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天战纪》 第一章 牢狱之灾 星河浩瀚，云烟缥缈，深寂无垠的天河之中，一条蜿蜒曲折的白玉石道横穿而过，直达神界最荒凉凄清的地方——天河水牢。 天河水牢作为神界天牢，外围铁壁铜墙高达百丈，水火难侵，凡物难近，飞禽展翅难行，加上此地派有重兵把守，手持森罗利器，寒光绽绽，三界妖魔不为之闻风丧胆。 沈易双目无神，面露苦涩地瘫坐在某间囚牢之内，他的双手双腿都被拷上了冰冷乌黑的锁链，锁链末端连接在囚牢的寒壁上，死死地将他从后面拷住，难以挪动。 他一袭白素薄衣，身上气势不减，头发凌乱却难遮他这半分俊俏容貌之色，黑色长发肆意披散，上面凝结着些许冰屑，寒壁习习寒风。 “这算什么事？真是造孽哪!” 沈易心中苦笑道，这莫须有的牢狱之灾对于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青年来说恍如晴天霹雳，让他感到窒息和荒诞。 沈易原来不过是刚从南海大学毕业的大学生，为了庆贺自己成功地找到工作，沈易在酒店里喝了些许酒，不想在回家的路上，不慎跌入河中，当时只记得模模糊糊地有道五彩亮光在自己眼前晃荡，等他意识恢复过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处这片囚牢之中。 记忆蜂拥而至，灌入脑海之中，沈易才知道这具身体原主人的身份。 “执掌神界三十六万神兵，其麾下就包括天庭十万水军，镇守神界的酆都和北斗两座城池五千多年，有三头六臂之威能，道教第一护法神，北极四圣之一，星宿神天蓬元帅。” 沈易喃喃道，嘴角噙着一丝苦笑，几缕寒光从囚窗中倾斜下来，他的脸色愈渐发白。 原来，自己成了西游记里的天蓬元帅。 在西游记里，天蓬元帅执掌天庭十万水军，善水，三界司水众神皆归他所管。但天蓬元帅生性慵懒，在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于庆功宴上醉酒调戏嫦娥仙子，触犯天条，故此被贬入下界，错投猪胎，咬死母猪，可死群鬣，入山修炼，后来又招赘到福陵山云栈洞的卵二姐家，不想不到一年卵二姐死了，留下一个洞府给猪刚鬣。后来猪刚鬣受了观音菩萨的戒行，法号“悟能”。断了五荤三厌，只等西天取经的僧人，唐僧因此给他起了个别号，叫做“八戒”。 而这具身体的主人的遭遇和西游记里猪刚鬣的遭遇如出一辙，情况大相径庭。 有些不同的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天蓬元帅虽说比不上三眼神将杨戬那般厉害，但在天庭之中也属于一流战力，神衔极大，和托塔天王李靖齐名。一个月前，天庭请西天佛祖如来击败妖猴孙悟空后，大开庆功宴，宴请诸天神佛，天蓬元帅因醉酒并在几个私下交好的神仙的怂恿下，言语调戏了神界圣女月婵仙子，惹得诸位仙家指指点点，天帝大为震怒，罢黜了他的神位，封了府邸，给了两千神锤后被贬入天河水牢之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沈易悠悠道，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心中蓦然升腾起一股绝望情绪。 目光望向外面走道，深黑漆冷，望不见尽头。 “哼，真是讽刺哪，曾经威震三界的天蓬元帅竟然会被打进天牢里面来，真是稀事，稀事哪!” 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那声音哈哈大笑。 沈易微微一怒，自己穿越过来遭受这莫须有的罪名，还要受人奚落，落井下石，心中有些愤怒难平。 “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沦为这副阶下囚模样被你奚落，我认了。” 沈易声音平缓，但语气之中不乏不甘与愤懑。 自己这才刚穿越过来，空得了一番神力，奈何身在天河水牢之中，心情跌至谷底。 “咦？” 那声音微微有些惊讶，又道，“想不到曾经不可一世的天蓬元帅也会轻易认罪，真是三界第一怪事……你受神界器重，倒是说说，你是因为犯了何事进来的。” 沈易默然不语，没有回答那声音，看着手铐脚铐，锁铐上流窜着森冷冰寒的气息。 根据记忆，这锁铐乃千年玄铁所造，被锁住的人无法使用半点法力，除了体质稍好一些以外已然和凡人无异。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那声音的语气似乎有些怒了，周围发出呜呜的风声。沈易微微一愣，这天河水牢密不透风，怎么会有风声? “你是谁？” 沈易问道，他知道这呜咽风声是那声音弄出来的，心底不由得暗暗惊奇。 “我是谁？哈哈，天蓬元帅真是贵人多忘事哪，想不到竟把我给忘了。啧啧，想想也是，毕竟已经过去一千多年了……你可还记得一千多年前，你和紫微大帝将我拦在酆都城外与我缠斗，若不是你再三阻拦，我又怎会被困在这天河水牢里?” 那声音一冷，水牢内的呜咽声似乎更大了。 沈易瞳孔微微一缩，回忆起当年的一幕，惊讶道，“你，你是虚天九头虫?！” “你才是虫，你全家都是虫！听好了，我叫邙魉，一千多年前我便已化得蛟首，我是九头蛟，九头蛟邙魉!” 那声音不满怒喝道，沈易听上去有些刺耳，但脸上惊色愈盛。 传说之中虚天九头虫有四段变化，九头虫，九头蛇，九头蛟，九头龙，每进阶一次法力便会增强十倍。因为其本命能力——烁魂，九头虫一族在三界内臭名昭著。九头虫修炼多在极阴极寒之地，喜好吞噬三界生灵用以增长法力来完成自身的蜕变。 一千年前，虚天九头虫履犯天条，残杀三界生灵，烁魂夺魄，手段极为残忍。后来天帝降旨，派托塔天王李靖率三千天兵天将捉拿，奈何这厮神通广大，从天罗地网中逃掉。托塔天王李靖本难以复旨，不巧虚天九头虫正逃到了北极酆都，被天蓬元帅撞见，天蓬元帅和紫微大帝商榷后就将虚天九头虫堵截在酆都城外，将其活捉，抓来这天河水牢之中看押，如今已逾千年。 “原来是你，虚天九头虫邙魉……” 沈易呢喃道，脸上惊色愈减，恢复了当初的一脸落寞之色。 “都说了，我是九头蛟，九头蛟邙魉！ 我沦落到今天这副田地还不是拜你所赐?我恨不得将你抽皮扒骨、啖肉喝血。哈哈，我以为在有生之年都见不到你了，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会在天牢里和你相遇！” 邙魉的声音阴冷愤怒，咬牙切齿，语气之中也夹杂着几分激动，找沈易报仇似乎成了他在这里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富贵在天不由人。你若想报仇，那便来吧，省得我在此受罪。” 沈易轻轻地抬起头，望向那声音的源头，虽然水牢漆黑深远，但他能隐约感觉到那里坐着一个人。 “报仇?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当然会报当年的一箭之仇，只是我在这水牢之中还不知会被关押多少年，报仇，已是遥遥无期……” 邙魉声色微颓，情绪低迷，沈易颇受感染，痴痴地望着囚窗。 “嗤，真没想到你还会流露出这副模样，你真的是当年铮铮铁骨的天蓬元帅么？” 邙魉讥笑一声，不乏嘲讽之色。 “威震三界又怎样？铮铮铁骨又如何？统领三十六万神兵又哪般？天帝一怒，伏尸百万，他若想杀我，简直易如反掌。” 沈易苦笑道，脸色煞白，似乎和那寒光融为了一体。 “你到底是犯了何罪?” 邙魉微微一惊，见沈易神态茫然，似忘了他与沈易之间的深仇大恨。 沈易摇了摇头，便将这“天蓬元帅”遭人挑唆调戏圣女月婵之事娓娓道来。 “哼，自古红颜多祸水，好男儿志在四方，没想到你竟然会跌在女人跟前，毁了一生大好前途……” 邙魉听完沈易的叙述后脸上充满了不屑。沈易微微哀叹一声，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觉得可惜，原本风光无限、前途无量，谁曾想数千年的努力竟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 什么星宿神，什么道教第一护法神，在他看来只不过是黄粱一梦、过眼云烟罢了。 第二章 狱卒夜话 沈易倚靠在冰寒的石壁上，双腿摊开箕坐，任由寒气侵扰。他面色憔悴，通身冰凉，若是凡人根本承受不住三息时间。 按天条条例，沈易虽罪不至死，但公然调戏圣女月婵已是大罪，为天庭所不容。沈易不禁有些怀念家中母亲，那副慈善的面容只怕他这辈子也见不到了，心中神伤黯然。 “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邙魉幽幽说道，语气之中哪还有之前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沈易。” 沈易喃喃细语，感受寒气侵入自己体内，冻得牙齿咯咯作响，嘴唇发紫。 “什么？” “我说我叫沈易，你也别【你】，【天蓬元帅】这样称呼我，叫我沈易便可。” 沈易皱了皱眉，缓缓说道。 邙魉沉默不语，囚窗的寒气肆意飘荡进来，阴寒朦胧，又恢复了之前的荒凉气氛，空寂无声。 不久，一阵窸窣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稳健有力。其它几间昏暗的囚牢里忽地亮起了阴冷的寒光，铜铃般大小。 “天蓬大人。” 那脚步声走近关押沈易的囚牢，望了进来，轻轻说道。 沈易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站在囚牢外那声音的主人，微微一愣。 纵然光线昏暗，他还是瞧清了这狱卒的模样。这是一个身穿银色冰寒甲胄，腰间挂着一把四尺阔刀的狱卒，他身材修长，标准的瓜子脸型，眉间暗藏着一股英气，眉清目秀，仪容端正。 “你是何人?” 沈易皱眉说道，这个狱卒和其他天牢狱卒大有不同，单是这一身的气势就稳压他人一头，何况他相貌堂堂，绝非池中之物。 “大人看来不认识我了，我可还认得大人。小人叫岳麓，六百年前，我在北斗城时，曾在大人手下为兵，我们这些士兵可都以大人为榜样。大人待我等情深义重，我至今仍铭记在心。 前些时日，听闻大人触犯了天条，被押进了天河水牢之中，不巧我如今正好在天河水牢中为职，特此来看望看望大人。” 狱卒岳麓神色一顿，继而莞尔一笑，见沈易脸上神色并无变化，不禁凝眉不语，呆呆地看着沈易。 根据记忆，天蓬元帅带过的兵将无数，他又怎的会记住一个无名小兵。只是如今身在无尽监牢，碰见一个曾在自己手下办事的兵卒，心中不免流过一丝温流。 “你有心了。如今我已是阶下囚，你还是不要叫我天蓬大人了。我姓沈，单名一个易字，你叫我沈易就行。” 沈易幽幽道，感受寒壁带来的寒气，手脚开始有些麻木了，不由得阖上了眼睛。 神界向来忌讳叫成神之前的俗名，向来以神号相称。如太白金星、托塔天王、三眼神将等。 称神俗名，便是无礼。 “沈……易。” 岳麓低低的说了两声，目光炯炯，似乎在想着什么。他听见沈易没了声音，摊坐着闭上了眼睛，心中不由得一急。 “天蓬……沈大哥，你别靠近万年寒壁，这寒壁乃万年寒铁铸造而成，又有这天河葵水蒸凝的寒气日夜侵蚀，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撑不过三日。” 沈易倚靠在寒壁上，默不作声，寒气扑身而下，仿若月华倾泻。 “沈大哥，沈大哥！你可别死啊！?” 狱卒岳麓焦急道，声音不由得加重了几分，紧张得握住了囚牢寒铁。 “别叫了，我还没死呢。” 沈易微微抽动嘴唇，轻轻说道，狱卒岳麓如释负重，松了口气，缓缓地松开了手。 “天帝也真是狠心，沈大哥你戎马生涯，镇守酆都北斗两座天城，杀敌无数，功勋伟绩，令三界妖魔不敢侵犯，保护神界五千多年……如今不过是犯了些许天条，怎的会受这么大的罪状。” 岳麓愤愤不平，脸上的神色不似装出来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即便心有不满，可你一个小小的狱卒又能为我做些什么呢……天帝决定的事，是没有人能更改的。” 沈易动了动手脚，面无表情地看着岳麓，岳麓咬了咬牙，没有说话，不觉紧了紧拳头。 “如果你想帮我，就去打探打探，天帝打算如何处置我吧。” 说完，沈易抬头看向囚窗，良久又道，“我的莽撞之举，坏了圣女名声，令她在诸天神佛面前蒙羞，想必此刻她应该恨透了我……圣女月婵那边，若有机会，请你为我代句话：天蓬无心冲撞圣女圣颜，多有冒犯，还望圣女恕罪，天蓬无颜面见圣女。” 权当为这具身体赎罪吧，沈易想到。 岳麓微微张嘴，没有回话，沈易没有看着他，自顾说道，“你可还有事情要说?” “不瞒沈大哥，天帝对你的惩罚已经下来了。” 声音平缓，岳麓眉头微低，紧紧地拽着拳头，俊俏的脸上似有些不甘，但又无可奈何。 “天帝他，是打算将我打入下界罢。” 岳麓猛地抬头，听他声音凄冷，脸上顿时浮现惊讶之色。 沈易凄惨一笑，心道果然如此，命运永远逃脱不了。 在神界之中，打入下界的惩罚无异于人界的罪犯被发配边疆，流放异地，终生不得翻身。 这在现代，等效于死刑，只不过这死刑多了个双引号罢了。 “时间，是什么时候?” 沈易刚好用岳麓能听见的声音说话，语气沉稳，分不清他是忧是怒。 “明日午时，轮生门，由武德星君执行。 沈大哥，只怪卑职身份卑微，未能在天帝面前为你求情，真是抱歉……” 岳麓面露惭愧，线眉拧在一起，愁容不展。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免得让有心人看见，只怕会拖累于你。” 沈易摆了摆手，缓慢地扯动锁链挪了挪身，发出“沙沙”的磨铁声，然后偏头靠在寒壁上面，闭上了眼睛。 岳麓不禁瞳孔一缩，这才发现沈易的两肩之处对穿着一根乌黑的铁钩，牢牢地锁住他的琵琶骨，两肩上的血迹干得发黑，血肉模糊。 岳麓脸上有些动容，轻轻地扭过头去，然后弓身朝沈易微微一拜，往牢中丢了某样东西，然后转身出去了。 脚步声愈远愈轻，天河水牢之中寒气愈发朦胧，幽静死寂，只能听见轻轻的鼻息声。 打入下界已成定局，只是这生死轮回，真如书中记载的那般需要入黄泉、过奈何桥吗？也需要喝孟婆汤消除今生记忆吗？ 这些沈易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的是，今生的天蓬元帅的逍遥日子已经到了尽头，今后荣华富贵已与他无关。 只是，来生真要做那疲怠丑陋的猪八戒么？ 情到悲处，沈易不觉想起一首诗句来，轻轻呢道:“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 望乡台下忘川水，三生石边卖孟婆。 涅盘同魔魔恋相，浮生若梦梦蹉跎。 惟有余生舞日月，白驹过隙大风歌。” 说完，沈易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蓦然间，水牢之中猛地睁开一对猩红色的竖眼，周围弥漫上一股血腥之气，其它牢房里的冒出的寒光微微颤抖，渐渐熄灭。 那竖眼血光大作，整座水牢都绽放出一道浓郁血芒，射穿斗虚，低吟道，“彼岸花，忘川水……也罢，就让本尊来帮帮你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