好大上一圈,此次已经是他第五次参加会试,自认天赋不在唐子畏之下,努力更是唐伯虎拍马不及。 在江南,谁人不晓唐伯虎的风流之名。 唐伯虎狎妓的事情捅到提学方志那里,原本提学大人都要夺取唐伯虎参加乡试的资格,结果偏偏方允明的父亲等人出面说了情。 老天不开眼,这个平日留连烟花之地,结果仅是最后大半年才开始学习的人,竟然考取了南直隶的解元。 此次会试,面对“问春秋百家争鸣,哪家与吕不韦最有关系,能言其故欤?”的历史策论,他根本不晓得其中的关联。 虽然他在答卷中吹捧了儒家,但出来得知吕不韦竟然是杂家的代表人物后,便已经知道自己将会迎来第六次落榜。 庄伯常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却是突然计上心头:“老子落榜不好过,你亦休想如愿,通通下地狱吧!”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这个舆论很快发酵。 跟庄伯常考场发挥不佳的考生有很多,这帮失意的考生听到这种言论,心里是甭提多气人了,很想上前刀了这个人。 原本有些人还想找唐寅挖苦几句,偏偏对方是江南才子南直隶解元郎唐寅,人家似乎有如此嚣张的资格。 只是面对这个伤口上撒盐的狂生,他们亦是生起了浓浓的敌意。 “他答出来了?” “不,绝对不可能!” “如此刁钻的题目,这个长年流连烟花之地之人岂能答之?” …… 针对唐寅这个人的事迹已经被庄伯常进行了渲染,结合着这一次题目的难度,所以很多考生进行了深度的怀疑。 古往今来,科场舞弊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如果唐寅不是正常作答,那么只能是舞弊了。虽然考场有糊名和誊抄的防舞弊制度,但一切都是人在操作,而人操作便有可以徇私舞弊的空间。 正是如此,有关唐寅舞弊的猜测甚嚣尘上,而这一切的功劳自然是要归功于庄伯常和一大帮无处宣泄的落榜考生。 “唐寅肯定舞弊!” “不错,他不舞弊又岂能答得出这么刁钻的历史策问!” “阅卷今尚未开始,唐寅便说自己必中进士,此不怪哉?” …… 随着事件的持续发酵,原本一些人还仅仅是在心里猜测,但现在已经将自己的舞弊怀疑给直接说出来了。 由于大家都认定唐寅舞弊,那么自然是要着手寻找证据,能够参与会试舞弊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之人了。 落榜者心里的怨念比谁都深,想到唐寅出身天下第一府的苏州府,当即开始着手出挖唐寅的祖宗三代。 “他家肯定很有钱!” “啊?他老爹唐广德只是经营一间小酒馆?” “他肯定是官二代!” “哈哈……他爷爷唐泰任兵部车驾司主事死于土木堡!” “假的?当年土木堡的阵亡官员名单并没有这个人?阵亡的车驾司主事不姓唐?” …… 只是调查结果让他们十分的失望,原本他们认为唐寅要么是官宦子弟,要么家里富甲一方,结果两个都不是。 若是一个开小酒馆掌柜的儿子都能在会试科场舞弊,那才是天下第一奇闻。 虽然有人开始怀疑唐寅的父亲唐广德对宋澄有大恩,但一个在南边的苏州府,另一个在西北面的徽州府,两地相处着实有点远。 庄伯常是常州府人士,又是老牌的举人,所以对南直隶的人与事,自然是对其他地方的考生更加清楚。 针对唐寅的声讨,他自然不可能让事情戛然而止,当即适当放出了“新料”。 “他好友徐经的家里富可敌国?” “听闻他们两人赴京期间,在扬州找了六名歌伎,然后一路北上,日日轮着玩花样!” “虽然他们两人是在赴考期间相识,但徐经可是唐寅的铁粉,徐经将花钱得到的题给唐寅很合理!” …… 由于唐寅身上没有寻得破绽,大家很快将目光定在苏寅新结交的富二代好友徐经身上,而徐经有钱自然可以成为舞弊的嫌疑对象。 原本徐经跟唐寅是路上相遇,然后一起进京,但现在到了他们的眼里已经是能够穿同一条裤子的生死兄弟。 庄伯常想到自己吃闭门羹的遭遇,当即再度放出了猛料。 “不得了了,你猜我打听到什么了?” “你们知道徐经跟唐寅在考试前拜访了谁?” “他们拜访了当朝刑部尚书宋澄,宋澄既是南直隶人士,又是此次会试的主考官!” …… 在一番深挖后,最后一块拼图已经完成,那就是唐寅跟徐经是好友,而两个人偏偏一起拜会了主考官宋澄。 虽然唐寅没有钱向宋澄买考题,但徐经可是有名的富二代,花一大笔钱向当朝刑部尚书徐经买题自然是合情合理。 “如此说来,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唐寅和徐经登门是假,买题才是真!” “虽然钱是徐经出,但徐经亦将题分享给了唐寅!” …… 落榜的考生在有心人的诱导下,一场有关考场舞弊案的全过程已经成形,而参加的主要人员是唐寅、徐经和宋澄。 “绝不能让这种蛆虫坏了抡才大典!” “如此公然舞弊,乃是闻所未闻之事!” “咱们上疏请愿,务必要查出他们舞弊之事!” …… 由于此次科场舞弊被说得有鼻子有眼,偏偏很多考生确实是答不出那道题,所以纷纷将矛头指向了唐寅,还有另两位重要的参与者会试主考官刑部尚书宋澄和徐经。 踩着尸体上位,这历来都是科道言官的晋升之路。 户科给事中华昶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当即添油加醋上了一道奏疏弹劾宋澄,怀疑宋澄将考题事先泄露给唐伯虎、徐经,请求皇帝和内阁着手调查此事。 二月的京城,春寒料峭。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跟往常那般在养心殿处理政务,现在登基已经十二个年头,而他亦是即将三十岁了。 这个年龄其实还算年轻,奈何大明皇帝是一个命短的职业,如果跟原来的历史一样的话,其实已经剩不了几年了。 好在从登基那年开始,他便有意调整饮食,让自己的饮食变得更健康一些,亦是拒绝来自清宁宫的食物。 朱祐樘对寿命的事情倒是看得很开,如果老天真要将自己收走的话,那么亦是没有什么怨言。自己这个皇帝做到这个份上,已经对得起天下人,亦是无愧于身上所流淌的血液。 “臣叩见陛下!”内阁首辅尹直走了进来,显得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如果说朱祐樘三十的年纪算老的话,那么尹直其实已经六十多,现在已经是满头白发。不过他平日保养得好,至今身子骨都很硬朗。 在原来的历史中,却是朱祐樘死在了尹直之前。 朱祐樘拿起了户科给事中华昶的奏疏交给刘瑾转交,其实不管事情怎么闹,最终都会来到内阁和皇帝这里。 若是按着原来的历史,弘治皇帝自然听从内阁的建议。当时的内阁首辅是清流领袖徐溥,自然是会照顾士大夫阶层的舆论,所以肯定同意进行调查。 其实这里还存在的南北之争,当时的徐溥是北党,而程敏德是南党,所以徐溥不会错过这个打击南党的机会。 不过现在的弘治皇帝朱祐樘并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皇帝,亦是不可能事事都听从内阁,而是有着自己清晰的判断。 从种种的迹象来看,这场舞弊案仅仅是捕风捉影,唯一的实证是“唐寅声称可以夺魁”,但这种话出自天才之口不是很正常吗? “陛下,抡才大典关乎大明之根基,此事当有所重视!”尹直看过了户科给事中华昶的奏疏,显得郑重地表态道。 虽然他心里并不认为是一个舞弊,但终究是关系到大明王朝最重要的选才,所以慎重考虑自然是要让都察院那边重视起来。 就像有人喊狼来了,虽然不能一下子就相信,但起码还是要抬头望上一眼。 朱祐樘端起旁边的茶盏,却是吐出两个字:“彻查!” “这个科场舞弊仅仅是捕风捉影,不宜打乱如今的抡才大典,还请陛下三思!”尹直的眼睛一瞪,当即进行劝谏道。 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抬眼望向紧张兮兮的尹直道:“谁说朕要彻查会试舞弊!朕日前便听闻京城的的风言风语,此次如此中伤于人,究竟源于何人之口?此事都察院务必要查清,须将此案办成定例!今后若考生参加考试不顺,便指责会试舞弊,胡乱攀咬于人,咱大明科场公正不是他一个失意之人随便泼脏水的!” 这个决定跟拯救唐伯虎无关,而是源于一个帝王的正常思维。 那帮考生因考场失利,仅仅是一个捕风捉影的猜测,便如此公然“风暴”唐寅等人。虽然是他们宣泄情绪的方式,但对唐寅等人无疑是一种不公。 如果自己因为这些便叫停会试的审卷工作,着手对并没有证据的人与事进行调查,那才是天下第一蠢蛋。 “陛下,朝廷历来都是默许落榜之人宣泄情绪,此事深究恐让陛下的声名受损!”尹直暗松一口气,旋即显得担忧地提醒道。 “朕的名声不足惜,后人骂朕暴君则罢!”朱祐樘从来都不看重这些虚名,显得大公无私道:“只是宋澄不贪一文,唐寅亦是按流程参加会试,何以让清官和人才蒙受不白之冤!查是否是考试不顺者胡编乱造,而华昶不盯户部反而管上礼科,查他是否是因亲友而上疏弹劾。” “陛下圣明,臣遵旨!”尹直感受到朱祐樘的强烈意志,亦是规规矩矩地施礼。 城东,明春酒楼。 庄伯常正与一众友人推杯换盏,脸上洋溢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自己的同窗好友华昶已经将弹劾的奏疏送上,相信很快便有结果,如果此次会试能够安排重考,那么当年是皆大欢喜。 当然,即便此次不安排重考,但那道题被定义为泄题,那么各个同考官自然会降低那道题的分数占比,而自己便有可能被选录。 庄伯常的心情很好,亦是高举酒杯得意地道:“咱们能够高中尚不得知,但他唐子畏必定是要蹲号子了!” “咱们为除唐子畏此等科举之害,干杯!”其他考生纷纷举杯相迎,亦是认定朝廷将会着手调查此次的科场舞弊。 就在他沉醉于这份自得之中时,酒楼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你们谁是常州举子庄伯常?”都察院检查厅副厅王煜亲自带人上来,目光如炬地望向在场的所有人道。 在场的举子不由得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扭头望向庄伯常。 庄伯常知晓对方是都察院的人,当即站起来微笑地拱手道:“你们可是都察院的官爷?你们找本举子定是因唐寅科场舞弊之事,本举子跟此人同为南直隶人士,确实知晓一些情况!” “庄伯常,本官有三个问题要问于你,你须如实作答!”王煜已经不再是当年冲突的年轻人,显得十分稳定地询问。 庄伯常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进行表态:“这位官爷尽管开口询问,本举子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去年在秦淮河上,你可是因相好倾慕唐寅,本欲偷袭唐寅反而摔掉门牙?”王煜注意到庄伯常少了一颗门牙,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 这…… 在场的举子听到竟然有如此恩怨,却不想这个口口声声骂唐寅狎妓,结果他本人竟然为青楼女子争风吃醋,当真是一个伪君子。 庄伯常正想要辩解,但面对王煜凌厉的目光,只好默默地低头道:“是!” “问春秋百家争鸣,哪家与吕不韦最有关系,能言其故欤?此题你是答非所问,还是交了白卷?”王煜再度开口,抛出第二个问题。 庄伯常的脸色瞬间苍白,额头的冷汗和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三章 新科涌才,殿题难答 “请如实回答!本厅此次是代表都察院询问,若是查实你撒谎,事后必定严加追责!”王煜从庄伯常的反应看出端倪,便是沉着脸强调道。 在场的举子看着庄伯常的异常反应,心里便隐隐有了答案。 其实很多参与者心里都很清楚,他们此次如此愤慨的真正原因哪里是为了伸张正义,而是希望将这一道题定义为泄题。 只有这道题彻底被朝廷否决了,甚至定为舞弊案,他们才有可能被主考官录取,而不是因为这道题答不出来被打到落榜之列。 庄伯常知道都察院事后可以查验自己的考卷,当即搭拉着脑袋:“学生称赞吕不韦有儒家之风,并不晓得他是杂家领袖!” 这个答案明显是牛头不对马嘴啊! 在场的举子黯然一叹,结合庄伯常跟唐寅的恩怨,又答错了考题,此人的真正动机着实是值得商榷了。 有关唐寅舞弊的案子,他们最大的理由是徐经有钱,而且到宋澄的府上拜访。只是有几个赴京的考生真是寒门子弟,谁到了京城不到自己同乡高官那里拜码头? 宋澄是有名的油盐不进,之所以肯见徐经和唐寅不见得是为了卖题,可能仅仅是想要提点,特别唐寅给人的印象是“其人轻浮,恐终无成”。 “你跟户科给事中华昶同为常州府人士!据我们都察院所查,你跟他乃同窗好友,且在应天乡试同科高中,只是华昶在弘治九年金榜题名。此次华昶上疏弹劾科场舞弊,可是受你鼓动?”王煜问出最后一个问题,满脸严肃地询问道。 同窗好友,一同登科? 在场的举子纷纷张大嘴巴,显得十分惊讶地扭头望向了庄伯常。 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话,那么这场风波恐怕并非科考舞弊,而是这个其貌不扬的常州府举子的造谣诽谤。 在这场科场舞弊风波中,并不是没有声音对这个所谓的科场舞弊案产生质疑。 且不说宋澄有着宋青天之名,哪怕有点钱财的徐经真的从宋澄那里买到了考题,那么他凭什么跟唐寅共享呢? 要知道,越少人知晓考题才越安全,这种涉及砍头的舞弊案更是不宜外漏。 若他都愿意跟赴京途中才结识的唐寅分享考题,那么他又有什么理由不透露给那几个同窗好友,而唐寅又因何不将考题分享给好友祝允明等人呢? 如此的种种疑点,导致很多理智的考生并不相信本届科场舞弊,特别不可能仅限于这两个人得到考题。 如今庄伯常跟唐寅有旧怨,在考试上发挥失利,那么确实有充足的理由造谣诽谤,甚至是他怂恿自己昔日的同窗好友华昶上疏弹劾。 到了这一刻,真相似乎就在眼前了。 “庄伯常,本厅跟你直说了吧!华昶方才被我们带回了都察院,现在就看你们谁先开口了!”王煜亦是有手段的老辣搜查官,当即故意透露口风道。 在铁证如山的事实面前,庄伯常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庄伯常突然双膝跪地,带着哭腔求饶道:“大人,学生只是因为落榜心中不忿,才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求大人开恩,给学生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啊?真是造谣啊!” “搞了半天,竟然是此人引起的!” “晦气!咱被他当枪使了,亏我这些天到处呼朋唤友!” …… 在场的举子看到庄伯常招供,当即知道自己确实是轻信了庄伯常的话,所以才有了今天这场科场舞弊的舆情。 王煜看着跪在地上的庄伯常,虽然他能体会到落榜者的失落和绝望,但更加痛恨这种无中生有中伤真正天才的庸才:“庄伯常,你不仅造谣诽谤他人,而且编造科场舞弊,更是伙同户科给事中华昶扰乱朝局,跟我回都察院接受调查吧。” 说着,大手一挥,两名都察院检查厅的人员当即上前抓人。 庄伯常整个人瘫软在地,却是知晓自己的前程是真的完蛋了。 原本这种造谣诽谤的事情时常出现,但现在的弘治朝早已经立于法令,此次对庄伯常进行处罚亦是按律办差。 京城这场甚嚣尘上的科场舞弊争论,随着都察院介入将造谣之人绳之于法,这场舆情很快便平息下来。 这一刻,历史正在慢慢偏移出原来的走向。 十日后,顺天贡院大门缓缓敞开,会试的阅卷已经彻底结束,亦会在同一天进行放榜。 身上披着大红花的衙差奔走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带领敲敲打打的队伍报喜,而京城的百姓纷纷前去向新贡士老爷讨要彩头。 由于大明会试的录取人数已经扩员到六百名,所以录取率是大大提升。 祝允明是弘治朝扩录的受益者之一,在这场会试中考取了四百多名的名次,虽然成绩靠后,但已经打破命运枷锁拿到参加殿试的入场券。 原本此次最被看好的王守仁,在此次会试中考取了会试第二名,而第一名并非口口声声连中三元的唐寅,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广东举子伦文叙。 若说唐寅非富非贵,那么伦文叙的情况其实更加糟糕。 唐寅的父亲起码是在苏州城开小酒馆,但伦文叙的父亲伦显务过农,做过佣工,后以撑渡船为生,收入仅仅只能养家糊口。 由于家境不好,小时候的伦文叙没钱读书,所以他的启蒙老师就是父亲。伦显在闲暇之余教伦文叙写字读三字经,以及吟诵唐诗宋词,而这已经是“倾囊相授”。 七岁时,因伦文叙常到村内一间私塾门外偷听,塾师因此备受感动,免费收他为学生。 因聪慧好学,伦文叙八九岁已能诗文,长于对联,私塾每试必列前茅,有“神童”、“急才”、“鬼才”之称。 十岁那年,塾师年老病逝,亦是失去免费读书之所,伦文叙因而辍学,但仍一面卖菜操持糊口,一面专心钻研经典。 因有神童之名,且长于对联。西禅寺僧人见他前来卖菜,便提出一个条件:我们寺里的面贤殿尚缺一副对联,这副对联要恰合一百的数目。 伦文叙请和尚取来纸笔,沉思片刻即写就一联:“杏坛七十二贤,贤贤希圣;云台二十八将,将将封侯”。 因卖菜常顾不了午饭,一家粥店的老板怜其年幼,惜其才,于是就天天买伦文叙一担菜,并要他送到粥铺。 在伦文叙把菜送到粥铺时,老板就会把用剩的猪肉丸、猪粉肠、猪肝生滚白粥,然后再放些姜葱等免费请他吃,权作午餐。 几年过去了,伦文叙天天在粥铺吃粥,因此对老板十分感激。 后来,新任两广总督吴琛到任,亦是出对联对伦文叙进行考学:“一介寒儒,攀龙、攀凤、攀丹桂。” 只是吴琛话音刚落,伦文叙的下联就已经出来了:“三尊宝佛,坐鳌、坐象、坐莲花。” 吴琛对伦文叙的急才赞不绝口,听闻伦文叙少年失学,深感惋惜,立即赏白银五十两,资助伦文叙继续完成学业。 若说唐寅是天才的典型,是老天追着喂饭的典范,那么穷苦出身的伦文叙则是用自己对学业的执着打动了上苍。 先遇到一个不收他束脩的启蒙先生,又碰见慷慨资助的两广总督吴琛,这才让他的学业得以继续下去。 只是人生并不可能一帆风顺,虽然他在广东早早考取了举人的功名,但在会试亦是失利了两届,而今是他的第三次应试。 “捷报广东广州老爷,伦讳文叙,高中己未科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报子的声音在北京城中响起,竭尽全力地高喊道。 谁都没有想到,此次竟然是籍籍无名的广东举子伦文叙薄积厚发,竟然让他夺得会元,成为最为耀眼的存在。 伦文叙看到自己所追求的功名终于来临,亦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由于新科会元伦文叙出身贫寒,又非主考官刑部尚书宋澄的同乡,甚至两个人压根没有交集,自然没有舞弊的舆情。 唐寅经历了舞弊风波,整个人明显成熟了不少。 虽然他注定无法完成连夺三元的豪言壮语,但此次会试拿到第三名,这个成绩亦已经是十分厉害了,更是即将成为官场中人。 时间如白驹过隙,三月已经过半。 明朝殿试最初规定的时间是三月初一,在成化八年正月底,刚被册封两个月的悼恭太子朱祐极薨,所以影响当年的会试和殿试举行时间。 由于当年的殿试时间从三月初一推迟到三月十五日,所以朝廷亦是将这个殿试新日期定式,沿用至今。 晨光初照,紫禁城的金碧辉煌在朝阳的映照下更显庄严。 午门大开,文武百官在尹直和王越两位大佬的带领下,正缓步走进这座皇城。 在核对身份后,六百名贡士队伍分成三列,在会试前三贡士的带领下,他们跟随礼部官员踏入了象征权势的皇城。 进入皇城,往往代表着阶级的跃升,他们六百人将完成由士到官的转变。 伦文叙神色自若,王守仁眼神坚定,唐寅则面带微笑,他们自信地穿过重重宫门,终于来到华盖殿前的考场外。 弘治皇帝并不会出现在考场,六百名考生按流程进入考场。 随着内阁大学士贾俊宣布殿试开始,炮礼响起,宫乐再起。 因殿试以策取士,所以仪式上仿唐宋。众新科贡士席地而坐,面前是一张古案,分殿南北两侧,遥遥相对。 王越等监考官在华盖殿的两侧,由于这是一个露天考试,所以考生的全部动作是尽收眼底。 其实到了这一步,科场作弊几乎不可能了,毕竟殿试不会淘汰考生,只是定他们的名次。若是为了名次便冒险作弊,这样做的风险和收益严重不对等。 当然,他们都有一颗考取状元的心,很多考生都憋着一股劲其实通过殿试“逆风翻盘”。 殿试所用的纸张十分讲究,纸片雪白如玉,整整精裱九层,写在这种纸张哪怕传世千年都不朽,让考生更加的庄重。 “此次殿试文体不限八股,开始吧!”内阁首辅尹直主持考试,当场宣布一个新规则。 其实他们亦是慢慢意识到八股文的不足,虽然八股文能够保证公正,但过于重视文体格式,反倒让人才畏首畏尾。 原本是一个可以在战场大杀四方的猛将,结果受到规则所限,每次出招都只能是“左一刀,右一刀,屁股扭扭”,最终连普通士兵都不如。 有鉴于此,早在上上届开始,殿试便已经不限八股文体了,而效果是显而易见,选出了更加务实的人才。 随着试题派发下来,大家突然间傻眼了。 第一道题目,而题目只有十个字:“何为国之栋梁?” 面对这一道古怪的题目,大家不由得大眼瞪小眼。 唐寅看着这个题目后,却是自信一笔,当即落笔作诗:“读尽天下九州赋,吟通海内五湖诗。月中丹桂连根拔,不许旁人折半枝。” 狂,自然是有狂的资本,而最厉害那个人自然便是国家栋梁,而他唐寅便是这么一号人。 只是这个问题自然不可能有固定的答案,唐寅是他的一种见解和观点,而其他人又是另一种见解。 接下来的第二道考题,哪怕唐寅的脸上都显得十分精彩。 “本朝已增设南洋总督府、东海总督府、印度洋总督府和美洲总督府,今澳洲总督府已在筹备,然各府需年轻之官员助守各洋,汝将为新科进士,可否接受远离故土千里、万里、十万里到海外任职乎?(注:能接受者,吏部将着重安排)” 这…… 在场的考生看到这道题目,明明是一道非常简单的选择题,但此刻笔尖异常的沉重,很多考生的脸颊更是滑过一道汗水。 其实谁的心里都十分清楚,考官自然是希望能够看到他们的答卷是接受海外任职,而且选择这个答法的成绩有助于殿试名次的提升,但……这个答卷交出去是有可能真被吏部安排到海外就职!(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四章 国之基石,谜开传胪 若是到蛮夷之地就职,不说那里的生活十分艰苦,跟烟花如画的江南相比简直是地狱和天堂之别,而路途的颠簸更是超乎想象。 像前往美洲大陆都要半年,往返都得花费一年的时间,这跟流放又有多少区别? 偏偏地,前往海外任职同样存在重大的人生机遇。 多少海外归来的将领得到朝廷的重用,在海外任职的官员更是得到高官厚禄,东海总督徐世英现在挂着军机阁阁臣的名头。 他们现在其实所面临的并不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目,而是一种人生的选择。 如果他们选择拒绝前往海外任职,那么吏部应该不会违背他们的个人愿意,他们仍旧能够以新科进士的功名进入官场。 只是后果同样显而易见。他们固然可以在国内享受优渥的官员生活,但待遇必定要落后于这帮敢于出海闯荡的同年,将来的仕途亦可能黯然无光。 如今的弘治皇帝是出了名的务实,弘治皇帝当年便打倒纸上治国的清流,而是选择了在地方敢大开杀戒的王越等人。 若是将来朝堂有什么好的位置,那么必定是属于敢于出海为大明开拓的人,而不是安于在国内享乐的不思进取者。 正是如此,偌大的考场足足有六百名考生,但面对一道十分简单的选择题的时候,却是久久不能下笔。 唐寅脸上的轻浮不见了,在一番苦苦抉择后,最终还是在洁白的纸上写下: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虽然他是出了名的轻浮,亦喜欢留连于烟花之地,但其实这些都是表象。 他作为大明王朝的一员,从小接受纯正的华夏教育,自然是想要精忠报国。只是他的诗词和绘画天赋太高,自然难免沉沦在烟花柳巷之中。 此次因自己的狂妄而遭到质疑,更是引发了一场重大舆情,让他见到了人情冷暖,亦是得到了真正的成长。 若不是朝廷清明,天子贤能,那么事情真不知会朝哪边发展。现在有着证明自己的机会,他真的要错过吗? 正是如此,他选择同意前往海外就职,既是自己内心的一种抉择,亦是要向世人证明自己并非仅仅只能写诗绘画。 “投躯报明主,身死为国殇!”王守仁至今都想着推动大明开发澳洲的铁矿,当即洋洋洒洒地写起文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伦文叙同样选择勇于前往海外,在书写的时候,眼睛中闪过一份大义凛然。 他是贫寒的农家子弟,从小见惯了人间疾苦,亦是亲眼见证弘治朝的由衰而盛。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般排斥海外,原本广东被视为南夷,但现在广州城的发展其实一点都不比江南差。 虽然前往海外确实比较辛苦,且存在很多未知的危险,但这未尝不是一种新的人生体验,亦将是他成长的一部分。 正是如此,他决定进行一场人生豪赌,亦希望能够从海外给大明王朝的底层百姓带回来更多的资源。 六百名考生陆续落笔,作出了自己的人生的一个抉择。 “父母在,不远游!” “吾欲静处为美丈夫而已。” “吾已衰矣,不复能至海外为皇上分忧。” …… 虽然有不少人选择勇于前往海外任职,但大部分的考生并不愿意承担这种风险,而是表达留在国内任职的意愿。 人生就像是一个十字路口,其实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随着试卷纷纷上交,一切都已经是盖棺定论。 跟来时一般,六百名考生排列整齐地走出了午门,从午门离开紫禁城。 “吾与一甲无缘!” “海外多艰,不去美哉!” “吾知老时悔恨,然乃不敢往!” …… 很多考生们已经不再抱幻想,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垂头丧气。 一个江西考生心存幻想地道:“没准这第二道题只是例行询问咱们的任职意向,并不计入殿试成绩呢?” “呵呵……你大概不晓得御书房墙上挂的牌匾写的是啥吧?”一个年长的考生显得嗤之以鼻地道。 江西考生涌起不好的预感,于是认真地询问:“是啥?” “空谈误国,实干兴邦!”年长的考生给出答案。 此话一出,周围的考生恍然,但亦是无奈地叹息。 他们遇上百年难得一遇的明君按说是天大的好事,但对一些懒散的人而言,似乎不见得全都是好事,现在的官场着实是太卷了。 随着殿试结束,审卷便是开始了。 由内阁首辅尹台主持,十二位重臣参与其中。 殿试的试卷并不会“誉抄”,仅仅只是糊掉考生的名字,呈到阅卷官手里的是原卷。在理论上,阅卷官可以通过字迹来判定是某位或几位考生的考卷。 只不过殿试的工作量比较少,而时间上很充裕,跟乡试和会试八位同考官瓜分考卷的审阅方式不同,殿试是每个阅卷官都要审阅一遍并评分。 以王守仁为例,即便某位重臣认出王守仁的试卷给了高分,但其他的考官只要不舞弊,那么成绩还是相对客观的。 内阁首辅尹台在开始阅卷之前,直接锤死了某些考生:“咱们的试卷等级分为五等!按咱们刚才所商量的那般,不表达出海任职意愿的考生最高等级只能是四等!” 此话一出,大部分想要安于现状的新科进士注定很难拿到高分了。 “一切依照陛下和元辅安排!”在场的重臣郑重地表态。 虽然第二道考题是皇帝提出的,但他们亦是双手赞成。 因为考试成绩好,便可以安心地呆在舒服的职位等升迁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现在的大明用人更加实用型人才。 现在这帮没有勇气出海的新科进士,只能从更底层做起,而将来大明王朝的国之栋梁将会倾向选用有海外履历的官员。 大明王朝现在选拔人才的方向正在悄然改变,正越来越重视敢于承担责任和努力进取的实干型人才,亦将是大明王朝继续腾飞的引擎。 仅是一日,殿试的名次出炉。 由于他们无权敲定一甲进士的归属,尹直等人在排好其他考生的名次后,便将最优秀的十二份考生试卷捆好交由皇帝定夺。 朱祐樘在看到十二名考生的名字后,注意到竟然有一个出乎意料的名字,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亦按着惯例举行小传胪。 翌日,阳光明媚。 自从弘治朝开始,小传胪便在西苑举行,而地点通常都选在听潮阁前的空地上。 朱祐樘现在处理政务是越来越得心应手,特别培养大量能干且敢于扛事的官员后,不再是事无巨细都送上来了。 由于批阅奏疏的工作量少了,所以他的时间充裕。 朱祐樘亦想见一见后世中的名人,故而摆驾亲自前来听潮阁主持这一场小传胪考试。 “臣敬问圣安!”王守仁等十二位新科进士见到皇帝亲至,亦是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施礼道。 他们都是经历了弘治朝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到了一个欣欣向荣的大明王朝,即便是狂如唐伯虎这种江南才子,亦是不得不承认而今的帝王是百年难得一世的明君。 唐寅其实在弘治下江南的时候,远远见过坐在龙辇上的弘治,但现在如此近距离接触,让他的心脏砰砰地狂跳。 伦文叙亦是将头放得低低的,生怕对朱祐樘有所冒犯。 王守仁终究是王华的儿子,而王华极为得宠,以致他显得最为从容,但心里更清楚地知晓眼前皇帝开创如今盛世那份大刀阔斧的魄力。 小传胪其实就是笔试完成后,皇帝亲自对新科最优秀的十二名进士面试,这样更有利于选才。 “朕安,平身吧!” 朱祐樘坐在阁前的龙椅上,亦是审视着这帮天子骄子。 原以为唐寅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倜傥公子哥,但来到自己面前连头都不敢抬,整个人压根没有外界所传的轻浮,反倒是一个显得十分稳重的青年男子。 “今年的小传胪考了啥?” “不会像当年那般让他们十二个养草鱼吧?” “年年的花样都不同,本届应该不会重复!” …… 外界得知西苑正在举行小传胪的时候,亦是纷纷进行猜测皇帝的考核内容,亦是想知晓自己能否破解到皇帝的真正心思。 朱祐樘微微一笑,便是宣布题目道:“朕知你们十二人中有几人擅于对对子,那么朕便出下联,汝等对下联!” 王守仁等人知道真正的考试已经开始,在很多程度上,已经关联着他们在金榜上的最终排名,甚至是状元的归属。 刘瑾的手一挥,两个小太监仅仅扛来一张摆放文房四宝的桌子。 这…… 王守仁等人默默地交换一个眼色,却是不敢吱声。 别说是外界猜测,哪怕他们现在知晓皇帝要考他们对对子,但亦是不晓得皇帝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要知道,小传胪考察通常不在于表象,像当年养鱼那般,结果拿到一甲的三位进士现在全都消失在大明的官场中了。 刘瑾面对众考生的目光,便进行展示道:“陛下出的上联是:元月北楼杯交欢。” “臣先来!”话音刚落,伦文叙率先站出来道。 刘瑾示意他上前书写,而伦文叙有急才之称,上前抓起一支狼毫笑,捻袖泼墨挥豪一气呵成:“南房明月钟声伤。” “好句子!” “对仗工整!” “不愧是急才才子!” …… 几个新科进士看到伦文叙在电光火石间便写出来的下联,亦是纷纷点头称赞。 唐寅觉得这个下联一般,主要就是一个快字,但突然注意到王守仁的嘴角上扬:“王兄,你因何发笑!” “伦文叙太不谨慎了,状元怕是在你我中间产生了!”王守仁瞥了一眼唐寅,显得语出惊人地道。 啊! 唐寅的嘴角微微张开,却是不明白为何一个对仗工整的下联,竟然能够将状元搞没了。 王守仁宛如朱祐樘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只见到朱祐樘看过下联后:“伦文叙,你的状元没有了!” “啊?”伦文叙正是暗自得意,听到这话亦是震惊地望向朱祐樘。 朱祐樘望向这新鲜出炉的官场新人,显得语重心长地道:“进入官场后,这急才不见得全是好事!” “陛下,臣不敢妄求状元,但臣对陛下和大明都是忠贞不贰,不知臣错在何处?”伦文叙跪了下来,硬着头皮想要寻求答案。 王守仁发现伦文叙如此不开窍,便进行提醒道:“伦兄,你大概不晓得,这上联其实是陛下取自原工部尚书杜铭诗作,你的下联跟杜尚书撞上了!” “我事前并没有读过杜尚书的旧作,绝非抄袭!”伦文叙看到自己有重夺状元的希望,顿感直呼冤枉道。 唐寅似乎想到了什么,亦是淡淡地开口道:“此句不仅不能抄,其实亦不能提及,伦兄今后谨思!” “元月北楼杯交欢,南房明月钟声伤?” 身后的九名新科进士默默地复述,而后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般,却是怜悯地望向跪在地上的伦文叙。 王守仁想得更多,而今终于明白当年陛下执意要起用王越之时,在以杨溥为首的清流攻击王越作诗怨望之时,时任工部尚书的杜铭突然间向皇帝倒戈。 没有想到,多年的官场谜团,竟然在这场小传胪中解开了。 “臣绝无通敌之念,亦无讽明之意,请陛下明察!”伦文叙并不是愚蠢的人,亦是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朱祐樘看到伦文叙的脸都白了,便是轻轻地抬手:“伦文叙,你不必如此惊慌!朕出此题,本就是故意设下的陷阱,本意是要告诫你们:既是官场中人,今后当谨言谨行,但更要避虚就实!” “臣谨记陛下教诲!”王守仁等人得知皇帝的良苦用心,亦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伦文叙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这个教训,更是牢牢地记在了心上,知晓这确实是皇帝对他们的良苦用心,亦感受到眼前这位帝王的那份心胸。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站在后面的九位新科进士身上,目光定在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进士身上:“严惟中!”。(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有金闪烁,状元问世 “臣在!”一个身材高大且浓眉大眼的年轻人出列,声音明显有些颤抖,显得十分激动地回应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集中在这名出列的新科进士身上,这个新科进士显得十分的年轻,但相貌平平,木讷的反应明显少了一种聪明劲。 从对方的衣着和所表现出来的气质来看,此人非富非贵,只是不明白为何能够引起皇帝的特别关注。 朱祐樘审视着这个后世恶名昭著的历史人物,亦是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年庚几何?” “臣今已十九!”严嵩内心十分惶恐,显得十分紧张地回答。 严嵩是江西分宜人,出身寒门,少年聪慧,善于作对。去年在江西乡试高中,虽然不是最年轻的江西举子,但亦是让人瞩目。 江西是科举大省,他能够以十八岁的年纪中举,已经是十分出彩的事情,所以在江西已经是小有名气。 只是乡试阶段主要依靠天赋和运气,但到了会试这个层面,举人考生之间其实已经是越来越卷了。 国初的生源少,加上很多都是考几届不中就去做举人官,所以会试的竞争小。只是随着时代发展,越来越多的举人执着于会试,导致会试不仅人数增加,而且是越来越高质。 以原先历史上的张璁为例,落榜七次还想继续考取进士功名,大名鼎鼎的李春芳高中状元的年纪都已经是三十七了。 若不是现在的弘治朝的进士人数扩到六百,而且朝廷越来越重视考生的务实性,严嵩这种小天才亦得再蹉跎两届才能高中。 只能说,朱祐樘的横空出世,正在慢慢地改变原来的历史轨道。 严嵩在年少时读书有天赋,进入官场亦表现出他超强的个人能力,所以此次提前进入官场亦算是一件十分合理的事情。 哪怕他现在还很年轻,但金子总会发光。 朱祐樘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你如此年纪,若是国内任职,哪怕熬资历,你都能熬到尚书一级。朕有一事不明,因何在殿试的答案上表示如此强烈的出海任职意向?” “雷霆雨露,俱是天恩!世人都称陛下是圣明天子,臣能生于当世乃臣之福也!今陛下欲拓海域,臣虽年少,亦晓帝之远志。臣从小读书便以忠为第一教义,今知帝之远志,又岂敢留下国内安乐?故臣愿往海外就职,纵是九死,亦要替陛下谋万世之基业!”严嵩跪下,显得声情并茂地表明立场。 唐寅等人听着这番有理有据的言论,虽然觉得有些肉麻,但对这个年轻人的觉悟不由得点了点头。 虽然他们内心亦想在国内享乐,但却知晓海外更需要人才,而他们新科进士连前往海外任职的勇气都没有,那将来凭什么得到皇帝的重用呢? 朱祐樘看着眼前这个略显青涩的年轻人,微微一笑地道:“汝等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材,朕将你们派出去,并非要你们涉险,而是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历练,将来更好地为国为民谋利。严惟中,朕给你一个机会,现在后悔前往海外任职还来得及?” “请陛下将臣派往最能历练之地,臣只愿能成为国之栋梁,将来好辅助陛下治理国家!”严嵩仰起脸,显得忠心耿耿地道。 朱祐樘知道严嵩绝对是一个聪明人,亦是望向其他人道:“你们之中有谁是不想前往海外任职的吗?” “臣等听凭陛下差遣!”王守仁等十一名新科进士当即表态道。 或许考场中有侥幸的政治投机分子,但他们在考卷上不仅表现了愿意,而且在文章中亦是剖析了派遣官员前往海外任职的重要性。 古往今来,王朝最重要还是人才。 大明既然是要将触手伸向海洋,那么不仅需要军队控制,而且还需要官员协助治理,这样才能达到融合的目的。 朱祐樘知道这帮人已经有了前往海外的觉悟,便是轻轻地拍了拍手。 十二名小太监出现,每个人都抱着一个长条锦盒。 朱祐樘显得言真意切地道:“这是朕给你们的一份礼物!朕知汝等皆为天之骄子,然大明今已四海无敌,想要再上台阶却是需要眼界更高的国家栋梁。今日朕将汝等送到海外,非朕绝情,而是大明需要你们帮着看世界,亦需要你们将来能帮助大明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臣等必定竭力报效朝廷,报答陛下的隆恩!”王守仁等新科进士为皇帝的真诚动容,当即郑重地表态道。 事毕,皇帝乘坐龙辇离开。 小传胪的考核继续,除了刚刚抢先踩陷阱的伦文叙外,其他十一人都有机会角逐最风采的状元的位置。 即便是要前往海外任职,但如果有着状元郎的头衔,那便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更是有助于他们将来的仕途。 这一日,大明举办盛大的传胪大典,受世人瞩目。 在朝阳的晨辉中,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慢慢地苏醒,前面的午门的钟鼓楼突然响出一个悠扬的钟声。 “吉时到,百官率贡生觐见!” 午门的三道门纷纷开启,一个太监的声音从紫禁城传出。 文武百官在尹直和王越的带领下,从两侧的掖门进入,穿过金水桥,进入奉天门广场,而后拾级而上,来到了奉天殿之上。 随着正四品以上的官员进入,殿内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音。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出现在这里,而状元的人选已经敲定了下来。 新科状元郎在天下有着极大的影响力,亦是士子的风向标,即便皇帝有权敲定任何一位新科进士为状元郎,亦是要谨之又谨。 像原先历史的嘉靖皇帝为何令人诟病,正是他在选择状元这种大事上,竟然因为一个梦,便将排名在一百零七名的秦鸣雷选为状元。 只是朱祐樘想要有所作为,亦希望能够得到真正的人才,所以还是需要认真地权衡,从而选出一个最优的人选。 “诸位贡士听宣!” 奉天殿前,六百名进士穿着崭新的进士袍服,正跪在汉白玉阶前。 他们默默地低着头,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紧张和期待的表情。随着名次即将揭晓,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庄重的气氛,只有偶尔传来的鸟鸣打破了周围的静谧。 唐寅跪在人群中,他的心跳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尽管他此前自信满满,但终究比试的不是作画和写诗,而是比拼的是学问和能力,现在等待的过程让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紧张。 特别在亲眼见到皇帝的那一刻,他内心对状元的位置更加的渴望,却是一改以前的洒脱,只希望辅助这位明君为大明开创前所未有的盛世。 他眼前不断浮现出自己名字被宣布为状元的那一刻,那种荣耀和自豪似乎已经在他的想象中上演了无数次,只希望昨天的梦能成为现实。 王守仁等参加小传胪的新科进士同样紧张,只是伦文叙的希望变得十分的渺茫,而严嵩深知自己走入十二人之列已经是祖坟冒青烟。 按说,只有十二名参加小传胪的新科进士才有希望,但其他人员都希望出现奇迹,所以心里默默地祈祷自己能成为状元郎。 奉天殿内传来了响亮的声音,宣布状元的归属——“殿试一甲第一名:唐寅!” 这一刹那,唐寅仿佛被电流击中,全身的神经都在颤抖。 在旁边的人提醒下,他猛地站起来,脸上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般灿烂,只是突然间仿佛不会走路般差点摔倒。 感受到周围投入的羡慕目光后,他终于知晓因何世人都是孜孜不倦地追求功名,因一首出彩的诗作博得满堂彩的待遇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此时此刻,他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亦将会成为整个大明的焦点。 跟乡试和会试公布名次的顺序不同,金榜是从一甲进士的名单开始宣读,然后是二甲进士名单和三甲进士名单。 在这份名单之中,唯有一甲进士才有资格进殿面圣。 “殿试一甲第二名:王守仁!” 殿中的声音再度响起,亦是让王守仁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狂喜。 虽然他年少成名,但他的父亲王华太过于耀眼,以致大家似乎只知晓他是王华的儿子,却根本记不得他王守仁的名字。 只是现在他成为了新科榜眼,虽然他跟状元的位置棋差一着,但亦已经能够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殿试一甲第三名:严嵩!” 正羡慕地望着前面唐寅和王守仁的严嵩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嘴巴不可思议地张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论八股文,自己根本不在前三。 论急才和文彩,自己亦无法跟唐寅等人相比。 论背景和家世,自己给王守仁这种官二代提鞋都不配。 只是他竟然被皇帝点为新科探花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他的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整个人如坠梦中。 “探花郎,请跟本官进殿谢恩吧!”一个传胪寺的官员对严嵩的反应并不意外,脸带微笑地上前轻声道。 奉天殿,俗称金銮殿。 进到殿中,一股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要知道,这殿中站着的是大明王朝正四品以上的高级官员,更是有着早已经名扬天下的一众朝堂大佬。 在湖广亲自一地一尺丈量田亩的农业部尚书刘忠,为大明开疆拓土的靖国公赵承庆,还有当年在京城敢动用尚方宝剑斩杀勋贵的军机阁负责人王越。 当然,最让三人感受到压力的还是龙椅上的皇帝,这位百年难得一见的雄主。 朱祐樘之所以选唐伯虎,既是因为唐伯虎的才华和潜在的治国能力,还有便是华夏不仅需要军队进驻海外,而且还需要华夏的文化瑰宝俘获海外万民的归顺。 随着定诗题明月,三人亦是纷纷拿出了诗作,而唐寅的诗作《把酒对明月》最为耀眼。 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我学李白对明月,白与明月安能知! 李白能诗复能酒,我今百杯复千首。 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我亦已登天子船,我亦要上长安眠。 奉天殿上一圣君,万树梅花月满天。 …… 传胪大典结束后,文武百官和新科进士恭送皇帝离开。 朱祐樘对这场传胪大典还算满意,只是这终究是一种仪式,从奉天殿离开便径直前往西苑的养心殿处理政务。 今日的荣耀注定属于唐寅、王守仁和严嵩三人,他们将进入最为风光的御街夸官环节。 三人从御道离开紫禁城,随着礼队向左拐,便来到了张贴金榜的地方。 按历年惯例,金榜会悬于长安左门,此门又称龙门,有鱼跃龙门之意。 在金榜高悬昭告天下之时,顺天府尹、宛平和大兴两个县令向三人走来,给他们三人分明戴上了大红花。 唐寅三人被扶上高头大马,而后便踏上早已经人满为患的长安街。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们三人身着华丽的袍服,胸前佩戴着象征荣誉的大红花,正是春风得意地骑着马走在长安街上。 街道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他们一起欢呼着,为这三位新晋的状元郎、榜眼和探花郎大声喝彩。 唐寅为状元郎并没有引发舆情,且不说早前的造谣已经大白天下,而且现在的状元郎可是要出海历练的。 且不说唐寅已经证明他的真才实学,单是他敢于前往海外任职的勇气,大家便已经没有理由对这种为大明冒险的人质疑。 这一刻,唐寅、王守仁和严嵩的风光无限,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骄傲和自豪。 只是他们心里都清楚,此次的风光之后,他们需要全心投入新的工作中,力争成为大明王朝的栋梁之才。 特别是他们即将前往海外,亦需要做好迎接挑战的准备。(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六章 才生新朝,齐奔海外 在琼林宴后,六百名新科进士进入鸿胪寺进入“岗前培训”,主要是学习各种朝会、祭祀等官场礼仪。 相较于以前的新科进士分配模式,如今大明朝的科举任官制度进行了很大的改革。 弘治朝一举打破传统单纯通过殿试成绩和个人出身的任命的方式,而是采用了科举成绩和面试的双重考察,从而物色到更加优秀的人才。 李威今日早早起床,在街头小摊上买了烧饼和咸菜,穿过繁忙的长安街道,然后来到庄重而神秘的西江米巷。 这里一面面高耸的院墙,门前威严的石狮,都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亦是他所向往的入职之所。 如果能够进入这些衙门任职,不说将会领先于其他的新科进士,而且还能更好地为大明王朝的建设添砖加瓦。 最终,他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座挂着崭新牌匾“外事部”的衙门。 外事部现在是大明王朝十二部之一,主要职责是跟海外的总督府进行联络,既要服务于海外总督府,亦要约束总督府的一些不当行为。 这是一个全新领域的衙门,但亦是李威的向往就职之所。 对他本人而言,既能有机会乘船前往海外见识世界之大,亦能够在京职任职照顾家庭,可谓是一举两得。 李威深吸一口气,于是迈步进入外事部衙门。 原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但进入庭院才发现,这里已经排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这些都是前来参加外事部的面试。 虽然大家彼此都是同年,但现在彼此其实是竞争关系,所以都已经顾不上官场的客套礼仪,而是紧张地排队等待面试。 “我好紧张!” “我也紧张,又想更衣了!” “这种事情谁能不紧张的,放松吧!” …… 几个新科进士的关系倒是挺好,虽然是一起前来外事部面临,但亦是相互鼓励着,但那份紧张感是挥之不去。 “正堂大人已到,现在面试正式开始,凡是被叫到名字的应试者到本官这里!”一个身穿六品官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显得公事公办地宣布道。 李威手心不自觉地冒汗,环顾四周,发现前面几个面试者显得从容不迫,甚至是一副胜券在握,让他心中的紧张感更甚。 他们的去留权完全取决于他们所面试的衙门,只是这些衙门免不得徇私舞弊,录取名额没准已经被前面这几个新科进士通过关系内定了。 “咱三甲会不会只走一个过场?” “你要是这么想,那就有负陛下的苦心了!” “陛下避虚就实,要的是要做事的人,像陈宽纵是二甲亦难助大明分毫!” …… 随着越来越多的新科进士面试结束从里面出来,大家观察他们的反应,或多或少看出一点端倪,而大家一致以为三甲进士并不是陪着走过场。 至于这里是否存在大量的内定人员,却是不得而知了。 像早前一直盛传状元郎唐寅结交财大气粗的徐经从宋澄那里买到会试的考题,直到现在都有人视为有内幕,但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这确实是有人恶意中伤。 李威的心里显得更加的紧张,因为他不仅是三甲进士,而且没有什么家庭背景,以后必定是偏远知县或一府推官。 “李威!” 终于,轮到他面试了。 李威在其他面试者的目光中,显得紧张地走向了那个面试厅。 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他将心一横,伸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肉,通过肉体的疼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跟随一个吏员进到里面,只见几位面试官正襟危坐,目光如炬,而坐在正中央的自然是外事部尚书新土伯刘璋。 “李威,若你跟随一个将军奉命前往某岛的一个大部落,这个将军统治这个部落后,便想留在这里自立为王,你该如何是好?”外事部尚书新土伯刘璋眼睛都不抬,问题是由旁边的属官进行提问。 刘璋此刻的注意力并不是李威身上,而是突然想到自己人生的侥幸。 虽然当年他并没有实质性叛变朝廷,但终究选择向朝廷辞官,已经有举家移居美洲大陆的想法,所以弘治对他不追究且保留爵位已经是隆恩浩荡。 他亦是认识到了自己的政治错误,所以在随后几年主动承担土豆、红薯和玉米的推广工作,加上他其实偷偷带回一些黄金土豆种子,对整个华夏颇有很大的贡献。 原本是他赎罪的举动,结果意外得到皇帝的关注。 朝廷新创立外事部,弘治皇帝突然将他召进皇宫面谈,由于自己确实还是想要为大明王朝做事,结果皇帝将这个新设立的衙门交由他执管。 今日他掌管的外事部跟其他部级衙门一般,对前来面试的新科进士进行筛选,可以留下他所认为最为合适的人才。 当然,他这个外事部尚书虽然拥有绝对的人事权,但知晓这是皇帝对他们尚书的信任,所以亦是一切以挑到最好的人才为目标。 至于那些想要走关系内部的人员,却是直接拒之门外,这既是对皇帝的基本忠诚,亦是他外事部在各部竞争中脱颖而出的必然做法。 既然皇帝给了他重新再来的机会,他不仅要将外事部经营好,而且还要力争上游,成为助弘治皇帝开创全新盛世的名臣。 李威连想都没有想,当即给出答案:“吾从之!” 咦? 几个考官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纷纷惊讶地望向李威,前面的考生可是没有一个敢于给出这种大逆不道的答案。 “这是为何?”刘璋缓缓地抬头,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青年人。 李威像是得到鼓励一般,很肯定地答道:“彼此站出来反对,只会被他拿来祭旗!陛下教诲:空谈误国,实干兴邦。若为了一点个人名节,便罔顾大明生贼子而不理,那才是不忠!纵是死,亦当死得其所,而非遇贼而不设想替帝除之。” “如此说来,汝从贼,这实为权宜之策?”旁边的外事部侍郎听出了言外之意,便微微一笑道。 李威像是被这个明知故问的话侵犯到一般,当即不再紧张地侃侃而谈:“自然是权宜之策!今帝心系天下万民,万民安居乐业,国家更是兵强马壮,乃千年未有之大局也!贼人因一人之私,亦无视皇帝和家国,此贼当除而后快!……贼者一时能聚,但日久必生间隙,届时拉拢可用之人,再一击毙之,为大明除此害……凡是涉案之人,至死不迷途知返,诛九族!” 这里像是成为了李威的主场般,在其他考官的目光中,站在厅中侃侃而谈。 或许是他有着一份坚定尊君之心,亦或许有着他对这种叛贼之人的深恶痛绝,故而在这场面试中已经是超常发挥。 最终,在他回答完毕后,更是博得了满堂彩。 面试结束,李威走出外事部衙门大门,此刻像是做梦一般。 当一缕阳光落在脸上的时候,他仿佛又多了一抹明悟,抬头望向了紫禁城的方向,看到了那面高耸的城墙。 虽然他是六百名新科进士极不起眼的一个,但他是打心底尊重现在的弘治皇帝,亦是不可能容忍贼人背叛大明。 尽管他没有经历过开元盛世,亦没有看过仁宗盛治,但他是亲眼看到食不果腹的村民日子是越过越好。 若说华夏真的拥有盛世,那么他认为是眼前的弘治盛世。因为这个盛世不仅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好,而且国家越来越强大,大明王朝正在慢慢成为世界帝国。 面试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而李威并不是个例。 这六百名新科进士都见证了弘治朝的崛起,看到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帝国,所有很多新科进士是弘治皇帝的忠粉,而他们都有一颗为国家做实事的决心。 正是弘治朝的改革,现在每个新科进士都有机会留在中央衙门就职,他们可以选择一个中央衙门面试,展现自己的特长和面貌。 对绝大部分的新科进士是一个福音,他们最坏的结果是按惯例外放地方,现在却有机会留在中央衙门,起码亦想在京城大佬面前混个脸熟。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有人顺利通过面试,有人屡败屡战,亦是只懂知乎者也的人被外放地方担任非知县一职。 弘治十二年的人才选拔结束,这帮大明最优秀的读书人即将派往各地,成为大明第二次创业的新种子。 四月的京城郊外,仿佛是大自然的调色板。 春风轻拂,嫩绿的树叶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田野上金黄的油菜花铺成一片片金色的海洋,蜿蜒的小河可以看到鱼儿欢快地穿梭,野花地上几只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这里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绝美的田园画卷。 随着新科进士的任职结束,得到委任书的官员将前往各地赴任。 唐寅一袭白衣十分的潇洒,在领到朝廷的入职金后,便斥资买了两匹好马,带着老奴便准备前去上任。 虽然他贵为状元郎,但翰林院已经不再是当年储相摇篮之称的翰林院,而今在弘治帝的打压下已经没落。 他被分配的地方是汪直所掌握的印度洋总督府,出任印度洋总督府通判一职,所以需要从京城前往印度总督府上任。 由于明缅公路已经修好,唐寅此次打算沿着驿道一路往西南,到达位于白古国港口上的印度总督府城。 虽然路途遥远,但现在的大明不仅海军无敌,地方的军队亦是越来越强。若是强盗敢抢劫官员,那么地方军队会迅速剿匪,所以唐寅此行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在春日的暖阳下,京城的郊外一片生机勃勃。 身着锦袍、头戴高冠的祝允明跟几位好友来到十里亭中等待,已经在亭内备下酒水,正是要为挚友唐寅送行。 “有劳诸位兄台了!”唐寅已经越发的成熟稳重,对前来相送的祝允明拱手道谢。 祝允明举杯向唐寅敬酒,显得言辞恳切:“伯虎兄,此去路途遥远,愿你一路平安,早日建功立业。” “非也!此去印度洋不可冒功,一切以稳字当头!”唐寅想到皇帝对自己的忠告,当即苦涩地摇头道。 在几个海外总督府中,汪直所统领的印度洋总督府是最为锐利进取的衙门,麾下的军队更是一支虎狼之师。 在达伽马的引领下,印度洋总督府正沿着达伽马来时的路向西航行,最新的动态已经掌握了印度洋西海岸,一副要杀向西欧的模样。 虽然当年受封的是王越,但世人都晓得其实最初出主意突袭威宁海的是汪直,汪直才是地地道道的军事狂人。 现在汪直担任印度洋总督府,偏偏得到皇帝的绝对信任。 这些年,印度总督府要粮朝廷给粮,要兵朝廷给兵,要武器朝廷给武器,汪直简直就是弘治皇帝的亲儿子。 当然,汪直虽然在军事行动上十分疯狂,但对皇帝是绝对的忠诚,仅仅听闻印度公主漂亮便将公主抢了过来。 现今弘治皇帝雄才大略,虽然是他最初提出军事强国的战略理念,但从来都不是战争狂人,所以已经明显是要压抑汪直那颗蠢蠢欲动的心。 毕竟大明还没有到无节制扩张的时期,而今主要精力还是要好好发展国内。 祝允明自然知道汪直是一个战争狂人,显得十分理解地道:“听闻汪总督再度上疏请求西进,亦或者改任他为大西洋东岸兼地中海总督,结果被皇帝拒绝了!” “欧洲各国如今天花疫情肆虐,而此地既无金银,又无粮干,连皮草都不富足!陛下远谋,今确实不是进入的时机!”唐寅很好地进入新角色,朝着北京城的方向拱手道。 或者即将前往印度洋,所以心境明显有所不同。他所想的并不是占据多少地盘,而是要为大明带回多少资源,心里明显是要更加务实了。 祝允明十分欣慰地看着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好友,明显感受到唐寅身上的变化,不仅没了当初的轻狂不羁,而且明显更加成熟和睿智。 皇帝将唐寅派到汪直身边,没准真要促成一对完美的文武绝配,从而让大明彻底掌握印度洋和地中海。 祝允明的心情正佳,当即决定挥毫泼墨:“今日一别,不知何年方能再见,为兄赋诗一首为贤弟践行!” 说着,他的笔尖在洁白的宣纸上流走,刷刷地写下了一首留传后世的诗作:“柳枝不折折梅花,带去西海旧物华。白雪黄云迷雁影,片帆明日是印度。”(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七章 花开四海,乾清遇火 此诗一出,众人纷纷拍手称好。 祝枝山比唐寅还要年长十岁,在科途上是屡败屡战,心性在千锤百炼中得到升华,所以自身才华已经充分展露。 唐寅受到这首诗的感染,抬头看着十里亭外开得正盛的梅花,眼睛不由涌起一份追忆。 此次他前去印度洋任职,虽然心里拥有满腔的报国志,但终究是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晓得还能不能看到如此美艳的梅花。 只是感伤归感伤,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堂堂的大太监汪直能去,数万大明将士能在那里长年驻军,还有不少官员和书吏同样被朝廷派遣到那里就职,自己又怎么能矫情呢? 即便梅花看不到了,亦可以看印度的曼陀罗花。 唐寅已经调整好状态前往印度洋辅助汪直,于是转移话题道:“祝兄,你此番能入职国子监,你的才华得以施展,实在可喜可贺!” 祝允明跟严嵩一样,属于弘治朝扩招的受益者,一举改变了他屡试不中的命运,在今年的春闱中同样是金榜题名。 虽然他的殿试排名十分靠后,但凭借他自身过硬的艺术素养,亦成功进入国子监下辖的艺术学院任职。 现在的弘治朝已经可以容纳方方面面的人才,不再限于治国和治理地方的管理人才,而且亦给祝允明这种艺术性人才提供舞台。 诗文、绘画和歌曲都是呈现着欣欣向荣的姿态,而建设师的地位更是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现在师资力量建设同样是大明朝重要的一环。 其实最大的代表人物是国子监祭酒新建伯王华,虽然王华已经被钉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但这位总校长已经是誉满天下。 即便是六部尚书,现在的地位未必能盖得过王华,而王华在天下读书人的眼里几乎是无人能敌的恐怖存在。 现在大明朝廷有意成立教育部,将全国的教育资源进行融合,而师资力量亦将会登上政治舞台,所以祝允明进入国子监艺术学院任职既要发挥所长,而前途同样十分光明。 站在身边的几个好友亦是纷纷朝着祝允明投去羡慕的目光,却是知晓此人或许在政坛不显,但在艺术领域必将有一席之地。 “今逢明君,又得上官看重,此乃侥幸也!”祝允明更偏于平平淡淡的生活,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地道。 其他几个都是各有各的去处,既有跟唐寅和祝允明一样进入官场的,但亦有两个是落榜者打算返回南直隶继续备考。 命运的齿轮正在慢慢转动,而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唐寅已经决定将自己毕生所学献给朝廷,在喝过践行酒后,便跟前来相送的祝允明等好友依依不舍地道别。 他十分潇洒地翻身上马,挥手告别,仅仅带着一个老仆,便踏上了新的征程。 另一方面,王守仁和严嵩亦是纷纷前去赴任。 新科榜眼王守仁被安排进入南洋总督府,由于他本人亲自率领舰队探索澳洲,这份任命简直是让他如鱼得水。 探花郎严嵩的分配方向倒是让人同情,这位新科探花郎竟然被分配到美洲大陆,这是最遥远的官职分配。 严嵩本人十分乐观地接受这个安排,虽然南洋离大明最近,而印度洋总督府最强,但美洲大陆拥有黄金和皮草。 若说最受皇帝和朝廷关注的地方,不用想都知道必定是美洲大陆,而他严嵩必将成为最为耀眼的政治新星。 正是如此,在一些人同情的目光中,他乘坐火车前往天津,而后从天津码头搭上了前往美洲大陆的船。 弘治十二年四月,这是一个十分热闹的月份。 新鲜出炉的六百名官员纷纷奔赴各地就职,而他们都有了一颗建设祖国的心,想要协助皇帝开创大明盛世。 其实不限于文举,武举同样培养着大批的新科武进士,而这些人才亦是被派遣到海外的几个总督府任职。 现在海外各处的总督府有兵有粮,而且还有大明王朝最优秀的人才源源不断地输入,接下来必定变得越来越强大。 大明现在的方针很明确,既加强世界海域的掌握,亦将优秀的人才派驻海外,从而培养出更有远见的国家栋梁之材。 正是在朱祐樘的布局下,国内的基建是如火如荼,像蒸汽船的科研项目持续投入,但人才的培养同样没有落后。 四个月后,白古明城外。 “到了!” “咱们终于到了!” …… 风尘仆仆的唐寅带着老奴来到了明缅公路的尽头,远远看到一面似曾相识的城墙,不由得欣喜地大声道。 通常而言,前往东海总督府、美洲总督府和南洋总督府的官员都会走海路前去任职,而前往印度洋总督府则走陆路。 唐寅从北京出发,经过山西、陕西进入巴蜀,而后经云南进入缅甸,沿着明缅公路便可直达位于白古港口的白古明城。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唐寅这一路走下来,不仅看到了祖国的大好山河,而且亦是见识到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更是看到了一个蒸蒸日上的大明帝国。 自从明缅公路修建完成,这条路便成为大明商人的淘金之路。 大量的商人携带着陶瓷、纺织品和茶叶等商品前往缅甸,亦能够时常看到大明商人携带着印度粮食和美女满载而归,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原来您便是新科状元郎,请快快进城!”守城的总旗亲自查看唐寅的官帖,当即讨好地放行。 随行的商旅看到仅带一老奴的唐寅竟然便是今年的状元郎唐寅,亦是纷纷露出了震惊之色。 唐寅感受到周围羡慕和震惊的目光,倒不是他不想摆着仪仗队风风光光入城,但从北京带一个老仆赴任都已经花费不少,若是带着一批家仆自己恐怕得破产。 不过现在他更喜欢这种务实的就职方式,做出实事才是衡量一个官员好坏的标准,当即朝着印度洋总督府行台而去。 时间已经来到十月份,太平洋正遭受北风的肆虐。 一支舰队沿着北美洲的东海岸线顺风行驶,经过近半年的航行,如今他们离美洲大明城是越来越近了。 明远宝船成为大明航海最大的王牌,而今正载着大量的官员、商人和工匠横渡太平洋,而目标正是屹立在这片新大陆的大明城。 “美洲,我来了,愿老天保佑我能带回一船皮草!”一副员外装束的武三郎看着眼前全新的大陆,亦是高举双手大声道。 他原本出身市井,但奈何他那个卖烧饼的哥哥跑到海上经商,先是从日本九州岛贩卖海货淘得第一桶金,而后瞄准了北海道的鲸油。 仅仅是几年功夫,自己哥哥武大郎便已经是鲸油大王,而自己亦是有幸成为了鲸油大王的弟弟。 他在哥哥的支助下,亦是重拾学业,进入学堂读书,但奈何自己压根不是考科举的料子。 后来他转学到国子监的工商学院,但得知美洲的淘金机会后,他便从工商学院退学,向大哥借了钱前来这个陌生的地方淘金。 “国内现在的皮衣价格是三十两银元,而且还是大家抢着要!别说一船皮草了,哪怕一万件,你丫的都赚翻,别做白日梦了!”一个老船工当即取笑道。 武三郎翻了一个白眼,显得自信满满地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只要这条路能走通,我要搞到十万件、百万件!” 虽然大明棉布价格低,但跟天然的皮草相比,两者的御寒性压根不在一个级别。即便是放在后世,论御寒的质量还是皮草更佳。 正是如此,棉布注定对皮草构不成威胁。 现在北美大陆生活大量的野生动物,在那里获得优质皮草的成本极低,特别那里的部落压根不懂皮草的价值。 反观大明百姓的生活质量上升,对皮草的需求年年增长。 只要他能够从北美洲这里得到皮草,然后将这些皮草带回国内,那么将能够赚到几十倍乃至百倍的利润。 武三郎明显不是仅仅满足于一锤子买卖,却是有着一份打造进货渠道的野心,从而跟自己哥哥那般成为皮草大王。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当即鼓掌道:“这位兄台有志气!” 武三郎打量着这个浑身书生气的年轻人,顿时来了兴致道:“多谢兄台夸奖!看兄台的衣着,不似前去淘金,可是要到美洲总督府高就。” “兄台慧眼如炬,我确实是到美洲总督府任职!”严嵩微微一笑地道。 正在晒太阳的老船工嗤之以鼻,指着那艘脱离舰队的明远宝船道:“啥慧眼如炬!那艘刚刚离开的明远宝船运的是官方人员,你从那艘船下来,加上你这身衣着,自然是前往美洲总督府任职的书吏了!” 各个总督府不仅补充官员,亦是需要大量的办事人员,所以很多年轻的书吏被调派到这里,所以严嵩很容易被误以为是书吏。 武三郎不搭理这个老船工,却是有意结交这个年轻的书吏道:“鄙人武三郎,敢问兄台贵姓?” “我姓严!”严嵩并不打算透露自己的身份,亦是微微一笑地道。 武三郎倒不计较,权当这个书吏是要端架子:“严兄,你我一见如故,由我作东,可愿到船舱饮一杯水酒?” 现在处处都是生意经,这艘海船不仅向商人提供食宿,而且还提供酒水,不过这里水酒的价值比国内要贵上几倍。 “好吧!”严嵩看着离目的地还有点时间,便痛快地点头。 老船工是一个好酒之人,当即厚着脸皮想要讨酒喝。 严嵩在几杯水酒入肚,亦是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你能真有此志气成为皮草大王,那么我可以帮你!” “帮我?”武三郎吃惊地指着自己鼻子,完全不明白一个小小的书吏何以敢说这种大话。 老船工当即嗤笑地道:“你帮他?你一个书吏,且不说还不知会被分配到哪个据点,哪怕见着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会多瞧你一眼吗?” 严嵩完全不搭理老船工,而是十分认真地补充:“我可以帮你,但你务必要谨记两点!大明朝廷需要的是长久的皮草贸易,一不可跟同行恶性竞争,二不可涸泽而渔!” 在这趟旅程中,他已经揣测到弘治皇帝的心思,那就是希望打通皮草贸易。 一旦大明跟北美洲建立良好的皮草贸易,既可以帮助大明获得源源不断的皮草资源,亦可以加深大明跟北美洲百姓的联系。 如果他能够培养出一个能够长期从事皮草贸易的皮草商人,想必能够得到皇帝的嘉奖,恐怕亦是皇帝派他这种文官前来的意义所在。 “兄台难道不是书吏?”武三郎看着严嵩如此说教,心里微微一动地道。 严嵩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索性自报家门:“本官乃新任美洲总督府通判严嵩,主管两地贸易往来!” 扑通! 老船工得知严嵩竟然是官老爷,吓得当即跪倒在地。 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便是那位年轻的探花郎,亦是美洲总督府所要重点培养的栋梁之材。 “草民一定谨记大人的教诲!若是大人能够助草民在北美洲建立皮草采购点,草民定不忘大人之恩情!”武三郎亦是十分懂事地表态道。 严嵩的眉头微蹙,却是脸色一寒:“错矣!” “不知何错?”武三郎心中一惊,显得紧张地道。 严嵩朝着东边郑重地拱手,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本官乃大明的臣子,今替天子协理美洲!你若要记恩情,当念陛下恩泽四海,谢明君让我华夏子弟成为四夷上民。” “大人教训得是!”武三郎想到了自己哥哥的成就,亦是由衷地点头认可。 新鲜出炉的种子已经播向四海,而这些优秀的华夏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将来必定成为大明王朝的国之栋梁。 不过事情总有不经意突然爆发,就在弘治十二年即将过去的时候,清宁宫突然遭遇大火,而乾清宫的大门被烧。 此事一出,朝野俱震。(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八章 火起大明,棍落内外 晨光初照,金色的阳光洒落在紫禁城的红墙黄瓦上,熠熠生辉。 今日的朝会不同以往,文武百官跟随尹直和王越来到奉天门广场的时候,前面的两位大佬并没有停留,而是继续朝着前面的宫道继续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咱们早朝地点改了?” “别问,咱们跟着走就是了!” …… 一众官员看到前面的大佬继续朝前面而去,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但资历深的官员显得十分淡定地道。 他们沿着这一条长长的宫道,连续穿过了三座大殿后,终于来到了一处开阔地带。 文武百官们知道自己已经进入核心区域,当即整理朝服,调整着笏板,准备以最好的面貌接受即将从乾清宫出现的皇帝。 正当他们寻得位置站好,眼前的景象让他们惊愕不已。 焦黑的门框,残破的匾额,还有空气中弥漫的烟味,都在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最近发生了一场小型火灾。 “乾清门这是……” “烧了,是谁放的火?” “莫非这是雷火所为?” …… 文武百官看到眼前被烧的乾清门,脸上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心里亦是开始进行各种猜测。 其实大火原因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天灾,一种是人祸。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位年老的官员颤抖着声音问道,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解。 光禄寺卿李贰礼看着前面的重臣都没有说话,显得若有所思地轻声猜测道:“难道是上苍示警?”。 “近些天的天空一直放睛,且清宁宫同样失火,何来的上苍示警一说?”内阁阁臣贾俊听到了有关上苍示警的言论,当即寒着脸反问道。 如果此次是雷火引起的乾清门火灾,那么确实可以解释为天子失德,而朱祐樘恐怕是要老老实实修德了。 只是这场火灾并不是雷火所致,而是一场人为的火灾。 “什么?不是雷火?” “若真是雷火,又岂会如此凑巧烧了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寝宫?” “查,此次必须要彻查,务必要将意图谋害陛下的逆徒揪出来!” …… 在得知这场火竟然是人为后,在场的文武百官大为震怒,终于意识到这个事情甚至比雷火焚门还要严重,亦是纷纷表明自己的立场。 更为关键的是,一旦弘治皇帝有什么不测,那么将是大明王朝最大的灾难。 虽然现在大明王朝蒸蒸日上,但这一切离不开那位中心人物,正是华夏千年难得一见的雄主朱祐樘。 一旦朱祐樘有什么三长两短,虽然现在太子朱厚烨已经七岁,亦有诸多重臣在世,但发展的势头必定动荡。 国内如火如荼的基建将很难继续下去,毕竟没有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坐镇,且不说朝廷还会不会搞大基建。 大明的货币和国债很大程度依赖于弘治皇帝的威望,没有弘治皇帝的朝廷很难赢得国民的信任,而国债必定不会再出现抢购潮,而财政体系都将受到冲击。 另一方面,海外的扩张必定是戛然而止。 以史为鉴,这是历朝历代的统治阶层最为喜欢做的事情。 从防宗亲到防外戚再到防宦官等,到了本朝连宰相都废除了,而今弘治皇帝的海外扩张政策其实采用了唐朝的藩镇割据方式。 东海总督府和琉球总督府还好,毕竟两个地方离大明十分的近,很多重要事情还得交由朝廷批示。 只是美洲大陆跟大明隔着太平洋,往返一趟不仅耗时要一年,更是受洋流和风向的制约,所以他们拥有很强的自治权。 即便是相同的制度,有的皇帝可以虎视天下,但有的皇帝只能出现八王之乱,亦或者像太宗那般打着靖难的旗号夺取皇位。 现在汪直、郑永、韩牛、徐世英和王震东五大总督几乎等同于藩镇,只是朱祐樘敢用这些人,但七岁的朱厚烨恐怕是要收权了。 一旦海外的总督府失去朝廷的支持,那么他们又凭什么能够称霸四海,让大明的旗帜插遍全世界呢? “可恨!” “如此大逆之道,人人得而诛之!” “皇宫藏着如此邪祟,绝对不可留!” …… 兵部尚书刘宣等重臣深知弘治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亦是咬牙切齿地表明态度道。 大明王朝真正的掌舵人一直都是皇帝,哪怕当年的王振窃取大权,其实权力都是受到种种的约束,唯有皇帝才能排除一切阻力。 现在的弘治皇帝是千年难遇的明君,亦是正在带领他们开创全新的盛世,所以弘治的安危已经关系到大明的兴衰。 正是如此,这把火不仅仅是要烧当今皇帝,而是要烧掉蒸蒸日上的大明帝国,一个将成为世界霸主的超级王朝。 一缕朝阳洒落在乾清门的金碧辉煌的琉璃瓦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辉。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出现在乾清门前,奏乐响起,跟一贯早朝的仪式相同。 文武百官虽然知晓这种程度的火灾危及不到皇帝,但看到弘治皇帝安然无恙,悬着的心亦是纷纷放了下来。 在山呼万岁的声音中,已经奔三的朱祐樘坐到龙椅之上。 他的目光在众臣子间扫过,那是一种深邃而又坚毅的眼神,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在位已经足足十二年,而今朝堂从上到下都是他一手提拔的人,像最初提拔的刘忠和陈坤已经官拜尚书。 现在满朝文武重臣都是真正务实的官员,他们亦是乐意于跟自己一起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超级王朝。 只是这一场火灾,让他亦是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满朝的文武大臣。 当年的首辅刘吉,又有谁能想到自己斩的人中有他的初恋和儿子,结果竟然是一个包藏祸心的逆臣! 在场的文武重臣感受到那双犀利的目光,此时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发言。 老成持重的王越亦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紧张,虽然他由始至终都是忠心耿耿,但帝王的猜忌亦是忠臣的难关。 现在这一场火,虽然是发生在宫内,但难保会波及宫外。 自古以来,皇宫亦是存在着种种阴谋,且不说英宗的夺门之举,即便是宪宗的去世都存在着一点蹊跷。 此次出现如此恶劣的事件,注定将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朱祐樘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深沉而有力:“诸位爱卿,朕今日在此召开朝会,便是让大家好好瞧一瞧乾清门!朕御极一十有二年矣,敬天修身,爱民如子,与诸卿共创万世基业。然,今有人火烧乾清宫,此乃何故?” “臣为内阁首辅,然陛下此番遇危,实有愧陛下隆恩!此火若非宫内,便自宫外而来,臣为百官之首,今请辞官归田以赎治下无方之罪!”尹直是文武百官的领袖,当即主动请辞道。 虽然他跟这起纵火案没有半点关联,只是正如他所说那般,这火如果不是来自宫内,那么亦是宫外的人唆使。 他作为内阁首辅统率百官,除了自身存在重大的嫌疑外,亦是需要承担治下无方的责任。 农业部刘忠等官员看着尹直如此表态,却是知晓这亦算是一个表率,便是他们同样需要上疏请辞来向皇帝表忠心。 天下都是利字当头,如果他们能够在这个时候向皇帝请辞,表达对功名利禄的不屑,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洗清自己的嫌疑。 朱祐樘知道自己所创建的决策模式是有益于重臣,这些人想要谋害自己的可能性很小,特别首辅这个位置几乎是不可能。 一旦遇到少帝,那么老首辅通常是首当其冲,而尹直很难继续在首辅的位置继续呆着,亦或者根本呆不长。 至于其他的非重臣的官员,既然他们都不在核心的政治圈子里面,跟行刺皇帝相比,想方设法往上爬的风险明显更低,而且更容易有所收获。 朱祐樘心里微微一动,毕竟自己在登基之初便已经斩断宫里和宫外的联系,却是知晓问题可能真的仅仅出在宫内:“朕跟诸位爱卿共商此事,并不是要你们辞官,而是希望有一个解决的方案!尹阁老,你为大明的重臣,今朕遇危,正是要汝等尽忠之时,你作为百官之首是这么报孝朕的吗?” “臣知罪!臣恳求即刻彻查此案!若非如此,臣等难以安寝,大明盛世亦是不可期也!”尹直当即认错,亦是提出解决的方案道。 “陛下,请将此案交由臣调查,臣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刑部尚书宋澄面无表情地站出来,主动请缨地道。 王越等重臣看到宋澄站出来,亦是纷纷觉得案子交给宋澄十分妥当。 宋澄在无数的案件中,早已经证明他的断案能力。若是将案子交给宋澄,即便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亦能列出几个重大嫌疑人。 朱祐樘看到宋澄主动请缨,亦是十分痛快地道:“宋爱卿,朕给你三日时间,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宋澄显得十分认真地道。 “紫禁城人员多而杂,然宫中的门庭多广。臣请于西苑修一座寝宫,陛下可随时迁居,而臣等亦可心安!”工部尚书陈坤跪下来,亦是提出自己的见解。 “此策妥当!” “请陛下于西苑修寝宫!” “寝宫有二,卧有二榻,臣等可安!” …… 跟以往朝代反对皇帝修宫殿不同,而今大明的财力雄厚,又关乎大明皇帝的安危,尹直等重臣纷纷表态道。 朱祐樘将手抬起,却是轻轻地摇头:“即便西苑修寝宫,亦不能因避祸之故。乾清宫乃朕之居所,又跟皇后、贵妃和皇子同住,若此处不安,非处能安?” 这…… 陈坤等官员语噎,发现还真是这个道理。 若是仅仅因为一场火便疑神疑鬼,那么才是大问题。当今皇后是一位贤后,将整个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而各个贵妃和皇帝都十分恩爱。 此次的纵火恐怕是有人趁虚而入,仅仅烧了两根柱子,还真不需要成为惊弓之鸟。 朱祐樘相信自己的女人,于是十分果决地道:“朕的皇宫交由宋卿调查,然宫外之地交给万卿调查,汝等可有异议?” 啊? 户部尚书何琮等官员发现火烧到自己身上,嘴巴不由地张得大大的。 敢情皇帝的真正主意是在这里,虽然未必会怀疑到他们身上,但亦是趁机由都察院来将他们好好查一番。 只是这个事情又能怪得了谁,这场可不是普通的火。 别说只是让都察院将他们好好调查一番,哪怕让锦衣卫将他们带到北镇抚司逐个审问,亦是十分合理的事情。 都察院左都御史万冀已经得到任命,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在场官员的反应,却是不放过一点蛛丝马迹。 他们万家虽然是兴于自己老爹万安,但老爹能够如此风光却是离不开成化皇帝和弘治皇帝两代帝王的恩宠,特别弘治皇帝更是让自己老爹焕发的政途焕发第二春。 他们万家原本要没落,亦是弘治皇帝不计外界的抨击,而是将他提拔到都察院左都御史的重要岗位上。 不管是为了替万安报答弘治的知遇之恩,还是自己报答弘治的隆恩,亦或者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他都需要做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 虽然他不认为有重臣敢策划谋害皇帝,但有了乾清宫这把火,那么他所掌握的都察院可以名正言顺地深入调查这帮重臣。 完全可以想到,此次自己深入调查后,必定有个别伪君子被挖出来,而这个朝堂将会变得更加的团结。 “陛下圣明,臣等并无异议!”内阁首辅尹直等重臣面对皇帝的安排,亦是规规矩矩地拱手道。 朱祐樘看到事情已经拿出方案,这才大手一挥道:“既然如此,那么事情便这么定了!开始早朝吧!” 有了刚刚的风波,在场的文武百官多多少少受到影响,接下来的早朝确实是流于形式了。由于没有太重要的事,很多人都已经开始猜测这把火是谁放的?(本章完) 第五百三十九章 御用青天,宫廷水深 坤宁宫内,一缕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在温馨的堂中。 美丽端庄的常皇后正悠然地坐在软榻上,手中绣着一幅精致的牡丹花帕子,针脚细密,线条流畅。 虽然皇宫并不缺手工精湛的绣女,但对自己的儿女所使用的手帕,她这个母后都是亲自进行缝制。 太子朱厚烨已经七岁,生得眉清目秀,跟常有容长得几分神似,正怯生生地站在一旁,同时背诵着最近所学的功课。 他背诵的内容并非千字文和四书五经一类,而是有关世界地理知识,而今亦是编入启蒙类教学之中。 “世界有四大洋:东为太平洋,西为印度洋,北为北冰洋,越东或西可达大西洋,而太平洋为四洋之首。” 太子朱厚烨一张小脸蛋上满是认真,正规规矩矩地背诵着这些基础的地理知识点。虽然有卡顿,但最终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 虽然是一母同胎,但跟生性好静的弟弟不同,海霄公主显得十分的活泼可爱。现如今,她的生活明显要比太子更自由和精彩。 只是她终究是一个母亲,而今看着这个活跃天真的女儿每天活得如此快乐,心里倒亦是甜滋滋的。 皇帝当年为了夺得军权和推动国家改革,先是以谋反的罪名将太皇太后的弟弟周寿诛了九族,而后最后一个弟弟周域同样被推上了断头台。 北方的宝,南方的草,这个皇宫御花园注定很难四季常春。 “宋大人,太后有请!”一位面容白净的太监匆匆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道。 紫禁城,东华门。 王太后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问道:“宋大人,关于此次乾清门和清宁宫纵火案,你是怎么看呢?” “快去读书,回来皇姐带你到西苑玩耍!”海霄公主从外面回来,跟自己弟弟打了一个照面,显得大大咧咧地道。 “皇儿谨遵母后教诲!”朱厚烨显得十分听话地回应道。 正是如此,哪怕宋澄在进皇宫之前,虽然心里有着其他的怀疑对象,但亦是同样对周太皇太后产生了怀疑。 宋澄远远看到高台上的奉天殿,金色的琉璃瓦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仿佛是权力的象征,在默默地宣告着皇权的至高无上。 “乾清门似乎是在那里吧?” 海霄公主认真地点了点头,却是一个洒脱的性子:“母后,那我到宫后苑的观景亭,等下我先远远瞧一瞧宋黑炭吓不吓人!” 皇宫的宏伟气势扑面而来,金碧辉煌的宫殿在朝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诉说着皇权的辉煌与威严。 宋澄躬身告退,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眼看乾清宫在望,突然发现太监竟然向北前行:“这位公公,乾清门似乎是在那里吧?” 海霄公主则是一脸的天真烂漫,她摇曳着裙摆,蹦蹦跳跳地来到常皇后面前:“我到父皇那里了!父皇今日在乾清门开早朝,我从门缝偷偷瞧了一眼,文武百官都在,可多人了!” “哀家听闻你破案如神,今日一见,果然有包拯之威。”王太后的声音平和而威严,亦是进行夸奖道。 此后,周太皇太后的女儿重阳公主及女婿,同样被皇帝论罪处死。 自去年六岁之时,太子朱厚烨便已经出阁读书。只是跟以往拜翰林院官员为师不同,而今弘治皇帝刻意淡化师生关系,安排教习给太子上课更偏重于科学教育和实践。 虽然王太后指明了一个方向,但他不能过于主观判断,毕竟王太后同样可能存在嫌疑。现在一切都要以火灾现场的线索为准,然后再将纵火的真相揭开。 宋澄的眼睛不敢望向珠帘,显得规规矩矩地见礼道:“臣刑部尚书宋澄拜见太后!” “你会害怕?”常皇后重新拿起针线活,却是打量着自己的女儿道。 论学习天赋,这位太子其实不俗,主要问题还是性子过于胆怯。 “皇姐!” 在这皇宫中,且不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招来灭顶之灾,若是自己走错地方乱闯后宫的话,那可是杀头之罪。 “回太后,微臣办案一向注重证据,不会凭空怀疑任何人。若要有定论,必须依据确凿的证据。”宋澄从来都不是一个乱说话的人,当即一本正经地表明立场。 她有着自己的主意,先到后宫最高的地方远远观望,瞧一瞧那个脸跟黑炭一样的官员。如果自己不害怕,到时再瞧他是怎么查案。 现在六宫的关系十分和睦,而王太后的地位亦是得益于弘治皇帝,所以周太皇太后才是第一嫌疑人。 宋澄原本的目的地是乾清门,那里才是纵火案的第一现场,但没有想到被太监安排前来拜见王太后。 宋澄微微皱起眉头,但皇命难违,只得跟随太监穿过了曲折的回廊,来到了庄严肃穆的仁寿宫正堂。 由于这里可以鸟瞰大半个紫禁城,亦是她最为喜欢呆的地方。此刻她只需要静静等待,等待那个脸像黑炭的官员出现,那么她便可以瞧一瞧那个脸跟黑炭似的官员可不可怕。 由于时节的缘故,虽然宫后苑的地面没有积雪,但这里的花花草草早已经枯萎,那几棵百年老槐亦是透着沧桑。 王太后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哀家就喜欢你这般谨慎的态度!皇宫之中,人心复杂,希望你能查清真相,将意图谋害皇帝之人掀出来,还皇宫一个清净。” “臣定不辱使命!”宋澄暗松一口气,当即郑重地表态道。 太监李广侯在门前,看到朱厚烨从里面出来,当即跪着等太子趴在他的背上,而后急匆匆朝着等候在外面的辇而去。 原本王太后没有子嗣,加上遭到先帝的冷落,理由没有什么存在感。但在弘治朝,她反而因早早站队皇帝而显赫。 常有容的手上活并没有停,心里对这个儿子怀着极高的期待:“你父皇乃千古帝王,注定要为大明王朝开创一番丰功伟绩!娘亲不期待你跟你父皇这般杰出,但亦不能目光短浅,要有睥睨四海之心,起码做好一个守成之君!” “你小心点!” 此话一出,在场的太监和宫女纷纷扭头望向宋澄。 虽然他作为皇帝御用查案官员十分风光,亦是他报答皇帝隆恩的方式之一,但其中的压力只有他才能知晓。 “柒柒,你又跑哪里了?”常有容看到走进来的女儿,显得无奈地询问道。 身穿绯红色官服的宋澄由东华门进入,在穿过皇宫这个巍峨的宫门后,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踏入这个属于皇权的绝对领域。 海霄公主接过宫女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当即认真地点头:“对!父皇刚刚用完早膳就过去了,他说今天那个宋黑炭会在宫里查案,让我害怕就避着点!” 海霄公主拥有很强的运动细胞,在很小的时候便已经能够挠伤朱祐樘的脸,此时已经上到观景亭。 即便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刑部尚书,亦是受百姓敬仰的“宋青天”,但在这个皇权领域中,却是跟一只小蚂蚁没有任何区别。 宋澄躬身行礼,并没有因为这一句夸奖的话而自鸣得意:“太后谬赞了!臣生来脸黑,唐突了太后,还请太后原肴!” 常皇后原本是想拴着自家女儿做一个文静的公主,但奈何皇帝其实是一个女儿奴,对这个女儿都要宠上天,而且皇帝有着不一样的教育观念。 其实她刚刚躲在乾清门后面瞧了好一会,虽然亦见到形形色色的官员出列奏事,但确实没有瞧到一个脸跟黑炭一样的人。 “你这死妮子,明知母后的耳朵怕痒,你还老靠这么近!”常皇后突然放开针线活,揉着自己的耳朵不满地道。 由于养尊处优的缘故,虽然已经年近半百,但只能算是徐娘半老。只是她已经看淡一切,正审视着进来的宋澄。 常有容轻轻地抬手,示意太子前去读书。 若是一个不慎,他可能陷入万劫不复。 跟随前面的太监不断穿过宫门,却是发现太监领着自己朝西,隐隐间发现自己离乾清门是越来越远,最终自己被带到了仁寿宫前。 “臣不敢胡乱猜测,但亦不会放过任何一种可能性,请太后容臣先行调查!”宋澄心里微微一动,却是十分冷静地道。 太皇太后虽然是皇帝的亲奶奶,亦是太皇太后亲自将皇帝抚育长大,但两个人的关系早已经决裂。 “回禀皇后,下官已经将事情办妥了,现在就等着他们谁先开口了!”旁边的女官亦是郑重地回答。 “宋大人,你跟杂家走便是了!”前面的公公再度给出了似曾相识的答案。 “整个皇宫谁人不晓,你父皇将你捧在手心都怕化了!”常皇后白了女儿一眼,于是话锋一转道:“你父皇到养心殿了?” 宋澄看着前面的太监领自己行走的方向不对劲,当即便提出疑惑,但得到的答案显得十分的强硬,甚至自己无法进行抵抗。 这么多年以来,因为那一段恩怨,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太皇太后不再见皇帝,而皇帝亦不再前往清宁宫问安,两个人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势头。 王太后的嘴角微微上扬,却是继续纠着这个问题不放:“宋大人,你可曾怀疑是清宁宫的人在贼喊捉贼?” 虽然她居住的清宁宫被烧毁,但正如王太后所猜测的那般,没准这是周太皇太后贼喊捉贼的把戏。 “宋大人,你跟杂家走便是了!” …… “公主,等等我!”后面的小宫女一路跟随奔跑,显得十分焦急地喊道。 若说皇宫之中,有谁敢谋害皇帝,又从皇帝的死中获益,那么最大的嫌疑人自然是清宁宫的太皇太后。 王太后并没有多为难宋澄,于是挥了挥手:“哀家乏了,你去查案吧!” 此次的纵火案是弘治朝以来最严重的事件,虽然仅仅烧掉乾清宫的两根柱子,但性质可谓是十分恶劣。 现在的王家不仅出了锦衣卫指挥使王相,虽然瑞安伯王源因站错队而被边沿化,但其弟王濬早早投身汪直的麾下而屡建奇功。 从仁寿宫出来,宋澄跟随太监往东而去。 其实他哪可能不会进行猜测,但这种立场不可能说出口,一切都要通过纵火现场寻得线索进行慢慢调查。 现在案子已经交给了刑部尚书宋澄,而宋澄将会成为破案的关键人物,而他的调查结果将会影响后宫的格局。 正是如此,而今的王太后不说得到皇帝的尊敬,而且她背后的王家同样不容小窥。 “那个宋澄的脸确实是黑,但为官以来十分清廉,这是难得的好官。如果你害怕就避着,人家查案亦不能给他添乱!”常皇后对自家女儿不放心,便是认真地叮嘱道。 宋澄仍旧无法到达乾清宫,而是乖乖地跟随前面的太监朝北而上,隐隐间看到宫后苑的观景亭有一位公主刚好转身离开。 海霄公主蹙着眉头进行思考,显得十分老实地答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害怕,但我想知道他是怎么样查案,听说他查案很厉害!” 堂中的空气弥漫着檀香,珠帘低垂,王太后端庄地坐在软榻上。 常皇后脸上的笑意很快消失,突然变得十分可怕地询问道:“清宁宫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海霄公主高兴地跳了起来,像一只轻盈的小鸟一样飞出了坤宁宫,直奔宫后苑。 海霄公主的脸一别:“父皇的耳朵也怕痒,但他从不说我!” 虽然皇宫的皇子和公主有多少个,现在已经成为宫内的秘密,但他对被皇帝捧在手心的海霄公主有所耳闻。 原本他亦好奇这位海霄公主的长相,却不想对方刚好离开,而他出于身份的关系,亦是遥遥地施予一礼。 宋澄跟随太监来到了坤宁宫前,只是人还没有迈进坤宁门,便看到自己娘子云娘站在这里,此刻意识到这皇宫的水比自己想象要深得多,自己想如同当年那般直来直往地查案是不可能了。(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章 后宫新势,断案光速 清宁宫,这里已经被一场大火烧成了废墟。 周太皇太后选择暂住旁边几乎荒废的关雎宫,原本关睢宫是几位太皇太妃的居所,但那几人在前些年前后过世。 虽然他并不讨英宗喜欢,但她却算是后宫中的真正大赢家。 原本她只是一个妃子,英宗的正妻是钱皇后。只是后来母凭子贵,她作为宪宗的生母,在成化朝顺理成章被册封太后。 现在钱太后早已经过世,包括英宗留下的几个妃嫔亦是先后寿终,而她不仅熬成地位高崇的太皇太后,而且马上便是七十大寿了。 关雎宫,一缕灿烂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正好洒落在一处屏风上。 周太皇太后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小拇指带着金指套,捧起冒着热气的碧螺春,显得十分优雅地品着茶。 这话一出,连同吴慎地默默地低下了头。 宋澄却是不为所动,现在他只希望尽快赶到案发现场进行调查,而不是在这里拉扯自己夫妻有没有夫妻相的无聊话题。 咳! 宋澄听到妻子这个言论,顿时咳嗽进行提醒。 前者是自己当年抛弃的棋子,毕竟当年选她进宫是为了联手控制皇帝,但自己儿子压根不理会这位知书达理的新皇后,而是痴迷那个不受自己掌握的万贵妃。 刑部尚书宋澄知道自家娘子跟皇后走得近,而今看到娘子出现在坤宁门前,知晓这是皇后刻意安排的结果。 自从那次被贬事件后,皇帝便是他的天,所谓的太皇太后不过是土鸡瓦狗。 “何大人,这些信件你如何解释?”牟斌在拿到那些信件后,当即似笑非笑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周太皇太后的脸当即黑了下来,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云娘说你不通风趣,如今看来并不冤枉于你!”常皇后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是拍了拍手掌:“既然宋大人急于破案,那么便将人带进来吧!” 只是她派出去的心腹至今未归,而自己最为倚重的何尚宫更是迟迟不见人影,事情朝着不受自己掌控的方向发展。 这…… 啪! 牟斌上前,狠狠地甩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很久没见过锦衣卫白天办差了,此事非同小可啊!” 由于亲王不得入京,即便她的儿子崇王想跟他见上一面,亦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一旦是王太后或常皇后跟自己唱对台戏,原本自己仗着的奶奶身份会大打折扣,而坐山观虎斗的皇帝随时可能给自己犀利一击。 “该死,早知道将他跟他娘一起弄死算了!”周太皇太后失神地跌坐在位置上,双手攥得紧紧的。 “普通的书信?我倒要瞧一瞧,等到了北镇抚司,你的嘴巴还能不能这么硬。”牟斌将书信收起来,于是大手一挥转身离开。 正是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正堂的宁静,一个太监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惶恐。 宋澄跟着云娘并肩走进金碧辉煌的坤宁宫,其实自己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而今眼睛更是不敢四处乱瞧。 “北镇抚司奉旨办差,哪怕是王府都再查不误,你们何家算得了什么东西?”锦衣卫同知牟斌身着麒麟服,眼神锐利如鹰地道。 自古都是听说废皇后的,还没有听闻能废除太后。 在得知皇帝要派刑部尚书宋澄调查乾清门和清宁宫的纵火案,她亦是打算给宋澄上点眼药,所以派人将宋澄先拦截到自己这边。 啊? 在场的几名宫女看到鼻青脸肿的吴慎,顿时惊讶得合不拢嘴。 “砰”的一声,周太皇太后手中的茶盏猛然摔碎在地板上,茶水与茶叶四溅。 而今证据确凿,他倒瞧一瞧这个人能撑多久,是被自己活活打死还是老实招供。 所幸在刚才,他趁几名看守松懈,这才有机会跑回来。 此时关雎宫的气氛骤然变得压抑,所有宫人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触怒了这位处于盛怒中的太后。 周太皇太后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吴慎,当即进行命令道:“去,即刻将皇帝叫到这里,哀家倒要看一看他怎么说!” 虽然她贵为太皇太后,但其中的无奈不足为外人道也。 云娘跟常有容的关系比外界猜测要更深,显得幽怨地道:“皇后娘娘,要是知道您召奴家进宫是这般坏心思,奴家说什么都找个理由推脱!”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双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打狗还得看主人!如此不懂得尊老,她这个太后是不想干了吗?” “北镇抚出动,看来是有人要遭殃了!” 常皇后看到宋澄和云娘进来见礼,亦是微微一笑:“宋大人,你的脸如此之黑,云娘生得如此俏,倒是没想到你们夫妻站在一起倒颇有夫妻相!” “臣谢皇后娘娘夸赞!”云娘的心里甜滋滋的,亦是进行感谢道。 周太皇太后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仿佛被触到了逆鳞的巨龙,整个人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们清宁宫的宫人地位早已经急剧直下,若是偏安于外朝东区还好,一旦跟太后和皇后产生冲突,那么他们这帮宫人是寸步难行。 站在旁边的老宫女亦是帮腔道:“宋夫人,奴婢瞧着你们夫妻亦是很有夫妻相,可不是皇后胡乱编排!” 虽然他早已经意识到自己在皇宫的地位下降,但完全没有想到下降如此严重,自己强硬想要截人竟然被打成这般模样。 这些年以来,皇帝是一次都没有踏足清宁宫,而自己娘家人几乎被斩尽杀绝,其实她已经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何云峰的脸更加阴沉起来,于是似笑非笑地威胁道:“你难道不怕这个事情捅到太皇太后那里吗?” “你是蠢还是笨?老子是天子亲兵,你跟我说太皇太后,当真是大小王都拎不清!”牟斌没等他说话便是教育起来,而后大手一挥:“搜!” 弘治皇帝压根不再是那个被自己吓唬两句便躲进衣柜的儒夫,尽管自己一度想要通过舆论给皇帝施压,效果亦是不尽如人意。 “臣谢皇后娘娘夸赞!”宋澄先是微微一愣,而后一本正经地道。 “该死!该死!” 正当周围的人纷纷猜测的时候,这支锦衣卫队伍径直向何家奔去,何家在金台坊算是赫赫有名的家族。 何云峰深吸一口气,试图保持镇定:“牟大人,这不过是些普通的书信往来,又能说明什么呢?” 如果此次是皇帝出面阻拦还好,毕竟皇帝再如何狂妄,自己这个亲奶奶还是可以轻轻松松将他镇压。 门房面对上门的锦衣卫仍旧显得十分嚣张,但前面的锦衣卫百户压根不跟他废话,上前便一脚将这个门房踹倒在了。 只是他此次是奉旨办案,自然不可能徇私舞弊,根本不晓得皇后葫芦里卖什么药。 原本他亦不是喜欢用酷刑的人,但随着办案越来越多,哪怕是再如何道貌岸然的君子,其实都做着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何况,这个事情的决定权亦是皇帝,她太皇太后的矛盾顶多只能算是婆媳关系不睦。 现在自己派出的人将宋澄截过来,作为地位最高的太皇太后,可以说是一言九鼎的旨意。只是派出去的人失联,让她意识到这个后宫已经不再是她的天下。 吴慎刚刚开口,结果发现门牙已经掉了两颗,此时说话漏风:“太皇太后,小的无能,没能将宋澄带过来!” 虽然他看得出自己娘子跟皇后的良好关系,但如果案子牵涉皇后,他绝对会将事情如实向皇帝禀告。 何云峰的白净胖脸被扇得格外响亮,一颗带血的大牙从嘴巴飞出,整个人在旋转一圈便摔倒在地上。 后者出身于开国功臣常家,皇后的上位跟自己没有半文钱关系,甚至自己一度还是她上位的拦路虎。 现在真心实意效忠太皇太后的人越来越少,反而这清宁宫早已经遍布太后和皇后的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掌握。 吴慎在清宁宫或许还有点权力,但到了其他地方,则是处处被穿小鞋,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苦。 却不知朱祐樘给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一次都没有前来清宁宫问安,但外界压根没有声音指责这个不懂孝道的帝王。 原以为,只要她天天坚持吃斋念佛,神灵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但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远比想象要糟糕。 不等周太皇太后发怒,吴慎已经苦着脸解释:“启禀太皇太后,小的别说到西苑,哪怕内宫都不得踏足!” 北京城,金台坊。 吴慎当即添油加醋般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原本他到东华门想要拦截刑部尚书宋澄,结果得到同样懿旨的李公公仗着人多势众,直接拉他到宫门旁边的小黑屋一顿乱揍。 “你们干什么,可知这是谁的府邸?” 云娘看着自己相公如此急切,当即偷偷伸手扯了扯宋澄的衣服。 “回禀太皇太后,奴婢不清楚,要不再派人前去寻找?”一个老宫女小心翼翼地上前,显得十分忐忑地道。 …… 其实周太皇太后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却是不晓得后宫的天早已经变了。 “云娘,你倒是误会本宫了!本宫找你进来确实是想叙旧,但你们夫妻站在一起确实是有夫妻相,这话对陛下亦敢这般说!”常皇后跟云娘情同姐妹,却是耐心地解释道。 周太皇太后的手里捧着茶盏,出于早些年所积攒下来的宫廷争斗经验,一种不安的预感在她心头涌起。 “发生什么事了?” 宋澄并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于是主动开口:“皇后娘娘,臣奉陛下之命调查乾清门和清宁门纵火案,若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臣恳求即刻前来事发地点进行调查!” 何家的家主何云峰闻讯赶来,看着被踹在地上的门房,顿时阴沉着脸:“天子脚下,即便是锦衣卫,亦不能如此强闯府邸吧?” “宋大人,宋夫人,请随杂家进去面见皇后娘娘!”一个老年的太监出现在这里,显得十分温和地道。 只是话音落下,吴慎却是没有动。 一支身着鲜亮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如狼似虎般出现在街道上,这帮人的步伐匆匆,脸上神情严肃。 这个清宁宫最为得宠的太监,这才出去一趟,结果搞得如此的狼狈。 她现在感到不安的是,此次跟自己唱对台戏的人或许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王太后或常皇后。 反观自己作为太皇太后的生活,尽管现在自己身边的太监和宫女都不算少,但跟顶峰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滚开!” 碧螺春有着安神的功效,这大概算是她长寿的秘籍了。 紫禁城,坤宁宫。 锦衣卫们显得训练有素地控制何家人,而后将何云峰的书房和主卧列为重点搜索区域,很快找到了一处暗格。 周太皇太后感受着茶水的香浓,只是脸色突然微寒:“怎么回事?哀家早前不是吩咐将宋澄带来关睢宫吗?这吴慎出去没见着人,怎么何尚宫亦失踪了?” 一时间,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鸦雀无声,只有锦衣卫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气中。 尽管关睢宫的规模和环境不可跟清宁宫同日而语,但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周围仍旧围着数十名宫人轮番侍候。 即便自己同样身处在皇宫中,但消息变得越来越闭塞,起码很少能听到皇帝的最新状况。 街道两旁的百姓看到这支队伍,纷纷避让,不敢有丝毫怠慢。只是他们知道,锦衣卫出现的地方,必然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随着掌声响起,一个经受酷刑的女子被带了进来。 慎戒司掌事宫女是一个干练的中年女子,显得面无表情地汇报道:“皇后娘娘,此女已供认不讳,乾清门的大火正是她一手策划。” 啊? 宋澄的嘴角微微张开,自己奉旨查案都还没有到达案发现场,却不想这个纵火案竟然已经告破了。(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一章 后宫有主,案情难明 坤宁宫,正堂。 从窗棂进来的阳光缩成了一小片,而空气中透着一种诡异,那一位身穿绯红官服的中年官员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在进宫之前,他有想过这宫庭的水很深,亦是知晓此次查清这个火灾案子不易。却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人还没有到案发现场,案子便已经被皇后告破了。 若是偷奸耍滑的官员定然是从善如流,按着皇后给出的剧本直接往下唱,但他宋澄不可能成为提线木偶。 只是他隐隐觉察到这并不是栽赃陷害,而是眼前这位有着贤名的皇后并不简单,起码她确实能够掌控后宫的一切。 慎戒司掌事宫女汇报完毕,对跪着的女子狠狠地指责道:“何尚宫,皇帝乃一代英主,皇后对你亦是不薄。你竟不思感谢天恩,而行纵火烧乾清宫之事,当真猪狗不如!” 何尚宫是一个年近五旬的女官,面对指责并没有什么反应。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跟随周太皇太后。自周太皇太后掌权后宫,她成为周太皇太后的代言人般的存在,特别在成化朝可谓是呼风唤雨。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弘治皇帝从来都没有直接打压于她,但她个人的荣辱其实跟周太皇太后绑定。 随着周太皇太后失势,她这位常伴周太皇太后身边的女官同样丢权,其中的心理落差只有她自己知晓。 虽然她在慎戒司遭受酷刑招认了罪行,但此刻其实仍旧没有悔意,特别她对皇帝和皇后从来都没有忠心可信。 常皇后淡淡地望了一眼满身伤痕的何尚宫,而后透过珠帘望向宋澄解释道:“宋大人,这宫廷女眷众多,你在宫中行走着实不方便!本宫执掌后宫多年,亦是大致能知晓问题出在哪里,而今何尚书已经招了,您看可还满足?” 这番话中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这是要让宋澄以此结案,将眼前这位何尚宫定为此次纵火案的元凶。 云娘深知皇宫的水很深,现在看到常皇后难得主动开口,亦是透过眼神希望宋澄能够站到皇后这边,即刻了结这个案子。 宋澄有着自己的为官原则,却是认真地望向何尚书一本正经地道:“此次火烧乾清宫当真是你策划的?” 这…… 此话一出,在场的宫女默默交换一个眼色,却是知晓事情恐要生变。 云娘心里不由得一紧,当即担忧地望向里面的皇后。 常皇后伸手端起旁边的茶盏,整个人显得十分的平静和优雅,仿佛啥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一时间,这个堂中的气氛显得十分压抑,大部分的人目光纷纷落到了此次纵火事件的主角何尚宫身上。 “本官现在说与我无关,还有用吗?”何尚宫看到翻供的机会,当即似笑非笑地望向这位大名鼎鼎的宋青天道。 慎戒司掌事宫女生怕对方翻供,当即讲明事实道:“且不说你已经签字画押招供!若移交东厂或北镇抚司,他们的手段只会更加狠辣,你以为你还能狡辩不成?” 刚刚生起希望的何尚宫不由蹙起眉头,不得不考虑这种糟糕的情况出现。 若周太皇太后还是得势时期,自己当然可以毫不顾忌。只是现在太皇太后失势,而今皇帝在暗而皇后在明,又有谁能站出来护得了自己呢? “何尚宫,你此次为何要火烧乾清宫?”宋澄迅速捕捉到何尚宫细微的表情变化,当即一本正经地提问。 何尚官知道狡辩只会讨来更重的酷刑,当即面无表情地吐出四个字:“无可奉告!” 在场的宫女看到她并没有翻供,却是不由得暗松一口气,但亦是不由得想到事情恐怕涉及到清宁宫的那一位。 咳!咳! 常皇后正喝着茶,亦是用力地咳嗽两声。 其实她不是不想刨根究底,但如果真挖到清宁宫那一位,别说她完全做不了主,哪怕皇帝亦会十分的为难。 云娘倒没有这么深的政治觉悟,只当常皇后是身体不舒服。 宋澄有着自己的判断,当即试探性地道:“如果本官没有猜错的话,你此次并非要烧乾清宫行刺皇帝,而且亦知晓烧不了乾清宫,你真正的目的是想要让后宫生乱吧?” 虽然今天早朝仅是远远地瞧上一眼,但这种程度的火灾压根威胁不了乾清宫。 且不说现在的后宫由皇后所掌控,而且乾清宫住着几十名宫人,这把从门口放的火压根不可能弥漫起来。 从乾清门的火灾受损情况可见一斑,两根柱子都没有烧断,很多地方仅是烟熏看着可怕,但这道门受损并不严重。 由此可知,这把火并不像是烧皇帝,更像是烧掉现在和睦一家亲的后宫。 “后宫生乱,与我何益?”何尚宫终究是皇宫里的老人,却是没有露出一丝破绽地道。 宋澄看着何尚宫的反应,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今皇后贤淑,皇嫡长子有陛下之相。若是后宫再不生乱,周太皇太后永远只能困在清宁宫,而你亦难再获权柄!” 不管是太祖还是太宗,其实都贯彻着立嫡立长立幼的世袭原则,而皇嫡长子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代皇帝。 现在皇帝跟皇后十分恩爱,而太子朱厚烨虽然不像朱祐樘那般妖孽,但亦算是中规中矩的太子,所以没有哪位妃嫔敢对皇位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按这般继续发展下去,整个后宫将是皇后、贵妃和九嫔为尊,跟皇帝亲近的太后同样得到应有的地位,唯有周太皇太后的位置越来越边缘,跟随她的宫人自然日子会越来越差。 正是如此,现在最希望后宫生乱的人并不是太后和妃嫔,而是日益失势的太皇太后以及清宁宫的女官和太监,亦算是他们放火烧乾清门的真正动机。 “这都是你猜的!”何尚宫将眼睛微微闭合,显得不带一丝感情地道。 宋澄这些年为官追求的是天道公理,那双眼睛越发炉火纯青:“既然如此,那本官再猜一个!此场火是先起乾清门,而后才轮到清宁宫,可是如此?” “这是谁告诉你的?”何尚宫将眼睛睁开,此刻明显有一丝丝慌乱。 咦? 云娘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眼睛充满着茫然。 只是她并不好奇自己丈夫是怎么知晓,毕竟乾清门和清宁宫必定有一个地方先烧,但这两者存在什么必然联系? 常皇后清楚其中的玄机,便淡淡地开口:“宋大人被截到太后和本宫这里,他人至今都还没有到乾清门和清宁宫,自然是他推断出来的!” “我早该想到皇帝会安排你来调查,宋青天之名果真是名不虚传!”何尚宫抹了一下眼角的伤口,显得十分苦涩地道。 虽然她知道现在大明朝是人才辈出,这位宋青天更是有大明第一神断之名,但心里一直以为自己的计划是天衣无缝。 只是事情的发展让她大跌眼镜,别说自己的罪行能逃过宋澄毒辣的眼睛,甚至心里的小九九早已经被人看得一清二楚。 宋澄看着对方的反应,更加断定了心里的推断:“你这是招认了吗?” “事情本来就是她策划的,她能不招吗?”站在旁边的慎戒司掌事宫女出言挖苦道。 由于内帑的资金充足,加上她们的月钱持续上升,她们的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好。虽然不能跟宫外随便联系,但亦是有着完善的外出制度。 现在何止是皇后和妃嫔不想生乱,她们宫女其实亦想过这种安安稳稳的生活,每日不愁吃穿,每个月底还能领到可观的月钱。 现在敢于火烧乾清宫,不说是一种她们所不能容忍的弑君行径,而且亦是已经严重侵害了她们的利益。 “在火烧乾清门后,我担心皇帝会因此怀疑到清宁宫,所以当时便决定同样在清宁宫放上一把火,想以此转移皇帝的注意力。”何尚宫知道事情已经无从狡辩,满脸尽是苦涩之色。 随着何尚宫在宋澄面临招认,大家悬着的心亦是落了下来。 宋澄看到对方已经变相招供,亦是轻轻地摇头道:“其实你这样做,反而更容易引人注目!若本官所料不差,正是你自烧清宁宫的举行,反而引起了皇后的怀疑!” “不错!若不是清宁宫被烧,本宫亦得依仗宋大人调查,但清宁宫这把火反而让本宫知晓清宁宫跟这场纵火案脱不了干系!”皇后喝了一口茶水,亦是点头承认下来。 “如此看来,确实是本官失策了!本以为能通过自烧清宁宫,借此举洗脱清宁宫的嫌疑,却不料聪明反被聪明误。”何尚宫眼睛涌起一抹懊悔地道。 她的计划原本并没有自烧清宁宫这一项,但在真正执行的过程中,特别得知派去的干女儿真的烧了乾清宫门,在慌张之下她做出自烧清宁门的愚蠢决定。 其实这里有两个意外,一个是她自烧的行为不仅不能成功洗脱清宁宫,反而引起了皇后的怀疑;另一个是她高估了清宁宫的灭火能力,从而让整个清宁宫都成了废墟。 正是这两个意外,让她有了此次的败局。 宋澄的眼睛十分犀利,显得能够看穿人心般:“自烧清宁宫门,此事是你的决定,还是太皇太后的命令?” 此话一出,整个坤宁宫瞬间安静下来,显得落针可闻。 所谓的纵火真相对追求公理的宋澄或许很重要,但大家都清楚太皇太后的地位超然,这其实算是要给皇帝出难题了。 常皇后正想将茶盏放下,此刻亦是被惊到了。 原本她跟周太皇太后并没有旧怨,亦不存在实质性的利益冲突。只是当年周太皇太后想要架空皇帝,更是一度希望扶持兴王,所以她对这个老太婆亦是有着敌意。 此次纵火烧乾清门,虽然很难真正危及到皇帝,但是已经触碰到了她的逆鳞。 若非皇帝,她又岂能以没落家族后代的卑微身份问鼎皇后宝座。若非皇帝,她又岂能母凭子贵。若非皇帝,她又怎么会享受女人的快乐…… 只是皇帝安排宋澄查这个纵火案子,而宋澄竟然敢将矛头直接指向太皇太后,这会让事情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这一切都是下官所为!太皇太后丝毫不知情,跟太皇太后并无关点关系!”何尚宫将眼睛微微闭上,一副视死如归地道。 周围的宫人听到何尚宫这个答案,既是微微感到一阵失望,又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宋澄并没有这么多复杂的情绪,心里始终想要追求的是真相。 虽然纵火犯何尚宫已经揪出来,但涉及幕后主使的案子最为难查。毕竟两个人通常是口头命令,且不说何尚宫不肯指证太皇太后,哪怕何尚宫当面指证太皇太后亦是空口无凭。 他虽然十分擅于看人,但这并不能当作证据,而现在从何尚宫的脸上看不出真假。 虽然周太皇太后是幕后主使的可能性很大,但并不能排除确实是何尚宫的单独行动,毕竟何尚宫的荣誉确实跟太皇太后捆绑在一起。 正是如此,而今的案子陷于僵局,而他又不是一个喜欢动用大刑的人。 “宋大人,太皇太后乃是本宫跟陛下的皇祖母,此次陛下只是让你负责调查火灾一案,还请慎言!”常皇后将茶盏放下,亦是十分郑重地告诫道。 云娘虽然同样猜测幕后主使是太皇太后,但心里猜测是一回事,而直接询问又是另一回事。此刻亦是明白因何皇后将自己叫进皇宫,于是她用力拽了一下相公的官服。 宋澄感受到皇威,亦是进行解释地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并无他意!陛下既然要求臣彻查此案,那么臣就该追根溯源,给陛下一个完完整整的真相!” “宋大人,真相固然十分重要,但你瞧一瞧刚刚你问了什么,你是要陛下背上一个不孝的骂名吗?”常皇后心里始终维护着朱祐樘,当即指出其中的危害道。(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二章 宋澄遇挫,帝教王后 虽然天道公理很重要,但现在终究是属于封建王朝。 即便宋澄背负着青天之名,但如果他敢揪着周太皇太后进行深查,那么皇帝朱祐樘恐怕要遭到外界的非议。 说到底,宋澄是皇帝的臣子,不管他有没有得到皇帝的授意,一旦深究周太皇太后,那么这个锅还得由皇帝来背。 如果这个事情放在清流主导朝堂的时代,单是宋澄所说的这句话,不仅宋澄会遭到文武百官集体弹劾,而且皇帝亦得被喷的狗血淋头。 尽管现在的朝堂已经由护皇党的务实派所掌握,但宋澄的做法容易留下话柄,所以常皇后不得不申明立场。 宋澄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心思,却是坚持自己理念:“启禀皇后娘娘,臣并没有陷陛下于不孝的心思。尚宫是太皇太后的心腹,此次纵火案性质如此之恶劣,臣此问亦是出于审案的正常思维!” “宋大人,若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本宫不允许你这般审问!太皇太后乃本宫跟陛下的皇祖母,岂能遭到你一个小小臣子的怀疑,还请注意你的言行,否则本宫定要在皇帝面前参你一本!”常皇后虽然痛恨太皇太后,但为了不让皇帝背上不孝的声名亦是表明立场道。 她的心里自然是怀疑周太皇太后,甚至已经认定此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是周太皇太后,亦是希望宋澄能够从何尚宫嘴里问出真相。 只是宋澄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竟然胆敢公然问出这种有损太皇太后威严的问题,她明面上的立场自然得维护太皇太后。 当然,她虽然此刻显得十分忿怒,但内心不见得多么生气,更多是表明自己跟皇帝的立场,从而防止有人给皇帝扣上不孝的帽子。 宋澄心里不由得一阵泛苦,若是这个事情连审都不能审,还能有什么法子撬开何尚宫的嘴:“臣确是所思不慎,今后定当注意!” “既然案子已经明了,不知宋大人打算如何处理?”常皇后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突然话锋一转地询问道。 现在纵火案已经掀出何尚宫,若是用何尚宫来结案,那么已经算是一个良好的结果。 虽然这个纵火案没有挖出太皇太后,但如同宋澄所说那般,何尚宫是周太皇太后心腹一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正是如此,一旦何尚宫伏法,外界必定认为是皇帝护住了太皇太后,皇帝因亲情的缘故对指使何尚宫纵火的太皇太后是网开一面。 宋澄面对周围人的目光,却是坚持原则地道:“回禀皇后,恳请将何尚宫移交给刑部,臣定会将此案审得明明白白!” 这…… 慎戒司的掌事宫女听出宋澄的言外之意,敢情还是想要继续审下去,甚至是要将真正的幕后主使周太皇太后绳之于法。 “此人自然是要移交给宋大人,本宫便不打扰宋大人查案了,但你接下来恐怕得到关雎宫一趟!”常皇后的心里暗自不喜,突然似笑非笑地道。 宋澄心里咯噔一声,顿时不解地询问:“这是为何?” 云娘到来坤宁宫已经有段时间了,现在突然听到皇后突然提到关睢宫,亦是充满疑惑地望向这个皇后。 “刚刚下面的人向本宫汇报,太皇太后方才派人到文华门亦是想要召见于你,但派去的人去晚了!既然宋大人日子这般清闲,那么还是得过去一趟,太皇太后想必是有要事跟你相商!”常皇后把玩手中的翡翠,显得云淡风轻地道。 云娘虽然不在朝堂上,但亦是懂得皇宫之中的一些小手段,不由得担忧地扭头望向自己相公。 若自己相公为官能够变通一些,对案子不那般执着于真相,只要按皇后的意思了结此案,何来这种刁难呢? 宋澄更加清晰地感受到皇宫的水有多深,这第一案发现场都还没机会前去瞧上一眼:“臣谨遵懿旨!” “皇后娘娘乏了,宋大人退下吧!”贴身女官对皇后轻轻点头,便是面无表情地下达逐客令道。 宋澄苦涩一笑,显得规规矩矩地告退离开。 他奉旨进宫查乾清门纵火案,结果至今都没能到火灾现场瞧上一眼,现在拜见太后和皇后,接下来还得应付太皇太后。 只是想到这个案子牵涉太皇太后,而今反而要规规矩矩地直面这一位纵火案的最大嫌疑人,不由得暗自感到头疼。 从坤宁宫出来,他原本希望能够往南经过乾清门顺带瞧上一眼,但前面的太监将他领向坤宁门离开内宫区域。 “宋大人,这边请!” 领路的公公微微一笑,带着宋澄朝清宁宫的方向而去。 宋澄原本是不想见太皇太后,毕竟对方是最大的嫌疑人,而自己自然不可能会说些虚与委蛇的话,想必这场会面变得十分不愉快。 只是太皇太后的身份超然,哪怕太皇太后跟皇帝不和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但他作为大明的臣子却不得不前去拜见。 正当他走着走着的时候,他无意中触碰到了一条尼龙细线。 在前面公公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却见头顶的铜盆瞬间倾斜,一盆水从天而降,准确地泼在了他的身上。 一时间,他的官服立刻湿透,全都贴在身上。 “放火的坏蛋……” 海霄公主从前面的月亮拱门跑过来,只是看到落网的是一个脸跟黑炭一样的官员,不由得愣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突然哭了出来。 这一哭可不得了,周围的太监和宫女纷纷围了过来,谁都晓得海霄公主是陛下的掌上明珠。若是皇帝在这里,恐怕亦是不淡定了。 这…… 浑身湿透的宋澄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海霄公主,此刻却是欲哭无泪。 且不说他将海霄公主“吓”哭,现在恐怕要出宫换取干净的衣服再前来拜见太皇太后,自己只想好好查案子怎么会这么难呢? 冬日的阳光格外的耀眼,但西苑的树木花草已经凋零。 养心殿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在这种万物凋零的环境中,越发显得这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光彩夺目。 殿内,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在这里处理奏疏,整个人显得十分的专注。 自从办公地点从乾清宫搬到这里,不仅方便了君臣间的往来沟通,而且大大提高了帝国中枢的办事效率。 现在十二部级衙门跟皇帝的沟通畅通,而且朱祐樘亦会随时召见他们,更是不定期举办最高会议,所以减少了很多扯皮的事情。 在打击江南利益集团后,而今全国已经没有势力敢跟朝廷唱反调,所以朝廷政令畅通,导致事情反而是越来越少。 朱祐樘所需要花费处理政务的时间反倒有所减少,在处理国内的一项赈灾方案后,便将目光投向了国际。 “陛下,您处理奏疏的速度是真快,比外妾快上十倍呢!”李喜恩站在旁边亲自研墨,那张俏脸充满爱意地道。 她自从那年跟朱祐樘欢好后,每年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以使臣的身份前来拜见皇帝,自然是要留宿紫禁城。 虽然她跟随朱祐樘一起朝着奔三而去,但岁月并没有在她那张俏脸留下痕迹,皮肤仍旧是吹弹可破,整个人反而越发有着成熟的味道。 一个女人最好的年纪其实不是十六七岁,反而是这种充满女人味道的年纪,特别生育后李喜恩的身材明显更饱满了。 现在她是朝鲜的王太后,由于由她来垂帘听政,故而朝鲜的全国政务由她定夺。如今亲眼看着朱祐樘处理政务的游刃有余,亦是不由得暗自佩服。 朱祐樘并没有因为这事而沾沾自喜,显得云淡风轻地道:“朕在位十三载,唯熟矣!今地方要员遇事果决,汇报之事有章有节,朕几乎只需批准即可!” “外妾早有听闻大明‘明君坐朝堂,悍臣震四方’,此言果真不虚也!”李喜恩很珍惜在紫禁城的这几天,所以恨不得粘在朱祐樘身边,亦是满眼爱意地道。 朱祐樘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翼,却是故意打趣:“还有红颜知己镇曹营!” 现在的朝鲜虽然不在大明王朝的版图内,但已经胜似大明疆土。在李喜恩的治理下,每年向大明源源不断地输送生铁和大米,成为大明基建的重要功臣。 在文化方面,五千年底蕴的华夏文化全面入侵朝鲜。不出百年,朝鲜便会沦为华夏文化的殖民地,届时纳入版图必定是顺理成章。 “陛下几时亲自来曹营将外妾收了呢?”李喜恩妩媚一笑,眼睛充满着期待道。 朱祐樘抚摸这张吹弹可破的脸,发现真是越来越妖精了:“今有了灯儿,你当真还希望朕亲征汉城?” “陛下当真不打算分封天下吗?”李喜恩自然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却是不死心地道。 朱祐樘无比认真地摇头:“唯有中央集权,王朝才能真正的长治久安!”说着,亦是扬起来自暹罗的国书道:“小小的暹罗都想走中央集权的道路,朕又有什么理由进行分封,让好好的帝国四分五裂呢?” 现在大明已经君临三洋,更是随时能够吞下无垠的有主或无主之地,让自己子孙在世界各地建国称王。 只是这种做法的危害同样显而易见,毕竟人都是有野心的动物,而分封的后果不仅会削弱中央的实力,而且还可能遭到反噬。 “陛下竟然无此意,那么外妾还是做个织女吧?”李喜恩幽怨地瞟了朱祐樘一眼,而后好奇地拿过暹罗的国书:“这是南暹罗?外妾记得陛下前段时间还下令朝鲜准备一起出兵,南暹罗怎么送来降书了?” “他根本没有跟南洋总督府叫板的资本,此事还得亏当年南洋总督府介入暹罗是恰逢其时!”朱祐樘看着南暹罗的国书,亦是颇为感慨地道。 李喜恩自从当上朝鲜王太后,对这种政治上的事情格外有兴趣:“恰逢其时?” “朕便考一考你!一个原本和平的国家,通常因什么事情而出现矛盾强烈对立呢?”朱祐樘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李喜恩坐上来。 堂堂的朝鲜王大后十分上道,当即便乖巧地坐上去,只是眉头微微蹙起。 朱祐樘搂着丰盈的腰肢,便给出提示:“你不是喜欢某人的书法吗?” “改革?”李喜恩心里一动,当即给出答案地道。 朱祐樘朝她臂部一拍,显得赞赏地道:“不错,正是政治改革!” 暹罗阿瑜陀耶王朝建立之初,基本上承袭了前面素可泰王朝的政治体制,以部落、城主和属国三种组织形态为主,而这些组织都是独立个体。 只是这种政治体制的弊病十分明显,若是中央强大的时候,这些独立组织自然是马首是瞻。但中央的实力下降,这些独立组织可能不再理会中央的政令。 阿瑜陀耶王朝第九代国王波隆摩·戴莱洛迦纳推行了政治改革,其中最重要的一项改革是实行按爵位等级授田的“萨克迪纳制”。 萨克迪纳制跟西汉的推恩令有几分相似,原本部落首领、城主和属国是土地的拥有者,但现在将土地全部收归国有,而后按爵位大小进行分封。 对部落首领、城主和属国的“家主”利益自然是被侵害了,但下面的核心成员自然是欣喜若狂,毕竟他们不需要再看“家主”的脸色,而是以王朝爵爷的名义拥有属于自己的领土。 这项改革自然遇上了阻力,原本是一家之主掌控领土的一切,结果竟然被国王强行分家,放到谁的身上都不会舒服。 阿瑜陀耶王朝第九代国王波隆摩·戴莱洛迦纳在位期间一直推动这项政治改革,但可惜没能彻底落实,人便已经去世了。 第十位暹罗国王波隆摩罗阇三世继承王位,他迫不及待地将都城迁回阿瑜陀耶,弟弟拉玛铁菩提二世则留在彭世洛继续治理素可泰故土。 只是当时由汪直所掌管的南洋总督府突然介入,当即加剧了双方间的矛盾,更是让这些地方势力得到了有力支持,最终直接导致暹罗国一分为二。(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三章 暹罗宵小,君谋四海 南暹罗国是以波隆摩罗阇三世为王的革新国,定都阿瑜陀耶城,推行的是萨克迪纳制,将全国的土地按爵位大小进行分封。 北暹罗国是以拉玛铁菩提二世为王的守旧国,定都彭世洛城,沿用的是传统的政治体制,全国的土地掌控在部落首领、城主和属国手里。 大明王朝目前并不十分在意土地的得失,如今更加在意海洋的控制权,还有各国是否承认大明王朝宗主国的超然地位。 汪直所掌管的南洋总督府在瓦解暹罗的完整政权后,并没有进一步的吞并行动,而是要求两国分别向大明王朝臣服。 北暹罗是以大贵族为主的王国,他们为了自身的利益,加之实力要弱于南暹罗,所以自然是要抱紧大明的大腿。 南暹罗国以新兴的中小贵族为主,他们因南洋总督府分裂暹罗王国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暗地里使坏。 汪直当年已经准备收拾这一个不听话的小弟,但恰逢朝廷下发调令,所以汪直转而将打击的对象放到印度洋的白古国身上。 南暹罗近些年虽然对大明怀有敌意,但该送的贡品和贡铁并没有少,所以南洋总督府和大明朝廷都没有为难于它。 从今年五月份开始,南暹罗王室不断以各种理由扣留大明米商的运米海船,导致暹罗米贸易几乎要中断。 南洋总督府在数次警告无果后,便将此事上奏朝廷,而大明王朝经过最高会议商议后,于是准备对南暹罗进行军事打击。 以现在大明军队的恐怖实力,别说只是打击遭到分裂的南暹罗国,哪怕打击整个中南半岛都已经不在话下。 “原来如此,汪直当年介入,暹罗国刚好推行改革,这确实是一个天赐良机!陛下,外妾还有一事不明?”李喜恩轻轻地点了点头,轻搂着朱祐樘的脖子认真地求教道。 朱祐樘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俏脸,嘴角微微上扬:“你是想要问南暹罗对大明的态度为何虎头蛇尾?” “陛下威武,外妾真是瞒不着陛下一丁点!”李喜恩略感意外,亦是美目传情地称赞自己男人道。 朱祐樘看着佳人如此唾手可摘的可爱模样,腹内顿时涌起一股热浪:“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吧?” “陛下,你……你欺负人!”李喜恩初时不解,但很快便感受到上方的异样。 虽然她贵为朝鲜王太后,在朝鲜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但在这个紫禁城中,她自然是要任由朱祐樘摆布。 养心殿前面是一个办公场所,后面则是一处休息区域。 最里面,正摆放着一张气势磅礴的龙床。这张龙床以希世的红木精雕细琢而成,床头上镶嵌着金色的龙形装饰,龙眼炯炯有神,仿佛随时准备腾飞。 床榻四周雕刻着云纹和海浪,寓意着真龙在云海中遨游。华丽的锦缎床帘从床顶垂下,上面绣着精美的龙凤图案,色彩绚烂,显得气势非凡。 由于这里不常居住,主要是用于皇帝午休或特别时期的临时居所,所以并不需要过度考虑安全和心理舒适度等因素,故而这里的房间和龙床显得特别大。 一番云雨,李喜恩满脸幸福地趴在朱祐樘的身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时光。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的话,她希望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甚至可以放弃朝鲜王太后的位置,只希望能够永远陪在这个男人身边。 朱祐樘此刻心里无比满足,轻搂着怀中的大美人:“暹罗国最初是由部落组建而成的政权,虽然阿瑜陀耶王朝现在想要向大明学习,但目前终究不是中央集权的王国。不管是他们的旧制,还是他们现行的新制,其实国王都没有掌控绝对的统治权。即便是已经得到实惠的中小贵族,如果是波隆摩罗阇三世执意挑衅大明并发动战争,他们亦不可能会支持!” “经陛下提点,事情确是如此。中小贵族固然十分渴望按爵赐土,但挑衅大明无疑是自掘坟墓,他们又岂能如南暹罗国王所愿呢?”李喜恩是一个拥有政治天赋的女人,当即想通了这一点。 朱祐樘的眼睛充满睿智,仿佛早已经看穿一切:“最初挑衅大明的举动必定是南暹罗王对大明的怨念所致,但南暹罗国的贵族们并不傻,所以必定极力阻止南暹罗王的挑衅行为!” 平心而论,不管是谁在波隆摩罗阇三世那个位置上,对大明的确是存在仇视的态度。毕竟正是大明王朝的介入,他所继承的暹罗王国才一分为二。 只是不管南暹罗国是哪种体制,保障的其实是少数人的利益。 如果他们敢得罪大明王朝,不管是大贵族还是小贵族,他们的利益都存在着丢失的风险,这是整个贵族阶层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 正是如此,南暹罗王根本无法完全代表暹罗国,而今整个南暹罗国的贵族阶层都不愿意看到南暹罗国跟大明开战。 朱祐樘之所以这么多年不热衷于开疆裂土,一则是时机其实还不成熟,二则是更希望收纳这些王国的贵族阶层替华夏压榨他们的国民。 如果南暹罗的贵族阶层能够臣服大明王朝,每年送来源源不断的廉价暹罗米和贡铁,大明其实并不是非得动用军队灭其国。 “如此说来,南暹罗国王是难解心头之恨,但南暹罗国的贵族并不希望挑衅大明,所以才有了此次的国书!”李喜恩想通了国书的缘故,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朱祐樘虽然是大明的皇帝,但亦始终继承前世华夏一份子的理念,故而很多事情都会从民族利益出发:“南暹罗国的贵族阶层还算识相,但他们这封国书还是来晚了!” “陛下,这是何意?”李喜恩顿时一惊,不顾春光乍泄地支起身子。 朱祐樘看着眼前充满诱惑的春光,却是克制着自己的冲动:“若是你持续关注中南半岛局势,迟些你便能知晓了!” “外妾现在的心里只有管理好朝鲜和你,哪有空管这些闲事!”李喜恩重新趴回朱祐樘的身上,却是幽怨地道。 虽然她是一介女流,但在她的治理之下,朝鲜现在的情况比较乐观,甚至出现了难得蒸蒸日上的社会形态。 由于朝鲜在北边不再设防,导致朝廷的军队人数锐减,朝鲜反而能够将更多的财政投入基建工程,导致现在朝鲜的粮食产量逐年持续走高。 原本的倭寇问题,在东海总督府的庇护下,加上往来的大明海商对倭寇主动出击,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存在了。 至于贡铁的问题,虽然他们需要提供不少年轻劳动力开拓铁矿石,但大明方面给予食宿补贴,其实反而有利于民生。 正是如此,她这位王太后在国内得到越来越多百姓的拥护,而本人的声望越来越高。 “南暹罗的事情,你且当一个趣事听着便是了。大明经营南洋和东海多年,不说有总督府在那里镇压,而且夜部早已经渗透。不管是南暹罗,还是其他王家,他们根本掀不起浪花!”朱祐樘轻搂着怀中温热如玉的美人,显得自信满满地道。 以东海为例。虽然大明近些年并没有采取军事行动,但却一直在默默渗透,甚至已经有了君临日本的计划。 北京到东北的铁道其实已经在建,只是这条铁路不仅连通东北粮仓,而且铁路将会延伸到图们江港口。 一旦大明王朝在陆地上打通日本海,那么大明不再需要远程作战,却是可以出现从日本海突袭日本本州岛的腹部,甚至可以直接将日本纳入大明的版图。 日本天皇是吉祥物,这是日本民众早已经公认的事实。现在幕府式微,偏偏还陷入将军之位的争夺中,他们根本失去了统治力。 在大明的扶持之下,大内家已经吞并了日本西国,成为本州岛最强的一股势力。各地的大名纷纷自立,甚至敢于对将军幕府动兵。 最为关键还是日本的农业遭到严重破坏,不管哪股势力都无法摆脱对大明粮食的依赖,更需要大明武器进行自保。 现在整个本州岛几乎都是亲明大名,日本其实已经是大明王朝的囊中之物,缺少的仅仅是最后的致命一击。 朱祐樘并没有急于将日本纳入版图,毕竟日本现在送来源源不断的廉价鱼干和金银,这种孝顺的小弟并不需要急于斩杀,完全可以等到铁路修好再君临日本。 至于琉球国,早已经纳入了琉球总督府的管辖,算得上是大明的领土了。 朱祐樘又想到朝鲜,不由得瞥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女人,却是更喜欢现在这种模式。毕竟除了有源源不断的生铁和粮食,还有每年都会过来侍奉自己的王太后。 “陛下,你想啥了呢!”李喜恩敏锐地捕捉到朱祐樘身体的明显变化,却是媚眼如丝地道。 朱祐樘感觉自己现在雄风正盛,当即十分豪迈地道:“朕希望在有生之生,征服四洋,开创始皇那般的伟业!书同文,车同轨,四洋万国匍匐我大明!” 虽然现在印度洋和太平洋都已经囊中,但西方终究还是一个小小的威胁,而目前想要驰骋于北冰洋还需要开发出蒸汽船。 不过他确实是有着这一份远志,目前最大的困扰还是剩下不了几年的弘治十八年,自己是否能迈过那个门槛不得而知。 只是不管如何,既然自己是华夏的掌舵者,那么自然要将整个华夏民族带上世界之巅,将大明王朝打造成为世界帝国。 “外妾听闻,印度洋之外还有大西洋?”李喜恩很是懂事,亦是开始主动取悦朱祐樘道。 朱祐樘感受到头皮发麻,强压着呻吟的冲动道:“不错!” “印度洋总督汪直请求西进的事情都传到外妾的耳中,你这是顾虑什么?”李喜恩如同游蛇,来到了朱祐樘的耳畔。 朱祐樘闻着空气弥漫开来的香味,亦是十分诚实地道:“主要是那里没什么油水!” 虽然后世的欧洲是一个劲敌,恨不得是除之而后快。 只是现在的西欧其实是一个穷国,既不是粮仓型国家,亦不是资源大国,简直就是一块没有肉的骨头。 目前天花正在整个欧洲肆虐,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口死于天花的疫情中,各国的实力都在持续走低。 正是如此,不说西欧简直像是一个鸡肋,而且目前亦不是大明介入的时机,倒不如将这个事情往后推移。 “听闻西欧的美人挺白净的!”李喜恩终究是小女人,却是故意试探地道。 朱祐樘的眼睛睁了开来,迎着身上这个女人探究的目光:“你这么说,搞得朕称霸四海是为了女人似的!” “难道不是吗?你说一说,汪直给你送来了几位公主了?”李喜恩仿佛看穿一切般,竟然耍着小女人的性子道。 汪直在印度洋简直是如鱼得水,征服白古国其实是小试牛刀,而今他已经印度洋东边打到印度西边,各国纷纷向大明称臣。 对这些称臣的王国,他通常都会亲自瞧一瞧这个王国的公主,如果是倾国倾城便会往北京城这边送过来。 东欧的美女先后被送来了好几位,其中便有一位是白羊王朝的公主,而今已经被朱祐樘纳入了后宫之中。 朱祐樘看着这个揭自己后宫的女人,显得饶有兴致地询问道:“你吃醋了?” “我只是织女,吃醋也轮不到我!”李喜恩口是心非地道。 朱祐樘翻身将李喜恩压住,眼睛饱含深情地道:“其他女人不过是战利品,倒是你这个小妖精,朕只后悔没有早点征服朝鲜!” “怪你!”李喜恩想到两人差点错过,亦是幽怨地道。 朱祐樘开始行动,却是无比认真地道:“不过现在亦不算晚,今天朕要将你彻底征服你这个醋坛子!” 十二月的西苑,原本已经是北风呼啸,但今日显得春意盎然。(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冬雪初降,贾俊入局 天空中,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像是无数细碎的花瓣在空中轻盈舞蹈。 这些雪花在空中盘旋、飞扬,而下面则是一座气势蓬勃的方形古城,然后缓缓降落向古城的每一个角落。 “下雪了!” 几乎同时,城中身穿各式衣服的人们纷纷仰头望向天空,亦有人会伸出手掌感受雪花落在手心处的那份冰冷。 瑞雪兆丰年,这承载着整个北直隶百姓的期待。 只是现在通州粮仓夯实,又有东北粮食供应,还能随时购入廉价的朝鲜米,倒不需要像以前那般过度忧心北直隶的粮食产量。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在这个时候降临,隐隐间似乎预示着一些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雪,京城的重要活动还在持续。 关睢宫的太监倾巢而出,皇宫方面对此并没有进行阻拦,任由着这些宫人到外面传达着太皇太后的懿旨。 “臣身体有恙,恕不能入宫!” 这是所有重臣的统一口径,以尹直为首的重臣压根不答理太皇太后的这一道懿旨,面对这位太皇太后已经少了那一份尊敬。 如果早前还好些,尽管太皇太后早前有过一些不当的举止,毕竟对方仍旧是大明王朝的太皇太后,他们作为臣子自然是要应召。 只是她现在都敢让自己的女官在乾清门放火,简直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老妖婆。 现在太皇太后突然将他们这么多重臣一起召进皇宫,用脚趾头去想都能猜到对方的意图,此次突然一下子召见这么多重臣势必是针对弘治皇帝。 他们终究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清流,而是货真价实的护皇党,亦是大明王朝一心为百姓做事的务实官员。 且不说他们的心始终是向着英明神武的皇帝,如今大明王朝正开启千年之未有新局面,正在成长为世界海洋霸主。 如今蒸蒸日上的大明帝国,海外形势可谓是一片大好,他们作为大明王朝的重臣又怎么能因老妖婆而生乱呢? 从这个事情亦是可以看出,华夏的礼数存在着一定的弊端。 即便天子亦有无可奈何的人与事,明明是周太皇太后犯错在先,但因为血亲的关系,他根本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反倒是这位太皇太后,这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们这帮重臣应召进宫还不知太皇太后整出什么幺蛾子。 正是如此,关睢宫的太监在重臣的府中纷纷碰壁,尹直等重臣压根不搭理这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太皇太后。 若是没有重臣的响应,周太皇太后即便真受了委屈,其实亦是无处诉苦,自然不存在皇帝不孝的舆情。 只是社会是一种复杂的形态,而事情出现了一个变数。 紫禁城的宫墙在雪花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庄严肃穆,每一片琉璃瓦上都积着雪,像是镶嵌了银色的宝石。 高大巍峨的东华门前,漫天的雪花从灰色的天空飘落下来,前面的道路已经平铺出一块薄薄的白雪地。 “爹,你怎么就不听劝呢?”贾雄亲自一路相送,对从轿子下来的老爹苦着脸道。 这一路,他苦劝无果,反倒听着自家老爹咳嗽不停。 虽然前些年亦是出现过如此严重的症状,但当时他老爹在家里休养,而且皇帝特意从医学院派来最好的郎中。 现在背殂复发,又染了风寒,此时更应该呆在家里好好休养,不想自己老爹为了当年所谓的恩情竟然执意进宫。 “老爷小心!”管家将轿帘子掀开,又伸手扶着贾俊生怕被绊倒。 贾俊身穿一套标准的官服,自上次病重后,便已经是满头银发。 跟其他养尊处优的官员有所不同,他长年负责着工程项目,却是少不得遭受日晒雨淋,所以整个人的肤色偏黑,甚至双手还有老茧。 贾俊的脸显得十分削瘦,但那双眼睛始终保持坚定如初,对世事似乎有着更深的理解:“为父意已决!” 此刻,他的双脚踩在白雪地上,抬头望向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东华门,整个人亦是一阵恍惚。 他曾经年少,亦曾意气风发,更有着一颗纯粹的报国心。只是现实终究是残忍的,即便他拥有超高的建筑才能,但想要往上爬又岂能一尘不染。 以前的政治生态跟现在其实有很大的不同,当时还是清流党当道,后宫中拥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影响力。 哪里像现如今,明君坐镇朝堂一言而决,悍臣在四海为大明王朝开疆裂土,满朝文武百官都在一心做事。 若是生于本朝,他亦愿意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愿意为大明王朝兴盛而远赴重洋开疆拓市的官员,但当年他确确实实是借家族的关系走了周太皇太后的路子。 “爹,即便太皇太后当年对咱家有恩,但陛下这些年咱家恩情亦是不薄,咱们可不能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何况大明有此盛况全赖于陛下,今天下谁人不称一声圣君?”贾雄仍旧不死心,又是继续劝阻道。 自己父亲此次进宫,虽然算是报了太皇太后当年的知遇之恩,但其实有愧于皇帝这么多年的恩宠,甚至是有愧于天下万民。 现在大明王朝拥有如此良好的发展势头,不管是谁造成国内动乱,都是华夏的千古罪人。 贾俊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望向满脸担忧的陈公公道:“陈公公,请引路吧!” “贾阁老,请!”陈公公很害怕贾俊出尔反尔,毕竟其他重臣都已经拒绝了太皇太后的召见,亦是满脸堆笑地作了一个手势道。 此时的北风盛起,无数的雪花改变了轨道,却是纷纷吹落在他们的身上。 “陈公公,我父亲确实是重疾在身,本官请求扶我父亲一起进宫拜见太皇太后!”贾雄看着苦劝无果,只好退而求其次道。 陈公公扫了一眼贾俊,当即傲慢地拒绝道:“太皇太后可没有召见于你,而且你似乎只是七品官吧?” 一个小小的正七品官员竟然想要拜见太皇太后,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贾俊强撑着身子,对还想要说什么的儿子挥了挥手:“为父能走!你让阿福几个留在这里,你回家等着,可别染上风寒,咱家还得有人料理事务!” 贾雄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孝子,看着自家父亲如此模样还关心着自己,眼眶当即被眼泪染湿。不过北风吹着雪花乱舞,倒是没有谁注意到他此时的眼睛。 只是他仍旧十分的不解,皇帝和太皇太后简直是一个在上、一个在地,自己父亲怎么能站到太皇太后那一头? 由于贾俊身体有恙,而此次进宫面见太皇太后仅是贾俊一人,所以这一路是一个人独行,走得格外的艰难和孤寂。 紫禁城,关睢宫。 虽然这一座位于清宁宫附近的宫殿同样遭遇漫天雪花入侵,但并没有像其他宫殿那般扫雪,导致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周太皇太后保养得很好,正悠闲地享受着甜点。 坏消息不断传回来,以内阁首辅尹台等重臣纷纷称病拒绝应召,只是她的脸上显得十分平静,哪怕她想砸东西亦是没东西可砸了。 到了此刻,她亦是意识到自己小瞧了这个从小喜欢躲进衣柜的皇帝,如果当初知晓朱祐樘如此难控制,自己跟外臣还不如扶持兴王朱祐杬登上皇位。 不过一切都已经晚了,这个被自己一手调教长大的皇帝不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而今翅膀是彻底硬了。 “他们不来便不来,这暴君之名还真是不虚!只是天下人怕他,哀家不怕,他说破天亦是哀家的嫡孙!” 回来复命的太监们原本还怕太皇太后又要疯狂砸东西,却不想周太皇太后显得十分的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劲。 其实这亦是一个事实。 周太皇太后跟皇帝的这场冲突中,皇帝是天然劣势的一方。且不说皇帝不敢咄咄逼人,哪怕周太皇太后有什么闪失,外界和史书必定认为皇帝不孝。 正是这时,陈公公喜滋滋回来通禀,而后骄傲地将贾俊领了进来。 周太皇太后重新生起了希望,让人直接将珠帘拉起,显得欣喜地打量进来跪拜的贾俊郑重嘉奖道:“满朝文武,唯有贾卿为我大明忠臣!” “太皇太后,请恕臣直言!若是满朝唯有臣为忠臣,那么便不可能有如今的天下盛世,没有大明天威震四海,亦没有如今最为鼎盛的大明王朝!”贾俊脸上并没有欣喜之色,而是一本正经地诉说着大明王朝的现状。 周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当即敛去,显得十分不悦地道:“贾阁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话中有话啊?” “启禀太皇太后,陛下乃一代明君,近千年未有之局面由陛下所创。臣请太皇太后跟陛下和睦相处,共创大明更辉煌之未来!”贾俊渴望做了一个和事佬报答太皇太后,亦是抬起头郑重地拱手。 虽然他当年确实得到太皇太后的恩惠,但他亦不可能站到皇帝的对立面,更不可能破坏现在的发展态势,此次进宫只希望太皇太后跟皇帝言归于好。 太皇太后的脸刷地黑了下来,望向跪在地上的贾俊:“贾俊,你莫不是忘记当年哀家提携的恩情了吗?” “臣不敢忘,亦没有忘记!然现今大明威震四海,皇帝图谋远大,臣又岂敢生乱!”贾俊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亦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恩情是一方面,但国家大义又是另一方面,他终究是能够拎得清孰重孰轻。 咳…… 旁边的陈公公看到周太皇太后几近失控,亦是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周太皇太后意识到眼前的贾俊是她唯一的希望,便是强压心中的怒火:“谁让你生乱?只是你亦瞧见了,哀家乃堂堂的太皇太后,然今住于小宫之中,身边太监和宫女更是被调换,皇帝皇后这分明是想要幽禁哀家!” 幽禁? 在场的几个宫女面面相觑,却是不敢吱声。 若她这位太皇太后真被幽禁了,那么她一道懿旨都传不出去,而不是现在能够随意召见重臣,面见眼前的内阁阁老贾俊。 “太皇太后,清宁宫被奸人何尚官所烧,今暂住关睢宫是权宜之策。重修清宁宫一事,朝廷已经放到明年的预算中,相信新宫很快便会建成,还请太皇太后能够体恤陛下的难处!” 这一把火烧掉了清宁宫,现在想要在紫禁城再寻一处同等模式的宫殿,唯有皇后的坤宁和和太后的仁寿宫。 只是坤宁宫处于交泰殿之后,而且还是内宫区域,自然只有皇后才合适住在那里。至于王太后的仁寿宫,她让出仁寿宫自己又能住哪里? “哀家的寝宫可以暂且不论,但哀家的人要一个都不少还回来,他们夫妇断我耳目便是幽禁!”周太皇太后看到寝宫的事情不能发难,当即决定要回自己的心腹。 贾俊知道这是太皇太后突然召见重臣的直接原因,亦是进行劝阻道:“太皇太后,何尚宫纵火烧乾清门,此事已经是满城皆知。据她所交代,其有同谋之人,这些意图谋害皇帝的奴婢又岂能不深究?今查清宁宫旧人忠奸,既是防止再行刺皇帝,亦是护太皇太后,还请太皇太后体恤!” “呵呵……又是要哀家体恤!你的心真是向着皇帝啊!”周太皇太后顿时气极反笑,显得阴阳怪气地道。 贾俊的心确实是向着弘治皇帝,但还是苦口婆心地道:“太皇太后,臣所说都是客观事实,还请太皇太后能够体恤皇帝和皇后的安排!” “要是哀家不体恤呢?”周太皇太后眯起眼睛,显得没有商量余地冷声道。 她今日之所以搞出如此大动静,派人将满朝重臣召进来,可不是听贾俊在这里劝她,而是要让贾俊对外宣传皇帝亏待且幽禁她这位皇祖母。 她要让弘治皇帝朱祐樘身败名裂,背上不孝的名声。 此话一出,周围的宫女感受到火星即将撞地球,亦是默默地扭头望向了贾俊,而贾俊对此似乎早有所料。(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八章 恶疾缠相,帝终出击 已是寒冬腊月,此时夜长昼短。 李言闻跟几个医学院科研人员一起过来,进到房间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贾俊大为震惊:“贾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贾俊的病情十分严重,但青霉素已经有效地防止头疽扩散,只需要加点药小心治疗风寒症,那么贾俊便可药到病除。 李言闻不过是回去向林云逸汇报青霉素的成果,同时一起制定对贾俊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再次赶回来不想贾俊的病情简直是断崖式下跌。 原本明明病情转好的一个人,这才多久的工夫,整个人已经形如枯槁。 贾雄刚刚一直忙于照顾着自己父亲,现在亦是觉察到这个事情着想古怪,此刻同样十分困惑地望向自己的管家。 “你们贾家难道没有给贾阁老服药?”李言闻身边的一个中年郎中看着管家吞吞吐吐的模样,当即进行怀疑道。 管家顿时一惊,宛如泼浪鼓般摇头道:“不,我怎么可能不给老爷抓药,老爷的药还是如夫人亲自喂的!” “我离开的时候,我爹还好端端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贾雄从管家的神态中看到一丝端倪,当即大为恼怒地质问道。 李言闻等人虽然不能从医理中判断出缘由,但知晓事情必定没有按他们的方法去做,不然贾俊的情况绝对不可能如此恶劣。 贾府管家看到贾雄追究此事,于是露出一个哭丧的表情地跪下道:“少爷,老爷吃了发物,小的该死!” “你这恶仆,这不是杀人吗?”李言闻检查贾俊的脉象是气若游丝,得知竟然是吃发物而引发的病变,当即十分严厉地指责:“我临走前不是说了吗?如今贾阁老病入六腑,饮食以清淡为主,切不能吃发物,否则有青霉素亦是无力回天!” 贾雄得知事情的始末,那双眼睛顿时想要杀人,上前便一脚狠狠地将管家踹倒在地。 “少爷,小的该死!我有拦着老爷,但这是太皇太后赐下的海鲜汤和蒸蟹,李公公还说要看着老爷喝完才好回去交差,老爷……执意接受恩赐!”管家挨了一脚跌倒在地,当即哭丧着脸将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 太皇太后? 贾雄听到这个答案,终于知晓为何李公公刚刚在这里了。 这哪是什么因担心自己父亲的赐食,分明是打听到自己父亲得了背疽之症,这才将海鲜汤送来害自己父亲。 在这一刻,他没想到世间竟然有心肠如此恶毒的老妖婆,有这种太皇太后当真是大明王朝的最大不幸。 贾俊的身上虽然盖上五层棉被,但风寒已经入体,身上还是觉得冷,甚至还在被窝里面不停地打着颤抖。 李言闻是罕见的医学天才,不仅是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医者,而且已经成为整个京城圈子最为吃香的御医。 他让人将贾俊的衣服扒开,打开那套御赐的金针,便开始对贾俊施针。 咳咳…… 在李言闻的施针之下,贾俊总算是醒了过来,但身上被扎成刺猬般,而嘴唇泛白,整个人的气色十分糟糕。 “爹,你怎么这么糊涂啊?这又非圣旨,你为何要吃发物啊?”贾雄扑到自己老爹身边,不由得埋怨了起来。 他父亲此次虽然患了重病,但现在的医学发达,又有李言闻这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神医坐镇。只要他父亲乖乖配合治疗,身体必定可以痊愈。 只是父亲为了当年的提携之恩,不仅选择进宫自毁前程,如今更是连性命都不要了,一切显得那般的不值得。 贾俊喝了一口热水后,现在说话显得十分的困难,却是不搭理自己儿子,而是叫来自己最为倚重的妾室。 妾室柳氏已经五十多岁,整个人并没有高贵的气息,脸蛋显得十分普遍,但这些年以来规规矩矩,此刻已经哭成了泪人。 贾雄跟李言闻等郎中到了外面谈事,只是看着李言闻等郎中脸上的严肃表情,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几分。 “贾大人,贾阁老已是病入膏肓,恕我等已经无能为力。贾阁老恐是熬不过今晚,你还是提前准备后事,还请节哀!”李言闻没有说话,旁边资历最深的郎中坦诚地道。 他们自然是希望能够全力救治贾俊,只是贾俊不仅仅是背疽,而且还患有严重的风寒。 如果慢慢调养,通过青霉素治疗背疽,用药物治愈风寒症,那么贾俊可慢慢痊愈。但奈何这发物一吃,两种病理同时作用在这位七十老人身上,即便华佗在世亦是无能为力。 哇…… 贾雄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得知这个答案后,仍是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悲伤情绪,顿时便扶着墙哭了起来。 他后悔今日的离开,如果自己坚持留在家里好好照顾老爹,那么自己便可以劝阻父亲不能吃下那个发物。 “少爷,你是知道老爹性子的!即便你在府上,亦不拦不下来,老爷定然是要遵照太皇太后的懿旨!”跟着出来的管家知晓贾雄的心思,便是安慰着道。 “咱们走吧!”李言闻等郎中看着这个场景,由于知晓已经是无力回天,于是默默地选择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该死!上天,你不公,岂能给咱大明如此恶毒的太皇太后?” 贾雄知晓真正的凶手是那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心里无比的痛恨这一场变故,痛恨皇宫里面那个老妖婆。 这个声音传到李言闻等郎中的耳中,导致他们这帮人当即一愣,如此言论简直是要招来杀身之祸,倒是李言闻反应最快:“最近着实太忙了,如今头昏脑涨,听别人大喊大叫耳朵都是嗡嗡声!” “我亦是如此!”其他几个郎中反应过来,亦是纷纷附和道。 北京城在夜幕中沉沉睡去,唯有一盏孤灯在贾府的房间一直亮着。 医学奇迹并没有出现,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噗! 贾俊突然回光返照般下床来到书桌前,在写完奏疏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吐出一口鲜血,气绝而亡。 贾俊,字廷杰,直隶束鹿人,生于宣德三年,亡于弘治十二年。 景泰元年,以乡举入国学,然屡试不中,于天顺年间选授监察御史,历巡浙江、山西、陕西、河南、南畿,所至皆有声。 擢山西按察佥事,协守宁武关诸关,修明军政,边徼晏然。升任山东按察副使,分司临清。 成化十三年,超拜右佥都御史、宁夏巡抚。 在镇七年,军民乐业。 贾俊持宪度,严军法,数年虏不敢犯,入召为工部右侍郎。 成化二十一年,奉敕赈灾河南饥荒,寻转左侍郎。 数月后,拜工部尚书。此时专重进士,举人无至六卿者,贾俊独以重望得之。 至弘治朝,贾俊为人清慎俭约,终始不渝,掌在工部六年,饬材训艺,动必信度,人无间言,得弘治帝器重。 弘治六年,蒸汽火车面世,贾俊因功入阁,举人至相者,贾俊为有明第一人,亦为世间称颂之工程相。 入阁六载,竭股肱之力安社稷,辅皇帝以成维新之治,身任天下之重,竭尽心力,卒成大明盛世雄业。 然年衰岁暮,染背疽遇风寒,向帝请辞归家,帝许之,厚赐。 贾俊未成行,背疽恶疾突发,又染风寒,卒于京府,享年六十有九,惜哉。 …… 次日清晨,原内阁阁臣贾俊的死很快传遍整个北京城。 “贾阁老果然还是熬不过,果真是人活七十古来稀!” “昨天不是说第一医学院已经研制出青霉素,能救贾阁老吗?” “呵呵……即便阁府有良药十味,亦比不上……毒药一剂啊!” …… 贾俊在京城圈中的名声很好,特别负责工程能够维护清廉的官员不多见,所以京城百姓对他的死亡都是十分的惋惜。 随着有人话中有话的语调,特别是知情人愿意分享内幕,导致一大帮不知情的人员开始知晓整个事情的原委。 “青霉素可治背疽,贾阁老本来可以慢慢痊愈!只是太皇太后赐入海鲜汤和蒸蟹,贾阁老将这些发物吃下去,病情即刻加重,华佗在世亦是无能为力!”知情者并没有隐瞒,而是将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 “好狠的心啊!这又是何故,不是传闻贾俊实为太皇太后的人吗?” “咱们以为贾阁老入宫是负于陛下,实则他进宫是劝太皇太后以江山社稷为重!” “上次的乾清门失火,若陛下真的出现不测当真不堪设想,贾阁老实为大明良相!” “贾阁老自然是咱们大明的良相,但有人就是想要大明亡,自然是要记恨贾阁老了!” …… 随着话题的慢慢深入,一些真相亦是浮出了水面。贾俊并非背叛皇帝,而是进宫游说太皇太后,但不想遭到了太皇太后的忌恨。 “先是陛下,今为阁老,大明之不幸也!” “贾阁老死得如此之冤,难道事情就这样算了吗?” “不然还能怎么样?乾清门的纵火案还不是只追究到何尚宫?” …… 很多年轻官员在知晓真相后,却是纷纷将矛头指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但给一些老官员泼了冷水。 虽然周太皇太后对贾俊的死确实要负很大的责任,但真想要追究太皇太后的罪责,这其实是难于登天。 且不说,周太皇太后下赐发物可以视为一种恩赏和器重,既然行刺皇帝都不能追究到太皇太后身上,那么自然不可能因贾俊一个臣子而追究太皇太后。 正是如此,贾俊的死只能算是白死,这笔账根本算不到太皇太后的头上。 紫禁城,关睢宫。 “他这么死掉,倒是便宜了这个忘恩负义之人!” 周太皇太后跟往常那般,过着十分惬意的奢靡生活,每日都是睡到自然醒。在得知贾俊的死讯,显得十分的平静地喝着手中的茶,仿佛此次死掉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其实在她的心里,谁都是那般的无关紧要,哪怕弘治皇帝死掉,她亦会鼓掌叫好,而叛徒贾俊的死让她反而解恨。 正是这时,李公公慌张地闯了进来。 “什么事?”周太皇太后将送到嘴边的茶盏停下,顿时不悦地训斥道。 李公公这一路跑得急,此刻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大事不好了!” “皇帝敢治罪哀家不成?若他真敢治罪,哀家便应下,倒要瞧一瞧青史会如此写他这个不肖之孙!”周太皇太后亦是一个狠人,显得十分淡定地道。 周围的宫女隐隐觉察到这位太皇太后内心十分疯狂,恐怕是真敢于求死,亦要跟皇帝以硬碰硬。 李公公总算是喘上气,便将事情托出:“太皇太后,刚刚从刑部那边得到最新的消息,何尚宫招了!” “她招又能如何?当今天下谁敢拿哀家怎么样?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敢处置她皇祖母的?何况,她手里有证据吗?”周太皇太后似乎早料到何尚宫的嘴不严,却是有恃无恐地道。 李公公面对满脸自信的周太皇太后,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太皇太后,您是误会了,这个事情跟您无关!” “跟哀家无关?”周太皇太后再次停下送到嘴边的茶盏,顿时十分困惑地道。 按着正常的剧情,何尚宫自然是咬出自己,亦可能会咬出自己。只是事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何尚宫竟然指证其他人。 李公公郑重地点头,于是将事情的真实情况说出来:“据探查到的消息,锦衣卫从何府搜到跟崇王的往来密信!” “这不是哀家跟崇王的通信渠道,跟烧乾清门有何干系!”周太皇太后捧着茶盏,显得更加不解地道。 因信中有些禁忌的话题,她并没有采用明面的信使,而是经由何尚宫的何家跟汝宁府秘密联系,不想这个事情已经被知晓。 只是这个事情即便被皇帝发现,亦是一件不痛不痒的小事情。 李公公看着还是一脸困惑的太皇太后,于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何尚宫指证的人是崇王,声称她是崇王指使烧乾清宫!”(本章完)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王亮牌,祸降于世 虽然周太皇太后的娘家已经被朱祐樘处理掉,周太皇太后的女儿重庆公主的驸马被斩于西市,重庆公主因帮助兴王迎娶蒋氏而被禁足公主府。 只是周太皇太后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亦不是了无牵挂的老妖婆。 朱见泽是她惟一在世的儿子,因疼爱小儿子的缘故,她恨不得将自己的小儿子永远留在身边,如今亦是时常书信往来。 在外就藩的王爷不允许进京,更不允许踏进皇宫半步,这是成祖时期的定制。 只是在原先的历史中,周太皇太后称病要召崇王进京相见,结果满朝文武不敢阻拦,而软弱的弘治亦是没有意见。 不过现在的历史发生了重大改变,崇王不仅没有享受到进京的特权,而且被牵扯到这一场无形的斗争中。 “崇王?他朱祐樘想要做什么?”周太皇太后看到事情涉及到自己小儿子崇王身上,一股惊慌当即涌上心头。 如果是重庆公主还好,她对重庆公主这个女儿不是很在意,但唯独一直在意着这个远在河南的小儿子。 现如今,皇帝竟然将这把火烧向崇王,这是她事先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 李公公知晓崇王是眼前这位太皇太后最为在意的人,显得苦涩地分析道:“太皇太后,一旦何尚宫咬死是崇王指使是她烧乾清宫,又有何府跟崇王的书信往来为证,崇王的罪名便基本落实了!” 原本他一直觉得太皇太后终究是皇帝的皇祖母,在这个孝道为尊的天下,只有太皇太后欺负皇帝的份。 此次乾清宫被烧,结果跟他所意料的一般,这个事情仅仅追究到何尚宫身上。当朝阁老贾俊因太皇太后的赐食而起,满朝文武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只是皇帝的反击显得那般的犀利,虽然皇帝没有伤害太皇太后一分一毫,但崇王不死恐怕都要被剥下一层皮。 若是皇帝揪着崇王不放,那么这场较量看似太皇太后毫发无损,但却是输得十分的彻底,难保皇帝还有后招。 一念至此,他心里亦是涌起一股不安,眼前的太皇太后并不见得真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分明是构陷崇王,这世间还有天理吗?”周太皇太后此刻重拾天理公道,愤怒地为着自己的小儿子打抱不平。 李公公想到那位为了忠义而喝下海鲜汤暴毙的阁老贾俊,显得人间清醒地劝道:“太皇太后,当务之急是该如何替崇王化解此劫!” 一个藩王跟宫廷中人书信往来便犯了忌讳,而今还被指证是火烧皇帝寝宫的幕后元凶,这个罪名甚至都可以砍头了。 加上太皇太后早前间接害死内阁阁臣贾俊一事,皇帝那头恐怕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没准是要赐死崇王。 “即便他将罪名安在崇王身上又如何?崇王可是他亲叔叔!”周太皇太后一直将皇帝视为小辈,当即十分不屑地道。 周围的宫人面面相觑,发现这位脾气暴躁的太皇太后并没有大家所想的那般聪明,事情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什么亲情牌可打? 李公公暗叹一声,于是直接挑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太皇太后,古往今后,叔侄相斗的戏码并不少见。即便本朝亦出现宣宗将亲叔叔汉王烹死,若是皇帝此次执意要处死崇王,天下人恐怕并不会对皇帝有多少指责!” 跟周太皇太后作为皇祖母的身份不同,崇王仅仅是一个皇叔,而杀皇叔跟杀皇祖母的性质是大大不相同。 正如李公公所言,当年宣宗将亲叔叔汉王烹死,却是没有人称宣宗不孝,甚至不觉得他处死汉王的做法不对。 正是如此,此次皇帝并不需要有多少顾虑,不说将崇王削籍为民已经可以让崇王什么难受,哪怕斩了亦是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 “他敢!”周太皇太后确实是在意自己的小儿子,当即狠狠地威胁道。 李公公不敢接话,但心里已经十分清楚,人家自然是敢于如此。 这么多年以来,皇帝还真没有什么不敢干之事。从最初诛杀庆云侯府便可见其魄力,若是真的畏惧太皇太后,便不会有那么多人被推上断头台了。 现在皇帝借着何尚宫的口供,加上从何府搜出来的书信,便已经可以杀掉崇王,而天下万民便不会说皇帝不是,甚至还为皇帝的行径鼓掌。 周太皇太后是一个聪明人,于是放缓语气地作出最新决定:“即刻前去西苑传话,让皇帝过来见哀家!” 原本她是打算跟皇帝斗到底,但看到事态牵涉自己小儿子崇王身上,她亦不得不重新定位自己,已经打算跟皇帝和好。 若是惩治自己女儿重庆公主还好,偏偏此次皇帝瞄准了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只好是忍下这口恶气进行妥协,他日再寻找机会痛击皇帝。 李公公应了一声,便亲自前去传达太皇太后的这个决定。 由于数日以来断断续续的下雪天,如今的紫禁城银装素裹,很多地方已经被白雪所覆盖,唯有被清理出来的宫道。 内宫跟外朝是分属两个不同的区域,作为外朝的宫人想要到内宫区域十分困难,而他们清宁宫的旧人更是难上加难。 李公公还没有到达内宫区域,便发现几个太监朝自己走来,突然变得警惕地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要做什么?” “李公公,你虚报账目涉嫌贪墨,跟我们到东厂走一趟吧!”覃安的嘴角微微上扬,显得不容抗拒地道。 李公公当即意识到自己成为皇帝要除掉的小卒,便是愤怒地指着覃安的鼻子道:“你们放肆?杂家乃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噗! 覃安一个箭步上前,朝李公公的脸部猛地挥出一拳。 李公公的身形矮瘦,当即感受到一股来自拳头的巨大冲击力,整个人向后仰倒,然后重重地落在那雪地之中。 “你当真分不清大小王,连东厂都敢不放在眼里了吗?”覃安揉了揉自己用力过猛的拳头,便是冷冷地道。 李公公捂着流出鼻血的鼻子,当即意识到这是一场报复行动,于是指责对方道:“你……你这是挟公报私!” “谁是公?谁又是私?你下辈子投胎还是别选这么一个猪脑袋,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覃安对身后的随从大手一挥,显得十分冷漠地道。 李公公的心里涌起一阵惊慌,显得难以置信地道:“你们东厂是想要弄死杂家?凭什么?” “你贪墨的罪证便已经足够,何况你……站错了队,更不该害死贾阁老!”贾安上前压低声音,而后又重重地朝着李公公的脸上踹了一脚。 却不知李公公是真傻还是假傻,明明他的手脚不干净,而今竟然敢站队太皇太后,更是不知死活地送去海鲜汤。 单是李公公间接害死贾阁老,李公公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现在谁敢办太皇太后用心办差的宫人都将大祸临头。 李公公抬眼看着脚底朝脸部踹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愚蠢地做错了队伍,知道自己此次是必死,顿时眼前一黑。 汝宁府,由蔡州改置而来。因断汝河上源之水经郾城入颍河,使得汝南水患大减,人民稍得安宁,故得此名。 英宗复辟后,封第六子朱见泽为第一代崇王,而崇王城正是坐落在汝宁府中。 崇王朱见泽是一个大胖子,虽然年仅四十五岁,但比大明几位皇帝不知要强上多少,已经算得上是长寿之人。 因每日都要呆在汝宁城哪里都不能去,这天天混吃等死,又不像宁王那般夺取天下的野心,倒是成了二百斤的大胖子。 崇王朱见汉坐在精雕细琢的檀木椅上欣赏着歌舞表演,只是浑身上下没有外界所幻想的优雅王爷形象,正在大口地啃着猪肘子。 只是他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在前来封地之时,她的母后让当时的皇帝哥哥大加赏赐。虽然王府的规模无法增加,但殿内装潢得金碧辉煌,这里的摆件玉器、瓷器琳琅满目、光彩夺目,书房的墙壁上挂着价值万金的名家字画。 “王爷,请慢用!”侍女们穿着统一的华丽服饰,从殿内穿梭而来,为朱见泽奉上了一份份佳肴和香醇的美酒。 崇王朱见泽吃得满脸油腻,对这些姿色上乘的侍女并没有兴趣,在这里继续大口地干着饭,同时不由得想到京城那边迟迟没有来信。 由于他过惯了奢侈的生活,导致王府的花销太大,所以他打算通过太皇太后向皇帝讨要一些赏赐,从而让自己的生活过得更滋润一些。 只是书信送到京城都已经有半个月,按说这个时候早已经到了京城,而且应该有了回信,但迟迟没有消息。 崇王朱见深的左眼皮突然跳动,最近总是心绪不宁,隐隐感觉即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王爷,大事不好了!”一个公公快步走进来,显得十分惊慌地道。 朱见泽继续咬着猪肘子,显得浑然不在意地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当今太皇太后乃本王的母后,如今皇帝乃本王的亲侄,本王能有啥事?” “王爷,刚刚北京城那边传来一则消息,传闻太皇太后将皇帝的寝宫烧了!”刘公公是王府的掌事太监,显得十分地震惊道。 朱见泽顾不得继续啃手中的猪肘子,猛地抬头震惊地道:“皇帝被烧死了吗?” “这个倒没有!”刘公公连忙摇头否认。 朱见泽将手中的猪肘子放下,那双满是油渍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将站在殿中的舞女们打发离开:“皇帝没被烧死,这算啥大事!” “王爷,虽然皇帝没被烧死,但您想要赏赐的事情怕是泡汤了!”刘公公看着案中的山珍海味,显得苦涩地道。 由于朝廷已经开始对宗藩的禄米进行改革,导致宗藩群体的收入大减,而崇王府偏偏过惯了纸醉金迷的生活,导致一度需要太皇太后接济。 现在皇帝和太皇太后交恶,那么他们崇王府想要增加赏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朱见泽的眉头紧蹙,旋即便是大手一挥:“你再到书房瞅一瞅,哪幅字画能卖上好价钱,给本王都卖了!” 原本他已经是入不敷出,但奈何自己背靠着太皇太后,而当年太皇太后从内库取出一批古字画,而今成为自己的重要收入来源。 “王爷,《溪山行旅图》虽然作者不详,但有人愿意出价一千银元求购!”刘公公的眼睛微亮,当即说出一幅指定的字画道。 朱见泽不晓得字画的具体价值,于是大手一挥:“卖了!那些字画挂在书房看着碍眼,还是这猪肘子香!” 刘公公的嘴角抽搐几下,深知眼前的王爷就是一头只懂得吃吃喝喝的猪。 正是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中的歌舞表演。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经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三司所查,何尚宫为证人,何府书信为凭,崇王朱见泽指使他人放火烧毁乾清宫,实属大逆不道,罪不容诛……今革除崇王爵位,削除崇王城,一干人等押回京城宗人府侯审!” 朱见泽听完圣旨的内容,整个人瘫坐在地,脸上写满了惊慌:“本王冤枉啊!” “朱见泽,是否真是冤枉,到了京城再说吧!带走!”覃从贵亲自前来,当即大手一挥道。 随着覃从贵一声令下,东厂的番子当即上前,而后便是缉拿崇王府的所在成员,最后在崇王府的大门贴上了封条。 跟以前顶多削去王爵的情况不同,此次是直接削掉王府,以崇王朱见泽一脉的成员全都成为了戴罪之身。 “母后,你害苦皇儿矣!”朱见泽看到自己全家的遭遇,却是突然望向京城的方向,当即便是大声哭泣道。 种种的迹象已经表现,由于母后跟皇帝相斗,自己这个远在河南的王爷竟然成了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章 聋瞎贵后,终现演技 寒冬腊月的北京城,此时已经被白雪所覆盖。 生活在这里的百姓真正实现了安居乐业,接下来的日子将会迎来国债和股票的双重投资收获,而后是一年一度的春节时光。 在弘治皇帝的执政下,不仅国力不断增强,由于海外的资源持续输入,现在普通百姓的幸福指数同样在上升。 特别是土豆、红薯和玉米等高产农作物推广种植,现在全国的粮食产量不断创新高,人口更是一举突破了一亿大关。 据粗略统计,受到天花疫苗的影响,现在地球的总人口已经降到四亿人,所以全球每四个便有一个是大明人。 若加上附属国的人口,而今有近半的人口已经归在大明王朝的麾下,而大明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霸主。 紫禁城,关睢宫。 “滚!统统滚出去!” 正当外界的百姓其乐融融的时候,周太皇太后忿怒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显得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 寝宫里面的宫女和太监纷纷跑出来,对这位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躲得远远的,谁都不敢触这个疯女人的霉头。 原本周太皇太后就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现在彻底失势后,整个人更是宛如一个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包。 “林公公,咱们现在怎么办?” “留个人在门口候着,咱们几个回去歇着!” 新调到这里的林公公刚刚又挨了周太皇太后一脚,此时显得没事人般地拍了拍屁股准备走人。 其他几个默默交换眼色,而后纷纷跟上。 虽然他们现在负责照料紫禁城最难侍候的主,但皇后那边已经给他们增加了津贴,所以心里倒不算是特别的难受。 特别他们现在已经默默抱团,倒不需要过于担心太皇太后的怒火,只需要老老实实照料好周太皇太后的一日三餐即可。 “朱祐樘,哀家真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当年真不该选你,就该让你跟那个女人一起死!”周太皇太后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是将怒火指向皇帝道。 她虽然眼睛还看得见,耳朵亦听得到,但现在忠于自己的太监和宫女已经一个不剩,通通被逮进了东厂大狱。 她在这个皇宫已经变成了聋子和瞎子太皇太后,别说外界的情况不得而知,哪怕皇宫中的事情同样不知晓。 原本她还想打听崇王的情况,但压根没有自己儿子的半点音讯,以致她都不得不担忧皇帝将自己小儿子直接处死了。 正是如此,她现在已经将希望寄托在自己女儿身上,只希望自己女儿重庆公主给自己带来有用的消息。 等待,竟然成为堂堂太皇太后每日最重要的事情,而时间一天天过去…… 深冬的皇宫,寒风凛冽,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渣,无声地割过每一个角落。 周太皇太后居住的关睢宫别说地暖,哪怕房子都不是十分的密实,甚至可以听到外界的动静。她能听到风吹过檐角的微响,偶尔从庭院中飘来的枯叶落地的轻碎声。 虽然她从未做过皇后,但皇贵妃的身份亦是让她在天顺朝成为紫禁城的中心人物之一,特别当时自己的亲儿子是当朝太子。 到了成化朝,她母凭子贵成为了两宫太后之一。 她所住的清宁宫是门庭若市,朝臣、外戚和儿媳嫔妃络绎不绝,拜谒之声在宫门此起彼伏,当时是那般的风光。 原本经过她一手带大的弘治皇帝本该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已经会被她牢牢控制,但没想到竟然是自己失势的开端。 来到弘治朝后,她这位太皇太后成为了皇帝夺权的重点对象之一,后来又遭到皇帝的疏离,如今更是彻底决裂。 眨眼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十二月下旬。 周太皇太后仍旧一天天地数着日子,如今她本人及所居住的关雎宫像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般,寂寥得让人窒息。 即便现在已经是春节将至,这本应该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的时候,她这座太皇太后所居住的寝宫依旧冷冷清清。 她跟外界已经断了音讯大半个月,现在完全不清楚是重庆公主等人并没有前来拜见,还是自己已经彻底被皇帝和皇后软禁了。 “太皇太后,奴婢可不能随意出入宫门!” “那封书信已经托人送往重庆公主府,奴婢亦不晓得因何至今没有回信!” “太皇太后,即便你今日真要打死奴婢,奴婢亦不敢将您抬去强闯乾清宫啊!” …… 林公公为首的宫人面对周太皇太后的各种命令,仅仅遵守能力范围内的事情,超出能力范围外则是无能为力。 他们终究不是太皇太后的心腹,甚至他们的月钱是皇后给他们发的,而他们又凭什么为了平日对他们又打又骂的太皇太后承受掉脑袋的风险呢? “滚,统统给哀家滚出去!”周太皇太后看到自己压根无法驱使这帮宫人,于是索然大怒地赶人出去道。 倒不是她不想采用更加强硬的手段,即便她想要打死这些不听话的太监和宫女,但奈何她的力气已经不允许。 不管她是否承认,在她的心腹被杀的杀、被关的关,而今她根本无人可用,确确实实沦成了一个废人。 五日后,春节如期而至。 关睢宫门外的红灯笼在风中摇曳,却带不来一丝暖意。窗棂上贴着的福字,也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无法驱散这满室的冷清。 周太皇太后坐在榻上,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玉佛,但下一刻这尊玉佛已经碎在了地上,而外面的宫人已经习以为常。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面容虽然依旧端庄,但眉宇间却难掩岁月的沧桑和内心的孤寂。 大年初二,这是一个注定十分热闹的日子。 几个太监行色匆匆,虽然经过了关睢宫,但却没有人敢于在此驻足。 宫外,并没有一人前来拜见太皇太后。曾经那些外戚和官员络绎不绝前来拜见,但今年无一人前来,只剩下太皇太后独自承受着这份冷清和孤寂。 周太皇太后显得十分的平静,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果然,他们夫妇幽禁了哀家,不许任何人探视。” 若不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她不认为在这个年初二的重要日子里,竟然连一个外戚都没有前来探望自己。 跟关雎宫的冷清相比,今年的仁寿宫和坤宁宫比往年还要热闹。 现在大明国富民强,不仅国库充盈,而且内库同样夯实。 自从弘治六年开始,每年皇宫都会在午门前点起鳌山灯,同时安排各种节目与民同乐。 京城的百姓亦是十分喜欢这种氛围,所以都会纷纷前来西长安街凑这份热闹,导致现在长安街的商业十分的发达。 那些御史言官深知现在大明强盛,举办鳌山灯不过是九牛一毛的支出,看到百姓们兴奋的模样,自然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弹劾此事。 其实安排的节日已经不再限于华夏自身的文化表演,同时还引进了一些日本、朝鲜和南洋诸国的文化表演。 例如日本的歌舞伎,颇受京城百姓的喜爱,以致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对这种男性表演者情有独钟,竟然已经准备花钱购买。 只是快乐总是短暂的,眨眼间已经来到了元宵节。 虽然北京城还是天寒地冻,但一轮洁白的圆月高悬于夜空之上。 夜色渐深,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只有太皇太后寝宫的灯火,还在孤独地燃烧着,照亮着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喵…… 因紫禁城有养猫的传统,一只花猫流窜到外东路这边,突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猫叫声。 正是这时,旁边的宫殿火光冲天而起。 “走水了!走水了!” 林公公等宫人看到关睢宫被烧,当即大喊大叫起来。 紫禁城有着一套成熟的灭火系统,而今又是处在冬季中,大量的人员从各处纷纷赶过来,只希望能够尽快扑灭这一场大火。 掌事太监赶到这边想要拯救周太皇太后,结果发现周太皇太后竟然穿戴整齐,而她看着关睢宫的火灾显得十分兴奋的模样。 “你去跟皇帝说,哀家的寝宫已烧,现在要入住仁寿宫!”周太皇太后已经决定反击,当即提出自己的要求道。 仁寿宫? 在听到周太皇太后这番言论后,他们亦是意识到这场火不仅是太皇太后点的,而且还打算打破后宫的宁静。 且不说仁寿宫是太后在居住,哪怕太后通情达理将仁寿宫让出来,皇帝又能将太后安排到哪里呢? 当然,这些跟他们并没有关系,亦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只是周太皇太后竟然敢于放火烧关睢宫,亦是意识到这个老女人有点疯狂。 隔日,东五所。 “太皇太后,请!”刘瑾亲自前来,对周太皇太后恭敬地道。 周太皇太后知道刘瑾是皇帝最为宠信的太监,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当即以胜利者的姿态骄傲地登上凤辇。 自己终究是后宫纵横几十年,对付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皇孙,不过是一个轻轻松松的小事情。 不论如何,自己终究是皇帝的皇祖母。哪怕明知道那把火是自己点的,皇帝亦拿自己没有办法,只得乖乖让出仁寿宫。 当然,入主仁寿宫仅仅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将自己的心腹全都要回来,一定要让这个皇帝知晓自己的厉害。 凤辇一路向南,很快便走到外东路尽头。 坐在凤辇上的周太皇太后本以为会从这里拐向西,但没有想到竟然是穿越太极门继续向南,来到了外朝东路:“刘瑾,你这是要将哀家带到哪里去?” 虽然她现在的人身自由已经不受自己掌控,但她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所以内心显得毫无波澜。 何况现在来到外朝区域,对自己这个被幽禁之人更加的有利。 “太皇太后,您不是一直想要见众朝臣吗?今日陛下开恩,刚刚已经将众朝臣召集在东华门外,等会你便可以见到!”刘瑾迎着太皇太后的目光,于是微笑着解释道。 周太皇太后先是一愣,而后心里一阵狂喜。 自从被皇帝和皇后幽禁在关睢宫,即便她是当朝的太皇太后,但没有发声的机会,其实已经变成一个吉祥物。 哪怕她在关睢宫受到再多的委屈,亦是无处叫苦。 若是自己能够见到众朝臣,那么只要将近些日子所受的苦说出来,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必定是身败名裂。 至于自己这位太皇太后,接下来必定会受到朝臣的更多关怀,而皇帝亦不敢再幽禁自己,甚至还得每日乖乖前来给自己请安。 周太皇太后看到事情朝自己最有利的方向发展,突然意识到弘治即便做了一些功绩,但终究是那个又蠢又听话的衣柜太子。 现在元宵节已经过去,虽然还处在官员的元宵节休假期间,但年味明显被冲淡不少。 周太皇太后乘坐凤辇穿过东华门,在看到东边正在缓缓上升的朝阳之时,一时间整个人有些恍惚,自己都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出过宫了。 在她期待的目光中,亦是看到黑压压的文武百官,朱祐樘果真没有欺骗自己,一众朝臣果真都在这里。 既然大明王朝的文武百官都在这里,那么自己将要给孙子好好上一节课,让他这位皇帝品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臣等拜见太皇太后!”内阁首辅尹直等官员恭候在这里已经有一会了,对出现的凤辇规规矩矩地道。 周太皇太后虽然对这些官员并不熟悉,但可以从他们官服的补子看出官职高低:“诸位臣工,免礼!” “谢太皇太后!”王越亦是在这里,同样恭恭敬敬地道。 周太皇太后看到人员众多,显得迫不及待地道:“哀家跟皇帝虽为祖孙,然皇帝刚愎自用,不听人规劝。然,自古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常人都难听他人批评,何况天子乎?哀家久劝,遭皇帝记恨,今皇帝不孝,日不请安,夜不问寝,更是……”(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一章 青史恶名,有宫太孙 东华门,仿佛正被一团金色的光辉所笼罩。 在场的文武百官没有想到太皇太后竟然是这副嘴脸,刚出现便如此心急地攻击皇帝,想要给皇帝扣上不孝的帽子。 虽然大家都知晓皇帝和太皇太后的关系疏远,但深究其中原因,其实是皇帝为了带领大明王朝走向辉煌而决心扫平一切阻碍。 不说庆云侯周寿凭借外戚的身份犯下累累罪行,而且言行举止已经目无君上,甚至间接导致掌管十二营之一的周氏子弟敢杀皇帝派去的太监。 若说皇帝不孝,其实根本谈不上。 毕竟皇帝并没有对太皇太后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反倒是周太皇太后派人放火烧乾清宫,如今皇帝对太皇太后放火烧清宁宫和关睢宫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正当周太皇太后越说心里越兴奋的时候,一个宏亮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直接打断了周太皇太后的诉苦。 「太皇太后,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还请谨言!」内阁首辅尹直站了出来,直接打断周太皇太后的话道。 周太皇太后被如此无礼地打断对朱祐樘的控诉,整张脸当即黑了下来。 「当今圣上乃一代明君,还请太皇太后谨言!」李裕等官员心里同样有着一把称,当即纷纷进行附和道。 虽然他们知晓太皇太后跟皇帝的关系已经彻底决裂,但没有想到太皇太后这般看待皇帝,更没有想到如此迫不及待地给皇帝扣上不孝的帽子。 只是相较于被太皇太后扣上不孝之名的皇帝,他们对眼前的太皇太后更是厌恶。 当年周氏一族欺压良善,庆云侯周寿仗着外戚的身份不断讨赏,更是将诸多子弟安插到锦衣卫和军营中,正是仗着周太皇太后的地位。 周太皇太后不仅没有成为皇帝革新的助力,而且是后宫纷争的导火索,更是成为了害死当朝重臣贾俊的元凶。 以贾俊的死来论,贾俊虽然仅仅是举人出身,当年亦是通过走关系才能得到重用,但能够成为工部尚书便证明他的能力,而能在弘治朝入阁拜相更是彰显非凡的才华。 特别在京津铁路和明缅公路上,正是贾俊总揽全局,现在天津港成为北方最繁荣的港口,而大明亦是通过明缅公路跟印度洋紧密相连。 自古都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但现在大明的道路畅通,让大明不仅变得更加的团结,而且还加强对周围新地盘的控制力度。 这位为大明做出如此贡献的重臣按说该厚待,皇帝亦是给医学院施加压力研制出青霉素,结果这个心肠歹毒的老女人竟然赐予海鲜汤。 他们从贾俊身上或多或少看到了自己,贾俊的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恐怕都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偏偏是极看重忠义的贾俊并没有逃避生死。 原本他们跟贾俊的关系不错,亦或者很多官员十分敬重贾俊,如今又怎么能够对这位太皇太后有太多敬意呢? 现在这个老妖婆不好好检讨自己,早前烧了乾清宫和清宁宫则罢,现在竟然再度主动放火烧了关睢宫,如今还如此迫不及待地指责皇帝不孝。 正是如此,他们不论是为了心中的那份忠君的理念,还是不愿意看到这个老妖婆继续为害人间,他们都有理由团结一起进行阻止太皇太后胡说八道。 一些思想守旧的边缘官员看着太皇太后的行径,同样是暗自摇头。 虽然他们觉得皇帝的做法多少算是有点不孝,但心里觉得皇帝的做法并没有不妥,反而已经开始理解皇帝的做法。 周太皇太后的脸瞬间铁青,万万没有想到满朝文武百官竟然一起包庇那个皇帝:「汝等可晓得哀家这些时日住于何处?」不等其他人回答,她又抛出一个自认为石破天惊 的真相:「你们又可知哀家被幽禁,不许任何人探望哀家?」 啊? 此话一出,在场的重臣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由于清宁宫被烧,紫禁城并没有存在其他同规模的空置宫殿,所以只能是将太皇太后暂时安置在关睢宫。 虽然关睢宫的条件确实远远不如清宁宫,但亦是太妃的居所之一,条件亦不能算太差,所以这已经算是最好的安排。 周太皇太后似乎已经过惯大宫殿的生活,早前为此对贾俊进行抱怨,此次更是亲自一把火烧了关睢宫,更是指定要求让住仁寿宫。 若说前面有所居住宫殿的抱怨还能多多少少理解一些,后面有关幽禁的言论让大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李裕在失神片刻后,率先反应过来:「敢问太皇太后,幽禁一事不知从何说起,这不许探望太皇太后臣不曾听闻!」 若是皇帝幽禁太皇太后的事情坐实,弘治皇帝在史书上的声名必定受到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 「难道这还不够明显吗?在春节期间,尔等可见哀家的亲戚有一个能入宫探亲乎?」周太皇太后看着满朝的文武百官,于是决定狠狠地将朱祐樘一军。 虽然她现在的亲戚已经凋零,但京城一带多多少少还有几家,而这些人都是依仗着自己的地位才有今日的富贵,所以每年都会入宫巴结自己。 自己的女儿重庆公主更是每年都进宫相见,哪怕是远在河南的小儿子,人虽然没有到,但亦会派人过来给自己拜年。 正是如此,她决定在满朝文武百官的见证下,揭开皇帝的累累罪行。 一帮重臣顿时面面相觑,而后王越站出来道:「太皇太后,据臣所知,春节期间并没有太皇太后的亲戚前来皇宫要求探亲!」 啪! 一个耳光骤然响起一般,像是抽在周太皇太后的脸上。 周围的中下层官员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现在这位太皇太后不仅遭到他们满朝文武百官的疏离,而且连她的亲戚都不敢过来。 其实这很合乎常理,若周太皇太后还是那位呼风唤雨的皇帝皇祖母,哪怕再远的亲戚都会削尖脑袋进宫,但现在太皇太后的地位是今非昔比。 特别是今年,她火烧乾清宫已经是天下皆知,又亲自逼死了当朝重臣贾俊,试问谁还敢凑近这么一个疯女人呢? 正是如此,根本不是皇帝或皇后幽禁太皇太后不许外人探亲,而是太皇太后压根没有一个亲戚前来探望她。 「不……不,这绝无不可能!」周太皇太后的眼睛一瞪,显得不愿意相信地摇头道。 现在被皇帝孤立则罢,如果连自己的亲戚都远离自己,那么自己还是没什么底气跟皇帝相抗衡,这是一个她不愿意接受的现实。 礼部右侍郎费宏是词臣的后起之秀,此时站出来十分笃定地道:「启禀太皇太后,礼部掌管相关名册以便提前授予宫廷礼仪,此事千真万确!」 「你胡扯!哀家怎么可能没有一个亲戚前来探亲,其他人不管,但重庆公主必定入宫!」太皇太后像是被踩了尾巴一般,当即大声地辩驳道。 工部尚书陈坤出列,显得话中有话地汇报道:「启禀太皇太后,重庆公主在年底染了背疽,然用青霉素救治成功!只是她因何不入宫,臣等亦是不晓得其中缘故,或许是身体有恙吧!」 原本背疽是一种很容易要人命的疾病,但自从第一医学院研制出青霉素后,这青霉素简直就奉为了神药。 春节期间,很多达官贵人纷纷选择青霉素治疗,而重庆公主便是其中之一。 大家同样不明白重庆公主因何不进宫探望太皇太后,只是在场的文武百官纷 纷望向太皇太后,眼睛亦是多了一抹怨恨。 若是没有这么老妖婆赐下海鲜汤夺取贾俊的性命,现在内阁阁臣贾俊必定是好端端的,而不是大明王朝失去了一个擅于工事的国之栋梁。 「这个不肖女,当真是混账东西!」周太皇太后顿时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而后望向在场的文武百官:「他们不来,你们满朝文武百官难道无一人前来给哀家拜年吗?」 虽然大明禁止后宫跟外臣有亲密往来,但逢年过节前来拜会,这是十分正常的举动。在周太皇太后辉煌之时,满朝重臣无一人缺席。 只是今年别说是重臣请求进宫拜年,哪怕一个普通官员都没有。 这…… 在场的官员面对这个颇为刁钻的问题,顿时语塞了。 现在满朝文武百官谁人不晓得太皇太后让人烧乾清门,当时贾俊***进宫拜见太皇太后都要遭到孤立,谁敢在春节期间冒天下之大不韪进京给太皇太后拜年呢? 偏偏地,这个理由不能直接说出口,否则便是一种不忠行为。 宣传部尚书谢迁的头脑最为灵活,却是突然上前道:「启禀太皇太后,臣等听闻太皇太后因清宁宫的大火受了一点惊吓,因怕叨扰太皇太后清休,所以并不敢前往关睢宫拜见,还请见谅!」 在场的官员纷纷点头称是,亦是请求太皇太后原谅。 周太皇太后的脸色铁青,敢情并不是皇帝幽禁自己,而是自己这位太皇太后遭到了全天下人的疏离,甚至自己的女儿都不来看自己。 她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文武百官,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却是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一抹嘲笑。 周太皇太后内心的火焰被点燃,仍旧不肯善罢甘休地道:「哀家乃大明王朝的太皇太后,今清宁宫已毁,诸位臣工认为皇帝当如何安排?」 这…… 此话一出,在场的文武百官变得十分古怪起来。 刘瑾先是微微一愣,旋即难得站在太皇太后这边道:「诸位大人,太皇太后正在问你们话呢?」 此时,东华门前的官员正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中,很多官员的脸上显得十分古怪。 周太皇太后发现周围的气氛不对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皇帝即便让自己跟重臣相见,将一帮重臣召进皇宫即可,因何将会面的地点放在东华门呢? 内阁首辅尹直等官员默默地交换眼色,而后一齐跪下来郑重地道:「臣等请太皇太后入住南宫颐养天年!」 南宫位于东华门东面,又称崇质殿、小南城,是太宗皇帝朱棣迁都北京后,特意为皇太孙朱瞻基修建的太孙宫。 朱瞻基即位后,对太孙宫进行了扩建和增置,以作为离宫之用。 虽然太孙宫远比不上皇宫的规模和华丽,但作为皇太孙宫和后来皇帝的离宫,其规模自然亦不算太小。 英宗朱祁镇被俘并放回北京城,被其弟景泰帝朱祁钰软禁于南宫,史称「南宫幽禁」。 由于这属于「困龙」之地,尽管南宫跟西苑同样作为皇家园林,但自然条件根本不能跟西苑相提并论。 随着弘治皇帝将西苑提升到行政中心和休养,南宫的重要性更是一落千丈,甚至已经被皇帝视为不祥之地。 现在安排周太皇太后住进南宫,虽然周太皇太后不可能跟皇帝争夺皇位,但这个离宫将成为囚禁太皇太后的地方。 「南宫?你们要将哀家安顿在南宫!」 周太皇太后的眼睛瞪得滚圆,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安排。 在这场争斗中,别说是要争下仁寿宫,而今竟然连紫禁城都不让自己呆了,却是要被皇帝幽禁到南宫 之中。 最让她感到震惊的是,这个大逆不道的幽禁安排似乎还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决定,而是来自满朝文武百官的共同愿望。 前者,皇帝一个人的决定,那么自然是不孝。 如果是满朝文武百官的请求,皇帝仅仅是采纳满朝文武百官的请求,后世人只会审视自己这位太皇太后。 「臣等今日在此,便是恭迎太皇太后入住南宫!」军机阁首辅王越面对太皇太后的震惊,亦是表明大家的立场道。 他隐隐觉察到皇帝并不在意虚名,起码对暴君的称谓从来都不上心,只是他们作为大明的臣子自然要急皇帝所急。 且不说周太皇太后在皇宫一直多生事端,单是她委派何尚宫火烧乾清宫,那么他们作为臣子就没有道理还允许太皇太后继续对皇帝产生人身威胁。 周太皇太后发现满朝文武百官都该死,突然冷冷地问道:「这是谁提出的主意,当真不怕在青史留下恶名吗?他提议皇帝幽禁哀家,究竟还有没有半点忠君之心,如此歹毒用心之人,当杀!」 堂堂的太皇太后入住南宫,明眼人都知晓这是一种变相的幽禁。 她并不打算让此人好过,虽然可能无法逆转败局,但她一定要让提出这种方案的人丢官弃爵,甚至是在史书上留下女干名。 内阁首辅尹直等官员心里默默一叹,眼神颇为复杂地望向对始作甬者满脸怨念的太皇太后。 免费阅读. 第五百五十二章 南宫有禁,帝国有忧 周太皇太后顶着迎面照下来的灿烂阳光,正眯着眼睛缓缓地扫过在场的官员。 她的心里藏着滔天怒气,此次要将那个最先提出这种大逆不道建言的官员一些颜色,甚至要达到一种杀鸡儆猴的效果。 只要有一点常识的人都知道移居南宫意味着什么,何况这里每一个官员都是学富五车之人,这个倡导者分明是要自己囚在南宫孤独终老。 她的目光所过之处,最初怀疑是尹台或王越两人,毕竟提出这种建议的人既需要胆魄,更需要足够的政治智慧。 即便自己亦不得不承认,一旦自己真被安排到南宫居住,皇帝从此便是高枕无忧,从此不再担心自己所存在的威胁。 周太皇太后发现不像是这两位重臣所为,接着扫过工部尚书陈坤等尚书同样没有发现异样,反而觉得这些官员的目光显得十分古怪。 现在自己摆明态度是要找始作甬者清算,按说始作甬者和始作甬者的亲朋好友多少会产生一些慌乱,但这里平静到她的心里产生不好的预感。 军机阁首辅王越长叹一口气,便站出来回答:「启禀太皇太后,此人杀不得,而且亦是……杀不了!」 「为何?」周太皇太后意识到此人的来头甚大,反而正当下怀地反问道。 当今天下,哪怕亿万人之上的弘治皇帝都是她的孙子,试问这世间还有谁的地位能够超越于她呢? 内阁首辅尹直眼睛复杂地望着太皇太后,于是直接给出答案:「启禀太皇太后,此人正是前内阁大学士贾俊,他在去年的遗疏中最先提出这个方案!」 冥冥之中,仿佛有着一双眼睛关注着这一切,今日的阳光显得格外耀眼。 刚刚王越的「杀不了」,并非是这个人地位崇高,而是因为贾俊已经死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即便太皇太后想杀,结果自然是杀不了。 早在去年那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贾俊在病情加重后,深知自己已经命不久矣,亦是强撑着身子给皇帝留下最后的遗疏。 自古忠义两难全,但贾俊已经算是做到了。 他遵从太皇太后的懿旨冒天下之大不韪进宫是义,不惜丢掉性命喝下海鲜汤亦是义,由始至终都没有忘记当年的那一份提携的恩情。 只是他终究是大明的重臣,亦是一直想要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的忠臣,所以临死前他决定为皇帝破局。 周太皇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所以弘治皇帝在这场斗争中处于天然的劣势,甚至即便取胜亦是一种败局。 杀,这是不可能杀的,天底下并没有皇帝杀皇祖母的先例。此举不仅让弘治皇帝遗臭万年,而且还会让蒸蒸日上的大明王朝离心离德。 留,这是不可能留下的,周太皇太后生活在紫禁城始终是一个变数,皇帝的平均寿命已经说明很多问题,没准太皇太后逮着机会又往乾清宫送去一把火。 贾俊知道最好的做法其实是效仿当年的景泰皇帝,并没有将那位太上皇留在紫禁城,而是将迎回来的太上皇英宗幽禁在南宫之中。 幽禁,亦不能直接摆到台面之上。 南宫的好处显现出来,既威胁不到乾清宫中的皇帝,又是一处规模可以相配太皇太后身份的居所,还处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 若太皇太后被幽禁在南宫,那么太皇太后很难再做出有害皇帝的事情,偏偏世人还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这个天才般的提案,成为皇帝破局的最优解。 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份遗疏的内容公布后,以尹直和王越为首的官员纷纷上疏附和贾俊提出将太皇太后迁居南宫的提案。 正是如此,这个将太皇太后安排到南宫的提案由贾俊临死之 时提出,而后得到了满朝文武百官的支持。 周太皇太后的命运早已经在去年年底便已经安排妥当,命运早被皇帝所掌握,只是周太皇太后身陷其中而不自知。 周太皇太后此次烧关睢宫的举动,让皇帝不再需要顾忌任何的质疑,所以在今日直接安排周太皇太后入住南宫。 「贾俊?」 周太皇太后的嘴巴微微张开,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有怀疑过在场的所有官员,但从来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个已经死去的贾俊倡导,是那位自己曾经提携的前任内阁阁臣。 事情证明,即便她对贾俊有过提携之恩,但贾俊的心其实还是向着皇帝,甚至临死前还给自己反刺了一刀。 王越将太皇太后的震惊看在眼里,亦是进行补充道:「虽是贾俊率先提出此方案,但臣等文武百官皆认为此方案可行。早在去年之时,满朝文武百官便已经上疏附议,只是陛下迟迟没有答复!」说到最后,他突然跪了下来,虽然举止仍旧显得恭敬,但心里涌起一份畅快:「请太皇太后移驾南宫!」 「贾俊,真是……该死!」 周太皇太后得知事情的始末,顿时咬牙切齿地暗骂道。 她是万万没有想到死掉的贾俊竟然留着这么一手,却是给自己如此凌厉的一击,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 亏自己因贾俊的暴毙,去年曾经一度产生一丁点的愧疚,却是没有想到贾俊在临死前给了自己如此凶狠的一击。 现在这个方案由贾俊发起,满朝文武百官附议,而今皇帝已经正式通过,那么这个事情哪里还存在回旋的余地。 若自己真被关到了南宫,那么自己即便地位再高,亦不过是关在南宫牢笼中的一尊远离尘世间的观音像。 内阁首辅尹直等官员早已经有抉择,当即齐刷刷地跪下进行附和王越道:「请太皇太后移驾南宫!」 他们虽然知道这种行为不妥,只是为了当今天下兴盛,为了明君弘治的安危,心里却是没有一丝丝的退缩。 惟有将这位太皇太后请到南宫居住,将这个害死贾俊的凶手放逐南宫,这后宫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天下必将迎来一场盛世。 「满朝文武皆是女干佞!哀家不往南宫,哀家要住仁寿宫,你们休想幽禁哀家!」周太皇太后此刻恨透了在场的文武百官,却是突然撒泼地怒声道。 只是她的话音刚落,凤辇已经启动,正朝着前面的南宫而去。 刘瑾看到太皇太后还想要说什么,便压低声音善意地提醒道:「太皇太后,还请顾及一下您的颜面。此事是亡臣贾俊的遗愿,亦是满朝文武百官的一致请求,您认为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且不说,太上皇都能住的地方,太皇太后自然没有嫌弃的理由。现在这不是皇帝一个人的意思,而是满朝文武百官的决定,太皇太后入住南宫可谓是所有人的共同愿望。 周太皇太后刚刚要张开的嘴,却是默默地闭上,而后还是愤怒地骂道:「满朝文武都是女干佞之臣,天要亡我大明啊!」 「当年不少人都说陛下是暴君,大明迟早得亡,但事实是恰恰相反啊!」尹直和王越等重臣面面相觑,却是苦涩地感慨道。 在弘治朝的初期,以当年礼部右侍郎倪岳为首的官员认为皇帝是暴君,结果在弘治皇帝的治理下,大明王朝迎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盛世。 哪里是弘治皇帝残暴,分明是弘治皇帝心系万民,并没有向权贵阶层进行妥协。 现在太皇太后认为他们是女干佞之臣,声称大明王朝要亡,但他们反而觉得大明将会变得更好,他们跟皇帝必定开创更加辉煌的大明王朝。 「恭送太皇太后!」 尹直和王越等官员看着太皇太后被八个太监强行抬过,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而后又是一本正经地恭送道。 「你们这帮女干佞都给哀家等着,哀家总有一天要跟你们清算!」太皇太后被抬走,但还是直接撂下狠话道。 尹直等官员并没有因此而心生退怯,反而更加坚定将周太皇太后按死在南宫的想法,让这个老妖婆永远不能再出来害人。 南宫,英宗曾经的幽禁之所。 虽然院中被砍的树已经重新茁壮成长,但这里仍旧显得了无生气,偌大的宫殿仿佛是一个充满着故事的鬼屋。 这里已经被收拾妥当,里面的家具一应俱有,所有的宫女和太监都是皇后一手安排,对周太皇太后都是一张张生面孔。 周太皇太后今后想要见任何人,这需要皇后或皇帝的同意,此次已经算是享受着当年太上皇英宗的待遇了。 刘瑾亲自安排着周太皇太后入住这里,在临走之前亦是微笑着道:「陛下让奴婢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 「纪氏是中毒而死!」 周太皇太后的眼睛瞪起,一股寒意突然从脚趾涌上了心头。 南宫的门缓缓关上,直接断开了这里跟外界的一切联系,而太皇太后即将正式退出大明王朝的政治舞台。 天空湛蓝而高远,偶尔有几片轻盈的云朵飘过,三月的风带来了一丝丝春意和浓重的历史气息,仿佛在诉说着古老春天的故事。 在灿烂的春光之中,皇宫的金色琉璃瓦在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与城墙上的红色砖石相映生辉,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西苑,养心殿。 一缕缕龙涎香从铜炉中袅袅升起,香气中弥漫着一种庄严而肃穆的气氛,亦是让身处其中的人提神醒脑。 朱祐樘在位已经十三载,整个人的皇威越发浓厚,眼神深邃而充满智慧。此刻腰杆笔直地坐在案前,手中握着御笔,正聚精会神地审阅着一份份奏疏。 现在整个大明王朝政通人和,除了一些不可避免的自然灾害外,并不存在大规模的动乱。 因大明王朝实行的是强军政策,若地方真出现大股的流寇祸害百姓,各省的督抚第一时间征集军队进行清剿。 正是地方上敢于做事的督抚及地方官员,很多危害都掐灭在摇篮中,现在已经不可能出现当年赣南那种敢于攻城掠地的流寇。 当然,大明王朝不可能真的全然没有任何的问题,起码宗室的问题日益尖锐,亦有官员已经发现了宗室的危害。 大明宗室成员虽然无法直接掌握兵权,但他们的庞大数量和特殊地位,使得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成为朝廷统治的潜在威胁。 除了这种潜在的武力威胁外,很多有识之士更在意宗室所造成的财政负担。 据后世的数据统计,嘉靖末年,宗室人口达到28840人,按人均岁支四百石计,总量超过1153万石,给明朝廷带来了巨大的财政压力。 例如,山西一省存留米麦每年152万石,但宗室禄米需312万石。河南一省存留米麦84万石,但宗室禄米需要192万石。 朱祐樘其实一直觉得宗室的问题被有所夸大,毕竟某漂亮国欠全世界各国多少银两,但你真要得回来吗? 宗室的权力只是凌驾在普通百姓之上,但无法跟皇权相比,自然斗不过庞大的文官集团,所以嘉靖末期甚至已经出现被饿死的宗人。 朱祐樘知道现在的朝廷财政养如今这帮宗藩是没有多少压力,但他始终相信发展才是硬道理,所以希望将这帮宗室引到经济发展这辆战车上:「礼部令,先有宁王兴事于江西, 又逢崇王远控宫火,宗藩一脉不可不防!力少赐易使以义,国小则亡邪心,制《藩宗新例》削禄米,裁宗人,太宗正统皇帝近亲三代不限宗人,逾四代则限人数,最高者不可超一千五百人,余者赐金归农商!」 面对宗人的潜在问题,他准备让礼部草拟一份《藩宗新例》,此次的重点并不是削减禄米,而是要削减宗人数量,特别对每座亲王府的人数制定上限。 宗藩的弊病并不是一开始便存在,而是存在一个慢慢演化的过程,毕竟最初的亲王仅仅二十五位,而到了明朝末年宗人的人数声称近百万。 朱祐樘打算建立一个白名单,对已经属于远亲的宗人进行考核,而那些每年仅仅只能领取四百石禄米的宗人给予一定的经济补偿支持他们进入商业领域,不过不许考取功名。 除此之外,则是太皇太后的事情终究出现了后遗症,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纷纷出现。 随着周太皇太后的事情在民间发酵,虽然很多百姓向着自己,但他这么多年以来的改革同样得罪了一大批的旧权贵,自然有人要趁机给自己扣下屎盆子。 像山东孔家最近颇为活跃,竟然对自己这个不孝的皇帝进行了明目张胆的攻击。 孔府遭到朝廷的打压,当年因虚报灾情骗取赈灾款,遭到朝廷的打击。不仅损失了金钱,亦让孔府脸上无光。 朱祐樘的笔并没有落在奏疏上,而是在旁边的空白处写下一段颇有现代味道的话:「让子弹先飞一会吧!」 免费阅读. 第五百五十四章 神秘青年男子的身份 孔举的眼睛仿佛是要喷火,狠狠地瞪了一眼武三郎。 虽然对方的财力确实比自己要雄厚,但他家祖上不过是卖烧饼的,这种暴发户给自己孔家提鞋都不配。 现在呢?这个暴发户胆敢公然拂了自己面子,竟然包庇着这两个来路不明之人。 “孔举,还请给鄙人的两位贵客让让道!”武三郎感受到孔举眼神中的威胁之意,只是丝毫不惧地表明立场道。 这个豪华茶厅其实十分宽裕,那两个青年男子可以绕过去,但武三郎却是要求孔举让出中路让人过去。 从这话中不难看出,武三郎对这两个神秘青年男子十分的看重,起码是不惜通过得罪这位孔圣人第六十二代孙来讨好这两个神秘的青年男子。 在场的宾客都是精明人,瞬间意识到这两个神秘青年男子似乎是有些来头,而武三郎没准知晓两人的底细。 只是有些人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武三郎跟这两个神秘青年男子接触并不多,起码在公开场合基本上没有交集。 孔举此刻早已经无法冷静地思索,当即气极反笑地伸出一根食指忿怒道:“武三郎,咱们走着瞧!” 原本他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而今两个后生不给他面子则罢,而一个祖上卖烧饼的暴发户竟然威胁到他,让他整个人亦是处在爆发的边缘。 若是在曲阜地区,他必定采取非常手段,要让这三个人见不着明天的太阳。 咣! 在离开的时候,孔举看到门前摆着一个精致的红玉摆件,当即愤怒地拿起红玉摆件并砸碎在地上。 这…… 在场的贵宾们看着这一幕,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虽然他们同样十分好奇两个神秘青年男子的身份,但亦会尊重人家的个人愿意,却不想这个孔圣人第六十二代孙竟然如此没有素质。 都说他们在场很多人是暴发户,但这位孔圣人第六十二代孙更像是一个粗汉。 “呵呵……将门虎子,圣门犬儿,他孔家第六十二代那个嫡孙更是败类中的败类!”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看着愤怒摔东西离开的孔举,亦是无情地评价道。 虽然孔圣人受到天下人的敬仰,但孔圣人的后代不说传承圣人的优良基因,却是一代不如一代,总是仗着孔圣人后代的身份胡作非为。 跟孔举同为第六十二代的嫡孙衍圣公孔弘绪在山东非法用刑,奸淫&乐妇四十余人,勒杀无辜者四人。 如此畜生的行径,正是出自孔圣人后代之手,而且还仅仅是其中一个例子之一。 正是如此,虽然很多文人对孔圣人的后代是爱屋及乌,但孔圣人后代在普通百姓阶层的风评并不佳。 “刚刚让诸位见笑了!为表谦意,今日鄙人只好拿出多年的珍藏了!”武三郎并没有理会离开的孔举,当即开始主持这场茶会。 “呵呵……这算是因祸得福啊!” “这个比喻不适当,不过似乎还多得这么一闹!” “武员外是藏茶名家,却不知此次要拿出什么茶呢?” …… 在场的宾客知晓武三郎十分爱茶,每次的茶叶都让他们大为赞叹,现在得知是要拿出珍藏品,眼睛不由纷纷亮了起来。 “鄙人已经派人回房间取茶,只是咱们在商言商!这皮草生意已经日渐饱和,而鄙人这些年有了一些和蔼,不知国内可有什么生意门路呢?”武三郎显得是无利不早起,亦是提出自己的困局道。 虽然皮草是一个十分好的买卖,但现在参与进来的人员是越来越多,特别他已经得知消息朝廷将可能会开启一场移民行动。 国内的皮草需求终究是有限,而现在的买卖明显没有初期那般暴利,加上他手里积攒大量的现金,故而想要在国内进行新的实业投资。 按以往的经验,纺织工厂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奈何这门生意已经遍布大明的沿海城市,想要再吃上肉已经几乎不太可能了。 “若是在国内投资实业的话,那么自然是要投钢铁产业!”一个小老头品着茶,亦是发表自己的见解道。 此话一出,当即引起周围几个人的附和。 武三郎知道对方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当即虚心求教:“鲁员外,何出此言?” “咱们大明制定了交通强国的基本国策,现在各地的铁道都正在修建,而且如今新式楼式房屋都需要钢铁,这十年内的钢铁都不愁销路!”鲁员外显得十分自信地道。 旁人心里微动,但还是带着困惑地道:“现在进入会不会太晚了?” “呵呵……咱们这帮皮草商人一直被称暴发富,但国内皮草市场不过是几十万银元的规模,但你们可知户部去年光采购钢铁花费几何?”鲁员外吹了吹茶杯的热气,却是抛出一个问题道。 在场的人员面面相觑,根本没有了解过这方面的数据:“鲁员外,不知多少?” “五百万银元!”鲁员外轻呷一口热茶,便是报出一个数据。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当即倒吸一口凉气,这竟然是皮草买卖的十倍。 鲁员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将在场人员的惊讶看在眼里:“这五百万银元看着很多,但咱们都小瞧国内的运力需求!以京津铁路为例,现在每年的营业收入便已经是二百万两,不仅早已经赚回当年的投入,而且成为最大的金鸡蛋,现在京津铁路的市场已经高达一千万银元!” 不说在场的贵宾,哪怕一直作为旁观者的郑姓青年男子都投去了震惊的目光。 正是这时,武三郎的茶被送了过来。 “鲁员外,这便是鄙人的珍藏,不知你可满意?”武三郎对钢铁产业已经心动,当即投桃报李地殷勤道。 鲁员外是一个年过五旬的小老头,整个人透着几分神秘:“这龙井茶倒是上品,你用得着搞得如此神秘吗?” 在场的宾客都是好茶之人,当即纷纷上前围观,但很快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这乌龙茶自然不是不好,确实是上品,但跟他们的预期还是有些落差,毕竟他们没有想到武三郎的珍藏品是这种货色。 “此茶出自茶妃的村子,而且……”武三郎将在场贵宾的反应看在眼里,却是突然神秘一笑地道。 鲁员外的眼睛一瞪,像是想要什么一般道:“皇帝当年下江南之时,御笔所提的西湖第一树茶?” 弘治当年下江南推动废银令,到达最后一站杭州之时,因嫔妃韩幼英的缘故,特意前往韩幼英的村子。 因当时心血来潮,在一棵生于石岩上的茶树赋诗:“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那一棵生得奇形怪状的茶树身价扶摇直上,成为整个大明王朝价值最高的茶叶,亦是被称为天下第一树茶。 虽然这棵茶树的茶叶味道并不是顶级,但有了弘治皇帝的赋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茶。 “鲁员外,你果真是见多识广!此茶味道奇特,鄙人亦是从我大哥那里得到这么一些,今后想要再得此茶恐是难于上青天了!”武三郎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同时流露着一丝的不舍之情。 由于弘治皇帝深受世人爱戴,现在世人都在效仿着朱祐樘的举动。 因弘治皇帝吃烤鱼,导致现在国内的烤鱼店成为大众饮食。因弘治皇帝爱好垂钓,现在国内的第一运动正是钓鱼。 弘治皇帝当年下江南,虽然为此花费不少的费用,但其实带动了十分庞大的消费市场,江南之人无比争相效仿着皇帝的饮食。 “哈哈……我等有口福了!” “我已经求购日久,但奈何价钱太贵了!” “老夫倒是不怕价高,但担心买的是假货!” …… 在场近三十名贵宾的热情被点燃,在皇帝曾经隆重推崇的茶树所产茶叶面前,其他的一切都是浮云。 茶会虽然是说品茶,但其实主要还是闲聊,特别是以商业交流为主。 在场的近三十号人几乎都是商贾,他们通过贸易赚取大量的金钱,可以说是大明对外开放站上风口的那批人。 郑姓的青年男子在得知龙井茶的来历后,亦是担心分不到一般,竟然是主动凑过来想要品一品皇帝赞誉且尝过的龙井茶。 “这位小兄弟,咱们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吧?”鲁员外在美美地喝过皇帝茶后,突然眯着眼睛打量郑姓青年男子道。 郑姓的青年男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却是轻轻摇头否认 “不对,老夫虽然健忘,但老夫跟你应该是在哪里见过面。冒昧一句,敢问尊称大名?”鲁员外认真地打量姓郑青年男子的五官,显得十分肯定地道。 在场的人对郑姓青年十分感兴趣,不由得暗暗佩服鲁员外旁敲侧击的方式。 郑姓青年的脸上仍旧挂着微笑,却是轻轻吐出两个字:“郑华”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当即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郑华,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名字,似乎大明王朝有无数个郑华。关键是对方的声线十分尖锐,明显是一位太监。 当今弘治皇帝在和各大洋总督府的人选上,明显更青睐于宦官。 早在登基之初,当年为了从太皇太后手里夺下兵权,以防止夺门为借口,派出十二位太监接管十二营。 正是当年十二骑一出,京城的格局瞬间纽转,亦是弘治皇帝掌权的真正时刻。 虽然最初皇帝任命的东海总督是勋贵定国公世子徐世英,但后续的南洋总督、印度洋总督和美洲总督都是宦官。 现在美洲总督府是郑永,而郑永身边亦是有着属于他的帮手,甚至是皇帝亲自派到郑永身边的皇宫太监。 在国内的宦官或许无足轻重,但能够被陛下委派到海外的宦官,其身份自然是非同小可。即便不是皇帝身边的人,亦是美洲总督所倚重的人。 正是如此,在这个青年太监开嗓的时候,所有人都重视起来,知晓对方是自己得罪不起的存在,起码不能招惹对方。 “原来是郑公公,还请郑公公海涵,老朽确实是老眼昏花了!”鲁员外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认错人,连忙进行道歉。 郑华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妨!刚刚听你说咱们的船北上同样可以舒舒服服回到京城,这是怎么回事呢?” “自然是因为咱们大明有了铁路!”鲁员外听到此事,显得十分得意地道。 自称袁州的青年男子突然脱口而出地道:“京图铁路已经建成了?” “小兄弟似乎不简单啊!”鲁员外知晓这个自称袁州的青年男子离开大明几年,不由得深深地望上一眼道。 大明可谓是日新月异,哪怕是离开几年的人,再度回来大明都会充满着陌生感。 在各地的铁路遍地开花的时候,北京到达东北的铁路已经修建完毕,而东北的终点是图们江港口。 这个港口正是日本海的西北部,若是他们的东王号在这里登港,便可以乘坐蒸汽火车直接前往北京。 正当其乐融融之时,外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孔举去而复返,领着副船长从外面进来,突然指着郑华和袁州道:“李船长,这两个来路不明之人定然是印加细作,还请将他们缉拿!” 这……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指评,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若说大明在海外最大的伤痛无疑是印加帝国,当年美洲总兵苏灿起了贪念,带领他的部下取代了印加皇帝,自己加冕成为新一代帝王。 后来帝位传给了他的儿子苏忍,而苏忍同样是一个十分有魄力的帝王,在继续扩大领土的同时,亦是通过闭关锁国的方式跟大明断绝了往来。 只是苏忍和几个被封的王终究是出身于华夏,这些年陆续有传闻他们想要跟国内的亲人联系,甚至设法将亲人弄到印加帝国一起享福。 以北王刘滔为例,正是通过层层的运作,在天津和美洲大明城航线开通之时,他竟然将自己的妻儿弄到了印加帝国,亦成为大明王朝的一个隐痛。 现在孔举指控两人是印加奸细,简直是想要弄死这两个青年男子。(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五章 君子不畏宵小 李副船长是这艘船的二号人物,甚至他本人觉得自己是一号人物,毕竟自己的背景和才能都在正牌船长之上。 由于读过好几年私塾,他跟很多的大老粗船长不同,却是十分注重文化修养,跟这位孔圣人第六十二代孙亦是交好。 李副船长刚刚得到孔举受了委屈,又是指认自己船上竟然混进了两个印加女干细,所以第一时间便带着人赶了过来。 李副船长身后是四名身强力壮的船员,原本他们不能踏足这里,而今有幸跟着李副船长进来,当即敌视着在场的每个人,最终目光落在那两个青年男子身上。 「你指证我们两人是印加女干细,可有证据?」自称郑华的青年男子冷冷地望向孔举,当即进行反问道。 孔举的嘴角微微上扬,指着郑华正要说话。 「即刻将你的手放下,不然我今日便剁了你的手!」自称袁州的青年男子看到这个不礼貌的小动作,却是冷冷地打断道。 孔举自恃是孔圣人第六十二代孙的身份并不惧怕任何人,但偏偏从袁州的眼睛感受到了威胁,显得鬼使神差地放下。 李副船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突然意识自己是船长又向前迈出一大步:「放肆!本船长在此,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商贾撒野!」 由于东王号隶属于美洲商号,而户部是最大的股东,所以他们正副船长都拥有着朝廷的编制。虽然从九品在官场简直是微不足道,但他们的地位自然是在商贾之上。 何况,他是东王号的副船长,已经算是这里的半个主人了。 「陛下早几年便已经三令五申要重发展,重工商,轻官僚主义!一个仗着圣人六十二代孙目中无人,一个拿着鸡毛竟敢当令牌,当真是让人大开眼界!」袁州面对强硬的李副船长,眼睛仍旧充满着不屑和忿怒。 咦? 鲁员外等商贾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望向了袁州。 他们之所以如此拥护弘治皇帝,除了弘治皇帝给他们商贾创造了时代红利,让无数的商贾吃到了肉,更重要是弘治皇帝从政治上确定了他们的地位,甚至还保障了他们的财产。 哪怕是腰缠万贯的富商,在地方官绅的眼里,其实不过是一个个肥羊,亦是江南和晋商群体纷纷培养子弟走仕途的根本原因。 现在大明朝廷在征收奢靡税的同时,却是最大限度地保障他们的财产不被权贵所侵吞,更是打击官绅仗势欺人的行为。 当然,虽然弘治皇帝确确实实提升着他们商人的地位,但在现实生活中难免还是出现以权欺人的情况出现。 在现在的东王号上,眼前这位李副船长仗着身份,仅仅听信孔举的一面之词,竟然要给这两个青年男子扣上印加女干细的帽子。 鲁员外望了一眼郑华,而后对着李船长告诫地道:「李船长,此事不能是孔举一个人说了算,当心给自己招祸!」 「咱们商贾虽然卑微,但亦是皇帝所关心的子民,亦不是谁都能欺凌的对象!」几个商贾当即抱团,同样给李副船长施予压力道。 李副船长面对众人的声援,心里不由得打起退堂鼓。 「李船长,曾祖有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可没有畏宵小一说!」孔举看出李副船长的心思,当即在旁边提醒道。 李船长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却是大手一挥地道:「本船长看他们就是印加女干细,谁敢阻拦便视为同党!来人,将这两人扣到机密室,本船主亲自审问!」 四个身材高大的船员早已经摩拳擦掌,当即如狼似虎般作势扑上去抓人。 「放肆!我看你们不仅是自寻死路,而且还想要全族遭殃!」袁州气得脸色铁青,当即 指着准备动手的船员们大怒指责道。 这…… 鲁员外听到袁州扣出这么大的帽子,心里不由得大为震惊。 虽然现在的情况还不明朗,但这位袁州的底心十足,敢情不太可能是普通的商贾,甚至他们两人根本不是商贾。 特别那位郑华分明是太监,如此他还顶着钦差的身份,那么李副船长等人不正是自掘坟墓吗? 李副船长还沉迷在君子不畏中,却是冷冷一笑:「少在这里装神弄鬼,你是什么来头尽管说出来,本船长倒瞧一瞧能不能让君子生畏!」 孔举像是看穿一切般,一副看好戏般嘲讽地望向袁州。 「袁州并非我的名字,而是我出身江南袁州府,至于我的身份是陛下刚刚恩赐的美洲总督府同知严嵩!」严嵩不再隐瞒自己的身份,朝着西边的方向郑重拱手。 他是弘治十二年的探花郎,因朝廷在用人上重在海外,所以他亦是被分配到美洲总督府,成为一个普通的通判。 在海外,虽然日子确实比较艰苦,但亦是十分历练人的地方,让这些年在美洲大陆得到了充分的成长。 特别他得到美洲总督郑永的器重,除了协助美洲总督治理外,亦是亲自率领舰队对外作战,更是一举歼灭横跨大西洋而来的葡萄牙舰队。 正是因为他的种种功绩,加上他在军事上表现出极强的天赋,所以他被皇帝亲自提拔为美洲总督府的同知之一。 由于美洲总督府是属于从二品的衙门,所以他这位同知其实已经是正四品的官员,仅仅四年时间让他这位普通的举子成为了大明王朝在美洲的一方大佬。 「严嵩?」 「严同知?」 「这似乎真是严大人!」 鲁员外看到严嵩自报家门,顿时惊得嘴巴微微张开。 他们前往美洲做买卖自然都要受到美洲总督府的约束,若是谁能抱到美洲总督府官员的大腿,那么简直是拿到了财富钥匙。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一个身份不明的青年太监则罢,而今这船上竟然有着位高权重的美洲总督府同知严嵩。 虽然大家都知晓美洲总督是郑永,但在美洲大陆的开发过程中,那个叫严嵩的探花郎奇谋不断,成为美洲总督府十分亮眼的存在。 只是严嵩通常不在美洲的大明城内,而是被郑永派到美洲大陆的东岸线狙击西欧的舰队,所以很多人都不曾见过严嵩的真容。 严嵩是年少得志的典范,年仅十九岁便已经高中探花,现在不过是二十三岁。若不是他长得老成,亦不会被他们认为是青年人。 「严……严同知?」 李副长顿时天旋地转,却是不愿意接受一个如此残忍的事实。 李副船长虽然属于大明的编制人员,但是大明王朝最低的从九品,比当年被贬的仓大使杨廷和还是低上一级。 现在面对高高在上的正四品同知,亏自己还敢如此嚣张,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孔举难以置信地望向严嵩,却是连连摇头:「不……不可能,不可能……这肯定是假的!假的,若你真是美洲总督府同知,又岂可乘船归来?」 鲁员外等人一听,发现还真有几分道理,但隐隐觉得这大概是孔举的垂死挣扎。 「本官做事,难道还要向你汇报不成?你愣在这做甚,将你们林船长叫过来!」严嵩身正不怕影子歪,望向其中一个船员吩咐道。 那个船员如蒙大赦,当即小鸡啄米般点头。 正当船员要去叫人的时候,一个皮肤黝黑的山东大汉走了进来,由于在门外已经得知严嵩亮明身份,走进来便郑重行礼道:「卑职东王号船长林生拜 见同知大人!」 虽然船长在名义上是东王号的掌舵者,但如果船上真有了大人物,那么他其实就是一个孙子。 何况,东王号所属的美洲商会隶属于美洲总督府,眼前这个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人家要拿掉自己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 「真是严探花!」鲁员外虽然早已经猜测严嵩的身份不假,但得到林船长的证实,亦是难免脸上的震惊之色。 谁都没有想到,跟他们同行的袁州竟然是严嵩,在整个弘治朝都属于星光璀璨的探花郎。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而好事之人往往都喜欢翻旧账。 弘治三年的春闱,那是弘治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届科举,只是那一科的一甲进士刘存业被称为最失败的一科。 刘存业、钱福和靳贵在进入翰林院后,却是彰显着眼高手低,并不能通过皇帝的考核,如今已经匿迹于官场。 反观弘治十二年的唐寅榜,这一甲进士则被称为弘治朝最辉煌的一科,成为大家所津津乐道的人才井喷的一年。 状元唐伯虎简直是天生的外交家,仅仅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不仅为大明皇帝忽悠来了几个国家的公主,而且印度洋各个王朝纷纷向大明称臣纳贡,短短数年便成为汪直的左膀右臂。 榜眼王守仁在南洋进行深耕细作,不仅协助大明垄断南洋对西欧的香料贸易,而且打通了澳铁入明的通道。 至于探花郎严嵩在美洲为大明王朝制霸这片大陆作出巨大的贡献,若不是大明朝廷有着文官封爵不入九卿的传统,他都可以凭军功封爵了。 「这位孔举人告诉这位李船长言称本官乃印加女干细,你怎么看?」严嵩望向跪在自己面前的林船长,显得十分冷漠地道。 林船长对李副船长早有怨念,当即大声表态道:「卑职这便处置此两人!」 「如何处置?」严嵩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而是淡淡地询问道。 李副船长意识到自己的前程不保,当即跪下来求饶道:「同知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刚刚是受孔举的怂恿才冲撞大人,还请您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马!」 孔举同样是想要求饶,但感受到严嵩那一道冷漠的目光,加上自己确实是罪魁祸首,整个人当即跌坐在地。 虽然他们孔家的地位超然,但权势其实仅限于曲阜,一旦这些实权的官员不给他们面子,其实他们啥都不是。 实质上,现在朝廷对他们孔家是越来越冷漠,以成化朝派出的祭祀官员不是阁老就是礼部尚书,但现在仅仅派遣普通的礼部官员。 林船长的眼珠子一转,当即提出方案道:「同知大人,小的觉得他们跟白莲教有往来,这便将他们收监,等到了天津再移交法司!」 「本官让你处置,不是让你胡乱编排罪名!他们诬告本官,加上以权谋私,到了东海总督府进行移交即可!」严嵩的眉头微蹙,显得有些不满地道。 咦? 曹员外等人听到这话,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个处置无疑是十分的公道,毕竟孔举和李副船长刚刚并不是犯下大恶不赦的罪名,而是正如严嵩所罗列的两项罪。 只是李副船长的仕途已经结束,孔举得罪了堂堂的同知,今后休想要在美洲大陆经商了,而且这个诬告朝廷命官亦要收监几年。 不过他们最为震惊的是,东王号虽然经由朝鲜海峡,但通常都不会前往东海总督府,而是会直接返回天津港。 林船长却是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当即郑重地表态道:「卑职遵命!」 经过这一场闹剧,这场茶会很快便结束了。 严嵩对着武三郎轻轻点了点头,由于看到郑华十分喜 欢皇帝茶,故而让武三郎等会将剩下的茶叶送到郑华的房间。 武三郎这些年能够在美洲大陆顺风顺水,正是得益于严嵩的关照,此次不惜砸下重金举办茶会,压根不是要扩展人脉,而是仅仅报答严嵩还有讨好郑华。 「严同知果真是一表人才!」 「何止一表人才,人家是咱们大明的栋梁!」 「老夫在这里敢保证,严同知将来必定能入阁拜相!」 在看到严嵩离开的时候,在场的商贾像是炸了锅一般,当即便是纷纷议论起来,亦是纷纷羡慕武三郎有这么强的人脉。 鲁员外的关注点似乎不在严嵩身上,而是望向远去的郑华道:「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因何能够得到严同知的亲自护送呢?」 仅是一日后,更改航道的东王号来到了位于九州岛的东海总督府,而后东海总督府亲自派遣舰队护送两人返京。 免费阅读. 第五百五十六章 深宅大院多龌龊事 正当海洋充斥着大明旗帜的同时,大明亦是上演着这一片土地上的精采故事。 月色如练,洒落在衍圣公府这座古朴而庄严的深宅大院之上。 宅院四周,高墙耸立,青砖灰瓦,透露着岁月的沧桑。院内的布局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每一处都彰显着孔家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显赫的地位。 院中的梧桐树影婆娑,仿佛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孔闻施,一个刚刚成年的孔家子弟。虽然脸色略显稚嫩,但眼睛透着一抹跟年纪不相符的成熟,平日仗着自己父亲是圣衍公,让他颇具胆色。 只是今夜他显得心事重重,步履蹒跚。 待夜深人静,他穿过重重回廊,来到了一间装饰得颇为奢华的厢房前。 门扉轻启,一阵香风迎面扑来,那是伯娘特有的香气,既迷人又危险。 伯娘,这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妇人,此刻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手中轻摇着一柄团扇,眼神中透露着难以名状的意味。 “闻施,你来了!”伯娘的声音轻柔而妩媚,仿佛能勾人心魄。 孔闻施只觉得心中一阵悸动,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想死伯娘了!”伯娘将孔闻施拉到软榻上,显得媚眼如丝地望着自己的情郎。 孔闻施的理智防线瞬间崩溃,面对着一个如此有温度的美人,最终沦陷在温柔乡中。 他其实知晓这种行为不对,亦是十分的危险,但根本无法抵挡伯娘的诱惑,屡屡做出了违背伦理道德的龌龊苟且之事。 事后,他感到无比羞愧和懊悔,但偏偏又无法抵挡下一次的诱惑。 孔闻施已经准备斩断这一种不当正的关系,但一切都已经晚了,当再度来到伯娘房间的时候,遇到的竟然是自己大伯孔弘绪。 孔弘绪五十岁出头,由于养尊处优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很年轻,特别白头发并不算多,给人一种仅是四旬儒士的错觉。 早年间,他做出奸*淫之事,对女人可谓十分的痴迷。而今即便上了年纪,但还是将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纳为妾室。 只是哪怕他已经有心无力了,那亦不是孔闻施这个侄子可以指染的对象。 孔弘绪顿时阴沉着脸,手中的短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目光如刀,直刺孔闻施的心头:“好贤侄,你当真是我的好贤侄!” 孔闻施听到孔弘绪冰冷的声音,看到那把在月光中闪着寒光的短剑,顿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亡威胁。 虽然他们都是圣人的后代,但生活在这深宅之中,却是早已经看穿每个人的丑陋面目,每个人的贪婪嘴脸。 即便自己那位衍圣公的父亲,若是被逮到京城审问,罪行未必比当年的伯父轻。 只是在这么多族人中,他却是知晓自己大伯的疯狂程度。即便这些年被削爵为民,但在府中并不安分,起码自己便亲眼看着他掐死一个乐妇。 好乐曲,好女人,亦……好杀! 孔闻施的心脏砰砰地跳动,正想着要转身而逃,但即刻撞到了一面肉墙,孔弘绪的随从铁山已经断了他的退路。 孔弘绪的恶名早在孔氏一族中远播,此刻握着短剑走过来冷冷地询问:“好贤侄,你今晚是要生还是要死?” “我要生,求伯父给侄儿一条生路!”孔闻施丝毫不怀疑孔弘绪会捅杀自己,当即连忙跪下来求饶道。 孔弘绪的手重重地拍在孔闻施的肩膀上,吓得孔闻施的魂都丢了,只听到孔弘绪耳语几句,而后手里被塞上一包药。 月光下,孔弘泰的卧房显得异常宁静。 上苍其实不见得公平,当年的景泰帝在抢夺皇位后,恐怕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走在自己哥哥前面,从而成为了夺门之变的大冤种。 现在孔弘泰虽然五十岁出头,但这个冬天感染风寒后,却是一直不见好转,而今仿佛都能看到自己大限了。 只是他并不想死,毕竟他还这么年轻,有着这么多的荣华富贵等着自己享受,又有什么理由像成化帝那般败给小小的风寒呢? 孔闻施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走了进去。他看到父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依然保持着一份威严。 孔弘泰看着儿子送过来的安神汤,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疑惑,但最终还是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 三月初三,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日子。 有关孔子的诞辰,古人已围绕此问题聚诉了上千年。《春秋》没提,《左传》没提,而朝廷每年都会在这个日子派遣官员前去参礼。 孔子原本一个被当时政坛所轻视的小人物,但随着历史的滚滚浪潮,孔子竟然被后人尊为了圣人。 偏偏地,不仅孔子的地位在文坛变得越来越高,而且“七十二代家奴,二十五朝贰臣”的孔家人却是越混越好。 在宋末元初之时,北孔一度成为投降的急先锋,为元朝进行了政治背书,亦是帮助元朝入主中原贡献了他的力量。 朱元璋虽然得国纯正,但为了方便省事,亦是选择通过尊孔来收拢天下士子的人心。 只是孔子的地位越是显赫,孔子后人行事越是肆无忌惮。 “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与江西张、凤阳朱而已。江西张,道士气;凤阳朱,暴发人家,小家气。” 原本是大明朝廷给孔家的恩惠,结果尊孔产生了一种很恶劣的影响,搞得大明政权的合法性还需要通过尊孔来确认。 当然,这里并不仅仅是孔家的力量在作祟,而是整个文官集团在引导的结果,具体形式正是经筵上皇帝成提线木偶和派遣重臣参加孔子诞。 一缕春日的阳光透过古老的松柏,斑驳的光影洒在青石板上,为这庄重的仪式增添了几分历史的厚重感。 孔庙的大门缓缓开启,乐声悠扬,身着大明王朝官服的官员们鱼贯而入,他们的步履稳重,神情肃穆。 曲阜知县是一直由孔家人担任,所以孔家人简直像是土司。在这个地方盘踞了千年之久,不仅限于曲阜县,早已经成为附近一带的土皇帝。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一品官服的当朝刑部尚书宋澄,一个在朝堂拥有极重分量的老牌尚书,挂着太子太师的头衔。 宋澄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青年人,而今已经步入中年,特别两鬓已经发白,但目光越来越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摧毁心中所坚持的正义。 此次他除了过来参加祭祀外,亦是携带着一封圣旨而来,但圣旨需要在这一场祭祀结束才会进行宣读。 虽然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亦是参加八股文取士才得以进入官场,但在这么多年的官场生涯中,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儒学中的一些弊病。 特别在实际的治理过程中,口号不管再如何漂亮,确实不如干好一件事。 反观皇帝所倡导的实干兴邦的政治理念,现在整个官场都在倡导务实精神,导致整个大明王朝蒸蒸日上。 祭庙之中,孔子塑像居于中央,面容慈祥而庄严。 黑色的案几上,摆放着各种畜牲祭品,从精致的玉器到新鲜的果蔬,无一不体现出对孔子的尊重与敬意,还有祭品的奢华。 刑部尚书宋澄虽然心里对眼前的塑像不再像从前那般尊敬,但规规矩矩地按照礼仪,依次上前献香、献酒,动作缓慢而庄重。 “刑部尚书的官职还是小了点!” “别不满足了,早几年都是礼部郎中,甚至是礼部员外郎!” “若是真要比,在成化朝哪一次不是派阁老的,即便首辅彭时亲至呢!” …… 在祭坛的周围,站满了前来参礼的孔家子弟,此刻远远望着刑部尚书宋澄议论纷纷。 孔家繁衍至今,早已经繁衍出几个师般的人数,这亦是为何历朝历代更愿意通过尊孔的方式进行收扰天下士子。 除此之外,孔家一年之中有无数次的祭祀,导致整个曲阜的百姓似乎都是为祭祀服务,所以存在着专门的猪户、羊户和牛户。 刑部尚书宋澄并不理会这些声音,而是已经开始交代下去准备请圣旨了。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和松柏的清香,这香气仿佛也带着历史的厚重,让人不禁沉醉其中。 随着仪式的进行,诵读祭文的声音在孔庙内回荡。这声音抑扬顿挫,仿佛将儒家的思想理念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 诵读完毕后,宋澄带领官员们纷纷向孔子像行三叩九拜之礼,表达他们对这位伟大先贤的崇敬与怀念。 整个祭祀场面显得十分庄严肃穆,却又不失庄重与和谐。 “那道圣旨已经取出来了!” “你们猜那个不孝帝选择谁呢?” “他是英宗一脉,自然会选孔闻韶!” …… 很多孔家人现在已经心不在焉,而是提前关心着朝廷的最新任命,纷纷猜测着衍圣公的最新人选。 孔弘泰最终没能挺过那场风寒,在弘治十六年刚开春便已经去世。 他是孔子的六十一代孙,即衍圣公孔弘绪的弟弟。 原本这衍圣公的位置轮不到他,但他的好哥哥衍圣公孔弘绪在山东非法用刑,奸淫&乐妇四十余人,勒杀无辜者四人。 犯下如此滔天的大罪,按说衍圣公孔弘绪应该是要被处死,但此时文官集团已经渐渐掌权,加上衍圣公孔弘绪的岳父是大学士李贤,所以文官集团选择力保。 明宪宗朱见深是一个颇有正义感的皇帝,在得知孔弘绪的罪行后,顿时勃然大怒,下令将孔弘绪械送京师问罪审理。 这一诏令,马上就引来了文官的口诛笔伐。率先上疏的是首辅大学士彭时:孔弘绪是至圣先师的后人,不能与常人罪犯一样对待。应该免去押送,去掉“桎梏”。 彼时,明宪宗刚刚登基才几年工夫,别说是敢于叫板整个文官集团的西厂,哪怕东厂对他都存在着异心。 在文官集团的暗中操纵下,即便是明宪宗亦是没能将恶人绳之于法,衍圣公孔弘绪仅仅被废爵,这个位置则是转由孔弘泰接替。 只是可怜那四条无辜被害的人命!可怜那四十多个被糟蹋的妇女! 时光茬苒,岁月如梭。 孔弘泰这个幸运的继承者最终逃不过岁月的制裁,现在突然一死,孔府便面临着新的继承人问题。 跟当年的景泰帝不同,而今的孔弘泰是有儿子的,而且还是好几个儿子。 孔家十分看重嫡长子制,虽然孔弘绪是一个败类,但孔氏一族的长辈仍旧推荐孔弘绪的儿子孔闻韶承袭第六十二代衍圣公。 当然,孔弘泰一派则是想要让孔闻施袭爵。毕竟爵位已经到了他们一脉,而且孔弘绪的罪行已经玷污了高贵的圣人血脉,所以孔弘泰一脉有着角逐的资本。 正是如此,他们亦不晓得当今皇帝是选择回归嫡系孔弘绪的儿子孔闻韶,还是继续任用孔弘泰一脉担任衍圣公。 孔弘绪早在弘治十一年的时候,便打算花重金在京城打点关系,将自己塑造成“迁善改行”的回头浪子,请求命复冠带,但可惜现在的重臣并不买他的账。 只是看着宋澄拿出来的圣旨,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不论是自己的儿子孔闻韶,还是自己弟弟的儿子孔闻施,自己都将成为最大的赢家。 随着这场祭祀结束,宋澄站在高台上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衍圣公孔弘绪昔日犯下奸污及仗杀人命等重罪,本该论斩,然时任首辅大学士彭时等官员求情,故孔弘绪削去爵位,罢为平民!然经都察院检查厅查实,孔府深宅大院多龌龊事,孔弘绪、孔闻施……” 孔弘绪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消失,显得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望向正在宣读圣旨的宋澄,而每一项罪行竟然都逃不过皇帝的眼睛,特别近三年的事情竟然是一清二楚。 啊?这是降罪? 当所有人都认为朝廷是要任命新的衍圣公的时候,却不想事情出现了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转,竟然是公布孔弘绪和孔闻施这些年的重重罪行,更是要将他们两人押回京城候审。(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七章 待其子孙与常人不同 一团乌云从天空上飘过,刚刚的艳阳天已经消失,整个天地瞬间变得灰暗一片。 宋澄的声音抑扬顿挫,再度放出一个重磅炸弹:“经暗查!孔弘绪安排妾室柳氏诱孔闻施行苛且之事,以此为挟,施迷药盗钥为由,嘱咐施送药衍圣公榻前。孔闻施道德败坏在先,送药衍圣公而毒发身亡,此乃大不孝也……” “家主不是病死?” “闻施竟敢做出此等有违人伦之事?” “不,这绝对不可能,咱们孔氏子弟不可能做出此等恶事!” …… 孔氏一族的核心人员听到这个指供,初时只觉得十分震惊,但旋即便纷纷进行否认这种丑闻出自他们孔氏一族。 要知道,他们是圣人的后裔,一言一行都有圣人所遗留的一丝风韵。虽然孔弘绪确实是做了有违天常之事,但他们孔氏一族整体还是道德的楷模。 宋澄并没有理会下面嘈杂的声音,此道圣旨仅仅只需要当众宣读即可,而后便收起圣旨并大手一挥:“拿下!” 此次他是奉旨出京,何况此前来山东其实是要办皇差,自然是有锦衣卫相随,而锦衣卫当即不由分地上前抓人。 “慢着!”孔承恩作为老一辈的灵魂人物,当即站出来制止道。 宋澄打量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显得十分认真地询问:“你们孔氏难道是要抗旨吗?” “宋大人,宣圣乃万世名教宗师,历代崇尚,有隆无替。待其子孙,与常人不同。今弘绪、闻施乃族中嫡系,即便朝廷要治罪他们二人,亦得拿出真凭实据,而非捕风捉影便在此抓人!”孔承恩心知牺牲孔弘绪和孔闻施都无足轻重,但他不能让整个孔氏蒙耻,所以毅然站出来进行袒护道。 “不错,正当如此!” “咱们圣人后裔,岂是猪狗乎?” “别拿对付百姓那套来对付咱,你们招惹不起!” …… 在看到孔承恩站出来后,一帮核心子弟纷纷站出来声援道。 他们似乎完全忘记自己平日干的肮脏之事,这一刻他们圣人血脉似乎纷纷觉醒,对着高台上的刑部尚书宋澄直接进行指责起来。 宋澄看着下面群情激忿的孔氏子弟,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 他亦是从底层百姓一步一个脚印起来的,由于自己一直坚持理念,所以所遇到的刁民比任何官员恐怕都要多。 只是现在看着眼前的孔氏一族,原以为“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与江西张、凤阳朱而已。江西张,道士气;凤阳朱,暴发人家,小家气。”是有心之人杜撰,但现在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了。 针对陛下将周太皇太后送到南宫居住一事,亦是孔氏-一直在摇旗,这些年确确实实是想给皇帝扣上了一个不孝的名头。 宋澄一直追求着公正,但同样有着一颗忠君爱国之心:“你们孔氏如此阻挠旨意,难道是真要造反吗?” 此话一出,下面孔氏子弟的嚣张气焰明显削减几分。 他们自恃身上的圣人血脉,又做了土皇帝千年之久,早已经不将小气的朱家放在眼里,但却是知晓有些线不能踩。 现在的皇帝跟以往不同,哪怕周太皇太后的族人说诛就诛,连同周太皇太后同样敢关在南宫,谁都不敢保证皇帝会不会做出疯狂的举动。 要知道,现在弘治皇帝是大权在握,若是他真要灭了他们孔家,恐怕满朝文武重臣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正是如此,他们从来都不害怕一个讲道理明事理的贤明皇帝,但就怕那一个弘治皇帝突然间不讲道理。 “宋大人,好大的帽子,咱们孔氏承受不起!只是你要将人带走,还请拿出证据!”孔承恩仗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亦是十分硬气地道。 锦衣卫千户陆松走上前,显得冷冷地嘲讽道:“宋尚书奉旨办差,咱锦衣卫奉命抓人,你竟然要证据才肯放人?你们孔氏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啊!” “鹰犬,休得放肆无礼!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锦衣千户,亦敢在我孔家地盘撒野?告诉你,今日祭典之内,有我孔家数万子弟,若你敢无礼拿人,便是与我整个孔家为敌!”孔承恩平生最痛恨锦衣卫,自恃今日人多势众进行威胁道。 锦衣卫千户陆松深吸一口气,亦是针锋相对:“孔承恩,今日本千户是奉旨意抓人,你若胆敢阻碍本千户办差,休怪本千户对你不客……!” “有种就动手啊!若你想抓他们两人,先从老夫的身体上跨过去!”孔承恩打断陆松的话,挑衅地笑道。 此次的衍圣公的位置之争,他站的是孔闻施这一边。 一旦孔闻施被缉拿到京城,不说孔闻施跟衍圣公的位置彻底无疑,而且他们整个孔氏都将因孔闻施和孔弘褚而丢尽脸面。 如果他们孔氏一旦在大明失去了声誉,那么对他们整个孔氏将会是致命的,这远比当年孔弘绪被解押到京城还要严重得多。 正是如此,他不仅是要保下自己所力捧的孔闻施,而且是要保住整个孔氏的声誉,保下这个传承千年的超级大家族。 陆松深吸一口气,猛地拔出腰间的绣春刀指着孔承恩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陆某便……送你一程吧!” 他低喝一声,身形一动,便朝孔承恩冲去。 孔承恩见状,脸色大变,万万没想到陆松竟然真的敢动手。他急忙后退几步,同时大声喝道:“孔家子弟何在?还不快拦住这狂徒!” 话音刚落,只见冲过来数十名孔家子弟,他们手持棍棒和刀具。 “受死!”陆松想到当年跟随王越在扬州府时的快意泯恩仇,手中的绣春刀并没有丝毫的退缩,却是朝孔承恩斩了下去。 噗! 孔承恩的眼睛充满着惊恐,显得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凶徒,只是喉咙处已经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向后倒了下去。 “死了?” “他真的敢?” “杀了他,为族叔报仇!” …… 在看到孔承恩死在陆松的手里,一帮跟孔承恩关系亲近的孔氏族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后彻底陷入了疯狂之中。 特别孔弘禇看准了时机,亦是在后面煽风点火地鼓动自家的子弟报仇。 刑部尚书宋澄看到场面要失控,便高举手中的圣旨道:“缉拿孔弘绪和孔闻施乃皇帝的圣意,谁敢抗旨不遵,形同谋逆!” 此话一出,让疯狂的孔氏子弟稍微清醒,毕竟后面两个字的分量太重了。 “族叔岂能枉死,杀了这个鹰犬,以告族叔的在天之灵!”孔弘褚的眼珠子一转,却是想要寻求生路道。+ 孔氏一族已经分成了两派,原本他们一直都在明争暗斗,但现在的利益已经趋于一致。 “将他拿下!”孔承孝是孔承恩的弟弟,此刻亦是暴怒地道。 孔氏一族子弟众多,而今日又是祭祀之日,他们手里不仅有着各种棍棒和刀具,甚至还有着君子六艺中的弓箭。 却不知是谁起了头,一帮孔氏子弟冲向了陆松。 陆松被孔氏子弟团团围住,然而丝毫不惧,挥舞着绣春刀:“孔氏已反,叫救兵!” 此次他奉命而来,所带的人员并不多。只是他作为堂堂的锦衣卫千户,又是奉旨办差,不仅地方官员不敢坐视不管,哪怕山东总督亦得过来救自己。 只听得一阵金属交击之声响起,陆松所率领的锦衣卫都是军中好手,但奈何孔家子弟人数众多,偏偏还有人不断朝他们放暗箭。 砰! 正当陆松挥舞着手中的绣春刀进行防御的时候,一个重棍从后面袭来,而陆松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棍。 嗡…… 陆松的脑袋发出嗡鸣,有鲜血从耳孔溅出,眼前便是一黑,整个人顺着重棍砸来的方向重重地摔倒在地。 “千户大人!” 随行的锦衣卫看到陆松被打倒在地,顿时亦是急了。 刑部尚书宋澄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此刻亦是气得脸色铁青。 孔氏一族哪里是什么圣人的后裔,这一帮舞刀弄枪之徒分明就是土匪的后代,这里简直就是他们孔氏一族的贼窝。 刑部尚书宋澄看着下面猖獗的孔氏子弟,终于是按捺不住了:“传令山东总督府,孔氏一族已生反意,即刻领兵前来镇压!” “卑职领命!”随行的传令兵当即拱手道。 啊? 在场的孔氏元老看到宋澄竟然要派兵镇压,顿时意识到事态已经失控,急忙开始约束那些疯狂的子弟。 其实他们在打倒陆松的时候,亦是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管他们平日如何嚣张,但人家终究是天子亲兵,而且还是奉旨前来办差,自己这边似乎做得太过了。 当然,孔承恩的死点燃了一些孔氏子弟的怒火,哪怕宋澄已经下令要动用军队,亦是冷冷地望着躺在地上装死的陆松。 “宋尚书!”一个锦衣卫突然抬头望向宋澄,显得十分痛心地道。 宋澄心里咯噔一声,当即上前查看宋澄的伤势。 “刚刚那一棍真是漂亮!” “可不是吗?可惜刚刚那一棍没能砸死他!” “锦衣卫的武功不过如此,岂敢在咱们孔氏地盘行凶,死有余辜!” …… 孔氏子弟对陆松是恨之入骨,现在看着他被打倒在上,不仅没有感到害怕,而且纷纷表达出一种惋惜之情。 “宋大人,还请收回你的命令,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陆千户无缘无故杀害我族元老,我族后生愤而砸了他一棍,此事真论过错还是陆千户仗势欺人呢!”孔承孝站出来主持大局,试图给这场冲突定性道。 宋澄看着对方想要颠倒黑白,淡淡地说道:“仗势欺人?无缘无故?陆千户是奉旨办差缉拿凶徒,孔承恩出来阻拦乃抗旨不遵,该杀!” “宋大人,都说你是宋青天,而今看来不过是趋炎附势之徒,是非黑白不分!我族叔只求证据,有错吗?”孔弘褚心知自己需要家族的力量,当即站出来进行辩驳道。 宋澄的目光落到孔弘褚身上,却是冷冷地道:“且不说朝廷抓人侯审,从不需要先行查实证据!你妾室柳氏是证人,开棺验尸便可知孔弘泰是不是被毒死,你莫以为你还能逃掉罪责不成?” 啊? 孔弘褚的嘴巴微微张开,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他终究知晓自己的妾室并不是逃回娘家,敢情已经落入了朝廷的手里,而自己的所作所为压根不再是秘密。 “宋大人,此事必定是有所误会!今陆千户受伤,既是我孔氏子弟所为,我等定然会负责医治陆千户!”孔承孝早已经清楚孔弘褚什么德性,当即决定牺牲孔弘褚站出来打圆场道。 宋澄的目光透着几分落寂,却是淡淡地道:“不必了!” “宋大人,还请您给我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莫要将事情闹大!”孔承孝知晓打伤锦衣卫千户非同小可,当即诚恳地请求道。 宋澄的目光从孔承孝的脸上移开,却是望向在场的孔氏子弟道:“陆千户已死,此事本官已经做不了主!你们孔氏要造反,可拿下本官,否则你们就乖乖等朝廷清算吧!” “啊?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刚刚那一棍好像是爆头了!” …… 围观的孔氏子弟得知陆千户死亡的消息,先是纷纷感到震惊万分,但有人显得后知后觉地道。 孔承孝深知事情非同小可,当即走向躺在地上的陆松,看到陆松的脸上没有了血气,伸手探向鼻翼当即涌起一股寒意。 天子亲兵死在了这里,死在了孔氏子弟的手上,那么整个事情的性质都已经变了。若天子亲兵路过还好,偏偏还是奉旨办差。 孔承孝看到事态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心里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道:“咱们此次是真的闯祸了!” 山东总督徐鸿原本就领兵进行演练,现在得到宋澄的旨意后,当即第一时间带领山东的精锐部队将这里团团围住了。(本章完) 第五百五十八章 弘治朝成长起来的总督 徐鸿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略为莽撞的年轻人,而今皮肤黝黑,眼睛显得深邃,活脱脱的成熟稳重的青年官员。 他原是广东一名普通的赴考举子,阴差阳错卷进钱府的灭门案中,得益于他心中的正义感,在那场事件中竟是抱得美人归。 他是弘治三年的进士,在小传胪的考题中表现出色,而在兵部任职期间可圈可点,然后被皇帝外放江南参与推动废银令。 后因功回京晋升兵部侍郎,由于在最高会议上表现出彩,就在去年底被皇帝外放山东,成为执政一方的山东总督。 「督宪大人,发生什么事了?」 「即刻点齐五千兵马,前去营救钦差大人!」 山东游击将军戚景通看到徐鸿表情凝重便是郑重一问,而徐鸿将刚刚的急件收好,便是杀气腾腾般下达指令。 刑部尚书宋澄是国之重臣,更是大明王朝的财富。 此次奉旨前来山东,若宋澄在自己的辖区出了什么事,别说朝廷必定会怪罪下来,而自己亦会成为一个民族罪人。 何况,这些年以来,他亦是想要报效朝廷,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自然是不想让皇帝失望,更不希望看到大明失去一位国之重臣。 军情如火,徐鸿得知宋澄已经陷入危险之中的时候,迅速点齐五千精锐部队,然后直接朝目的地而去。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打头阵的骑兵已经行至一处古朴的山门前,这片区域已经属于孔家的地盘。 孔家是地位超然的千年家族,由孔氏子弟和家奴组建一支护卫队,平日负责维护孔家私产的秩序,今日则是将这一带进行戒严,从而保证祭祀活动可以顺利进行。 护卫队的头目,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手握长刀,率领一众手下守在哨所前,大声喝道:「此乃孔家私地,外人不得擅入!」 「你们眼瞎了吗?我乃山东游击将军戚景通,速速让开去路!」山东游击将军戚景通看着阻拦的孔家护卫队,当即怒声呵斥道。 孔闻勇自恃自己血脉高贵,根本不将眼前的戚景通放在眼里:「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敢在这里撒野,当真是笑话,给老子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本游击将军是奉总督的命令前来,尔等速速让开,否则休怪不客气了!」戚景通眉头紧锁,沉声威胁道。 孔闻勇却不为所动,冷哼一声:「哼,什么总督命令,我等不知!没有孔家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圣地半步!」 只是他的眼睛长得头顶之上,却是根本没有看到后面的徐鸿脸色铁青。 由于时间紧迫,且不晓得里面是什么情况,徐鸿的眼神一凛,直接挥手命令道:「冲锋!凡是阻挡者,格杀勿论!」 跟得罪孔家相比,他此刻更加在意宋澄的安危,更在乎大明朝廷的利益。 随着他一声令下,游击将军戚景通率领精锐骑兵如离弦之箭,直接冲向孔家护卫队的防线。 然而,那些维护队员像是早有准备,迅速组成一道野蛮人的防线,竟然借助着这里的山体地势通过滚石和圆木袭击这支军队,同时上方还有箭矢射下来。 「杀!」 戚景通是弘治八年军事学院的杰出学员,一直拥有一颗保家卫国的心,此刻紧握刀柄,亲自率军冲锋在前。 跟敬仰圣地的天下读书人不同,他祖祖辈辈都是大明的军人,心里只有保家卫国的理念,亦是一个服从军令的战争机器。 一时间,金戈铁马,战鼓震天。 「该死!他们是玩真的,跟这帮兵痞拼了!」孔家子弟看着冲上来的大明骑兵挥下屠刀,却是后知后觉般地震怒道。 原本他们仗着自身的身份,加上今日是特殊日子,所以才敢如此目中无人。 只是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规模超乎想象,偏偏对方直接动刀子,让他们意识到对方根本不是那些欺软怕硬的官兵,而是一支杀伐果决的大明军队。 噗!噗!噗! 前面的骑兵被滚石砸下一片,后面冲上去的骑兵不再心慈手软,对着这支护卫队成员直接进行无差别屠杀。 一时间,鲜血染红了这个陡峭的山坡,孔家子弟和家奴纷纷落在血泊中。 戚景通跃马而上,一刀斩杀一个手持弓箭的孔家子弟,而后直接逼向孔闻勇,吓得孔闻勇惊恐地跌坐在地。 「误会!军爷饶命!」孔闻勇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却是连连求饶道。 虽然他的名字带着一个勇字,刚刚更是嚣张无比,但终究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草包。现在看到戚景通用刀尖指着自己,早已经没有圣人血脉所带来的傲气,像是没有脊梁般跪下。 此刻,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毕竟他的先祖连元朝的蒙古人都跪过,后来更是跪小日子,这是他们家的优良传统。 孔家子弟们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慌失措,有的人丢下武器,有的人跪地求饶,有的人则趁机逃窜。 「拿下!」徐鸿策马跟上来,显得十分理智地擒下孔闻勇道。 孔闻勇此刻已经吓尿了,但脸上却是十分的开心,毕竟他从戚景通的刀下暂时捡回了小命。 由于戚景通所率领的骑兵已经动了刀子,后面的孔家子弟不再敢阻拦,而且他们亦是已经知晓孔庙那边所发生的事情。 他们的孔家核心子弟抗旨不遵,而且还杀了奉旨办差的锦衣千户,现在钦差大人召军队过来谁还敢阻拦? 孔庙前,这里的气氛显得十分的压抑。 刑部尚书宋澄虽然是一介文官,但终究是大明王朝的一品官员,而且还是享誉天下的宋青天,自然无有人真敢拿他怎么样。 孔氏一族虽然以圣人血脉自居,在曲阜亦是做惯了土皇帝,亦是自认为朝廷需要借助他们孔氏的「认证」,所以才敢如此目中无人。 只是真让他们造反,他们根本没有这个胆子。 他们其实天生只能做一个辅助选手,不说他们并不存在造反的实力,而且现在的大明王朝是最鼎盛的时期。 即便他们一直诟病弘治皇帝是暴君和不孝皇帝,但谁都不敢否认现在大明王朝的强大,甚至早已经超越最为强盛的太宗时期。 哪怕他们拥有几万的孔氏子弟,亦是养着大量的农奴,但他们现在敢于造反,连山东地界都走不出便被周围如狼似虎的地方军队灭了。 现在的大明官员个个都十分务实且彪悍,一旦他们孔氏给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那帮人必定不再理会他们圣人后裔的身份,必定是杀之而后快。 正是如此,哪怕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文弱的文官,但谁都不敢动宋澄一根毫毛,甚至还得恭恭敬敬地侍候着。 「下官来迟,还请钦差大人恕命!」徐鸿看到宋澄安然无恙,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道。 宋澄虽然没有遭到孔氏的刁难,但此刻的心情并不好,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陆松道:「陆千户赤胆忠心,奈何遭贼子所戕害,先将他的尸体入敛吧!」 陆松身穿着威风凛凛的斗鱼服,手中的绣春刀落在一旁,而头部流出的鲜血已经干涸,脸上已经出现了尸斑。 堂堂的锦衣千户拥有着美好的前程,将来甚至有可能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但如今却是惨死山东,不免让人感到欷歔。 「下官遵命!」徐鸿应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堂堂的锦衣 千户竟然身死在这里,亦是明白为何宋澄要自己领兵前来这里了。 虽然他作为山东总督早已经知晓孔氏的狂妄,但没有想到他们竟敢如此无法无天,连天子的亲卫都是说杀便杀。 若这个事情从重发落的话,整个孔氏都有问题,甚至都可以扣上谋逆的罪名了。 「误会,这一切都是误会!」孔承孝再度站出来,仍旧是想要息事宁人地解释道。 徐鸿刚转身面对孔家子弟,当即大手一挥。 戚景通亲自带兵将这里团团围住,将刚刚动手的那帮凶徒全部拿下,而在场孔氏的核心人员不许离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宣圣乃万世名教宗师,历代崇尚,你们如此对付圣人嫡系子孙,岂不寒天下士子之心乎?」孔弘褚被抓拿下来,却是不甘心地大吼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只有缄口否认朝廷所指供他的那些罪名,不承认自己所做的伤天害理之事,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宋澄心里早有了决断,便吩咐下去道:「既然孔弘绪一再声称蒙受冤屈,那么本官便今日成全于他。来人,随本官前去开棺验尸!」 「不可!」孔弘禇脱口而出。 咦? 孔承孝等人听到这话,不由狐疑地望向脸色慌张的孔弘绪。 孔弘禇则是对孔承孝等人疯狂使眼色,只是孔承孝等人并不傻,一瞬间心里便有了答案。只是看着戚景通带领士兵虎视眈眈,心里不由泛起一阵苦涩之色。 孔弘禇看到没有得到孔承孝等元老的声援,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弟已入土为安,宋大人如今开棺验尸,此举不妥!」 「孔弘禇」徐鸿已经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当即直接询问道。 「不……我没有做出那种丧心病狂之事!」孔弘褚急忙摇头否认道。 宋澄从孔弘褚的反应中洞悉了一切,此刻淡淡地开口:「开棺验尸并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要查明是谁怕害死大明的公爵,亦是朝廷要给天下万民一个真相!」 孔家自然是想要掩盖一切,但站在大明王朝的角度上,却是注定不可能让这种事情成为无头公案,而是要弄得水落石出。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孔氏一族压根没有阻挠的勇气。 何况,他们此次阻挠锦衣千户拿人在先,他们的子弟用棍打死锦衣千户在后,如今他们整个孔氏一族都要面临着皇帝的滔天怒火,又凭什么要阻挠朝廷对堂堂公爵死因的调查呢? 孔弘泰的棺材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尸臭味扑鼻而来,而这股尸臭还夹带着一股药味。 孔弘绪和孔闻施被带到了坟前,在闻到这股味道的时候,他们的心中都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在众目睽睽之下,宋澄仔细地检查了孔弘泰的尸体,然后取出了一根银针,在孔弘泰的喉咙处轻轻一刺。 仅是片刻,银针变成了黑色,宋澄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同时将手中变黑的银针向孔氏一族的元老们展示。 「弘泰真是被毒死的啊!」 「哪怕弘泰是中毒而死,亦不能认定是弘禇和闻施所为!」 「不错,这只能证明弘泰死于非命,但这个案子还得认认真真调查清楚!」 虽然他们已经知晓孔弘泰是被人毒死的,但他们心里还是想要维护住孔弘泰和孔闻施两人,更是想要保全他们孔氏一族的正派人设。 宋澄并没有理会这些声音,而是越过孔弘褚望向孔闻施道:「孔闻施,你是现在招呢?还是跟本官回京再招?」 「我……我招了!」孔闻施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当即无力地跪在地上忏悔道。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 承受着很大的压力。虽然他并不是一个品德高尚的人,自身的性格存在冷血的一面,但谁杀了自己父亲都会有一种负罪感。 他恨自己为何被柳氏的身子所诱,恨自己为何轻信大伯的谎言,更恨自己亲手将毒药送到了父亲的榻前。 现在面对着名满天下的宋青天,看着宋青天轻而易举地知晓真相,却是知道自己哪怕不承认都没有半点用处。 「完了,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孔弘褚看到孔闻施招供,整个人跌坐在地,显得失神落魄地喃喃道。 现在情况跟当年已经截然不同,不说他的岳父都已经死去多年,哪怕他的岳父还尚在人间,亦是无法再保全于他。 他此次是彻底玩脱了,别说将圣衍公的位置争回嫡系,哪怕整个孔氏一族都将蒙耻,甚至是他们孔氏一族没落的开始。 宋澄当晚将上一任衍圣公孔弘泰的案件整理,由于事情牵涉重大,仅是将这个案子向皇帝汇报,交由皇帝做出最后的裁决。 免费阅读. 第五百五十九章 明版西部大开发 云海翻滚,当今世界最为耀眼的都城自然是北京城。 北京城已经不仅是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城,而是成为世界权力的象征。 大明的舰队已经遍布四海,不仅成功入主美洲大陆,而且在印度洋上称霸,如今汪狠人更是率领舰队前往大西洋给西欧那帮强盗狠狠地上课。 如今伫立在东方的大明王朝,虽然领土的扩张并不算多,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已经成为真正的海洋之主。 四海之上,唯大明旗帜飘扬! 大明王朝仗着自己所拥有的无敌舰队,展示出强权的一面,已经向南洋、东海和印度洋的藩属国颁布了禁船令。 所有的藩属国在理论上是不容许进入海洋,所有的贸易商船都需要向各洋的总督府申请,而且需要悬挂大明王朝的旗帜,否则会被大明舰队或大明商船视为海盗而直接击沉。 原本西欧在发现通往东方的海上航线后,亦是纷纷组建舰队前来东方淘金。 他们一路上耀武扬威,向沿途居民进行挑衅、威胁、宣布宗主权,还截掠商船、屠杀船员、商人与渔民。 若是按着原先的历史,他们这一路将是畅通无阻,直到前往印度占领土地,而后还会穿过马六甲来到大明的澳门。 现如今,他们仅仅进入印度洋的海域,便遭到大明舰队的迎头痛击,这支仅有一百多号人的舰队在大明舰队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在联接遭到大明舰队的全歼后,西班牙和葡萄牙王室已经纷纷破产。 他们所面临的麻烦不仅于此,由于天花疫情在整个欧洲肆虐,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口感染天花而死。现在的西欧别说发展航海业,由于丧失了大量的劳动力,基本的生存都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偏偏地,大明王朝看到西欧的舰队不敢再过来后,当即设立西欧总督府进驻大西洋和地中海,由汪直担任第一任总督。 正是如此,大明王朝的海洋霸业即将完成最后一块拼图,所以当今世界所有的海洋国家都已经知晓大明王朝的存在,而大明王朝的都城是北京城。 从高空鸟瞰北京城,原本北京城是一座方形砖城,但这些年正以方形古城为中心,周围出现了越来越大的住宅区、厂区和校区。 由于北京城的人口不断增长,即便城中已经出现砖式的层楼,但仍旧无法满足居住需求,所以北京城已经向城郊方向发展。 人口在突破一百万大关后,现在北京城及城郊的人口正朝着二百万而去。 尽管大明王朝越来越强盛,北京城的人口节节攀升,但越来越多的问题应运而生。贫富差距是不可避免的,北京城近些年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破产者。 大明王朝一直坚持着发展才是硬道理的理念,但时代发展同样带来了攀比等问题,越来越多的普通人渴望一夜暴富。 说到这里,却是不得不提及近些年风靡北京城的股票市场,还有那些贪婪的年轻人们。 赵老四已经年近六旬,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作为第一批种植棉花的农户,亦享受到时代的红利。 虽然他远远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他们一家过着简朴而充实的生活,这是在弘治朝之前压根不敢相信的好生活。 赵老四的儿子赵小四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总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一夜暴富,从而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顺应时代潮流,在北京城内找了一份工作,只是他并没有安于现状。在看到身边的人通过买卖股票赚到钱后,他亦是选择投入其中。 虽然铁路蓝筹股给他带来不错的收益,但看到身边人买的航运贸易股赚到数倍利润,心里亦是开始蠢蠢欲动。 那是去年夏天,那个有股神之称的王秀才从皇家股票行出来,给他及其他人带来了西洋三号股票的消息。 他声称这是一家新兴的海运贸易公司,正在积极拓展欧洲的新贸易航线,若能成功必将带来丰厚的回报。 赵小四听后心动不已,他觉得这便是自己改变命运的契机。 他不顾自己老婆的劝阻,不仅将家中积蓄全部投入,而且还向各个钱庄借来的五百银元,全部投入到了西洋三号的股票中。 在如此疯狂的投入后,他每天最关心的事情是西洋三号的股价。 虽然前期的西洋三号不断走高,但他并不肯出手,始终相信西洋三号会顺利返航,到时股价少说要涨上十倍。 他怀揣着激动与期待,幻想着股票大涨,自己成为村里的首富。 然而,命运似乎与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西洋三号船队从马六甲进入印度洋,在横穿印度洋绕进大西洋,然后一路北上前往欧洲大陆。只是他们所携带的货物遭来了海盗,一支由西班牙舰队假扮的海盗洗劫了西洋三号。 这一消息传回国内,西洋三号的股票瞬间暴跌,他们这帮投资者简直是血本无归。 赵小四的心如死灰,欠下的五百银元对他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赵老四从儿媳那里得知此事后,亦是匆匆从村里赶到北京城,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暴揍了一顿。只是他发泄一通后,却是知道此刻必须站出来承担责任。 他这些年的日子虽然好了不少,亦是有一点积攒,但远远填不了这个大窟窿。出于对朝廷的信任,他带着赵小四来到了顺天府衙。 他希望在顺天府衙找到一位正直的官员,为他们一家指点迷津,或许他们还能找到一丝偿还债务的希望。 顺天府府丞海宽接待了他们两人,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朝廷去年底颁布了破产法案!只要你儿子所说的情况属实,那么他可以申请个人破产,便不需要偿还欠钱庄的钱银!” “海大人,这世间不可能有这等好事吧?”赵老四虽然听到了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但心里清楚这里面必定有其他的条件。 海宽是从地方知县一步步走到现在的高位,但还是秉承着为百姓服务的精神:“这确实是有附加条件!一旦个人申请破产,那么他需要接受朝廷的安排移民美洲参加开荒种植庄稼,而且五年内都不能回来!” 朝廷对赵小四这种情况已经是见怪不怪,虽然股市造富了一批人,但海上贸易确实存在很大的风险,所以同样出现了不少欠下债务的投机者。 高层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朝廷并没有坐视不管,而是给这些人一条新的生路。 他们只要主动放弃国内的田产,那么便可以不再偿还这一笔足以毁掉他们一生的债务,不过需要被运送到美洲参与美洲总督府正在进行的西部大开发。 “五年后呢?”赵老四知道这才是正常的世道,却是好奇地询问道。 海宽抬起脸望向赵老四父子,显得十分诚恳地道:“凡是移民美洲的人都能分配到十亩以上的田地和相应的农具,只要他们正常参与生产和纳税,那么五年后便会恢复大明公民的身份,自然可以随时返回祖国!” “啊?朝廷还给他分配土地和农具,这个事情怎么像当年河南难民迁移东北呢?”赵老四突然想起当年河南百万难民迁移东北的政策道。 海宽赞许地望向赵老四,微笑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个政策跟当年的情况基本一致!只是地点不是咱们东北,而是咱们大明美洲总督府下辖的一个盆地,那里的土质十分适合耕种!” “若他回来大明,那么他欠的五百银元是不是还得归还呢?”赵老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又是认真地求证道。 海宽将破产法案拿了出来,显得十分肯定地道:“只要申请破产且前往美洲参加美洲大开发,他的钱便不需要再偿还了,而且钱庄亦不能向你们讨要,否则你们可以告到官府!”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呢?”赵老四听到海宽的答案,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地道。 海宽的皮肤偏黑,但眼睛炯炯有神:“咱们朝廷以民为本,却是不容许有百姓被债务压死的情况出现!朝廷颁布破产法和移民法案,其实就像当年河南移民政策一样,皇帝陛下是真心实意帮助大家!”顿了顿,他的目光落向赵小四:“你现在还年轻,本官以为你应该抓住此次的机会,到美洲参加西部大开发!若是任由这笔债务扣在头上,你只会连累自己的家人,甚至还会累及将来的儿女!” 赵小四的眼睛已经噙满了眼泪,此刻主动开口:“海大人,小人该如何办理呢?” 海宽并没有即刻答复,而是认真地求证道:“你确定是要申请个人破产且同意前往美洲参加西部大开发了吗?” “爹现在还能干活,即便老了亦有你们几个哥哥照顾,你放开去闯荡吧!”赵老四迎着自己小儿子的目光,亦是进行表态道。 “爹,孩子不孝!”赵小四跪了下来,郑重地给赵老四叩了九个响头。 此时此刻,他心里其实有万千不舍,更是觉得自己愧对老爹。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他真扛着这一笔债务,不仅会拖累自己的家人,而且确实如同海大人所说的那般,将来还会累及儿女。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的话,他绝对不会变得如此贪婪。不仅不可能举债,而且不会买西洋三号股票,而且,甚至不碰股票。 只是错误已经犯下,现在只能选择破产求生,同意前往美洲参与西部大开发。 海宽得到赵小四的同意后,亦是将办事书吏叫了过来,为着这个因贪婪而犯了大错的赵小四办理破产。 不过个人破产同样需要官府审核,所以此次仅仅是递交了个人破产申请表。 当然,现在大明朝廷需要大量的人员前往美洲参与大开发,计划通过百年的时间彻底将美洲大陆融入华夏。 赵老四心里虽然有不舍,但还是看得很开:“这是朝廷的恩惠!你到了美洲后,千万别再赌了,好好过日子!” “为了防止他们再度破产,美洲总督府颁布了禁赌令!”旁边的登记人员听到这话,亦是微笑地透露一则消息道。 赵老四得知这个情况,亦是稍微安心地道:“如此甚好!” “你们其实可以乐观一些!美洲确实是远了一些,但那里的条件不比东北差,没准你儿子将来可以成为大地主呢?”旁边的登记人员将表格递给赵小四,亦是微笑着道。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远离故土确实比较残忍,但这个事情终究是有先例,而且这个先例还让很多百姓眼红。 当年黄河决堤,河南百万百姓流离失所。按着以往的经验,这一大批百姓别说是恢复生产,哪怕在这个时代活下去都很难。 只是朝廷在收复建州后,不惜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运送这百万灾民到东北开荒,这才有了现在的东北粮仓。 当年百万灾民虽然难免有人死在开荒中,但绝大多数的百姓都活了下来,而且现在还拥有着令人羡慕的黑土地,甚至很多人都认为他们是因祸得福。 其实事实确实是如此,当年的河南灾民现在拥有肥沃的田地,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这比他们受灾前还要好上百倍。 现在大明朝廷入主美洲大陆并不是什么秘密,美洲的皮草在北京城早已经出了名,那里无疑算得上是一处宝地。 他们此次被安排前去开荒,虽然是迫不得已的行为,但对他们个人未尝不是一个机遇! 赵老四谢过了这个办事人员,而后对自己的小儿子叮嘱道:“你能有这条生路,得亏是遇上了好皇帝!此次你到美洲要好好开荒种地,爹的身子骨起码能活十年以上,希望十年后你能从美洲回来探亲,爹便知足了!” “爹,孩子一定不会令你失望!”赵小四迎着老爹的目光,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时至四月,西苑是一座充满着勃勃生机的皇家园林。 八百亩太液池的水清澈见底,琼华岛上是五颜六色的花草,皇家的药圃正在茁壮成长,而宫殿显得更加的金碧辉煌。 在太监的引领下,一众朝廷重臣从西苑门进来,而后纷纷朝着御书房而去,今日将会举办一场将会影响世界的最高会议。(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章 黄金盆地和海外粮仓 御书房的檀香已经燃起,东面的墙上挂着一张世界地图,正上方仍旧是「空谈误国,实干兴邦」的字幅。 宋澄已经从山东归来,但脸上并没有丝毫的疲态。 他在山东不仅处理上一任衍圣公的案子,在一番认真的清查后,整个孔氏一族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此次跟着他一起回京的人员还有犯下重罪的孔弘禇和孔闻施等孔家子弟,这些人将难逃法网,需要为他们所犯的罪行付出代价。 「学生拜见老师!」此次因特殊原因跟随进来的严嵩早已经注意到自己老师,此刻逮准时机上前见礼道。 虽然现在会试的主考官不再广收新科进士的门生帖,亦不再兴这种因一场考试而缔结的师生关系,但这些考生通常还是会以学生自居。 宋澄对严嵩的观感不好不差,显得十分冷淡地道:「你日前所送的那些礼品,虽然都是美洲的特产,但品质太好了,回头派人过来取回去!」 「恩师,学生知晓你一生清廉,所以所送之物都是不甚值钱的特产。学生只是挑一点品相好的,这是学生仅能做到的一点点心意啊!」严嵩心知宋澄的清廉,显得十分委屈地道。 宋澄知道千里之坝溃于蚁穴的道理,而且这个学生所赠的东西真实价值已经不算低:「照办!」 「学生谨遵师命!」严嵩是一个懂进退的聪明人,当即进行表态道。 宋澄的脸色缓和,便认真地叮嘱道:「陛下宽仁,等会你讲解的声音要大些,亦不需要过度紧张!美洲新土建海外粮仓,这个事情已经敲定,你只需要如实陈述即可。」 「多谢恩师教诲!」严嵩显得虚心受教道。 一众重臣已经全部来到御书房,三年时间说长不长,但说短亦不短。这里来了一些新的面孔,但亦走了一些老面孔。 兵部尚书刘宣原是江西人士,因军籍服役于北直隶,早孤,代替父亲服戌役于卢龙,曾在马房中日夜读书。 景泰元年,顺天府乡试考中解元。 景泰二年,考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 到弘治年间,受帝器重,先委任辽东总督,后因功官拜兵部尚书。 在兵部尚书任职这些年,虽然刘宣没有立下显赫的军功,但大力发展京卫武学,为大明培养了无数的优秀将领。 这位从马厩走出的兵部尚书,为大明王朝作出了伟大的贡献,但可惜难逃生老病死。虽然他因病已经决定辞官归里,但病死于路上。 现在接任兵部尚书的是辽东总督张锦,张锦在任期间不仅让整个东北地区安宁,而且地盘不断扩大,让大明的疆土东接日本海。 除了兵部尚书外,六部侍郎的变动自然是更大。 表现优秀的六部侍郎外放地方出任督抚,像户部侍郎钱森和工部侍郎于铭都已经外放,而他们的位置亦是被新生力量所填充。 「臣等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首辅尹台等重臣看到皇帝出现,当即规规矩矩地跪下来道。 严嵩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正面对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的弘治皇帝,整个人亦是匍伏在地上。 当年他能够从众多考生中脱颖而出,在十二位最顶尖的人才中钦点探花,正是全拜眼前这一位帝王所赐。 现在再度见到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却是打心里的忠诚,只希望将来能够有机会入阁拜相成为皇帝的宠臣。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已经从当初十七的年轻人步入了青年序列,虽然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皮肤白皙,配合着清秀的五官仍旧是年轻帝王,但整个人所散发的帝威不比当年的太宗皇帝弱。 御书房这种场景早已 经司空见惯,他跟往常那般沿着楼梯登上阁楼,而后由着这帮重臣在下面商讨政务。 现在最让他在意的是海洋霸权,还有便是支持大明王朝控制全世界地盘的粮仓,而今日重要议题之一正是美洲粮仓。 朱祐樘来到自己固定的茶几前,看到茶水已经备好,便轻轻地挥了挥手。 身穿斗牛服的刘瑾手持拂尘,站在阁楼的护栏前:「诸位大人,请开始议事吧!」 内阁首辅尹台是文武百官之首,此次同样是由他主持会议,而第一项则是有关山东孔家的议题。 刑部尚书宋澄这段时间都在山东主持大局,对孔家的情况是最为清楚,所以在这里将所有的调查结果进行公示:「孔氏虽为圣人后裔,然千年传承,不过一地方豪强。百姓受其凌辱,敢怒而不敢言。孔氏有子弟,横行街市,抢夺财物,甚至辱***女,无所顾忌。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孔氏之恶,人神共愤……」 面对着在场的重臣,他并没有维护孔氏的颜面,而是将自己的观感和调查的结果都纷纷拿出来摆在大家的面前。 「孔弘禇竟然还敢草菅人命?」 「毒杀自己父亲,这当真是亘古未闻之事!」 「用自己妻妾引诱自己的侄子,当真是禽兽所为!」 「何止孔氏嫡系如此,那些旁系所做的恶行同样令人发指!」 在场的重臣得知孔氏的种种恶行后,虽然早已经知晓孔氏子弟在山东欺压良善之事,但此刻亦是难掩义愤填膺地进行批判起来。 只是仅仅批判并不是这场最高会议的目的,他们要拿出真正的处置方案。 在半炷香的商讨过后,由内阁首辅尹直陈述了商讨的结论:「陛下,臣等以为圣人一脉失德,又有抗旨和殴打天子亲卫的谋逆之举,故臣等以为衍圣公除爵,相关人等严惩不贷!」 话音刚落,王越等重臣当即一起表态:「臣等附议!」 这…… 严嵩并不属于最高会场的与会人员,而今看到满朝的重臣既然一起附议对衍圣公除爵,却是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虽然他早些年便得知衍圣公一脉的恶行,只是那帮人终究是圣人后裔,身上流着圣人血,所以并不敢多加指责。 只是没有想到,而今的满朝重臣并没有因此而退缩,反而能够坚持着公义,竟然敢于提出废爵的方案。 不过在这一刻,他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大明王朝确确实实不一样了,起码在场的重臣都拥有着一颗敢于做实事的心。 「准奏!」朱祐樘对最高会议这个决议显得十分满意,亦是痛快地点头通过。 内阁首辅尹直等重臣再度郑重一礼:「陛下圣明!」 随着第一个议题结束,接下来便是美洲粮仓一事,这将是大明王朝迈向世界的一大步。毕竟华夏历史已经证明,依靠中原运粮模式的统治并不长久。 现在大明王朝决心要一统四大洋,那么需要保障粮食安全,而隔着太平洋的美洲更是需要一个堪比东北的大粮仓。 经过这几年时间的考察,美洲总督府已经将美洲沿海的情况大致摸清楚,对修建美洲大粮仓的方案反复进行论证。 尽管华夏一直以中原为傲,以地大物博而自豪,但随着不断对海外探索,亦是意识到海外一些土地的条件其实并不差。 别的不提,单是金银而言,原本缺金少银的华夏,结果南洋的吕宋有金矿,日本的石见有银矿,而隔着太平洋的美洲拥有着海量的金银。 内阁首辅尹直对严嵩的观感不错,亦是微微一笑地道:「严嵩,接下来便由你来讲解黄金盆地的情况,别紧张!」 严嵩是二十岁 高中进士,尽管四年过去了,但年仅二十四岁,在这帮大臣中颇有一种鸡立鹤群的味道。 只是作为一个历史名人,其心理素质往往要强于常人。 严嵩规规矩矩地施礼应答,接着走到一张美洲地图前面,便是开始进行讲解。 他第一次在这里亮相,心里难免有些紧张。虽然在这里见不着阁楼的皇帝,但只要皇帝在这里,他就不可能轻易放开。 不过紧张归紧张,但真正开始讲解的时候,亦是很快进行了解说员的角色。 北美洲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大多数地区处于亚热带以及温带季风气候,这种气候其实非常有利于发展农业。 原本最有利的区域是北美洲东部,那里拥有辽阔的平原,而且已经物色了好几处地方,但最后情况迎来了大反转。 虽然他们在西部发现了金矿,但西部地区基本都是浩瀚的荒漠戈壁,盐沼,以及火山熔岩区域,甚至在这一区域经常会出现焚风现象,焚风可以使局部气温瞬间上升三四十度,甚至五十多度,持续数小时甚至一天。 这种气候让本就少雨的西部变得更加干燥和恶劣,然而沙漠之中总会有绿洲,北美洲中段西部也不例外。 他们在开采黄金的过程中,在北美洲中段西部有一个谷地,土地平坦,海拔平均不到100米,东部是700米左右的海岸山,西部是将近1500米以上的内华达山,盆地中间只有一座400米高的小火山,唯一的狭窄出口是位于中部的金矿山。 由于这个盆地处于金矿山的入口处,所以他们亦是将之命名为「黄金盆地」。 黄金盆地的物产极为丰富,面积很大,不仅拥有充足的水源,而且土地肥沃,相当于半个浙江省,足以容纳千万级的人口。 只是这么大面积的盆地,当地土著并未得到合理的利用。 相较于耕种,他们似乎更青睐于狩猎,而且他们亦不懂得水利建设,所以这个黄金盆地的原住民并不多。 大明舰队在发现这里后,当即将这里设置为美洲总督府的大本营。 他们一方面着手于金矿的开采,另一方面则是对这个黄金盆地进行农业开发,将这里打造成为整个美洲大明城的粮仓。 只是这个谷地着实是太大了,足足半个浙江之地,而且都是平原。仅仅打造成大明城的粮仓过于浪费,所以郑永在早些年便提出移民打造美洲粮仓的构想。 郑永当年参加收复建州,一度还率军驻扎在东北保障朝廷开发东北,所以他亦是希望朝廷将当年移民政策用到美洲上。 正是如此,美洲大粮仓计划最先的倡导者正是美洲总督郑永。 美洲总督府起初仅仅动用了一千人,结果发现这帮人开拓出来的土地不足黄金盆地的万分之一,而起码需要成千上万倍的人口才能将整个谷地开垦出来。 当然,大明王朝想要将黄金盆地打造成为美洲大粮仓,那么便需要当年如同东北那般,同样要投入大量的资金进行水利基础设施建设。 「严嵩,黄金盆地的河流情况如何?」工部尚书陈珅听得十分认真,而后问出最为关心的水源问题。 严嵩已经进入角色,当即指着两条红线道:「黄金盆地有两大河流系统,分别是北部的东流江南部的黄金河,这两条河都是自东向西进入东海。如果进行水利建设的话,完全可以满足这里的农业灌溉!」 「土质并没有问题!我们农业部已经进行过两次实地考察,那里的土壤条件不比东北差!」农业部尚书刘忠亦是参与这项大计划中,亦是说出自己衙门的调查结果道。 在半炷香的激烈讨论后,由内阁首辅尹直陈述了商讨的结论:「启禀陛下,臣等以 为当采用上限的两百万移民计划!」 在破产法案颁布的时候,美洲大粮食的计划便已经敲定,只是具体要移民两万人还是两百万人存在着分歧,而今便是解决分歧之时。 「准奏!」朱祐樘虽然可以一言而决,但面对最高会议的决议通常都会采纳,而此次最高会议选择最高标准的两百万移民上限自然没有否决的理由。 不过移民两百万人口,那么就需要更加庞大的官员体系,毕竟这个人数都已经比偏远省份的人员还要多了。 在一番商讨后,美洲行省正式确立,而大明正式变为两京十四省。 「其他大人可以离开了,美洲总督府同知严嵩留下!」在最高会议结束的时候,刘瑾亦是传达着皇帝的命令道。 免费阅读. 第五百六十一章 弘治十六年的漂亮一斩! 严嵩跟随众重臣一起跪礼谢恩,只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严嵩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海外官员,结果皇帝竟然要亲自召见于他,这是一种何等的恩赐? 加上当年的钦点探花之恩,如此隆恩浩荡的皇帝又岂能不让他效死呢? 严嵩看到其他重臣纷纷退下去,整个人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直到听到阁楼上的脚步声:“臣严嵩敬请圣躬安!” “严嵩,你可知朕因何要将你留下来?”朱祐樘居高临下望着这个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大贪官,故意板着脸质问道。 虽然历史上的严嵩的风评很差,特别成为另一位大贪官徐阶邀名的垫脚石后,更是被徐阶的学生编为戏剧中的经典大反派。 只是纵观严嵩的一生,他对嘉靖可谓是掏心窝子。 在嘉靖一心修道之时,他重用胡宗宪平息了东南倭寇,而且对蒙古亦是采用强硬的外交政策。因嘉靖跟美人玩火烧了万寿宫后,他提交的方案是希望嘉靖移宫而非花费巨资重建。 尽管严嵩父子确确实实利用工程贪墨,但严嵩是一个妥妥的护皇党,对皇权一直是存在着敬畏之心,对皇帝更是言听计从。 朱祐樘自然需要清廉的官员队伍,但同样需要严嵩这种坚定的皇权拥护者,皇权需要护皇派彰显,在海外更需要护皇党坐镇。 在海外总督的人选上,并不是他偏爱于宦官,只是苏灿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所以选择要员上,自然要求更强的忠心指标。 刘瑾在楼梯处候着,却是随时充当肉垫,以防皇帝不小心摔伤。只是在皇帝抛出这个问题后,亦是好奇地瞥了一眼严嵩。 严嵩能够以二十岁的年纪高中探花自然不是一个蠢人,反而头脑十分的清晰:“回禀陛下,陛下您是一个务实的皇帝,而臣仅是美洲总督府的小小同知,然刚刚陛下决定移民二百万至黄金盆地。臣斗胆猜测,陛下是要亲自考核于臣,从而决定是否让臣在新成立的美洲行省中任职!” 跟那些装糊涂的官员不同,他的忠心体现在赤诚方面。结合自己现在的官职,加上朝廷决定创立美洲行省,那么皇帝将他留下的答案是呼之欲出。 “错矣!”朱祐樘从楼梯走下来,却是轻轻地摇头。 严嵩自以为猜得八九不离十,于是惊讶地抬起头茫然地道:“臣错了?” 只是在目光跟皇帝相触的瞬间,顿时再度感受到一股皇威袭来,同时迅速地低下头,以彰显自己对皇帝的敬畏。 “朕将你留下来并不是要考核于你,而是朕是直接重用于你,由你出任第一任美洲左布政使!”朱祐樘早已经知晓严嵩的才能,于是微微一笑地道。 若是其他官员,他确实或许要亲自考核一番。 只是一个能够以首辅的身份将偌大帝国打理得井井有条的人,又岂能是一个草包,连一个布政使都做不好? 何况,严嵩在美洲任职的四年时间,已经证明了他的才能。 正是如此,在刚刚决定要成立美洲行省的时候,他便已经决定交由严嵩担任这一个美洲左布政使的政务。 严嵩得知是这么一回事,于是泪从心头起:“君父如此器重于臣,臣定为君父效死,以报君父隆恩!” 他早年丧父,因家境贫寒而遭人白眼,所以一心都扎在考取功名之上,奋发图强终于考取了进士的功名。 在得到探花功名后,他自然成为周围人所巴结的对象,只是他却是始终明白这一切是谁赐与他这个寒门书生的。 严嵩在眼前这位皇帝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亦是已经从打一眼开始,便认定要为这位君父效死。 原本他猜测最好的结果是皇帝考核于他,只是他远远低估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和器重,竟然是直接委以重任,如何不让他感动呢? “惟中,朕知你对朕忠心!只是朕登基以来,赏罚分明,黄金盆地关系大明在美洲的霸业。此事有功则赏,有过得罚,你要以此为戒!”朱祐樘来到严嵩的面前,亦是表明立场道。 严嵩感受到皇帝对自己的鼓励,于是郑重地表态:“时闻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深以为然!今臣以君为父,自是乞求雨露褒奖,寻求伟功,定不会令陛下失望!” “很好!”朱祐樘感受到严嵩身上的干劲,于是话锋一转:“据郑永在密奏中所述,听闻你的钓技神乎其神,日可钓三百斤,可是如此?” 现在时间已经来到了四月,正是鱼肥之时,所以他最近已经开始在太液池上垂钓。 基于自己要重点栽培眼前的严嵩,一是想要亲眼瞧一瞧严嵩是不是真的是钓鱼高手,二则便是自己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 “臣闻君父好钩,以钓养性,以景怡情,引天下万民效仿。创尼龙造福天下,于西湖钓起鲤鱼王,开钓大鱼之先河。臣在备考之心不敢分心,而往美洲便一直苦练此技,终得小成!当不起郑总督如此夸赞,臣钓技仅是强于常人,在陛下面前如萤火与之皓月!”严嵩说明自己苦练钓技的缘故,显得十分谦虚地道。 朱祐樘虽然知晓严嵩在原先历史上是顶级的青词高手,但没有想到竟然还是一个钓鱼高手,便朗声大笑道:“惟中过谦矣!今日随朕到钓鱼亭一起垂钓,朕亦想要瞧一瞧你的钓技如同传闻那般神乎其神!” “臣遵旨!”严嵩知道这是一份殊荣,顿时大喜过望地拱手道。 岁月如梭,光阴荏苒,眨眼间便来到了六月。 朝霞初升的北京城,天边的云层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刑部大牢的铁门缓缓打开,两名被押解的犯人被衙差们推出了牢房。他们便是孔弘禇和孔闻施,两个在山东曲阜呼风唤雨般的孔家嫡系,如今却沦为阶下囚。 如今两个人身上戴着重枷,步履蹒跚地走在走出大牢,只是眼神显得十分涣散。 他们的罪行已经昭然若揭,所以人证和物证都已经被查得明明白白,今日将是他们接受最终审判的时刻。 “张虎,将他们两人押上囚车,咱们走!”身穿一品官服的宋澄面容严峻,眼神中透露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张虎是跟随宋澄从顺天府衙过来的老人,当即将孔弘禇和孔闻施押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囚车。 孔弘禇和孔闻施的判决最先下来,而今日将由堂堂刑部尚书亲自带队押送这两名犯人前往城西市执行斩首,除掉这世间的两个败类。 由于时间尚早,所以马蹄踩在青砖石面显得格外清脆,车轱辘的转运声同样十分清晰。 “看啊,那就是圣人家的两个败类。” “今日终于要斩首示众了,真是大快人心!” “咱们朝廷当真百年难遇,竟然能够如此秉公持法!” …… 长安街道两旁的百姓早已闻讯而来,人群中不时传来窃窃私语,却是纷纷为现在的朝廷而竖起大拇指称赞。 孔弘禇和孔闻施已经足足被关了两个月,如今是面无表情,眼神涣散,仿佛周围的喧嚣与他们两人无关。 只是他们内心自然不可能如此平静,却是波涛汹涌。 曾经的荣华富贵,如今化为泡影,家族的名声也因他们的罪行而蒙羞,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两人即将伏法。 “给老子去死!” “下辈子做畜牲吧!” “恶人有恶报,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 随着行刑队伍的行进,越来越多的百姓聚集过来,他们手持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愤怒地向孔弘禇和孔闻施砸去。 孔弘禇和孔闻施被押解在囚车中,目睹着两边百姓愤怒的表情和砸过来的东西,脸上写满了绝望和悔恨。 曾经他们风光无限,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这巨大的落差让他们无法接受。 孔弘禇更是心如刀绞,明明有着良好的身世,一出生不仅衣食无忧,而且还是人人敬畏的衍圣公,连景泰帝对自己都亲切有加。 原以为自己独得上天的眷顾,不仅没有将世间生灵视为生命,而且同样不将律法放在眼里,只图自己的欢乐。 只是现如今,他终于是梦醒了。 即便他体内流着圣人的血,即便他一出生便是世人敬仰的衍圣公,即便他当年受到景泰帝的疼爱,但他不过是芸芸众生。 虽然报应迟来,但他终究是要为被自己残害致死的生命负责。 两辆囚车缓缓前行,街道前面的百姓仍旧不断向囚车投掷臭鸡蛋和烂菜叶子。这些污秽之物沾满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但他们却无力反抗,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宋澄已经负责过无数处的监斩,但看着如今黑压压的人群,亦是不由得感慨。 圣衍公或者在读书人群体中拥有很大的分量,亦是得到清流的庇护,但在广大的百姓心里早已经失去了地位。 两辆囚车终于来到四西牌楼下,这里已经搭好刑台。 “来了,我可是四更天便来占位置了!” “俺倒要瞧一瞧这恶人生得那般模样!” “那囚车都被臭蛋鸡埋了,这姓孔的真是遭人恨!” …… 这里已经聚集人山人海的百姓,他们望向那两辆囚车议论纷纷,对两人的相貌充满好奇,对即将上演的斩首之刑充满期待。 孔弘禇和孔闻施被押解下囚车,只是浑身散发一股恶臭味,结果一个衙差提着一桶水泼到了他们的身上,这臭味才消淡一些。 围观的百姓看清楚孔弘褚的相貌,却是不由得失望地摇了摇头,除了浑身白净一些外,那个长相十分的普通。 孔弘禇和弘闻施被押上刑台,两人的手脚被绳索牢牢地捆住,无法动弹。 流程跟以往无异,在这里再度宣读孔弘禇和孔闻施的累累罪行。 孔闻施其实还好一些,主要是犯下了通奸和弑父,但孔弘禇确确实实是一个败类。 当年他残害那么多条人命,所幸他的岳父跟一众清流官员保他,他这才能够留下一条性命。本以为他会改正自己的错误,但真实的情况是狗改不了吃屎,这么多年仍旧是我行我素。 “……今孔弘禇所犯罪行已查实,按律斩立决,钦此!” 虽然正义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而今孔弘禇终于得到了正义的裁决。 “斩!” 站在上方的宋澄从竹筒取出令签,而后朝刑台重重一掷。 随着令签落地,刽子手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大刀,眼睛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饶过我吧!” 孔弘禇感受到死亡临近,顿时放声大哭,更是进行着求饶。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么他肯定老老实实做一个安分守己的衍圣公,绝对不会干作奸犯科之事,亦不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之事。 噗! 刽子手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锋利的大刀狠狠地落下,孔弘禇的头颅瞬间滚落在地,只是眼睛一直睁着。 “不要,不要,求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孔闻施看到斩杀孔弘禇那把大刀,心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这一刻,他所有的悔恨和不甘都化作了泪水,从眼角滑落。 噗! 又是一声简单明了的砍头声,而孔闻施的头颅同样滚落在地。 围观的百姓看着这一幕,却是暗暗地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世间的恶人千千万,但起码已经除掉了这两个败类。 随着孔弘禇和孔闻施被斩杀,有关他们的罪行同样是昭告天下,同时亦是将山东孔家除爵的决定公之于众。 虽然这个决定难免会引起一些迂腐夫子的不满,只是现在的大明王朝是广大百姓和普通读书人的天下,而舆论早已经不由士大夫阶层所主导,所以并没有引发负面的舆情。 反倒大明的除爵行为赢得了广大百姓的赞誉,却是越来越相信而今的朝廷是爱民如子,真正将他们当民来对待。 特别已经活了大半辈子的百姓,亦是不由得时常感慨:“如此的朝廷,如此的明君,这世间焉有能与明为敌者乎?”(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二章 百姓向东,舰队朝西。 他们简直是一张乌鸦嘴,海外传回西洋五号被击沉的消息。 大明王朝在四洋实行海禁政策,各个藩属国自然乖乖遵从,一些不听警告的海船通通被大明舰队击沉,而今这一项海禁政策在西欧遇到了阻力。 西欧大陆被大西洋和地中海包围,毗邻海洋让他们并不肯老老实实种地,而后便将贪婪的目光投到海洋上。 在各国规规矩矩从事耕作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大力发展造船业和火药枪,试图通过前往东方抢掠来过上富裕的生活。 原本他们已经克服重重困难,找到前往东方的两条新航线,幻想着从遍地黄金的东方抢掠数之不尽的黄金和香料。 只是他们辛辛苦苦掏出家底打造舰队到达东方的时候,先是葡萄牙舰队在西印度遭到重创,而后前往印度洋的西班牙舰队直接被撞沉。 此后,大明舰队不断打沉西班牙或葡萄牙的舰队,导致现在印度洋和美洲沿海都没有了西欧舰队的踪迹。 虽然现在具体的情况不明,但双方已经变成了敌对关系,大明两艘前往西欧的商船被击沉自然是那帮西欧人所为。 眨眼间,时间便来到九月。 眼看收成在即,但一些百姓竟然来到了当地的县衙中。 姜二今年二十出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的长相显得普普通通,皮肤黝黑,胸前的毛发十分的旺盛,但身体十分的壮硕,特别是两条腿很粗。 县衙原本是六房,但顺应时代的发展,原本的六房已经增至十二房,如今又增加了外事房,跟新土伯刘璋所掌管的外事部对接。 县衙的书吏以本乡人居多,他们对当地百姓的情况更加的清楚。 姜丧跟姜是同宗子弟,打量出现在面前的姜二困惑地道:“姜二,你不破产怎么亦来申请移民美洲行省?” “我不破产怎么了?朝廷的条文明明写着:只要是大明不犯大罪的子弟,谁都能申请移民!”姜二来时已经了解一切,显得十分理直气壮道。 姜丧知道对方已经误解自己的意思,但还是好奇地道:“你自然可以申请移民,但你家里不是有田有地,好端端跑那么远做甚?” “俺跟你家可不一样,俺名下那一亩三分地不要便罢!只要移民前往美洲新省开荒,每个人至少可以分到十亩肥田,俺自然是要响应朝廷号召前往美洲为咱大明开疆拓土!”姜二拍了拍自己壮实的胸膛,显得有理有据地道。 姜丧从小熟读圣贤书,仍旧不能理解:“父母在,不远游!” “俺兄弟六个,与其留在乡里全家饿肚子,还不如俺跟老六出去闯荡!要是俺在美洲站稳脚跟,俺还要将父母接过去享清福呢!”姜二早已经规划好一些,显得十分乐观地道。 虽然这一次移民确实是一场大冒险,但生活在弘治朝十几年,大明朝廷的新政无不是为他们百姓考虑,让他们普通百姓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朝廷最初的打击盐价、清丈官绅集团的田亩减轻他们的税赋,接着大力打击民间高利贷,而后不惜组建舰队从美洲带回宝种,最后更是大力发展水利和交通。 种种的迹象已经表明,大明朝廷确实是真心实意为百姓着想。 如今美洲大陆有肥沃的盆地,所以朝廷推出移民政策前往开拓,既是朝廷想要开疆拓土,亦是朝廷给他们百姓寻找肥沃的田地。 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的一个亲戚当年遭遇洪灾被迫接受朝廷安排前往东北开荒,现在他们那家亲戚在东北的生活比他们要好得多。 正是如此,他们全家经过合计,他跟老六移民前往美洲开荒,特别他名下的一亩三分地还可以继续交由几个哥哥打理。 姜丧看到对方已经打定主意,还是进行最后的告戒道:“这移民到美洲,那是要五年内不可回来的,你有可能客死他乡!” “咱穷人哪里不是贱命一条?即便我留在乡里,指不一定哪天就得饿死!你说的危险俺晓得,但美洲有总督府,又增设行省,而背后还有咱们大明朝廷,这都是俺们的后盾。俺打小的胆子大,也不怕那里的野人,此次俺是非去不可了!跟你明说了吧?俺在乡里根本娶不到媳妇,这大概是俺姜二娶媳妇的唯一希望了,谁都休想要拦着俺!”姜二已经洞悉一切,却是态度异常坚定道。 姜丧看着对方已经打定主意,而且知晓对方的条件确实不好,便不再进行劝说,于是为姜二办理移民手续。 这道手续其实只是一个流程。只要不是作奸犯科之徒,并不存在什么重大纠纷,地方官府都不能阻拦。 当地县衙将这帮申请移民的百姓安排到最近的市舶司,接受市舶司简单的培训,然后便安排海船将人送往黄金盆地。 时间来到金秋十月,大江南北迎来了丰收的季节。 红薯、土豆和玉米等高产作物已经推广开来,加上大明实行三十税一着实不高,导致底层百姓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赵大胆从爷爷那一代起,便是钱府的佃户。 虽然朝廷的税赋是三十税一,但他收成要给钱员外上缴五成,这让他家的日子一直都是紧巴巴的,时常需要向人借粮过日子。 这刚刚将粮晒干,钱员外便找上门来收数了。 赵大胆将粮食如数给了钱员外后,亦是无比认真地道:“钱黑心,老子不做你家的佃户了!” “你不做我家的佃户是要饿死不成?”钱员外被叫外号倒不生气,却是坐在椅子上品着香茗,吃准赵大胆不敢离开他。 赵大胆一眼看穿钱员外的心思,当即皮笑肉不笑道:“呵呵……不怕告诉你,我的移民申请通过了!” “啥移民申请?”钱员外端着茶盏,顿时抬头疑惑地道。 赵大胆冷笑一声,走上前去,猛地挥出一拳,正中钱员外的脸颊。 钱员外被这一拳打得茶盏落在身上嗷嗷叫,鼻子涌出两道鲜血,顿时捂着鼻子,怒目圆睁,大声喝道:“赵大胆,你竟敢打我!” 赵大胆拍了拍手,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轻松与自豪:“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佃户了!我们全家拿到了移民证,要去黄金盆地领取几十亩肥田,过上有田有地的生活!” “你是疯了,不怕我到官府告你吗?”钱员外根本不晓得什么是移民证,指着赵大胆还想要威胁地道。 “误会!误会!”管家跑出来阻拦赵大胆,在安慰住赵大胆的情况后,于是向钱员外耐心讲解移民证的事情。 “朝……朝廷怎么能这么做,给他们免费送地,那我的田谁来耕?”钱员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顿时担忧起来。 他祖祖辈辈通过种种手段才坐拥现在的数百亩良田,无数的百姓争先恐后为自家做佃户,接受自己钱家的盘剥。 只是现在朝廷搞这么一出,如今同意前往美洲开拓荒田便拥有属于自己肥沃的田地耕种,那么谁还愿意成为他钱家的佃户呢?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刚刚几个佃户找自己,敢情不是主动纳粮,而是要急于跟自己结算粮款好前往美洲了。 “东翁,若是咱们名下的荒地不耕种的话,要么尽快卖掉,要么粮税是要按十税一来缴纳的!”管家深知情况不乐观,当即分析利弊道。 现在朝廷的粮税是越来越完善,针对那些少量田产的百姓十分的宽容,动不动便进行减税,甚至是免税。 只是他们这种坐拥数百亩良田的地主,且不说一粒税粮都要算得清清楚楚,若是敢于荒废田地这是要面临处罚的。 钱员外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本以为仗着数几亩的产业,完全可以通过盘剥百姓来过好日子,但如今的形势变得十分不乐观。 赵大胆看到粮租已经结清,亦是十分舒畅地道:“不舍得卖田,那便老老实实亲自耕种,想着依靠祖业压榨咱底层百姓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说着,亦是不再理会钱员外,而是已经将全家移民放上行程,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 到了年底,移民的数量出来,竟然已经一百多万人通过了移民申请。 原以为二百万的移民政策恐怕要两三年才能达成,但朝廷还是远远低估了百姓的热情,而今已经接近了目标。 不仅限于那些破产或受灾的百姓,一些家里没有什么田产或佃户的百姓同样如此,这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当然,最重要是大明朝廷经过这么多年的治理,在广大百姓的心里已经拥有了极高的信誉度,知晓朝廷的移民政策是恩惠于民。 至于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破产的百姓,破产令和迁移政策像一场及时雨,让这边站在悬崖上的百姓再度看到了生机。 正是如此,弘治十六年出现了一场大规模的移民,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正有条不紊地通过远洋船前往美洲行省。 大明王朝东边的大平洋如火如荼,而大明西南边的印度洋同样不平静。 自从大明修建明缅公路后,缅甸成为了大明王朝西出印度洋的重要跳板,所以缅甸的战略地位得到极大的提升。 缅甸镇,大明王朝西南第一重镇。 在繁华的缅甸城镇中,一个缅族商人道陀从事棉布贸易买卖。 一支阿拉伯商队得到印度洋总督府的认证,乘坐海船来到了缅甸港,其中一个阿拉伯商人来到了道陀的店铺前,想要从这里购进一批白棉布。 道陀跟对方进行寒暄,却是突然挺直胸膛认真地摇头:“我并非缅甸人,我已经是大明人了,而且缅甸一直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如今,大明一统天下,这片土地已经纳入大明的版图,今后不会再有缅甸这个国家,只有大明的缅甸镇!” 阿拉伯商人们听后默然,他们感受到了道陀深深的归属感和自豪,同时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大明王朝的强大。 大明王朝当年明明是入侵者,占据这个原属白古王国之地,但这才几年工夫,而今的白古百姓已经彻底融入了大明王朝。 这场合作十分顺利,毕竟大明的棉布是物美价廉出了名的,那白棉布更是白如雪霜,在全世界范围内压根不存在竞品。 道陀目送着阿拉伯商人离开,却是注意到店铺目光挂着的龙旗,内心涌起了一份自豪感。 缅甸是一个多民族国家,一度为中原王朝所统治,但由于两地的道路不畅,所以才让中原王朝无法长久统治。 这道路交通其实是客观因素,其实最主要还是人治的弊病。 中原王朝占领缅甸后,却是想要从这个贫苦之地榨取好处,这注定会让缅甸的人民生活雪上加霜,又如何不让他们奋而反抗呢? 只是大明王朝此次占据缅甸,情况跟以往截然不同。 大明砸下重金修建明缅公路,既让大明王朝能够接连印度洋,亦是加强了两地的商业往来。由于大量的务工,所以很多缅甸的百姓从而有了活计。 另一方面,大明王朝对缅甸地区投入大量的水利建设。 印度洋总督府原本的粮食主要还是依靠从暹罗那里购买,或者是从国内运过来军粮,但这种粮食运输终究伴随着一定的风险。 状元唐伯虎到任不久,便注意到印度洋总督府这个潜在的危机。 他当即向汇报了这个事情,同时制定一项设镇囤粮大计划,而朝廷很快通过了唐伯虎的方案,于是缅甸镇从那时设立。 大明王朝设镇囤粮原本是为了解决印度洋总督府的粮食问题,但大规模的水利建设后,反倒赢得大量缅甸百姓的强烈拥护。 正是如此,缅甸的百姓看到大明王朝带来的种种好处后,他们不仅没有被盘剥,而且日子反而是过得越来越好,如何不让他们拥护大明王朝的统治呢? 缅甸港,一支飘扬着龙旗的舰队蓄势待发。 “军粮已经装填完毕,请大人指示!” “出发,咱们跟随汪总督的征伐脚步!” 唐寅已经不再是那个风流才子,而是一个深谋远虑的大明官员,此刻身穿着一套绯红官服,郑重下达指令道。(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三章 西欧争土,明舰亮剑 正当唐伯虎率领后勤舰队前往西欧的时候,此时的西欧并不平静。 夜色如浓墨般弥漫在加埃塔古老的石砌城墙上,欧洲战争的硝烟正在悄然燃起,此刻凝聚成一种肃杀的气氛。 城外的西班牙军队在集结后,像是一股汹涌的潮水,正层层叠叠地涌向这座孤独的城堡,这场战争显得一触即发。 城墙之上,火把摇曳,光影班驳。 法军士兵们身着厚重的铠甲,手持长矛与长剑,还有数量并不多的火绳枪,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与不屈。 在城墙的最高处,法军统帅亚瑟的身影显得尤为高大。 亚瑟是一个年过四旬的法国贵族,身披一袭银色的战甲,腰间挂着佩刀,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正凝视西班牙军队的阵地。 此次奉命驻守在这里,若是这最后的领土丢掉,那么意味着他们法国占据那不勒斯的计划将以失败告终,这是他们国王绝对无法接受的结果。 正是如此,他无论如何都要守住这最后一块地盘,保留法兰西在意大利半岛最后的火种。 “冲!” “兄弟们,杀啊!” “拿下这里,重重有赏!” …… 随着西班牙阵地发起进攻,这场战场当即拉下了序幕。 轰隆! 几声火炮发出轰鸣之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虽然受制于火药昂贵或技术原因,现在火炮的效果并不显著,威力相对较小,但因能起到不错的惊吓作用而广泛运用于军中。 西班牙军队携带几门小型火炮,这火炮既起到惊吓法军的作用,亦算是他们西班牙军队发动进攻的信号。 “冲啊!将该死的法兰西人通通杀掉,那不勒斯属于我们伟大的陛下!”西班牙的统领贡萨洛亲自带队,一副势必拿下加埃塔的架势道。 战场在夜中全面发动,西班牙的军队宛如潮水,而驻守在加埃塔像是一叶孤舟。 法国统帅亚瑟面对前来进犯的西班牙军队,显得战意高昂地道:“兄弟们,我们身处绝境,但我们的信念永不屈服。今夜,我们将为了荣耀、为了国王陛下、为了法兰西的尊严而战。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坚守到最后!” “无论生死,我们都要坚守到最后!”士兵们齐声高呼,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充满了决死一战的豪情与悲壮。 轰隆! 法军的守城炮当即响起,这场战事已经全面打响。 西班牙军队的箭矢和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来,城墙上不断有法国士兵倒下,呈现着战场残酷和血腥的一面。 纵观整个东西方历史,战争才是人类的主旋律。 法军士兵们并未因此而退缩,他们同样用手中的枪和弓箭进行着反击,跟来犯的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 西班牙的士兵暴露在下面,同样纷纷中弹或中箭倒下,他们的性命同样是那般的微不足道,沦为野心家的牺牲品。 每一次冲锋、每一次交锋,双方都伴随着激烈的呼喊和惨叫,生命的火花在这一片土地上绽放又消逝。 其实,这个时代的欧洲历史出现了重大的改变。 他们的海上探索不仅没有获得巨额的回报,由于他们的舰队被大明击沉,所以重金押宝海上探索的王室纷纷破产。 另一方面,这么多年受到天花肆虐的影响,整个欧洲的人口都在锐减,直到现在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口感染天花而亡。 贪婪才是人类的本性,法国和西班牙的统治者根本不懂休养生息的哲学,如今仍旧像原先的历史那般争夺那不勒斯的地盘。 “兄弟们,跟我杀!” 由于西班牙军队已经攻了上来,亚瑟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迎上去,在这战场上疯狂地面对面地厮杀起来。 “冲,杀光这帮法兰西人!” 西班牙统领贡萨洛看到自己的部下纷纷倒下,于是调动士兵们的士气,让他们更加勇猛地投入到战斗中。 然而,随着战斗的深入,虽然西班牙军队斩杀很多的法军,但发现根本无法一口气拿下这里,最终选择鸣金收兵。 贡萨洛倒没有过于沮丧,此次夜袭主要是消耗法军,只要等到自己西班牙援军到达便可轻松拿下这里,将这里的法军通通杀光。 当一缕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时,加埃塔城墙上已经遍布了鲜血与残骸。 亚瑟站在城墙的最高处,望着远方逐渐逼近的西班牙军队,他的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凉。虽然他跟部下英勇无惧,但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呢? 这一时期的西欧在开启大航海时期受阻后,内部的矛盾不仅无法调和,而且还因为利益变得更加尖锐了。 这场意大利半岛战争起因弘治七年,那不勒斯国王费迪南一世去世,法国国王查理八世趁机宣布继承王位,成为那不勒斯国王。 意大利半岛那不勒斯并不是鸡肋之地,而是位于地中部的黄金地段,更是欧洲最繁荣的地区。 虽然法国宣布自己继承那不勒斯国王位,但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等大国觊觎其巨大的财富,自然不可能承认法王的合法性。 法国国王查理八世是最先采取行动的国家,他直接带领3.5万法军穿越阿尔卑斯山脉,进犯那不勒斯王国,于次年占领那不勒斯。 弘治八年,教庭、威尼斯、米兰,及神圣罗马帝国和西班牙组织反法的“神圣同盟”,开始与法军激战。 面对如此强大的神圣同盟军,法国亦是丧失了很大一部分那不勒斯的地盘,而法军被迫退回阿尔卑斯山北部。 弘治十二年,新任法王路易十二继承了查理八世的意志,远征米兰并取得胜利,下一个目标就指向那不勒斯。 弘治十三年,法国出兵占领意大利北部。 法国国王本约定与西班牙国王联手征服并瓜分这个王国,然而两个盟国很快因为土地起了争执,法西双方开战。 因威尼斯趁法国入侵扩充势力引起各国不满,西班牙、法国、神圣罗马帝国及教皇组织“康布雷联盟”反对威尼斯。 原本主要是围绕西班牙和法国间的意大利半岛战争,在这个时期已经开始扩大化,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被牵扯进来。 弘治十五年,法国跟西班牙的战争再度重燃,起初法军凭借兵力优势取得了一些成功,贡萨洛退到巴列塔。 弘治十六年,西班牙的第一批援军从地中海运来,统帅贡萨洛开始反击,在切里尼奥拉获胜,法军退至加埃塔。 从目前的战况来看,只要西班牙顺利拿下加埃塔,那么整个意大利半岛便落到西班牙的手里,亦宣告法国的彻底失败。 熟读历史可知,这场意大利战争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最终演变成法国、西班牙争夺欧洲霸权的战争,之后欧洲各国也卷入其中,战争足足持续了65年。 当然,如今的历史已经悄然发生改变,原本的历史车轮确实是欧洲各国内耗,但一支飘扬着明旗的军队来到了这里。 在这个战争纷飞的弘治十六年底,一支浩浩荡荡的舰队从隔壁的印度洋过来了。 正当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西洋兼地中海总督汪直率领舰队如一道闪电般划破天际,率领舰队向加迪斯港口疾驰而去。 时光匆匆,所有人都将老去。 汪直曾经是最年轻的厂督,但不再年少而今已经步入中年。 只是他的五官清秀,脸上白净无须,特别一直都是过着养尊处优般的生活,而且心态远要强于常人,整个人还是一个英俊中年男子形象。 在成化朝,他刚刚成年便充当成化皇帝的刀,成为臭名昭著的西厂厂督,将那帮贪墨和作奸犯科的文官通通下狱治罪。 在弘治朝,雄才大略的皇帝并不需要西厂,在解决大明王朝自身的蛀虫后,皇帝将他这把专属于皇家的刀转向了对外上。 从南洋号令诸国,到印度洋称霸,再到现在的大西洋兼地中海的全新征程。 他已经成为弘治皇帝对外最锋利的刀,而今皇帝要自己这把刀杀向西欧大陆,那么这里注定是要血流成河。 只是跟那般瞻前顾后的统帅不同,他麾下的将士是一往无前,甚至不惜通过屠城来完成既定的称霸目标。 海风呼啸,波涛汹涌,大明舰队的帆船旗帜猎猎作响,一口口锃亮的重炮调整着方向,展示着大明帝国的威严与力量。 “咱们大明挂着龙旗的商船都敢碰,是时候让他们领略咱们无敌舰队的威胁了!”汪直远眺着前方繁忙的加迪斯港口,目光如炬,眉宇间透露出坚定与果敢。 大明的两艘商船的毁灭正是拜西班牙所赐,而今他率部来到了这里,而且还是这边海域的新主人,那么自然要让西班牙为他的冒犯大明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加迪斯港口,这里是西班牙繁华的港口,常住人口超过一万,亦是冒险家哥伦布的起航点。 轰隆! 随着各个舰长一声令下,炮弹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砰! 一枚枚炮弹精准地落在加迪斯港中,而后发出一声声的爆炸声,停在港口的海船和岸边屋舍燃起熊熊大火。 “上帝,这是什么?” “天啊,大明舰队怎么出现在这里?” “完蛋了,东方恶魔肯定是报复咱们击沉他们的船!” …… 加迪斯港的西班牙人看到从天空飞来的炮弹,看着四周被炸的建筑物和船,瞬间陷入了混乱和惊恐之中。 砰!砰!砰! 大明舰队的炮弹像是不要钱般,一枚枚炮弹在港口上空划出一道道炽热的轨迹,随即在城墙、海船和人群中爆炸。 爆炸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一座城堡在炮火的轰击下摇摇欲坠,砖石纷飞。停在港内的船只被爆炸的气浪掀翻,船只残骸和碎片四散,火光冲天。 刚刚还是欧洲最繁华的港口,眨眼间便已经是人间地狱般。 在炮弹的肆虐下,惊恐的西班牙人四处逃窜,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 然而,他们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和脆弱。许多人来不及逃跑,就被爆炸的火焰吞噬,成为炮火下加迪斯港的背景板。 “别让那支舰队跑了,追上去将他击沉!” 汪直通过望远镜发现那支刚刚驶离港口的西班牙舰队,虽然这支西班牙舰队并不能远洋,但上面载着大量的士兵,故而下达了击沉的命令。 “逃,咱们快逃!”西班牙舰长知晓大明舰队发现了自己,当即急促地命令道。 随着一阵整齐的鼓声,汪无情所率领的三艘三桅炮船离开了大明舰队,如离弦之箭般冲向西班牙舰队。 在拉近距离后,一枚枚炮弹射向西班牙舰队,炮弹在海面上激起层层浪花,而西班牙舰队的战船则在炮火的洗礼下开始摇摇晃晃。 汪无情最喜欢的海战方式并不是炮击,而是依靠着大明坚固无比的船头,直接撞击往往能带来赏心悦目的效果。 于是,他指挥三艘三桅炮船组成三角形的阵形,一起直冲向西班牙舰队的核心区域横冲直撞,凭借自身战船的强硬撞沉这些纸糊般的内海海船。 砰! 当三艘三桅炮船跟一艘破旧的西班牙舰队船只重重相撞时,海面上瞬间掀起了一阵巨浪。 西班牙舰队的船只在这个撞击下开始侧翻并-体,船上的水手们惊恐地尖叫着,试图逃离这艘即将沉没的船只。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他们所有人宛如下饺子般,纷纷落入了海中。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船体碎片和残骸,那些幸存的水手们则在绝望中挣扎,他们想要求生,但现实十分的残酷,一道海浪扑来便将他们带进了海底。 这场战斗持续了大约半个时辰,当海面上的炮火逐渐平息时,整个海面已经浮满了尸体。这些尸体随着海浪起伏,如同一条条失去生命的鱼。 第五百六十四章 炮轰两牙,天命于海 海风带着咸湿与血腥,掠过波涛汹涌的海面。 夕阳如血,海上的战斗已落下帷幕,破碎的战船残骸散落一地,如同巨兽的遗骸,正在翻滚的海波中摇曳。 西班牙的士兵们尸体横七竖八地飘在海面上,有的人面目全非,有的人肢体残缺,有的人已经泡得浮肿,此景当真是浮尸如鱼。 只是这便是海上战争的残酷,而且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这一支载着近万西班牙士兵的舰队通通葬身于此。 汪无情看着所取得的战果,脸上已经习以为常,其实在印度洋没少干这种事情。 大明现在拥有巨船重炮,在海上压根不可能有敌手。不说打废西班牙的海军,哪怕是即刻称霸整个地中海,必定不会有任何的阻力。 汪无情自然看不上所谓的战利品,大手一挥,这三艘三桅炮船当即离开这里。 此时的海风带来阵阵哀鸣,海浪带着阵阵的波涛声,几只正啄食死者残肉的海鸥发出尖锐的叫声,仿佛诉说着这场海战后的无尽悲凉。 在主战场中,战斗同样落下了帷幕。 加迪斯港遭到大明一轮接着一轮的激烈炮击后,停在港口的近百艘航海船被打沉,岸边的房屋正在冒着熊熊大火,时不时传来葬身于火海的哀嚎声。 这个刚刚还是欧洲最繁华之一的港口,现在已经成为了人间地狱,而西班牙这个半岛国家正在丢失着海权。 只是这已经是时代的必然,这片茫茫大海注定有且仅有一位主人,而这个主人正是强龙出海的大明帝国。 身穿斗牛服的汪直站在舰船的甲板上,眺望着这片被摧毁的港口,那张脸古井无波,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大明花费重金打造的舰队自然是无敌于四海,而今这一次不过是小试牛刀,现在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彻底征服西欧这片土地上的所有国家。 汪无情已经率领舰队归来,汇报了他们刚刚完成全歼的战果,而后认真地询问:“干爹,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你率部暂回丹吉尔休整!”汪直心里已经有了定计,却是进行安排道。 丹吉尔属于非洲板块,位于直布罗陀海峡的丹吉尔湾口,距亚欧大陆仅11到15公里,东进地中海和西出大西洋的船只都要从这里经过或停泊,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历史上,丹吉尔曾经多次受到异族人占领,战火一直徘徊在这片土地上。 腓尼基人建城后不久,克尔法克尔人将腓尼基人赶出了丹吉尔;不久,汪达尔人又将其占领;汪达尔人之后,罗马人也来到了这里,将丹吉尔变成了毛里塔尼亚丁吉塔那省首府;罗马人之后是拜占庭人;拜占庭人之后是西哥特人;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占领了丹吉尔,将其改名为丹杰,意为“辽阔的海湾”,他们在这里一直呆到了15世纪。 1471年,葡萄牙占领了这座城市,只是葡萄牙遇上了大明人,现在这座古老的城市落入大明王朝大西洋总督府手里,亦成为大明王朝大西洋总督府的临时所在地。 汪无情听到自己要安排返航,顿时心急地道:“干爹,我的编队还有炮弹,还是让我跟着你吧!” “你回去填充好炮弹,你跟汪无喜一起拿下直布罗陀!若是你觉得这个安排不妥的话,那么由汪无仇跟汪无喜一起执行任务!”汪直知道这个干儿子对自己忠心耿耿,却是淡淡地道。 丹吉尔位于直布罗陀海峡的南端,而直布罗陀位于直布罗陀海峡的北端,两者可以完全掌控住地中海的入口,而且还可以相互照应。 “干爹,我这便回去填充炮药拿下直布罗陀!”汪无情顿时打起鸡血,旋即又是好奇地道:“干爹,孩子有些不放心您,不知您要去哪呢?” “里斯本!” 汪直并没有选择即刻进军地中海,亦没有停下进攻的步伐,所以命令舰队前往里斯本港,要将葡萄牙的海军彻底打残。 他跟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不同,骨子里是一个十分务实的官员,更是清楚地感受到皇帝所需要的是一个怎么样的局面。 西欧并没有目前大明王朝所觊觎的资源,亦不需要不远万里将百姓移民到这里,而今只需要防止他们到达美洲或印度洋即可。 正是如此,他来到这里的目标很明确,既要仗着自己无坚不摧的大炮称霸这片海域,亦要打残以西班牙和葡萄牙为首的海洋派国家。 随着大西洋总督府的介入,意大利的战争悄然发生了改变。 “咱们的援军不来,我拿什么夺下加埃塔?”西班牙的统领贡萨洛得到最新的军情,当即便是傻眼道。 熟悉地理的人都清楚,法国跟意大利接壤,但西班牙跟意大利半岛隔着法国,西班牙的援军只能是通过地中海的海运送达。 原本西班牙已经取得了绝对的优势,只需要援军到达意大利半岛,那么那里的法军将成为一群待宰的羔羊。 只是现在的援军竟然无法按时到达,而真实情况比他所想的糟糕,那个传令官吞吞吐吐起来。 “咱们的援军被全歼了?” “法国海军那几条破船怎么可能跟咱们相比?” “是……是东方的大明舰队,他们将咱的援军全歼于海上,还炸了咱们的加迪斯港!” 贡萨洛得知真实情况后,顿时是天旋地转。 如果国内不派援军过来还好,而今竟然被突然出现的大明舰队全歼了,那么他们西班牙不仅失去一支有力军队,连同他们舰队都损失大半。 此次遭受这么大的损失,即便他们真的拿下加埃塔夺得意大利半岛,他们西班牙又拿什么守住这片领土呢? 要知道,当年法国国王查理八世亲领大军夺取了这里,但他前脚刚刚离开,后脚这里便遭到几方势力的抢食。 西欧的局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但内部的矛盾只会越来越激化,而围绕着意大利半岛的争夺恐怕不再是56年,而是要长达百年,甚至更长的时间。 次日清晨,繁华的里斯本化成人间地狱。 舰炮的轰鸣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一颗颗炮弹如同流星般划破天际,准确地砸向里斯本港的每一个角落。 港口内的船只在炮火的洗礼下瞬间化为灰烬,熊熊大火在海岸的房屋蔓延开来,将这边天空映得通红。 葡萄牙的人们尖叫声、哭泣声、呐喊声混成一片,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倒塌的墙壁和燃烧的火焰。他们四处奔逃,寻找着能够躲避炮火的地方,但在这漫天的炮火之下,哪里又有真正的安全之地呢? 大西洋总督汪直目光冷冽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并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只有坚定的决心和冷酷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被世人所接受,但这是大明王朝称霸海洋的必经之路,而里斯本成为阻碍大明王朝道路的小小拦路石。 至于自己早已经不介意世人的评价,不论是曾经的成化帝,还是如今的弘治帝,他都是皇帝最锋利的那把刀。 炮火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里斯本港逐渐变成了一个人间地狱。 街道上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和燃烧的火焰,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血腥的味道。人们的哭喊声和呻吟声此起彼伏,与炮火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悲壮的交响曲。 一炷香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只是短暂的片刻,但对于此刻的里斯本港来说,却是永恒的噩梦。 随着炮击停止,眼前只剩下一座港口被摧毁、房屋化为灰烬的废墟。 大西洋接连摧毁两国的港口,这个消息宛如重磅炸弹在整个欧洲地区炸开。 “哦,我的上帝,东方国度这么强吗?” “以前说哥伦布被全歼我还不信,结果竟然是真的!” “西班牙和葡萄牙拥有咱们欧洲最强的舰队,就这样没了?” …… 西欧各国在得知欧洲海上霸主西班牙和葡萄牙被全歼后,让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东方的神秘国度,亦是意识到他们的实力跟大明有百倍之差。 虽然近些年越来越多的大明商船来到这里从事商品贸易,但因种种的原因,他们一直不相信大明舰队已经超越他们。 只是大明舰队出现并迅速歼灭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上力量,这让欧洲的贵族开始意识到,大明帝国的海上力量远非他们所能想象。 大明王朝的船只更大、更快、更坚固,而且配备了更为先进的火炮,谁敢得罪大明王朝便是死亡一条。 只是重磅的消息一个传着一个,直布罗陀被大明王朝的大西洋总督府所占,直布罗陀海峡被大西洋总督府所掌控。 正是这时,大西洋总督府颁布大明皇帝的禁海圣旨:“朕受命于天,膺图御极,威加四海,泽被万方。今观西洋诸国,商船往来,络绎不绝,然航道之治,未得明晰。朕思之,大西洋之广阔,乃天之所赐,地之所成,理应归我大明王朝所有。自今日起,凡自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大西洋之海船,务必向大西洋总督府登记……待总督府之许可,方可自由航行,无拘无束。若擅自进入大西洋者,凡我大明所属,必击之……望西欧诸国,谨遵朕旨,共守海道之和平,同享贸易之繁荣,钦此!” 这一道圣意传达,毗邻地中海和黑海的国家知晓他们的出海口被扼制了。 只是对大多数国家并没有受到影响,毕竟他们的海上贸易主要集中在地中海和黑海内部,几乎不踏足大西洋。 即便他们踏足大西洋,其实亦得向西班牙或葡萄牙交纳船金,毕竟直布罗陀海港一直都有势力控制那里,现在不过是换了一个新主人罢了。 大明王朝大西洋总督府控制直布罗陀海峡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他们更热衷于领土的争取,对这个所谓的大西洋归属并不放在心上。 法国古称“高卢”,5世纪,法兰克人移居到这里,建立法兰克王国。10~14世纪,卡佩王朝统治时期改称法兰西王国。 位于欧洲大陆西部,地理位置优越,东接大西洋西接地中海属于海陆复合国家,被认为是欧洲最好的位置之一。 法国地势东南高西北低,平原占总面积的三分之二。拥有多条河流和湖泊,如塞纳河、罗纳河、卢瓦尔河等,这些河流为法国的农业提供了重要的水资源。 法国跟西班牙和葡萄牙对海外的依赖不同,他们国内拥有肥沃的土地,所以并没有粮食的担忧,更没有冒险前往海外淘金的迫切感。 塞纳河,巴黎城。 在1337年开始的英法百年战争中,巴黎城遭到严重毁坏,但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在战后再次定都巴黎并进行重修。 这一时期的卢浮宫还没有修建,但法国国王的城堡已经颇为壮观。 只是今日,这个城堡显得十分隆重,地面铺上了名贵的地毯,正迎接着掌控了直布罗陀海峡的大西洋总督汪直。 “汪总督亲自前来,小王不胜感激!”法国国王路易十二亲自来到城堡前迎接,对汪直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荣幸。 他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公爵,因上一任法国国王查理八世无嗣而终,所以他放弃原本跟侄女法兰西让娜的婚约,与查理八世的遗孀布列塔尼的安妮结婚并得以继承王位。 在这个事情上,他得到了当时还是时任印度总督汪直的金钱支持,不然他恐怕是跟这个法国王位宝座无缘,亦或者不会如此之顺利。 此次亦是他恳求汪直出手,不然他在意大利半岛上的战略已经失败,整个意大利半岛必定落入了西班牙之手。 身穿斗牛服的汪直显得风度翩翩,手里还是十年如一日般持着一把白纸扇:“国王陛下,您客气了!”说着,他的眼睛微微一亮,对着后面盛装女子进行见礼道:“这位美丽的夫人,您便是女王陛下吧?素闻女王陛下乃欧洲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果真是闭花羞月!” 安妮虽然已经二婚,但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而今正是女人最美丽动人的年纪,得到如此夸赞亦是嘴角上扬:“汪总督,谢谢您的夸奖,您亦很有东方男子的魅力。” 她的一生是幸或不幸,幸运的是她公爵法兰西斯二世的独生女,成为布列塔尼公国的所有者。 只是这种幸运给她同样带来了不幸,她的婚姻决定着布列塔尼公国的未来,年纪轻轻的安妮来自各国的求婚者众,结果法国国王查理八世出兵布列塔尼夺婚。 在法国国王查理八世死后,因她的王位更是关乎法国国王的归属,却是被迫跟路易十二完婚,通过这场政治婚姻确保法国的版图不受变化,而且路易十二成为贵族们利益新的代言人。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看着两人眼对眼,若不是知晓汪直是太监必定已经醋意大发:“汪总督,里面请!” 汪直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朝王宫走去。 他不管是在南洋,还是在印度洋,面对各国的国王都是十分的高傲。这并非他的狂妄自大,而是他们大明舰队自然有成为各国座上宾的资本。(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五章 陆交海攻,入我华夏 法国王宫,正中央挂着一幅两米高的山水墨图,透着一股浓浓的人文气息。 巍峨高耸的山体,高山仰止,壮气夺人。山顶丛林茂盛,山谷深处一瀑如线,飞流百丈。山峰下巨岩突兀,林木挺直。 画面前景溪水奔流,山径上一队运载货物的商旅缘溪行进,为幽静的山林增添了生气。 艺术无国界,当融合华夏五千年智慧的国画出现在欧洲市场,这些让他们叹为观止的山水墨画迅速风靡整个欧洲。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正是山水墨画的爱好者,除了眼前这个最得意的收藏品外,还有着数十幅挂在皇宫的其他地方。 汪直在看到此画的时候,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扬。 《溪山行旅图》的真迹在皇宫的御书房,眼前这幅仿品的画工差到家了,早知道将唐伯虎赠给自己的《山路松声图》带过来。 “总督大人,这是小王重金从阿拉伯商人那里购得,此画篇幅是冠绝欧洲,画技更真是神乎其神,你是想不到被小王购得吧?”路易十二看到站住的汪直,顿时沾沾自喜地介绍来历。 法国王后安妮同样停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异彩连连,这幅山水图最吸引她的是呈现的山水之美,令她心驰神往。 她的一生是不幸的,由于她身上捆绑着太多的利益,结果被迫成为了政治的附属品,却是接连遭到两场不幸的婚姻。 若说她现在还有什么底气,便是她跟法王路易十二婚前便已经约法三章。 如果不是现在女儿克洛德公主还年幼,而今她便带着女儿前往波旁公国摄政,而不是呆在这个让她窒息的法国王宫之中。 其实她跟这第二位丈夫的关系十分平淡,毕竟对方抛弃结发夫妻选择自己,足见这个人更看重个人利益。 若自己身上没有足够的利益,这第二位丈夫必定毫不犹豫离自己而去,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将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 原本她渴望带着女儿前往波旁公国,但在看到东方的山水墨画后,那个遥远又神秘的东方成为她最心驰神往之所。 汪直自然不会揭穿眼前这一幅国画是赝品,反倒在这里还吹捧了几句,而后继续朝里面走去。 此次并不是两国的正式商谈,仅仅算是这位大西洋总督做客法国王宫,所以一行人并不是前往宫殿,而是来到了餐厅之中。 酒席已经准备妥当,一张长桌显得格外隆重。 上面各式餐具闪耀着银白色的光芒,精美的瓷器自然是来自神秘的东方,还有正中央摆放一个巨大的时钟。 自从弘治八年,大明商船来到这里后,大量的华夏商品涌入了西欧地盘,所以现在王宫的华夏元素是越来越多。 像美国女王安妮身上的香水,同样是出自华夏,而她身上的衣料自然是如此,整个人恐怕只有她自己是“原装”的。 正是如此,虽然大明王朝大西总督府刚刚成立,但有关大明的元素已经充斥到欧洲的每个角落。 “总督大人,请入坐!”路易十二的性情十分温和,而今面对手眼通天的大西洋总督汪直更是恭敬有加。 在见识到大明舰队的恐怖实力后,特别那炮弹简直是闻所未闻,他已经打定主意抱紧大明王朝的粗大腿。 什么西班牙无敌舰队,什么葡萄牙不可战胜之师,在大明恐怖的战舰面前,这些通通都是土鸡瓦狗。 不论是为了大明的商品,还是争取大明的军事支持,他都有理由跟这个新任的大西洋兼地中海总督交好。 汪直虽然对这个抛妻的路易十二并不感冒,但对法国王后安妮颇为尊重的模样,于是邀请着王后一起入座。 很快餐盘被送了上来,桌上的食物令人垂涎,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味,而一坛来自东方的女儿红打开当即平添了酒香味。 “多谢汪总督出手相助,不然意大利半岛现在已经落入西班牙之手!”路易十二看着汪直吃得满意,于是主动挑起话题道。 在意大利半岛的战场上,他们法国原本已经败局已定,却不想自己找来了如此强大的帮手。不仅阻止西班牙的援兵,而且还将西班牙的海军直接打残。 如今整个形势已经发生逆转,他只需要通过海路向意大利半岛增兵,那么整个意大利半岛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当然,他们的法国海军原本就很弱,此前更是已经被西班牙打残,而且还有其他欧洲势力虎视眈眈,所以他需要寻找汪直的帮助。 只要大明舰队保障他那几条破船将兵力送到意大利半岛,那么他便可拿下心心念念的意大利半岛,从而得到最富庶之地。 汪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眼睛都不瞟路易十二一眼,而是继续沉默地用餐。 咳! 法国王后安妮咳嗽一声,显得不满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草包丈夫。 食不言,寝不言,这是华夏的优良礼仪,他们在汪直到来前明明已经知晓,结果自己丈夫还想在餐厅上谈事情。 路易十二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亦是反应了过来,按华夏礼仪在这个时候是不能讲话的。 汪直虽然是贫穷人家的孩子,但小时候便被净身送进了皇宫,到万贵妃那里便没有吃过苦,而后更是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特别他深得两代皇帝的器重,由于看皇帝用餐久了,所以他真正用餐的时候,便不自觉地表现出一股上位者的王者之气,显得慢条斯理地享用美食。 如果用餐有段位的话,那么其他人都是弟弟。 路易十二不断观察着汪直,却是暗自吃惊,发现自己简直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法国王后安妮看着汪直英俊的脸庞,此刻眼波流转。 在用餐完毕后,换了一个地方,便到了商议正事的时候。 法国国王路易十二图谋意大利半岛并不是什么秘密,原本路易十二都要接受这份失败,但奈何汪直的出现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 “你将马塞港给我大西洋总督府海军驻扎,本督可保你在地中海西部无人敢惹!”汪直倒是十分爽快地提出条件道。 在入驻西欧前,他最先明确的打击目标是西班牙和葡萄牙,但对拥有强大农业基础的法国却是准备拉拢。 在弘治皇帝统治下的大明王朝并不注重陆权,而是一个更加愿意为百姓谋福的务实朝廷,所以更加看重能够带来源源不断资源的海洋霸权。 只要大明王朝能够牢牢掌握占据地球七成的海洋,那么全球七成的无主之地已经是大明王朝的囊中之物。 至于西欧这个最大的不安定因素,只要大明舰队将他们的舰队直接打残,那么整个西欧注定还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 正是如此,法国这种偏于安定的农耕国家,大西洋总督府会倾向于扶持,甚至让法国成为欧洲第一陆地强国。 路易十二听到这个条件,却是连想都没想,便点头同意了。 双方很快签订了《明法条约》,大明王朝大西洋总督府得到了马塞港,同时承担保障法国通过海军顺利运兵的责任。 “总督大人,上次你在信中邀请我前往东方作客,此话可还作数?”在双方签订条约后,法国王后女妮突然歪着脖子微笑道。 正是洋洋得意的路易十二听到这话,眼睛顿时闪过一抹茫然。 汪直的脸色不改,于是微微一笑地道:“自然!我们大明皇帝陛下十分热情好客,若是您能前往,必定会让您见识咱大明的繁华盛世,让您领略东方山水的魅力!” “好,还请您来安排,我要跟克洛德公主一起前往!”法国王后安妮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却是当机立断地道。 路易十二的眼睛一瞪,万万没有想到王后竟然打算前往大明,而且还要将自己女儿一起带着前去。 旁边的一名骑士注意到路易十二的反应,于是站出来阻止道:“不可!” “不可?”汪直的眼睛顿时眯起,然后上下打量眼前的骑士。 原本骑士是力量的代名词,但随着骑士称号被公开贩卖后,骑士阶层名声倒是败坏了,毕竟阿猫阿狗都能当骑士。 眼前这个叫腓力,原本只是一个富商的儿子,仗着自己的财力得到骑士的头衔后,更是通过自己擅于察言观色迅速上位,如今成为了王宫的骑士之一。 此次为了壮大法国国王的声势,所以他跟其他几十名骑士被安排伴随路易十二左右,如今让他逮抓到讨好路易十二的机会。 法国王后安妮的眉头微微蹙起,显得不满地扭头望向这个试图阻拦自己的骑士,看到是腓力更显厌恶。 骑士腓力面对汪直的询问,自然不可能说自己看出国王想要阻拦,显得理直气壮地道:“我堂堂法兰西国的王后和公主怎么能前往东方犯险,此举万万不可!” “国王陛下,这是你的意思?”汪直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机,却是扭头望向旁边的路易十二。 路易十二浑身一个激灵,仿佛被一头老虎盯上:“不,本王绝无此意!” 砰! 一道鲜血溅起,当即震惊全场。 汪直手里已经多了一把精致的银枪,枪口正冒着一缕青烟,只是刚刚的精壮小伙腓力已经倒在血泊中,额头多了一个血窟窿。 这…… 路易十二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对这个温文尔雅的总督感到陌生。 “尊卑不分,当真该死!”汪直淡淡地说了一句,而后望向呆若木鸡的路易十二微笑地道:“国下陛下,不介意本督帮你清理门户吧?” 路易十二这才反应过来,然后机械性地摇头:“不……不介意!” “女王陛下,这手枪用着防身挺好,希望您能收下!”汪直将手中的银枪交到法国王后安妮手中,显得十分温和地道。 法国王后安妮倒没有被汪直的举动吓得,在汪直的手碰到自己的手,反倒脸蛋羞红地感谢这份礼物:“谢谢!” 由于法国王后安妮想要前往大明,汪直索性开始邀请欧洲各国派遣使团前往大明。 “呵呵……当真笑话,谁会前往?” “虽然我向往东方,但我得自己带领军队打过去!” “我敢打赌,只有法国王后那个蠢女人前去,欧洲没有哪个王室会同意前往!” …… 欧洲各国在接到大明王朝大西洋总督府的邀请后,却是纷纷表示了无视,而且并不认为会有国家派使团前往。 “我去!” 正当大家都在看大西洋总督府笑话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发出。 原本大家还准备嘲笑这个蠢蛋,结果得知同意前往之人的身份,却是纷纷傻眼了。 欧洲并不算传统意义的主权国家,因他们的国王是天主教徒,所以各国往往要受到教皇的制约,甚至要服从于教皇。 那位通过行贿上位的教皇亚历山大六世已经过世,新任的教皇是庇护三世,早在几年前便跟大明方面往来密切。 原本大家盛传这位刚上位的教皇庇护三世中毒而亡,只是不晓得十分原因,原本死掉的教皇突然“复法”。 不过大家都能够明显确实到,如今的新教皇对大明方面更加亲近,此次突然选择率队前往东方倒不足为奇了。 “我愿意前往!” “本公主也想前去开开眼界!” “既然教皇都去了,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西方各国原本是处于观望态度,但在教皇庇护三世的影响力下,亦是纷纷派遣使团前往。 其实人都有好奇之心,他们对充满黄金的东方充满着幻想,现在能够前往神秘的王国一窥究竟,所以让很多欧洲贵族是趋之若鹜。 特别人都有从众心理,原本他们还瞻前顾后,但看到前去的人员越来越多,他们当即争先恐后地报名。 弘治十七年春,一艘豪华游轮承载着欧洲诸多皇亲公爵从直布罗陀启航,计划绕过非洲大陆,前往世界海洋霸主大明王朝。(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六章 五年后 五年后,京城。 位于京城城北繁华地段的股市交易厅,此刻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在一座建于弘治十年的高耸青砖楼上,金色的“股市交易厅”五个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大厅内,成百上千的投资者来到窗口前,扬着手中的不记名股票进行交易,而里面身穿红马甲的交易员如同机器人一般忙碌。 在最里面的大墙上,悬挂着各式名称的牌子:“皇家纺织”、“联合纺织”、“第一染纺”、“皇家钱庄”、“皇家船业”、“平安渔业”、“联合贸易”等。 在每一个四字牌子下方,则是有着“买入”和“卖出”两个横栏,上面标注着价格,而这些价格不停变动。 早在弘治六年初,因京津铁路需要1000万银元资金,户部第一次面向公众发行不记名股票,开启了大明王朝的股份制的新时代。 此后,在皇家钱庄的承销下,皇家织布厂和联合织布厂等企业纷纷向公众发行不记名股票,从而募集资金筹建新厂。 随着不记名股票数量越来越多,因市场的交易需求,北京交易所于弘治十年运用而生,同时为股市交易提供交易场所。 如今已是弘治二十二年,经过十二年的发展,北京交易所已经亨誉中外,成为整个世界最为活跃的股票交易市场。 跟前世很多人所熟知的融资股市不同,而今大明的股市冠绝全球。不仅给广大股民带来丰厚的投资回报,而且还吸引海外王室资金进入,成为最成功的股市交易所。 在这么多只股票中,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皇家船业。 这间企业的前身是天津造船厂,在剥离军工业务后,皇家船业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造船厂。除了为大明舰队提供战船船架外,亦是出售游轮、货船和渔船三大类船舶。 游轮是皇家船业的重点业务,因大明跟各国往来频繁,如今大明跟大部分沿海国家或地区都有了客运航线,黄金舰线自然还是北京跟美洲大明城的客运线。 货船业务同样需求旺盛,在大平洋总督府入驻欧洲后,便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海上霸主。现在大明的货船不仅承担本国跟国外货物往来的运输,而且第三方国家之间的贸易同样需要大明商船运输。 至于渔船业务,这个是皇家船业增速最大的业务。 随着大家生活不断改善,肚子里已经积攒足够的油水,原本被嫌弃的海鲜越来越受到大家的追捧,从而造成海鲜价格持续走高。 另一方面,大明成为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四大洋都是大明的渔区,加上尼龙网这种新材料可以支持深水作业,所以大明的捕捞业迎来了黄金期。 除了在近海小打小闹外,现在越来越多的渔民从事远洋捕捞,特别是出现专门前往北海道捕抓鲸鱼获取鲸油的捕捞船。 有鉴于此,越来越多的沿海百姓投身于捕捞业中,所以各地纷纷向皇家船业购买捕鱼船。 得益于蓬勃发展的大明王朝对各类船舶需求旺盛,尽管皇家造船厂拥有近十万船工,但定单已经排到了两年之后,每年能够得到的利润堪称恐怖。 正是如此,造船业成为海上客运、货运和捕捞三大黄金行业的底层需求,加上大明舰队的大笔订单,而今的皇家船业成为了世界上最赚钱的工厂。 “998银元!” “999银元!” “1000银元!” …… 大厅的投资者突然齐声高呼,随着皇家船业的股票价格攀升到1000银元,整个交易厅内顿时炸开了锅一般。 这是大明第一只突破1000银元大关的股票,亦是第一只市值达到恐怖一亿银元的超级公司,今日在场的所有人见证了历史。 “发了!发了!” “哈哈……真的发达了!” “1000银元,我手上有10股!” …… 由于皇家船业股价节节攀升,而皇家船业的投资者以十万计,而所有参与的投资者都看到了可观的利润,甚至有人在皇家船业赚取十几倍的利润。 若说前世某酒勉强撑起了缅市的软脊梁,而今的皇家船业已然是明朝股市的脊梁。 除此之外,各大纺织厂,还有海上贸易商行等企业的利润十分可观,而京津铁路同样创造不少的利润,所以这些上市公司同样给投资者带来一笔笔可观的收益。 正是如此,在这波股市浪潮中,除了赵小四那种激进的投机分子外,许多原本十分平凡的百姓通过股市发家致富。 在这帮平凡的人群中,很多只是普通的农夫、工匠或小商贩,但由于股市出现了持续上涨的大牛市,所以逐渐积累了巨额财富。 “种地?我卖地投到股市里面不香吗?” “做饭?现在买一个南洋女仆才几个钱?” “南洋女仆做的饭狗都不吃,还是东瀛女仆细心!” “家里吃哪能跟外面大厨相比,跟我到醉仙楼吃一顿海鲜大餐!” …… 得益于这个时代的红利,早期进入股市的民众只要不像赵小四那般倒霉,而今都是赚得盆满钵满,日子过得十分的滋润。 由于这些年大家的日子过得好了,同样推动了大明的消费大市场,反过来又刺激着各大作坊的生产力。 随着时钟来到下午三点,股市正式停止交易,而皇家船业的股价定格在1010银元上。 “皇家船业是不是快要分红了?” “每年大概都是这个时间点,不晓得今年分多少?” “大家都在猜去年赚了那么多,1股起码要分50银元!” …… 在场的股民看到已经休市,在安保人员的驱赶下,亦是纷纷从大门处离开,但话题还是围绕着皇家船业这只股票上。 一个中年汉子从大门中走出,正被大家宛如是众星捧月般。 李四原本只是京城染坊的一个普通工人,虽然染坊的工钱不算低,但他的头脑十分灵活。在顺天日报那里看到皇家纺织发行股票后,亦是决定尝试了一番。 由于他一直有赌运,这十几年一直是顺风顺水,成为小有名气的股神。 初时由于染坊的缘故,他误打误撞买进皇家纺织的股票,结果这个举动给他一共带来了数十倍的利润。 后来北京交易所正式成立,他当即辞掉工作成为职业股民,同时抛掉手中的皇家纺织股票获利,那时便已经是一个小富翁了。 因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下南洋走西海淘金,他选择买入贸易股,正好赶上贸易概念的那波浪潮,从中又赚了一大笔。 他的成名则是六年前大战佛山铁制。在得知朝廷动员二百万百姓移民海外,他当即将全部身家压在了生产铁锅的佛山铁制,结果佛山铁制遭到爆炒,让他赚得十倍的利润。 正是如此,李四从一个普通的打工族成为了腰缠万贯的大佬,更是大家所津津乐道的股神。现在他京城有了宅子,从南洋和东瀛买了十几个仆人,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 “李股神,接下来您怎么操作呢?” “还能怎么买,自然是继续买进皇家船业!” “李股神,这都已经1000银元,是不是太高了?” “海上贸易是未来的大势所趋,珠江分厂明年建成就能够生产货船,今年分红预计是50银元,皇家船业自然有着无限的潜力。我相信,用不了多久,皇家船业的市值就能再翻一倍!” …… 李四面对旁边人的虚心请教,却是没有丝毫的保留,仍旧选择继续看好皇家船业。 当然,这里还是存在着一定的私心,毕竟他现在重仓皇家船业,只有大家继续大举买进皇家船业,皇家船业的市值才会再翻一倍。 周围的股民听到这一番言论,有人决定明日继续跟进,但有人觉得皇家船业的股价过高转而寻求其他的低价股。 只是不管如何,而今的北京交易所确确实实让他们绝大部分人从中得利,亦让他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在这热闹的人群中,三个年轻的贵公子看着这一切。 虽然他们身穿普通的公子服饰,但那白皙细腻的皮肤,还有跟年纪不相符的自信眼神,无不证明他们身份不凡。 “哪怕每年真分得50银元,亦得20年才能回本,咱们这股市的泡沫太大了!” “只要咱们大明能够持续从海外获得资源,那么这个泡沫过些年便会自行消化了!” “发展才是硬道理!如果咱们一直保持向前发展,那么股市便不会突然间出现暴跌!” …… 三个年轻的贵公子都有着自己的见解,纷纷发表着各自的看法,但他们三人都已经看到这个火热股市下的泡沫了。 在说话间,他们同时坐上了人力拉车,朝西苑所在的方向而去。 西苑,听潮阁。 身穿龙袍的朱祐樘坐在听潮阁上慢慢地品香茗,透过窗户欣赏眼前的湖景,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一些痕迹。 他不再是当年十七岁便登上大宝的少年皇帝,而是一个即将步入四十的中年帝王,头上亦是出现了根根白发。 自弘治十六年决定开发美洲后,又经过这五年时间的治理,虽然大明王朝仍旧不断出现各种问题,但整体实力已经再上一个台阶。 最让他感到满意的是美洲方面,随着两百万移民到达黄金盆地,那里已经被打造成为大明王朝在美洲的粮仓。 基于美洲粮仓的支持,美洲总督府现在基本控制了整个北美洲地区,更是牢牢地掌握着美洲大陆的海上贸易。 欧洲方面按着既定的“陆交海攻”政策,连同英格兰都被大西洋总督府打成了陆地国家,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乖乖向大明臣服。 若非要说哪里不如意,便是印度洋方面出现了一点动荡。 “陛下,您可有心事?”香妃韩幼英的身姿显得更有风韵,跪在对面亲自为着朱祐樘泡茶道。 朱祐樘轻呷一口茶水,目光从窗外的湖光山色收回:“朕乃天底下权力最大之人,而且如今怕是最富之人了吧?” 在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到了容颜不改的静妃苏允儿身上。 静妃是地地道道的江南女子,出生于苏州的丝绸大家,而容貌更是冠绝江南。虽然身处皇宫之中,但一直帮着朱祐樘经营内库。 她利用远超常人的经商天赋,成为朱祐樘管理钱粮的最得力助手,这些年帮着朱祐樘将内库打理得有声有色。 以市值高达亿元的皇家船业为例,尽管最大的股东是国资部,但内库持着两成的股份。单是这个占股,内库的皇家船业股票市值便已经高达两千万银元。 除此之外,其他的上市公司几乎都有内库的身影。像皇家纺织和皇家钟表,这两间企业跟国资部无关,却是完全是内库的产业。 正是如此,现在朱祐樘的内库所拥有的总资金已经近亿银元,加上手里还有几间没有孵化的企业,朱祐樘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首富。 “陛下,目前内库的资产是九千多万,但皇家电报下个月便会上市,届时您内库的资产必定会破亿!”静妃苏允儿迎着朱祐樘的目光,当即微微一笑地道。 一亿银元? 医妃杨紫苏虽然早已经知晓内库拥有十分夸张的资产,但听到这个具体的数字,还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随着海外的黄金和银元大量涌入,虽然现在一个银元并不再等同于当年的一两白银,但购买力并没有下降太多。 现在内库拥有一亿银元资产,这在几年前简直不敢想象。 要知道,当年户部尚书李敏贪墨一百万两便已经是大明第一贪,而今内库所拥有的财富足足是当年大明第一贪的一百倍,而且这都是合法的资产。 朱祐樘将茶杯轻轻放下,却是将目光落到杨紫苏越发丰满的身体上:“医妃,你的皇家药业准备一下,早点安排上市吧!” 若说皇家电报是这个时代最有想象力的科技公司,那么坐拥青霉素的皇家药业同样拥有广阔的前景,甚至会成为一家亨誉全球的百年企业。(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七章 弘治开始为儿子铺路 在前世,人人都憎恨万恶的资本。 只是相较于封建时代,粮仓夯实的大地主其实更加可憎,他们恨不得将佃民永远困死在田里,压根不会主动推动社会发展,甚至是社会发展的阻力。 反观贪婪的大资本家,虽然他们疯狂地剥削工人,但经过倒牛奶的萧条时期后,他们知晓工人阶级的另一重价值,不仅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而且亦会推动社会进步。 朱祐樘这些年一直加强军事建设,亦将大明王朝打造成为海洋的霸主,但同样默默地打造可以肩负社会发展责任的大企业。 凭借着前世的经济知识,还有如今所拥有的先进科技,他一直默默地创立着“科技公司”,并将这些企业发展壮大。 正是如此,他不仅是这个封建社会的最大地主,而且亦已经成为这个时代的最大资本家。 “臣妾遵旨,这便安排皇家药业上市!”医妃杨紫苏是皇家药业的真正负责人,于是规规矩矩地表态道。 其实皇家药业现在并不差钱,每年都有十分可观的收入,但这是皇帝的安排,那么她自然是无条件照办。 朱祐樘这个皇帝自然不可能做资本家,当即望向在场的几个女人鼓励道:“大明的皇位将来必定属于太子,只是你们的儿子想要多分一些股分,那么就得将手上的企业做大做强!当然,如果你们想自己儿子平平淡淡过日子,朕亦可以给他们一块封地,跟太宗皇帝所制定的亲王规矩那般在封地锦食玉食!” 大明宗藩制度其实是有利有弊,虽然宗藩的人数成为原先历史压死大明王朝的最后一根稻草,但宗藩的存在其实避免三家分晋等情况出现。 不过到了如今,他已经陆续将大明宗藩的大部分宗人解放出来,让那帮已经属于远亲的宗藩投入于大明王朝的建设中。 其实对他们太宗皇帝一脉真正存在威胁的是近支,像靖江王府连太祖血脉都不是,那么朝廷就没有必要一直养着这近万人口。 朱祐樘知道确实要防曲沃代翼的情况出现,但既然圈养几十万宗室的弊病更大,自然是要进行适当的取舍。 针对自己这帮儿子,他并不打算对他们进行圈养,不想他们成为华夏混吃等死的废人,所以从小便开始培养他们的经商天赋,成为一个杰出的企业家。 朱祐樘在皇位上坚持嫡长制,所以从小便让其他几个儿子远离政治,而是朝着财阀的方向努力,从而帮着推动大明王朝向前发展。 “臣妾谨记,一定不会辜负皇帝的期待!”静妃等妃子深知皇帝的良苦用心,亦是规规矩矩地表态道。 她们自然是反对分封制的,尽管儿子是衣食无忧,但想要踏出封地一步都要打报告,而根本不可能再有返京的机会。 反观她们能够将企业经营好,不仅可以给儿子将来谋得一份好差事,而且还可以让自己儿子亦是多一份传承。 朱祐樘的目光落到苏允儿身上,于是进行叮嘱道:“朕日前听闻如今股市投机过热,现在情况可有好转?” “臣妾近期陆续将手里不少股票抛出去,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住京城交易所的投机情绪,所以京城这边其实还是良性的,特别咱们几间重点企业着实赚钱。只是苏州那边的股市明显过热,听闻不少富绅雇佣南洋仆耕地,专职于炒股,而今我娘家苏氏丝绸的市值竟然已经超过联合纺织!”苏允儿苦涩一笑,亦是认真地汇报起来。 虽然北京交易所早在弘治十年便创建,而且取得巨大的成功。因地域的关系,江南的富绅想要参与股票交易相对比较困难,毕竟过来北京城一趟并不容易。 在多年连续的申请之下,朝廷于弘治十五年一口气批了南京交易所、苏州交易所、杭州交易所和广州交易所四个地方交易所,让更多的国民能够参与进来,同时为这些区域的企业提供了融资平台。 其中苏州交易所自诞生之日起,便是五大所交易所最为活跃的交易所,股价的波动明显过大,而估值水准更是冠绝全国。 以苏氏丝绸为例,虽然苏氏丝绸每年的利润十分可观,但丝绸存在着很多的竞品,而且这种上层市场的需求容易饱和。 反观联合纺织不仅占据大明棉布市场龙头老二的位置,而且大量的棉布出口到海外,甚至比皇家棉布做得还要好。 结果呢?在江南富绅们的疯狂炒作之下,苏氏丝绸的市值竟然超过更有前景且赚钱的联合纺织,这种估值明显不合理。 只是皇家内库的股份主要集中在北京交易所这边,而且两地的距离过远,他们想要通过抛售的方式给股市降温会比较困难。 朱祐樘脸上露出苦涩之色,发现这个江南果然不安分。 即便大明王朝变得越来越好,但其实还会衍生各种问题。国人好赌,这确实是一个无法解决的顽疾,而今的股市恰好给这帮人投机的场所。 朱祐樘知晓有些事情不能干预太多,亦是说出自己的做法道:“朕已经着令户部提高苏州交易所的印花税,同时打击一些试图操纵股市的行为,但朕心里还是隐隐有种不安!” 虽然苏州交易所的投机过热是一个问题,但朝廷一直通过印花税征税,所以苏州交易所这种现象反倒让朝廷受益。 若说大明朝廷如今最大的底气是什么,那便是拥有十分健康的财政体系,完全可以面对任何的突发事件。 “陛下,苏氏丝绸这些年确实十分赚钱,而苏氏丝绸是苏州交易所的门面。那边的投资者没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才会抢购苏氏丝绸,臣妾倒认为这是好现象,那些泡沫亦会慢慢消化的!”香妃韩幼英又添一杯新茶,显得十分乐观道。 医妃轻轻地点头,亦是认可这个看法。 虽然都是交易所,但北京交易所能提供皇家船业、皇家纺织和联合纺织这种优质的股票,而苏州等地的企业起步比较晚,只能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王。 朱祐樘自然清楚现在代表世界科技的企业在北京交易所,伸手端起茶杯带着一丝忧虑道:“民众信心这个东西建起来很难,但丧失却很容易。都说花无百日好,谁都保不准会出现什么突发事件,咱亦得做一些坏的打算!” 他倒不太担心北京交易所,毕竟而今的北京交易所等同于后世某国的科技含量很高的交易所,但苏州交易所让他看到了熟悉的影子。 华夏从来都不缺投机分子,而今大明王朝独霸四洋,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海上霸主,这里的红利其实是十分可观的。 由于这些年各行各业都赚钱,所以哪怕再蠢的人进入市场,他们都可以成为股神。 只是华夏的股市并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一旦出现系统性风险,那么股市便很可能出现大跌,而届时又得有一批激进的投机者遭殃。 几年前,他们可以将破产的百姓送往黄金盆地,但现在黄金盆地已经瓜分完毕,而且现阶段不宜继续往美洲大陆送人。 正是如此,他既要防范着苏州交易所可能出现的股灾,同时需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这帮破产者此次得往哪里送? 静妃苏允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尽管她十分聪慧,但终究没有见过股市的大风浪,所以并不是十分明白朱祐樘的担忧。 稍晚时候,三个儿子来到了这里。 由于今天是静妃的生辰,所以朱祐樘在西苑为静妃小小地庆祝一番。 随着皇家成员是越来越多,这生辰宴几乎是每个月都有,亦是给皇家带来了几分温馨。 因静妃喜欢烧烤,所以今日便在听潮阁前,举办着一场别具一格的烧烤派对,而这里的食材和香料自然是应有尽有。 “父皇,这是儿臣为您烤制的,还请您尝尝!”朱厚烽是静妃所出,显得讨好地送过来一串烤得金黄的鸡翅。 朱祐樘看着眼前的几个儿子,亦是不由感到一阵唏嘘。 仿佛昨日还在呦呦待哺,眨眼间他们一个个都已经长大成人,特别自己的长公主亦是到了招驸马的年纪。 朱祐樘从托盘拿起刚刚烤好的鸡翅,便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皇父,孩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皇父赐教!”朱厚烽并没有离开,而是一本正经地道。 朱祐樘对付女儿跟男子是截然不同的态度,于是板着脸道:“何事?” 朱厚烽跟两个弟弟交换眼色,便将今日在北京交易所的见闻说了出来,末了进行总结道:“皇父,若是人人都投身于股市,那么又有谁还会专于农事呢?!” “北京交易所大厅中大概有多少人?”朱祐樘咀嚼着嘴里香喷喷的烤肉,却是不假思索地抛出一个问题道。 朱厚烽不假思索道:“儿臣估计有两千人!” “今国民几何?”朱祐樘再度抛出一个问题。 朱厚烽认真思索片刻:“自父皇登基以来,百姓安居乐业,咱们大明的人口这么多年一直持续增长。弘治十六年,户部预估全国人口达1亿,而今人口总数应该有一亿两千万矣!” 一个王朝的幸福指数,往往都体现在人口增长上。弘治在治理的这些年,大明王朝的人口持续增长,甚至出现罕见的井喷现象。 在税收方面,大明王朝采用了轻税赋,这给百姓更多的生存空间。 在水利方面,大明王朝加强了水利建设,为农业提供更坚实的基础。 在自然灾害方面,大明王朝成功治理黄河,采用更科技的方式治蝗,从而减轻了自然的危害。 在土地方面,大明王朝收复建州打造了东北粮仓,同时在美洲打造了黄金粮仓,而今大明王朝的粮食产业达到历史之最。 在种子方面,大明王朝从美洲引进高产农作物,得益于土豆、红薯和玉米的推广,不仅给百姓提高了粮食产量,而且解决底层百姓的粮食问题。 正是在弘治的治理下,华夏迎来了第一个人口爆炸的时期,现在的人口比弘治登基时已经实现了翻番。 “你今日到北京交易所大厅看到的是两千人在那里投机,但全国一亿两千万人,他们绝大多数都在勤勤恳恳耕作,岂不是管中窥豹乎?”朱祐樘的视野早已经是站在全局之上,于是进行反问道。 朱厚烽三兄弟听到这一番话,不由得纷纷点头,明白确实是他们看得不够广。只看到交易大厅疯狂的投机者,但这两千人放到全国,简直是汪洋中的一滴水。 朱祐樘不想打击自己儿子的信心,当即进行补充道:“你能看到股市过热的一面,确实是有所长进。朕创立股市的初衷,则是希望国民能够跟企业一起分享利润,而今股市投机过热,确实是要泼一泼冷水!” “儿臣谨记皇父教诲!”朱厚烽等三人顿时生起喜意,亦是郑重地表态道。 从小到大,他们最敬重自然是眼前这位雄才大略的父皇。 倒不全是因为父皇所拥有的滔天权势,而是他们的父皇深得臣民的爱戴,这让他们作为儿子亦是深深自豪。 在成长的这么多年里,他们亲眼见证了北京城的变化,而百姓对父皇的拥护更是无以复加。只要是关于父皇的一切,外界都显得十分感兴趣,而父皇每次出行都必将造成万人空巷。 朱祐樘知晓朱厚烽即将前往印度洋游历,亦是特意叮嘱了几句。 夜幕降临,乾清宫内。 朱祐樘跟往常那般,在沐浴过后,便来到东暖阁翻阅来自世界各地的情报。 由于电报的运用,而今他手里的情报不再是各地送来的原件,而是各地将情报汇报上来后,再由情报监进行抄写送过来。 这种方式大大加强情报的传递速度,亦让他这位皇帝更及时地得到各地的最新动态,从而作出最快捷的应对措施。 朱祐樘翻开来自印度洋的情报,不由得眉头微微蹙起,竟然是一封来自洛迪王朝向印度洋总督府的一封求救信。(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八章 弘治皇帝的最大追求 在历史上,印度一直都是各方势力眼里的一块大肥肉。 他们民族的战斗力一直不强,偏偏拥有肥沃的土地和大量的人口,而且还拥有位置极佳的海岸线,导致来自陆地和海洋国家的双重窥视。 结果呢?印度自己并不争气,屡屡让外族得手。 最早可追溯到公元前1500年的雅利安人。原居住在中亚的游牧民族迁移到南亚次大陆,征服了当地的土著民族,建立了奴隶制小国,并确立了种姓制度。 公元前6世纪末,波斯第一帝国崛起后,通过开伯尔山口征服了印度河平原一带。 公元前327年,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沿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经过与印度国王波拉斯的四次大会战后取得胜利,并在印度河谷建立了两座亚历山大城。 公元前2世纪初,希腊人、塞人和安息人先后入侵印度,其中从中国败走的大月氏在北印度建立了贵霜帝国。 1206年,阿富汗古尔王朝统治德里的总督库特布丁·艾伊拜克入侵印度后,建立了德里苏丹国,给整个印度带来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他们比前几次的入侵更加凶狠,此次库特布丁·艾伊拜克给印度带来最黑暗的时期,在这个佛法圣地要求部份印度人信奉伊斯兰教,最终为巴基斯坦和孟加拉国的独立埋下了伏笔。 德里苏丹国的统治阶级都是中亚来的伊斯兰教军事封建贵族,以突厥人和阿富汗人“四十大家族”为核心,占有大量的军事采邑土地“伊克塔”,并依靠中亚外族雇佣军为统治支柱。 他们对印度教封建主及各阶层广大居民采取敌对、歧视、迫害等高压统治政策,强征人头税及强迫改宗伊斯兰教,刺激了印度教各阶层的民族感情和宗教情绪。 经过几个伊斯兰教王朝的更迭,现在统治印度的德里苏丹国已经是一个空架子,下面是各个大小诸侯割据的状态。 德里苏丹国由阿富汗人建立的洛迪王朝第三代苏丹伊卜拉欣·洛迪的统治,但他性情暴虐,杀戮廷臣殆尽,引起国内强烈忿恨,其统治摇摇欲坠。 按着原先的历史进程,仅仅经历三世的洛迪王朝已经来到了末期,即将被帖木儿帝国后裔巴布尔所取代。 取代洛迪王朝的巴布尔是帖木儿帝国后裔,自从被驱逐河中之后,翻山越岭进入阿富汗,夺取喀布尔,在喀布尔建立了一个小王朝。 原本巴布尔的首要目标是要收复河中,但河中的局势变化太快,所以他将目光转到分裂且衰弱中的洛迪王朝。 东暖阁的灯火摇曳,太监和宫女小心翼翼地送来参汤。 朱祐樘的注意力始终在送来的几份情报之上,今巴布尔从喀布前往印度发动战争,这一场事关印度领土归属的战争即将在那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全面打响。 “印象中,巴布尔似乎是提前几年入侵印度!”朱祐樘努力地回想着莫卧儿帝国所创立的时间,隐隐间觉得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历史进程。 面对印度这一块大肥肉,自己何尝不想啃下来。 大明王朝印度洋总督府入驻印度洋后,自然无可避免地跟德里苏丹国打交道,所以很快了解到德里苏丹国已经失去了民心。 印度正处于诸侯割据的混乱之中,加上洛迪王朝的军队并不强,所以他们大明王朝完全可以派兵一举吞并印度。 汪直出任印度洋总督时期,那时印度总督府的战力不俗,自然拥有入侵印度的实力。好战的汪直对这个事情十分积极,到任不久便已经蠢蠢欲动,前前后后向自己上表几次请战。 朱祐樘当年确实十分心动,但作为一个成熟的皇帝需要抵挡住这种诱惑,而且要拥有全方位思考的头脑。 印度拥有良好的农业基础,如果大明能够入主那片土地,确实可以为大明王朝带来大量的粮食,同样可以安置一些人口。 只是历史早已经证明,单纯的农业经济其实是十分脆弱的,一旦遇到类似小冰河时期的自然灾害,哪怕再强大的王朝都最终走向毁灭。 反观海上霸主的国家,只要他们海上霸权没有丢失,便可以掌握全球海上贸易,注定是全球最耀眼的存在。 即便是在科技发达的后世,各国都十分注重海上霸权,一条小小的苏伊士运河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更是直接影响全球的经济大动脉。 正是如此,印度固然是一块大肥肉,但其实远远无法跟海上霸权相比。 朱祐樘当年之所以不采纳汪直的提案,并没有选择入侵印度,一则大明王朝在印度洋想要树立礼仪之国的人设,二则是打仗需要投入太多,而最重要的原因是海上霸权。 虽然印度的土地确实能够得到不错的经济回报,但亦存在着农业经济的风险。何况大明王朝发兵印度是一笔重大投入,经营和管理印度又是一笔重大投入,这里还存在着种种的变数。 朱祐樘正是基于这些考虑,当年并没有理会印度这块肥肉,而是着重清理整个印度洋的所有船只,从而成为全世界真正的海洋霸主。 现如今,新的时机如期而至,巴布尔进犯印度将会给印度总督府入驻印度地区提供借口。 朱祐樘的嘴角微微上扬,于是作出决定:“归属我大明印度之诸侯,当佑其国其民!洛迪国王性情暴虐,虐杀其臣民,遭百姓忿恨,又不尊我天朝,当坐看其倾覆即可!” 由于种种原因,大明方面没有将洛迪王朝收为小弟的想法,而洛迪王朝自持身份同样没有打算向大明进贡。 现在洛迪王朝面对进犯的巴布尔已经是病急乱投医,竟然想要大明王朝出兵相救于他,只能说他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不过现在印度洋总督府入驻印度的时机已经成熟,既然印度进入动荡时期,那么大明自然是要从中捞取好处。 即便此次不能兴建一个印度行省,亦得趁机占下一片平原,打造属于大明王朝的印度粮仓。 夜色笼罩下的紫禁城显得庄严而神秘,月光如水洒落在乾清宫的大院中。 今晚侍寝的是英妃玛格丽特·都铎,一位充满着西方魅力的年轻公主。 为了加强大明王朝的影响力,虽然朱祐樘不再为子嗣的事情担忧,但不得不为了政治而再将几国公主收入皇宫之中。 玛格丽特·都铎是英格兰都铎王朝的首位国王亨利七世和伊丽莎白王后的长女,大部分时间都在埃尔瑟姆宫的育婴室里度过,在那里接受了精心的教育,成为整个欧洲最有教养的公主。 亨利七世原本想要跟西班牙联姻,但看到强大的大明舰队出现后,便改变了初衷。他将自己的女儿作为了政治筹码,主动将自己女儿远嫁到大明。 面对这个来自欧洲小国的公主,弘治皇帝并没有亏待的意思,亦是赐以英妃的称号。 朱祐樘结束一整天的工作,便走到乾清宫的深处,来到一个温暖的房间中。刚进来便看到坐在龙床上的英妃玛格丽特·都铎,宛如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不同于东方女子的温婉含蓄,玛格丽特·都铎有着西方女子特有的张扬与魅力。 那头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淌,眼睛如同蓝色的宝石深邃而迷人,一张面容精致如画,红唇微启,白皙的肌肤,露出洁白的牙齿,每一个微笑都如同阳光般温暖人心。 如此绝色的女子,若是放到后世的话,要么就是世界级超模,要么就是顶级巨星。 “陛下,臣妾为您宽衣!”玛格丽特主动迎上前,试图用自己的行动和魅力去讨好这位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弘治。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美貌是有力的武器,早在埃尔瑟姆宫便有人教导她利用自己与生俱来的美色,但在这皇宫中最不缺便是美色。 不说这些东方嫔妃个个国色天香,哪怕同为欧洲的西方女性,这皇宫中其实同样存在着激烈的竞争,西班牙和法国的公主地位和相貌都不在她之下。 正是如此,她想要从这么多嫔妃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仅仅依靠自己的美貌其实是不够的,更是需要自己热情似火的行动。 朱祐樘听着这异国风情的语调,于是张开了自己的双臂,享受这位来自英格兰公主的服侍。 玛格丽特有着西方女性的热情,在朱祐樘衣服慢慢脱去的时候,于是慢慢地蹲了下来,跪在了朱祐樘的身前。 跟着进来的刘瑾很有眼色地屏退左右,将这个房间留给了皇帝和英妃。 朱祐樘感受到英妃的热情,很快便化被动为主动,将英妃推到龙床之上,然后开始调教着这只来自西方的狐。 虽然已经是年近四十的年纪,但他雄风不减,同时知晓自己所肩负的神圣使命。 尽管西欧诸国不足为虑,已经无法影响到大明王朝的海上霸权,但想要彻底根除这份威胁,还得生下几个皇子送到西欧出任国王。 三月的京城,正是万物复苏的季节。 正当整个北方地区开启新一轮农耕的时候,一则从欧洲传回的消息来到北京城,然后直接引爆了脆弱的资本市场。 大西洋海域被大西洋总督府所统治,由于大西洋总督府的总部扎根在直布罗陀海峡,更是阻断了地中海进入大西洋的要塞,所有欧洲国家的船只进入大西洋需要大西洋总督府的通行证。 由于大西洋总督府扼制地中海的入海口,大明的商船这些年一直活跃于地中海,将物美价廉的大明商品倾向地中海的沿海国家及地区。 只是花无百日开,而今西洋十四号商船出事了,出事的地点则是在达达尼尔海峡。 欧洲的地形十分的奇特,地中海的西边跟大西洋相连,但地中海的东北跟另一座海域相连通,正是东欧海域——黑海。 从地中海到黑海有着一个关键的海峡,正是战略地位等同于直布罗陀海峡的达达尼达海峡。 达达尼达海峡的主人正是东欧霸主奥斯曼帝国,掌握东西文明的陆上交通线,同时扼制地中海进入黑海的门户。 奥斯曼帝国的创始人叫奥斯曼,确实是一代雄主。 1299年,奥斯曼生于土耳其北部城市瑟于特,为部落首领埃尔图鲁尔加齐的儿子,年轻时统领部落镇守罗姆王朝边境,后来趁罗姆王朝衰落而起兵自立,正式宣布独立,称“加齐”,建立奥斯曼王朝。 1354年,土耳其奥尔汗率军渡过达达尼尔海峡,占领了加利波利半岛,并把这里作为进攻巴尔干半岛的桥头堡。 1453年5月29日,君士坦丁堡被土耳其的军队围困,穆罕默德二世的军队攻入城内,君士坦丁堡陷落,东罗马帝国灭亡。 君士坦丁堡位于巴尔干半岛东端,临博斯普鲁斯海峡,扼黑海门户,当欧、亚交通要冲,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奥斯曼帝国占领君士坦丁堡后,便将这里定为奥斯曼帝国首都,更名为伊斯坦布尔,自然掌握住了黑海的门户。 虽然奥斯曼帝国拥有海军,但他们仅仅在黑海和地中海活动,所以大明王朝大西洋总督府并没有打击他们,毕竟奥斯曼帝国更像是一个陆地国家。 奥斯曼帝国以征服为基本国策,不断向西扩张,逐步占领东欧基督教世界的领土。向东与伊斯兰波斯萨非王朝,向南与埃及马穆鲁克王朝争霸。 现在奥斯曼帝国的国王是巴耶塞特二世,继续祖先的征服事业,如今正在准备着手于东征,正朝着伊斯兰教正统派领袖的方向奋斗。 奥斯曼帝国跟大明王朝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谁都没有想到,奥斯曼帝国在这个节骨眼对大明的商船出手。 原本奥斯曼帝国的海军打算俘虏大明商船抢夺财物,结果演变成了一场海上战斗。 只是不管如何,而今两国关系破裂是事实,而大明的商船沉没同样是事实。 坐镇大西洋总督府的汪直在得知消息后,亦是第一时间将电报发了回来,请求大明朝廷允许他们对奥斯帝国开战。(本章完) 第五百六十九章 大明王朝遭到海上重创 随着沉船的消息传回来,加上奥斯帝国宣布地中海和黑海归其所有,一种恐慌情绪迅速在北京城弥漫开来。 资本市场跟农业社会有所不同。农业社会最害怕的是自然灾害,而资本市场担忧的是行业前景,还有所购买企业的经营情况。 大明的资本市场有如今的规模,很大程度上是因海上贸易而兴盛。 不管是从事海上贸易的进出口企业,还是皇家船业这种从事船舶生产的基础性企业,其实都需要一个良好的海上贸易环境。 这些年以来,之所以从事海上贸易的企业能够赚得盆满钵满,正是因为大明王朝是海上霸主,已经垄断海上贸易的所有路线。 以南洋销往欧洲的香料为例,惟有大明的商船才能顺利通过马六甲海峡,可以穿过印度洋,亦能从直布罗陀海峡进入地中海。 只是“成亦萧何,败亦萧何”,海上霸权给大明企业带来巨额利润,但大明王朝一旦丧失海上霸权,那么所有大明企业都面临着重创。 现如今,大明王朝在地中海和黑海的海上霸权遭受来自于奥斯曼帝国的挑战,所以直接影响到整个欧洲市场。 西洋十四号商船在达达尼尔海峡的倾覆,同样给苏松远洋等相关企业带来了沉重的打击,对海上贸易造成了极为严重的负面影响。 “完了,咱们的货卖不到欧洲了!” “何止是欧洲,其他海域会不会接着出事!” “听闻印度洋方面亦出现了挑战者,他们还组建了反明联盟!” …… 随着这些消息在北京城不断发酵,很多投资者于是悲观起来,甚至充斥着一些谣言,仿佛大明的海上霸权在一夜间便丧失了。 人类的弱点是贪婪和恐惧,而今恐惧正在被疯狂地放大,导致很多人已经是听风就是雨,搞得整个大明王朝就要崩塌一般。 “跑,咱们股市的泡沫要破了!” “对,咱们一开盘就将手里的股票全部卖掉!” “若是海外没有了市场,咱们的棉布还能卖给谁?” …… 很多投资者在这种悲观情绪的驱使下,对上市企业的前景已经不再看好,纷纷准备将手里的股票通通卖掉。 他们不仅是这样想的,而且还要这样去做。 第二天清晨,北京交易所门前广场聚集了成千上万的投资者。 他们的脸上浮现着沮丧的表情,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股票凭证,整个广场弥漫着消极的情绪,正眼巴巴地看着北京交易所的大门。 在北京交易所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大量的投资者疯狂涌了进去。 “让一让,让一让!” “快将我手里的股票全部放掉!” “还有我的,不管多少钱,通通放掉!” …… 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这些投资者疯狂地涌向北京交易所大厅的窗口,然后高举手里的股票证券大声进行抛售道。 熟悉市场规律的人都知晓,若是一种商品只有卖方而没有买方,那么价格必定会出现疯狂的跳水现象。 原本北京交易所有着一定的承接力,亦是有一些投资者想要趁机低价买进一些股票。 偏偏地,现在的股票交易都属于线下交易,大量的投资者挤破脑袋到窗口急于出售,反而将有意买入股票的投资者挡在外面。 “联合纺织,卖出,1000股!” “皇家纺织,卖出,2000股!” “皇家船业,卖出,5000股!” …… 疯狂的投机者可不管真实情况如何,而今只希望能够快点卖出手里的股价,哪怕价格再低一些都无所谓。 “跌了!” “怎么还在跌?” “完了,真的完了!” …… 这种恐慌情绪在投资者大厅迅速蔓延开来,大量的股票被投资者不计成本般抛出来,直接导致今天的所有股票纷纷下跌。 “哈哈……终于卖掉了!” “我的卖掉了,赔了一点!” “呵呵……我买入早,现在还赚着一笔呢!” …… 原本大家闭着眼睛都能赚钱的股市,谁都没有想到出现如此大的风险,所以很多投资者都决定落袋为安,却是不管手里股票真实情况如何都选择了抛售。 “皇家船业,价格:1010银元!” “皇家船业,价格:1000银元!” “皇家船业,价格:980元银!” …… 受此消失影响,仅突破1000银元没几天的皇家船业股价应声而跌,直接跌破了1000银元大关,而且还朝着900银元而去。 “怎么会这样?” “我……我破产了!” “皇家船业不是说翻倍吗?这是要害死我啊!” …… 最受关注的皇家船业直奔900大关而去,北京交易所最为辉煌的股票都已经如此,其他的股票更是跌得惨不忍睹。 历史仿佛再度重演,由于人类根本无法克服贪婪的本性,那些选择借贷炒股的投资者纷纷爆仓破产了。 在这个时候,其实是考验这个市场承接力的时候。 一旦北京交易所有足够的资金接盘,哪怕发生再大的事情,亦可以平安度过,何况这个事情并非真的是世界末日。 “我抄底了!” “搞什么?股价怎么还跌?” “愿赌服输,我割肉离场了!” …… 第一批抄底资金进场,只是他们低估了市场的恐慌情绪,大量的筹码从恐慌的投资者手里抛出,导致不少抄底的投资者转为砸盘者。 正是这种不坚定的抄底行为,整个股市不仅没能企稳,而且股价不断下挫,从而诱发市场新一轮恐慌情绪。 “皇家船业止跌了!” “哈哈……皇家船业反弹了!” “我知道了,皇家船业要分红了!” …… 皇家船业的股价在跌破900银元后,市场上出现了接盘资金。毕竟皇家船业是当今世界最大的造船企业,而且每年的利润十分可观,所以赢得很多投资者的好感。 皇家船业作为北京交易所的头牌,自然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而它股价的波动直接影响到整个市场投资者的信心。 偏偏这个时候,皇家船业自己不争气,今年的分红方案正式出炉。 跟大家所预期的差距很大,每股仅仅分得40银元。按1000银元来算的话,皇家船业需要25年才能回本,甚至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怎么这么点分红?” “完了,铁公鸡害苦我矣!” “今天恐怕要跌穿800银元大关啊!” …… 面对皇家船业的分红方案,整个市场像是遭到重击一般,而皇家船业的股价更是应声而跌。 毕竟大明王朝一旦失去海上霸权,那么国内对船舶的需求便不会像前几年那般强烈,而皇家船业注定是要走下坡路。 虽然北京交易所看似狂风暴雨,但跟几千里外腥风血雨的苏州交易所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和风细雨了。 “完了,快逃!” “股价腰斩?这……不可能是真的!” “苏氏丝绸无法出口欧洲,那还有什么盼头?” …… 随着欧洲的消息传到苏州城,这个大明王朝最疯狂的投机之地迎来了暴击,特别他们所追捧的苏氏丝绸首当其冲。 跟拥有科技含量企业的北京交易所不同,江南更专注于传统的手工业,而这里的商品更加依赖于出口,依赖于欧洲的贵族市场。 偏偏地,奥斯曼帝国竟然抢夺大明王朝在黑海和地中海的海上霸权,导致大明的商品直接丧失了欧洲市场。 “苏氏丝绸,价格:100银元!” “苏氏丝绸,价格:95银元!” “苏氏丝绸,价格:85银元!” …… 苏氏丝绸是苏州交易所的头牌,只是苏氏丝绸受到丧失欧洲市场的负面影响,加上此次丧失大量的货物,导致开盘后的股价瞬间跌破100银元。 “苏氏丝绸,收盘价:59银元!” 在下午股市收盘的时候,苏氏丝绸从最高的120银元直接跌下来,仅仅三天时间苏氏丝绸的股价便已经腰斩了。 只是这股恐慌情绪进一步蔓延,几乎所有股票都被腰斩,而苏松远洋更是直接跌去了九成。 砰! 一个中年男子突然从苏州交易所对面的高塔上跳了下来,然后在青砖地面摔出了一片血渍。 “这是余百万?” “余百万……死了?” “股市真是杀人不用刀啊!” …… 刚刚走出苏州交易大厅的投资者纷纷上前,有人当即认出死者的身份,引起大家纷纷震惊起来,同时发现股市竟然能杀人。 余百名的本名叫余仁,原本是一个造纸作纺的普通工人,但因为进入股市比较早,更是在苏州交易所这些年疯狂的投机氛围中赚得盆满钵满,所以有了“余百万”的外号。 余仁坐拥百万银元过于夸张,但据知情人透露,其个人资产已经达到三十万银元,是名副其实的大富豪。 只是“成亦萧何,败亦萧何”,西洋十四号商船的母公司正是余仁所重仓的苏松远洋,结果谁想到发生了这种重大变故。 余仁这些年之所以能够迅速暴富,正是因为他一直是坚持用杠杆炒股,此次在苏松远洋这只股票同样如此。 结果苏松远洋股价暴跌,而他亦是瞬间破产。 由于他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心理落差,亦或者已经无法再回到那种苦日子,最终选择了轻生。 在余仁死掉的第二天,大明朝廷终于出手了。 大明方面对北京交易所率先进行了救市,在皇家船业跌到800银元的时候,户部和皇家内库纷纷出手购买皇家船业的股票。 随着皇家船业股价稳住,整个股市竟然开始触底反弹。 “不管了,我押宝皇家船业!” “咱们独霸大洋十几载,哪能说丢便能丢的!” “奥斯曼帝国算个屁,咱们大明舰队才是无敌的!” …… 看到皇家船业的股价稳住后,所有投资者亦是慢慢平静下来,特别很多投资者已经开始冷静进行思考了。 大明商船固然在欧洲出了事,但现在大明王朝成为海上霸主多年,哪是一个龟缩在东欧的王国能够挑战的。 特别很多投资者将钱拿出来后,初时十分恐慌,但慢慢平静下来后,他们发现除了投资股市又能做什么呢? 抛开股市这些年持续上涨不提,他们所购买的股票年年都有分红。 哪怕他们拿着股票不卖,每年企业的分红都是十分的可观,这远比他们将银元藏在家里要强上一百倍。 至于股市的泡沫,若大明王朝一直独霸海洋,那么所有企业都能掠夺世界资源,这一丁点泡沫又算得了什么呢? 正是如此,一些投资者在卖出股票,看到皇家船业的股价企稳后,于是重新挥舞手中的钞票重返股市。 不过他们不敢买对外贸易类的股票,却是可以选择现在兴起的国内消费股,还有以前的龙头京津铁路。 京津铁路成为大明王朝铁路企业的标杆,当年投入1000万银元让整个王朝震惊,但如今一年的分红就能高达200万银元,成为大明王朝最赚钱的铁路企业。 当然,这场风波同样衍生了新的问题,一批宛如当年赵小四般的赌徒纷纷破产,而他们亦是只好申请移民海外了。 奥斯曼帝国,君士坦丁堡。 现任国王巴耶塞特二世已经年过六旬,须发皆白,脸上已经满是皱纹,只是那双眼睛仍旧透着狠厉之色。 他是穆罕默德二世的儿子,穆罕默德二世在成化十七年去世后,巴耶塞特与弟弟杰姆为王位继承权而开战。 他的弟弟杰姆战败后逃到罗得岛,向骑士团寻求援助。骑士团挟持了杰姆,后来把他送到法国,其后再转交给教皇英诺森八世。 教皇欲利用杰姆作为驱逐土耳其人出欧洲的工具,但教皇的十字军企图失败,后来利用他作为向巴耶塞特二世谈判的筹码。 每年问巴塞耶特支付3万金币来囚禁他的弟弟,而巴耶塞特二世并没有顾及亲情,所以一直向教皇支付这笔费用,让他的弟弟牢中被关到死为止。 弘治五年,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二世下令驱逐境内的所有犹太人,奥斯曼帝国苏丹巴耶塞特二世立刻派遣奥斯曼海军到西班牙,把那些被西班牙驱逐的犹太人安全地送到奥斯曼帝国。 巴耶塞特二世把犹太人安置在帝国各个省内,并向帝国各个省下达命令,帝国各个省要友好对待犹太人,禁止反犹,否则将处以死刑。 在他统治帝国期间,他继续进行父王所进行的开疆保土的事业,不仅加强对通往克里米亚的陆路控制,而且取得地中海东部的海上霸权。 只是大明王朝大西洋总督府的出现,让他感受到奥斯曼帝国在地中海东部的海上霸权受到了威胁,所以他决定清洗出现在黑海和地中海的大明商船。 虽然大明商船的防御能力和攻击力比他们所预期要强很多,但凭借奥斯曼帝国海军的实力,加上地理上的优势,让他们成功实施了计划。 巴耶塞特二世对清除大明商船的结果十分满意,于是进行部署道:“接下来一定要留意大西洋总督府的动向,切莫给他们偷袭的机会!只要他们不进行偷袭,以咱们奥斯曼帝国海军的强大,根本无惧他们!” “不好了!”正是这时,一个亲兵统领显得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章 大明王朝的新底牌 在地中海连通黑海的海峡中,有着一个三面环海的海湾,名为金角湾,而奥斯曼帝国的王都君士坦丁堡正是座落于此。 去年底,一场地震突然破坏了君士坦丁堡的部分墙体。 这个固若金汤的城堡出现了缺口,成为了奥斯曼帝国的一大隐忧。 整个城堡对来不及修补的缺口加强了戒备,但想到他们奥斯曼帝国的强大,倒没有将这一道小小的城堡缺口放在心上。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五王子塞利姆在今日突然率领一支军队出现在这里,当即引起了整个城堡的恐慌。 奥斯曼帝国的内部其实出现了动荡,由于年过六旬的国王巴耶塞特半截身子入土,所以他的两个儿子塞利姆和艾哈迈德展开了皇位的争夺。 这场皇位争夺得从两年前说起,艾哈迈德是塞利姆的哥哥,他率领东征军打败了卡拉曼的土耳其人和位于安那托利亚的盟友萨非王朝。 艾哈迈德以胜利者的姿态凯旋,自然成为离皇位最接近的那个人,甚至当时的国王巴耶塞特都感受到儿子艾哈迈德的威胁。 五王子塞利姆害怕自身安全受到威胁,当即在色雷斯想要起事,但被巴耶塞特镇压并被驱逐至克里米亚。 时隔两年,在耶尼切里的支持下,卷土重来的塞利姆由克里米亚折返,打败了驻守在外的哥哥艾哈迈德。 现在没有受到奥斯曼帝国国王的召令,突然率领军队来到君士坦丁堡,其野心自然是不言而喻。 “传本王命令,全城戒备,塞利姆不得进入君士坦丁堡半步!”巴耶塞特得知五王子来到城堡外的消息后,当即下达指令道。 他知道五王子塞利姆的野心更大,手段比巴耶塞特更加残忍,此次很可能会直接杀害自己夺得皇位,所以直接宣布进行戒备状态,同时禁止塞利姆进入君士坦丁堡。 天空阴沉沉的,君士坦丁堡的城墙显得格外苍老而沉重。 由于上了年纪,巴耶塞特有午休的习惯,正躺在寝宫鼾声如雷,那具肥胖的身躯起起伏伏,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王子殿下,请!”亲卫军统领亲自将皇宫的一道侧门打开,将五王子塞利姆迎进来。 塞利姆是一个长得鹰鼻的中年男子,脸上写满了坚毅与决心,眼中闪烁着对权力的渴望,率领忠于自己的部下进入皇宫。 此刻皇宫内的气氛紧张而压抑,那些侍从已经被塞利姆的金钱和承诺所收买,正默默地跪迎塞利姆到来。 塞利姆走进了寝宫,脚步声在空旷的房间中回响。 他的心跳如战鼓般敲击着他的胸膛,但脸上仍然保持冷静和沉着,知道接下来的一刻将决定他一生的命运。 权势,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哪怕是要他亲自弑父杀兄。 塞利姆终于来到了巴耶塞特的床前,看着熟睡中的父王脸上挂着满足的笑容,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不屑。 啊…… 巴耶塞特从睡梦中突然惊醒,看到站在床前的塞利姆不由得惊叫一声,而后充满不可思议地指着对方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父王,儿臣有要事禀告!”塞利姆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沉而坚定地道。 巴耶塞已经确定眼前之人是塞利姆,此刻心里已经害怕到极点:“塞利姆,你即刻出来!来人,快来人!” 此刻,除了塞利姆带进来的两名最忠心的亲卫外,却是再无其他人,亦或者其他人的全部眼瞎耳聋了。 “父王,奥斯曼帝国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际,儿臣认为是时候进行改变了。”塞利姆将巴耶塞特的惊慌看在眼里,此刻语气中充满着玄机道。 巴耶塞特看到外面无人听从自己的命令,终于知晓皇宫中的人全部背叛了自己:“改变?塞利姆,你想要如何改变?” “父王,您年事已高,身体又欠佳,是时候将王位传给更有能力的人了。”塞利姆的眼睛透着野心,显得无所顾忌地道。 巴耶塞特的脸色一僵,当即怒视着塞利姆喝令:“滚,滚出去!” 他原本还在担心着大西洋总督府的舰队会不会过来复仇,只是第一个过来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而且还想要夺取自己的王位。 面对对方的无理要求,他自然不可能同意,绝对不会将自己的王位给这个畜生。 “父王,你不为自己着想,难道不该为我的两个妹妹想一想,还有你那个最宠爱的女人!”塞利姆并没有离开,而是一字一句地道。 巴耶塞特的脸色顿时大变,顿时寒毛直立,正想要对这个畜生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深知自己已经年迈,身体状况确实每况愈下,手下那帮人已经拥立眼前这个更年轻的畜生。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拒绝退位,会引发怎样的血雨腥风。 若说自己还有什么放不下的,确确实实是那两个还年幼的宝贝女儿,还有那一个知冷知热的小娇妻。 “父王,为了咱们奥斯曼帝国的未来,还请您认真考虑儿臣的这个建议!”塞利姆看出了巴耶塞特的犹豫和无奈,于是趁热打铁地道。 巴耶塞特沉默了许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父王英明,儿臣定不负所托,一定会将奥斯曼帝国的旗帜插遍世界!”塞利姆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喜悦,当即跪在巴耶塞特的面前表态道。 巴耶塞特身体疲惫到极点,此刻多么希望仅仅是一场梦:“本王在德莫提卡岛出生,而今时日不多,在结束退位之礼后,你将本王一家安排回到德莫提卡岛吧!” “儿臣遵命!”塞利姆按捺心里的狂喜,急忙进行表态道。 巴耶塞特像是老了几岁,打发塞利姆离开。 塞利姆走出寝宫的那一刻,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他知道自己即将踏上一条充满挑战和机遇的道路,但他坚信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勇气,一定能够带领奥斯曼帝国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甚至是取代当今世界最强大的大明帝国。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巴耶塞特完成了退位仪式,而塞利姆成为奥斯曼帝国第九位苏丹,称塞利姆一世。 退位之后,巴耶济德二世携带一家前往其出生地德莫提卡岛,计划在那里度过余生。 只是天有不测之风云,在他即将到达德莫提卡岛的时候,突然间暴毙而亡。 塞利姆得知自己父王的死讯,悬着的心终于是落下了。 若说还有什么让他不放心的,则是那个逃跑的哥哥艾哈迈德,却是没有想到他哪里都不去,竟然跑到了大西洋总督府寻找帮助。 塞利姆知晓自己的王位继承合法,如今老东西已经被自己一碗汤药送去,艾哈迈德其实已经不足为虑,所以他已经开始着手于东征事宜。 自从得知东方拥有遍地黄金和香料后,特别见识到来自大明王朝的瓷器、茶叶、丝绸、白糖、鱼线和钟表等物后,他更是坚定向东扩张的想法。 毕竟西方属于天主教的地盘,即便奥斯曼帝国吞并西欧的地盘,其实亦很难传教。何况,欧洲的天花肆虐,自己对这个被魔鬼诅咒之地的兴趣越来越低。 反观欧洲的资源相对匮乏,远远不如遍地黄金的东方更具诱惑力。 正当奥斯曼帝国规划着如何征服东方的时候,他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海风呼啸,大明舰队的旗帜在桅杆上猎猎作响。 这支由数十艘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宛如一条巨龙,正在地中海的波涛中穿梭,正缓缓地亮出了獠牙。 大西洋总督汪直站在旗舰的甲板上,岁月在他白皙的脸上并没有留下过多的痕迹,目光如炬,眺望着远方的海面。 时隔一个余月,他终于收回了大明朝廷的电报,此刻脸上写满了坚毅和决心。 大明可以不屑于领土的争夺,哪怕欧洲最繁华的意大利半岛亦可坐视不理,但四海之内皆为明域,犯大明海权者死。 今日,地中海和黑海要插上大明帝国的旗帜,而冒犯大明的奥斯曼帝国要为他愚蠢的举动付出血的代价。 “哈哈……他们果真是一帮怂货,竟然望风而逃!”汪无情看到奥斯曼帝国海军直接远遁,当即大声地嘲笑道。 奥斯曼帝国海军其实是内海海军,他们的活动区域仅是黑海和地中海,所以他们的战舰其实并不强。之所以能够称霸黑海和地中海东部,正是依靠他们庞大的数量。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东欧的霸主,若不是天花疫苗影响太大,而今奥斯曼帝国所掌握的人口恐怕都可以突破千万了。 现在面对突然出现的大明舰队,他们似乎知晓自己的战船根本无法匹敌,所以果断选择朝黑海方向逃窜。 大明舰队的每一艘战舰都装备着先进的火炮,炮口对准远遁的奥斯曼帝国海军,只要拉近距离便可炮轰。 只是奥斯曼帝国战船的机动性反而要强一些,此刻宛如一头鲸鱼潜游,但前面的鱼群同样拼命向前游。 “哈哈……这帮东方蠢货,竟然不懂咱们这是诱敌深入!”奥斯曼帝国海军指挥官耶尼切里看到大明海军上当,当即猖狂大笑起来。 随着大明舰队进入这片狭窄的海峡中,奥斯曼帝国的战船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虽然他们掌控不了最先进的火炮技术,但每艘战船上都安装着传统的大炮,只要他们合力攻击,足以将大明战船打沉。 是的,他们早已经发现大明海船的致命弱点。 他们只要将大明船体的吃力线以下打出窟窿,利用海水倒灌的原理,便可以让整艘船沉没,此招正是对付大船商船的利器。 砰!砰!砰! 周围的战船纷纷发射石弹,瞄准的地方正是大明战船庞大体型中的吃水线,大量的石弹疯狂地砸向了为首的那艘战船。 其实从船体来看,大明舰队这一艘打头阵的战船更准确是一艘战舰。 面对密密麻麻的石块,这艘战舰根本是避无可避,顿时战舰火花四射,那一块块石块在战舰的身上砸起道道火花。 “这……这是怎么回事?”耶尼切里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突然间颠覆认知道。 虽然大量的石弹打得大明战舰火花四溅,但那战舰在火花过后,整个船体仍旧岿然不倒,仿佛他们只是给对方挠痒。 这一刻,他所布置的战术,简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汪无情的嘴角微微上扬,当即下达指令道:“上,让这帮土鳖好好瞧一瞧咱们明远铁甲舰的厉害!” 在海上军事的世界里,大明其实已经走得很远很远。 特别大明王朝制定称霸四大洋二百年的目标后,自然是要想得更远,亦要做得更多,这样才能保证大明王朝长久的海上霸权。 由于木制的战船无力抵御越来越强大的炮弹的轰炸,特别十分容易遭受火攻,所以铁甲舰便应运而生。 明远铁甲舰不再是传统的风帆式军船,而是一种蒸汽式的新型能源驱动军舰,船体外覆有坚硬的钢制装甲。 别说奥斯曼帝国海军的石块弹,哪怕是目前最先进的火药炮弹,对明远铁甲舰亦是无效。 轰隆! 随着明远铁甲舰出手,一门门火炮已经瞄向敌船,随着大量火药炮弹倾泻而下,这片海域很快便成为了火海。 砰! 明远铁甲舰不仅仅发射火药炮弹,同时利用自己庞大的船体和坚硬的钢制装甲,直接将周围的木制战船撞沉。 温室中的战船准备经受不住风浪,一艘艘战船在这海峡自断后路,于是纷纷被撞沉,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的残骸和尸体。 原本称霸黑海和地中海东部的奥斯曼帝国海军,在大明战无不胜的舰队面前,却是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经过一个时辰的歼灭战,大明舰队将奥斯曼帝国海军彻底击溃,于是来到了君士坦丁堡所在的金角湾。(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一章 欧洲诸国,谨遵朕旨 一缕缕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正洒在白墙蓝顶的君士坦丁堡上,却无法驱散笼罩这座都城上空的阴霾。 奥斯曼帝国的新任国王塞利姆已经穿上一套象征身份的王袍,正端坐在宏伟的宝座上,此刻眉头紧锁,手中权杖上的宝石仿佛失去往日的神彩。 大殿内,一帮文臣武将肃立两旁,他们的脸上写满了忧虑和不安,时不时显得十分焦急地望向殿门处。 由于这里离战场并不算太远,若隐若现的炮声如同鼓槌般不停地敲在他们的心头上,此刻每个人都是惴惴不安。 虽然他们很希望炮声是他们奥斯曼帝国海军战船的杰作,但不管他们如何欺骗自己,心里始终有个声音在说那是大明火炮才拥有的声势。 反观那些更微弱的炮声渐渐消失,预示着他们奥斯曼帝国的海军正在不停地遭受损失。 正是这时,一个探子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而后来到殿前向宝座上的国王塞利姆进行汇报。 “全……全军覆没?” 塞利姆从探子口中得知这一噩耗时,整张脸瞬间苍白如纸,脑袋当即嗡嗡作响。 他根本无法相信,那一支曾横扫地中海、令欧洲诸国胆寒的无敌奥斯曼帝国海军,竟会在片刻间便化为乌有。 “啊?败了?” “咱们真的战败了?” “不……咱们怎么可能会全军覆没?” …… 殿中的文臣武将虽然听到炮声的时候,便对这场海战不再乐观,但得知这一则最新军情,心头仍旧难掩那份震撼。 奥斯曼帝国海军一直都是他们的骄傲,亦是他们掌握黑海和地中海东部的资本,现在竟然全部葬送在大海中。 正是如此,很多文臣武将第一个反应军情是假的,但偏偏现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哪怕这个现实是那般的不可思议。 一时间,整个大殿宛如死一般安静,甚至已经忘记了呼吸。 这个最新的情报如同晴天霹雳,击碎了奥斯曼帝国君臣的骄傲与自尊,他们引以为傲的海军在与大明舰队的海战中全军覆没。 都城,同样像是响起一声惊雷般。 “咱们的海军没有了?” “咱们海军不是号称欧洲第一吗?” “咱们是欧洲第一,但人家大明舰队是世界第一!” …… 奥斯曼帝国海军战败的消息在王城迅速传开,当即引发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亦是让大家意识到大明舰队何等恐怖的存在。 奥斯曼帝国是东欧的霸主,在人口方面占据着不小的优势,所组建的海军人数以及战船数量都冠绝整个欧洲。 只是经此一役,他们奥斯曼帝国直接被打成了一个陆地国家。 “败又如何?咱们跟大西洋总督府不死不休,跟大明王朝势不两立!”塞利姆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被坚定的光芒所取代,更是发出了一个誓言道。 他深知,作为奥斯曼帝国的统治者,不能在这个时候表现出丝毫的软弱,而是要展现作为雄主的一面。 原本他就有取代大明王朝的心思,而今对方竟然敢全歼奥斯曼帝国的海军,那么他便率领军队杀向大明王朝。 虽然他深知在海上永远无法战胜强大的大明帝国,但他们奥斯曼帝国从来都不依靠海军,而是他们强大的陆面部队。 “对,不死不休!” “咱们奥斯曼陆战无敌!” “这一笔咱们记下,他日杀向东方再清算!” …… 在场的文臣武将纷纷进行附和,他们终究是东欧的第一强国,倒不需要过于惧怕这个海上霸主大明帝国。 特别大明王朝这些年一直展示海上战力,而陆上战力恐怕是一个菜鸟,否则不会入驻欧洲这么多年并没有侵占他国的领土。 若他们能够顺利从陆路杀向大明帝国,那么不管大明帝国在海上如何强大,在陆地上将会被他们统治。 一时间,整个大殿战意高昂,他们奥斯曼帝国的骄傲和自信似乎又回来了。 正当他们重燃信心的时候,又一个探子匆匆跑进殿中。 探子面对周围聚集过来的目光,于是硬着头皮进行汇报道:“国王陛下,不好了,大明舰队已经来到金角湾!” 此话一出,在场的文臣武将顿时呆住了,当即意识到这场战事比他们想的要严重得多,人家就是要将大炮对准他们家门口啊! “他……他们想要干什么?”塞利姆突然想到一种可怕的后果,这一刻终于慌了,整个人震惊莫名地从宝座站了起来。 阳光下的金角湾,呈现着这个时代大自然的魅力。 刚刚经历战事的大明舰队丝毫没有损伤,数十艘战舰组成的庞大舰队宛如一条游龙缓缓地驶入金角湾。 身穿斗牛服的汪直站在旗舰的甲板上,正在凝视着这座古老的王城。 明远铁甲舰上的炮口纷纷对准耸立在海湾上的君士坦丁堡,此刻大明舰队的战意高昂,其实他们刚才并没有全部出手,毕竟对付装备落后的奥斯曼帝国海军,哪怕仅仅动用一艘明远铁甲舰都已经足够。 既然刚刚的战事打得不过瘾,那么他们自然有必要来到奥斯曼帝国的王都一趟,向奥斯曼帝国重新隆重地介绍钢铁和科技浇铸的大明帝国。 溥天之下,莫非王海;率海之滨,莫非王臣。 大明王朝可以不争欧洲的一寸领土,但在这茫茫大海归属之上,那么必须是要属于他们大明王朝,属于他们的弘治天子所有。 “大明舰队来了!” “他们肯定是要炮轰我们!” “天啊,咱们王都岂不是要变成一片火海?” …… 消息同时在王城中扩散开来,在得知大明舰队已经兵临城下时,当即让人想到当年直布罗陀港的遭遇,整个都城即刻陷入恐慌之中。 原本他们王都三面环海,这是他们奥斯曼帝国王都最大的天然屏障,但此刻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索命符。 三面环海,等同于三面受敌,炮弹将会从三面飞入王都。 “快跑!” “再不离开咱就得死在这里!” “我们不想死,打开城门让我们离开!” …… 人们纷纷涌向城门,想要逃离这个即将沦为战场的地方。此刻街头巷尾,议论声、哭泣声、呼喊声此起彼伏,一片混乱。 在这一刻,生存成为了整个王都百姓的最高追求。 塞利姆已经来到宫殿的窗前,先是注意到王城的混乱,然后眺望着远方。 他在这里可以看到海上的大明战舰,虽然早已经听闻大明战舰的可怕,但真正看到明远战甲舰的时候,内心还是涌起了震惊。 阳光下的明远战甲舰闪着金属的光芒,那黝黑的大炮透着一股冷意,无不透着这个时代的最高科技结晶。 在看到明远战甲舰的那一刻,看到这个自己先前压根想象不出来的战舰,他便知晓自己强大的海军全军覆没,一点都不冤。 “父王,汝苦儿矣!” 塞利姆此刻无比痛恨自己那个愚昧的父亲,是何等的狂妄自大,这才会敢于做出那种挑衅大明帝国的举动呢? 当然,他其实亦是有一点点责任。 他不该为自己父亲的错误买单,不该动用奥斯曼帝国的全部海军跟大明舰队对抗,更不该跟大明王朝为敌。 然而,一切的后悔都已经晚了。 因为在神秘电波传达完毕后,停泊在三面海域中的大明战舰已经发起攻击,无数的炮弹正朝君士坦丁堡飞过来。 轰隆! 大明的火药炮弹呈抛物线的轨道线路落入王城之中,每个炮弹在落地的瞬间,便发出一声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周围的一切,房屋倒塌,瓦砾飞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街道上的百姓们被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魂飞魄散,他们尖叫着、奔跑着,试图逃离这里。然而,爆炸的余波并未就此停止,碎片、石块如同雨点般落下,砸在人们的身上,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些不幸的百姓被弹片击中,他们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但仍是想要逃离这里。 整个城市仿佛被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随着一些炮弹落到王城中的易燃物上,整个王城很快被点燃了,冒起了滚滚的浓烟。 “不……快逃出王都!” “哇……谁过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快带我离开这里!” …… 整个城中已经彻底混乱,大量的百姓涌向唯一的城门出口,甚至一些士兵都加入其中,只希望能够逃离这个地狱。 城门的守城将士已经接到塞利姆的死命令,却是不允许任何人出城,结果反而引发城中百姓集体暴动。 “继续!犯我大明海权者,死!” 汪直此刻的脸色阴沉,正在认真地贯彻着大明帝国的战略思想道。 原本他并不打算跟东欧霸主开战,毕竟大西洋总督府主要任务是保持大明海上贸易能够顺畅。只是这个东欧霸主不乖乖做陆地上的王者,竟然想要独占黑海和地中海,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轰隆! 随着总督命令传送下去,无数炮弹如同雨点般落在君士坦丁堡的城墙上,城墙在炮火的轰击下逐渐崩塌。 城内的房屋被炮火夷为平地,火光冲天,哀嚎声此起彼伏。无数的百姓想逃却逃不出去,最终纷纷葬身于火海中。 在炮火不停的轰击下,特别这是属于超时代的火药炮弹,奥斯曼帝国的亲卫军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最终纷纷选择了投降。 他们其实第一时间想要投降,但奈何大明的炮弹像是不要钱般,不停地朝着城中炮击而来,似乎是想烧掉整个王都。 奥斯曼帝国的国王塞利姆倒不想投降,但王城中的文臣武将可以拥他为国王,自然亦可以背叛于他,所以这帮文臣武将将他押到海滩前投降。 仅仅不足一日,东欧霸主奥斯曼帝国海军全军覆没,王都在炮火中沦陷,他们的国王塞利姆被大西洋总督府所擒。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整个欧洲震惊了。 虽然他们都知晓大明帝国无比强大,但自从大西洋总督府入驻欧洲以来,除了刚开始抢夺西班牙和葡萄牙等国的港口,其他时候都以打辅助为主。 结果大西洋总督府此次突然出手,被他们视为不可战胜的奥斯曼帝国的王都沦陷,这是何等恐怖的战力。 最让他们感到恐怖的是,大西洋总督府仅仅是大明帝国下辖的一个海洋部门,所以大明帝国是何其强大? “大明舰队不可战胜!”法国国王如是说。 “大明乃是我宗主之国!”西班牙国王如是说。 “犯大明者,吾国之敌也!”英格兰国王如是说。 “奥斯曼触犯大明等同于不敬上帝!”教皇如是说。 …… 这场战争的结果震惊了整个欧洲,亦让整个欧洲意识到大明舰队压根不可战胜,而他们更加坚定地选择跟大明帝国交好。 由于奥斯曼帝国的王都被直接摧毁,国王塞利姆成为大西洋总督府的俘虏,导致奥斯曼帝国当即四分五裂。 奥斯曼帝国并非统一的民族,统治者为起源于中亚突厥游牧部落的奥斯曼人,他们很多程度是屈服于奥斯曼人的淫威之下。 正是如此,各地的部落首领或将领纷纷自立,从而恢复到小王国的局面。 原本的历史是奥斯曼帝国开启东征,但现在倒下的奥斯曼帝国宛如倒下的肥猪,即刻遭到来自东方和西方势力的瓜分。 “朕受命于天,威加四海,泽被万方……地中海跟大西洋相连,地中海与黑海相通,乃天之所赐,理应归大西洋总督府所辖……自今日起,待总督府之许可,方可航行于两海……望欧洲诸国,谨遵朕旨,共守海道之和平,钦此!” 大西洋总督府对奥欺曼帝国的领土并没有兴趣,所以并没有参与这种瓜分行动,而是在达达尼尔海湾圈地建一个海军军事基地,正式将地中海和黑海纳入大西洋总督府的管制范围。 对此,各国纷纷进行表态,他们愿意服从大明王朝的管理。哪怕仅仅只是在小小的黑海中从事贸易,亦会向大西洋总督府报备。(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二章 草原的屠刀一路向西 欧洲诸国臣服,大明帝国的光辉照耀世界。 眨眼间又过去五年,如今已经是世界历弘治二十七年! 正当大明王朝这些年全身心搞经济建设的时候,大草原展现着另一番风貌,草原上空弥漫冲天的血气。 广袤无垠的蒙古草原上,一支蒙古铁骑宛如黑色风暴般席卷而来,他们的马蹄声如同雷霆滚动,震撼着每一寸土地。 从东往西,从草原到戈壁,从春季到冬季,惟一不变的是这一支嗜血的铁骑,偏偏这支铁骑是战无不胜。 这一日,又是一场战争毫无征兆般打响。 「杀!」 当这支铁骑面对阵兵土城前的敌军之时,他们冲锋的速度竟然丝毫不减,宛如一支利箭直插位于中央的军阵而去。 草原的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洒在这片金色的土地上,却难以驱散已经到来的战争阴影。 噗!噗!噗! 随着锋利的刀光闪过,一道道鲜血飞溅而起,一具具尸体从马背上摔下来,很快染红了这片青草地。 砰!砰!砰! 这场战争呈现着科技的魅力,一支训练有素的燧发枪骑兵加入战场,他们进行精准射击,导致敌人还没有靠近便从马背上摔落下去。 「怎么会?」 在看到燧发枪出现的时候,一个将领便知晓他们输了。 噗! 巴布尔正想要带头冲锋,撕碎这一帮入侵者,但他的弯刀刚刚举起,举起的手臂便多了一个血窟窿,整个人从马背重重地摔了下来。 不等巴布尔的手下救援,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拍马来到巴布尔面前。 「巴布尔,我乃蒙古大汗,你是臣服还是受死?」朱厚炫身着一套黑色战甲,手持一把大长刀指向巴布尔,脸上带着坚毅和冷酷。 这个年轻人简直是年轻版的朱祐樘,由于常年生活在大草原生活的缘故,整个人的皮肤黝黑,但身子更加的壮实。 其实单论身板而言,他在大草原并不壮实,但奈何天生神力。偏偏还拥有一个十分灵活的脑袋,更是师从原大明王朝礼部尚书张升,所以在谋略方面同样出彩。 自弘治九年末,北妃携带皇子朱厚炫回娘家探亲中了满都海的诡计,朱厚炫便被扣留在蒙古大草原,亦成为了黄金家族的继承者。 朱厚炫身上终究流着一半黄金家族的血,从小展露了极强的战斗天赋和军事才能,加上得到满都海的全心栽培,已经成为一名杰出的领袖。 因大明已经占据河套粮仓,北顺国这些年一直受制于大明帝国,所以满都海决定收复已经破碎的四大汗国。 熟知历史都知晓:在元朝皇帝继承成吉思汗嫡系蒙古大汗的尊号和遗产外,其实成吉思汗还分封了四个相对独立的国家,即四大汗国:金帐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和伊尔汗国。 朱厚炫带领北元最精锐的铁骑兵踏上了西征之旅,目标正是四大汗国,最先臣服的是察合台汗国,更正确的叫法是东察合台。 察合台汗国原为成吉思汗次子察合台的封地,只是经过多年的演变后,最终分裂出东察合台和西察合台。 接着便是征讨金帐汗国旧地,而金帐汗国的情况则是要更糟糕一些。 这是成吉思汗长子术赤之次子拔都的封地,都城为萨莱。由于境内各族之间及统治阶级内部之间的各种矛盾,致使金帐汗国分裂为几个地方政权。 14世纪末,这些分裂的地方政权被中亚地区的帖木儿汗国击溃,并占领其都城萨莱。 现如今,金帐汗国已经不复其名,分裂为数个政权:哈萨克汗国、喀山汗国、克里米亚 汗国、阿斯特拉罕汗国、西伯利亚汗国、诺盖汗国等。 朱厚炫以蒙古大汗之名,重新占据了萨莱城,亦是让周围的势力纷纷臣服。 现在踏足的地方则是属于伊尔汗国,因其统治者称「伊利汗」而得名,由成吉思汗铁木真之孙、拖雷之子旭烈兀在西亚所建立的政权。 鼎盛时期,其领土东起阿姆河和印度河,西面包有小亚细亚大部分地区,南抵波斯湾,北至高加索山。 1355年,钦察汗国札尼别汗攻破大不里士,伊尔汗国彻底灭亡,只有一些后裔分散在各地。 巴布尔是伊利汗的六世孙,从河中被人撵出后,于十年前夺得喀布尔建立小王国。在夺回河中的计划失败后,他便以喀布尔为基地从开伯尔山口入侵印度。 只是他的实力还是弱了一些,尽管是面对失了民心的洛迪王朝,但他先后三次入侵印度,三次铩羽而归。 正当他准备第四次进犯印度的时候,结果迎来了如今风头正盛的蒙古伪汗,更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对方的手下败将。 「巴布尔,臣服或者死!」朱厚炫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下一刻便会撕碎对方。 巴布尔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更是从对方的身上隐隐感受到元太祖的那份无上霸气:「臣巴布尔拜见大汗!」 呜…… 此话一出,身后的蒙古骑兵当即发出排山倒海般的胜利呼唤声。 巴布尔的部下看到自家可汗已经认可朱厚炫的蒙古大汗身份,当即知晓这场仗不仅不能再打,而且还得奉对方为王,亦是纷纷翻身下马跪拜。 其实他们何尝不想蒙古出现一个新的霸主,带领他们重塑大元时期的荣光,带领着他们征战天下。 「吾乃蒙古大汗,将带汝等重壮黄金之威!」朱厚炫任由金灿灿的阳光落在自己的身上,高举手中带刀的长刀大声道。 「大汗!大汗!」 不论是朱厚炫的部下,还是巴布尔的军队,当即发出了臣服之声,拥护着他们的新王。 随着朱厚炫入主喀布尔城,巴布尔五次征讨印度的历史作古,取而代之的是朱厚炫首次率领铁骑入侵印度。 弘治二十七年,秋。 一支浩浩荡荡的铁骑自东北边而来,从开伯尔山口进入印度。 开伯尔山口,兴都库什山脉最大和最重要的山口。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之间,穿行开伯尔山,东口距巴基斯坦白沙瓦十六公里。 若没有这个山口,印度文明恐怕都要改写。 身穿盔甲的朱厚炫率领一支铁骑部队,如同一条巨龙蜿蜒在山谷之间,山道尘土飞扬,战鼓隆隆作响。「大汗,咱们不是要往西一统四大汗国旧地吗?因何还要来印度走一遭?当年太祖原本是想征服这里,但这里的天气着实是太热了,咱们蒙古人可受不了!」阿木古楞骑着一头黑色骏马,却是充满困惑地道。 这一路横扫天下的朱厚炫眼睛闪过一抹落寞,显得情绪不高地道:「照办便是!」 「遵命!」阿木古楞生怕惹怒朱厚炫,当即十分听话地表态道。 虽然此次入侵印度换了主帅,但洛迪王朝方面同样作出了反应。 洛迪王朝并不知晓巴布尔已经臣服于新主,只认为巴布尔从别处借了一点兵,不过经历前三次的交战,让他们意识到巴布尔的威胁。 正是如此,他们调集最强的军队阻挡敌军,而主帅卡富尔自恃三次将巴布尔打回去,所以对巴布尔此次入侵是嗤之以鼻。 朱厚炫在踏上战场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人都变了一般,宛如是一把无坚不摧的长枪。 随着战争的号角终于吹响,洛 迪王朝的军队如同潮水般涌来,方阵铁甲军在战场上横冲直撞,显得势不可当。 砰! 二十门虎蹲炮已经摆放在战阵中,随着炮手点燃一根根火线,一枚枚火药炮弹腾空而起,而后落向了敌方的铁甲阵中。 轰隆! 一枚火药炮弹落在铁甲阵中,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周围的一切,身穿铁甲的士兵根本无法防御这股冲击波,顿时鲜血飞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 刚刚势不可挡的铁甲军,而今是气势全无。 在一枚枚炮弹落到阵中并发生爆炸后,一些倒霉的铁甲兵直接被炸死或炸伤,而另一些受惊的铁甲兵则是逃离战场。 「怎么会这样?」洛迪王朝的主帅卡富尔看到刚刚一个照面,自己的主牌军队竟然四处逃亡,顿时亦是傻眼了。 「杀!」 朱厚炫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当即亲率骑兵冲了上去。 蒙古铁骑十分享受这种杀戮,他们在战场上驰骋,如同闪电般穿梭在敌阵之中。 燧发枪的火光在战场上闪烁,每一次射击都伴随着一名敌军士兵的倒下,而他们的箭或刀同样不断收割着生命。 一场屠杀游戏,似乎已经开始了…… 洛迪王朝的王牌军队已经溃败,身后的杂牌雇佣军根本没有多少战力。如今在大明铁骑的灵活打击下,他们逐渐陷入了混乱之中,正在争先恐后逃离战场。 朱厚炫骑着一匹战马,手持大长刀,冲在最前方。 他的每一次冲锋都如同破竹之势,无人能挡。他的英勇和果敢同样激励身后的蒙古骑士,还是刚刚投诚的巴布尔部,他们一起奋勇杀敌,毫不退缩。 然而,战争总是充满了变数。 轰隆隆…… 洛迪王朝亮出了他们的大杀招,一群战象投入战场,整个战场都为之震动。 上千头巨大的战象如同移动的山岳,它们的脚步声如同雷鸣般,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灵。粗糙的象皮,成为它们天然的铁甲。 「阻止象群,切不能让象群冲击咱们的中军!」朱厚炫心里涌起一份紧张,当即下达指令道。 如果他们不能及时阻止这个象群的冲锋,不说他们的军队会损失很大,而且整个战局都将陷入被动之中。 在这危急的时刻,朱厚炫展现出了他卓越的指挥才能。 随着他迅速下令,前面的铁骑部队分成两队,一队负责正面迎击象群,另一队则是绕道象群侧方对象群进行骚扰。 砰!砰!砰! 正面的骑兵手持燧发枪,以大象的眼球为射击目标,正在最大程度地干扰奔袭而来的象群。 嗽!嗽!嗽! 侧面的蒙古骑兵弯弓搭箭,只是他们的射击目标并不是皮糙皮厚的战象,而是战象上面的象骑兵。 哞! 前排的战象在燧发枪的攻击下,特别它们的眼球被打爆后,却是不再一往无前地冲过来,甚至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前面领头的战象倒下,不仅失去了冲锋作用,而且其庞大的身躯影响后方战象的进程。 后方的象兵看到前路不通畅,当即下达指令让战象从侧边绕过去。 这个时候,体现出朱厚炫部署的精妙,侧面的骑兵纷纷放箭射杀象骑兵,导致这些战象失去了「大脑」指挥。 终于,在朱厚炫的英明指挥下,蒙古铁骑成功打乱了象群的冲锋节奏,特别燧发枪的火光和攻击给象群造成了大慌乱。 轰隆! 正是这时,炮兵部队已经赶到,二十门虎蹲发出炮弹飞向象群,而后象群中便出 现一个又一个爆炸。 成千的象群虽然仅倒下一小半,但战象早已经恢复了野性,压根不再听从象骑兵的指令,甚至将象骑兵抛下并踩成肉泥。 在象群***的时候,对洛迪王朝军队造成更大的伤亡,甚至他们的主帅卡富尔都死在战象踩踏之下。「我们投降!」 负责守城的印度人本身没有多少战斗力,而且对洛迪王朝这帮异族人的压榨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所以十分果断地选择了投降。 洛迪王朝的国王伊卜拉欣·洛迪得知战败的消息,第一时间便想要出逃,但很快被部下背叛,而后他被送到朱厚炫这里领赏。 随着洛迪王朝的军队溃败,国王伊卜拉欣·洛迪被杀,仅仅创建七十年的洛迪王朝灭亡。 在接下来的半个月时间里,朱厚炫亲自带领军队收复着这里的土地,似乎是要将整个印度纳入他的版图中。 由于洛迪王朝已经覆灭,所以进程得十分顺利,直到渡过戈西河准备东进,结果前方出现庞大的钢铁之物,而后发出一声惊天雷声。 退出转码阅读完整内容,或请下载更好的阅读体验!!!!诚招广告合作:telegram联系@luniuniu9527 免费阅读. 第五百七十三章 父皇喊你回家吃饭 平原之上,河流波光粼粼,水面上的每一道波纹都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流转。戈西河岸两侧,郁郁葱葱的芦苇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几只锦鸡从草丛中惊飞而起,前面的山坡上传来了一阵沉闷而压抑的轰鸣声。 在阿木古楞和巴布尔等人惊诧的目光中,只见一辆辆钢铁之物出现在山坡上,而后缓缓地沿着山坡驶了下来。 “这是……钢铁怪兽?” “蒸汽火车不是要有铁轨才能行走吗?” “太不可思议了,莫非是大明新研制的火车?” …… 虽然他们早已经得知大明王朝拥有可以行驶在铁道上的蒸汽火车,但这里明明没有铁路,结果竟然亦是出现了钢铁怪兽,在场的蒙古头领纷纷震惊地道。 十几辆庞大的坦克如同钢铁巨兽般缓缓驶下山坡,履带在柔软的泥土碾出深深的沟壑,而那长长的炮管闪烁着金属光芒。 “发射!” 正是这时,指挥官突然一声令下。 坦克已经驶到坡下,主炮在调整好方向后,当即开始怒吼。一枚枚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划破天际,朝着蒙古骑兵这边飞来。 完了! 阿木古楞和巴布尔等人在听到惊天的炮响,再睁着眼睛看着已经飞过来的炮弹,心当即悬到了嗓门眼。 扑通! 扑通! 扑通! …… 一枚枚炮弹从他们的头顶飞过,朝后面的河流倾泻而下。 轰隆! 在炮弹接连落入河中的时候,瞬间激起数米高的水柱,河水在强烈的冲击波下翻涌起来,形成一道道白色的浪花。 爆炸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大地都撕裂开来。 河流中的鱼虾们还没来得及逃离,便被这水中的冲击波震晕,甚至已经直接震死。 “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年轻的蒙古骑兵颤抖着声音问道。 一个经验丰富老兵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是冲上去砍了它!” 砍? 年轻的蒙古骑兵听到这个词,不由抬头望向那些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属光芒的钢铁怪物,然后又望了望手中已经刀刃卷了的弯刀。 自从见识到燧发枪的威力后,他便知道英勇在科技面前不值一提。 正当阿木古楞准备应战的时候,突然看到前面的山坡出现一个英俊的年轻人,而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当即便是愣住了。 此人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眉目间透着一种自信,腰间挂着美玉,整个人的像貌跟朱厚炫显得十分相似。 虽然他的身子骨没有朱厚炫壮实,但比朱厚炫要高一些,让人很容易想象诗句:“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这是一位让人赏心悦目的年轻人。 只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的服饰,那华贵无比的服饰直接暴露他那尊贵无比的身份,正是当今弘治皇帝的嫡长子,亦是大明帝国的太子朱厚烨。 此刻坦克炮口的硝烟散去,全场的焦点汇聚在突然出现的太子身上。 朱厚烨居高临下望向眼前的蒙古铁骑,跟一帮弟弟不同,他从小便被当作大明帝国的继承人培养,身上的气质远非常人能比。 只是跟传统的太子不同,虽然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呆在京城,但亦会时常被安排前往海外替天子巡牧,像此次便来到了印度洋总督府。 朱厚烨的目光落在那位许久不见的弟弟身上,充满自信地微笑道:“皇弟,这里可是大明的地盘了,你这是大水要冲龙王庙啊!” “大明太子,这洛迪王朝的地盘何时成了大明的了,我怎么不知?”巴布尔的眼球子一转,当即扯了嗓门回应道。 陪在太子身边的是仇钺,当即进行嘲讽道:“你三战三败,连人家的王都都没见着,不知道的事情多得很呢!” 巴布尔被人当众揭了短,老脸不由一红,但偏偏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至于这里的归属,想必大明不会作假,定然已经成为了人家印度洋总督府的地盘。 其实他一直不解,以印度洋总督府的实力,取代洛迪王朝是一件轻轻松松的事情,但偏偏大明王朝一直没有吞并印度的举动。 “皇兄,既然这是自家的地盘,那么我这便领兵退去!”朱厚炫看着那些威力恐怖的坦克,当即果断选择离开道。 “且慢!”朱厚烨突然制止。 朱厚炫心里一紧,很快故作轻松地回应:“皇兄,不知何事?” 众人纷纷望向朱厚烨,而巴布尔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若这位大明帝国的太子要以这个借口开战,凭借对方新型武器的威力,他们这支军队恐怕是很难全身而逃了。 朱厚烨的目光仍旧清澈,显得十分自信地道:“父皇让孤喊你回家吃饭!这些年你一直征战,今便歇上一歇,随孤一起赶回京城跟家人过年吧?” “皇兄,皇弟刚刚……”朱厚烨伸手摸了摸鼻子,却是不想放弃自己西征大业。 轰隆! 正是这时,最前面一个坦克发出轰隆之声,只是目标指向前面的山头。随着射出的炮弹落在山头上,那个山头被炸得山石四溅,像是被削掉一截。 这…… 阿木古楞看着这个动静,不由暗暗咽了咽吐沫。 虽然他一直以蒙古铁骑为傲,但自认仍旧不是大明神盾营的对手,如今大明又研制出这种大杀器,他们压根没有跟大明叫板的资本。 即便他不想承认,但如今他们能够以雷霆之势横扫三大汗国旧地,其实很大程度还是依赖于大明王朝所给予的这批燧发枪。 “皇弟,这是父皇的命令!孤给你一日的时间处理手上的事,明日随孤返回京城,你恐怕亦很久没有见北妃了吧?”朱厚烨整个人的气势一变,显得不容置疑道。 虽然他一直十分照顾自己的几个弟弟,哪怕对朱厚炫亦是惯着,不然朱厚炫的西征物资不会如此充足。 只是事关皇命,那么他不会半点含糊,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朱厚炫心里暗叹一声,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大汗,你当真要前往京城吗?”巴布尔看着朱厚烨离开,当即担忧地道。 “京城是我家,你难道还怕有人害我不成?”朱厚炫瞥了一眼,而后作出决定道:“罢了,此行的收获已经足够,确实不宜冒进。在各地设置总督,本汗到京城一趟!” 阿木古楞等人看到朱厚炫已经打定了主意,自然是拱手遵从。 朱厚炫虽然心里不愿意,但将重要的事情交代完毕,便领着自己的亲卫第一时间赶到了印度洋总督府,而后跟随朱厚烨踏上返回京城的路途。 由于离春节仅剩下两个余月,所以在时间上比较紧张。 朱厚炫虽然在京城出生,但前往蒙古时年仅三岁,所以对京城的记忆已经模糊。尽管在此期间回过几次京城,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如今对祖国的大好河山其实充满着陌生感。 他们一行人从印度出发,到达白古港便下船,而这场旅程正是始于这座大明王朝的西南港口。 朱厚炫骑着骏马穿行在明缅公路上,虽然他们的人会清理这条道路,但是可以看到路上的商队络绎不绝。 驼铃声声,骡鼻喷喷,马毛汗汗,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从丝绸、棉布、茶叶到珠宝、珍贵药材,应有尽有。 朱厚炫在走到一半的时候,亦是不由得感慨道:“这条明缅公路真是热闹,每年怕是有上千支商队从这条路经过吧?” “上千支?每年过往的商贩早就过万了!当年父皇力排众议,这才有了咱们大明王朝印度洋出海之路,这是多么雄才大略之举啊!”朱厚烨看着眼前笔直的公路,眼睛流露出敬佩之色。 朱厚炫并没有附和,但在剩下的路途看着往往来来的商旅,很多商旅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亦是感受到他们那种岁月静好的生活状态,更是明白明缅公路已经成为当今世界最繁华的商路之一。 在离开明缅公路,朱厚炫跟随朱厚烨沿着长江向东而行。 长江,这条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宛如一条巨龙蜿蜒曲折,穿越千山万水,奔腾不息,波涛汹涌,浪花飞溅,仿佛是大自然在演奏一曲激昂的交响乐。 朱厚炫虽然从自己老师张升那里知晓这条母亲河,但亲自乘船而下,沿途欣赏着两岸的壮丽景色,整个人被眼前的祖国河山深深震撼。 经过大半个月,朱厚炫来到了繁华的上海港,进入上海县城休整。 朱厚炫原以为一个县城自然是破破旧旧的,但还没有进入上海县城便看到整个郊区繁华无比,更是出现了许许多多自己都未曾听闻之物。 “这只是大明王朝的县城?”跟随朱厚炫的蒙古亲兵们看到如此的场景,却是再度刷新了他们对大明帝国的认知。 朱厚炫从来都不是一个高调的人,走进一家茶馆,听着悠扬的评弹声,品味着香浓的茶香,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独特韵味。 前几年因西洋十四号商船沉没,导致大明不少百姓破产,从而被安排到澳州。只是没有想到,这个事情还有下文,一间名为澳洲钢铁的超级企业出现了。 朱厚烨面对归来的朱厚炫询问澳洲钢铁,于是开始侃侃而谈:“澳州的铁矿品质是最佳的,当年王守仁带回铁矿石,那里便已经有了定论。只是那片海域属于无风带,海流呈东西走向,所以直到蒸汽船出现,咱们才启动开采澳铁计划!现在澳洲钢铁是由你三弟在管理,而今澳洲钢铁的市值超过皇家船业,已经成为当今市值第一的巨无霸,这些年不知让多少百姓受益。按父皇的意思,澳洲钢铁由三弟经营,让澳洲钢铁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钢铁供应商。” “你不怕吗?”朱厚炫突然郑重地询问道。 朱厚烨初是不解,旋即便反应过来:“发展才是硬道理!若是一个王朝停滞了,那才是最让孤害怕的事情,但咱们的王朝只要一直向前,那么这个天下永远都是咱们朱家的天下!以前江南无君,皇父亦是亲临江南,但你瞧瞧如今的江南家家拜皇父多矣!即便父皇灭了孔家,但天下的读书人都以大明振兴而读书,都言父皇乃千古一帝。” “你怕我真成了称霸欧亚大陆的霸主吗?”朱厚炫感受到自己这个哥哥的胸襟和气度,然后鬼使神差地道。 朱厚烨淡淡地望了一眼朱厚炫,显得无比认真地回答道:“大明只需要四大洋的海上霸权即可!只要你不指染大明的地盘,孤不仅不会视你为敌,亦会跟你兄弟情义永存!” 朱厚炫看着朱厚烨这番表态,心里既有感动又有失落。 自己或许能成为成吉思汗那里的霸主,可能恢复大元王朝时期的荣光,但在重视科技和发展的大明王朝面前永远都是弟弟。 至于自己和一帮弟弟想要角逐皇位,他不相信英明的父皇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眼前的大哥才是最理想的继承人。 从上海港离开,乘坐海船北上。 天津港,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港”的港口,见证了大明王朝的开放与崛起。 朱厚炫站在甲板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海湾,看到眼前那一座充满现代气息的城市,巨轮穿梭往来,忙碌而有序。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自己穿越时空,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之中。 在天津城稍作停留后,朱厚炫乘坐蒸汽火车前往最终目的地——世界级帝都。 一辆蒸汽火车在铁轨上飞驰,轨道上发出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窗外的风景疾速后退。 朱厚炫坐在车厢里,虽然是第一次乘坐这种传闻中的蒸汽火车,内心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或许,这一路让他感到震惊的事情太多了。 经过漫长的旅程,朱厚炫终于抵达了帝都。 一直以来,他都是更亲近北元一些。毕竟他是外婆满都海亲自养大的,身上流淌着一半黄金家族的血,而且他是蒙古大汗。 只是在踏进北京城的那一刻,他年幼的记忆恢复一点点苏醒,特别当他看到紫禁城的时候,顿时有了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或许,他由始至终都是大明王朝的二皇子朱厚炫,蒙古大汗仅仅是另一重身份罢了。(本章完) 第五百七十四章 大结局(上) 弘治二十八年的春节如期而至,今年的雪要比往年要大。 京城昏暗的天空上,飘下来的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轻盈地飘落在一座庄严的宫殿之上,将每一砖一瓦都装点得洁白无瑕。 慢慢地,宫殿的琉璃瓦上,积雪堆积成厚厚的白色。宫后苑的古松翠柏在雪中挺立,它们的枝条上挂满了沉甸甸的积雪,仿佛披上了一层洁白的纱衣。 这座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被白雪所覆盖,雪中的紫禁城显得更加庄严肃穆。特别是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下,紫禁城的轮廓在雪雾中若隐若现,仿佛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紫禁城如诗如画,更是整个华夏的骄傲。 由于大明王朝已经称霸四洋,兵临五洲,如今代表世界最高建筑艺术的紫禁城亨誉中外,成为时下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宫殿。 乾清宫,同样被白雪所笼罩,但此时的气氛显得格外凝重。 生活在这里的几十名宫女和太监脸上染上了忧愁般,特别进入乾清宫正殿的时候,每个人都是蹑手蹑脚地行走,生怕惊扰到里面的人。 咳咳…… 里面的寝宫传出一声声咳嗽,导致每个靠近的人脸上都涌起了愁云。 弘治皇帝在位二十八年,整个国家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明帝国不仅称霸四洋,而且恩泽万民,成为深受万民爱戴的千古一帝。 只是这么一位好皇帝,如今咳得让他们十分惶恐不安。 房间的烛火轻轻摇曳,发出淡黄色的光芒,为这昏暗的空间增添了光亮和温暖。空气中夹杂着药草的苦涩与香炉的熏香,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 朱祐樘正静静地躺靠在龙榻之上,脸色苍白,嘴唇显现一种不健康的色采,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虚弱。 虽然他的眼睛依旧深邃,但此刻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光芒,只余下淡淡的疲惫与无奈,甚至几度静静地闭上眼睛。 “陛下,你现在怎么样了?”常皇后坐在龙榻边上小心翼翼喂药,望着闭上眼睛的朱祐樘充满担忧道。 朱祐樘微微张了张嘴,任由汤药顺着嘴巴流进喉咙,只是汤药落在舌蕾处,导致整张脸的五官挤到了一起。 虽然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好,但如今终究还是上了年纪,一个不小心便染上了风寒。 朱祐樘将汤药全部吞进肚子,睁开眼睛注意到端着药碗的常皇后脸上充满担忧:“一个风寒之症,死不了的!” “你怎么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以后不许说那个字!”常皇后的美目含着泪花,当即带着几分幽怨地娇嗔道。 朱祐樘看着墙上挂的字画,似乎已经看破红尘道:“人有生老病死三千疾,朕亦是不例外。咱们已经到这个年纪,得看开一些了,这皇陵都修完好几年了呢!” “陛下,你今年才四十五,你可是万岁爷呢!”常皇后将药匙送过去,显得颇为幽怨地道。 朱祐樘张嘴喝药,再度苦得五官挤到一起:“先帝寿元四十,英宗寿元三十七,景泰帝寿元二十九,宣宗寿元三十七,朕今年可是四十五了啊!” 四十五岁在后世看来还是十分年轻,但现在可是医疗落后的古代,而他这个年纪已经超越了平均之数。 特别朱祐樘在原先的历史轨迹上,根本活不到现在这个年纪,如今起码已经赚了十年阳寿,这还有什么不能满足呢? 虽然他已经注重饮食,平日通过钓鱼来锻炼身体,但在医疗先进的后世都不能做到长寿,何况是现在这种环境中。 大明王朝除了前面三位皇帝,接下来皇帝的寿命都不长,简直像是被这个神秘的后宫之地下了某种诅咒。 朱祐樘对生老病死已经看淡,自己前世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但在明朝做了二十八年的皇帝,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你此次要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臣妾亦不活了!”常皇后将汤碗放下,显得颇为倔强地表态道。 她的先祖开平王常遇春虽然显赫一时,但到她这一代常家早已经没落,连同父亲和爷爷都只能呆在云南。 正是皇帝选秀于天下,不计她的罪臣之后的身份,这才有了她的皇后之位。 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她已经离不开这个男人,若是弘治皇帝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么她必定跟着殉葬。 朱祐樘原本疲倦的眼睛闪过一抹神采,便伸手将常皇后揽在怀中,细细感受这个女人的体温和心跳声。 眨眼间,年初八。 原本这是皇帝召开早朝的日子,但却是被直接取消了。 “皇帝病了?” “你们别乱猜,皇帝正值壮年!” “以往皇帝都会召见重臣和皇子,你没觉得今年格外安静吗?” …… 文武百官第一时间嗅到不寻常的味道,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当即披露了真相,亦是指出了皇宫的可疑之处。 弘治皇帝是一个胸襟宽广的皇帝,每年春节都会召见一些重臣或皇子进宫,而今年的情况属实有点异常。 皇宫在春节期间没有动静,连同早朝都取消,证明皇帝此次不仅是偶感风寒那么简单,而是病情十分的严重。 随着弘治皇帝病重的消息传出,整个京城的百姓当即一片哗然,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资本市场。 经过十八年时间的发展,北京交易所的制度越来越成熟,不仅十分注重保护投资者的利益,而且对造假行为会罚得对方倾家荡产。 “皇家纺织,跌停!” “皇家钟表,跌停!” “皇家服饰,跌停!” …… 北京交易所的股票应声而跌,交易大厅刚刚开盘不久,便被疯狂出逃的资金牢牢地按在了跌停板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当年小有名气的股神李四败在皇家船业上,但皇家船业现在的市值已经达到两亿银元。 正是这个越来越完善的证券市场,在大明王朝掠夺海外资源的时候,亦是通过股票分红这种方式跟普通百姓共享时代红利。 皇家船业给十万股东带来了分红和投资回报,只是船舶的需求已经来到疲软期,而今皇家船业龙头宝座的位置被新霸主澳洲钢铁取代。 澳州钢铁的前身是皇家钢铁,在整合澳洲的铁矿和炼钢工厂后,便正式改名为澳洲钢铁,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钢铁供应商。 这种硬度远超生铁的钢铁成为时下最受欢迎的基础材料,不仅已经运用到农具,而且广泛用于楼房、桥梁和轮船等。 每年的产量达到一百万吨,带来的利润已经破千万银元。大明能够保持高速发展,那么必定离不开钢铁的支撑,而澳洲钢铁必定成为最耀眼的存在。 虽然这些年股市起起伏伏,但继皇家船业后,澳洲钢铁成为新的巨无霸,亦是给予大量的股民巨额分红和投资回报。 澳洲钢铁的市值超越皇家船业后,成为了北京交易所的新标杆,它的成与败很大程度决定着股民的情绪。 “澳洲钢铁,跌停!” 在得知朱祐樘病重的消息后,尽管澳洲钢铁是全世界最赚钱的企业,但竟然直接被按在跌停板上,市值当即蒸发超过两千万两银元。 “跌……跌停?” “澳洲钢铁可是巨无霸啊!” “超过两万亿的企业,怎么说跌停就跌停?” …… 由于澳洲钢铁屡创新高,又是最赚钱的企业,加上很多人从中赚到十倍以上的利润,所以这里的散户超过十万户,此刻却是集体傻眼了。 单从经营角度来看,澳洲钢铁的需求仍旧旺盛,而今澳洲钢铁扩建新厂,将来只会赚得更多。只是在今天,这只股票被牢牢按死在跌停板上。 “若皇帝驾崩,大明的天便塌了!” “弘治朝才能让俺如此有安全感和值得全心全意信赖!” “如果君父真的不在了,咱们大明会何去何从,将来还可能会更好吗?” …… 百姓对朱祐樘可谓是无条件信任,而今的朝廷信誉很大程度是因为朱祐樘坐镇,但换一个人却是不一样了。 正是如此,在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很多百姓对大明的未来不再乐观,或许大大降低了预期,甚至开始默默囤积黄金。 大明帝国能够有现在这种局面,虽然不少重臣都出了力,但真正缔造这一切的是那位雄才大略的弘治大帝。 弘治皇帝为了百姓可以斩王侯外戚主持公道,为了百姓少缴税可以与全天下的官绅为敌,为了百姓吃低价盐敢于一日屠百官,为了打击高利贷可以整治京城权贵圈,为了安顿百万灾民敢于收复东北失地……弘治皇帝既是雄才大略的君主,更是心怀万民的好皇帝。 一旦弘治大帝驾崩,大明帝国至少要衰退十年,而他们很可能沦为当权者的猎物,根本无法再保住自己的钱袋子。 中午时分,宣传部下辖的《顺天日报》进行澄清。 帝躬违和,偶感风寒,体微不适,然并无大碍。龙体乃天命所归,有上天护佑,必能康复如初。尔等臣民,切勿惊慌,亦勿以讹传讹,动摇人心。 大明帝国根基稳固,国运昌盛,文治武功,皆有成法。百官皆应恪尽职守,共保朝纲。将士当勇猛精进,保卫疆土。百姓宜安居乐业,勤于耕作,以兴家业。 大明帝国必将繁荣昌盛,万世永续,同享太平之福。 …… 在下午时分,澳洲钢铁打开跌停板,整个市场亦是开始纷纷上攻。 且不说皇帝仅仅是病重,未必真的崩天。只要这些公司继续向前发展,继任者坚持弘治皇帝的思路,大明王朝的未来仍旧可期。 只是想要彻底收复股价,这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毕竟皇帝感染风寒已经得到证实,虽然宣传部强调的是“并无大碍”和“上天护佑”,但没准弘治皇帝真要崩天。 在下午收盘的时候,澳洲钢铁作为整个大明股市的风向标,仍旧大跌百分之六。 虽然北京交易所再度经历一场大跌,但股民在吃了几次大亏后,亦慢慢变得理性起来,已经不再动用杠杆豪赌一只股票了。 今天的股市动荡足以载入史册,但亦是证明朱祐樘拥有超乎寻常的影响力,而他驾崩之日必定会伴随着股市的重挫。 好在,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皇宫并没有传出皇帝驾崩的消息,甚至有传言皇帝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紫禁城,乾清宫。 朱祐樘的身体康复了不少,便陆续宣召自己的儿子。 原本因子嗣少的缘故,朱祐樘一直不对外公布皇子的具体情况,但后续的儿子越来越多,索性将这些皇子全部公开。 在这么多皇子中,其中最耀眼的是掌舵澳洲钢铁的朱厚烽,兼任蒙古大汗的朱厚炫,还有便是仁慈宽厚的太子朱厚烨。 只是最先被召见的是五皇子朱厚灯,一个十分另类的皇子。 在其他皇子都是按部就班接受经商或儒家教育的时候,他对这些事都不感兴趣,而是将心思都花费在算术和科技研究上。 朱祐樘看着塌前的儿子朱厚灯,顿时满脸唏嘘道:“原本将你们通通叫回京城,朕是想要年前好好吃一个团圆饭,不想竟然病了小半个月!” “只要父皇龙体无恙,儿臣乐于奔波!”朱厚灯的模样显得呆呆的,但那双眼睛显得无比清澈地回应道。 他的生母是大内纱英子,从小便十分热爱科学,在成年后更是创立了自己的科研团队。得益于朱祐樘的开明,他亦是创立了电灯科技商号,成为这间企业的技术总负责人。 朱祐樘看着这个走上科学道路的爱迪生儿子,心里感觉颇为古怪,但还是关心地询问:“你的电灯项目进展可还顺利?” “回禀父皇,现在已经处于最后一道难关,相信今年便会成功!”朱厚灯谈到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当即双眼放光地回答道。 朱祐樘展露慈父的一面,当即进行鼓励道:“科技是欲速则不达,慢慢来,朕相信你将来必定能造福万民!” “儿臣多得父皇这么多年的指导和教诲,此次一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朱厚灯郑重地表态道。 朱祐樘连接召见朱厚烽等人,其实不见得人人都是经商天才或技术怪才,但这些人能够好好经营企业同样可以造福于民。 该敲打就敲打,该鼓励便鼓励,而今自己给了他们成为财阀的机会,若是不珍惜只能被当成猪来养了。 朱祐樘在打发几个儿子离开后,接下来召见的是二儿子朱厚炫,一个有可能成为第二个成吉思汗的儿子。 第五百七十五章 大结局(下) 紫禁城,显得威严而肃穆。 宫道上,出现一个佩戴翼善冠,身穿锦衣华服,腰间佩戴着玉带的年轻人,一双干净的黑色皮靴踏着玉石宫砖走来。 朱厚炫步伐十分平稳,举止从容不迫,平视前方的眼睛透露出坚定和自信,一个活脱脱的优雅皇子形象。 在京城已经呆过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他一直混迹于底层。越是深入了解这个国度,越是亲眼看到底层真实的生活状况,心里越发敬佩自己这位雄才大略的帝王。 哪怕是走夫贩卒和市井之徒的嘴里,无一不是拥戴着自己的父皇,甚至看到不少老人家在雪地自发为自己父皇祈福。 朱厚炫一直以为只要带领自己部落扩张地盘,让自己部族的人拥有成片成片的草原,那才是真正受万民敬畏的王。 只是看着底层百姓一张张笑脸,一个个吃饱穿暖的小孩活泼的身影,还有年轻一代那对未来期待的眼神,而所有人无条件地拥护他们的“王”,他知道自己父皇已经走在所有帝王或可汗的前面。 哪怕是草原最强霸主成吉思汗,不说外族对其恨之入骨,哪怕族中底层骂他的人同样不少。但如今,大明王朝的底层中,即便泼皮无赖都声称这个是好时代,以他们拥有弘治大帝而自豪。 朱厚炫跟随小太监进到温暖如春的东暖阁,见到气色不佳躺靠在暖坑上的父皇,心头不由得一紧:“儿臣皇子炫拜见父皇!” “你这些年西征诸部,能灵活运用燧发枪和虎蹲炮,朕甚是欣慰!”朱祐樘打量这个利剑藏鞘般的二儿子,亦是进行褒奖道。 古往今来,真正的霸主并不是依靠满腔热血,而是运用好手上的各种资源。汉代的霍去病如此,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如此,哪怕魔王希特勒同样如此,而自己的儿子亦是走上这么一条道路。 虽然此次西征的胜利一定程度借助了先进武器,但换个儿子来操作此事,必定无一人能达成朱厚炫这份成就,更别说接下来称霸欧洲。 朱厚炫的军事天赋不仅是诸皇子最高的,哪怕兵部尚书王守仁对朱厚炫的军事才能同样赞赏有加,早在西征前就有夺回朱厚炫为大明效力的想法。 以他所拥有的军事天赋和惊人胆魄,只要自己在资源上继续进行支持,那么接下来未必不能征服欧洲。 只是终究是理念不同。自己更加倾向于务实和创造的治国模式,但眼前的儿子明显更加青睐于通过杀戮和掠夺完成国家壮大,而后者的治国模式一个不慎便会产生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动乱。 朱厚炫在赴京的路上心态已经改变,当即主动承认错误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之前一心只想着北元,未能很好顾及大明的利益,还请父皇责罚!” “朕对你们这帮兄弟一直都很宽容,都是你们想要干什么,便由着你们的性子去做,你自然亦不会例外!若是你想要成为恢复蒙古大汗时期的霸业,朕其实是支持你的,但你要牢记一件事!”朱祐樘能够理解这个在草原长大的儿子,于是认真地告戒道。 朱厚炫的心里十分感动自己遇上如此开明的父皇,当即认真地表明态度道:“父皇,儿臣洗耳恭听!” “你要记住,你身上流着一半不仅是朕的血,亦是华夏民族的血!不论你将来如何,不得侵华夏寸土,不许染我华夏片海!”朱祐樘的身子已经感到不适,但还是无比严肃地道。 他知晓这个儿子的军事才能,亦是看到自己儿子的那份野心,甚至可以看到自己儿子驰骋欧洲战场的英姿。 只是本事再高,亦不能噬祖,何况这个时期注定无法出现世界帝王。 他曾经亦想要为华夏一统世界,但现实的条件其实并不具备。现在的情况跟当年的秦国有几分相似,秦国虽为春秋霸主,但一统天下需“奋六世之余烈”。 不仅自己不可能看到大明帝国一统世界,哪怕自己的儿子和孙子都未必能做到,唯有二战时期的科技才初步达成条件。 朱祐樘并不反对朱厚炫成为中亚和欧洲的霸主,甚至是支持的态度,但大明王朝的疆土和四大洋是底线,这些地盘不容侵犯。 哪怕是自己儿子,若是敢于侵犯华夏,亦或者跟大明争夺海权,那么自己为了民族的利益,并不介意大义灭亲。 朱厚炫感受到自己父皇那份捍卫华夏的决心,当即竖起三根手指:“父皇,儿臣在此立誓!若儿臣此生指染大明寸土,犯华夏片海,五雷轰顶而亡!” 虽然他是在北元长大的,亦是新一任蒙古大汗,但自从去年底的赴京之行,让他亦是找回曾经丢失的自己。 他的名字叫朱厚炫,弘治王朝的二皇子,更是华夏民族的一份子,而蒙古大汗仅仅是他的职位,又岂能因此跟大明王朝为敌呢? “朕知你从小好战,颇有军事天赋,少年时便树立征服欧洲的目标!然朕跟你母妃终是为人父母,汝征战多危,望汝保全己身,此乃父母所愿也。”朱祐樘对这个二儿子有所亏欠,亦是言真意切地道。 如果可以的话,他自然是希望自己所有儿子平平安安地呆着,不要冒哪怕一丝危险,老老实实做一个闲散的王爷。 只是他不想约束自己儿子的人生,亦不想他们活成大明王朝的蛀虫,所以一直都采用着散养的方式培养儿子。 眼前二儿子的情况最为特殊,不仅继承了蒙古大汗的位置,而且还继承了成吉思汗的意志,拥有着一颗征战欧洲的野心。 朱厚炫双膝跪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多谢父皇和母妃体恤!儿臣征服欧洲之时,必归京城侍奉两老,还请父皇和母后多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朱祐樘听到最后四个字,脸上浮起一抹苦涩之色,在叮嘱了几句后,便将朱厚炫打发离开。 咳咳咳…… 朱厚炫在离开的时候,听到里面又传出一阵强烈的咳嗽声,眼睛不由得涌起一抹忧虑。 原本他一直以来自己只有仿效成吉思汗征战天下这么一个心愿,但此刻心里却是有所动摇,真真切切地希望自己父皇能长命百岁。 最后一位被召见的是太子,朱厚炫跟朱厚烨主动点了点头。 咦? 朱厚烨看着主动向自己点头的弟弟,却是有一种十分陌生的感觉,只是现在来不及多想,显得忧心忡忡地走向东暖阁。 由于在暖坑上一个姿势靠久了,刘瑾张罗着帮朱祐樘换一个更舒服的靠法。 “儿臣太子烨拜见父皇,愿父皇安康!”朱厚烨身上流淌着孝顺的血液,此刻毕恭毕敬地跪礼道。 朱祐樘打量眼前这个越发稳重的大儿子,对这个继承人其实是十分满意的:“你是朕的好大儿,亦是最像朕!” 在相貌上,朱厚炫跟朱祐樘其实更加神似,只是朱祐樘所说的“像朕”指的是气质和性情方面,而朱厚烨更适合做大明皇帝。 如果要开疆拓土,朱厚炫自然更适合,但现在大明王朝需要一个守成的君王,那么从小处事稳重且有智慧的朱厚烨最为合适。 何况朱厚烨跟随朱祐樘多年,是朱祐樘治国理念的坚定拥护者,可以很好地保持现行之法,让大明王朝在发展才是硬道理的路上越走越远。 “儿臣之荣焉!”朱厚烨心里涌起一份感动,没有什么能让他得到父皇的认可更加让他开心的事了。 朱祐樘让自己儿子从地上起来,显得认真地叮嘱道:“你是将来的大明皇帝,记住要守住大明称霸四洋的底线,但亦要心怀天下百姓!” 称霸四洋,这相当于守住世界上这块最大的蛋糕,从而让大明财政健康得到保障,亦能够让源源不断的海外资源涌进华夏。 心怀天下百姓,这保障朱家拥有强大的群体基础。 华夏百姓其实是最善良的民族,若不是历朝历代的皇家和士绅阶层联手欺压劳苦百姓,百姓亦不会屡屡出现造反。 只要自己的后代做好这两件事情,那么大明王朝完全可以打破三百年的诅咒,未必不能“奋六世之余烈”而世界归一。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朱厚烨一直视朱祐樘为自己的榜样,当即拱手表态道。 朱祐樘看着这个经由自己培养起来的太子虚心受教的模样,于是开诚布公地道:“你可知朕为何对东方高士以国师之礼葬之?” “东方高士当年化解帝嗣劫,于国有功,当得起此葬礼!”朱厚烨先是微微一愣,而后认真地猜测道。 早在弘治初期,朱祐樘遇上了子嗣的困扰,一度想要通过过继化劫,解决大宗一脉的香火问题。只是当时朝臣以不孝之名反对,将兴王推为第一顺位接班人。 只是朱厚炫并不知晓其中的实情:真正化劫的人不是东方道,而是计深似海的朱祐樘。 蒋氏虽有金凤之相,但奈何蒋家不惜得罪朱祐樘,亦要将宝押在兴王朱祐杬身上。结果因蒋氏有谋反之举,当即被株连九族。 东方道在去年身死,结果朝廷竟然以国师之礼进行厚葬,当时引发朝野的种种猜测,而东方道当年替皇帝化解嗣劫成为大家公认的最强政绩。 朱祐樘暗叹一声,于是将真正的缘由说了出来:“东方高士不惜耗费最后的寿元,为朕卜得一卦,窥天机遭反噬而身死。” “不知是何卦象?”朱厚烨没想到东方道得国师之礼厚葬是这个原因,当即好奇地询问道。 朱祐樘看着刘瑾已经送来药碗,亦是苦涩地道:“得卦:朕崩于半百有一,所以你还得做六年太子!” “儿臣……儿臣为父皇此次无恙心欢,然念及六年弹指耳,又是悲从中心来!”朱厚烨先是一阵狂喜,旋即又是悲伤道。 朱祐樘知道眼前的儿子并没有急于接替自己,于是认真地叮嘱道:“你这些年见识足够了,这六年便不要再乱跑了,陪在朕身边,朕会好好指导于你!六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将来这个担子便由你肩负了!” “儿臣已诺于郑华,若客死他乡,儿臣亲自将其带回故土。今儿臣想亲自前往南美洲一趟,亦想要亲眼瞧一瞧印加国的白银矿,还请父皇成全!”朱厚烨犹豫了一下,突然提出一个要求道。 虽然印加国一直处于闭关锁国状态,但其实服务于大明皇室,每年通过开采银矿送来以千万两计算的白银。 印加王朝的皇帝苏忍已经改名为郑华,当年在前往美洲之时,便已经亲手自宫,由始至终都是忠于大明皇室。 印加王朝的皇帝是苏灿的儿子苏忍,亦是隶属于大明皇宫的太监郑华,但最终还是敌不过生老病死这个规律,在去年之时便已经死在了印加皇宫。 虽然印加皇帝郑华身死,但大明朝廷及夜部早已经安排另一位忠于皇室的太监顶替,替大明掌握着印加帝国,为大明输送源源不断的白银支撑大明货币体系的绝对稳定。 朱厚烨深知郑华为大明王朝的腾飞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加上他已经是有言在先,所以决定亲自前去将苏灿接回来。 朱祐樘知道郑华这多年为大明王朝付出了很多,于是没有进行阻拦:“时间倒还充裕,你前往美洲瞧一瞧亦好!若是做了皇帝,那今后便是身不由己了,顶多只能往江南走上一走!” “多谢父皇成全!”朱厚烨感受到浓浓的父爱,亦是郑重地叩谢道。 六年的时光仿佛是眨眼间,时间很快来到了弘治三十三年。 又经过六年时间的发展,大明王朝各行各业欣欣向荣,综合国力再上一层楼,科技又迎来一次大腾飞。 随着电力的广泛运用,加上电灯普及到千家万户后,大明王朝进入了电气时代。在这个时候,飞机都已经被研制出来了,人类已经完成了飞翔的梦想。 在军事方面,武器领先其他国家百年以上,铁甲舰已经更新到第六代,而欧洲的帆船技术则是不进反退。 朱祐樘南巡归来后,生命走到了尽头。 他已经开始衰老,面容消瘦,皮肤渐显松弛,双眼下陷,头上的白丝成雪,眼睛亦是不再清明。他躺在龙榻之上,双眼微闭,回忆着过往的岁月。 他这一生,无愧于华夏,无愧于万民,亦是无愧于自己,将自己的生命之火献给了大明伟大的振兴事业。 回想自己的一生,仅仅只可惜太液池那一条跑掉的超级大鱼。 “皇帝驾崩——” 弘治三十四年二月初六,弘治皇帝崩于乾清宫,享年五十一岁。 新书《雄霸春秋》已经正式发布!! 周襄王九年,晋国太子圉(yu)入秦地为质,推动秦晋两国交好,团结华夏共御外夷。因隶人诬陷盗鹅,姑母擒人搜屋查证,姑父秦穆公不听辩言定为盗贼。 亲情薄若纸,品行不值文,太子不及奴。 外有伯父谋位,内有卿族分晋,晋君如履薄冰。 世间谤我辱我毁我窃我害我,一梦两千六百载,幡然醒悟,姬圉方知强权出真理,从此文治武功只为成就帝业。 内富国,外强军。 创铁业,兴强弩。 姑母后悔,姑父求饶,秦氏公室一起跪求放过,晋国卿族直呼世代忠良,各路诸侯不敢再称盗鹅贼愿奉盟主。 帝王之路,岂可动摇? 春秋霸主晋国国君姬圉横扫天下,登临泰山之巅:“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 眨眼间已经一个月了,在此期间并没有休息,而是准备了新书《雄霸春秋》。请各位读者老爷移步一观,老余这些年写书其实一直有所进步,现在新书幼苗需要大家的支持,感谢! 《独治大明》新书《雄霸春秋》已经正式发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