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凤唳九霄》 第一章 雨夜袭杀 夜,凄风透骨,暴雨如注。 空谷乍起惊雷,惊得山林里野兽四散奔逃。 晦暗交替间,老树枯枝燃起烈火浓烟,又转瞬间,在大雨里泯灭。 寒风怒号着,咆哮着,吹动无数山木枝桠悲鸣。凄厉声里,隐约有厮杀声越来越近。 这里是韩楚边境的一片荒野,老树盘根,风雨凄凄。 一袭瘦小的身影极速在树梢上掠过,化作残影,奔向远方。 在他背后,十几位黑衣剑客紧追不休,草蛇灰线,步步紧逼。 刺客身上杀意四散,惊得林中鸟雀堰水,杜鹃哀啼。 “白凤背叛大将军,盗走府上密卷,手刃者赏百金,生擒者即刻提拔为百鸟第四位大统领。追上去,别让他跑了。” 为首的黑袍剑客厉声高呼,声如鸭啼。 经眉间而过,覆盖了半张脸的长疤拧在一起,衬得他面如恶鬼。 少年奔行的身影丝毫不见减速,他一头浓密的紫色短发,湿漉漉趴在额间。 电光闪烁中,映出一张俊俏绝伦的面庞。 侧头回看身后人影,少年嘴角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蠢货,计划了这么久,凭你们几头烂蒜也想拦住我?” 随之,少年身化残影,一分为六。 他脚尖在枝头轻点,身影向后倒射,几乎一个刹那,就拉近百丈距离。 指间鸟羽电射而出,激起水流飞散,眨眼间没入当前三人的喉头。 刺客临死前的眼睛里,满是骇然,似乎是不可置信,自己眨眼间就丢了性命。 少年身形飞转,躲过身侧一道猩红剑光。左脚为柱,右脚飞起,踢飞背后一道偷袭的身影。 他手腕翻转,露出两柄寒意森然的短匕: “凤舞六幻,寒月双匕。 作为第一个死在这一招之下的人,是你们一辈子的荣幸。” 刀光如雪,风雨骤歇,惨白的短匕倒映出少年清秀沉着的脸。 气劲纵横,血雨飘飞,几个呼吸后,只余十几道尸体压断枯枝老树坠入林间。 短刃抹过最后一人的喉咙,少年身形微微伫立,随后再度化作惊鸿飞快奔离。 与此同时,新郑,将军府。 “嘭”, 青铜酒爵被狠狠的砸在地上,一道粗犷蛮横的身影抽出身侧阔刀将身前的桌案劈成两半。 刀锋遥指,他厉声怒喝道:“手底下的人盗宝而逃,墨鸦,你该死”。 抬头瞥一眼眼前人凶厉蛮横的双眸,墨鸦头皮发麻,背生凉汗,不由得双膝跪倒,以头抢地: “将军,大错铸成,属下御下不严实在无力辩驳。请将军给属下一个机会,我将亲自出手,擒杀白凤夺回密卷。属下拳拳忠心,愿为将军效死。” 滴,嗒,滴答… 墨鸦额间冷汗滴在上等的针织彩凤流苏地毯上,大殿里,只有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 空气中的气氛愈发凝固。 寂静沉闷的大殿里,墨鸦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姬无夜冷厉的神色不见丝毫缓和,他双眼微眯,凝气沉声,重铜般的嗓音响彻大殿: “半个月,本将军见不到白凤的人头和那份密卷,就拿你的人头来顶上吧”。 语罢暂缓,姬无夜端起左手酒杯一饮而尽。 他再度沉声道:“这件事我会调红鹄回来与你一起行动,墨鸦,本将军等着你的回报”。 “属下领命,必不让将军失望”。 墨鸦神色微苦,心下冰寒,随后躬身退出大殿。 殿外明月皎洁,夜空有流萤飞舞,空气中透着雨后泥土的清甜和百花的芳香。 墨鸦凝神伫立,眺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新郑夜景。 他嘴角苦涩低喃:“小白凤,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翌日清晨,韩国边境。 这是一片终年不见人烟的山谷。 谷中苍松翠柏,郁郁葱葱,远处潭水幽深,飞瀑横流,两岸有野花遍地,五光十色,流萤蜜蜂交相飞舞,百灵杜鹃争放歌喉。 白凤悠然的仰躺在潭中,身形随波浪摆动起伏不定。 远处的火堆上炙烤着被昨夜暴雨打湿的衣物,刨开火堆,是一只鲜香扑鼻的叫花鸡。 渐升渐高的太阳撒下温暖的光辉,打在白凤冠玉般的面庞上,温馨而甜蜜。 少年微阖的双眼轻轻睁开,瞧着天空火红的暖日,瞥一眼远处姹紫嫣红的花丛,眉目间露出久违的惬意与欣喜。 “五年,你知道我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吗?” 身是此中客,魂非此中人。 五年前,原身遭逢大难,灵魂一朝转世于这七岁少年身上,成为百鸟杀手训练营的一员。 从此血火相伴,刀剑加身,历数十场生死搏杀,方才成为百鸟的精锐杀手。 直到后来,白凤被百鸟统领墨鸦所看重,由其带在身侧亲自培养,一身武功,也悉由所教。 突到异世时,迷茫惊惧; 探清环境时,满目骇然; 亲手杀死竞争对手时,惊恐,刺激,以及,一丝丝的兴奋。 白凤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从新时代五好青年到战国杀手的转变,但他的心从没有一刻安于现状。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既然来到了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那就要争,要掌最大的权,杀最狠的敌,要睡最美的女人。 杀手看似强大神秘,实则不过是当权者豢养的一条恶狗,张开獠牙撕咬敌人是把好手,却一辈子上不得台面。 白凤立志要做此间第一流的男人,当然不能一辈子给人当狗。 所以,他从成功晋升百鸟杀手团的那一刻开始,就计划着逃离。 当然,要离开也不能一无所获。 姬无夜的将军府是韩国仅次于王宫的最大的权力中心,十二年前的百越之战更是让他积累了无数财富和秘宝。 若不能从中带走一二,实在愧对自己多年来为他辛苦卖命。 白凤一直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盗宝潜逃。直到不久前,那个轰动七国的消息传来,终于让白凤意识到了机会来了。 两个月前,窃符救赵的信陵君魏无忌在府中被罗网天字级杀手惊鲵一剑穿心,身死魂灭。 消息传开,六国之内王公贵族纷纷自危,闻罗网而色变。 大将军姬无夜被韩王安召入宫中排查隐患,百鸟杀手团亦被洒向相临各国,密切关注局势。 血衣侯白亦非奉王令,前往边境镇守,以应对蠢蠢欲动的秦魏边军。 值此时刻,新郑城中高手缺失,守备空虚。 多年来,白凤跟随墨鸦,知道将军府各处机关密室。 所以他悍然行动,先于将军府盗走姬无夜横练功法,又潜入雪衣堡盗走白亦非修炼的玄冰秘术。 随后他逃出新郑,一路向南奔行,打算借楚国地形之利,甩掉追兵,以图后计。 凭借着出众的轻功和隐藏技巧,他一路逃到韩国边境才被百鸟杀手追上,于昨夜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雨夜袭杀。 脑中略过一遍过去的种种经历,少年微微回神,起身穿好衣物。 此地向前三十里,就是楚国丹阳之地。届时自己既可向南潜入百越,也可向东往齐鲁而去。 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从此再无掣肘。 江湖,我来了! 第二章 谷中潜修 银月当空,清辉洒落大地。 不同于白日里百鸟争鸣的喧嚣热闹,入夜的山谷分外静谧。 只有熙熙猝猝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嘹亮清响。 白凤五心向天,手结印法。 单薄的身影独坐在潭中巨石之上,一呼一吸间寒气缭绕。 脚下,有白霜凝实,冷意森然。 手中印法变换,谷中灵气席卷而来,化作一缕一缕乳白色光华,没入少年丹田之中。 少年收气凝声,将最后一缕灵气引入丹田,随后檀口微张,吐出一道冰寒的冷气。 气息没入湖面,将潭水化作一片浮冰。 双目微张,白凤收势息功。 短短一日夜的修炼,这门白亦非手里逼格满满的玄冰秘术,就被他修炼到了第四层。 “或许穿越到此世最大的福德,就是这具资质无双的躯体吧”。 白凤心下暗衬,不禁想起自己在百鸟修炼的过往。 百鸟杀手团轻功身法出众,不亚于诸子百家核心秘传。 但引气吐纳的心法却极其普通,能勉强打通奇经八脉都算得天之幸。 数百名百鸟杀手里,修为最高的墨鸦也不过堪堪打通七条经脉,放在江湖中算是二流的水平。 然而凭借着此身无上的修炼资质,白凤在过去短短的四年多时间里势如破竹。 他不但贯通了全身奇经八脉,更成功开发出凤舞六幻,凤羽之阵等秦时巅峰时期的大杀招。 相较于内力境界的快速提升,白凤的肉体之强度更是与日俱增。 年不过十二,却身负千斤巨力,勇力可比西楚霸王。 也正是因此,白凤才不惜冒着风险,盗取了姬无夜的横炼秘籍。 匹夫无祸,怀璧其罪! 自身之实力资质,是白凤过去几年里最大的秘密。 即使最为亲近的墨鸦也摸不准白凤的真实水准。 做了四年的小透明,乖宝宝,白凤一朝实力暴露便石破天惊,轻易斩杀了十几位与自己同级别的杀手,心中说不尽的快意喜乐。 当然,白凤留在此地迟迟不走的原因,可不是艺高人胆大,打算和百鸟杀手火拼。 他在等,等一个人。 ………… 新郑,将军府。 姬无夜掌劲儿推吐,将手中密报震得粉碎。 他虎目圆睁,脸上露出狰狞血腥的笑容: “有意思,小老鼠居然隐藏的这么深,看来是本将军小看你了”。 .... 南阳,韩军大营。 一身戎装银甲的白亦非手中把玩着一柄精致的胡匕,侧耳听着身后老仆的回报。 良久,他猩红色的眸子微微波动,音色低沉:“你是说,一只该死的小老鼠进了本候的宅邸,偷走了本候的东西后大摇大摆的逃出了新郑,而你对此却一无所觉?” “候,侯爷,是属下无能。”仆人双膝跪地,语气怆然,老迈的身子止不住颤抖。 “呵”, 血衣侯嘴角不屑,“既然如此,你还活着干嘛?” “侯爷,侯爷,请侯爷恕……”老仆话音未落,一道冰刃已穿心而过,随后寒冰扩散而出,将整具尸体凝为冰雕。 “嘭”, 一声脆响过后,整个冰块碎为尘埃,只在地上余下一滩猩红的鲜血。 血衣侯拾起绢布,轻拭着手指上并不存在的鲜血。 “来人,扫地。” ………… 外界的纷扰白凤并不知晓,即使知道了也无所谓。 或许目前,自己的战力尚不能和真正的一流高手比肩。 但那句话说的不错:“轻功不代表武功,但速度决定你我的距离”。 凭籍着凤舞六幻之神速,只要他不以身犯险,天下能杀白凤的人屈指可数。 这些人里绝不包括白亦非,当然,姬无夜那头大笨熊就更不可能了。 白凤现在忧心的只有一件事,该如何应对墨鸦。 这位亦师亦友的大哥刚从魏国回来,就要面对自己叛逃的局面,想必姬无夜必然不可能给他好脸色。 但作为百鸟第一杀手,姬无夜忠心耿耿的左膀右臂,他的安全勿庸考虑。 最大的可能就是姬无夜派他来追杀自己,取回密卷。 “只是……”, 白凤心中喟叹,墨鸦对自己亦师亦友,绝不可能对自己下杀手。但以他的性格恐怕也不会轻易背叛姬无夜。 如此一来,恐怕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牺牲自己成全于我。 罢了,无情无义者或可小胜,但终究难成大事。 左右自己已将这两卷内容悉数记下,原本就交给他回去做个交代吧。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 四月的风光恰如少女春衫薄,又如海棠春睡迟。 那绿柳新芽是少女的长发,缤纷百花像姑娘的娇颜,潺潺溪水也宛如二八佳人最香甜可口的蜜津。 可惜墨鸦没有心情欣赏这绚烂的春光,他苦着一张俊脸,身影化作一道黑烟在林中极速穿行,惊得百鸟乍起,四散纷飞。 以墨鸦的轻功本该踏水无痕,逐叶而飞也不是难事。 但现在他的心情实实在在不太美丽,眼前的一幕不知是发泄,还是他故意为之。 墨鸦身后不远处还隐隐辍着个人影,斯人一袭红衣似火,眉间映着火焰晶纹,一根蓝紫发带自额间穿过,轻轻拢着乌黑欣长的秀发。 眉如远黛,肌肤赛雪,娇艳欲滴的红唇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他叫红鹄,是个男人! 瞧着前面那道墨色如烟的挺拔身影,他唇角微启,快步追上墨鸦: “看起来,这次的目标对你很重要”? 见墨鸦并不理他,遂再度开口娇笑道:“墨大统领如此风流俊俏的人儿,当年我百求而无所得,想不到今儿个却被个小家伙儿迷了眼,却不知是何等人儿,叫你如此牵肠挂肚”。 红鹄眉眼轻佻,舌尖自唇角一扫而过:“不知他的鲜血,可还美味”? 话音刚落,一股惊人的杀意铺天盖地的席卷周身, “唰”, 红鹄眸中惊色一闪而过,脚尖在树梢猛踏,以间不容发之机躲过了一发羽刃,他口中惊喝:“墨鸦,你疯了吗”? 墨鸦长身玉立,眉眼冰冷,“死人妖,不想死就给我把嘴闭上,不然我一定会杀了你”。 “你这个混蛋,疯子,将军会杀了你的。” 红鹄额间冷汗直流,差一点,仅差一点那枚羽刃就会穿喉而过,将他杀死。 “在那之前,你一定会比我先死,你信吗?”墨鸦俯视一眼红鹄,不屑的一笑,转身再度电射而出。 只留红鹄在原地,久久不语。 他长吐一口气,抬手擦擦额间的冷汗,心里暗恨道:“疯子,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三章 密林交锋 残阳晚照,殷红似血。 远处云霞与日光连绵,掀起一片绯色。 余晖洒落林间,照的翠柏娇艳欲滴。 归家的倦鸟轻展歌喉,奔行的小兽相互呼引。一只饥肠辘辘的猛虎发出愤怒的咆哮,巨吼声惊得林中窜起无数雀儿。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下西山,林中已然披上一层暮色。 飞流而下的瀑布湍急激荡,砸在寒潭上,发出震天巨响。 瀑布下,一道纤瘦的人影逆水而立。他弓腰扎马,一板一眼的打着一套外家拳法。 湍急狂暴的水流不停冲刷在人影身上,似乎不将少年拍入寒潭誓不罢休。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任凭水流激荡,潭水冰寒,少年自屹然不动。一遍又一遍演练着那套古朴厚重的拳法。 足足一十三遍过后,少年方才收势纳气,气息微阖。 双足在石板上重踏一步,身形似电飞出瀑布,脚尖在潭水上几个轻点,纵掠出百丈距离,来到岸边。 白凤一边用内力烘干湿漉漉的身子,一边细细体会着刚才水中练拳时周身气血的搬运。 《盾甲百炼》不愧是姬无夜密不外传的上等练体秘术,其中精义当真神妙不凡。 仅仅十三次修行,就将白凤周身虚浮的气血锤炼的血气相合,凝为一体。 铜皮,钢筋,铁骨,玉髓,神藏。 《盾甲百炼》由外及内,共分为五大境界。 修炼者凝心聚意,内以武道真意调动周身气血冲刷全身筋骨皮膜,外用各种珍惜秘药涂抹周身大穴,内外交叠,不断为自己的躯体“叠甲”。 练到大成,不仅可以铜头铁臂百战无伤,更可五脏内壮,毒邪辟易。 姬无夜自幼苦修,历三十余载堪堪达到铁骨之境,却已被赋予韩国百年来最强之将的名号。 这其中固然有韩国人少国小,自吹自擂的缘故,但这门横练功法的强横也可见一斑。 白凤此时并没有秘药可用,尚不能最大限度的发挥这门神功的威力。 但方才的修炼,已然让他感受到了这门功法的强大。 抬手将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拢向侧边,白凤心里止不住的欢喜:“真不枉我此番冒险,此功比之玄冰秘术显然更契合于我”。 横炼艰难,首重资质。能将外功练出水准者历来万里挑一。 回想当世横炼高手,其中最为出众者当为十八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白起。 白起天赋异禀,以杀入道,内外功均是世间第一流的大宗师。 若非被秦昭襄王所忌惮,连遭打压之下心灰意冷一心赴死。恐怕世间没有任何人能伤他分毫。 白起死后,魏国大将军朱亥继承了横炼第一勇士的名号。 此人亦是将外功炼入神藏的绝世高手,也是原剧中号称铜头铁臂百战无伤的魏武卒千长典庆之师,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隐藏级高手。 只可惜,他卷入了魏王禧和信陵君的争斗之中,早早就丢了性命。 典庆作为披甲门首徒,资质实力也堪称绝顶。 原剧里,他在战场上横挑十三辆战车而不伤,夺神农令时护着朱家硬抗爆炸而无碍,引得无数漫迷惊呼。 但他心性有缺,神藏未成,被自家的蠢货师妹用一杯毒酒破功,惨死于二傻子田赐手里。 一代英雄落幕,不可谓不悲凉。 白凤身负龙虎之躯,一身气血力气远超常人。单以外功资质而言,白凤的天赋堪称天下第一。 姬无夜求而不得之境界,对白凤来说唾手可得。 若他能耐下性子,谨守精关,即使是五重神藏之境也未尝没有机会练成。 遥想白起绝世无双的风采,白凤内心怦然而动。 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好男儿当立不世凌云志,练最强的武功,喝最烈的酒,骑着最傲的母马干一番大大的事业! 夜幕压下满天星河,晓星残月,微风习习,婆娑树影随风款摆,嫩芽新枝舞起无边风月。 白凤仰面躺在河畔,舒服的微眯上双眼。 此时山河月色,一片静好。 但美好的事物犹如镜中花,水中月,易碎易逝。 随着身畔野花摇曳,两道惊人的杀气自身后极速靠近。 浮光掠影,惊鸿飞逝,掀起林中一片波澜。 少年嘴角弯弯,丝毫不见慌张。似乎早就料到了来人,他一个鹞子翻身轻松躲过袭来的暗器。 “墨鸦,红鹄,百鸟三大统领来了两个,大将军还真看得起我呢”。 挺身对着来人,少年清隽的面庞不见丝毫惧色。 来人正是百鸟杀手团统领墨鸦和红鹄。 墨鸦依旧是那副凄苦寡言的样子,他一言不发,定定的凝望着潭边少年。 似乎是想牢牢地将对方的样子记在脑海里,又似乎,是想认清对方的真实面目。 倒是红鹄似乎对白凤抱有极大的兴趣,他手捏兰花,娇声款款:“好一个标志的小哥儿,难怪能得墨大统领看重”。 语罢向前两步,丹唇微启:“可惜你这俊俏的小脸儿却没配一副好脑袋瓜子,岂不知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是要用命来还的”? 白凤侧眼瞥过那道火红人影,眉间溢上一股厌恶的神色。 “要打就打,费什么话,死人妖。” 红鹄闻言,不由得神色大恨,他虽有龙阳之好,却最忌恨别人骂他人妖。 他左手甩出一把六角飞镖,身形飞掠向前,口中怒喝: “小杂碎,你既然赶着趟儿送死,今儿个姑奶奶就送你归西”。 白凤侧头微微让过袭来的暗器,脚掌虚踏地面,身子不退反进,迎着眼前二人爆射而出。 指尖在腰身轻抹,翻出两柄寒霜短匕,迎上一黑一红掩杀而来的两人。 墨鸦后发先至,一黑一白俩道身影极速靠近。周身劲气震荡,手中利刃呼啸,似乎不斩下对方的头颅誓不罢休。 二人目光如电,紧紧的盯着对方的眼睛,空气中肃杀的气氛愈发凝重。 “怦”, 身影交错,间不容发之刻,二人默契收刀。 墨鸦右掌探出,拽住白凤腰带狠狠向后抛出,白凤本就如雷似电的身影更添三分速度,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靠近了墨鸦身后十余丈的红鹄。 短匕翻飞,刀气吞吐,两道残月般的劲气刹那间斩过红鹄白皙嫩滑的脖颈。 身影交错而过,三人背身站立,夜风微凉,吹皱一潭春水。 红鹄双手握着脖颈,灿若星辰的眸子满是骇然和不可置信。 他唇角张合,似乎想质问些什么,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扑哧”, 那双沾满血腥的双手再也捂不住脖间的伤口,x字型的伤口喷出浓浓血雾。 红鹄浑身颤抖,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两步,手指指向墨鸦,他拼命张口,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扑通一声,他摔倒在地,彻底失去了生命体征。 墨鸦闻得响动,轻甩额前碎发,侧过头来回望身后少年,凝声轻呵: “白凤,你做的好大事业”。 第四章 两处沉吟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郑国冷宫,太液春池。 四百多年前,周桓王率军攻打郑国,郑庄公领兵与之战于繻葛。 这场战争让周天子威信扫地,也成就了郑庄公一代霸主的名誉。史称:“繻葛之战”。 郑庄公在位四十三年,在执政期间, 政治上,他攘外安内,平息了国内外纷乱的局面; 经济上,他重农兴商,积极发展商品经济,不断增强国家的经济实力; 外交上,他借助外力清除了郑国前进道路上的障碍,最终使得郑国“小霸”于诸侯。 这座前朝冷宫记录了一代王者波澜壮阔的一生,曾经也极度辉煌。 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莺莺燕燕欢声笑语,良臣名将往来不绝。 叹沧海桑田,海波易逝。 时间犹如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剑,不仅带走了那位绝代霸主的生命,更悄无声息间抹除了整个郑国的痕迹。 唯有这座历经风霜雨雪的冷宫依旧默默矗立。 腐朽糜烂的梁柱毫不掩饰的展示着岁月对它的侵袭,静水流深的湖泊无声诉说着留不住的往昔。 但这一切与红莲公主无关,她不关心春秋五霸的名头,也对眼前的美景弃如敝履。 她只是个刁蛮娇憨的小丫头,平日里最关心的大事是父王能不能少去几趟明珠老妖婆那里,能不能多陪陪她。 还有那位最宠她的九哥哥。 不知道他在齐鲁之地求学可还顺利?是否有按时吃饭? 是否记得她少喝酒,不许去勾栏听曲儿的嘱托? 听说齐国临海,珍宝妍丽,不知九哥哥回来时可会给她带些美美哒的首饰? 今日的红莲身着一身粉色锦绣霓裳水仙裙,脚踩云纹藕丝金步摇,头顶霞冠,耳戴玉环,额间一点朱砂痣衬得肤色葱白水嫩。 眉峰轻蹙,琼鼻高挺,水灵灵的大眼睛好似一汪春水,又如秀美温润的蓝田暖玉。 唯独高高撅起的小嘴儿,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她本是雪肤花容神仙妃子一般的可人儿,一动怒却平添了三分娇憨的气质。 红莲一手叉腰,一手扶着桃树,低垂蓁首,前脚连连踩踹,似乎恨不得将地上的草儿石头踢得粉碎。 她的双眸水雾朦胧,撅起的小嘴儿委屈巴巴的念叨着: “死小鬼,臭猪头,一声不吭就跑了,姑奶奶才不担心你呢”。 续又扭腰转身,粉拳紧握,把银牙咬的咯吱作响: “死小鬼,臭猪头,姑奶奶抓到你要把你屁股打成八瓣”。 蓦然间,她又想起什么,不由脸色微微酡红。 半晌,红莲轻移莲步,侧坐于湖边礁石上,一双圆润修长的玉腿斜斜伸出。她脱下鞋子,任由湖水淹没白嫩娇俏的小脚丫。 玉人神色悠远,意识恍恍惚惚随着流水一起淌向远方。 “臭小鬼,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呀”。 晚春的暖风犹如情人柔软的手掌,轻轻拂过少女美好的容颜。 春风席卷百花吹过湖面,吹向远方,留下的,是一地馨香。 ………… 边境深谷,静水寒潭。 两道人影并肩而立,相顾无言。 当空一轮弯月,皎洁清澈。天空中层层清云,如烟似雾,迷蒙在月色下轻均如绢。 云水相连,水天相接,月色与水色之间,俩道挺拔俊秀的身影便是第三种绝色。 “看见山顶那株桃树了吗?比比看,我们谁先到树顶,”白凤轻声说道。 他当先迈步,化作一道残影掠向山顶,墨鸦也提步跟上,紧紧跟随,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交错前进,在山林间掀起树影横飞。 这是二人最喜欢的游戏。 一刻后,一白一黑二人先后落在山顶枝桠上,呼吸间略显几分急促。 “看来是我赢了,”白凤轻笑着开口。 墨鸦直起身子,眼中闪过几分惊色。 他道:“你进步很大,看来我这个师父一点也不合格”。 二人并肩而立,身影融于天地。月色,景色,湖光山色,少年俊俏美色,光影流转,鸟雀惊鸣,天地犹如一副完美而巨大的画卷。 “那批训练营里二百多个小鬼,知道我为什么独独挑你做我的徒弟吗”?墨鸦缓缓开口,声音澄澈。 “嗯……,莫非,是我最好看”?白凤神色古怪,眉眼轻蹙。 “还是说,你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我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坦白讲,前世看动漫,白凤就对这二位之间的关系十分讶异。一个男人拼死保护另外一个男人,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作为旁观者,他可以腐眼看人基,但如果故事中的人成了自己,故事就不那么美妙了。 墨鸦抬手,一巴掌拍在白凤后脑勺上。 “小王八蛋,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双手抱胸,目光悠远,看向远处山林。 “那时候啊,我观察了你们每一个人的表情,麻木,惊惧,害怕,愤恨,懦弱……”。 顿了顿,他又开口道:“唯独你,目光里闪烁着光芒和渴望,那种对掌握自己命运的渴望”。 “你与我很像”,墨鸦抬手,伸向天空,“曾今的我也像你一样,拼命的挣扎,渴望掌握自己的命运,可惜夜幕犹如一张巨大的网,紧紧的包裹着我的人生,逃脱不得”。 “哦?是夜幕捆绑了你吗?难道不是舍不得鹦歌姐姐”? 白凤上前一步,左手拍上墨鸦肩膀,语气不无调笑的说道。 鹦歌是百鸟另外一位统领,也是唯一一位女性统领。 她长相美艳,妩媚多情,身材火辣,是一条风姿绰约的美女蛇。 当然,如此美人能在夜幕安然无恙而不受到姬无夜那个老色鬼的觊觎,可不是姬无夜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姬无夜的嫡亲侄女。 在这个时代,血脉的捆绑是世间最强大的力量之一。小到宗族亲属,大到诸侯王国,人们借助血脉组成一个又一个牢不可破的利益团体。 墨鸦与鹦歌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成为百鸟杀手统领,二人互相爱慕,情根深种。 如果说墨鸦是向往自由的风筝,鹦歌就是那条牵着风筝的线,风筝飞得再远,也离开不了他的主人。 墨鸦神色呐呐,连连摆手,他面带羞怒的说道:“小鬼,我在和你说正事儿呢”。 白凤展颜轻笑,开口道:“所以墨鸦大哥将对自由的向往寄托在我身上,你期盼着我成长,给我伸展双翼的力量,却又在心里害怕,害怕我飞的太高迷失方向,又怕我摔得太惨,头破血流”? 墨鸦征征盯着白凤,漆黑如墨的眸子泛过一丝欣慰, “小白凤,看来你真的长大了呢”。 他略略沉吟,撸猫一样在白凤头上轻轻揉搓:“你说的不错,韩国太小,世界太大,你应该翱翔于天际,看日升月落,山河流转,而不是困于一隅,一辈子做个见不得光的杀手”。 白凤抬手打开墨鸦作怪的右手,凝声问到: “那你呢?你可曾想过自己?可曾想过我离开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 第五章 桃山问对 抬手接住一片落叶,屈指将其弹出,墨鸦神色澹澹,伸个懒腰。 他揽住白凤肩膀,轻松道: “若是红鹄那个傻瓜没有来,恐怕我也只能跟你一起逃了。不过如今红鹄身死,百鸟统领三去其一,夜幕在赵国的情报网群龙无首,底下又无人能担当大任,将军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姬无夜心胸狭隘,刚愎自用,即使这次不处罚你,恐怕日后你的日子不会好过”。 白凤伸手扶额,神色气恼道:“是我对不起你”。 “哈哈哈哈”, 墨鸦朗声长笑,眉眼之间顾盼神飞,说不出的风流自在。 “小白凤,论武功我不如将军,论智谋我比不上侯爷,论果决我也比不上你”。 他缓缓开口,言语间说不出的自信:“但身为你的老师、朋友,保命的功夫我最拿手。我不想死,新郑城里还没人能杀的了我哦”。 白凤侧头打量,眼前人不过二十出头,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虽是男儿却肌肤白皙容颜秀美。 他神采奕奕,光华内秀,想来汉时以容颜俊美著称的潘安之貌也不过如此。 这个时代知识掌握在贵族和诸子百家手里,墨鸦并没有读过多少精义典籍。 但他颇有急智,无论是这些年作为姬无夜的助手将百鸟打理的井井有条,还是记忆里他用言语欺骗姬无夜箭射阁楼,以身犯险为自己求得逃生之路,都可见他不俗的智慧。 白凤情知他不是自卖自夸之人,却也不放心他就这么回去,遂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墨鸦。 “这是?”墨鸦伸手接过,略略翻看,“这就是你从将军府带走的东西”? “不错,上面一卷是将军的横炼功法,下面的那卷是血衣侯的玄冰秘术”。白凤应道。 墨鸦眉间蹙起几分不解,“我以为你会拿走什么珠玉玛瑙,珍宝翡翠,冒着这么大风险,却只拿走了这些杀伐武术?我记得,你并不是一个喜好杀戮的人”。 “浮屠乱世,生命犹如秋叶凋零,人居天地之间又有几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白凤澹澹开口,面色郁郁。 “财宝珠玉拿的再多,若没有守护的实力也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只有自身的强大,才能从容面对一切风险”。 “我的确不喜欢杀人,在我看来,杀人是解决冲突最下等的手段。夫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最下攻城。只会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最终也会被暴力所解决”。 关于这一点,姬无夜是最好的证明。 原剧里习惯了挥舞夜幕这柄利剑为他披荆斩棘,扫灭一切竞争对手的姬无夜,最终在大婚之夜被卫庄一剑削首,生死魂灭。 可笑黎庶出生的他一生执着,意图真正踏入贵族的圈子,甚至不惜借助权势逼迫韩王将公主下嫁,却在美梦即将成真的前夜暴毙而亡,万事皆休。 墨鸦默然不语,时代的局限让他一时间难以理解白凤的思维,但他不是蠢人,也清楚力量的重要性。 “白凤,你真的长大了呢”。 墨鸦长叹一声,第二次重复这句话。 “离开韩国后呢?你打算去哪里?”他复问道。 “我打算先去趟楚国。” 白凤眼角弯弯,“听说楚女多细腰,我想看看她们是否真的如传言般婀娜多姿”。 “你这家伙,才多大?”墨鸦不禁失笑。他眉眼飘飞,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伸手扯住白凤一侧脸颊嘲笑道: “楚女固然艳丽多姿,不过小孩子可别有心无力哦”。 “呸”, 白凤侧身甩开墨鸦作妖的大手,眼睛里溢出向往的光芒。 他昂首挺胸,向前一步:“小孩开大车,多是一件美事儿。再说你这个家伙玩的可比我花多了”。 墨鸦虽然与鹦歌互订终身,但鹦歌常年在魏国执行任务,主持相关情报事宜,二人这几年来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身为一名健康的成年男性,还是一个仪容不俗的美男子,墨鸦可不是守身如玉的贞洁妇男。 新郑城里大大小小的勾栏乐坊都留下过他埋头耕耘的身影。 墨鸦浅笑,神色自傲,显然对自己的经历十分自得。 他悠悠的伸个懒腰,看向夜空。 银河宛如玉带绵延,万千星辰散落好似棋子,明月自乌云中破云而出,清寒的光辉洒落江河大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二人都清楚此一别恐经年难见,心里颇有一股止不住的失落。不过二人都不是儿女情长的女娇娥,做不来小女儿依依惜别的姿态。 “说正事吧,你不是好色之徒,究竟是如何打算的须得给我交个底,否则我不放心”。墨鸦直视白凤,正色道。 “大哥,你想过自己的命运吗?或者说,你想过韩国的命运吗”? 白凤心说你看错人了,嘴上却轻声开口,回视墨鸦。 “韩国的命运?什么意思?”墨鸦眉峰蹙起,神色颇为不解,向白凤问到。 白凤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捏起一株桃枝。枝上有几只蚂蚁上下攀爬,衔花啄叶。 他沉声开口:“如果说这株桃花是七国的天下,这些蚂蚁是诸侯国君,那韩国就是其中最弱的一只。 身处四战之地,外无天险关隘可守,内无良臣名将强国,国家犹如风中飘絮,镜花水月。 恐怕用不了几年,新郑城里醉生梦死的王公贵族就会发现列国的刀戈已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墨鸦神色肃然,静默不语。 他只是个杀手头子,从未关注过七国的局势,也判断不来敌强我弱,潮流大势。 但他并不觉得白凤信口开河,他相信白凤就像相信自己一样,这是过去无数次生死危机里二人培养出的默契。 “七国如何并不关你我的事,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留个心眼。韩国也好,大将军也罢,他们都不值得你为他们陪葬”。白凤再度赘述道,他凝视着墨鸦的面容,语气郑重。 “臭小子,都告诉你了,你师傅我保命的功夫天下第一,我还需要你操心吗”?墨鸦拍一拍白凤的肩膀,语气轻松。 “呐,你清楚就好。”白凤撇过头,有些话不需要太多赘述。 “我这次去楚国,就是想为自己谋一条安身立命的后路。”白凤遥指远方,说道:“楚国地大物博,河道交错。诸子百家,几大显学都与楚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想那里会有我想要的答案”。 墨鸦看着眼前少年,心中不胜唏嘘。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于是转身向北,留下最后一句话: “前路既定,就勇敢的走下去。告别的都是过去,未来都是惊喜,你生来就是高山,就别把自己当做草芥。白凤,我期待与你再见的那天”。 随后身影飘散,一道墨色人影直奔远方而去,渐渐融入夜色,遥不可见。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告个别都如此别扭。”白凤遥望着墨鸦消散的身影,喃喃低语。 “一直以来都是你做大哥护着我,下次再见,换我来做你的翅膀吧,大哥”。 白凤挥出一把鸟羽,脚尖一闪,踏羽而飞,身影向南渐行渐远。 少年澄澈的声音随风飘散,夜空里,唯有星星悄悄将一切铭记。 今日起,韩国往事如烟俱散,世上再无杀手白凤凰。 唯有少年白止,乘风而起。 第六章 丹阳夜色 楚地,丹阳古城。 这里是楚国最早的国都旧址,后来因为楚国与其他小国争夺汉中之地,从丹阳迁都到郢。 清人宋翔凤《过庭录·楚鬻熊居丹阳武王徙郢考》记载:楚武王伐随、代郧,败而迁都郢城。 丹阳地处交通要道,北接秦国,南抵百越,向西北还与魏韩二国相连。 昔年吴人经此地贩玉盐到山东(崤山以东)各国,聚拢天下财富。 吴王夫差正是凭着雄厚的财力,养出一只能战善战的甲士强军,雄霸南境,威压越国。 丹阳河道密布,水网丛生。各国渔船商船往来穿梭,繁华热闹。 后世有诗记载: 《宿镇江丹阳馆》 暂泊喜天晴,丹阳住晚程。 半窗留月色,隔岸送钟声。 江绕金山寺,云生铁瓮城。 片帆催早发,莫待暗潮平。 此地之繁华喧嚣,由此就可见一斑。 白止立于船头,遥看江中景色。 此时已是夕阳落日,暮色黄昏。江中百舸争流,万仞齐发,各自踏上回家的归途。 忙碌了一天的渔人们靠水吃水,靠船吃船,一道道炊烟自小船上缓缓升起,飘向天空,与晚霞交相掩映。 远方传来艄公明快嘹亮的号子,惊起芦苇里一滩鸥鹭横飞。 吴侬软语,咿呀醉人,热情美丽的吴地少女也张开檀口,唱起诗经里最动人的情歌。 “所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不外如是”。 白止眼见此情此景,不由得赞叹道。 “小公子,开饭喽”。 热情的船夫大叔头戴毡布帽子,在船尾高声呼唤白止。 他容颜苍老,满脸风霜,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清澈,散发着勃勃生机。 船夫大叔并不知道白止的身份,但他有限的阅历里从未见过如此衣着华贵容貌俊秀的少年。 心中猜测着或许是哪家的贵族少年偷了家里的钱财偷偷跑出来周游天下,他手上动作却并不停歇。 他端起小泥炉上的汤锅,将鲜美诱人的鱼汤倒入陶盆里。 白止穿过船舱,来到船尾坐下,笑着招呼船夫大叔坐下一起用饭。 船夫黝黑的面庞泛起几分局促,他拿捏不准眼前贵人的性子,不敢贸然坐下。 白止见状,并不强求。 他呲溜一口鲜香美味的鱼汤,笑着打趣船夫大叔泛舟江海,悠闲自在的生活。又问道他每日鱼获几何,家中亲人如何。 许是看白止亲切温和,大叔慢慢放下了胆怯,他抽过一条船桨,垫坐在屁股下。 一边回答白止的询问,一边抽出一袋旱烟,吧嗒吧嗒的开始吞云吐雾。 日头在二人的谈笑声里缓缓落下,天空中已带上几分暮色。 白止掏出一把钱币递给船夫大叔,不等他推辞拒绝,便脚尖轻点,身化飞鸿,在大叔目瞪口呆的表情里飞向远处岸边。 “乖乖喏,啷个撞见神仙了噻”。 大叔狠狠掐一把大腿,目光失神,嘴里不住的呢喃。 行远的白止并不知晓船夫大叔心中的震撼,他已经趁着夜色进了丹阳内城。 一路走来,白止忍不住的连连惊讶。 这里虽然是楚地边城,其繁华热闹却不下新郑。 或许比不得新郑豪奢淫逸,却别有几分江南水乡的富贵清丽。 整洁宽敞的街道上摩肩接踵,虽是傍晚却不见丝毫昏暗。 两侧阁楼上花灯绰约,五彩缤纷,映的夜空亮如白昼。 道路旁摊贩林立,热闹异常。 远处还有变戏法的趁着人群表演起拿手绝活,引得路人惊呼连连,一片喝彩。 叫卖声,砍价声,老鸨揽客声,声声入耳; 美食香,胭脂香,二八姑娘的体香,香风阵阵。 白止登高远眺,看着眼前景象,心中说不尽的欣悦。 或许这里没有前世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交通工具,也没有便携先进的通讯技术,但谁又能说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时代呢? 先人智慧,诚不欺我。 韩国新郑是天下最繁华富饶之地,城中多的是一掷千金的豪奢贵人,紫兰轩更是七国有名的销金窟。 但过去四年多时间里,白止一则时刻为自身命运所担忧,不得不夜以继日辛苦练武;二来身为底层杀手,自己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自由度在城中闲逛。 所以对新郑的繁华,白止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如今他脱得樊笼里,复得返自然。再度打量眼前景象,倒是别有一番意趣横生。 “今日无事,勾栏听曲”! 少年身形纵越,直奔城中最大的歌舞坊。 青楼这个词,原本指豪华精致的雅舍,有时则作为高门大户的美称,但后来却成了妓院的代词。 《晋书·麹允传》:“南开朱门,北望青楼”。邵谒《塞女行》:“青楼富家女,才生便有主”。南梁时,刘邈《万山凶采桑人》诗首句云:“倡妾不胜愁,结束下青楼”。 但在先秦时期,青楼文化还远不及后世发达。 各国的乐坊舞社大多是清倌人,凭借歌舞才艺流连于达官显贵之间,若得贵人看重,就会掏出大笔钱财买回家中细细把玩。 七国歌舞,以赵舞最为知名。 妃雪阁一舞凌波飞燕名传天下,号称世间绝艺。 听说那位荒唐昏聩的赵王偃,更是娶了一位能歌善舞的娼妇作了王后,不知这位倡后是否能舞得凌波飞燕。 白止坐在莳芳馆的二层雅间里,目光幽幽,手中把玩着一只青铜酒爵,思维飘飘然散向远方。 “婠颜姑娘,婠颜姑娘要出来了。” 暖阁外传来一阵巨大的喧闹声,打乱了白止飘散的思绪。 他侧头望向窗外,想看看这乐坊头牌究竟是何等绝色。 “婠颜姑娘月前才来到莳芳馆,短短半个多月就成了远近闻名的群芳魁首。”身后侍女碧荷不无艳羡的开口介绍道。 “哦?” 白止回头瞧着侍女娇俏清丽的面庞,见她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目光含羞带怯,便忍不住开口逗弄道: “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你这小丫头可不要唬我,却不知这位婠颜姑娘究竟是何等仙姿,值得你这样的小美人儿如此夸赞。” 少女被夸,顿时霞飞双颊,嘴上呐声回应:“小公子自己看便是,婠颜姑娘就要开始献舞了。” 白止见她羞容满面,恨不能拔腿而逃的样子,心里觉得分外可爱,嘴上却不忍再继续调笑。 听得耳边传来彩声阵阵,便回过头来,准备欣赏一下这位声名鹊起的花魁舞姿,看看是否衬的上她好大的名声。 却不曾想,这一回头险些惊掉了他的下巴。 台上献舞之人雪肤花颜,身姿绰约,一张脸却分外的熟悉,悄然间撬动了他深藏的记忆宫殿。 第七章 鲵鱼风情 白止瞧着台上那张分外熟悉的脸,不由得双目失神。 手中酒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见他神态痴呆,小侍女不无酸意的嘀咕道: “还说自己是见过世面的,与旁的那些人姿态也没什么两样嘛。” 情知被小丫头当做了好色的猪哥儿,白止却并不解释。 盖因为他的注意力,已全被台上的女子所吸引。 眼前玉人一袭冰蓝彩绣云纹霓裳长裙,脚踩素色镂空挂饰水晶舞鞋。 裙下玉腿纤纤,笔直修长,脚步婀娜间乍现一抹惊人的白。 小脚光洁嫩滑,玉趾颗颗饱满圆润,不见一丝杂色。 步履摇摆,身姿婉约,一双美目水波流转,透出无限春情蜜意。 一颦一笑间,引得台下观众面色痴狂,嘶声呐喊,个个恨不能冲上台去求取佳人芳心。 但白止无心欣赏她的容颜舞姿,在他的记忆里,眼前之人应该有另外一套打扮。 她是七国最为知名的女刺客,常年面具遮脸,历来神秘莫测。 她身着银紫色紧身外甲,手持粉红长剑,一双玉腿紧紧包裹在魅惑诱人的网状丝袜里,干净利落,矫如脱兔。 她是最清香诱人的水仙花,内里却藏着致命的毒素。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的目的是什么”?白止心中泛起浓浓疑惑。 三个月前,对方一剑杀死信陵君,惊鲵剑的名号随之响彻七国,却也成为了魏国上下欲除之而后快的仇敌。 信陵君三千门客连月来铺天盖地到处围剿罗网驻地,只为追踪惊鲵踪迹,为主君报仇雪恨。 按理来说,她此时怀有身孕,应该隐姓埋名,避过风头,怎会在这四国相交的边境重城里抛头露面? 白止细细思量往昔记忆,犹如抽丝剥茧般推测惊鲵的动机。 是了,无名。 白止心中涌上一个名字。 不同于前世动漫里模糊不清的介绍,身处当世,这位儒家剑圣的名号对白凤来说可谓如雷贯耳。 孔子一生有门徒七十二,弟子三千。 在他去世后,儒家学说不断分裂,形成了八大派系。 儒家“八派”之说,始见于《韩非子》的《显学》篇:“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 这位剑圣无名,就是漆雕氏之儒的当代掌门。 漆雕氏之儒不愿做官,好勇任侠,是儒家少见的能动手就不动嘴的一派,历来为其他七派所鄙薄。 但漆雕氏之儒颇有侠义公允之名,备受七国游侠豪客所推崇。 一年前秦国攻魏,灭魏国属国卫国。剑圣无名一诺千金,孤身入卫,救出卫元君之幼子,那个孩子名叫路。 秦国的千军万马没能拦住剑圣无名的步伐,但他二人却成为了罗网的追杀目标,一年多来为保路的安全,二人东奔西走,四处逃命。 记忆里,惊鲵曾委身勾栏,追杀无名。 不曾想自己入楚的第一站,就赶上了如此大戏。白止心中兴奋不已,蠢蠢欲动。 白止对无名的兴趣远大于惊鲵。 身为罗网天字一等杀手,惊鲵天资出众,实力不俗。但她只有二十多岁,实力与青年时期的盖聂卫庄不过伯仲之间。 况且杀手缺乏完整的武学传承,未来成就终究有限。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百家嫡传弟子的差距会越拉越大。 但无名不同,这位儒家正统学派的掌门人,是盖聂之前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 他是含光剑主,剑术宗师,拥有一剑秒杀惊鲵的恐怖实力。 白止身怀异术,却苦于独自摸索,一身实力难以悉数发挥。如果能得到无名的指点,自己的修炼之路想必会顺遂不少。 当然,白止心中不无希冀能通过无名拜入儒家,成为一名儒家弟子。 漆雕氏之儒虽然为其他七派所不喜,却也是儒家正统,从未被排除在儒门之外。 若非无名先以江湖手段保下卫元君之独子,即使罗网也不敢贸然刺杀儒家一派之掌门。 儒家作为当世两大显学,门生弟子遍布七国各地,弟子之间相互联系,形成一张庞大而恐怖的关系网。 君不见姬无夜在韩国一手遮天,却始终不敢刺杀相国张开地。 盖因为这老头子虽然其貌不扬,却是子张氏之儒的当代领袖,在儒家声望巨大。 儒家收徒首重身份资质,自己杀手出身,走正常途径绝难拜入儒家。 白止心思电转,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下手。 他一手抚额,一手轻轻敲击着桌案,心中不断构思完善着计划。 许久,白止端起桌上酒樽一饮而尽,无名不能死。 ………… 新郑,将军府。 姬无夜身披大氅,仰躺在软榻之上。 他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揽着怀中美人儿娇柔温软的身子,左右还有四个二八芳华的侍女正伸出纤纤素手替他揉肩捶腿。 骄奢淫逸,不外如是。 墨鸦此刻正弓着身子,立于阶下。他眉眼微微扫过榻上景象,心里暗骂一声老贼荒淫,嘴上却恭恭敬敬向姬无夜回报着这次行动经历。 “咯吱”, 一股恐怖骇人的气势自榻上横压而下,姬无夜手中酒爵顷刻间被捏的粉碎。 他语气森寒,声如九幽厉鬼: “出去一趟人没带回来,反倒把红鹄的命丢在了那里?墨鸦,你怎么不去死呢”? “将军恕罪,是卑下无能,”墨鸦俊脸立时浮上一抹俱色,他乖巧的跪倒在地,不敢寻任何借口为自己开脱。 姬无夜为人刚愎自用,控制欲极强,向来只要结果不问缘由,强行开脱只会招致他雷霆之怒。 “将军,白凤实力隐藏极深,属下和红鹄不察之下被他偷袭暗算,红鹄也惨死于这贼子手里。属下有违将军信任,实在罪该万死”。墨鸦语气陈恳,认错的同时点明缘由。 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恭恭敬敬呈送姬无夜,再度开口:“属下虽然没能杀死白凤,但一番恶斗之下总算夺回了被他盗走的秘宝,请将军过目”。 语毕,墨鸦脸上适时浮现一抹惨白,嘴角也润出几分血色。 姬无夜接过侍人呈上来的卷轴,阴蛰的眸子扫一眼地上跪伏的墨鸦,见他面带菜色,呼吸紊乱,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卸下几分杀意。 略略沉吟,念及墨鸦是他手下硕果仅存的大将,他开口道:“身为百鸟统领,你识人不明,纵容贼子藏身百鸟数年却一无所觉,此罪其一; 这次行动办事不力,一则任务失败,二则折损了红鹄这等好手,此罪其二。 两罪并罚,现解去你统领一职,你可服气”? “属下谢将军不杀之恩”,墨鸦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姬无夜一双虎目微眯,紧紧盯着墨鸦神色,半晌后才再度开口:“百鸟在赵国的人手无人统率,恐会出乱子,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办的好,你官复原职。” 姬无夜语气沉凝,墨鸦神情恭谨。 “办的不好,呵呵呵呵”,姬无夜血口大张,发出一阵意味莫名的冷笑。 墨鸦不禁背生凉汗,心中泛起无边寒意,他恭声应道:“若再让将军失望,属下提头来见”。 “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墨鸦躬身弯腰,亦步亦趋,退出大殿。 姬无夜凶厉的眸子盯着墨鸦退走的身影,向身侧开口吩咐道:“派人去盯着墨鸦,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 “是”。殿内阴影处,一道影子恭声回应,随后转身离去。 狡诈的狐狸,又岂会真正信任旁人? 星月当空,松间晚照,将军府又响起少女含羞带怯的呻吟。 第八章 色艺双绝 “碧荷,可否请婠颜姑娘过来为我独舞一曲”? 白止颠一颠手中的钱袋,开口询问道,他打算见一见惊鲵。 前世传言:铁打的惊鲵,百家姓的言儿。 可白止不过十几岁,他没有兴趣做别人的义父。 历史上多尔衮和大玉儿顺治母子的故事告诉男人一个至理:想玩带孩子的寡妇,吃不着肉还容易惹一身骚。 但白止并不歧视惊鲵,也不打算避开她。 一个实力强大却有明显弱点的美女杀手,值得他花费一番心思。 身为曾经杀手团的一员,他清楚这些自幼被培养的死士常年受到洗脑控制,几乎没有独立人格。 她委身魏无忌,最后毫不留情杀人的行为,不过是身为杀手必然的宿命。 对惊鲵而言,她前半生的宿命是杀人,后半生之所求唯有言儿平安成长。 为了这个目标她可以委身农家备受折磨,也可以放下手中的剑甘当庭院妇人。 白止敬佩她母爱的伟大,却不敢在折服她的心之前,轻易将后背交给这样的人。 不过白止终究是要见她一见的。 和惊鲵的会面,既是与前世回忆的一场对话,也有一种走进历史的厚重感。 更何况,美色本身就是一种令人愉悦的兴奋剂。 “婠颜姑娘的出场费不低,奴家去知会一声管事妈妈,再来回禀公子”。小丫头瞧见白止鼓鼓囊囊的钱袋,应称一声便蹦蹦跳跳的出去联系老板。 白止瞧着小丫头不经意间露出的童趣,心里生出几分温馨。 神思恍惚间,又想起新郑,想起韩王宫里那朵活泼明媚的小红花。 “小红莲,你还好吗?没有我的日子,就不会每天被气成包子脸了吧?” 白止悠悠然,惦念起小红花和她气鼓鼓的小脸儿。 “怦,怦,怦”, 一阵敲门声打断白止的思绪。 “公子,我进来了哦”。 当先是个扎着丸子头,一身碧色云景短裙的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朝里张望,瞧见白止回应她,哒哒的迈步走了进来。 她身后又进来一人,却见来人发绾金丝八宝福云鬓,头戴碧海皂红珍珠钗;身着一身大红云锦绸缎裙。 浓妆艳抹,眼波含情,嘴角天生向上弯起,挂着一副欲说含羞的笑脸。 不等白止开口,来人便张口笑道: “碧荷这小蹄子不懂事儿,耽搁了公子赏舞,奴家给公子赔个不是”。 她万福行礼,口称歉意。 不等白止回应,复又快走两步跪坐在白止身侧,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斟满一杯美酒。 “公子,奴家已让人去请婠颜姑娘过来,片刻就到,还请公子满饮此杯,稍候片刻”。 白止抬眼望去,细细打量。见这妇人虽然浓妆艳抹,彩绘纹眉,却不过二十四五年岁,放在前世也就堪堪大学毕业的姑娘。 但她眼力不凡,举止有度,热情中尚带有三分距离,既讨了客人欢心,又不让人生厌。 两相比较,呆愣愣坐在一旁的碧荷小丫头便显得分外青涩稚嫩。 白止心中暗赞一声:“好厉害的娘们儿”。 他端坐案前,接过酒杯,浅浅呷上一口,温声道:“在下不过一厢情愿,何须劳得老板娘亲自招待。却还没谢过老板娘成人之美呢”。 “咯咯咯,” 美人儿捂嘴轻笑,她瞧着白止俊朗不凡中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庞,心里觉得十分欢喜。 “小公子,奴不过一介风尘女子,哪里当的公子一句道谢。不过是公子掏钱,奴家安排人献艺,但求公子满意欢喜罢了”。 此女说话行事颇显落落大方之姿态,全然不像个扭捏娇柔的风尘女子,白止不由得心中生出几分好感。 他清浅一笑,牵起美人儿一只玉手放在掌心,将一把金币塞进她手里,轻轻捏紧。 “既然如此,今天就劳烦美人儿姐姐作陪了,在下还不知姐姐芳名”? “公子称呼奴家青禾便是”。 眼见挣不脱被白止握紧的小手,老板娘青禾的玉颜浮上一抹羞涩。 她心里连啐几声“小色鬼”,面上仍笑脸不减。 不动声色的再度递上一杯美酒,趁机抽回玉手,她拍拍双掌,将已在门外等候的婠颜唤进来。 “小公子,婠颜姑娘国色天香,舞乐双绝,不知你想先看舞,还是先听曲儿?” 青禾将这个“小”字咬的沉重。 白止清隽的面庞顿时一黑。 这女人,真是见识短浅。 岂不知我前世今生加起来,阅历比你只多不少? 不过他也不好开口争辩,便将目光放在俏生生立在一侧的惊鲵身上。 无论看多少次,白止都不由得惊叹:眼前的女子虽是杀手,却当真美的不可方物。 她肌肤雪白,俏脸精致,巴掌大的小脸儿上啜着娇俏可爱的琼鼻,红唇温软,光泽四射,一双乌中带紫的眸子仿若最珍贵的猫眼翡翠,眼波流转,魅力无边。 目光下移,却见她锁骨精致,酥胸饱满,平坦的小腹上不见一丝赘肉,盈盈一握的小蛮腰仿佛是上天的恩赐。 浑圆修长的大腿包裹在半遮半掩的裙子里若隐若现,步履挪动间掀起无边春光。 一对儿小巧玲珑的玉足也精致光滑,白嫩透亮,颗颗玉趾宛若珍珠。 细细打量一番,白止收回目光。 美人虽好,若太过粗鄙直白的观赏,反而令人感官不适。 他回望老板娘青禾,浅笑道:“方才已见过婠颜姑娘的舞蹈,确实曼妙精彩。如今却想听听云柔姑娘的琴声,不知她可能弹得《高山流水》”? 在这个时代,高山流水是所有乐者必修的经典乐曲。 这首曲子演奏难度不大,却需要极深厚的情感投入。 能否奏好高山流水,是普通乐者和琴艺大师之关键区别。 白止开口便是高山流水,显然是通晓乐理之人,老板娘不敢轻易应下,将目光移向婠颜。 却见她螓首轻点,檀口微张,声音如清泉流响,叮咚悦耳:“这首曲子不难,奴家愿为公子一试”。 白止闻言,遥遥举杯,微抿一口后,示意她可自行演奏。 身侧,青禾端坐一旁,雪白玉颜凝滑如脂。 白止心头微动,抓起青禾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 不顾美人儿娇嗔的白眼,他微阖双目,侧耳倾听惊鲵的琴乐。 “叮,咚”,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炸响,声如霹雳弦惊…… 第九章 高山流水 丹阳,竹青楼。 这里是名家的一处产业,用来招待百家贵客和诸国公候。 今天这里却来了二位特别的客人。 却见楼前有两大两小的四人相对而立。 当先一人面黄须短,眉毛稀疏,上下眼皮紧紧挤在一起,几乎看不见眼珠。鼻梁塌陷,满口黄牙,一张苍老的脸皮上满是褶子。 他左手牵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包子脸,丸子头,皮肤白嫩,身形略宽,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动打量着对面二人,活像个大号的福娃娃。 二人对面是一名成年男子,儒服绣衣,腰环玉带,身姿挺拔,星眉朗目。 他脑后一根簪子别起乌黑长发,颇有一股士人才子的韵味。 在男子身侧跟着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青衣白靴,背负书囊,面容秀气,目光清正,虽身无半点华贵装饰,却自有一股清贵儒雅的气质。 老者上前一步双手作揖,朗声开口道:“我与无名先生神交已久,一直无缘得见。今日先生到了丹阳,还请入阁上座,你我二人今日须得秉烛夜谈啊”。 无名快步上前扶起老者,语气谦恭道:“名家公孙龙先生是名动七国的饱学之士,无名不过后生晚辈,哪里当得先生如此礼待”? “在下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世人都说我离坚白派巧舌如簧,诡辩多端,哪里比得上先生任侠公允的好名声啊。” 公孙龙哈哈大笑,话里虽然自嘲,神色却不见半分自卑。 无名面上浮起一抹苦笑,神色却更加恭谨。 眼前老者虽然相貌丑陋,却是诸子百家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 公孙龙,字子秉,乃赵国hd人,是名家离坚白派的代表人物,“诡辩学”的祖师。 名家提倡“正名实”,即要“正彼此之是非,使名实相符”。 分为“合同异”与“离坚白”两派,前者的代表人物为惠施,后者的代表人物就是公孙龙。 公孙龙能言善辩,曾经做过平原君赵胜的门客,著有《公孙龙子》14篇,其中最重要的两篇是《白马论》和《坚白论》。 仗着“白马非马”的巧辩,公孙龙曾横扫诸子百家一众辩者,令素来自傲的墨辩和儒辨两大显学都折戟沉沙。 当年公孙龙设擂台挑战百家辩手的时候,无名不过是个跟随父亲看热闹的小屁孩。 他亲眼见过眼前这位老人纵横捭阖挥斥方遒的英姿,自然不敢将他的谦词当真。 无名再度躬身一礼,开口谦虚道:“世人无知,岂能通晓先生逻辑自洽,严密论证之苦心。无名不过一介后生晚辈,今日求庇于先生门下,岂敢和先生相提并论”。 “嗯,” 公孙龙轻抚胡须,见无名举止有度,风采不凡,满意的点点头。他转头看向无名身侧,开口询问:“这就是那个孩子?” “是”,无名轻推少年肩膀,让他走向人前,“他叫路”。 “路?” 公孙龙捋须沉吟,开口道:“却是个好名字啊”。 他神色唏嘘,面带怀念,良久才向着路开口:“你的父亲卫元君我见过,昔年他也是个雄姿英发气度不凡的青年,可惜人心易变,覆水难收。希望你不要效仿他,一生平安顺遂就好”。 “路,拜谢先生提点”。 路年龄虽小,礼数却十分周全。 “嗯,” 公孙龙满意的点点头,抬头看向无名:“你们到了我这里,就先安心住下,等过段日子,我再安排你们去小圣贤庄。想必有荀况在那里,罗网也不敢太过放肆”。 无名与路对视一眼,点头诺道:“一切听前辈安排”。 ………… 莳芳馆,雅阁内间。 白止正双目紧闭,仔细聆听着入耳琴音。 却见琴声忽如银瓶乍破,又像兵戈作响,铮铮然高山仰止;曲乐升至最高处时,惊鲵手法渐缓,琴音似山涧流水,娓娓道来,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婉转悦耳,不绝如缕。 一曲既罢,阁中一片安静。 众人双眼紧闭,仍沉浸在刚才美妙动人的琴音里,久久不愿转还。 白止率先睁眼,他眸光流转,灿若星辰,视线凝在惊鲵身上泛起无限奇意。 难怪连信陵君那等英才都逃脱不了她编织的情网,如此舞乐双绝又姿容脱俗的女子,当真是世间最美丽珍贵的宝物。 真不知罗网耗费多少心血,才能培养出如此超凡脱俗的美艳刺客。 “我原以为,婠颜姑娘的舞姿已经是世间绝色,却不想姑娘在曲乐之道上也如此精通。今日能闻听姑娘仙乐,在下何其幸运。今日所行不虚,当浮一大白,在下敬姑娘一杯”。 白止端起桌上酒杯,起身走到惊鲵身前。他神色自若,一手持杯,一手抓向惊鲵柔若无骨的小手。 “婠颜姑娘,请”。 却见惊鲵眉间现出几分慌乱,她连连避让,口中娇呼:“奴家一介舞姬,当不得公子敬酒,公子折煞奴家了”。 白止见她神情慌张,举止无措,宛如一只受惊的小白兔,心里暗赞一声“好演技”,手上却也不在逼迫。 本就是为了试探,底线未明之前却也不敢做的太过了。 他将酒杯置于桌上,后退两步,向惊鲵,声音清朗道:“在下深慕姑娘琴技,不曾想唐突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这杯酒是在下的心意,若姑娘不弃,还请满饮此杯”。 目光清正,神色温和,一派正人君子气度。 “咯咯咯咯”, 老板娘青禾瞧见眼前场景,上前解围道:“婠颜妹妹,这位小公子一片真心,你可莫要辜负,不如就陪他喝一杯吧”。 “是,奴家听姐姐的”。惊鲵柔声应道。 素手端起酒杯,她半掩娇颜,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脸上登时透出一抹红韵,玉人展颜一笑,显得分外可爱。 绕是白止情知她演技高超,也不由得为眼前美人失神不已。 所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白止没见过杨玉环,但在此刻,在白止的心里,惊鲵的美貌是对这句诗最好的诠释。 他盯着惊鲵那张勾魂夺魄的脸,暗自赞叹此女果然仙姿玉容。 “小公子,美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耳边传来一阵温软的香风,将白凤的注意力拉回现实。 老板娘青禾似笑非笑,指尖轻点白凤胸口,她的螓首离白止唇边极近,略微前倾就可吻上玉人侧脸。 嗅得美人身上幽幽体香,白止一时间心猿意马,神思难定。 他如矢的眉峰微皱,灿若星辰的眸子凝起几分囧色。 退后几步,白止清隽俊逸的脸上爬上几分“羞色”。他低低落下一句“明天再来”,就快步走出雅阁。 夜凉灯暖,微风习习。 闻得身后青禾熙熙猝猝的笑声,和惊鲵浅不可闻的低语,白止唇角勾笑。 此番初见,他很开心。 第十章 守株待兔 出得楼来,白止双手环于脑后,缓步走在街上。 暮色浓厚,街上行人也逐渐稀少。 万家灯火渐渐熄灭,只零星传来几声家犬的吠叫,为这寂寥月色更添了几分烟火气息。 白止回想今日与惊鲵的初见,不由得会心一笑。 这个女人很强,也很聪明。 她演技高超,心思难测,绝非可以轻易拿捏的小家碧玉。 如今惊鲵并未显怀,仍是那个冰冷残忍的罗网刺客,若冒冒然靠上去,恐怕福祸难料。 不过她有明显的弱点,有了牵挂的杀手,心灵就漏开了缝隙。若是细致谋划,未尝不能将其收入麾下。 红颜薄命,命途凄凉,这个女人的一生太过悲苦。 白止虽不好为人爹,但多个能干的美女打手却也是一件美事。 毕竟美丽动人的百灵鸟不一定要养在后宅,囚于笼中。 广袤无垠,自由自在的天空才是它的归宿。 何况如果自己谋划得当,不但能抱上诸子百家最粗的大腿,救下无名、改变惊鲵之命运,也未尝没有机会。 白止人单力薄,想在偌大的丹阳找到无名的踪迹绝非易事。 但罗网既然在这里布下大网枕戈相待,那无名的行踪绝对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与其费力寻找无名,不如盯住惊鲵守株待兔。 况且,自己与无名素未谋面,贸然找上门去告知对方有人想杀你,恐怕不但得不到对方信任,反而徒惹人怀疑。 后世管理学中,将权力的获取之道划分明确:施惠,同有权势的人结盟、不激怒他人、寻找合适的顾问、在危机中受益、争取关键机会、不断的提升自己。 白止并不是熟谙权力获取之道的政治家,但他愿意在实践中学习。 如何在这场罗网与无名的搏杀里巧妙施惠,让对方对自己产生好感而不生疑,还需要白止不断的推敲完善。 月光如水,清静微凉,熠熠星光透过树影缝隙洒落大地。 明月高悬当空,皎洁剔透宛如无瑕的玉盘,又是一年月圆时。 白止倚墙驻足,抬头望月,眸光堆叠层层怀念,前世今生犹如镜花水月在他眼前轮番上映。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不知那些我爱的,爱我的亲友,此时可还安好? 莳芳馆,一处阁楼里。 惊鲵褪下一身舞裙,只披着一件薄纱里衣,轻轻倚栏望月。 月色清辉撒在她柔嫩白皙的肌肤上,更添无边风情。 月儿似乎也惊讶她的美貌,羞涩的躲入云间,又忍不住好奇,探头偷瞥。 她怔怔的看着月色,记忆飘忽不知起了何种惦念。 或许是想起信陵君,或许想起自己多年来的辛苦磨练? 蓦的,她又想起方才温润清和的少年,想起那杯清酒,一时间心思难辨。 竹青楼里,无名为路掩好被角,轻步走出房门。 他提起一壶桃花酿,跃身来到屋顶,对影而坐,举杯邀月。 今夜没有循礼守矩的儒家无名,也没有所向披靡的剑圣。 只有一位醉酒提壶,对月而歌的狂士,一位内心凄苦,伤痕累累的男儿。 他在想什么?他又在怀念谁呢? 天空繁星密布,今夜有许多人无眠! ………… 丹阳外城,阜水河边。 白止独坐河边,潜心修炼。 森冷的寒气随着他手中印法变化,逐渐绵延开来,为周围的芦苇挂上一层白霜。 白止的身体渐渐升起,悬于半空,周身席卷的灵气化作漩涡,疯狂灌入他的身体。 暴涨的灵气在白止的经脉里疯狂穿行,最后汇入丹田,仿若万川归海,倦鸟归林。 白止洁白如玉的面庞上渗出滴滴凉汗,落入地面瞬间凝成寒冰。 他锋矢般的眉毛上也挂起点点白霜,一呼一吸间有冷气凝烟。 世间修行并没有统一的境界划分,墨家用尚贤、尚同、节用、节葬、非乐,非分、尊天、明鬼、兼爱、非攻十种思想对应奇经八脉和任督二脉的打通情况,将修行划分为十大境界。 诸子百家不一而足,大致也按此划分。 江湖中,能打通奇经八脉,内力汇入雪山气海的便是一流高手。天行九歌中的鬼谷纵横二位,秦时的高渐离,还有如今的惊鲵都处于这个境界。 白止虽然也贯通了奇经八脉,但百鸟缺少上等的攻伐剑技,正面杀伐终究少了几分底气。 一流高手的数量已然十分稀少,多数都是百家中的精英,各国王侯的门客亲卫。罗网的天字级杀手也多处于此境界。 一流高手之上再进一步,就需要凝聚剑意,淬炼内力,以锋锐真气轰开任督二脉,勾连灵台神宫。 修炼至此,一身实力已然天下罕见。 这些人往往身份贵重,不是诸子百家掌门一级的人物,就是各国王侯的座上宾。 巅峰时期的盖聂,卫庄;夜幕的血衣侯;罗网的掩日,悬翦;道家天人二宗的掌门,还有阴阳家的东君,月神等人,都是此中佼佼者。 至于连奇经八脉都没贯通的,往往被称为杂鱼,炮灰。 这些人实力不一而足,强者如墨鸦足可以硬撼甚至重创外功大成的姬无夜,弱者就像被卫庄一挑五暴打的百越天团。 更次一等的则是那些连名字外貌都不配展示的小兵。 他们实力低微,身份卑下,是强者炫技的背景板。 传言在宗师之上,还有更高的境界。 但那些人都是百家隐藏的老怪物,各个学究天人,明悟大道,是真正的神仙人物。 道家的北冥子,阴阳家的东皇太一,儒家的荀况,还有那个立场莫测的楚南公可能踏足此境。 缓缓收功落于地面,白止吐出一口寒气。 半月苦修,他已然将一身功力悉数转化为玄冰真气。 这门功法霸道异常,威力非凡,远超白止过去修炼的三流内功。 但孤阴不长,孤阳不生,白止已然感受到一股寒毒在自己体内缓缓成型,逐渐深入骨髓。 好在自己肉身强悍,气血狼烟,这些许寒毒还伤不到自己根本。 “想来血衣侯捕捉少女,吸血练功,大抵就是为了借少女元阴将寒毒排出体外吧”。 白止心思沉吟,一时间却也想不到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在白止的记忆里,除了阴阳家火部,似乎也没有什么阳刚霸道的功法可以抵消自己体内寒毒。 但阴阳家戒备森严,实力强大,老巢更是隐秘至极,极难潜入。自己想要效仿新郑之举,恐怕绝难成事。 “莫非,还真得去百越一趟,抓个打火姬回来给自己暖床”? 白止一手撑着下巴,脑海中跃上一道绝美妖娆的身影。 第十一章 眠花宿柳 “先生,江湖是什么”? 颜路将手中的毛巾拧干,一边替无名擦拭醉酒晕红的脸颊,一边轻声询问道。 “江湖啊”,无名仰躺在床上,舒服的眯起眼。 他伸手在路的脑袋上一阵拨弄,将他梳理好的发髻弄的散乱。 “江湖就是你我”。 “你我就是江湖?先生,我不懂”。路的脸上带有些许懵懂,显然他并未听懂无名的回答。 无名接过路手中的毛巾,在手中擦拭几下,开口道:“但知江湖者,都是薄命人。江湖是芸芸众生,是你,是我,也是他,是这千千万万黎庶众生。”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江湖不是生死仇杀,至少不止是。你我一路走来,所行所看,都是江湖。 罗网杀手是江湖,公孙龙老先生也是江湖。他们有好有坏,但都是构成你我江湖的一部分”。 路似懂非懂,只觉得十分深奥。 但少年人心性跳脱,他也还不是十几年后那个沉稳温润,谦谦君子的儒家二师公。 所以他不无兴奋的道:“这么说,我也是江湖人喽?” “路,你喜欢江湖吗”?无名不置可否,他开口反问路。 “喜欢?”路迷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江湖好吗?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好。 本是锦衣玉食的卫君嫡子,如今却不得不四处逃命。 在他的眼里,江湖就是那些黑衣蒙面,手执利剑的罗网刺客。他们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像跟屁虫一样不肯放过自己。 但男孩儿的骨子里都是慕强的,他只觉得保护他的无名先生十分威风。 无论是千军万马,还是陷阱险阻,无名先生总是风轻云淡,一剑斩之。 他很羡慕这种气度。 “先生,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不给别人添乱”。 路没有直接回答无名,他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但无名却眼前一亮,他赞许的拍拍路的肩膀,笑着称赞道:“夫唯不争,是谓大争。含光无刃,坐忘无形。路,看来你比我更适合含光剑。今天开始,你就和我一起打坐,学习坐忘心法吧”。 路的眼睛陡然睁大,他面带喜意,躬身行礼道:“路,拜见老师”。 先生和老师,一个称呼的变化,却代表着路身份的转变。 对路来说,能得到心目中最崇拜的大侠的认可,是一件十分开心的事。 无名瞧着路那张兴奋的笑脸,悄然失神。 记忆中似乎也有一张相似的脸,蹦蹦跳跳围着他转圈儿,甜甜的喊他哥哥,他们曾一起游历魏国,一起泛舟江海;记忆里,自己似乎也曾是个笑容明媚的少年? “先生,先生”? 路扬手在无名眼前晃动,呼唤着他的名字。 “先生,我们上午还要去拜访公孙龙老先生呢,你可不能赖床了。”路笑呵呵的摇晃着无名的胳膊。 无名摇摇头,将散乱的记忆重新压回记忆深处。 他直起身子吩咐道:“去梳头发,换身衣服。公孙先生是前辈高人,我们不能失礼”。 路幽怨的瞪一眼无名,“若非你手欠,我哪里还需要费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眼瞅路可爱的小表情,无名哈哈大笑。一时间空气里充满快活的气氛。 ………… 莳芳馆,昨日雅间。 老板娘青禾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少年,一时间哭笑不得。 昨日她一时兴起,忍不住逗了一下这俊俏清秀的少年郎,吓得对方落荒而逃。今日对方夜色初升就再次上门,扬言要让婠颜和自己一同侍寝,实地考察一下大小。 青禾自然不是纯情小姑娘,何况白止容颜绝世,是世间一等一的美男子。 她每日迎来送往,识人无数,但白止的容貌仍是她生平仅见。 若是可以,她当真不介意一口吃掉这美少年,哪怕倒贴些钱也不是不行。 只是—— 对方的年龄实在太小了些。 虽然他身量高挑,体态欣长,但那稚气未脱的脸怎么看也不十几岁。 老牛吃嫩草,也得嫩草长成呢,青禾实在不忍心折了这让她颇具好感的美少年。 一旁的惊鲵也面色稀奇,她强忍笑意,心中啼笑皆非。绕是她心性冰冷,也觉得眼前少年分外可爱。 惊鲵虽然本性清冷,但她并不讨厌白止,甚至生出几分喜欢。 对方举止有度,目光清正,对自己这等风尘女子也十分尊重,让她心中有种别样的感觉。 即使在那位名震天下的信陵君府上,虽然她颇为受宠,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姬妾,对方又何曾真的尊重过自己? 不过是养在府里的一个玩物罢了。 不约而同的,这二位御姐美人都把白止当成了一个顽皮可爱的小弟弟。 白止并不在意她们的目光,今日前来他自然不是真的要干点儿什么。 找这样的借口,只是方便他盯着惊鲵,当然,若能在惊鲵心中种下一颗自己的种子,也是意外的惊喜。 他起身来到二位美人中间,试探性的抓向惊鲵的柔若无骨的小手。却见她不着痕迹的抽身而退,向着白止柔声致歉: “公子,奴家卖艺不卖身,实难为公子侍寝,不如由婠颜为公子再跳一支舞,聊表歉意”。 白止并不恼,他温和的回道:“是在下孟浪了,姐姐天仙般的人儿,在下岂敢亵渎。昨日隔窗观望,未能尽兴,就请姐姐再舞一曲,好让在下一饱眼福”。 白止拉着青禾坐下,就着丝竹悦耳,赏着美人娇颜,他轻轻牵住青禾玉白小手,一起观赏起惊鲵跳舞。 美人儿身段儿窈窕,腰肢柔软,一步一摇间身体扭动出不可思议的弧度。彩裙飘扬,衣袂翻飞,水晶舞鞋在地面旋转跳跃,带起春色无边。 可谓,仙姿玉容,勾魂夺魄! 一舞既罢,白止双掌连拍,高声称赞。 不等惊鲵反应过来,他起身一手扶住惊鲵,在旁边坐下,端起一杯酒水郑重的奉上: “婠颜姐姐,我一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你的才华,但每一次你都能让我觉得自己见识浅薄。越是靠近你,越是发觉你的美好,请姐姐满饮此杯,勿要推辞”。 惊鲵俏脸微粉,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双美目含香带露的落在白止身上。 女人都是听觉动物,即使是冷酷的杀手,也不会拒绝男人的甜言蜜语,特别是当她不讨厌这个男人的时候。 见她饮下,白止会心一笑。 复又举杯,声音清朗劝道:“得遇姐姐这样的美人,白止不胜欢喜。虽只第二次谋面,但我总觉得与姐姐分外亲近,我敬姐姐一杯。愿姐姐常喜乐,永安宁。” 视线相交,白止的眼眸温暖干净。听着他诚挚的祝福,惊鲵一时间神情恍惚,不由自主的再饮一杯。 似乎,从未有人如此关心过她的喜乐平安? 白止再斟一杯酒,递给一旁的青禾。他温声道:“蒙青禾姐姐成全,让我得见婠颜姐姐如此美人。二位姐姐都是世间佳人,今日却得遇一处,不如我们共饮一杯,以全今日缘分。” 青禾美目万种风情,落在白止身上腻的出水,她娇声款款:“小哥儿,偏你说的如此动人,姐姐怎么舍得拒绝?婠颜,便一起喝一杯吧。” 听得青禾开口,惊鲵自不能拒绝,她现在是青禾手下的舞姬,不好违背青禾的命令。 三人复又再饮一杯。 美酒入喉,身子渐感燥热,玉人欺霜赛雪的肌肤透出香汗微微,兼之白止青禾有意无意的撩拨,三人之间的气氛愈发旖旎。 夜色渐浓,情也荡漾。 片刻后,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小丫头碧荷听到屋里传来一男二女的打趣声,碰杯声,相互之间的嬉闹声……余音袅袅,不绝于缕。 今夜风儿喧嚣,月色也格外的温柔。 第十二章 风声渐起 旭日初升,天空中第一缕暖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 窗外沉寂了一夜的鸟儿放开歌喉,叽叽喳喳欢迎着春回大地。 被露水打湿的鲜花直起腰杆,争相展现自己的艳丽多姿。 远处传来儿童竞相追逐的呼喊,他们手拿风车,在大街小巷里你追我赶。 惊鲵揉一揉自己醉酒后昏沉的额头,与对面衣衫不整的青禾对视一眼,面露一抹苦笑。 两人中间,还躺着一个衣衫半解的少年,正香甜的沉睡着。 以她的冷静睿智,实在难以想象昨夜的自己怎会如此冲动,居然在这少年郎的甜言蜜语里,一杯接一杯的饮下杯中美酒。 少年人青涩的面庞和温柔的话语不经意间就让她放下了防备,但想起对方不老实的双手,惊鲵脸上登时浮起一抹羞怯。 这该死的小鬼,真是无耻。 昨夜除了最后的关隘,当真是被他占尽了便宜。 不过,想想昨夜自己纵酒欢笑的模样,还有少年真情的关切和温柔的眼神,惊鲵心中不禁泛起点点涟漪。 在她有限的人生里似乎从来没有那样放松,那样欢笑过。 那种卸下所有防备的感觉,当真让人格外迷醉。 生于罗网,她天生就是一件杀人的工具。从她可以挥剑起,鲜血和死亡就常伴左右。 罗网之中竞争激烈,失败者的下场只有一个,用他的枯骨铺就强者的垫脚石。 惊鲵不知道自己挥剑的意义,但她不想死,所以她拼命的争,拼命的练剑。 好在她足够幸运,天生不凡资质。 她的运气似乎也很不错,历经数十场搏杀始终安然无恙。 十九岁时,她就成为了罗网最年轻的天字一等杀手。 怔怔的凝望着白止熟睡的俊脸,惊鲵不禁意间痴了。 对方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细腻红润,一点也不显粗犷,光洁嫩滑的皮肤没有一丝杂色,足以让世间九成的女子自愧弗如。 想起他温柔的话语,仰慕的眼神,想起他醉酒后抱着自己坚实的臂膀,还有那温软的唇…… 惊鲵舔舔嘴角,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家伙。 “罢了,终究只是个小鬼,想来任务结束之日,此生便不复相见。” 惊鲵心中叹一口气,她收回目光,整理好衣衫,向着青禾盈盈一礼,缓步走出房间。 或许连惊鲵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居然对一个初识不久的人,失去了应有的警惕之心。 剑客一旦心软,手中宝剑犹利耶? 与惊鲵不同,青禾这个老色胚可要大胆多了。 昨夜喝的半醉未醉时,她就已察觉到了这个小男人的不老实,不过她并未拒绝。 纵然美人儿有怜香惜玉之心,但既然美食摆在面前,焉有不吃的道理? 青禾趴在白止身前,细细瞧着他熟睡的侧脸,不由得春心大动。 她挽起一缕长发,轻轻扫过白止面颊,逗的少年半醒未醒之际,发出盈盈轻笑。 白止伸手揽住青禾腰肢,握住她作怪的玉手。 他抱着青禾,清隽面庞上笑容浅浅。 “青禾姐姐昨日还嫌弃我,今天怎么就如此主动了”? 手指摩挲美人雪肤玉颜,白止低声在她耳侧呢喃。 “咯咯咯,小弟弟,谁叫你生得一副好颜色,偏偏还如此勾引姐姐呢”。 美人儿风情万种的瞪一眼白止,藕臂轻伸,向后环住白止的脖子。 “……”, 白止清隽面庞霎时染了殷红之色,感受着青禾身上传来的触感,关二爷也忍不住怒发冲冠。 他不敢再考验自己的定力,旋即一巴掌狠狠拍下,惹的美人一声娇呼。 白止坐起身子,穿戴好衣物,凝眸瞥一眼青禾,强忍心中一抹冲动,起身离开雅间。 同样的地点,不同的时间,白止又一次落荒而逃。 这次是真的落荒而逃。 身后美人儿倚栏观望,看着他远去的身影,一时间难掩笑意。 ………… 春水巷,草还堂。 这里明面上是丹阳一家有名的草药铺子,平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暗地里,却是罗网在楚国的一处据点,负责整个楚国边境的情报收集和刺杀活动。 推开里间的一道假墙,往里几步就是一间暗室。 长桌前坐着几位黑衣蒙面的刺客,这些人各个背负长剑,腕纹蜘蛛,气息阴沉,令人望之生畏。 见人员来齐,当先有一人开口道:“甲三目标前夜已至丹阳,目前在名家竹青楼落脚”。 他声音干涩怪异,显然嘴里藏有异物遮掩原声。 “竹青楼是公孙龙的地盘,那个老家伙是当年卫国大将军公孙羽的兄长,一身名家刺杀术非同小可,单凭我等恐怕不是对手,”另外一人语气凝重, “何况甲三号称剑圣,我等有大批同袍折损在他手里,冒然行动只怕损失惨重”。 他的情报工作显然做的极好。 见场面气氛凝重,上首之人不再沉默,他开口道:“这次行动由惊鲵大人统领,我等无须直面无名。公孙龙虽然实力强大,但名家刺杀术讲究一击必杀,只需安排死士扛过他必杀一剑,我等自保无虞”。 众人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显然对他的话极为信重。 这些人虽然是杀手,但也不想白白送死,如果能有惊鲵出手,想必伤亡不会太惨。 “具霜,历来由你负责与惊鲵大人联系,请将此间情况迅速禀报惊鲵大人,敲定行动方案。” 上首之人向末座一人吩咐道,观其身形,显然是个女子。 “是。”具霜闻言点头应道。 ………… 白止漫步在丹阳街头,心情兀自翻腾。眼前景色美不胜收,他却全无半点心思观看。 想起昨天荒唐的一夜,白止舔舔嘴角,心中颇为异样。 原只是打算找个借口跟着惊鲵,顺带混个脸儿熟。 却不曾想几人推杯换盏间,个个失去了警惕和理智,半醉半醒的,就与玉人儿倒在了一起。 白止双手抱胸,回味着惊鲵纤瘦的身体和温软的樱唇,心中不胜怀念。 这个女人是个冷冰冰的性子,动情时,却有着别样的诱惑。 白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昨夜的经历,只觉得有点梦幻。 “罢了,事到如今,总不好看着她一步一步身陷囹圄”。白止心思既定,迈步走向城外。 大幕拉开,风声渐起,戏台上只等生旦净末丑角儿一一登场。 第十三章 落子无声 剩云残日弄阴晴,晚山明。 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而是有一种明丽的蓝色,群山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白止独坐在静室内,案几前散乱的摆着几颗石子,似乎代表着什么隐喻。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每逢大事须谨慎,白止喜欢把敌我各方,明暗力量都摆在桌面上推演模拟,帮助自己做出最佳的抉择。 幽暗的静室内悄无声息,偶尔传来白止拨动石子的清响。 昏黄的烛火不时跳动,柔和的光辉铺满角落,照出白止眉头微皱的脸。 这是白止在此世的第一次布局,他并没有十足的信心。 昨夜盯梢惊鲵,发现并跟踪那个黑衣女刺客,给白止带来了不小的收获。 名家的参与令白止深感意外,前世的记忆里,关于无名和惊鲵的剧情只一笔带过,从未提到过名家。但现实的世界果然不是如此简单。 尽信书不如无书!白止颇有体会。 如今看来,丹阳的局面上大致四方力量共舞: 其一是儒家剑圣无名,他虽然带着个拖油瓶,但宗师巅峰的战力足以从容应对各种风险。 其二是以惊鲵为首的罗网刺客,他们多番布局枕戈旦待,犹如见血封喉的毒蛇,静静等待着发起致命一击。 其三是名家的力量,这帮卖嘴皮子的个体战力并不强大,但及其擅长刺杀之术,五步之内所向无敌。白止跟着罗网刺客远远打量过公孙龙一眼,他的体内藏着一道可怕的剑意。 最后是打算浑水摸鱼的自己。势单力孤,目的却最为艰难。 单从纸面实力来看,罗网表面上人手众多,布局森严,实际上顶层战力严重不足,最强者惊鲵不过一流实力。 而他们的对手却拥有公孙龙和无名两大宗师,这场刺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白止心思沉吟,若是任由局面自行发展,自己很可能一无所获。 看来,不能让无名摆脱这次刺杀,至少不能让他走的太过轻松。 ………… 惊鲵心中有点烦! 可能是日落时突然下起了小雨,空气里略显几分沉闷; 可能是倚栏观望时,远处桥上共打一把伞的小夫妻触动了她的某些回忆,一时间思绪难平; 也可能是想起某个小鬼讨厌的笑脸,他今天怎么没有按时出现? 她赌气似的将螓首埋入被窝,不知是想闷死自己,还是捂死那个讨厌的混蛋。 “呕”, 腹腔一股止不住的吐意涌上喉咙,惊鲵慌忙扶墙干呕。一时间她竟有些迷惑,以自己的实力也会生病吗? “罢了,也许是数月来连续奔波,屡遭恶战伤了身子,等做完本次任务,是该好好歇一歇了”。惊鲵轻揉小腹,斜靠在床沿上兀自思量。 “婠颜姐姐,那位小公子来了,请你去跳舞呢”。 屋外传来碧荷童真的声音,惊鲵不觉间心头一喜。 雅间外, “公子今日是来听曲,还是看舞?”惊鲵美眸映出少年挺拔俊秀的身影,丹唇微启,悦声问道。 白止摇摇头,他星眸凝光,深深直视惊鲵玉颜,直到她霞飞双颊,才缓声道:“婠颜姐姐,我是来道别的。” 娇躯一怔,惊鲵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她的心底微不可查的慌乱,似乎是害怕听到的结果。 伸手掏出一只木簪,白止无奈一笑,低声道:“我本就是一介江湖散客,四海为家。得遇婠颜姐姐后,心里却多了几分难言的感情。 只是我在丹阳日久,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今日离别在即,这只亲手磨的簪子,就留给姐姐做个纪念吧。” 玉人抿嘴微怔,沉默半晌后,接过簪子,一言不发转身走入阁内。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闻听着他的告别之语,心情更不妙了。 白止目送倩影消失,勾起一抹轻笑。 她既然没有拒绝白止的礼物,想来她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 …………我是分割线………… 对路来说,今天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在公孙龙的主持下,路为无名奉上一盏热茶,举行了个简单的拜师仪式。从今天起,路有了完整的姓名,他叫颜路。 颜并不是他的父姓,路的父亲卫元君乃姬姓,卫氏,是卫国第43位国君。他是卫嗣君之子、卫怀君之弟、魏安釐王之婿。 身为罗网之刺杀目标,路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来历姓名,所以无名为他改姓为颜,随母姓。 路对自己的母亲印象不深。 记忆里那是一个温柔明媚的女人,总是笑呵呵的抱着他,给他讲孔夫子与七十二个门徒的故事。 但她去世的太早,在路五岁的时候已经溘然长逝。 关于卫元君,路没有什么好印象。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又迎娶了一位魏国公主,从此便再也没来看过他和母亲。 听说他和那个女人又生了一个儿子,名字似乎叫角,二人虽是兄弟却也素未谋面。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卫国已经在秦国的铁蹄下烟消云散。卫元君身死,路的弟弟角似乎也被秦国迁到了野王,从此背离故土,孤身漂泊。 路抬头仰视无名,心中溢满崇敬钦佩之情。 无论怎么看,师父都像一个翩翩青年郎,浊世佳公子。 他眉眼细长,身量极高,一头乌黑长发收束在桃木发冠里,颇显潇洒气度。 师父的手掌颇为宽大,手指欣长,骨节分明,上无一处老茧,倒像是个琴师的手。 但颜路亲眼见过这双手的可怕,它轻描淡写的挥舞,就能击溃那些杀气腾腾的刺客。 路渴望着,他期待自己变得像师父那样厉害。 “师父,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颜路开口问道。 听说小圣贤庄邻近东海,他有些向往,出生在卫国的他从未见过大海。 无名伫立在阁楼窗前,他的视线盯着远处的一座小楼,那是一座酒馆儿。无名的神色有些凝重:“又来了吗?真快啊”。 “师父,你在说什么”?颜路没有听清无名的自语。 “路,或许我们今晚就得走了。”无名背对着颜路,沉声开口。 路一时间有些沉默,良久才开口道:“那些人又追上来了吗?” 他神色消沉,“看来明天不能陪公孙爷爷去钓鱼了呢,我还没有听他讲完名家的典故呢”。 无名默默不语,或许是剑客生来的宿命,他不是个擅长表达自己感情的人。尽管心里想安慰几句颜路,却不知如何开口。 无名一时间有些烦闷,如果当初的他不像个锯嘴的葫芦儿,或许师妹也不会被那个家伙骗走吧? 瞥一眼颜路那张与卫元君相似的脸,无名索性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公孙先生明早会安排我们出城,以后…”无名顿了顿,“以后我们还有机会再见的”。 “我知道了,师父。” 颜路心思敏感,他察觉到了无名刚才一瞬间的不耐,乖巧的闭上嘴。 “好几次了,到底是为什么呢?”他心里有些疑惑。 师父平日里对自己极好,但不经意间总会流露出一些对自己的不耐,虽然他掩饰的很好,但颜路总能察觉到。 一时间二人默然对立,相顾无言,各自思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第十四章 血染长空 夜听蛙声十里,蝉鸣声声。 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路边无名野花肆意怒放,茅沿下马瘦嘶鸣。 白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趁着夜色,孤身来到一处酒楼坐下。 百丈之外,竹青楼矗立在半山腰上。 铁索横空,连接断崖。 雷鸣愈响,电光闪耀。 天地无风自现杀意。 远处,一抹紫色人影趁着夜色出现,建行渐近…… 电蛇狂舞,惊雷漫天。 瓢泼大雨犹如水银泻地,落在屋檐上啪啪作响。 白止见到紫色人影接近,随即拉下面甲飞出阁楼。 他一袭墨色锦衣,肩上黑羽飘飞,胸前一道锁链向后延伸勾连背后墨玉腰带,上系一柄形制普通的青铜短刀。 他额间勾画淡紫纹路,眉峰晕彩,眼角涂霜,特制的鬼脸面具覆盖住清俊的容颜。 脚踩屋檐,身影如电。 白止绕过惊鲵,飞身扑向竹青楼前院,那里是名家公孙龙下榻之处。 待他赶到之时,院中罗网杀手和名家弟子已经厮杀一处。眼见一众罗网杀手在公孙龙凌厉的剑势下左支右绌,死伤惨重,他大喝一声,腰间短刀直射公孙龙: “呔那老贼,你面貌丑陋,行事粗鄙,也不躲在茅厕里洗漱一番,安敢出来污我墨鸦的眼球”? 公孙龙面色抽了一抽,一口逆血上涌,憋的老脸通红。 他心中暗骂:“好恶毒的小贼,真是满嘴喷粪,罗网的杀手何时兼修骂人了”? 当下一剑隔开众人,气势汹汹的杀向白凤。 周围的罗网杀手一脸懵逼。 他们相互对视,心中迷惑这个突然出现的奇葩是谁。莫非高层还安排了其他高手支援?众人各自好奇。 眼见公孙龙怒气冲冲,气势逼人,白止心头一喜,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运起墨鸦的轻功,飞身而上与公孙龙战至一处。名家虽只擅长一剑必杀之术,但公孙龙好歹也是老牌宗师,这种交手机会极为难得。 公孙龙老当益壮,剑势厚重。 他左脚重重踏在地上,身如飞矢,浮光虐影,右手长剑刺出,剑意遥遥锁定白止,发出惊天动地一击。 这一剑名头极大,战果斐然,赫然就是名家秘传之五步绝杀剑。 在不久的将来,有一位年轻的刺客会在有心之人的鼓动下以此剑刺杀那位绝代的帝王,将五步绝杀的威名推向巅峰。 剑气袭身,一股惊人的杀意笼罩白止。 “冷静,冷静,呼…”, 白止的眼睛死死盯住公孙龙极速靠近的身影,越是临近危险,他的心灵越发沉静。 “就是现在”, 公孙龙终究年迈了,年近八十的他,身体机能远不如壮年时期。抓住他呼吸滞涩的一瞬间,白止身化万千黑鸦,与公孙龙袭来的剑气交错而过。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老家伙,你不仅长的丑,力气怎么也这么小,莫非是人到暮年夕阳红,八十老翁又发春”?白止肩头血流如注,嘴上却不饶人。 他开口调笑着公孙龙:“一把年纪了别太拼啊,累死了自己,家里的小寡妇可就便宜了别人”。 “哇呀呀呀,气煞老夫也!”公孙龙面色潮红,眼球发白。 名家虽然是有名的喷子,却讲究逻辑严密,有理有据,他何时见过如此无耻恶毒的小儿。 “都愣着干什么,惊鲵大人有令,围杀公孙龙大功一件,回头各有赏赐,诸君还不快上”?白止扯虎皮做大旗,鼓动众人出手。 众杀手心下既定,心中自觉钦佩惊鲵:“果然不愧是天字一等的大人,布局之严密远超我等想象”。 世事如潮人如水,最好的计策从来不是机关算尽,而是因势利导,因地制宜。 白止巧妙的利用罗网上下等级森严,各自之间没有直接联系的特点,诱导他们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公孙龙必杀之剑已出,此地尚有四名杀字级,二十余名地字级杀手,想来将他拖在此地一炷香时间应该不难”。 白止见众人齐齐出手,思量一番后悄然奔向后院。 断崖前,白止解开外袍摘下面具,一股脑都扔下悬崖。 胡乱用雨水搓掉脸上迷彩,他抬眼望向对面。 此时吊桥已断,崖谷间山风呼啸,对面的小楼里,惊鲵正领着一批人围杀无名,剑气纵横,小楼支离破碎。 没有公孙龙的支援,再加上罗网杀手处处抢攻颜路,绕是无名剑术超绝,一时间也施展不开手脚。 “呐,合该我关键时候救场啊”!白止喃喃自语,远眺对岸。 断崖间隔极长,崖下狂风呼啸,兼之大雨滂沱空气湿度极大。即使白止轻功卓绝,一时间也神情凝重。 鸟羽轻软,遇水收缩,显然不足以支撑白止飞跃断崖。 左右打量一番,白止一掌劈断一根苦竹。右手将竹竿斜斜掷出,白止后退两步,双脚飞踏地面,身形化作一道白光飞射而出,他后发先至,眨眼间突进几十丈追上竹竿,左脚一点,身体再度蓄力飞出。 暮色下,白止缓缓落在地面,他高调的出场引起场中众人的注意。 众人收剑对峙,各自戒备。 惊鲵瞧见来人样貌,瞳孔瞬间放大,美目失神:“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 白止泠然轻笑,犹如春风拂面。 他朗声开口,义正言辞:“尔等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也不放过,真是无耻之尤”。 他睨一眼无名,续又说到:“今日遇见我白止,尔等的暴行到此为止”。 手腕翻转,寒匕立现。 他迈步走入人群中间:“这位先生,你带一少年处处受限,不如先行离开。这里的人就交给我来对付。” 无名长吐一口恶气,他抬手擦一擦额头血水,开口道:“在下谢过公子好意,这些人都是罗网杀手,实力强大不好对付。公子宅心仁厚,在下又岂能将你一个人留在险境”。 白止轻笑一声,若你真的离开了我费力筹谋还有什么意义? 他走到无名身前并肩而立,坚定开口道:“如此看来,你我二人今日便联手杀出一条血路”。 “固所愿也。” 无名也洒然一笑,持剑向前。 他本是侠义公允之人,也爱好打抱不平,对白止的出现虽觉得惊讶,却并不疑惧。 白止余光扫过惊鲵,见她默然伫立,面具下的双眼晦暗不明,心里轻叹一声。 他主动上前,迎向惊鲵。 固然无名秉性善良,不会妄造杀孽,但今日他久战不下难免心中戾气横生,若被他伤了惊鲵自己却也不忍。 二人距离越拉越近,惊鲵却仍站在原地默然不语,她的目光死死盯着白止的脸。 “……”, 白止心里莫名的慌乱,这气氛,明明周围剑气纵横,血肉飘飞,缘何自己有一种偷情被正宫抓住的感觉。 白止一阵心虚,“左右不过一起喝了两顿酒,顶多…顶多不小心摸了摸,咳咳”。 “再这样就露馅了。” 白止心下一狠,扑向惊鲵。 他短匕直指中路,掀起浩瀚气势压向惊鲵。 这一招气势磅礴,实则毫无威力,反倒像是提醒惊鲵出招抵挡。 “铿”, 剑刃交接,擦起一串火花。 惊鲵终于回过神来,与白止战至一处。 二人以快打快,身影舞成一团闪电,叮叮当当,兵刃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飞身躲开惊鲵横空一剑,白止心中暗赞。这才是惊鲵,那个冷酷无情的女杀手呀。 或许自己有意无意的撩拨能激起她心中点点涟漪,但绝不至于让她失了理智。 “哐啷”, 一道巨大的剑气轰然斩出,高达三层的阁楼顷刻间化为齑粉。 无名一手提着颜路,身如流光掠过白止身旁,他一剑逼开惊鲵,开口招呼一声白止:“走”。 夜幕下,三道身影犹如脱笼飞鸟,几个呼吸间就消失不见。 惊鲵拄剑而立,盯着白止离去的背影默然不语。 良久,她收剑转身,离开这片废墟。 第十五章 兄若不弃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如今已是四月上旬,春色比诗句里更加醉人。 雨后天晴,万物生机勃发。 柏木苍翠,杨柳依依,就连小花儿也仿佛出浴的美人儿,随风摇曳不停。 白止肩头的伤口已然止血,他合上外衣走出门外。见眼前景致盎然,心中顿觉几分欣喜。 深吸一口新鲜空气,他面上露出几分陶醉。 这里是丹阳城外的一处农家小院儿,名家极隐秘的据点,三人奔逃一夜后暂时在此地歇脚。 “满眼不堪三月喜,举头已觉千山绿”。阳光正好,适合出游呐,白止慵懒的伸伸腰肢。 “兄台好诗才。” 耳后传来一道磁性的男低音,白止回头看去,无名正缓步走来。 “在下儒家无名,还未感谢过兄台昨夜仗义出手,助我师徒活命之恩”。无名双手交叠,躬身一礼。 白止侧身躲开,目露惊喜道:“您就是儒家的那个剑圣无名”? 他双手一拍,神色懊恼道:“想来昨夜在下是画蛇添足了,那些杀手人数虽多,但对剑圣来说恐怕也不过尔尔”。 女人是天生的演员,但千万不要小瞧一个男人,伪装和谎话是男人与生俱来的才能。 “兄台莫要谦词,若非你缠住对方首领,在下一时间也脱困不得”。无名态度温和,神色间丝毫不见一丝傲色。 他细细瞧一眼白止,心中升起几分奇意,笑着开口道:“我观兄台年纪不大,一身武功已然惊世骇俗。假以时日,必然能超越在下”。 白止闻言并不自傲,他摇摇头,脸上浮现几分落寞:“在下一介江湖浪子,能有现在的实力已是机缘巧合,不敢奢求能再进一步”。 “哦?” 无名闻言愕然,他原以为白止是百家中哪派的精英弟子,不曾想对方只是个江湖游侠儿。 见白止神色落寞,心中顿生热情之感,他开口道:“小兄弟,我观你昨夜出手有冰雪飘飞,寒气逼人,想来传承不俗,何故如此神态”? 白止见杆就爬,随即开口拉近关系:“无名大哥,你是名震七国的大豪侠,在下不敢欺瞒于你。 我原是韩国夜幕的杀手,从小就被培养杀人之术。在下不愿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前些日子趁乱逃出了韩国”。 顿了顿,见无名作认真倾听状,他继续开口:“我所学功法残缺不全,虽然内力进境极快,却招致寒毒入体,难以自愈,想来一身武学就止步于此了”。 白止的话九分真,一分假。 他深知对于无名这样的秉性纯良的剑道宗师,任何不怀好意的谎言都会被对方所察觉。 世间谎话大多错漏百出,唯有在真话里掺杂一丝微不足道的假象,才不会惹人生疑。 见白止神色真挚,态度坦诚,无名心中好感丛生。 夜幕的名号他也听过,不过他并不歧视白止的出身。 漆雕氏乃侠儒,无名素来敬重秉性良善的江湖中人。 无名伸手拉过白止手腕,内息在他体内运转一圈,顿觉寒意丛生。 他眉头紧皱,心中犯难,白止体内的寒气如渊似狱,深植血脉,即使是无名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解决。 瞧着对方略显紧张的脸色,无名心下沉吟。 他开口道:“小白兄弟,你体内寒毒蚀骨,在下也暂无办法解决。在下欲往桑海小圣贤庄一行,我师兄荀况医术精深,想必定能帮助到你。不知你可愿与我同行”? 白止大喜,半月来他多般筹划各处演戏,目的不就在此吗? 不过闻听荀况是他师兄,一时间啧啧称奇,二者的年龄差距似乎极大? 不等他开口应下,却又听无名说道:“小兄弟勿要草率决定,在下被罗网盯上,这一路注定不会太平,你跟着我,恐怕会受到牵连。” “大哥何必小瞧于我,莫非昨夜我敢迎难而上,今日就怕了那罗网杀手”?白止佯装生气,开口责问。 “哈哈哈哈,是我的不是,是我的不是”。无名朗声大笑,心中多出几分亲近。 若白止听得罗网名头后唯唯诺诺害怕忧惧,他顶多感谢一番就会带着颜路离开;若对方携恩图报要挟自己,无名只怕心生不喜。 但白止落落大方,神色自若,绝口不提害怕二字,反而得了他的好感。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漆雕氏之儒以仗义公允著称,无名自然欣赏白止豪放大气的气度。 士不以出身鄙薄而自卑,虽然白止杀手出身,却令无名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看着无名满面笑容,白止也兀自欢喜。 虽然眼下的场景是他多番筹划算计所得,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自己对颜路和无名并没有恶意,一路同行对他们的安全也更添几分保障。 二人来到院中坐下,无名解下腰间酒囊豪饮一口,他抬手将酒囊扔给白止:“小兄弟,这是齐国上等的桃花酿,不知你可喝的惯”? 这儒雅的书生,喝起酒来竟然如此豪放。 白止也不做假,美酒美人本就是他心头所好,他依样学样猛灌一口。 “咳咳咳,” 一股浓郁的辛辣酒意瞬间涌上额头,呛得白止咳个不停。 “哈哈哈哈,”无名哈哈大笑。 他开口戏谑道:“这酒闻着清甜,实则犹如烈火烹油,最是烈性,你初次喝可不能学我啊”。 白止幽怨的瞪一眼无名,只觉得他一点也不像个儒生。 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起闲话:“无名大哥,儒家是天下闻名的显学,小圣贤庄一定很漂亮吧?那里是不是有很多你的朋友”? 无名摇摇头,他神色郁郁:“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小圣贤庄了,想必那里也早已物是人非了”。 “大哥的亲人不在小圣贤庄吗”?白止好奇道。 “呵”, 无名苦涩一笑,亲人啊,多么熟悉而遥远的一个称谓。 父母早亡,唯一的师妹也嫁给他人郁郁而终,他还有亲人吗? 半晌,无名低声开口:“漆雕氏之儒早已没落,我素来孤身一人”。 见他神色悲戚,白止心中微微一动,脱口而出:“在下流落江湖,四处飘零,今得遇兄长,顿觉心中亲近,兄若不弃,我愿与兄结为异性兄弟。” 他拉住无名双手,深情开口:“从今往后,白某之命即为兄长之命,白某之躯即为兄长之躯,但凭驱使,绝无二话。某誓与兄患难与共,终生相伴,生死相随,有违此誓,天人共戮之”。 闻听此言,无名心中顿生一股冲动。只觉得一股热气涌上天灵盖,烧的他血脉喷张。 回望过去的人生,他少年时失怙少恃,独自拉扯着师妹艰难求生。 待到年龄渐长,心慕的少女又被异国的王侯公子用甜言蜜语和优渥的生活骗走。 迄今为止的人生里,他用剑战胜了一切强敌,却在感情上输的一塌糊涂。 白止的话狠狠的撬动了他的某处心弦——似乎,有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也还不错? 他握住白止双手说道:“无名不才,先受兄弟大恩,又得你如此情谊,心中十分惶恐。蒙弟不弃,兄长我痴长你几岁,就厚颜做个大哥,日后江湖路远,你我且行且看”。 “大哥”, “二弟”, “大哥”, “二弟”, ………… 一时间,二人相视而笑,空气中充满快活的气氛。 第十六章 各有悲喜 丹阳,草还堂内。 惊鲵褪下紫黑色战衣,换了一身青色长裙。柳腰婀娜,束在素色丝带里显得格外纤细,一头浓密乌发随意的散落在肩头,颇显凌乱美感。 柳叶儿眉,樱桃嘴,明澈透亮的眸子清冷如水。 面容素雅,不施粉黛,却难掩她绝美的姿容。 跃动的烛火将她的倩影倒映在墙上,美人静静的独坐在密室,足足三个时辰了。 慵懒的伏在案上,她抬起一只纤纤玉手撑住光洁的下巴,好似一只乖巧的小猫儿。 惊鲵的思绪并不平静,昨夜发生的一切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里回映。 她并不为任务失败所担心,甲三作为罗网最高级别的刺杀对象,接取任务的天字级杀手不只她一人,即使失败了也没什么惩罚。 那个白衣少年的脸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扉,他清朗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 “尔等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也不放过,真是无耻之尤”。 “无耻之尤”,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吗? 惊鲵沉寂的心湖一时间翻腾不止。她迷茫的眼神落在昏暗的烛火上,烛火不时跳动,却引不起她半分注意。 惊鲵或许并未注意到,她何以如此重视一个仅见过几次面的少年的态度。 在她有限而枯燥的人生里,杀人是唯一的记忆。她从未觉得杀人有错,剑出染血,任务完成,一切不是本该如此吗?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无耻之尤……”,这四个字犹如魔咒一样在她的耳边不断回想。 “怦”, 原本昏黄的烛台被打翻在地,房间里瞬间一片漆黑。 惊鲵默默不语,她收回玉手,强行收拢纷乱的思绪,开始打坐调息。 ………… 屋外,具霜提着一个食盒立在门前,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具霜人如其名,是一个面如霜雪的少女。她的肌肤像是打了冷光的冰石,呈现出凄冷的惨白色。 她个头不高,身形干瘪,标准的板上钉钉身材,但一双眼睛却生的极美,眉形弯弯,睫毛细长,一双淡粉色的眸子秀美诱人,眨动间略显几分狡黠。 具霜之于惊鲵,正如乾杀之于掩日、黑寡妇之于悬翦。 每一位天字一等杀手都有一位贴身心腹,二者一明一暗,彼此性命相连。 具霜本该是最了解惊鲵的人,但昨夜今晨,她却从惊鲵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陌生感。 作为惊鲵的剑侍,她察觉到了旁人绝难体会的细节——惊鲵在放水。 从那个奇怪的白衣少年出现开始,惊鲵身上的剑意就好像火镰见水,飘絮遇风,顷刻间化为乌有。 后续二人激烈交手,看似杀气磅礴,但作为最了解惊鲵的人,她清晰的发现惊鲵的剑法处处留情,毫无杀意。 从战场回来之后,惊鲵就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不许任何人进去。 具霜觉得荒诞又愕然,在她眼里惊鲵冷酷无情,实力强大,素来出手不留活口。但昨夜之所见所闻,几乎打破了她的世界观。 “……”, 在门前沉吟片刻,她放下食盒,转身离去。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听着屋内传来的欢声笑语,颜路坐在门前台阶上,十分郁闷。 昨夜狼狈逃命,来到此地时,他已经筋疲力尽,所以倒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格外舒爽,似乎还做了个美梦。梦里他手执含光,大杀四方,一众罗网刺客在他的脚下颤颤巍巍。 “哈哈哈哈”,他踩着杀手的脑袋,得意的大笑着。 就在他所向披靡自觉志得意满之时,脚下的杀手突然挣脱,迎风便长,膨胀成数丈大小面目狰狞的厉鬼,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呼”, 颜路吓得冷汗直流,坐起身子。他擦擦额头冷汗,原来是梦啊。 屋外传来师父和一名男子激动的声音,勾起颜路心中的好奇。 他走出门外,打算倾听一二,却发现了一个让他欲哭无泪的事实—— “我不想有一个师叔”,颜路倔强开口。 “糊涂,莫非忘了为师教你的礼仪规矩了”?无名勃然大怒。 “可他还不一定有我大呢”!颜路神色一震,委屈开口道。 颜路十三岁,但对面那个家伙有十二岁吗?他深深的怀疑。 见无名面色不渝,旁边强忍笑意的白止清一清嗓子,开口劝道:“大侄子,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岂能以年龄作为论资排辈的规矩? 孔夫子曾言:三人行,则必有我师。须知万事万物皆有可取之处。 我与尔师一见如故,今结为异性兄弟,我虽不才,却也愿意以身为甲,日后关山水长,师叔必定护你平安”。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闻听此言,无名眼前一亮,只觉这位义弟虽然出身鄙薄,却字字珠玑,内有深奥道理。 他伸手一拍颜路脑袋:“听听,你师叔也是有大智慧的人,还不快行礼拜见”? 事已至此,颜路已经无力反抗,只好苦着一张脸,规规矩矩的向白止作揖行礼,他不情不愿的喊一声:“师叔好”,声音拉的极长。 白止闻言,隽秀面庞浮起会心的笑意。 能让原著里那位谦逊温润,不争不怒的儒家二师公气鼓鼓的喊自己师叔,白止心里十分欢喜。 他虚手扶起颜路,清声笑道: “大侄子,日后天长地久,师叔就是你的靠山,但有所求,师叔无不应允”。 男人要会画大饼,不仅要会给女人画,也要给男人画。真假其实并不重要,让别人相信才最重要。 “谢师叔”,迎着无名严厉的目光,颜路只好规规矩矩的再度躬身一礼。 见得二人和睦相处,无名自觉十分满意,当下拉着白止走进屋里,准备探讨一番各自的学识。 他已经发现,这位结拜的弟弟才华横溢,不论是那句“满眼不堪三月喜,举头已觉千山绿”,还是那句“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展示了对方不俗的诗歌水平。 片刻后,屋内传来二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声音。 颜路抬头望望天空,日头正挂在中间。 天空碧蓝如洗,仿若倒扣的蓝宝石,朵朵白云点缀其间,构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唉”! 颜路拧巴着小脸儿,长叹一口气。 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第十七章 今将远别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阜水河上有红船,船中约莫三五人人。众人凭栏望江景,不知江景醉何人?春风或有情意在,等闲吹皱一江红。 公孙龙身形佝偻,面色凄凄,他伸手扶着老腰,不无落寞的看着无名说道: “老夫自诩在丹阳这一亩三分地还算薄有微名,却护不住先生师徒二人,实在是心里有愧啊”。 每每想起昨夜情景,公孙龙就恨的牙关紧咬。 那该死的黑袍男,当真可恶至极。 公孙龙是饱学之士,他虽然擅长辩合之术,一生驳斥过众多百家学说,但百家辩论讲究礼节,双方摆下擂台互相见礼,然后各呈观点,引经据典驳斥对方。 他老头子何时体会过被人辱骂的感觉? 回想对方恶毒的讽刺,无耻的谩骂,他都气的魂飞升天,肝火大动。 “老夫,老夫只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老夫容易吗我”?公孙龙手捂心口,心中诘问。 “若是他知道他口中那个无耻恶毒的贼子就站在他的面前,喝着他珍藏的美酒,却不知是何感觉”?白凤站在无名身侧,暗自偷笑。 无名心地善良,见公孙龙神色郁郁,面容沧桑,只以为他是在为昨夜之事愧疚。 无名内心涌起十分感动,只觉眼前老者真不愧是前辈高人,当真是品性脱俗,高风亮节。 他宽慰道:“公孙前辈何出此言?我师徒二人蒙你庇护已经十分感激,况且若非昨夜先生缠住罗网数十名杀手,我师徒二人恐怕也逃脱不得。 先生高风亮节,无名却为先生招来祸乱,在下才是真的愧对先生啊”。 白止也开口道:“老先生,您真是老当益壮,不弱少年呐。听先生讲述昨夜壮举,白止真恨不能与先生并肩作战,鏖战群雄”。 他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公孙龙,神情孺慕,目光湛湛。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闻听无名宽慰的话语,又见白止崇敬仰慕的眼神,公孙龙只觉得耳根温热,心旷神怡。 他挺一挺佝偻的老腰,左手拂须,作前辈高人状,心里不禁暗自窃喜: “瞧瞧,这才是知书达礼的好孩子嘛。老夫我也是受人尊敬的”。 见白止相貌堂堂,眉目清秀,说话又好听,一时间对他十分满意,目露几分赞许之色。 明月皎洁,江水微寒,一江春色也披上一层银纱。 船上三人相对而坐,就着夜色共饮离别前的饯行酒,颜路幽幽的跪坐在一侧充当起倒酒童子。 公孙龙捻起酒杯,率先开口:“今当远离,前路多艰。山高水远,汝等踽踽独行,吾心难安呐”。 无名慨然一笑,端起酒杯回敬道:“路途虽远,朋友却多。无名辗转奔逃,多蒙先生等良善之辈砥砺帮助,山水虽长,一路也不会孤单”。 公孙龙再度举杯,开口说道:“尔心良善,尔性纯洁,彼辈杀手却阴险下作,无所不用其极。这条路风云莫测,险阻难知,请务必事事小心”。 无名望一眼白止,心中涌起无限豪情,他满饮杯中烈酒开口道:“前辈金玉良言,无名铭记在心。纵然彼辈千般算计,万般谋划,我兄弟二人自有长剑锋利,一剑斩之。” “山高水长,珍重万千”!公孙龙抱拳。 “今当别离,祝先生为名家再谱新篇。”无名举杯。 众人站起身来,双手举杯,郑重的喝下最后一杯酒。 小船儿飘飘荡荡,顺着江水渐行渐远。 白止回头,发现公孙龙仍立在江边,他老迈的身子愈发佝偻,在夜色下渐渐模糊。 白止饮一口烈酒,仰躺在甲板上。 天有皎月,繁星点点,江水涓涓,风也温柔。 战国,这是最乱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纵然七国之间征伐不休,战乱连年,但这里没有司马氏窃魏,毁我汉家脊梁;也没有五胡乱华,灭我中华文化汤汤。 百姓们仍然热情好客,淳朴敦和;士人们尚还品性高洁,没有后世礼教的死板刻薄,也不会将阴谋诡计行之皇皇;即使是妇人女子,也能跃马行商,与好男儿一起争当忠良。 吸一口清风明月,唱一曲刀剑痴狂。 耳边阜水流响,眼前熠熠星光,白止慵懒的卷起身子,这天下,我很喜欢。 …………… 新郑,韩王宫。 “学剑?红莲,剑是凶杀利器,你贵为一国公主,怎么突然想学这个”? 韩王安挪一挪肥胖的身子,看着眼前想一出是一出的宝贝女儿,心里十分无奈。 身为曾今的韩国太子,如今的韩国大王,他也曾身披战甲,手执利剑上阵冲杀过。 正是靠着十二年前百越之战的巨大战功,让他击败一众兄弟,登上王位。 但所谓繁华富贵迷人眼,更何况是一国王位呢? 多年来佳丽环绕,养尊处优的生活,早就消磨了他所有的志气和血性。 在韩王安看来,剑是那些黔首军士该学的东西,身为王公贵族,只须付出些许利益,就可以安享他们的拼死保护。 但对于唯一的女儿红莲,他心里总是多了几分柔情的。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他不忍拒绝红莲的要求。 “父王,好父王,我不管嘛,我就要学剑,女儿要做天下第一厉害的女剑客”。红莲摇晃着韩安的胳膊,用腻死人不偿命的声音疯狂撒娇。 今日份的红莲身穿明黄色长裙,蓝紫色玉带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小蛮腰,发挽云髻,头戴金钗,蹦蹦跳跳宛若可爱的小仙子。 她小脸圆润,肌肤粉白,一双透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镶嵌在玉颜上,瑰丽如珠玉宝石,绝美的容颜挂着甜腻的笑容,一颦一笑都令人沉醉。 “学剑辛苦,你个姑娘家家如何受得此罪?父王于心不忍呐”。韩王安面色关切,他实不忍自己的宝贝公主受半点儿辛苦。 红莲眼神狡黠,她眨巴眨巴大眼睛,乖巧的安慰韩安:“父王,女儿不怕累,女儿还要学好武功保护父王呢”。 “……”, 听得此言,韩安情不自禁,眼眶微润。瞧着红莲那与其亡母有七分相似的俏脸,一时间深受感动。 罢了,女儿的一番好意自己岂能辜负? 他慈爱的摸一摸红莲的小脑袋,温声开口:“你有此心,父王十分感动。明日父王便安排一位女剑师到你宫里,做你的贴身女官”。 “红莲谢父王,父王你最好啦”。目的达成,小公主不由得美目微张,心头欢喜。 “嗯!好孩子,你且去吧,父王必不叫你失望”。韩安点点头,开始送客。 “听说明珠夫人最近又为他挑选了一批美人儿,是时候去看看了。” 想到那些美人儿婀娜妩媚的身姿,韩安内心一片火热。 ………… 走出宫殿,红莲雀跃的欢呼一声。 脑海映起少年俊俏清秀的脸,她粉拳紧握,跺脚抱胸,‘恶狠狠’的自语道:“红莲加油,学好武功,拳打猪头,脚踢白凤”。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那个红莲心里惦念深深的猪头,此时正躺在随波逐流的小船上安眠,他一身酒气,满脸红晕。 “阿嚏”,白止砸吧砸吧嘴巴:“哪个妹妹又在想我?” 他嘟嘟囔囔嚷一句,翻个身又沉沉睡去。 第十八章 公与不公 “好师叔,我们下一站在哪里歇脚啊”? 颜路拖着沉重的身子,在山路间缓缓蠕动。连续赶了两个时辰路,他早已精疲力尽。 白止衣袂飘飘,当先走在前面。 他轻功出众,内力精深,长时间的赶路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半点痕迹。 对比颜路风尘满面,形如苦瓜的小脸,他倒像是来春游踏青的贵公子。 与无名对视一眼,白止澹澹开口说道: “此地往前三十里就到了会稽郡,我们今夜就宿在那里。瞧你脏兮兮的样子,今儿倒是能一个热水澡了”。 颜路眼前一亮,嘴角洋溢起笑脸。 这半个月来三人日日走在荒郊野外,风餐露宿,十分艰苦。 今日能进城洗个热水澡,再美美的吃一顿熟食,绕是他少年老成的性子也止不住面露喜意。 颜路心中平添一股动力,步履也轻快了几分。 无名走在最后,看着前面的二人含笑不语。 这半个月来三人翻山越岭,踏水行舟,一路同甘共苦。在他刻意的引导下,兼之白止颇通人情世故,颜路与这位小师叔的关系亲近了不少。 三人一路前行,再走一个时辰,已到郡城之外。 会稽县方圆不过十里,人口千余户。城墙由土坯铸成,看上去破破烂烂;一张烂桃木制成的大门被烟火熏的漆黑不堪。 白止几人入得城来,却见街道上人烟稀少,安静寂寥。几人心中升起惊疑,遂寻到一间客栈打听情况。 “今日城中开坛祈雨,祭祀天神,诸位先生若是有兴趣,可去城南集市一观”。 客栈老板见几人虽然面带尘色,却各个衣着华贵不似俗人,热情的开口介绍道。 颜路闻言,十分好奇。 他仰头看向无名,目露渴望之色。卫国人少国小,并无这样的祭祀活动,他颇为好奇楚地习俗。 无名见状,开口介绍道:“楚国巫蛊之风盛行,百姓大多敬奉屈原《九歌》之中的天神。每逢节令,必有祭祀,想来今日城南应该会十分热闹”。 白止也颇为好奇,屈原作《九歌》,然而九歌中的至高神东皇太一却也是阴阳家首领的称谓。 余者大少司命,东君,山鬼,河伯等神,都与阴阳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知今日祭祀,与阴阳家是否有什么关联”?白止暗自思量。 瞥一眼颜路,他开口道:“既然有热闹可看,我等也不容错过。不如先洗漱一番,然后一起去看看楚风楚韵”。 后者登时眼前一亮,连连点头。 ………… 日头西落,暮色初升。 几人在客栈美餐一顿,趁着晚风走向城南。狭小的城区并不难找,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众人已到了集市。 这里地方不大,只一片小小的广场,但场中已聚满了早早赶来的百姓。 这些人身着楚地服饰,头戴花翎,脸上抹着油彩,咿咿呀呀的唱着楚国民谣。 颜路左瞧瞧,又看看,只觉得十分稀奇。 不多时,祭祀活动正式开始。 “嘭,嘭嘭,嘭嘭嘭……”, 伴随着细密的鼓点,一行头戴天神面具,身披兽皮短衣,赤脚裸臂的人跃上高台。 他们唱着古老的祭歌,手摇铜铃,身姿扭动,左摇右摆,跳起神秘诡异的舞蹈。 台下的百姓神情狂热,目光赤红,他们或跪或爬,此起彼伏的应和着台上的祭歌。 眼前的一幕诡异而神秘,白止看的头皮发麻,一时间呐呐无言。 未几,鼓声暂停,舞蹈骤歇。 一声高亢的声音响彻广场:“上~祭~品”。 随之发生的一幕骇人听闻,吓得白凤瞳孔骤缩。 …… 台下众人疯狂欢呼着,扭动着,庆祝着,声音盖过了童男童女们凄厉的哀嚎。 荒诞诡异,望之生寒。 白止三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默然伫立,一动不动。 夜色渐深,人群逐渐散场,三人依旧一言不发。 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嗡嗡的哭着,他们佝偻着身子上前揽拾着那些童男童女的尸身,没有一丝害怕,也没有一丝嫌弃。 那是他们的孩子。 他们是楚地万千黎庶中的一员,只因巫祭的一句话,就不得不贡献出自家孩子的性命。 反抗?蚍蜉撼大树罢了。 悲伤?能换回孩子的命吗? ………… “呕”, 颜路扶墙弯腰,倒吐一大口苦水。他擦一擦额间的冷汗,语含悲戚开口问道: “师父,那些孩子才四五岁,却被如此残忍的杀害殉葬,他们为何如此残忍?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 眼前的一幕令颜路心神惊惧,深感同情。或许在颜路心里,他又何尝不像这些无力反抗的祭品,在罗网的鞭笞下四处逃窜。 “天日昭昭,地势乾乾。凡人身居天地之间,又有几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呢。” 无名也语气低沉,神色怆然。 黎庶如何?剑圣又如何?他看似实力强大,又何曾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见多识广的他不是没有见过人殉的残忍,但面对这自商周开始流传千年的习俗,他又能做什么呢? 白止同样默然不语,但他并非为二人口中的命运而感伤。 封建时代,统治者用命运束缚百姓的思想,巩固自身阶级利益,所以无名和颜路可以感慨命运不公,世事无常。 但身为后世来客,白止享受过法治和民主的浸养。 他深知,阶层的划分是人类社会不可避免的运行规律,即使在高度发达的民主社会,也会有贫富差距,高官平民。 但上位者高高在上,黎庶百姓的生命贱如蝼蚁的情况,仍然让他深感不适。 白止不是傻白甜,他不会在这个时代高呼人人平等,要求公平法治。但他不愿看到生命如此凋零,不愿看到活人惨遭殉葬。 生命诚可贵,不该遭到如此践踏。 公序良俗才是真理,巫蛊邪神遗祸无穷。这该死的风俗令白止深深厌恶,一股打碎这一切的冲动涌上心头,激的他血脉喷张。 他想做点儿什么,为这个时代,为这万万黔首平民。 第十九章 无名授剑 清酒半壶家万里,秋水一剑寒九州。 哪个少年不曾在梦里白衣仗剑,跃马江湖?又有哪个男儿,能拒绝一柄绝世宝剑? 自从离开会稽,几人逐渐放慢了步伐。 这里离齐国渐近,罗网的探子越来越少。毕竟是倚靠人力的年代,又岂能做到精确监控。 白止趁着几人歇脚的时间,兴致勃勃的向无名请教起了剑术。 作为名冠七国的剑客,无名不仅精通儒家一十三种高深剑术,更将多年来行走江湖与人比剑所学习,积累的经验融会贯通,汇聚一炉,创出一门全新的剑法。 无名的剑术自成一体,潇洒自如。他出剑如雪落山崩,势如惊雷;运招如水银泻地,连绵不绝。 一招一式简单明了,却能轻描淡写间化解对手攻势。 白止早已眼馋至极,他憋了一路,抓住机会就向无名请教。 无名并不藏私,他的德行有如光风霁月,素来不会小气。兼之二人一路同行谈天说地,既是兄弟情深,又是难得的知音。 他不仅将自己亲创的剑术倾囊相授,更将佩剑含光借与白止来练剑,令白止备受感动。 白止把手试剑,顿感温润细腻。 含光剑并无剑刃,剑柄通体翠绿,晶莹如翡,入手清凉,略显几分轻盈。 灌入内息,一道透明气刃从剑口处缓缓伸出。 剑长三尺,薄如绢纸,刃口锋锐。 望之令人生寒。 白止心中暗赞:“好一柄稀世名剑”。 含光虽只位列剑谱第十六,但却是最为玄奇神秘的一把宝剑。持剑者剑气愈强,宝剑威力就越大。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 这里是诗经《氓》里楚女哀切“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的淇水河畔,千年不休的河水浩浩汤汤,不知洗去岸边多少痴男怨女的爱恨情仇。 但今天的淇水河却无暇关注那些哀哀怨怨的小儿女。湖水有灵,她的目光凝在岸边舞剑的少年身上。 白止的剑极缓,极慢。 细长的剑刃好似放慢了倍速,一招一式间如蜗牛爬行。 但他的剑也极稳,一式连着一式,一剑连着一剑,几无半点疏漏之处。 他的身姿优美,蜂腰长腿,手臂坚实,饱满的二头肌隆起贴身的袖衣;碎长的紫色短发随意的搭在耳后,颇显干净利落;薄薄的嘴唇微抿,清澈的眸子目光坚定。 他身随剑走,剑随势动,身姿舞动带起衣袂翻飞。 长河落日,晚霞漫天,淇水也散着粼粼波光。 一时间,霞光,水色,落日晕染的红色,少年舞剑掀起的的片片白色,五光十色融于天地,江水长天一线千里,构成画者笔下最瑰丽媚人的风景。 一套剑术舞完,少年收剑还鞘,临江伫立,手指捻起耳侧一抹发梢轻拂,宛如神仙临世。 一旁的颜路早已瞪大了双眼,艳羡的口水润出嘴角。 观剑的无名也忍不住击掌赞叹:“天下练剑之人或追求飘渺轻灵,以速取胜;或追求杀气腾腾,剑势厚重。你初练剑却能领悟这‘慢’的精髓,属实难能可贵。” 须知剑客求快者易,求慢却难。 只有放缓速度,细细体会剑法精要,才能剑出精准,以慢打快。 无名的剑术风格潇洒自如,简洁大气,正是源自于他对剑招的深刻理解和精准把握。 见白止剑一上手,就已得了剑中三昧,绕是他见多识广,也啧啧称奇这位义弟惊人的资质。 白止谦虚一笑,摆手自谦道:“大哥的剑法奥妙精深,弟初学剑唯恐错漏不当,哪里当的大哥称赞”。 无名摇摇头,温和一笑:“莫要自谦,我七岁练剑,十年剑成,二十岁才领悟了‘慢剑’的精髓。你一上手就能得其中真意,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颜路闻言,忙跑几步,他拉着白止胳膊讨好的说道:“好师叔,你教教我。为何你我一同练剑,偏你进步如此之快。你若有什么秘诀,可不能对我藏私啊。” 白止哑然一笑,顿觉十分有趣。 如今的颜路并未失去他爱戴敬重的师父,还多了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师叔,性格要比印象里活泼许多,少年人的性子在他身上纤毫毕现。 白止拍开颜路作弄的双手,笑呵呵开口道:“我的秘诀就是多看,多听,多学。想要练好剑,可急躁不得。须知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打好基础自然能迅速进步。” 颜路闻言,止不住面上失望之色。 他学的颇为认真,只不过进度比起师叔来却不可同日而语,一时间心中懊恼不已。 白止见状,也不解释,盖因二者条件其实并不对等。 白止多年杀手生涯,练出一手简洁犀利的双匕之术,在器械兵刃上他并不陌生。 何况他内力强大轻功绝世,学起剑来自然一日千里。 而颜路才是真正的初学者,他拜师无名不过一月,内力尚未灌满一条经脉,微薄的内力都不足以支撑他用含光舞完一套剑法。 夜色初升,三人围坐一圈儿夜话江湖。 江水茫茫,时间伴着水波渐渐流淌。 ………… 楚国,陈地。 这是一座隐秘的山谷,谷中巨木林立,花香遍地,偶尔有走兽穿行,山鸟喧鸣。 复行百步,穿过丛林。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入目赫然是一池温泉。池中热气翻腾,白雾迷蒙,宛如神仙宝地,瑶池秘境。 惊鲵取下面甲,解开发带,露出清冷绝美的容颜。 她左手轻轻抚上小腹,秀美的额头轻锁,神情更比潭雾迷蒙。 相比白凤在她心底泛起的点点涟漪,此刻有更大的刺激搅动她心湖翻滚,浪涛汹涌。 “孩子”, 惊鲵低声呢喃。 这个词语对惊鲵来说,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令她心里止不住的惊慌。 但这个词语又如此的迷人,在她枯燥乏味的人生点亮一盏明灯。 初为人母,她冰冷的心底,第一次出现温暖的感觉。 掌心按着小腹,惊鲵小心翼翼的体会着腹中生命的气息。腹中微微的胎动,悄然勾起美人妍美玉颜上,一抹甜蜜中带着幸福的微笑。 蓦然间,她的心底生出难以言喻的恐慌。 腹中生命牵动她所有的心神,亦灌注了她满满的爱意。 偏偏,她只是个疲于奔命的杀手,一件杀人工具。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保护这个孩子。 惊鲵一双剪水秋眸,此刻溢满迷茫之色。 “我该怎么做呢?”她怔怔望着潭水,悄然失神。 恍然间,她的脑海里,又出现一张清隽俊秀的少年的脸。耳畔,又回荡起他那句“无耻之尤”的评价。 强烈的烦躁感从惊鲵心底涌现,第一次,惊鲵开始讨厌自己,讨厌自己是个杀手。 ………… 素手轻拂,惊鲵解开腰间丝带步入温汤。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她羊脂白玉般的肌肤在热气的蒸腾下透出诱人的淡粉光泽,三千青丝散落腰间,浸水后更多几分秀美。 纤纤玉腿,身段曼妙,美好的饱满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玉臂轻抬,一抹水帘浇落在她光洁嫩滑的美背。柳眉弯弯,清冷如水的眸子多了几分娴静。 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世间最美好的词藻不足以形容惊鲵绝美的芳华,再出众的画家也勾勒不出她的曼妙。 只是这份美好却掩藏在深谷,无人可见。 幽幽一叹,惊鲵强掩心中杂乱的思绪。 深陷罗网,她又该如何反抗呢?她想着孩子,想着白止,想着自己未知的明天,一时间,乱了心神。 第二十章 儒墨何从 “师父,儒家是诸子百家最强大的门派吗”? 颜路背着书囊,坠在无名身后。 即将进入齐国的国境,他对自己未来要生活的地方十分好奇。 无名摇摇头,向颜路介绍道:“儒家虽然是两大显学之一,但并不以武力见长。诸子百家虽然都有武学传世,但底蕴根本却是学说典籍。所以不能用强大来形容儒家。” “学说?百家的学说差别很大吗”?颜路眨巴眨巴大眼睛,追问道。 白止闻言也竖耳倾听。 没有几个现代人会专门研究诸子百家,此世做了杀手也从未接触过他们的学说主张。 或许半部《论语》就是大多数现代人对这个百家争鸣的时代唯一的了解。 见二人求知模样,无名温声开口介绍:“百家的主张各有不同,差别颇大。若要细究的话,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顿了顿,他放缓脚步,继续说道:“即使一派之内,主张也各有差别。 以儒家为例,自孔圣传《论语》,孟轲留《孟子》,儒家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不断分裂,如今八派并存,各自争执不休。” 见日头高升,空气炎热,几人来到一株枝繁叶茂的榕树下歇脚。 无名擦擦颜路额头的汗,继续说道:“但儒家八派虽然各有主张,却都是门派内部的争执。对比儒家,其他都门派的内斗更为激烈。” 颜路好奇道:“其他门派?师父,既然是一个门派的人,为何要彼此内斗呢?难道不能坐下来好好交流吗?” “哈哈哈,路,各门各派的主张是他们立身的根本,主张不同,彼此之间自然形如仇寇”。无名耐心介绍道。 “就像道家,道家天宗信奉杨朱学说,主张‘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为也’,天宗超然物外,避世隐居,而与他们同出一源的人宗却信奉黄老学说,主张入世才能出世。 天人二宗数百年来争锋相对,早就形同陌路,双方甚至每隔几年就要拔剑论战一番”。 无名的声音温和中带着磁性,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 白止神色微动,面露向往的向无名询问:“大哥,我既与你结为兄弟,不知可能拜入儒家?弟读书不多,却极好舞文弄墨。” 无名闻言,心中略略沉思。 片刻后开口道:“二弟,依我看来,儒家并不适合你”。 见白止面露失色,无名朗然一笑,开口道:“儒家八脉虽然同居小圣贤庄,传承却各有其道。我虽添为漆雕氏掌门,但漆雕氏之传承本就稀少。 当年稷下学宫破败,儒家迁居小圣贤庄的路上更遗失了大半典籍,恐怕对你帮助寥寥。 在我看来,或许墨家更适合你”。 “墨家”? 白止面露不解。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儒墨虽然并称两大显学,相互之间的关系却极为恶劣。 昔年墨翟学儒而后出儒,创造了与孔子学说针锋相对的墨家,孟子也曾驳斥过墨翟学说,两派之间可没少拿剑说话。 “身为儒家一派掌门,劝自己去墨家?”白止面色古怪。 无名心思灵动,猜觉白止想法,遂开口解释: “莫要觉得稀奇。儒墨虽然对立,却是学术理念之争。 昔年墨家一分为三,相夫子入齐建齐墨一脉,这一支以辩合之术著称,继承了墨翟的学术和思想; 相里子入秦建秦墨一脉,这一支专攻机关造物,擅长制造守城器械,与秦国军方联系密切; 邓陵子入楚,在齐楚边境伐木开山,掘石建堡,在巍峨山岭里建起一座巨大的机关城。这一脉的弟子好勇任侠,仗剑江湖,被人尊称为墨侠。他们的行事作风倒与我漆雕氏颇为相似。” 白止神色恍然,记忆里墨家机关城的确巧夺天工,鬼斧神工,但关于墨家的来历却一笔带过。 他也曾稀奇过,为何主张非攻兼爱的显学墨家,头领却是些江湖大盗,舞女琴师。 如此看来,倒也不算奇怪。 未等白止开口,无名继续说道: “如今楚墨一脉的巨子六指黑侠是名动天下的豪侠,他为人慷慨仗义,处事公正严明,在江湖上声望极高。 我与他年少相识,也曾一切在齐楚两地行侠仗义,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我若荐你入墨家,他必不会拒绝。” “何况”, 无名笑呵呵的强调:“或许那里,你会收获意外的惊喜”。 “意外的惊喜?” 白止闻言十分好奇。能被无名看重的惊喜,必然不同凡响。 无名也不卖关子,他直接揭开谜底: “三年前,墨家铸剑大师徐夫人起火开炉,采天山寒铁之精,掘深海冰魄玉髓,融以五金,淬以地炎,铸造出一把稀世名剑,取名‘水寒’。 剑成之日,机关城八月飞雪,寒霜覆盖了整座剑庐。想来,这把剑与二弟之玄冰内力十分契合,若得此剑,必是你迈入宗师之境的契机”。 脑海中浮现水寒剑的模样,白止心头很是火热。 正如无名所说,名剑对剑客来说至关重要。 欲成宗师,需要剑客凝聚全身内力,以剑意催发无边剑气轰开任督二脉,勾连气海神宫。 这一步需要深厚的内力和极致的操控,行差踏错一步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但若能得到一柄属性契合的名剑相助,可以极大的提高成功率和安全性。 略略沉吟,白止心下既定。 自己的本意是在诸子百家找个靠山,墨家也好,儒家也罢,都是自己洗白身份的踏板。 何况比起学风严谨,固本守礼的儒家,满脑子游侠精神的楚墨一脉似乎更易掌控一些。 “姬丹…”嗯,弄死好了。 这个问题对白止来说无需考虑。 纵观姬丹一生,说他是秦时‘岳不群’一点也不为过。 身为燕国太子,此人志大才疏。 他不通庶务,不理农桑,也不关心生民百姓。一心登临高位,却满脑子刺客游侠思想,毫无王者气概。 他拜六指黑侠为师,却诱使东君杀师篡逆; 口呼和平,却将兼爱众生的墨家打造成自己反秦的工具; 身为丈夫,却对身陷囹圄的妻子不管不顾; 入秦为质,却勾连田光隐秘潜逃,让燕国的名誉沦为七国之耻; 推行刺秦,不惜在酒宴上残忍砍下侍女的玉手,逼迫荆轲起行…… 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与君王不忠,与师父不孝,与黎民不仁,与朋友不义,与妻女寡情。 杀掉一个这样的人,对白止来说毫无思想压力。白止心思电转,已经接受了无名的说法。 他抬头望望天空,燕丹的身影在眼前浮现。 “汝妻子我养之,汝勿虑也”! 第二十一章 何谓真情 齐国临海,气候湿热。 历西周八百年,分为姜齐和田齐两个时代。 公元前1046年,姜子牙辅佐周武王灭商后,被封国建邦。自太公望封国建邦以来,历代齐国君候煮盐垦田,建市行商,很快就富甲一方。 传至齐桓公时,已经是疆域濒临大海的东方大国。 齐桓公通过“尊王攘夷”,成为春秋五霸之首,齐国也被当时的人称为海王之国。 姜齐传至齐康公时,大夫田和放逐齐康公于临海的海岛上,“食一城,以奉其先祀”。 田和自立为国君,是为田齐太公。 公元前386年,田和被周安王列为诸侯,姜齐正式为田齐所取代。 公元前221年,齐王建向秦王嬴政纳玺献地,这个传承八百多年的诸侯大国正式灭亡。 脑中回忆一遍齐国的历史,白止心中心中感叹。 昔年晏子使楚,言说齐国国都“张袂成荫,挥汗成雨,比肩继踵而在。” 白止未至临淄,却已经感受到了齐国的繁华。 宽阔的驰道上行商的马车络绎不绝,喧闹的码头上运盐载粮的船只往来无休,商人们各个锦衣玉带,劳工们也人人膘肥体壮。 相比韩楚两国百姓的衣衫褴褛,生活困窘,齐人的富庶可见一斑。 是夜长烟一空,皓月千里。 桑海渐近,几人的心思也松快了几分。白止提酒一壶,斜依树干,旁敲侧击的问起无名和颜路的关系。 二人头顶星河,背对江水。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酒酣微醺之际,无名神情戚戚的向白止倾诉自己的半生经历: 生来丧母,少年丧父,唯一的师妹又体弱多病,少年老成的无名不得不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含辛茹苦的带着师妹艰难求生。 二人相依为命,朝夕相处,无名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逐渐对温柔善良的师妹情根深种。 奈何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情自向西,青梅竹马的师哥到底不如年少多金风度翩翩的邻国公子。 眼见师妹投入他人的怀抱,无名的一颗心也随之死寂。 此后关山水长,二人一个仗剑天涯,江湖浪荡,一个投身宫闱,春锁深墙。 可惜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曾今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终究不敌权势的诱惑,满目情深的情郎又攀上了宗主国的公主。那体弱多病的师妹又如何受得深锁后宫,以泪洗面的生活? 劳燕分飞,飞鸿传信。 一封言辞恳切的绝笔信撬开了无名悲戚的心扉,他终于放下芥蒂,单人只剑千里入卫,见了师妹的最后一面。 他心疼形容枯槁的师妹,也愤恨薄情寡义的卫元君。 这份愤恨转嫁在那与卫元君有七分相似的颜路身上,令他不愿接受师妹最后的托孤,只应下会在关键时刻保颜路一命。 那被他从小宠到大的少女到底没有达成所愿,郁郁而终。 明月芦花,星海天涯。 无名话至此处,带着一身酒气沉沉睡去,鼾声微促,他的眼角一行清泪点点晕开。 后面的故事白止不言而喻。 只是他止不住感慨:这绝世无双的剑圣,在感情里却是个十足的白痴。 细细想来,无名之死的原因概莫如是。世间或许有秉性纯良割肉喂鹰的好人,但那是圣人佛祖的境界。 作为双手沾满鲜血的剑圣,他又岂会如此圣母? 凄苦悲凉的人生早就击垮了这个男人的内心,师妹的郁郁而终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云淡风轻。 所以在他原本的人生里,他选择在临近桑海的地方坦然赴死,以自己的生命点化怀孕的惊鲵,唤醒她内心的柔情和善良,也结束自己悲情的一生。 白止摇摇头,摒除脑海杂乱的思绪。 在他看来,无名的悲哀完全属于沉没成本投入太大,让他迷失在一份感情里不能自己。 年少时和师妹紧紧绑在一起,一味的单方向付出不断加重师妹在他内心的分量,但他日复一日的陪伴却成了师妹的习以为常的生活。 那份朦胧的爱意在师妹眼里不过是哥哥对妹妹的宠溺,所以乍见之欢也就胜过了长久陪伴。 生活需要细水长流,但爱情却需要新鲜刺激。 一味的示好只会被视若无睹,适当的情绪刺激才能挑动情人的心扉。 无名不懂这个道理,但白止却格外清醒。感情是生活的点缀,绝不是生活的全部。 无名看似情伤难愈,死气存心,实则不过是将自己的思维关在了死胡同里。 打碎这堵墙壁,他自然会发现新的天地。 ………… 桑海,海月小筑。 “沧海映泰岳,鱼翅烹熊掌”。 海月小筑坐落在东海之滨,这里既有海天一色,烟波葳蕤的美景,又有色香俱全,千金难求的美食。 但隐藏在海月小筑偌大名头下的,是罗网深埋齐国的据点。 “惊鲵大人,甲三目标已至桑海地界,按他们的脚程明日上午就会途经囚龙谷。” 具霜一袭水蓝色长裙,青丝如瀑,身段摇曳,袅娜娉婷,她俏立惊鲵身后,恭恭敬敬回禀着情报。 而她身前的惊鲵却一身墨色大氅包裹全身,绝美娇俏的容颜遮掩在斗笠之下,只在行走时露出玉颈一抹惊人的白。 二者一蓝一黑,一高一矮,形成鲜明的对比。 “传令丁酉二组,于囚龙谷设伏。多架弓弩,备好落石。” 惊鲵莺声婉转,声色宛如林籁泉韵,但一字一句都透着霜寒肃杀之气。 “是…” 具霜诺声应道,面色却带着一丝犹疑,似乎话未说尽。 “嗯?还有事吗?”惊鲵侧脸看向具霜,秀美的眸子透出几分疑色。 具霜犹豫半天,喏喏开口道:“大人,那个少年…似乎一路都与无名同行”。 她没有指明少年是谁,但她知道惊鲵会懂。 “……,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关注。” 惊鲵回视具霜,神色冷若冰霜,她的声音低沉清冽,却有杀意无风自现。 以下犯上,妄自揣测主上的心思本是死罪,区区剑侍,惊鲵并不介意换一个更听话的。 “是,属下孟浪了。”具霜单膝跪地,一滴冷汗自额间流下。 身为剑侍,她情知惊鲵的杀意绝非虚假。 “下去吧”。 惊鲵收回目光,不再搭理具霜。她缓步走到阁楼窗前,看着远处海景怔怔出神。 ………… “呼”, 走出阁楼,具霜一抹额间冷汗,长呼一口气。 “只是,你真的不在意吗?那阵沉默虽然短暂,但…”, 脑海中浮现刚才惊鲵动怒前的情形,具霜心底微动。杀手哪有真情在,她又岂能甘心一辈子做惊鲵的剑侍。 “或许这是个机会”,具霜缓步离开,一双淡粉色眼眸愈发狡黠。 第二十二章 栈道陈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齐国不见桃花,但有樱飞漫天。 正是晚春时节,一片春光大好。几人一路走来,路边百花娇艳,河堤杨柳依依,流萤飞蝶在花丛里乱舞,老燕新雀又重回屋檐。 芳原绿野恣行事,春入遥山碧四围。比之早先春寒料峭,白止更爱这暖风熏人,花艳香浓的时令。 连月赶路,三人早已身心俱疲。 但一路走来,罗网几乎毫无动静,却让白止心中升起警惕之心。 他深知罗网残忍,素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一路的畅行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敌人或许正隐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蓄势待发,只等几人精神松弛时发动雷霆一击。 “大哥,此地距桑海已不足百里,恐怕敌人在最后这段路里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我还需再谨慎一些。” 越过颜路,白止与无名并肩而行。 无名也神色略显几分凝重,他敏锐的嗅到天地间传来的一股杀意。 这感觉没来由,但在过去曾无数次帮他度过致命危机。 回想一番桑海地势,他语气凝重道:“欲到桑海,必经囚龙谷。那里地势险峻,道路逼仄。两侧高山耸立,山上怪石嶙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敌人设伏,必会在此地埋有重兵。” 白止神色一沉,心绪电转。 对方隐忍至此,绝不会小打小闹,恐怕这次的袭杀比起丹阳来说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天时,地利,人数,己方处处受限,敌人却虚网以待,静等几人踏入陷阱。若贸然一头扎进去,即使无名实力强悍,自己轻功绝世,但带着一个拖油瓶颜路,恐怕也绝对讨不了好。 “大哥,我有一个计划……”。 白止盯着颜路,眼眸幽深如水。 ………… 日当正,山色朦。 “叮铃,叮铃……”,远处山道传来铃铛脆响,叮叮当当渐行渐近,一支百十人的商队正满车满载,向山谷走来。 “此次运盐到赵国,我等收获颇丰。接下来半年内都不需要再出去啦。”一风霜满面,肤色黝黑的脚商满怀兴奋,开口说道。 离家越近,大家的心情格外不错。 “是啊,这趟远行虽然辛苦了些,但我等换回了大量的胡裘貂皮,想来能卖个好价钱。”另一人也兴致勃勃,已经畅想着枕金睡银的美好日子。 即入深谷,幽寒森森。 两侧的高山掩映,山上老树盘根,山石落下激起山鸟飞起,树荫下隐有寒鸦凄鸣,嶙峋怪石矗立其间,更显几分神秘莫测。 行商的汉子们入得谷来,顿感寒气袭人,凉风刺骨。纷纷饮一口北地烈酒,唱起高亢的乡音。 马车吱吱呀呀晃荡,车队的背影慢慢淌向远方。 山谷上,丛林间。 “大人,底下是一支商队经过”。斥候单腿跪立,恭敬的向身前一人回禀。 具霜斜靠在树干上,一只光滑白嫩的美腿松散的垂下,轻轻摇晃。 她慵懒的开口:“查一下,别让甲三他们混迹过去。不过,不要打草惊蛇。” “是”, 斥候恭敬回应,随后几个闪身跃下山崖,丝毫不敢抬头看眼前那抹惊人的白腻。 “呵呵呵,”具霜媚眼轻笑,一双粉眸悠悠落向山涧。 山巅处,孤石前。 惊鲵素手轻扶帽檐,双眸怔怔出神。 大战将临,她的思绪却不在此地。 一刻前,浅蓝色的天幕仍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 一刻后,骤起的乌云遮蔽天日,烈烈狂风吹的山石摇晃,枝桠作响。 谷外一行人逆着山风走来,人影渐渐拉近。 鲜明的着装,俊朗的容颜,他们的身份昭然若揭。 具霜的目光死死盯住谷下走来的人影,眉间泛起几分疑色。 来人一大两小,长者腰悬含光,幼者喜着白衣,另有一人背负书囊,眼前情况与她所知的情报一般无二。 不过,无名背上的人…… 罢了,千岁一时,机会稍纵即逝,绝不能轻易错过。 “动手”, 一声清亮的喝声回荡谷间,顿有杀气顷刻间充盈天地。 “咻,咻,咻”, 一支支由公输家改良后的强弩射出的利箭铺天盖天,星落如雨。 精铁打造的箭簇泛起幽幽寒光,倒勾的血槽狰狞嗜血,万箭齐发,恐怖的气势令人灵魂颤栗。 跟在箭矢之后的,是一块块巨大的山石,庞大沉重的石头在崖壁上不断滚落,石身与树杆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抬头望去,眼前的一幕山崩地裂,犹如天地倾覆。 常人至此,怕是要吓得两股战战,惊慌失措。 但谷中之人岂是寻常? 二者一人是儒家剑圣,一剑既出,群雄束手。 一人是少年天才,轻功绝世,逸世凌虚。 俱有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豪情。 无名眼见箭矢临身,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下一刻。 他只手向后抓起背上的青衣‘少年’掷出,转瞬之间‘少年’的身体已被一片箭雨覆盖。 无名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他解下腰间剑柄,含光剑影翻飞,几十道丈余长的剑气逆风而上,斩落无数箭矢。 剑石相交,巨大的轰鸣声震天动地,巨石被剑气肢解化为齑粉,谷中登时迷雾漫天。 相比无名潇洒大气的剑术,白止出手更显简单粗暴。 他双手掐诀,霸道森寒的真气席卷山谷水汽,周身数十丈瞬间化身寒冰地狱。 巨石凝霜,山木冰封。 杀气腾腾的箭矢被玄冰覆盖,竟显出晶莹剔透的光泽。 眼见精心布置的杀阵被对方轻描淡写的破解,山上杀手不再隐藏,各个拔剑而出,脚踩树枝直扑谷底。 面对大名鼎鼎的剑圣,他们从未想过仅靠山石箭矢这些死物就能杀死对方。这一番准备也只是正戏开场的前菜,所求不过消耗些许对方的真气。 为了一战功成,罗网此次调动了一名天字一等杀手和丁酉二组近百名精锐刺客。 这些悍不畏死的杀手,才是罗网真正的杀招所在。 无名白止背身而立,二人衣袂随风翻飞,谷底草木猎猎作响。 “二弟,且看为兄这一剑的风采。”无名手挽剑花,朗声开口。 他身化虹烟,轻飘飘随风而上。 手中含光剑气激增,碧绿如翡的剑柄竟透出墨青色的光泽。 身影飘忽,掀起林间树枝狂舞。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恐怖的剑刃风暴炸响山岭,古木倾折,山石碎裂,崖壁枯枝居然燃起熊熊大火。 十数位刺客的尸体被狂暴的气刃切的支离破碎,鲜血流淌,汇聚成溪,咕嘟嘟的滴落山涧谷底。 白止望着眼前天灾般的一幕,不由得瞳孔地震,骇的他冷气倒吸。 他从未低估过无名的实力,但眼前惨烈的场景仍旧让他怀疑自己的认知。 这里真的是武侠世界?教练,我想回家。 第二十三章 血战山谷 何谓死士? 死士者,有死无生也! 他们信念坚定,不惧生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敢趟刀山火海,也不惧受斧钺加身。 他们是人间的幽灵,地狱的亡魂。 所以无名惊天动地的一剑或许可以吓退世间九成的剑客,却不能让这些罗网刺客驻足片刻。 却见无名正长身玉立,背对山涧,他眼望天空,剑指大地,一身长袍无风自动,一派逍遥剑仙风范。 但敌人没兴趣看你装叉。 未等他姿势摆完,一道猩红的剑光已破开层层空气,扎向无名后心。 身后,数十道身影脚步不歇,齐齐向无名掩杀而去。 白止大笑一声,他双脚一踏,身体扶摇而上,脚踩飞羽,身化虹光,向着无名极速飞去。 人未至,招先到。 白止大手一挥,三枚鸟羽符化作流光直射而出。 “唰唰唰,” 一名刺客躲闪不及,惨遭一刃穿喉,他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大哥剑术绝世无双,暂且看弟弟手段。”白止声音清朗,转眼已加入战团。 只见他虚影摇晃,身子一分为六。六人或站或伏,忽左忽右,前者持剑,后者抱胸,姿态居然各不相同。 凤舞六幻,寒匕双刃,这是白止五年来仗之生存的绝技。 世间无二之轻功搭配神出鬼没的短匕,倚强凌弱杀人几如割草。 浮光虐影,剑气惊鸿。 中间穿插冰刺互相配合,身影掠过之处留下一地寒霜。 白止的打法美观且高效,不见丝毫血腥之气。 一剑隔开身后杀手,无名看的异彩连连。他大笑开口道:“二弟好身手,如此轻功当浮一大白。” 白止越过刺客,与无名背身而立。周围刺客层层叠叠,分散山石古木之间将二人紧紧包围,杀气冲霄,搅动天地间风云变幻。 白止轻笑开口:“大哥,此地山高地险,景色秀丽,当为埋骨之地。” 无名澹澹出声:“也好,葬了这些鼠辈,你我兄弟再痛饮一番。” “杀”, 二人一声大喝,再度挺剑而上。 剑气动,刀光凝。 乌云倒卷,风声凄厉,天空忽有电闪雷鸣。暴雨倾泻,水帘如注,山路一片泥泞。 这是一场惨烈的血战。剑光,血光,雷霆炸响的电光;风声,雨声,利刃入肉的刺啦声;血流如注灌满山洼,断臂残肢四处散落。 杀手早就失去了理智,无名白止也杀红了眼。 身影在崖壁间穿梭,兵刃激烈的碰撞纠缠,白止的手臂机械的挥舞,短匕在刺客的脖子间留下一条条血线。 他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杀的是谁,凡眼前之人,一切都是敌人。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滚滚热血洒满山涧,心中的冷意却愈发深邃。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暴雨渐渐停息,乌云也逐渐散去,金黄色的光辉再次照耀大地,山涧上升起一弯彩虹,挂在天空一片绚丽。 白止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也忘了短匕挥舞带走多少人命。但酸痛的手臂已是勉力支撑,充沛的内力也渐渐干涸。 干掉眼前最后一个敌人,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寻到一株枯树坐下。 揉一揉酸痛的肩膀,远处无名正将剑刃从一女子喉间抽出。 无名回身,见白止狼狈的靠在树干上,也疲倦的一笑。 这百来名杀手各个身手不凡悍不畏死,一场大战几乎耗尽了二人所有的体力。 “给”, 无名一屁股坐在白止旁边,手腕一翻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酒囊。 “你我兄弟一番鏖战大获全胜,岂能无酒庆祝?”他斜躺在地上,一双长腿懒散的伸开。 白止咕嘟咕嘟豪饮一口,把酒囊扔回给无名。 见无名姿态慵懒,失笑开口道: “好大哥,你可不能藏私,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剑啥时候也教教我。” 无名闻言自傲一笑,他不无骄傲的开口:“二弟这是眼馋了?这一剑可是我历十年苦修创造出来的绝技,威力可还值得一看?” “何止值得一看,简直是骇人听闻啊大哥。我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招式。”白止的语气颇为激动。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天崩地裂的一剑,他都心有余悸。以身相代,白止暗衬恐怕自己全力施展凤舞六幻也绝难躲开。 无名爽朗一笑,血色尘泥也止不住他英挺的容颜。 他缓缓开口:“可不是大哥小气,这一剑威力太大,非是你现在的内力所能驾驭。 待你打通天地二桥,勾连灵台神宫之时,可以纳天地元气为己用,届时修炼这一剑自然水到渠成。” 白止眼前一亮,他情知自己确实难以驾驭这一剑,但只要无名肯教,自然有学会的一天。 御剑乘风来,除魔天地间。有酒乐逍遥,无酒我亦颠。 哪个少年不向往白衣飘飘,诗酒逍遥的绝代剑仙?对于这威力奇绝又仙气飘飘的一剑,白止内心火热不已。 二人休息片刻,无名站起身来伸伸懒腰。他远眺桑海方向,缓缓说道:“多亏二弟这番筹谋,想来颜路此时已至小圣贤庄。天色渐晚,你我也早点赶路吧。” 话毕,他当先迈步向崖下走去。白凤见他步履匆匆,心知他不放心颜路。当下苦笑一声,准备起身跟上。 “轰隆”, 一块巨石撞开林间枝桠,快如流矢撞向无名,巨石背后一道墨色人影手持粉红长剑,人随石动,如流光飞射。 杀机,恐怖的杀机。 原来这才是罗网真正的杀招所在。 前面巨石箭矢也好,百余名杀手也罢,他们不过是消耗无名体力内气的棋子。罗网隐藏最深的杀手锏,是天字一等刺客——惊鲵。 “该死的,”白止心中大急。 他多番算计,却忘记自己冒入带来的影响。 罗网此番刺杀活动比之原著可谓凶险百倍,而自己居然还傻傻等待惊鲵像原著一样出现。 此时无名身在半空无处借力,他内力枯竭,身体虚弱,情况凶险万分。 “婠颜”, 白止一声大喝,身子强提一口真气化作一缕残影极速蹿向无名。 半空中,惊鲵身形一颤。 那熟悉的声音勾起她心中一抹回忆。 神色恍惚,她想起罗网可怕的手段,惊鲵嘴唇微抿,眼神瞬间清明。 她的身形再动,闭眼狠狠一剑刺出。 “刺啦”,利剑入肉之声清晰可闻。 惊鲵睁眼,美目骤缩,一张她格外熟悉的脸就在眼前。 “阿止”! 一声凄厉震怖的怒吼响彻山谷。 第二十四章 明心见意 桑海,小圣贤庄。 颜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脚踩一双破烂的草鞋,正一脸气恼的坐在门前的榕树下。 抬头望望小圣贤庄的大门,他心里十分绝望。 一个时辰前,他被师叔一番化妆后藏在商队里,一路混进了桑海。按照路人指引的方向,他顺利找到了小圣贤庄的地址。 肩负着搬救兵的重任,颜路不敢耽搁,慌忙上前敲门。但不料趾高气昂的守门仆役见他衣衫褴褛,只当他是叫花子,不等他开口就把他赶了出来。 颜路内心心急如焚。 此刻师父和小师叔必然正身临险境,独他一人混进桑海。若不能搬到救兵,恐怕师父师叔的性命危在旦夕。 他烦躁的踢一脚地上土块,只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小圣贤庄。 “嗯……火?” 想到了什么,颜路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不让我进去,那我就把你们烧出来。”颜路手中举着从酒楼后厨偷来的火把,心中碎碎念道。 这素来老实沉稳的少年,竟然也有霹雳手段。 “燃烧吧,烧的越大越好”,少年趴在墙头,手中火把用力掷出。 眼见火星引燃草地,火势熊熊席卷周围种植的樱树,颜路兴奋的忍不住击掌叫好。 “走水了,快救火。” 火势越来越大,惊动了庄里的学子。众人奔走呼喝,慌乱中铲土的铲土,舀水的舀水,齐齐扑向火场。 眼见庄内乱作一团,颜路立在墙头高声大喊:“我是儒家无名的弟子颜路,我要见小圣贤庄掌门孔谦。我是剑圣的弟子,我要见孔谦大人。” 孔谦者,孔伋后人也。 孔谦在历史上并不出名,但他却有个举足轻重的老祖宗——孔伋。 孔伋字子思,是圣人孔丘之子伯鱼的儿子。孔伋尝困于宋,作《中庸》,添为四书之一。 他一生之成就与孔子、孟子、颜子、曾子比肩,并称为儒家五大圣人,也是儒家八派中子思之儒的创始人。 孔伋后人继承了他的思想,在数百年时间里不断发展壮大,如今已是儒家八派里,势力最强大的一支。 孔谦乃子思之儒的当代首领,也是小圣贤庄的掌门。 若无白凤,颜路应被无名的一封绝笔信推荐,拜入他门下,成为原剧里那个温润谦和的儒家二师公。 但蝴蝶扇扇翅膀,历史早已掀起波澜。 “放火的就是那个小鬼,抓住他。”守门的仆役见颜路站在墙头,手指颜路连连高呼。 见有人向他扑来,颜路并不反抗,乖巧的束手就擒。 ………… “……,是你放的火?” 孔谦是一个须眉花白的老者,他一身儒服码的整整齐齐,苍老的面容十分古板。 “是”,颜路并不害怕,大声的回应。 “听说你要见我,这就是你的手段?”孔谦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声音却多了几分沉凝。 显然,他的心情并不美好。 眼珠轱辘一转,颜路立刻扑倒在地,他抱住孔谦的大腿哀声哭嚎:“师伯救命啊,我是漆雕氏无名先生的弟子颜路,我的师父在囚龙谷遭遇了罗网的埋伏,求您出手救救他吧。” 孔谦闻言,面色恍然。 身为儒家掌门,他自然不会不知道无名的动向。 低头打量一番颜路,他心中暗衬:“这就是那个孩子吗?倒也颇有几分急智。” 见颜路面色凄凄,神态惊慌,遂开口道:“既然是儒家弟子,断没有在桑海出事的道理,你无需惊慌。” 他转头看向身后侍奉在侧的弟子,吩咐道:“伏念,你师叔在囚龙谷遇险,就由你带人去一趟吧。无须留手,把人安全的带回来。” 显然,他对这个年轻的弟子十分自信。 “是,师父。”伏念恭声应道。 颜路抬头打量,却见伏念面容端正,目光如炬,一举一动气势不凡,虽然看着年纪轻轻,却颇有一股威严气度。感受到对方不凡的气势,颜路当下心中安稳几分,当即就要跟着伏念离开。 “站住”, 一声轻呵传来,颜路顿时驻足。 “囚龙谷距离此地足有数十里,你不通武艺,赶过去空耗时间。你师兄伏念乃泰阿剑主,实力不凡,你就不要给他添乱了。” 孔谦盯着颜路,澹澹开口道。 “……是”,虽然心下委屈,但颜路情知自己帮不了什么忙,只能低声应下。 他目送着伏念离开,一时间心绪难宁。 “师父,小师叔,你们还好吗?” ………… 山谷,绝壁之间。 一道巨大的剑伤贯穿了白止的腹腔,鲜血自草草包扎的伤口里不断渗出。 惊鲵紧紧将白止抱在怀里,内力疯狂的涌向他体内。 她秀眉紧蹙,玉颜凝霜,秀美的脸上此刻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清冷。 一旁,神色阴沉的无名拄剑而立,难以抑制的杀气吹动周身草木猎猎作响。 “若非,若非阿止的拼死阻拦,躺在地上的应该是自己啊。” 眼见白止身受重伤,无名心中恨欲发狂。 要不是从二者的那一声呼喊和神态里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他早就一剑将惊鲵劈杀在此地。 无名恨不能以身相代,但现在,他只能看着惊鲵为白止疗伤。 “呼”, 无名吐一口恶气,手指捏的咯吱作响。 地上,白止面色苍白如雪,鲜血自唇角涌出,染的身上白衣一片绯色。 但他看着半死不死,实际上并无大碍。 身怀盾甲百炼,兼之强大的肉身,这致命的一剑对他来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只是误刺白止的惊鲵,似乎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并未发现这一点。 见惊鲵玉颜慌乱,白止心头微微一喜。看来,那场无意的醉酒,在这个冷美人儿的心里,留下了别样的记忆。 惊鲵这种内心封闭的冷美人,撬动她心扉的机会绝难仅有。 自己先前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此刻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所以白止乐得装出身受重伤的样子。 在惊鲵出现的那一刻,白止的心思泛起千头万绪。他决不能坐视惊鲵杀死无名,但更害怕无名爆种一剑劈杀惊鲵。 一者是对自己倾囊相授的义兄,一者是自己预定的打手女友,损了哪个都是在自己心头剜肉。 所以,他选择了赌,赌自己可以影响惊鲵的情绪,赌自己够快,赌自己能接的下这一剑,也赌自己的肉身不会让自己失望。 好在他赌赢了,结果甚至出乎意料的喜人。 他目光凄迷,怔怔看着惊鲵绝美的容颜。 “真美,”白止嘴角轻咧,低声呢喃。 什么样的女人最美? 或许各花各有各花香,每个人对美的定义也不尽相同。但在白止眼里,女子关切失色的姿态最令他心折。 所谓:此身原本不知愁,最怕万一见温柔。 当一名女子眸如秋水,面带关切盯着你的眼睛时,相信没有哪个男子能扛得住这似水柔情。 眼前的惊鲵便是此间绝色。 她清冷如水的眸子此刻雾色阴翳,皙白光洁的额头深深蹙起,素来淡雅平静的脸上也浮现几分惊慌之色。 她的纤纤玉手正覆在白止腹部的伤口之上,磅礴的内力不断涌入,但鲜血渗出的速度却不见丝毫放缓。 见她玉颜惊色,眸中水雾,白止抬手拂起惊鲵额间垂落的一缕青丝,轻轻为她别在耳后,他柔声开口道:“ 别害怕,婠颜姐姐。” 第二十五章 终至桑海 “对不起,”惊鲵眸间雾气迷蒙,她复说一遍:“对不起。” 她是最好的杀手,天生的演员,此刻却演不出自己内心的情绪。 她沉寂多年的心,似乎随着少年喷涌的鲜血,逐渐鲜活了过来。 “不怪你,婠颜姐姐。”白止展颜一笑,苍白的脸色浮现一抹红晕。 他温柔的覆住惊鲵的小手,缓缓说道:“上次交手,我便觉得你很熟悉,只是当时没想到是你。” “咳咳咳”,白止剧烈的咳嗽,强逼喉间喷出一口逆血。 “别说了,不要说了。”惊鲵切声叮嘱,绝美的玉颜凝起满脸的慌乱。 她的眼角,似有水色迷离。 面色苍白,白止心中却火热。惊鲵垂泪,他已然撬动了这位冷美人的心扉。 抬手抚平惊鲵蹙在一处的峨眉,白止语气温柔,轻声问道:“做杀手,很累吧?” 他虽是提问,语气却很肯定。 他柔情的看着惊鲵的眼睛:“我该早点认出你来的,我该带你走的。” 惊鲵轻摇螓首,她抱紧白止,垂目低语道:“我是杀手。” 顿了顿,她又道:“无耻之尤。” 白止愣神:“这句话,她还记着?” 只是片刻,他回神,握紧惊鲵小手,道:“难道要一辈子做杀手吗?” 他知道惊鲵对罗网的畏惧,所以盯着惊鲵的美眸,一脸正色道:“婠颜,跟我走吧,由我来保护你。” 惊鲵身子陡然一颤,她玉手捏紧,避开白止的眼睛,沉默不语。 白凤止是第一个掀起她心湖波澜的男人,她对白止,是有着朦胧的喜欢的。 腹中日渐成型生命的气息,亦让她厌恶了杀手的行当,产生了逃离罗网的想法。 只是……,自幼长于罗网,她对罗网的恐惧根深蒂固。 惊鲵轻摇螓首,微声道:“罗网的恐怖,你无法想象的。” “她心动了”,白止暗道。 只说恐怖,却没有说不愿,这只鲵鱼儿已经入网。 旋即,白止目光坚定望向惊鲵,他声音带着伤患的虚弱,听起来却格外的有力:“那,孩子呢?你要她也一辈子做杀手吗?” 孩子,是惊鲵最大的弱点,她可以委屈自己,也可以拒绝白止,但为了孩子,她一定会抓住任何机会。 闻言,惊鲵美眸陡然睁大,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白止,又低头看向被白止抓紧的手腕。 惊鲵微抿薄唇,眉眼里,肉眼可见的慌乱。 她不想让白止知道这个孩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冒出这样的想法。 不等惊鲵开口,白止温声道:“如果没有对抗恐惧的勇气,只会沦为恐惧的奴隶。婠颜,我会陪着你,陪你一起对抗你害怕的一切。” 惊鲵盈盈秋眸与白止对视,少年眼里的炽热和坚定,灼的她娇躯发烫。 白止赤诚的话语,让她觉得,自己冰冷的心,似乎融入了光的海洋。 温暖,而又明亮。 身处光明的人无法想象地狱的可怕,脚踩黑暗的人也不敢奢求温暖的阳光。 但当有一束光照进她们的心扉时,便是他们终生的信仰。 对惊鲵来说,她找到了自己的光。 美人抬眼,她望着白止,绝美玉颜上展颜一笑,惊人的美貌,足以令百花失色。 她檀口微开,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 她说:“好。” 一旁,无名眼神里的戾气早已烟消云散,甚至生出几分敬佩之色 他不知二人的过往,但眼前的一幕却分明昭示了二人的关系。 瞥见惊鲵隆起的腹部,他心中不禁对自己这位年纪轻轻的义弟升起几分叹服。 吾弟年纪轻轻,已然有妻有后,真天下无敌也。 只是, 剑圣左看右看,眼前的二人抱在一起,似乎再也容不下旁的一切,目光交融,酝酿着无限的柔情蜜意。 空气里,气氛似乎也变得格外的旖旎。 偌大山涧,偏只有他一条单身狗在见证一对儿美好的爱情? “汪汪”, 无名心头发酸,一时间觉得自己站在此处,格外的多余。 呵,我呸! 剑圣吐一口唾沫,转身走开。 ………… 救兵就像二十一世纪的巡捕,总是姗姗来迟。 当扛着泰阿,带着一帮小弟乌压压杀来的儒家黑老大伏念赶到囚龙谷时,眼前的景象让他一脸懵逼。 “周围的山涧里的摆着百十具尸体,此地果然经过好一场大战。”伏念点点头,心中暗自戒备。 “只是……”, 他看着独坐在树干上满身怨气的师叔,还有树下不远处那对紧紧抱在一起的年轻男女,绕是他素来沉稳有加,一时间也忍不住嘴角抽搐。 怎么看眼前这一幕都像是二男争妻,并且师叔貌似还输了的样子?伏念忍不住猜测。 “不过……”, 看着躺在地上那个少年腹部的剑伤,伏念自信的点点头,“嗯,不愧是无敌的无名师叔。” 见伏念一行人到来,无名心中顿时放下心来。想来颜路已安全到达小圣贤庄,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白止当时定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策,效果颇为不凡。 此役,兄弟二人虽然耗尽体力,精力大损,但阵斩百余名罗网精锐杀手的战绩,足以让罗网吃痛。虽不至于伤筋动骨,但短时间内恐怕再无余力对自己动手。 这场大战堪称自己一生里最凶险可怕的一战。 虽有白止分担压力,但对手却个个精锐,个体战力具是打通五条经脉以上的高手,结成剑阵更是威力倍增。 一场大战下来,自己收获颇丰,剑术或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何况二弟还收获了个女人。 “嗯?女人?” 看一眼树下几乎要融在一起的二人,剑圣的心里酸味儿更浓,顿觉自己的这点收获似乎也不值一提。 呵,呸。 剑圣自树上一跃而下,向伏念走去。 两个时辰后,桑海城内。 被抬在担架上的白止,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车水马龙的集市,一时间激动的热泪盈眶。 无怪他如此神态,只须想想他的过往。 四年多的杀手身涯,他无时无刻不盼着逃离夜幕。 新郑盗宝,千里南逃,边境追杀,丹阳血战,再到之前生死一线的囚龙谷杀局。 他历经多般筹谋,数场血战才获得今日的局面。 他如何能不激动?他又怎能不兴奋? 那个杀手白止的时代结束了。 从今天开始,他是儒家剑圣无名的义弟,是儒家三杰的小师叔,或许未来,还会是墨家的头领,甚至……巨子?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白止忍不住想仰天长啸:桑海,且听龙吟。 第二十六章 玉手调羹 瑶草一何碧,春入武陵溪。溪上桃花无数,枝上有黄鹂。 这句诗是宋人黄庭坚《水调歌头》里的一句写景,倒也恰如其分的描绘了小圣贤庄的春光。 白止躺在一张上好貂皮包裹的软榻上,神色悠闲惬意。 入庄一旬,他的伤势逐渐愈合,心情也美丽了几分。 作为儒家的圣地,桑海的地标,小圣贤庄的景致格局可谓美不胜收。 远处山水长廊,亭台楼阁,沿着潺潺流水错落有致的排列两边; 中间一汪碧蓝色春水坐落庭院,时有鱼儿嬉戏,荡起水面点点涟漪; 再近几步,修剪的疏枝密叶的樱树整齐的种在墙边,漫天樱花随风舞,天地登时显娇颜。 闻着花香袭人,听着黄鹂脆鸣,白止舒服的阖上双眼。 这里没有压在头上面目狰狞的姬无夜,也不需要自己到处杀人;这里没有穷追不舍的罗网,无须自己血染白衣;这里也不是雨急偏屋漏,风吹草木衰的荒郊旷野,生活惬意安宁。 这里景致盎然,风光秀丽。 往来的学子谦恭有礼,衣食住行品味脱俗,便是林间啼叫的鸟儿,似乎也颇通人意。 当然,最妙的还是那条近日来愈发润的出水的俏美鲵鱼儿。想起惊鲵,白止舔舔嘴角,回味一丝残留的唇香。 嗯?我老公…啊呸,我老婆呢? 自那日山谷惊鲵决定跟着白止叛离罗网,她已将将白凤视之为一生的倚靠。 况且因她之故,令白止身受重伤,美人儿心里一直怀着愧疚,所以恨不能将一腔温柔全部抛给白止。 那娴静如水的眸子映在白止身上,搅得少年心底波澜四起。 偏今儿个一大早,却没有见到她的人影,白止一时间心下好奇不已。 他倒也不担心惊鲵会离开。 拿捏一个女人的心,其实并不太难。 对缺爱者温柔,对娇蛮者霸道,对冷漠者热情,对高傲者贴心。 她缺什么,你便给她什么。 无论美人儿的身份,性格,地位如何,只要她是女子,便都是情绪的俘虏。 提供给她合适且及时的情绪价值,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对惊鲵来说,厌倦了杀戮的她渴求心灵的港湾,怀孕的女子也需要男人的庇护。 她所向往的一切,白止都是唯一的答案。 这个本该命途多舛的女子,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不会轻易放手。 ………… “小师叔,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惊鲵姐姐呢?” 闻得声音,白止抬眼望去。 见颜路一身素白儒服,头挽云髻,簪头别发,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样。他缓步向自己走来,脸上挂着一抹疲色。 白止懒散的伸伸腰,开口道:“她今儿个一大早就不见了。我坐在这里赏赏花,看看景。你小子怎么有空来找我?” 儒家礼仪周全规矩繁多,颜路身为漆雕氏之儒一脉相传的独苗儿,拜师仪式自然不会草率,他最近可并不轻松。 见四下无人,颜路脸上露出放松神色,他一屁股坐在白止旁边,语气略显抱怨: “今日伏念师兄允了我半天假,不用再去学那些礼仪规矩了。小师叔,我好羡慕你。” 白止闻言也暗自庆幸,他本是洒脱不羁的性格,若是拜入儒家整日对着孔谦伏念那张臭脸,恐怕都得呕死。 见颜路脸色疲惫,他幸灾乐祸的笑道:“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嘛。你小子一来小圣贤庄就成了儒家的师公辈人物,底下的学子还指不定多羡慕你呢。” 颜路苦笑,幽怨的开口:“好师叔,你就别调笑我了。我倒也想跟你一样悠闲的看看风景呢。可惜孔谦师伯实在太严格,我每日忙的都脚不沾地。” “哈哈哈哈,难得的休沐却来找我,你小子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白止见他一脸苦相,笑的愈发开心。 颜路闻言,直起身子正色道:“师叔,能告诉我你变强的动力吗?” 同行一月,颜路深感白止习武之刻苦。 晨钟暮鼓,闻鸡起舞,旦有歇脚的时间都争分夺秒的练剑。 见他一脸正色,白止沉吟一番,开口道:“动力嘛,无非是为了自由罢了。” 见颜路面露不解,他轻声解释道:“人生天地之间,想来不能孤身一人。 家国天下,世事纷争,无数外因犹如大网紧紧将我们束缚包裹。 想要自由,就要掌握自己的命运。 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哪怕眼前繁花似锦,终究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颜路眉头蹙起,面带沉思。 许久才开口道:“以师叔的年龄能有如此感悟,颜路好生敬佩。师叔,我想我明白了。” 若是卫国有足够的实力,或许就不会被秦所灭;若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一路上也不会成为师父的累赘。 想明白这一点,少年清秀的脸上迷茫尽去,一双透亮的眸子满是坚定。 “嗯?”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视线,白止回眸望去。 惊鲵一身素衣白裙,俏生生立在他身后。 美人儿眉如远黛,眼含秋水,朴素清雅的衣衫也掩不住她曼妙的身材。 二人目光交融,顿时柔情蜜意,缱绻纠缠。 颜路撇撇嘴,默默的施一礼转身离开。 白止也不管他,起身迎向惊鲵,柔声开口道:“婠儿,怎么一早就不见了你的人影?” 惊鲵展颜一笑,绝美的容颜令满园春光尽失色。 她献宝似的伸出背后的双手,一个陶罐跃上眼前。 白止惊奇,讶异问道:“婠儿,这是?” 惊鲵轻笑,玉手揭开盖子,只见一缕热气升腾,带起香气霎时间扑入鼻中。 低头看去,奶白的汤色点缀翠绿的香葱,鲜嫩的肉块儿浮在其间。这竟然是一瓮熬的鲜香扑鼻,色香俱全的鸡汤。 白止哑然,心中升起几分感动。 他一手接过陶罐,一手握紧惊鲵小手,柔声说道:“这便是你一早上的杰作?这味道,闻着很香呢” 惊鲵闻言,笑颜更加明媚,她舀起一勺鲜汤送至白止嘴边,悦声说道:“第一次做,味道不太好,你尝尝。” 白止目光黏住惊鲵眸子,嘴角轻轻一吸将汤汁送入嘴中。 他伸手揽过惊鲵腰肢,胸前传来一抹丰盈饱满的感觉。 轻咬惊鲵耳垂,白止温柔开口:“婠儿,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温热的气息打在惊鲵滢玉般的脖间,痒痒的,挠的玉人心里一阵酥麻。 感受着爱人有力的臂弯,惊鲵会心一笑,她伸手拥住白止蜂腰,心中一片安宁。 花香蝶自来,情深不知处。 旭日暖阳,微风习习,两道情浓的身影在花丛里相拥,岁月一片静好。 第二十七章 偷得浮生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日上三竿才醒来的白止揉一揉惺忪的睡眼,见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不由得心情大好。 阳光明媚,适合出游呐! 自入小圣贤庄以来,无名就不见了踪影。多年未归的他有太多的事要处理,白止也不愿给他添乱。 索性今日只叫上惊鲵,一起去过个二人世界。 爱情需要保鲜,一场完美的约会既能撩拨爱人的心弦,也是日后想起时格外美好的回忆。 白止对今日的约会十分期待。 不过……,似乎等女友化妆是男人不分古今的宿命? 白止十分无语。 他兴致冲冲的来找惊鲵,却被羞赧的美人儿关在了门外。只好乖乖坐在门口,等小鱼儿沐浴更衣。 日正当头,一个时辰悄然过去,白止已等的快不耐烦。 “吱,” 是房门打开的声音。 如久旱逢甘霖,白止当即一骨碌站起身来向后看去,他的眼睛在一瞬间失神,嘴巴也微张起。 只见眼前人儿一袭素白纱衣,腰间一根玉带勾勒出完美的曲线。 三千青丝被一根木簪钗起垂于腰间,飘飘然随风摇曳。 螓首娥眉,美目盼兮,娴静的俏脸上微施粉黛,唇若丹霞,显然是抹了胭脂。 前世见惯各色网红美人,此刻只觉得都是庸脂俗粉。 白止自认不是急色之人,却也被惊鲵的美貌狠狠撬动了心弦。 罢了,约会还未开始,自己的一颗心已被对方俘虏。 白止星眸柔和,温柔盯着惊鲵俏脸,清声赞叹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婠儿,若世间美貌共分一担,婠儿姐姐便独占了七斗。” 脸皮厚,嘴巴甜。 白止素来不会吝啬甜言蜜语。美人是需要多夸的,若她们听了心情愉悦,你便不缺意外的惊喜。 惊鲵面露一抹羞色,盈盈低下螓首,她的声音如清泉流响:“你喜欢就好。” 傻女人! 白止心头暗叹,这个时代的女子,总是如此动人。 她若把一颗心交给你,从此眼里心里,便只有你。 他向前一步,身子贴近惊鲵,二人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分外旖旎。 伸手捻起一缕青丝,深深的嗅一口香气,白止陶醉的开口:“婠儿,你真是一副毒药,总叫我欲罢不能。” 美人儿霎时呼吸急促,额间竟有香汗微微,一张羞花闭月的俏脸早已满面了红晕,她的呼吸略显急促,娇喘微微。 见她如此可爱,白止不忍继续逗弄,当下牵起她的小手儿迈步向前:“今日风和日丽,我带你去海边瞧瞧涨潮。” “嗯,”这一声应和低若蚊蝇。 对惊鲵来说,这段日子的经历如梦似幻,恍如梦境。 她逃离了那个恐怖阴森的组织,每日不在疲于奔命。她不需要再手染鲜血,也不用再日夜提心吊胆。 而那个在她心里投入一缕光芒的少年,如今已是她朝夕相处的爱人。 低眉是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抬头是少年好看的侧脸。 惊鲵呼一口新鲜空气,玉颜绽开一抹笑脸。 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这样的生活,她很喜欢。 ………… 咸阳,相国府。 后世西方不乏资本家用金融捆绑政治,利用政权为自己的金融帝国保驾护航。但在久远的战国年代,秦国有一位他们的祖宗。 吕不韦奇货可居的故事,大概是人类史上第一庄用金钱开道的政治投资。通过这神之一笔的操作,这位杂家的掌门成为了七国实际上最大的掌权者。 赢异人早亡,他的功绩后人无法评说。但他留下幼子亡妻给这位前夫哥的骚操作,直接造就了这位权倾朝野的权相,并成功为自己脑袋上添了一沓厚厚的绿帽子。 但这些都与赢异人无关了,他只是一个死鬼,而如今是吕不韦的时代。 此时,这位白发长髯的相国正跪伏在桌案前,他认真诵读着眼前的一摞竹简,神情是格外的庄重。 他老了,追求自然也与年轻时不再一样。 论财,他是七国最富有的豪商,说一声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论权,他一言可决天下事,七国的棋盘里他是最大的执棋者。 如今的他只想求得身后千古留名。而这一卷《吕氏春秋》,便是他新的投资。他如饥似渴的阅读竹简上的每一个字,因为他要创造一部史无前例的完美典籍。 但身为相国,他的时间总是如此宝贵。察觉到身后一道熟悉的气息出现,吕不韦只好放下手中书简。 “或许,是该想个法子了。”他暗自沉思,一个人的能力终究有限,他需要一个更高效的办法。 吕不韦并未转身,他沉凝的声音响起:“如何?” 简洁有力,透着不容置疑的霸气。 “……”,他身后的人影沉默片刻,开口道:“任务失败,惊鲵叛变了。” “嗯?”吕不韦眉头皱起,心情糟糕了几分。 “一把背主的剑,就没有必要留着了。换个听话的上吧。”他的声音透着苍老气息,但其中蕴含的上位者意志却如渊似狱。 他并不关注惊鲵为何叛变,也不需要知道任务经过。对吕不韦来说,罗网只是一件工具,工具若不趁手,换了便是。 “是,我会安排玄翦出手。”身后那人声音低沉有力,他身姿魁梧,一身铁甲,脸上覆着面具。 “这种小事以后你自己处理。比起这个,宫中那个女人才是你最需要关注的。看紧她,不要再让她惹出麻烦来了。” 想起咸阳宫里的那个蠢女人,吕不韦神色透出深深疲惫。他年龄大了,已经不能满足那个如狼似虎的娘们儿。偏偏那个女人情绪极不稳定,自己稍一松懈她就会搞风搞雨。 吕不韦伸手揉一揉老腰,浑浊的眸子泛起几分无奈。这七国之内能让他如此头疼的,也只有那个女人了。 偏偏对方乃一国王后,权力极大,自己若是失去她的支持,恐怕也坐不稳这相国之位。 回头打量一眼魁梧的掩日,吕不韦心中浮起一个念头:“或许?可以给她找一个面首?” 迎着吕不韦诡异的视线,掩日一时间背生凉汗,不知所措。 “此事或可筹谋一二,不过这人选须得知根知底”。吕不韦压下心中念头,吩咐掩日离开。 世事如棋,人如棋子。天道不公,以万物为刍狗。凡人又岂能事事顺心? 或许吕不韦也想不到自己一念之差,居然就埋下了他败亡的祸根。 第二十八章 半日闲情 桑海。 白止一路牵着惊鲵玉手,直往城外走来。 桑海城背靠东海,多岛,多季风。 五月初旬,城外暖风习习,熏在游人的身上,格外舒心。 像情人的抚摸,又像仙子的低吟。 空气略显潮湿,带有几分咸咸的气息,这是独属海边的味道。 城外,一片原始的树林蜿蜒铺开,绵延十里。 古木丛生,松涛阵阵。 日光略显炽热,斜斜的洒落林间,透过枝叶,撒下一片阴翳。 远处,一对璧人挽手走来,男子丰盛俊朗,女子袅娜娉婷,飘飘仙气,好似神仙眷侣。 二人的目的地,是一处断崖,听说就隐藏在这一片森林之后,不易找寻。 伸手拭去惊鲵额间细密的香汗,白止轻声一笑。 日头高悬,空气炽热,若不以内力抵御,惊鲵也不禁香汗微微。 左手握紧玉人皓腕,手心一阵冰凉的气息吐出,悄然抚上玉人的身体。 感受到爱人的细心,惊鲵眸色晕起涟漪。她反手牵住白止的手掌,绵绵软软,柔若无骨。 娇艳的丹唇微启,张口欲言。 白止伸指,堵住她诱人的樱唇,轻笑道:“婠儿肤质娇嫩,受不得这日光。这点内力不算什么的。” 一抹感动之色浮现心底,惊鲵眸雾朦胧。瞧着少年关切的目光,心头如蘸蜂蜜。 爱在心头口难开! 纵有千言万语,一腔柔情,此刻的鲵鱼儿却发不出一言。 她只握着少年的大手,越来越紧。 白止轻笑,柔声开口道:“断崖难寻,日光却灼人的厉害。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歇一歇。想来看看花鸟春光,也是极好的。” 螓首点点,玉人抱紧白止手臂。 “都好。” 白止闻言,温润笑笑。 悦目倾城是绝色,和这样的美人儿在一起,他总是止不住欢喜。 牵着惊鲵,二人寻一处山石坐下。 不远处,一丛野花自石壁间伸出,顶着山石,奋力生长。它贪婪的享受着阳光的沐浴,迎着光线,摇曳生姿。 心头念起,白止看向惊鲵。 玉人今日粉面丹唇,轻抹淡妆,但头上的那只白止送的木簪却有几分素气。 沉吟一笑,白止当下辣手摧花,折来几朵妍丽花枝。 他双指灵巧,上下拨弄,不多时,一个花环便在手里诞生。 伸手一招,将惊鲵揽进怀里。 他温声开口:“婠儿倾国之色,可愿让我瞧瞧你与鲜花哪个更美?” 不等玉人开口,他就将花环戴在惊鲵头上。 退后两步,抬眼打量惊鲵。 人比花艳,花衬人娇。 白止情不自禁赞叹道:“我的婠儿比花更美呢。” 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惊鲵的美貌在花环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勾魂夺魄。 哪个女儿家能受的了这连番的甜言蜜语? 自认识白止以来,惊鲵自觉听遍了世界的情话和赞语。 那连珠炮似的情话,炸的她内心一片酥麻。她原是清冷如霜雪的女子,却不知羞红了多少次娇颜。 峨眉低扫,螓首轻垂。 惊鲵一步向前,拥入白止的怀里。 她呢喃:“阿止,谢谢。” ………… 无名断崖。 二人寻到此地,已是落日时分。 眼前景色美不胜收。 绯色晚霞洒在粼粼海波之上,余晖十里,海天渐成一色。 一行鸥鹭飞起,展翅滑翔抓起出水鲢鱼。 涛声拍岸,巨石击水,沙滩荡起层层海浪。 海波层叠,一线千里,远处的地平线隐有烟波渐起。 临崖观望,海风醉人。 远处山岛竦峙,近来崖石嶙峋。 虽然错过了涨潮时浩浩汤汤水天一线的磅礴大气,却也有美不胜收的落日海景。 白止揽着惊鲵腰肢,坐于崖边。二人安静的欣赏着眼前景致,享受海风沐浴。 怀中娇躯软绵如蚕,心里难得的一片安宁。 白止低头,手指轻挑起惊鲵下颌,见美人眸子迷茫,樱唇略开,一副呆萌模样,不由得心神一荡。 手擒玉颈,他低头印上美人丹唇。 湿热,温软,甜蜜……一种难以形容的触感在白止心头激荡。 惊鲵瞳孔张大,面色竟有几分慌乱。虽然近来关系越发亲密,但白止的突然袭击令她依旧羞涩不已。 鼻尖嗅着惊鲵幽幽的体香,感受美人灵巧津甜的触感,白止双臂环住惊鲵腰肢,动作愈发投入。 情浓,爱深,心意缓缓交融…… 良久,唇分。 惊鲵面色酡红,呼吸略有几分急促。 玉人幽怨的看一眼白止,竟有万种风情,惹人心倾。 白止回味嘴角余香,环住惊鲵的腰双臂轻轻收紧。 “婠儿,我的好婠儿。” 惊鲵抬头,美眸怔怔仰视白止侧颜。 她轻声开口:“你也是我的,阿止。” “婠儿,以后,你就放下惊鲵这个称号吧。我们会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一个不需要你拼命的人生。” 白止看着惊鲵的眼睛,柔声细语,语气却坚定。 但百依百顺的鲵鱼儿却罕见的摇摇头。 她说:“我是你的婠颜,你一个人的婠儿。” 她说:“惊鲵还是惊鲵,是他人眼里的惊鲵。不过惊鲵的剑,以后只为守护你的安危。” 白止恍惚。 眼前的人儿神色是如此的坚定,她的眼睛似有薄雾,玉白的容颜绯色如霞。 感受到她内心的坚定,白止的心痴了。 轻轻在她额间一吻,宠溺的蹭一蹭她的发梢。 白止缓缓说道:“婠儿,日后,我是你的盾,你是我的剑。山高水长,风雨江湖,卿若不离,我亦不弃。” 惊鲵说不来这羞人的情话,她表达爱意的方式却令人心折。 玉臂勾住白止脖子,将少年的脸拉近眼前。 她湿润的呼吸轻轻打在白止唇角,剪水秋眸蕴起浓浓雾色。 她丹唇微微张开,轻轻咬上白止的唇。海风习习,波浪微澜,月色下,俩道相拥的身影簇在一处,贴的越来越近。 第一次,她主动攀上白止的唇,吻的如此火热,如此认真。 她不会甜言蜜语,但一颗真心,早已随着唇齿相连,滑入白止的心底。 日头已西落,明月渐升起。 海面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色,粼粼的波光倒映天地,月如玉盘,落入海底。 天愈高,海愈深,但情人的心儿,却越来越靠近。 第二十九章 始见荀况 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白止与无名相对而坐,煮水烹茶。 桌上小泥炉火光灼热,透过缝隙散着星点光芒。 一缕白色雾气在茶嘴里翻转,蜿蜒上升,带起清透的茶香,溢满春室。 白止抬手斟茶,涓涓热流缓缓淌出,澄澈的颜色里点缀几片浓绿的叶片,在杯中翻转,荡漾。 “兄长,请。” 白止抬头轻笑,手指缓推茶杯,送至无名眼前。 拾杯轻嗅,清甜沁人的茶香扑鼻而来。无名赞叹开口道:“二弟的茶艺当真雅致脱俗,不同凡响。” 白止抿一口茶汤,自谦道:“大哥谬赞了,些许手艺不值一提。” 无名摇头,他神色略显叹服:“哪个敢说你是江湖游侠儿?便是王公贵族,才子文人,也养不出你这一身清雅脱俗的气质。” 若非知白止乃夜幕出身,无名绝难相信,一个杀手出身的少年,一举一动竟有如此清贵气度。 白止缓缓开口道:“近来大哥俗事缠身,今日总算得了空闲。若弟的几盏清茶能为大哥去去乏,便也是有价值的。” 二人足有七八天未曾谋面,无名眉目间依稀还显着倦色。感慨他近来劳碌,白止再奉上一盏茶。 无名面色带着歉意:“为兄繁忙,近来确实怠慢了二弟。” “你我兄弟岂在这些虚礼,大哥一介侠儒,莫要做那腐儒姿态。”白止摇摇头,劝慰道。 近来他美人入怀,过得清静自在,倒也不觉得无聊。 复又开口道:“大哥,今日找我可有要事?” 无名面色一正,回道:“却有要事。荀况师兄昨日游历归来,如今已在庄内。我今早特地拜见了他,提了你的情况。等傍晚时候,我带你去见他。” 白止面色一暖,目露几分感激。 若说没有感动,那一定是假的。无名百忙之中仍将自己的事放在心头,他的情谊风骨,确实令人心折。 他轻声开口:“蒙大哥费心,弟心中不胜感激。” 男人的友情不需要激烈的表达,真正的感情总是无声之处见惊雷,关键时刻,才显出拳拳真情。 无名不答,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情。 “说来还有一件事,却要告你知晓。前些日子我已去信一封,寄给六指黑侠。想来等些日子他会来桑海一趟。” 白止闻言,眼前一亮。 见荀况不过是意外之所得,自己的寒毒只是为了接触无名的一时借口,实际上远没有无名想象中的严重。 墨家和六指黑侠,才是他关心的。 水寒剑虽好,但有便罢,得不到也无所谓。自己真正的依仗,还是盾甲百炼。天授强大肉身,自己自然不能买椟还珠。 真正让白止上心的,是墨家的机关术和典籍。 抛开那些过于理想化的治国理念,墨家可谓古代科学院。 墨家祖师墨子是逻辑学的鼻祖,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提出辩,类,故等逻辑概念的人。 他首次提出小孔成像,开启物理研究之先河。 他定义了数学中“倍”、“同长”、“中”、“圜”、正方形、直线等概念,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理性研究数学的人。 …… 天文,地理,物理,术数,哲学……墨子一生之学说涵盖寰宇,包罗万象。堪称古之全才。 墨家兼爱非攻的治国理念,超越这个时代近两千年。 但在这君候集权的战国时代,没有哪个国家会自掘坟墓,所以墨家的学说自然不受重视。 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白止深知墨家的潜力和重要性。 在他看来,如今的墨家可谓明珠蒙尘,空有宝山而无人问津。 撇开墨家的治国理念,发掘出他们的机关术和理工科研之潜力,他们就是最好的科学家。 再想起燕丹将偌大的墨家一手打造成盗匪流寇,舞女琴师聚集的反秦基地,白止哑然失笑。 这样的蠢货,死亡是他最好的结局。偏他野心勃勃,还妄想着与嬴政交锋。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掌控墨家,拨乱反正,将会是自己崛起的第一步。” 心中思索,白止的目光绽放熊熊野心。 “二弟,二弟?”无名呼呵两声,大手在白止眼前轻晃。 白止目光一散,当即回过神来。 他朗笑开口道:“弟一时心情激动,不觉失了态,叫大哥见笑了。” 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白止生出几分迫切之心,他已经迫不及待见到六指黑侠了。 无名恍然,他戏谑说道:“二弟素来沉稳,竟也有失神的时候?” “大哥莫要笑我。我对百家学术景仰已久,闻听能加入墨家,自然心情激动。” 无名哈哈大笑:“二弟乃性情中人,是大哥的不是。” 见日头西垂,他神色一正,开口道:“时候差不多了,走吧,莫要让师兄久等。” 白止闻言点点头,起身跟上。 二人一路走来,方向越走越偏。 无名说道:“我师兄性情孤僻,不喜俗礼,平日里一个人住在后山的竹林里。你一会儿进去了一切随意一些。” 白止闻言,心绪一动。 即使在两千年后,这位老者也大名鼎鼎。 “荀子劝学”的典故,是每一位学子耳熟成详的故事。 荀子被称为“后圣”,是继孔子,孟子之后,儒家的又一尊圣贤。 他一扫儒家百年来混乱的学术局面,创造性地发展了儒家正统的思想和理论。 荀子主张“礼法并施”;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胜天的思想;他反对鬼神迷信;提出了与孟子截然相反的性恶论…… 历数儒家几百年的历史,荀子的贡献直追孔孟。 今日得见圣贤,白止颇有一种走进历史的厚重。 二人在林间复行数百步,不多时,一座竹园跃然眼前。 推开篱笆院墙,眼前是一栋沥青小楼,通体翠色的竹竿编织在一起,隐有山风吹动竹响,颇显主人清雅的风骨。 绕过小楼,再行几步,便是一座小小的凉亭,亭檐挂着几串风铃,随风飘荡,发出清脆的铃音。 亭下 一位须发皆白,炯目长髯的老者独坐棋盘之前。 他目光专注,抚额沉思,似是全然未觉察身后来人。 许久,老者掷子,回头。 他的眼睛扫过无名,又留在白止身上,深深打量。 荀子的目光并无恶意,但落在白止身上,却让他脊背发凉。 半晌,荀子抚须开口:“卖相不错,心思却杂。且来与老夫手谈一局。” 他的声音清朗和气,白止却听得冷汗森森。 自己的情况瞒得住无名,但在荀子面前却纤毫毕现。 吸一口气,白止上前两步,向着荀子躬身一礼后坐下。 荀子点点头,眼神一撇阶下无名,泠然开口道:“莫要在这儿站着,你且回去吧。” 第三十章 韩非李斯 无名闻言,并不惊讶,显然是习惯了荀况的风格。 他苦笑一声,向白止投去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施礼离开。 目送无名退出庭院,荀子回看白止,眼神中露出几分莫名的意味。 他澹澹开口询问道:“小友可擅奕棋?” 白止顶多能下个五子棋。 他只好面露羞意答道:“前…师兄,我只懂些围棋规则,却没有下过几盘,怕是要让师兄失望了。” 荀况眼前一亮,他按住白止欲起的身子,开口道:“无妨,奕棋本求修身养性,我自不会怪你。” 当下摆开阵势,向白止邀请道:“且下一局,若你下的不好,老夫自然不吝指点。” 他的神色居然颇有几分激动,自得。 白止闻言,不好拒绝,只好厚着脸皮与荀子对弈。 只是…… “……”,瞧着棋盘上散乱不堪的黑白棋子,白止一时间十分无语。 他本以为自己一介庸俗,只前世在手机上玩过几局围棋的水平已经足够烂了。 但看看眼前冥思苦想的荀子,再看看棋盘上毫无章法的黑白棋子,一时间张口无言。 这荀况,居然是个臭棋篓子。 “难怪他下了一辈子棋,居然被张良暗中指点的天明杀的溃不成军。”白止不无恶意的回想道。 罢了,舍命陪君子,左右不过两个臭棋篓子,谁也别嫌弃谁。 …… 日落西山,暮色渐起。 凉亭下, 荀子一扯长髯,手拍桌案,高亢的喊一声:“终手,小子,你又输了。” 白止苦笑一声,投子认输。 两人一番鏖战,可谓张飞斗马超,关公战秦琼,卧龙遇凤雏…… 虽然二人的棋路不堪入目,但荀况却极为开心,今日他败少赢多,一时间飘飘然忘乎所以。 见暮色蒙蒙,老头也恢复正色。 他笑盈盈看着白止道:“你小子不错,老夫很喜欢。今日且到这里,明日下午再来老夫这里,老夫我多教教你。去吧去吧,我老人家乏了。” 白止无奈一笑,只好点头应诺,缓步离开。 荀况从头到尾没提寒毒一事,他也摸不准对方心思,只好顺着他。 出得门来,却见暮色下两道人影逐渐走近。 一人似是醉酒,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另一人掺着他的胳膊,端正的脸上挂满无奈之色。 三人擦肩而过,各自微微一礼。 白止目送着二人走进庭院,低喃一声:“是他们啊。” 韩非,李斯。 俱是名垂千古,声名赫赫的大人物。 韩非,法家之集大成者。 他一生作《五蠡》,《孤愤》,《说林》,《说难》,《内外储说》等策论,集法术势于一体,奠定后世两千年封建王朝统治之格局。 但他韩国贵族的出身,却是兑现一身才华的最大限制。 理想主义的花,终究难以盛开在现实的土壤上。他的命运也像他创造的流沙一样,随风飘散,无力挣扎。 李斯在文章上不如韩非耀眼。 但他以平民之身入秦国,作《谏逐客书》而得始皇重用,历任舍人,长吏,廷尉,相国等职,都干出了不凡的成绩。 他一生献国策,定帝号,反分封,废私学,作《仓颉篇》以统一文字。 比起才华卓著的韩非,李斯更像一个实干家。 出身平民的他,却有着超前的眼光和治国之才能。 除了人品差了点,这个人没啥毛病。 虽然大名鼎鼎,但白止对这二人并无结交之心。 李斯野心勃勃,他的志向非是如今的自己所能满足。 他惊人的眼光早就预测到了秦灭六国的结局,一颗心也早已奔向了秦国。 理想主义的韩非妄图掌握九十九的天下,但身处以“弱韩”著称的韩国,他的梦想不过是痴人说梦。 自称走过时间长河的他,却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握。 看不开小国小家的韩非,注定随着韩国这艘破船一起沉没。 白止摇摇头,缓步走入竹林。 ………… 一连七日,白止白天陪着惊鲵,傍晚去找荀况下棋,生活开启了两点一线的模式。 日暮,凉亭。 春山好处,空翠烟霏。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自竹林消逝,淡淡的暮色掩映苍翠的枝叶,隐约间似有薄薄的烟气。 晚风袭来,吹动檐铃叮当作响,空气里带着潮湿的气息,打在脸上略显闷热。 白止默默的收拾棋盘,二人又结束一天的对弈。 但今天,荀子并没有开口赶人。 见白止收拾完毕,他开口道:“一连七日陪老头子下棋,你可有怨气?” 白止摇摇头。 虽然两个臭棋篓子下不出啥好棋,但为一颗臭子,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何况荀子一代宗师,他偶尔的几句耳提面命也让自己受益匪浅。 他开口道:“蒙师兄指点,我近来觉得棋艺大进呢。哪里有什么怨气。” 荀况怡然一笑,缓缓开口道:“你小子心思杂,我便想磨一磨你的脾性。如今看来,倒还不错。” 白止情知,他这是在点明自己诈病接近无名一事。 但不等他开口解释,又听荀子说道:“莫要多言,老夫的这对招子还算清楚,看得出你小子不是什么恶人。人有心思不是坏事,你无须担心老夫对你有偏见。” 白止起身,恭敬一礼。 荀子的好意,他已清楚。这七天的对弈既是观察,也是考验。 若白止的表现合他心意,自然不吝帮助,但如果白止心性不佳,德行有缺,免不了被扫地出门。 果然 荀子满意的点点头,他笑道:“确实是个聪明的。” 手腕翻转,掏出一物,他递给白止。缓缓开口说道:“你的问题在于功法有缺,阴阳失衡。若是强行修炼,不仅前途有限,寒毒蚀骨更会愈发严重。” 顿了顿,他又开口:“医术解决不了功法的问题,但老夫早年受道家北冥子师伯指点,曾得他一卷引气之法,想来对你有所帮助。” 白止闻言,惊喜莫名。 引元御气,道家第一。诸子百家皆有所不如。 在秦时一众剑客大乱斗里,道家术法包罗万象,神奇瑰丽,更像是御气修仙的仙人。 当即恭恭敬敬向着荀子大礼参拜。 他感激的开口道:“师兄大恩,白止铭记于心。请师兄受我一拜。” 荀子虚手扶起白止,澹澹开口道:“莫要高兴的太早,这卷功法不是什么神功秘籍,去不了你的寒毒。 他唯一的特性,就是中正平和,兼容并蓄。你若能再找到一门火系功法,或者蕴含阳火的天材地宝,或可以此法兼容。” 白止闻言神色顿时一愣。 莫非,那烟视媚行的打火姬,真是自己命中注定的解药? 第三十一章 庭院夜话 夜,月上中梢。 白止独坐庭院,趁着夜色开始修炼新得之功法。 近来生活悠闲,软玉投怀,他也起了几分倦怠之意。 今日新得一卷道家功法,倒激起了他的勤奋之心。 道家功法平和中正,水流般的真气随着白止印法的变化,环绕着他周身缓缓流淌,真气呈水蓝色,在白止背后缓缓凝实,一呼一吸间没入白止的丹田。 气息入体,既不像玄冰秘术的森寒冰冷,也没有盾甲百炼的气血滔滔。 温和的真气淌过经脉穴窍,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传来,柔和,温润。 幽寒的玄冰真气蜷缩在丹田,被温润的道家真气包裹,气息交织,竟不显一丝冲突。 白止唇齿微吐,将最后一缕醇和的灵气纳入丹田,水墨色眸子缓缓睁开。 拾起膝盖上摊着的羊皮绢帛,白止目露赞色。 这功法虽不知名字,但修炼出来的真气醇和温暖。 呼吸间周身百窍犹如漩涡,旋转吐纳时,天地灵气源源不绝的被吸入体内,修炼速度几乎十倍于自己最初修炼的百鸟功法。 “道家,名不虚传也!”开口赞叹一句,白止对那素未谋面的北冥子心中升起几分神往之意。 念头微转,白止想起荀子的赠言。 火系功法一书难求,自己也仅知阴阳家火部或许有自己需要的东西。 而相关属性的天材地宝,更是渺无踪迹,山野大泽,深山密林,自己人单力孤,恐怕寻之不得。 唯独……, 想起那道烟视媚行,袅袅婀娜的身影,白止微抿唇角。那是,无数人心目中的绝代女神啊。 一舞倾城真国色,孤山水牢玉美人。 曾今惊鸿一现的美人鱼,不知是多少人念念不忘的回忆。 呐!看来为了治病,自己不得不屈从于美色了! 白止微微一叹,老实人总是这般无奈。 “吱呀”,门开的声音。 白止回头,眸中一道墨色人影映入眼帘,玉人斜倚门框,一对剪水秋眸盈盈的望着白止。 白止额间轻蹙,面上显出几分疑色。 自入桑海以来,惊鲵似乎再未做过这杀手打扮,今日却……? 展颜一笑,白止温醇的声音响起:“婠儿,夜色已深,怎么还未就寝呢?莫非有什么心事?” 螓首轻摇,美人款款走来,她纤美的身姿倒映明月,落在庭院里朦朦胧胧。 惊鲵轻声开口:“睡不着,便想寻你说说话。” 身子自然的投入白止的怀抱,轻轻将螓首靠在白止胸膛。她的心跳有几分紊乱,显然心绪并不平静。 伸手环紧玉人腰肢,白止眉头轻抵惊鲵额间青丝。 “你在害怕吗?” 玉人仰头,抬脸,美眸蕴着几分迷茫。她轻摇螓首,缓缓开口道:“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有点……” 顶着玉人美目,白止认真开口:“觉得眼前的生活太美好,美好的有点虚幻?” 螓首轻点,惊鲵抱紧白止:“有时候很害怕,害怕睁开眼,又回到罗网,害怕睁开眼,就再也见不到你。害怕罗网的追杀,害怕未来居无定所。” 惊鲵绵软的身子瘫在白止怀里,温软的触感动人心弦。 她清澈如水的眸子雾色朦胧,似有泪光点点。 这本来冷若冰霜的美人杀手,此刻竟分外的脆弱。当被冷漠掩藏的内心射入光芒,白止温暖的爱早已融化了她所有的坚强。 或许在外,她仍是那个剑出染血的冷艳刺客。但在白止面前,她是婠颜,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小姑娘。 “唔”,怀中美人儿瞪大双眼,剪水秋眸闪过几分慌色。 她玲珑娇嫩的丹唇被紧紧噙住,男性霸道的气息撬开她的贝齿。 月色深深,竹影摇晃,两道人影拥抱在一处,紧紧贴合…… 芳莲坠粉,梧桐吹绿。 一对璧人的身影乘着月色,倒映在庭院里,如水,似蜜。 安抚一个女人不安的心,行动比情话更重要。 情话是点缀,是撩拨情绪的助推剂,但踏实的肩膀和靠谱的行动,才能霸占她的心扉。 面对白止霸道的索吻,惊鲵先是慌乱,渐渐的,她开始沉迷,环着白止脖颈 的玉臂也缓缓收紧,最后,是甜蜜而热切的回应…… 久久,久久…… 唇分,人离。 惊鲵玉颜面色羞红,彤彤霞色映满双颊,皙白细腻的肌肤也香汗淋漓。美人儿幽怨的瞥一眼白止,微抿红唇,神色羞赧难掩。 最是那不经意的风情,动人心! 见美人盈盈秋眸哀怨水色,白止心头一荡,舌尖不禁轻扫唇角残留的津液,面上泛起几分回味。 玉人见状,眉眼更显羞恼。她秀足轻跺,螓首一甩,背过身去。 背着身的惊鲵玉手握紧,抱在胸前。她巴掌大的小脸儿,一片绯红。 回忆刚才那缠绵悱恻,经久不休的热吻,她的芳心荡漾,久久不能平息。 白止轻声一笑,缓步向前,他双臂屈伸,从背后抱住惊鲵。 两首相抵,白止炽热的呼吸打在玉人的发丝,颈上,旖旎的气氛弥漫庭院。 他柔声开口道:“婠儿,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安定的家,一个无惧任何危险的身份。罗网只是你的过去,儒家也不是我们的终点,我们的未来,一定光明,美好。” 定一定神色,惊鲵侧头,仰视白止侧颜,她的目光柔和且坚定。 莺啼悦耳的声音回响在白止耳边:“哪怕流落江湖,一身风霜,与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对我来说都格外安宁。风霜雨雪,我们不离不弃。” 耳边软软一吻,白止低喃道:“我可舍不得我的婠儿受那风霜雨雪,日后长长久久,你要陪着我见证山河壮丽呢。” 寻一石凳坐下,白止将惊鲵抱在腿上。 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白止呼吸一滞,强按下心中旖旎,他正色道:“想来桑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咸阳,婠儿,接下来,我们或许要去墨家了。” 惊鲵疑惑,秀眉轻蹙,她眼里,眼前的安宁实难割舍。 白止笑笑,解释道:“无名大哥他曾修书一封,推荐我加入楚墨。墨家有一座建在万仞绝壁上的机关城,是世间难得的世外桃源。你如今已显怀,我们去那里且安心修养。” 惊鲵美眸瞬间怔住,难言的复杂神色浮现在她清美的小脸上——不安,惊慌,亏欠,悔恨…… 她,一直不敢提,一直逃避的问题,如今被白止一言点出,心中翻腾的情绪令她慌乱如麻。 轻轻一吻,白止扶正惊鲵俏脸,他温润的眸子黏住惊鲵美目,温醇的声音缓缓传开:“昨日之日不可留,过去的经历不如忘记。你和我,还要亲手开创一个属于我们的未来呢。” 玉手抚在爱人胸膛,感受到那浓浓的爱意和诚挚的真心。惊鲵秋眸再起水雾,朦胧间有泪花闪烁。 她得承认,她沦陷了。 庭院深深,竹影摇晃,夜色里,两道身影融在一起,愈缠,愈紧。 第三十二章 地狱归人 魏国,魏家庄外。 一场大战后,山庄一片废墟。 倾颓的屋舍,塌倒的泥墙,四散的火星在夜空星星点点,断裂的梁柱升起浓烟缭绕。 晓星残月,月色下的庄园,破败,寥落,再不见往昔人烟。 河边,断桥。 一道人影孤独的躺在地面,他一身灰黑色短打劲装,包裹着健硕的身材,额间发带殷红,似是血线织就。 一头碎长的灰白色头发,凌乱的披散在肩上。面上,一道自眼角起,经鼻梁到唇边的狰狞伤疤贯穿全脸。细密的胡茬,灰白色皮肤,显得他阴森而强大。 这似乎,是个死人。 月下,一道墨色人影缓步走来。空气里,沉凝绵密的真气铺天盖地,压的人喘不过气。 随着人影的靠近,浓郁厚重的血色遮掩天地,悬于当空的明月,也被映的一片血红。 他的腰间悬戴一柄奇特的长剑,剑身呈铜黄色,前宽后窄,剑柄细短,仅一掌之握。 人影逐渐走到桥头,立足。 看着地上躺着的男子,人影沉思片刻,然后弯腰屈腿,盘坐于他背后。 他双手掐诀,奇特的印法不断变化。空气里,明黄色的真气缓缓流淌,包裹住地上“死人”的身体。 随着印决变化,“死人”开始痛苦挣扎,他的喉咙发出凄厉的惨叫,回荡在夜空里,显得诡异,恐怖。 印法愈急,真气也不再是明黄色,滔天的血色光芒粘稠如浆,化作真气长龙,疯狂的自“死人”七窍涌入。 男子的惨叫声愈发激亢,黑红色的鲜血自他眼角,唇边,耳室不断渗出。 良久…… 夜色逐渐寂寥,弥漫的血色真气也烟消云散,地上,“死人”再度落于地面。 他的肤色不再灰白,透出淡淡的红润光泽,空气里,“咚咚”的声音若有若无,似乎,是心跳声? 墨色人影收功而立,他的呼吸略有几分紊乱。调整一番后,他伸手,解下背后的双剑,插于地上。 双剑一黑,一白,剑身刻有奇特纹路,单面开刃,形如直刀。剑刃狭长,刃口极薄,吹毛短发亦是容易。 “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 它是,黑白玄翦。 半晌之后,地上男子缓缓睁开双眼。眸色漆黑,渊深如狱,隐有血弧一闪而过。 他轻轻摇晃头部,活动几下肩膀,缓缓站起身来。 随着他的起身,空气里陡然出现一股巨大的杀气,凝如实质的黑红色真气扑散天地,压的断桥吱吱作响。 男子微眯双眼,他的神色浮起几分惊疑。 他,没有死? 感受到身后那道熟悉而强悍的气息,男子缓缓转身。他寒狱双眸泠然望向人影,冷冷开口道:“掩日?” “你醒了,黑白玄翦。”这道声音幽深莫测,年龄难辨。 “我,还活着?”玄翦开口,他伸手,拔出黑剑。 掩日深深注视着玄翦,开口道:“你与纵横的一战,早已结束。” 玄翦沉默,开口:“是吗?我输了啊。看来,不是纵横没能杀死我,而是罗网不希望我死。” 掩日幽幽开口:“你的命运,就如同这把白剑,经历破碎重铸,才能所向披靡。” “呵呵,呵呵呵”,玄翦的笑阴冷而莫名,他冷言道:“你们重铸了我的白剑?为了让杀器再度散发凶光,你们不惜将我重铸,可知重铸的剑,是需要强者的血,来试剑的。” 掩日森然一笑,开口道:“你想要的强者之血,如今在桑海等你。” “太差的对手,可不配为我的剑开锋。”玄翦气势凝然,他的人,像他的剑,冰冷无情。 掩日道:“你的下一个目标,是罗网的叛徒,曾经的天字一等杀手,惊鲵。” 玄翦皱眉,他疑问道:“惊鲵?那个女人?” 他并不满意,同为天字一等,那个女人还没有资格与他相提并论。不过,倒也勉强算值得一战的对手。 “呵呵”,掩日轻笑,他继续说道:“只那个女人不值一提,但她的身边,似乎还有一个擅长轻功的冰巫术高手,或许,会是一道不错的美味。” 玄翦展眉:“希望你精心挑选的对手,不要死的太快。” 挽剑倒悬,玄翦转身,缓步向东。他内心的杀意,已经灼的他血脉沸腾。 浓郁的血色在眼底攒聚,杀意盈野,他的意识,在渐渐模糊…… 月下,一道壮硕人影踏叶而来,几个起落,落在掩日背后。 他是,乾杀。 望着玄翦离开的背影,乾杀躬身行礼,他开口道:“掩日大人,您以八御封魂秘术复活玄翦大人,恐怕……是否需要属下跟着他?” 掩日一瞥乾杀,血色瞳孔不含一丝情绪,他幽幽说道:“一把疯了的剑,未尝不能杀人。执剑之人的手够稳,心够狠,就不怕他失控。” 语罢,他漠然道:“乾杀,这一次,由你带领坎鼠,离舞,巽蜂一起行动,安排好伏杀计划,务必一击功成。” “是,大人。” 乾杀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破败的村落就此沉寂,只有熠熠火光还在夜色下透着点点光芒。 ………… 楚地,墨家。 巨大的机关鸟飞过重重关隘,落在机关城内。 一道包裹在黑袍下的人影跃步落地,他头戴斗笠,面容在黑布的遮掩下,如烟似雾,不可捉摸。 身后,一道年轻的人影也一落而下,紧随在黑衣人身后。 他扫视周围宏伟的机关建筑,和往来之间气势不凡的墨家弟子,眸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贪婪。 青年赞叹的开口道:“老师,百闻不如一见,墨家机关城的宏伟瑰丽,当真是鬼斧神工。” 人影闻言,转身看向他,他抬手轻拍青年肩膀,赫然有六根指头惹人注目,墨家巨子——六指黑侠。 成熟磁感的中年男声缓缓开口:“这里是所有墨家弟子的家,以后,也会是你的家。” 青年恭敬回道:“弟子必秉承师命,承继墨者志向。以兼爱为本,以非攻为愿,辅佐师父将墨家发扬光大。” 六指黑侠闻言,赞许的点点头。对这个谦逊守礼,侠风义骨的弟子,他十分满意。 虽然对方贵为一国太子,但丝毫没有贵族的骄奢淫逸。且二人偶然相遇,他就对自己顶礼膜拜,跪求拜师。 一番思考以后,六指黑侠收下了这个年龄略大的弟子。 或许,以对方的身份,若能坐上燕王之位,将会对墨家将有无比巨大的好处。甚至…… 想到墨家数百年来的志向,将有可能在自己手里实现,六指黑侠心头激动,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巨子大人,这里有您的一封信。”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吸引了六指黑侠的注意。 第三十三章 风云汇聚 桑海,竹楼。 虽已得传功法,白止依旧照例来陪荀子下棋。 人情冷暖,不能见利则忘义。 推开篱笆,白止缓步走向凉亭。未几,听到院后传来说话声,白止眉头微蹙。 今日,似乎有意外的情况? 迈步走进,却见荀子旁边,一紫一蓝两道身影正跪坐在他下首,三人正在交谈着什么。 见白止进来,荀子招招手,示意白止过来。 他侧头,向二人开口介绍道:“韩非,李斯,这位是白止,他是尔等之师叔无名的义弟。” 闻言,李斯立时起身,屈身行礼,他恭恭敬敬见礼道:“法家李斯,见过师叔。” 他一旁的韩非却颇为自来熟,见白止一身韩地打扮,他眼前一亮,一边七扭八歪的行礼,一边好奇开口道:“小师叔可是韩国人?” 白止虚手扶起二人,打量一眼韩非,见他果如记忆里一样,身量高挑,星眉朗目。笑着开口道:“原是韩人,如今却是四海为家,浪荡天涯的一游子罢了。” 闻言,李斯的眸中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不屑。法家出身的他,对江湖游侠可谓深恶痛绝。 韩非同样如此,不过他面上不见丝毫轻视。 他的《五蠡》一书,将学者(儒士),言谈者(纵横家),带剑者(游侠),患御者(逃兵),商工之民(商人工人)五类,痛骂为禽兽不如,认为他们是影响君主统治的蠡虫。 有意思的是,未来的他不仅和纵横家卫庄混在了一起,卫庄还是一个江湖气十足的杀手头子。 更妙的是他看不起商贾,却用商贾之道和夜幕斗得不可开交…… 古怪的打量一眼韩非,白止噙笑不语。这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即使自己不喜欢的力量,也能纳为己用。 可惜了…… 见白止神色古怪,韩非摸摸鼻子,他忍不住询问道:“师叔,我有什么不对吗?” 摇摇头,白止说道:“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韩国的公子,有点稀奇罢了。他乡遇故国之人,倒也当浮一大白。” 韩非眸子一亮,俊脸溢出激动之色,他兴奋开口道:“师叔也是惯饮之人?非亦好酒,不如你我老乡今日把酒言欢一番?” “够了”, 荀子严肃的声音炸响,他瞪一眼韩非,开口道:“老夫这里可不招待酒鬼,我与你师叔尚有要事,还不下去做功课?” 闻言,韩非面色讪讪,他挤眉弄眼向着白止使了半天眼色,然后在荀况巨大的咆哮声里拉着李斯一路小跑,逃出庭院。 “呵呵,师兄莫要着恼,左右不过是个顽皮弟子,哪里值当你发火呢?”白止轻轻一笑,说劝道。 荀子拂须,摇摇头道:“门下不成器的弟子,叫你见笑了。” 白止澹澹道:“师兄严格了,我读书不多,但也看得出师兄这二位弟子具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呐。” 荀子凝视白止,好奇询问道:“你小子还懂识人之术?那你瞧瞧,我这两位弟子,日后哪位前途更好一些?” 白止反问:“师兄以为呢?” 荀况略略沉吟,开口道:“不如你我将心中的答案,一起写在这棋盘上?” 二人相视一笑,随即手捏剑指,催动内力,一时间黑白棋子纷纷凌空,噼里啪啦落在棋盘上,赫然是两个一样的字:李。 荀况颇有些意外,他问道:“韩非是韩国公子,他归国后未尝没有希望登临王位,师弟缘何选一个平民出身的李斯?” 白止捻起一枚棋子,缓缓开口道:“若韩非不是法家,他或许真如师兄所言。但一心追求刑名之术的他,绝无可能在韩国登临高位。” 这句话并非白止胡扯,而有史实为据。七国之内,秦国任用商鞅,奠定虎狼强秦;魏国任用李俚,率先称雄诸侯;赵国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齐国任用管仲,申不害,即使是燕国,也有燕昭王高筑黄金台,吸引天下才子来投。 唯独韩国,属实是烂泥扶不上墙的典范。昔日韩昭侯任用申不害,结果他一死,贵族们立刻推翻了申不害的法令,韩国再一次沦为七国最弱。 生于韩,纵然韩非才华横溢,但一味追求循法守令的他,绝无魄力改变韩国的局势。 荀子赞许的点点头,他不无遗憾的说道:“韩非的才华,乃我生平仅见。可惜他心有执念,恐怕这一生命途多舛呐。倒是李斯,虽然他出身鄙薄,却有一颗求进之心,日后若得机会,必然会扶摇而上。” 白止亦赞许道:“李斯信念坚定,确实不错。” 荀子摇摇头,叹气说道:“李斯…此人出身鄙薄,又有一个才华横溢的师兄压着他。这些年,他心中的郁气积攒甚深,我恐怕他会走上歧路啊。” 白止心道你看人真准!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秦时里,韩非可不就是被李斯进谗言给弄死的吗? 不过他并不打算多言,过犹不及的道理,白止深知。 冒然说出什么,不仅得不到信任,更让人徒生怀疑。 何况,想想韩非的性格,他是知难而退的人吗? 命运的齿轮一经运转,就不会停息。他也注定了被时代的大磨碾成齑粉。 轻笑开口,白止说道:“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师兄授之以渔,捕鱼多少就是他们自己的命运了。” 荀子不胜唏嘘,白止拈棋微笑。 黄昏里,二人的身影与树影交融,拉的欣长。 ………… 墨家,机关城。 六指黑侠接过班大师递来的信,视线沉入绢帛。 片刻后,他将绢帛递给燕丹,开口道:“看来今日,还有意外的惊喜。” 燕丹略略翻阅,也欣喜道:“年仅十二岁的一流高手,还是儒家剑圣无名先生的义弟,确实是个好消息。” 心思微动,燕丹瞬起招揽之心。他加入墨家的目的,不就是觊觎江湖高手的力量吗? 沉吟片刻,六指黑侠向着燕丹说道:“人才难得,此番就由你和我一起去桑海吧。我们半个月后启程,也带你见见儒家的各位前辈,结识一番年轻俊彦。” 燕丹闻言,惊喜莫名,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燃烧着熊熊的野心。 对于神秘而强大的百家高人,他,渴望很久了。 夜幕张开,豪强鬼蜮俱向东方而来。 一时间,桑海风云汇聚。 第三十四章 练剑日常 外界风云变幻,风口下的主角却仍安之若素。 这几日,白止颇有兴致的向惊鲵请教起了剑术。 儒家剑术毕竟是门派机密,自己得传无名亲创的一套剑术已是得天之幸,自然不敢奢求更多。 不过,自家宝贝老婆的剑法自然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面对白止的请教,惊鲵心底其实颇为开心,堕入爱河的女人,总是恨不得把一颗心全抛给爱人。 何况能给实力强劲的白止当师父,多是一件美事? 惊鲵一身素白长裙,衬出她清冷美人的气质,脚上一双小巧的织锦绣鞋,显得很有几分可爱。 她手持长剑,肆意挥舞,剑法刁钻迅疾,剑势轻灵明快,搭配她灵巧如狸的身法,竟犹如仙子临凡,翩翩起舞。 但隐藏在唯美剑花之下的,却是连绵不绝的杀机。 白止击掌赞叹,眼中异彩连连。 惊鲵的剑法自然不如无名精深奥妙,但那兼具速度与美感的剑技,却与白止的打法颇为契合。 猛不猛是一时的,帅不帅却是一辈子的事。 昔日也是一名喜着白衣的风骚刺客,白止的打法自然向来以帅为主,以快为辅。 见美人儿剑随身动,身姿优美,白止情不自禁,也拔出腰间短匕,跃入场中,与惊鲵共舞。 二人一者身姿挺拔,体态欣长,一者纤瘦秀美,娉婷婀娜。 俱是一身剪裁合体的素雅白衣,舞起剑来,恍若神仙眷侣,临凡献艺。 剑匕交接,似是比斗,又像抒情。 身影交错时,目光交融,指掌相牵,缠缠绵绵连在一起,好像爱侣起舞,哪有半点杀伐之气。 一舞既罢,惊鲵的身子早已娇娇软软的贴在了白止怀里。 这好好的一场剑术教学,竟被白止生生玩成了情侣调情。 瞅着怀中美人儿香汗欲滴的俏脸,白止一时间食指大动,不由得低头噙住惊鲵樱唇。 那种感觉,温润,甜蜜,湿滑……罢了,此中奥妙,说了你也不懂。 良久,唇分。 惊鲵嫩滑的小脸儿此刻布满红霞,她羞恼的掐一把白止腰间的软肉,“恶狠狠”嗔怒道:“坏家伙,还能不能好好学了?” 瞧着眼前美人玉颜彤彤霞色,白止心中颇为欣慰。 这冷血无情的冰美人儿,如今却会因自己的一个吻,羞红了脸颊。 他手指挑起惊鲵下颌,面上略带轻佻,戏谑笑道:“好师父,婠儿,徒儿知错了,不知师父打算如何惩罚徒儿呢。” 见白止语气轻佻,惊鲵羞愤不已,她吧唧一口啃在白止下唇,却又不舍得咬疼,只轻轻嘬了嘬就松了开。 只抱着他凶巴巴警告道:“你这冲师的逆徒,再敢欺负我,我就……” 支支吾吾半天,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哈哈哈哈”, 白止一把将惊鲵揽入怀中,他目露向往之色,柔声道:“好师父,徒儿知错了,你一定要多惩罚徒儿几次。” 若惊鲵的惩罚都只这般,白止一定保证小错误不断。 这是惩罚吗?不,这是最魅惑的奖励。 白止咂咂嘴,这惩罚,他很喜欢。 惊鲵不再开口, 她自认拿这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毫无办法,又舍不得真的惩罚他,只好将玉颜深埋在白止怀里,双臂紧紧锁住他的蜂腰。 掩耳盗铃,遮面藏羞,不外如是。 白止见状,轻轻抱紧惊鲵,不再开口逗弄她。 二人拥在一起,享受着美好的安宁。 未几,惊鲵抬起头来,她盈盈目光仰视着白止侧脸,面上露出几分忧色。 惊鲵轻声开口:“阿止,罗网要来了。” 闻言,白止垂首轻轻抵住惊鲵白皙的额头。 “你察觉到什么了吗?” 惊鲵点点头,忧心忡忡的说道:“罗网的人手遍布七国,我们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咸阳。 恐怕,追杀的人,不日就要到桑海了。” 身为昔日的天字一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罗网的狠辣与残酷。 罗网从不留活口,更没有放过叛徒的习惯。 这一次,自己大张旗鼓的叛逃,甚至明晃晃住进了儒家圣地,恐怕罗网的探子,早就将周围的一切密切监视了起来。 伸手抚平惊鲵蹙起的眉头,白止温笑着安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我一体同心,就不怕任何魑魅魍魉。放心,你家男人可是很强的。” 他盯着惊鲵的眼睛,轻声开口道:“婠儿,有我在,莫怕。” 惊鲵恍然,少年温和灿烂的笑容是如此明媚,驱散了她心底所有的阴霾。 惊鲵展颜,轻笑。 此刻的她,卸下了心中所有的忧愁,再无惧色。 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只要他与她在一起,生死又何妨?罗网又何惧? 无非,是再一场血战罢了。 见惊鲵神色变化,白止心中略为宽慰,他是最理解惊鲵的人。 同样从杀手组织叛逃,自己面对的夜幕不过是小虾小猫三两只,而罗网却是一张遍布七国的大网。 压在惊鲵头上的恐惧,远甚于自己。 白止面上的轻松,并非是刻意对惊鲵的安慰,他对自己如今的实力很有信心。 离韩两月,自己一身玄冰秘术已然迫近宗师境的门槛,若非自己害怕寒毒随着功力的提高,深入骨髓。 周身雄浑气血也压制不住毒性深植,他随时可以踏出这临门一脚。 何况,白止天授神力,根骨强健,修炼横炼外功的速度,几乎一日千里。 短短两月,盾甲百炼之铜皮境已然大成,钢筋之境也相去不远。 内外相合,再搭配学自无名的剑术和飘渺轻灵的凤舞六幻,即使面对宗师之境的对手,白止也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罗网如今六剑奴尚未组建,只要悬翦和掩日不联袂而至,余者不过是些土鸡瓦狗,威胁不到自己二人的安全。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正甜蜜相拥的二人霎时分开。 惊鲵慌忙整理整理衣衫,她含羞带怨的瞪一眼白止,人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些许体香,白止回头,见门口挤进来一张尴尬的笑脸。 “师叔,我是不是来的不太巧?” 第三十五章 坐论七国 堂中,白止引着韩非在案首前坐下。 “九公子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荀况师兄布置的课业都做完了?” 白止玩笑着问道,话里话外,充满了打趣之意。 荀子治学严谨,对这两位弟子的要求素来严格。 今日韩非找上门来,怕是又背着荀子偷偷跑出来的。 韩非面色尴尬,连连摆手。 他忙笑着翻出一个酒壶,向白止展示道:“师叔莫要打趣我了,他乡遇故人,我可是把自己最好的珍藏拿了出来。” 他伸手将酒壶递到白止面前,炫耀道:“齐国最知名的美酒‘郁金香’,其色如琥珀,酒香浓郁。 昔年老师出任兰陵令时,曾收藏了一些。师叔,你今日有口福了哦。” 白并不低头看酒,他似笑非笑的盯着韩非:“偷出来的?” 韩非俊脸涨红,支支吾吾解释道:“窃酒,窃酒不能算偷,喝酒的事,怎么能叫偷呢?我这是帮师父清理库存。” 白止不再理他,拿起酒壶,掀开壶嘴儿,轻嗅一口浓郁的酒香,面上现出几分沉醉。 他不无遗憾的说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只可惜,如此美酒,却无上好的酒樽盛放,不免令人遗憾啊。” 韩非眼前一亮,双手伏案惊喜道:“师叔果然是知酒,懂酒之人。” 语罢,他左手在袖子里一翻,掏出一对儿酒樽,献宝似的向白止展示道:“此乃我之珍藏的宝贝碧海珊瑚樽,原是四只。两个被我换了酒钱,余下的两个今日正好与师叔把酒言欢。” 白止闻言,拈起一只酒樽细细打量。 见其通体翠绿,玉色细腻,迎光而看,杯壁色泽通透,盈盈欲滴。 不由开口赞叹道:“却是一件好宝贝,九公子可真是会享受啊。” 韩国贵族奢靡之风,白止历来久知。 这价值连城的一对儿酒樽,不正是韩国上层醉生梦死,浮华淫靡之风盛行的真实写照吗?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对比王公贵族的穷奢极欲,底层百姓衣不蔽体,土里刨食的生活更像是一场荒诞的玩笑。 瞥一眼衣着精致,品貌脱俗的韩非,白止轻轻摇头。 此人却有强国之志,但他同样是这个时代贵族的代表,维护的是王公贵族的利益。 作为中央集权理念的提出者和倡导者,在韩非的眼里,君主的地位和利益高于一切。 那些躬耕农田,一身土气的百姓,只配被愚弄和奴役。 “顺民”,大概是他对这个时代底层百姓的最大恩赐。 微微一叹,白止心下属意。 先秦时期,百姓的君臣观,道德观还比较朴素,这个时代的人们讲求“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为腹心;君视臣为草芥,则臣视君为仇寇。” 君权对百姓的辖制和愚弄,远不如后世。 而正是韩非子集权理论的出现,为后世“中央高度集权,天子一言可决天下事”的制度奠定了基础,也拉开了中国二千年封建王朝统治的序幕。 但,对这个时代,白止有更好的答案。 在这个中央集权尚未盛行于世,百家文化依旧繁荣灿烂的时代,白止的理想,远比后世更容易实现。 轻轻摇晃酒樽,白止开口询问:“九公子今日如此大方,可是有事要问我?不妨直言吧。” 韩非不再嬉笑,正色问道:“他乡遇故人,韩非也十分想家。师叔从韩国来,不知一路有何见闻,可否告我一二?” “公子这是有归韩意向?”白止直视韩非,缓声开口。 韩非苦笑一声,抱手说道:“师叔知我。我毕竟是韩国的公子,总有一天,是要回去的。” 白止澹澹一笑,斟一杯美酒,置于掌心。 “前几日我拜读公子大作,见公子深谙帝王之术。不知公子,可是想登临王位?” 深吸一口气,韩非凝声说道:“非只愿能以一身之所学,助韩国扶摇而上,问鼎中原。” 他狭长的凤目里,闪烁着燃烧的野心。 “呵呵”,白止轻笑。 年轻人的热血冲动,总是令人血脉喷张,倒也难怪他靠着一张嘴就能创建流沙这样的组织。 不过…… 白止摇摇头,轻声说道:“九公子好志向。可惜,我一路走来,只见新郑城里高门大户林立,楼台亭阁无数,豪奢富人为美色不惜一掷千金。 而新郑城外,却遍地饥荒,百姓衣不蔽体,穷人易子而食,世间惨剧轮番上映。 若公子真有心变法救国,白止祝公子早日得偿所愿。” 一场注定失败的变法,白止无心关注。 比起优柔寡断的韩非,白止更欣赏李斯这样的人。 变法本就是一场革命,若无酷吏之心,霹雳手段,变法者只会被既得利益者的反击,打的体无完肤。 指望靠规矩和法条,要求贵族们割自己的肉,这样的韩非单纯又好笑。 面色郁郁的韩非沉默半晌,才沉声说道:“师叔,非会用自己的行动,改变这一切的。” 他语气坚定,迷惘的眼神也重新射出光芒。 愣了愣,白止举杯,示意。 他看着韩非坚定的目光,一字一句说道:“九公子有这份心,总是好的。在下就以这杯酒,祝你能将韩国改天换地。” 有梦想就了不起。 白止无意干涉韩非的选择,也没能力阻止韩国既定的命运。 不过对于这种坚定的理想主义者,他报以敬佩之心。 韩非也举杯,一饮而尽。 他擦擦嘴角,向白止询问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韩非整日困于桑海,著书立说,却从未亲眼见过七国的情况。 师叔游历天下,想来对七国的局势很是了解,不知师叔如何看待当今这天下局势。” 这倒是个有深度的问题。 白止言说自己是游侠,实则不过是从韩国逃到齐国,对于七国的情形,他实际了解并不比韩非多多少。 根据脑海中七国历史的大致脉络,白止略略沉思。 组织一番语言,他开口道:“依我看来,如今的七国局势大致可以用八个字概括:一超多强,韩国最弱。” 第三十六章 不欢而散 一超毫无疑问,秦国。 秦虎踞函谷,坐拥关中,背靠陇西,还握着巴蜀这个大粮仓,人口钱粮是七国当之无愧的第一。 历代国君矢志不渝,继承嬴渠梁东出之志。 招兵买马,挖渠修路,选贤举能,广纳贤士,秦国国力日渐提升。 秦人循商君之酷法,行张仪范睢之国策,简拔赢华,白起,王翦等大将。 武备俨然,谋士景从。 秦国奋六世之余烈,近年以来,国力已达极致,拥有着随时随地一打五不落下风的强大底蕴。 秦国的强大,是如今山东六国远不能比的。 在秦之下,是赵魏楚三国。 赵国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来,国力日趋强大。 虽然长平之战葬送了四十万赵国儿郎,但英勇的赵人并没有被打断脊梁。 长平之战后,燕王趁火打劫,派大将栗复领六十万大军攻赵,却被廉颇东拼西凑的二十万童子军杀的大败而归,狼狈逃窜。 赵人之勇武强悍,由此可见一斑。 若非郭开这位“秦国战神”,和赵王迁的一通骚操作,害死了御北二十年不败的“猎狼者”李牧,秦灭赵之战未必能如此轻松。 余者,魏楚二国亦各有底蕴。 魏国虽然失去了天下强军魏武卒,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面对秦军也尚有一战之力。 楚军被项少羽吹的神乎其神,实际战力却只能勉强称得上句不错。 楚国虽然地大物博,领土极广,但国内却主弱臣强,屈景昭三大家族长期把控军政大权,彼此之间内斗不休。 若非昌平君倒戈一击,李信二十万大军灭楚绝非虚言。 而齐燕韩三国,只能勉强算个添头。 齐国自乐毅伐齐,陷城七十余座之后,武备日渐松弛。 齐国也是六国里唯一一个毫不抵抗就献玺投降的国家。 燕国……,嗯。 一个口号喊的震天响,战力低的不如狗的国家,无需多提。 而韩国,能和其余六国并立,大概只是因为它地处中原。 兵不足十万,将不到百员,人口区区几十万。 翻开七国的地图,不仔细看都找不到韩国的位置。虽以国为号,领土却不足秦国一郡之地大。 能在四国的夹缝里求存,只是因为各国都承担不起灭韩的影响罢了。 白止的话简单直接,却切中要害。 韩非怔了怔,颓然一笑。 他缓缓开口道:“师叔仅八个字,却切中了七国的格局,韩非佩服。” “不过是一句空谈罢了,值当不得什么。” 白止自觉,七国有识之士不少,看得清这天下格局的很多。 韩非为白止再添一杯酒,询问道:“师叔离韩,也是因为不看好韩国的未来吗?” 白止摇摇头,回道:“我得罪了大将军姬无夜,算是狼狈离开的。” 他并未正面回应,但给出了解释。 “姬无夜……”,韩非沉吟。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姬无夜是父王的从龙之臣,韩国禁军的大将军,隐藏在新郑上空的夜幕,亦由他一手缔造。 若要强韩,姬无夜是他绕不开的对手。 片刻后,韩非恢复神色,笑着说道:“师叔只说离韩的原因,却并未回答我的问题。” 目光微凝,白止捏紧手中酒樽。 瞥一眼韩非,他澹澹说道:“韩国必灭。” “聪明人,却不够聪明。”这是白止对韩非的评价。 没有回答的回答,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他寻常的询问,却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表态,白止很不喜欢。 纵观韩非回国后的操作,看似每一场与夜幕的争斗都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占尽了上风。 但除了空耗国力,他又给韩国带来了什么呢? 百姓需要的是丰衣足食,韩国需要的是结好各国,保存国力。 他们并不需要一个君权至上的统治者,也不愿意成为韩非与夜幕争权的牺牲品。 一味走上层路线的韩非,并没有看到国家盛衰的本质。 他的年轻与热血,带给韩国的,也不会是安稳与和平。 他想要答案,白止就给他一个。 闻言,韩非瞳孔收缩,他双掌拍案,半起身子诘问道:“师叔这是何意?” 白止迎着他火气十足的目光,淡定回应道:“字面意思,韩国,必灭。而且,最多不超过十年。” 似乎是被白止淡定的态度所激怒,似乎是白止直白的回答戳中了他不愿接受的心思。 他厉声呵问道:“你也是韩人,何以如此恶待母国?” 白止垂首,斟酒。 他慢悠悠回答道:“韩国灭不灭,和我的态度有关吗?” 他抬起头,戏谑的看着韩非说道:“你是韩国的公子,自然不希望韩灭。可韩灭不灭,干百姓何事?干我何事?左右不过是头上换一个统治者,至少秦国还能让百姓丰衣足食。” 端起酒樽一饮而尽,他续又说道:“灭韩者,乃韩也,乃尔等穷奢极欲的王公贵族也。 若有朝一日异国的军队攻进韩国的土地,公子不妨猜猜,百姓是拔剑相向的多,还是夹道欢迎的多?” 闻言,韩非脸色灰白,他颓然坐下,久久不语。 他有强韩之心,有变法之志,自然是因为他也知道韩国局势之糜烂。 他寄希望于英明果决的君主,但无论是韩王安,还是他那些野心勃勃的兄长叔伯…… 苦涩一笑,他知道,白止说得对。 白止见之,微微一叹,暗道一声可惜。 此人才华虽好,却没有割肉剔骨的狠心,又如何挽救得了韩国那糜烂不堪的局势? 白止是一个务实者,他喜欢辩证的看待问题。 秦强则强矣,却绝非无懈可击,否则也不会在始皇帝死后,全国遍地狼烟四起。 六国虽弱,也并非无药可救。 赵魏楚三家随便出现一位雄主,只须革清吏治,劝农课桑,选贤举能,合纵抗秦,都可挡住秦国东出之志。 可惜,天下大事如江水滔滔。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横行。 齐有后胜,赵有郭开,楚有李园,魏燕韩三国的国君又各个昏庸无能。 唯独秦国,迎来了那位气吞寰宇的盖世帝王,和王翦王贲,蒙恬李信等一大票贤才良将。 特殊的局势加上特殊的人,铸就了秦灭六国的辉煌伟业。 韩非怔怔然站起来,向着白止沉声说道:“师叔所言,却有道理,但韩非相信人定胜天。若有一日,韩非能让韩国改换新颜,再请师叔回国,见证一个不一样的韩国。” 语罢,他躬身一礼,转头离去。 “恕不远送。” 白止并未起身,他摇晃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酒樽,一时间心情大好。 白得一壶上好的美酒,和两个价值不菲的酒樽,美滋滋! 第三十七章 惨遭镇压 堂内。 见韩非离开,惊鲵自屏后缓步走出。 她到白止身侧坐下,目露好奇的问道:“你好像,不太喜欢那个韩国的公子?” 抓起美人儿玉手,白止一边把玩,一边笑着说道:“我并不讨厌他。” 惊鲵眨眨眼,“你对他的态度?” 手指轻敲她的额头,白止反问道:“可是觉得我说话太直白,平白恶了他?” 惊鲵点点头。 在她眼里,温暖阳光的白止像个小太阳,对每一个人都格外和善。 今日他直白甚至有些凌厉的话语,令她有些意外。 “小傻瓜,”白止失笑,亲昵的刮刮美人儿的琼鼻。 他解释道:“不讨厌他,也不代表我喜欢他。我很欣赏他的才华,却不喜他的性格。 一个优柔寡断,却富有野心的法家弟子,更妙的是他还是韩国的公子,这些奇特的特点放在一起,令我觉得颇有些违和。” 惊鲵点点头,应称道:“是有些违和。” 上位者的道德标准不同于平民,韩非不够狠,就是他最大的错。 “对一个人的态度,取决于他所站的立场。” 白止徐徐开口:“贵族希望集权,黔首若愚鲁不堪,就有利于他们的统治,所以他们不遗余力的打压寒门,垄断学术。 而我出身平民,天生立场就与韩非对立。恰好,我没有甘心给人做狗的习惯,所以自然不会对他太过热情。” 惊鲵美眸茫然,不由得抓紧白止的手。 对她来说,阶级,立场这些名词太陌生,令她一时间有些接受无能。 伸手将惊鲵抱进怀里,白止深入浅出的解释道:“婠儿曾经是杀手,但你心向光明,不愿再造杀孽,而将你视为工具的罗网高层,就是你对立的阶级。彼此目标不同,矛盾也就由此产生了。” 拍开白止在她怀里作怪的大手,惊鲵面色绯红。 她轻声说道:“我有些明白了,对你来说,九公子就像罗网高层,是吗?” 白止笑笑,柔声说道:“算是吧。” “我去杀了他。” 惊鲵拔剑而起,欲往门外杀去。 白止见状,一把将她娇软的身子拉回怀里,哭笑不得的说道:“傻姐姐,我与他是立场之争,本身并无仇恨,哪里值当你去一剑杀了他呢?” 秀眉微蹙,惊鲵面色不解。 既然是立场相对的敌人,难道还要放过他吗?她自问与罗网之间,只有殊死争斗,绝无求和的可能。 自己一句无心的比喻,这个女人就敢在儒家拔剑杀人。 白止心头十分感动,这傻娘们儿虽然莽了点,却是实实在在的对自己好。 轻轻吻过她的唇角,白止柔声解释道:“你与罗网,乃生死之争。而韩非与我,却是大道之争,志向之争,双方并非生死相向的矛盾。 我会亲眼见证他的失败,然后在旧时代的瓦砾之上,为这个天下塑造一个光明的未来。” 惊鲵美眸茫然,然后透出几分沉思,最后是深深的讶异。 她颤声开口道:“你,你要……?” “是”, 白止盯着她的眸子,肯定的回道。 深吸几口气,惊鲵垂首捂胸。 对她一个小小的杀手来说,七国,天下实在太大了,她有些不敢想象。 此刻,她的脑海有些乱! 一时间,屋里气氛格外静谧,只有惊鲵的喘气声略显粗重。 白止抱着惊鲵,脸上挂着温煦笑容。 他并非糊涂之人,告诉惊鲵自己的志向,也不是脑袋发烧。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是自己的模样,她的忠诚毋庸怀疑。而自己逐梦的每一步,都将困难重重,血雨丛生。 他需要一个足够贴心的人,一个可以分享他所有秘密的人,一个可以替他处理一些隐秘之事的人。 身份,能力,性格,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惊鲵都是最合适的。 果然。 片刻后,惊鲵缓缓抬头,她目光落在白止脸上,一字一句坚定说到:“你是我的盾,我是你的剑。 这句话,是我听过最美的情话。 无论你想做什么,惊鲵永远会在你身边,守护你的安全。” 见美人儿认真模样,白止微微一笑,低头,索吻。 二人唇齿相依,再也容不下任何旁的声音。 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刻钟后。 这讨厌的小鬼,亲就罢了,一双手何以如此的不老实。 砸吧砸吧嘴,白止笑嘻嘻开口:“婠儿,才半刻钟你气息紊乱,可是不行?” “呸,你才不行。” 美人儿瞪一眼白止,目光含羞带怨,宜嗔宜喜的俏脸儿愈发羞红。 “唔,唔唔”, 惊鲵眨巴着大眼睛,玉手抵住白止坚实的胸膛,轻轻推搡着。 半晌,她一把推开白凤,美目“恶狠狠”剜一眼他,颇为羞愤的说道:“坏家伙,你不许欺负我。” 此刻的她哪有半点冷面杀手的样子。一对儿饱满气的不断起伏,巴掌大的小脸儿霞飞双颊,彤彤霞色映的玉容娇媚无比。 最妙的,是那一片湿透的裙摆,和那略微咸湿的气息。 心情愉悦的白止此刻不敢在逗弄她,不过…… 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惊鲵。柔声开口道:“婠儿,打开看看。” 惊鲵闻言,只好羞着脸接过。她打开一看,顿时被吸引了目光。 “这是?”美人儿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白止。 温润一笑,白止说道:“别想了,就是给你的。” 那是一卷道家功法,荀子给的。 惊鲵眸间水雾朦胧,她柔柔看着少年俊俏容颜。 “阿止…”, 惊鲵心底的感动无以复加。 内力是她的短板,但百家功法乃密不外传的珍宝,自己也寻不到更好的。 而今白止将最珍贵的道家功法毫不犹豫的交给自己,这份情谊似乎比刚才的缠绵更让她……湿润。 “唔,” 白止瞪大双眼,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惊鲵娇躯绵软,主动攀上白止…… “唔唔唔”,白止拼命挣扎,二人拼命搏斗,战成一团儿。 “年轻人不讲武德,竟然,竟然偷袭我这十几岁的老同志。” 白止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逐渐被惊鲵镇压于身下…… 第三十八章 北地来人 翌日,清晨。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口,洒在白止安恬的睡脸上,一片安详。 屋檐上新燕衔泥,叽叽喳喳的,颇有几分生动意趣。 画廊外,一道纤瘦秀美的身影缓步走来,袅娜娉婷,仙姿绝世。 她素雅的穿着也掩不住傲人的身材,眉目间,溢着媚人的春情。 来到门前,见白止睡容安详,俊俏的面庞挂着恬淡的笑容,惊鲵面上浮起一抹柔色。 她缓步走到床边,身子微微蹲下,一双美眸柔柔的腻在白止脸上。 见白止长长的睫毛眨动,半醒未醒之际,惊鲵心头一荡,不由轻轻一吻,落在白止唇角,又飞快的逃离。 一双大手捞住惊鲵腰肢,轻轻一带将她拉回床上。 白止翻身跃马,压倒惊鲵,他埋首惊鲵发间,深嗅一口淡淡的清香,戏谑开口道:“大胆妖女,昨日对我上下其手,今日还敢来撩拨我, “呸,你这坏东西。” 惊鲵神色羞赧,一把掐住白止腰间软肉,气呼呼轻呵道。昨日自己一时情难自已,倒让这小贼占尽了便宜。 “嘶…”, 白止倒吸一口冷气,这冷美人儿如今动不动就掐自己的腰,也不知是和谁学的。 白止喃喃低语,瞧着惊鲵的俏脸儿,一时间深感惊异。 “这丫头,果然是一条鲵鱼儿, 见白止目光神色,惊鲵羞得恨不能寻个地缝钻进去。 “怎么,怎么会……”, 惊鲵心里一片慌乱 只得将身子缩在白止怀里,螓首深埋其间,遮掩那一抹媚人的春色。 白止深吸一口气,缓缓运转玄冰秘术,压下心中燥热的气息。 “该死的,最多半年,盾甲百炼必入玉髓之境。”白止心中暗恨,默默决定加紧修炼外功。 非是老夫定力不强,奈何敌人太诱人啊。 揽起鲵鱼儿温软的玉体,白止在她耳边轻声开口:“起床吃饭了,婠儿宝贝。” 温热的吐息,性感的声线,还有那若有若无暧昧的气息,二人抵首相连,旖旎的氛围令惊鲵惊慌中带点羞涩。 逃离夜幕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改变,而拯救惊鲵,则是自己的第一份收获。 原本命途多舛的悲情女子,如今时不时笑容满面。这种感觉,很暖,很不错。 白止会心一笑,起身出门,向着日光而去。 ………… 齐国,渑水。 一道人影独立河畔,静静的凝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水。 斯人一袭黑衣劲装,腰插两柄异色长剑,他瘦削的身材包裹在衣衫之下,丝毫不显得庸弱。眉间那一道狰狞的疤痕,倒衬出几分凶残狠厉的气质。 但现在,他的面上显着几分迷茫,几分怀念。他怔怔的望着江面,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又什么也没抓住。 江面水波流转,粼粼水色倒映湛蓝天空,似乎包容了整片天地。一条鱼儿戏水,鱼身拍打湖面,溅起的水花惊动了悬翦。 他茫茫然抬头,四下张望一番后,见周围无人,便迅速低下头来,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清澈江水洒落湖中,散作一地小小的珍珠。 悬翦掀起衣袖擦擦脸,拂去眼角残存的水珠,他再回望一眼江面,深吸一口气后,转身离开。 远处,六道人影踩着暮色黄昏,缓缓来到悬翦方才立足的江边。 “无情的刺客却爱上了一个女人,真是世间最奇妙的事儿。” 巽蜂轻浮的声音响起,他不露痕迹的瞥一眼离舞,转头看向悬翦离开的方向。 “这有什么奇怪的,美人儿本来就是对男人最致命的毒药。悬翦大人也是男人,他又岂能例外?” 说话的是坎鼠,他短小肥胖的身子缩成一团,猥琐油腻的目光死死盯着离舞,恨不能剜下二两嫩肉。 离舞眉头紧蹙,一步退开。对于这个猥琐的胖子,她十分厌恶。 巽蜂见状,目露怒火,他尖利的嗓音发出愤怒的吼声:“收起你那恶心的目光,坎鼠,你想死我可以满足你。” 他倾慕离舞已久,视之为禁脔,对觊觎离舞的坎鼠,恨不能生吞活剥。 “够了,都给我闭嘴。” 乾杀冷漠的声音响起,场面为瞬间之一肃。 几人以乾杀为首,对他素来敬畏有加。想起乾杀能吸收人灵魂的恐怖能力,坎鼠和巽蜂吓得冷汗森森。 “我们这次的目标,是帮助悬翦大人诛杀惊鲵,带回惊鲵剑。 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将她身边的那个少年拉入罗网。” 乾杀冷厉的目光扫过几人,他一字一句交代着任务。 随之,他将目光转向离舞,缓缓开口道:“小圣贤庄高手如云,他们藏身其间,我们绝难建功。离舞,是时候发挥你的作用了。” 离舞身形一颤,随后轻轻点头。 “终于到了吗?”她在心头呢喃。 身为杀手,还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杀手,美人计是她绕不开的一步。闻听乾杀所言,她心下浮现一抹慌乱,又强行止住心思。 “大人,离舞她……”,巽蜂慌忙开口,他不愿意看着离舞投入别人的怀抱。 “你,有意见?” 乾杀目光转向巽蜂,幽深的眼眸凝聚森寒杀意。 “没,没有,大人,我没有意见。”在乾杀嗜血的目光下,巽蜂低下头,苦苦压住心中的悲痛。 他知道,自己敢露出半分不满,对方的剑就会落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爱离舞,但他不想死。所以,他选择服从。 乾杀收回目光,沉凝开口道:“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离舞,你需要取得目标的信任,并将他们带出小圣贤庄。这件任务很难,但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对吗?” 离舞点点头,不敢拒绝。 乾杀是掩日的工具,而她是乾杀的工具,身为工具,她只需要服从命令。 残阳沥血,渑水染绯。 几人踩着暮色,向着桑海,步步趋近。 第三十九章 外功小成 燕子经年梦,梧桐昨暮非。 危机渐近,白止也提起了勤快之心。 一连七日,他躲在院里闭门谢客,专心练功。 大战将起,每一分进步都是保护惊鲵和自己安全的保证,容不得他懈怠。 庭中。 白止上身赤裸,露出强悍健美的身材。饱满的前胸,笔挺的脊背,腹部块块肌肉宛若壁垒。 他的身体沐浴在日光下,散着金色的光泽,随着拳腿翻飞,浓郁的男性魅力扑面而来。 廊下,惊鲵倚着栏杆,一双美眸溢满了光彩。 “想不到,他的身材居然如此完美。”惊鲵眸光失色,盯着白止阳刚的身姿,一脸痴迷。 大道阴阳,刚柔并济。 男人健美阳刚的身材对女人的吸引力,不亚于女子婀娜丰满的体态对男人的诱惑。此刻白止上下翻飞的身影,就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开她的内心。 “好帅啊!”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惊鲵目光一凝。 她眸子望向一边,见颜路正乖巧的站在一处,一脸痴汉的望着庭中的白止。 “小鬼,你怎么来了?”惊鲵好奇询问道。 自入桑海,她整日深居简出,几乎再没见过颜路。 颜路无奈一笑:“喂喂喂,惊鲵姐姐,我比那个家伙还大一岁呢,你可不能一直叫我小鬼啊。” 惊鲵歉然一笑,她才不会辩驳白止在她心里的特殊位置。 好在颜路并不在意,他开口道:“我有些日子没见小师叔了,今日正巧路过,就想着进来拜访一下你们。” 惊鲵点点头,不再言语。若非白止,她与对方只是猎人与猎物的关系,并没有多深的交情。 场中,白止并没有被二人的动静所打扰。此刻的他完全沉静在武学的世界里。 随着重重拳影扑散天地,空气里凝聚一股沉凝厚重的血气。 白止拳如奔雷,腿如疾风,电闪的身子在半空轰出无数劲气。 随着他拳速的变化,体内气血被完全激活,化作奔腾不住的气血长河,汹涌的冲刷着身体每一处皮毛,大筋。 屈身如张弓,展臂如挥刀。白止全身的大筋此刻犹如被拉紧的弓弦,发出吱吱的声响。 “轰”, 随着一道巨大的拳印轰过,院中一株海棠树瞬间化作齑粉。 白止缓缓收功而立,奔腾不息的气血渐渐放缓。他全身筋骨噼啪作响,声音清脆,好似竹节击缶。 缓缓张目,一道神光自眸中一闪而过。 白止深吐一口气:刚筋之境,成! 惊鲵快走两步,来到白止身前。 她像一位温柔的妻子,用手帕轻轻拭去白止额间的细汗。 握住美人儿玉手,白止温柔一笑:“婠儿。” 美眸嗔一眼白止,惊鲵轻轻的挣开:“有人呢,别闹。” 白止闻言转头,才看见廊下正一脸尴尬,去留不得的颜路。 微微一笑,接过惊鲵递来的外衫,白止迈步向颜路走去:“你小子今日有空来找我,莫非是又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颜路尴尬一笑:“小师叔,我没事儿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得了吧,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儿,说来听听。”白止懒洋洋往栏杆上一趟,向着颜路打趣道。 颜路讪讪一笑,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掌门师伯给我派了个任务,我不大明白,便想来找师叔帮帮忙。” “哦?你才刚入门就让你干活儿,孔谦那老头子莫不是欺你师徒人少力寡不成?”白止面色一凝,沉声询问到。 颜路慌忙摆手:“不是不是,师叔莫要误会。师伯只让我下山采买一趟,并无旁的要求。” 白止狐疑的打量几眼颜路,开口问道:“采买?不知买什么东西,还需要你来找我帮忙?” 颜路面色一涨,带着几分羞色道:“买,买女人。” “女人?” 白止瞪大双眼,登时高声喊出。 他古怪的打量几眼颜路,不无艳羡的开口道:“儒家……那老头子还挺会玩儿啊。” “师叔……”,颜路声线拉的老长。 他幽怨的瞪一眼白止,解释道:“小圣贤庄缺些洒扫的婢女婆子,师伯让我下山采买一些,锻炼锻炼处理庶务的能力,你想到哪里去了?” “咳咳,”白止心虚的转过头,他反问道:“既然如此,你去就罢了,来找我做什么?” 颜路目中露出几分央求之色,好声说道:“好师叔,我哪里懂怎么挑那些婢女,你帮帮我,和我一起去吧。” 白凤止目露玩味,他笑着打趣道:“你小子好歹也曾是贵族公子,怎么能被区区几个女人难倒?不去不去,我不去。” “师叔,”颜路大急,拉着白止衣袖急声开口:“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我,我从未和旁的女子接触过,做不来这些啊。” 他小时候倒还有些婢女婆子伺候,可卫元君娶了那个魏国公主后,宫里的侍女寺人哪个不躲着他们母子走? 见白止仍不答应,颜路瞅见一旁正似笑非笑的惊鲵,顿时脱口而出:“师叔你识女有方,连惊鲵姐姐这样的大美人儿都对你情有独钟,这件事非你不可,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闻言,惊鲵大羞,恶狠狠剜一眼颜路就转身飞离。 白止气的无奈一笑:“合着在你小子眼里,我倒成了阅女无数的花丛圣手了?” “嘿嘿,”颜路乖巧一笑,他继续央求着白止:“好师叔,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 一巴掌拍开颜路拉着自己衣袖的手,白止扶额无奈应道:“服了你了,明日正午,来我院里寻我吧。” 颜路大喜,他立刻躬身一礼,然后转身就跑,似乎深怕白止反悔。 “好师叔,说好了,明日正午我来寻你。” 瞧着他一路跑出门外,白止摇头失笑。这样的颜路,倒也颇为活泼有趣。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悄然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啊。” 白止仰头低语,脑海中浮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红莲,墨鸦,惊鲵,无名,颜路…… “好在,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白止收起心思,缓步走入屋内。 第四十章 礼物离舞 翌日。 正午时分,白止话别惊鲵,随着来访的颜路一起走出小圣贤庄。 诗有云: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白止迎着醉人的春风,踩着轻快的步伐迈入桑海。 见眼前烟波十里,处处人烟;长街窄巷,商铺林立;行人摩肩接踵,货郎高声喝卖;亭台楼阁缀着流苏彩穗,古街画舫处处披红戴绿;就连那蓝天白云,似也溢着明媚神色。 贪婪的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白止缓步融入人群。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在桑海闲逛。 初至时受了剑伤,被人一路抬着进来,只匆匆一瞥,留下些许印象。上次与惊鲵出游,也直奔城外海边,并未驻足停留。 眼前这番热闹的景象,倒让他颇有些身处丹阳的感觉。 “城中最大的牙行在东城,师叔若是有事,我们不如早去早回?”颜路跟着白止,询问道。 白止展展腰,神色轻松的说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何必着急回去?走,且看看这桑海城的热闹。” 颜路闻言,亦欣然起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他也想好好见识一下这繁华热闹的桑海。 “师叔,听说芝兰坊开了一家客栈,庖厨手艺乃是城中一绝,我们要不要绕路去尝尝?” “嗯?客栈?”白止蹙眉。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他开口询问道:“那客栈名字,可是有间客栈?” 颜路讶然,“师叔也听过那家客栈的名头?” “道听途说罢了,听说此间老板擅解牛,乃一门绝艺。”白止嘴上敷衍道。 “墨家的人安插在儒家的探子,有意思。” 白止心里沉思,一时间摸不准墨家的用意。 颜路忙开口道:“庖丁解牛却乃一门绝活儿,师叔,我们去瞧瞧?” 似笑非笑打量一眼颜路,白止笑着开口:“想不到你还是个餮客,罢了,走吧。吃惯了惊鲵姐姐的手艺,今儿我们也去换换口味。” 男人嘛,总是喜欢新鲜的。 颜路羞涩一笑,快步跟上。他确实好珍馐美食,对于有间客栈可谓神往已久。 二人一路步行,到达时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瞧着堂内坐的满满当当的客人,白止心里赞叹一声:“真不愧是桑海有名的地标,生意果然火爆。” 有间客栈不大,仅二层小楼,堂内摆着七八张桌子。 一个身材瘦小手脚麻利的伙计负责招呼堂内客人,传菜报菜。 而大名鼎鼎的庖厨庖丁则在后厨掌勺。 二人寻一空处坐下,随意点了几个招牌菜。 白止四下打量一番,却没有见到庖丁的身影,心下也不介意。 待日后自己加入墨家,总有结识这位同僚的时候。 未几,小二吆喝着端来二人的饭菜。 仅一盘青菜,一盘宫保鸡丁,一盘香煎鲑鱼,却看着红黄柳绿,香气四溢。 诱人的光泽搭配扑鼻的鲜香,热气腾腾的饭菜令人食指大动。 白止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舌尖立时传来酥麻香辣的触感,盈盈不绝的味道回荡在唇齿间,别样的酥香感令他口齿生津。 美味的食物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白止心下感慨,这里虽与正史相去甚远,但这堪比后世的厨艺,食材,还有阴阳家妹子们人腿一条的丝袜…… 种种看似与时代违和的一切,无一不刺激着男人的荷尔蒙。这里是强者的天堂,弱者的地狱。 这个时代,很美,我很喜欢! 用罢饭,二人缓步走出客栈,悠闲的踱着步走向东城。 “师叔,庖丁手艺名不虚传,我倒想着,能不能雇了他,日后专门做小圣贤庄的饭菜。” 颜路说话时面色带着几分兴奋,刚才的一顿美餐令他心情愉悦,回味无穷。 睨一眼颜路,白止开口:“这不是你这个二师公一句话的事儿吗?且自己回去安排吧。” 傻小子,自己往家里拉墨家的探子,可怪不得别人。 不过,庖丁这里顶多算个墨家的据点,他一个厨师也接触不到儒家的秘密,到也没必要刻意提醒。 ………… 二人一路闲逛,白止还特意寻了家珠宝铺子,为惊鲵挑了个冰蓝色的玉镯。 宠自家女人是男人的浪漫,想想惊鲵收到礼物时感动娇羞的样子,白止便觉得不虚此行。 等两人走到牙行之时,已是傍晚时分。 未等二人入门,一个披金戴银,身宽体胖的中年男子就抱着手走了上来。他眯缝着小眼睛,一张脸笑的好似烂菊花。 见颜路衣着华贵,相貌不俗,一副儒家士子打扮,旁边的白止也容颜俊秀,锦绣白衣。 遂热情洋溢的开口欢迎道:“二位客人请入里间,不知是想要购置府宅,还是买些仆役婢女?” 见颜路望着自己闭口不言,白止只好上前一步说道:“我二人乃小圣贤庄之人,今日特来买些能干粗活儿的婢女。请老板去挑十个八个,带过来看看。” “好说好说,桑海城里,只要客人需要的,我们这儿都能给您置办齐。您里边儿请。”胖子一边热情开口,一边领着二人直上二楼雅间。 见二人坐下,老板一鞠手,向着白止介绍道:“先生今日来的巧了,牙行今日刚来了一批卖身的婢女,各个容貌不俗,手脚麻利,想来您一定能满意。” 儒家采买的婢女,自然不能是粗鄙愚鲁的妇人。容貌身段,谈吐气质都要比寻常人家的出众一些。 老板很快领着一队身段曼妙,肤色白皙的少女走了进来。这些女子穿着统一的白色衣裙,眉眼顾盼之间自有一股袅娜风情。 都说齐女多情,韩女清丽,秦女英气,燕女雍容,楚女多姿,赵女娇柔,魏女美艳。 白止暗赞一声,这些女子果然个个热情洋溢,妩媚动人。 他一一打量排成一排的女子,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未几,目光落在最后进来的一人,白止登时眼神一凝。 同样素雅的白裙,却掩不住这最后一人傲人的身材。 她体态欣长,曲线婀娜,比旁的姑娘高了足有半个头,现在人群里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丰盈挺括的一对儿饱满撑的衣裙炸起,步履挪动间,一对儿细长白嫩的玉腿若隐若现。 最妙的,是额间纹着的一朵紫色蝴蝶,衬得她清纯的脸庞中带着几分妖媚的神色。 白止看着那张与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娇美面庞,嘴角微微勾起,带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来了吗?罗网,又是俗套的美人计啊。” 白止微微一笑,心中思量。 他的婠儿,今日或许可以收获一个更好的礼物。 第四十一章 拷打女特务 桑海,小圣贤庄内。 颜路一脸崇拜的拍拍白止肩膀,敬佩的说道:“师叔真男人,颜路今日服了。” 白止今日掏钱买了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还一路扛回了家,实在是让颜路大开眼界。 想起惊鲵姐姐杀气腾腾的眼神,和那柄饮血无数的粉色长剑,再看看白止肩头扛着的大美人儿,颜路此刻对白止的敬佩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他不敢留下来见证即将到来的家暴,拱拱手一溜烟儿就跑了。 “师叔,我明日再来看你,祝你平安。” “呵,呸。大丈夫还能让个娘们儿给管住?” 白止不屑一笑,一脚踢开大门走了进去。 庭下, 一道绝美的人影正双手抱胸,静静盯着迈步进来的白止。 她一双美眸幽深如水,落在白止身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完蛋!吹牛被抓现场了。 伸手在脸上一抹,白止立刻堆起笑容:“婠儿,我回来了。今天专门给你买了礼物。” 惊鲵不言,幽幽盯着白止的脸,然后目光下移,看着白止肩膀上的美人儿缓缓说道:“礼物?就是你肩头这个小美人儿?” 她语气平静,不含一丝情绪,却听得白凤冷汗森森。 “怎么可能?” 白止登时一把将肩头的离舞扔在地上,飞快从怀中掏出一物,献宝似的递给惊鲵:“婠儿,今日路过坊市,见这镯子碧蓝透亮,想来十分搭你欺霜赛雪的皓腕,我便买了下来。你且戴上看看,可还喜欢?” 撇开白止伸在眼前的手,惊鲵眸子聚起水雾,泠然说道:“那这个姑娘呢?买来自己把玩的?”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委屈和不满。本就愧疚自卑的惊鲵,此刻只当白止是嫌弃自己了。 “啪”, “哎呀,你干什么?”惊鲵捂着额头,又气又委屈的哭道。 “当然是打你这个不相信为夫的笨蛋娘们儿了。”白止脸上故作怒火之状,瞪着惊鲵不满道。 虽然离舞很美,看着也很润,自己也很心动。 不过,在惊鲵面前,当然不能让她胡思乱想了。 白止愈强势,她的不安和猜疑就愈少。 一把将她的娇躯揽入怀里,轻轻的在她额间吹一吹,白止心疼开口道:“疼吗?” 闻听白止温柔的关切,惊鲵心底的委屈,不满,刚才被打的心酸,一股脑儿涌了上来。 孕期的女人,本就敏感多疑,脆弱的很。 她紧紧抱住白止蜂腰,一言不发,只眼泪吧嗒吧嗒滴下,打湿白止的胸膛。 白止哭笑不得,这女人现在真是上下通透,处处流水。 他温柔的扶起惊鲵小脸儿,乐呵呵说道:“你这傻娘们儿,怎么都不问问清楚,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我又不是急色之人,岂会带个女人来气你?” 低头吻去惊鲵眼角泪痕,他柔声开口道:“这个女人的确是礼物,不过不是给我的。我想,你会对她更有兴趣一些。” 惊鲵睁大眼睛,美眸眨巴眨巴望着白止,似是等他继续开口。 拍拍她的脑袋,白止说道:“你去翻开她的衣袖看看。” 惊鲵闻言,瞳孔瞬间一缩。她颤声开口道:“罗网?” 手腕纹蜘蛛,是每一位罗网杀手的标志。她无比清楚其中的含义,因为她也有。 点点头,白止轻声说道:“今日在牙行遇见,我猜测罗网已经打算通过她对我们出手了。索性直接将她买下,我们或许能从她身上,得到罗网的计划。” 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惊鲵牵住白止的大手,她凝声道:“那就弄醒她,拷问情报,我也还算拿手。” 真当她是个哭包了? 除开在白止身边,她依旧是那个杀人盈野的绝顶刺客。 ………… 离舞醒来的时候,一脸懵逼。她现在觉得人生一片灰暗。 她的原定计划是通过牙行混入小圣贤庄,再寻找机会接触惊鲵和白止。 在牙行意外见到白凤时,她心里已经生出了不妙的感觉。 但对方似乎颇为好色,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毫不犹豫的花钱买下了她。 以为这是个好色之徒,离舞心下稍稍宽慰,只觉得这次任务完成在望。 只是…… 一到小圣贤庄门口,对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昏,呸,打昏了自己。 等再次醒来时,她以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被捆绑在桌子上。瞧着对面两张阴森诡异的笑脸,她心下一片冰凉。 完了! 她不知道对方如何识别出自己的身份,但她的结局已经注定。 白止可无暇顾及离舞的想法,此刻他迎着惊鲵怪异的眼神,正头皮发麻。 “你这,捆绑的技术,还挺别致啊。”惊鲵似笑非笑,一双美眸意味莫名。 “咳咳,情报重要,情报重要。” 白止心虚的撇开头,忙转移话题。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 二人的目光落在离舞身上,惊鲵寒声开口:“醒了就别装了,罗网拷问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闻言,离舞心中一片绝望。她睁开眼睛,视线扫过白止,然后落在惊鲵身上,肯定的开口道:“惊鲵大人?” “说吧,你是谁?罗网这次行动安排的人员、计划又是什么?” 此刻的惊鲵,再无半点柔媚可人的女儿姿色。她目光幽寒,语气森冷,惊人的杀气落在离舞身上,压的她呼吸滞涩。 离舞默然,半晌才开口道:“我叫离舞,你们想知道的,我可以说,但请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不想死,她还想挣扎一下。 惊鲵凝眸,剑刃出鞘三寸,锋锐的淡粉色剑气瞬间充斥室内,在离舞洁白如玉的肌肤上留下道道血痕:“你没有资格谈条件,死或者说,你的命运,由你自己选择。” 离舞反而失笑,她抬眸凝视惊鲵,哀切说道:“说了就能活吗?从我被抓的那一刻,在罗网那里已经成了一个死人。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那么幸运,有人护你,爱你。” 她垂首低眉,语气凄凄,哀声婉转,令人心生怜惜。 惊鲵面色一滞,她清楚罗网的规矩,也情知自己的确够幸运,才能得遇白止。 一时间,她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目光投向白止。 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白止向前一步。 他垂眼看着离舞,直接应称道:“你的条件,我可以答应。” 惊鲵愕然,离舞抬头。 “阿止,你……,”惊鲵神色急切。 伸手止住张口欲言的惊鲵,白止开口道:“左右不过是求我们庇护你,这并不难。你需要我们的力量,我们也需要你的情报。 但是,代价呢?或者说,凭什么让我们放心的把后背交给你。” 离舞死寂的眸子溢出光彩,她似乎,找到了求生的希望。她怔怔的望着白止说道:“只要我知道的,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可以告诉你。” “不够,”白止冷然开口。 “我有一百种方法在你临死之前撬开你的嘴,相信我,你连一种都承受不了。 如果拿不出更有用的东西,你就可以准备好品尝我的蹂躏了。” 第四十二章 定计诛敌 离舞此刻神思电转,强大的求生欲望支撑她的思绪飞速转动,寻找那一线生机。 未几,她看一眼惊鲵,目光放在白止身上,强忍着羞愤抿嘴说道:“我…我也可以侍奉您。” 惊鲵瞬间皱眉,强大的杀气再抑制不住,直扑离舞。 白止忍不住嘴角一抽,你这娘们儿,是真的作死。 当下,他伸手牵住惊鲵玉手,面色不渝,道:“谁允许你奖励自己的?我要的,是掌控你的把柄。” “奖,奖励自己???这个混蛋把我当什么了?” 离舞闻言,一时间肝火大动,一对儿饱满气的不断起伏,胸前霎时间波涛汹涌。 她豁出颜面求生,却被如此羞辱,此刻简直羞愤欲死。 强压下心中火气,离舞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态度开口道:“离舞不才,除了这副皮囊一无所有。阁下若是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吧。” “哦?是吗?”白止轻笑。 这个女人,还挺有脾气,很好。 不过…… 他走近离舞,一手按住她香肩,低头靠着她莹玉般的耳朵,缓缓开口道:“我有一种方法,只须将你埋在土里,然后在你这颗美人头上豁个小口儿,再灌入些许水银。 你便会奈不住那浑身的奇痒,拼命挣扎。 最后肉体活生生从土里钻出来,留下一张皮在土里。不知,你可想尝试一下?” 离舞的瞳孔瞬间收缩,然后猛然放大。 白止踱步,走到她身前,挑起她的下颌,轻笑着继续说道:“我还有一种方法,只须在你身上涂满蜂蜜,然后将你置于蛇窟蚁穴。 届时,自有无数蛇虫蚂蚁闻香而来,爬满你这娇软美丽的身体,它们逢孔便入,钻进你的鼻孔,耳朵,嘴巴眼睛,以及……” 打量一眼离舞裙下深处,白止止住话语。 恐惧,需要时空间来蔓延,而离舞脆弱的意志,会击溃她的坚持。 离舞被捆绑的死死的身子拼命挣扎,檀口颤声哭喝道:“魔鬼,你这个魔鬼,你不要过来。” 一旁的惊鲵也瞪大了双眼,她眸子落在白止身上,忍不住头皮发麻。 “这么恶毒的刑法,他……”, 惊鲵看着白止和煦的笑脸,一时间怀疑自己和他相比,是不是还算个好人? “哈哈哈”, 白止冷然一笑,他扯过离舞的头,盯着离舞惊惧的眸子一字一句开口道:“这不过是我众多陪你玩耍的法子里,最简单的两种。你想不想试试,自己能撑过几种?” 肉体的痛苦不过是最低级的刑罚,精神的折磨才会让强者奔溃。 白止要的,就是彻底击碎她的骄傲和心防。 “不要,我不要,我都告诉你,不要这样对我。”离舞声音颤抖,难掩的恐惧之色布满脸颊。 此刻的她,彻底被白止吓破了胆。 这个男人是地狱的魔鬼,他折磨人的法子,比罗网恐怖十倍,百倍。 想到自己皮肉分离,浑身爬满蛇虫的惨像,离舞忍不住浑身颤栗。 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白止温醇的笑道:“现在,我想你一定有很多话想对我说,对吗?” 少年的容颜俊美无双,他的笑容和煦暖人,可落在离舞眼里,却仿佛魔鬼的狞笑,恶魔的低语。 她此刻再不敢讲条件,竹筒倒豆子一样迅速将一切计划和盘托出:“下达命令的是掩日大人,这次刺杀由悬翦大人负责执行。 另外,掩日大人安排了乾杀带着我和坎鼠,巽蜂三人,一起协助悬翦大人行动。 我的任务是潜入小圣贤庄,接近您和惊鲵大人,将您二位诱到预设的伏杀地点。” 眉头微皱,白止扫一眼吓成一团烂泥的离舞,将目光转向惊鲵,二人的脸上同时现出凝重神色。 悬翦,这个男人…… ………… 白止封住离舞七窍,独独放大了她的感知。 然后牵着惊鲵来到外堂,相对而坐。 惊鲵面上积郁浓浓的凝重神色,她缓缓开口道:“越王八剑,黑白玄翦。正刃索命,逆刃镇魂。悬翦乃罗网最顶级的杀手,传言他的实力还在掩日之上。 不过此人本是江湖中的一代剑豪,半路才加入罗网,所以地位在掩日之下。对上他,我必败无疑。” 实力,年龄,经验,悬翦对惊鲵都有碾压式的优势,由不得她不慎重。 白止当然清楚悬翦的可怕。 许多人将单剑压纵横当成悬翦的荣誉,但那不过是他一生战绩里微不足道的一页。 号称魏国第一勇士的朱亥,那位神秘莫测的披甲门主,同样死在悬翦双剑之下。 如非主角光环,强行让他丢了一把剑,恐怕纵横出山的第一战,就是他们一生的最后一战了。 面对这样一位正处在实力巅峰的宗师级剑客,纵然自己轻功绝顶,也不一定能逃生。 见惊鲵面带惧色,白止出口安慰道:“罗网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他就像毒蛇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 如今我们提前洞悉了罗网的计划,自然可以从容应对。 或许,我们应该想一个周全的计划,争取将他们全部留在桑海。” 白止可没有被动挨打的习惯,既然罗网已经出招,他就敢砍掉他们伸出来的爪子。 惊鲵轻吐一口气,向白止问道:“我们能否,请动儒家的力量来帮忙?” 无论是剑圣无名,还是那天那个背负泰阿的青年男子,都给惊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恐怖气机,令惊鲵深感忌惮。若是…… 白止摇头,缓缓开口道:“儒家不会掺和进来的,他们立场中立,从不参与各国纷争,也不会为了你我得罪罗网这尊庞然大物。 大兄无名自然不会不管我们,但他只可做底牌。如非必要,我们还是不要给他惹麻烦。” 惊鲵秀眉微蹙,一时间不知如何破局。 白止闭眼,在脑海里回忆起关于悬翦的一切信息。 悬翦,魏芊芊,魏庸,黑寡妇,罗网,掩日,乾杀…… 一切与他相关的人物信息在脑海里飞快闪过,白止细细思量着破局的关键。 许久,一个名字跃上心头。 想到对方与悬翦的关系,白止会心一笑。手握这张王炸,就不愁他不配合了。 白止睁眼看向惊鲵,微微一笑。 “婠儿,或许,我想到破局的办法了。” 第四十三章 有情之剑 无情之剑未必可怕,有情之剑一定伤人。 当最不该动情的杀手动了情以后,若没有守护挚爱的实力与地位,就必然被妄动的感情碾成齑粉。 玄翦亦如斯。 身为杀手的他,却爱上了刺杀目标的女儿,不得不说,这是上天对他最大的愚弄。 他的悲哀不在于实力,强如玄翦者,天下也无几人。 但身为一介杀手,江湖大宼,个人的武力面对权势的逼迫,是如此的无力,又如此的可笑。 面对魏庸,他救不下爱人;面对罗网,他报不了血仇。 他像一个小丑一样,死在“弱者”的剑下,然后被罗网作为一件工具复活,再度沦为杀戮的机器。 凝集在他心中的悲伤,最终压垮了他的理智。 所以他在杀死乾杀,继承八玲珑以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人格深藏,成为那个“形不逢影,影不离形,一心异体,八面玲珑”的工具。 好在,他并非真的忘记了一切。 白止收回关于玄翦的思绪,向着惊鲵笑道:“我在夜幕时,曾查阅过一些魏国的情报。传闻魏国大司空魏庸的女儿,曾被他囚于府中,长达一年之久。据传,此女之所以被囚,是因为她未婚先孕,诞下了一个孩子。” 惊鲵一脸迷惑,“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片刻,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玄翦?” 白止点点头,微笑道:“不错,那位司空嫡女的情郎,就是玄翦。” 他缓缓说道:“魏庸曾利用他的女儿,胁迫玄翦成为他手中的利剑,为他剪除政敌,杀死了魏国大将军朱亥。 后来,魏庸以他的女儿为饵,设下埋伏意图杀死玄翦,却错杀了自己的女儿。而玄翦的那个孩子,则被他抹除了一切存在的痕迹。 你说,这个消息,能不能换得玄翦与乾杀等人内斗?” 惊鲵美眸蕴起光彩,她不无兴奋的说道:“若玄翦与那位司空嫡女果然情深意笃,那他一定不会拒绝这个消息。” 事实上,情况比惊鲵想的还要更好一些。 乾杀等人曾听命掩日,杀死了爱慕玄翦的黑寡妇,双方之间本就有宿怨。记忆里,玄翦复活后也曾毫不犹豫的干掉了乾杀。 但这个消息的来源天知地知,白止知,他无从向惊鲵解释,所以只能闭口不谈。 若白止以这个消息为代价,要求玄翦拿乾杀等人的人头来换,他必不会拒绝。 但惊鲵却摇摇头,她冷静分析道:“交易成立的前提,是双方实力的对等。玄翦的实力远超你我,恐怕,他直接动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白止眼睛一亮,心中升起几分赞叹,惊鲵的冷静超越了他的想象。 能在看似一片大好的局势下,敏锐的发现危机所在,她的聪慧与冷静,果然不同凡俗女子。 白止赞许的点点头,柔声开口道:“我的婠儿果然有管仲之才,你说的不错。” 想来未来那位农家女管仲田言,便是继承了她母亲的这份智慧。 美人儿嗔一眼白止,羞恼开口道:“你既然如此淡定,想必早有了对策,何必如此夸我?” “哈哈哈哈”,白止大笑,他亲昵的吻一下惊鲵玉手,笑着说道:“刚还说你聪明,怎么又变傻了?你莫非忘了大兄?” “无名先生。”惊鲵恍然,心下顿时安宁。 白止神色轻松道:“我们的确不能牵连儒家和大兄,但请他站站台总是没问题的。 若是此番操作得当,未尝不能将玄翦变成我们插在罗网的钉子。 届时罗网的行动尽在眼前,你我才能真正安全。” 闻言,惊鲵一双美眸泛起无边光彩,她娇俏的小脸儿此刻溢满崇拜神色。 若只她一人,恐怕只能在罗网的追杀下四处潜逃,疲于奔命。 但眼前这个少年寥寥几语,就为她拨清了眼前迷雾,寻到了破局的关键。 甚至,他竟然还打算将手伸进罗网,做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这种满满的安全感和被保护的感觉,令她芳心一片沉醉。 她,又一次沦陷了。 于是,她情不自禁的,一步上前,温软诱人的樱唇攀上白止的脸颊,深深一吻。 白止轻轻抱住主动索吻的惊鲵,罕见的,他没有强势回应。 伸手引玉人螓首靠在自己胸前,白止温润的声音响起:“婠儿,我们从丹阳相识,一路也算几经血雨。 如今光明的前景就在眼前,我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我们的幸福。悬翦不行,罗网也不行。” 惊鲵并不抬头,玉人螓首在白止胸膛轻轻耸动几下,夜莺般的嗓音柔柔的诉说坚定的真心:“我信你。你说要带我看山河壮丽,我便一步也不离你。” 半晌,惊鲵抬头,她仰视着白止轻声问道:“那,里头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美人儿的目光不知不觉又变得幽深如水,眼底似有无穷冷气渐生。 白止眉头微皱,他并指拈起惊鲵一缕青丝抚弄,沉吟片刻后,说道:“那个蠢女人吗?她既然和盘托出,我倒也不好再杀了她。不过在一切暂定之前,却也不能放了她。婠儿,不如交给你来处理?” 对于离舞,白止并无特殊感情,不过倒也不值得杀了她。 惊鲵的神色瞬间柔和。 她奖励似的在白止唇角一吻,柔声开口道:“阿止,我舍不得将你的爱分半分给别人。但我知道,你这个小色鬼,日后身边总会有莺莺燕燕环绕。 只是你须永远记得,我是你的第一个爱人,日后到你身边的女子,也得我给你把关,好吗?” 白止闻言,心里浮起几分愧疚。 这个时代的女子,便是爱人也爱的如此卑微。 但男人的愧疚就像…后的贤者时间,来的快去的也快。 比起那一丝丝愧疚,惊鲵允诺日后能光明正大带妹子进门的承诺,令他心头微喜。 白止低头噙住惊鲵丹唇,细碎的轻轻嘬吸一番后,温声开口道:“好婠儿,没人能代替你的位置。答应你的,我会永远记在心里。” 满意的一笑,惊鲵睨一眼白止,哼声开口道:“莫要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那个离舞刚离罗网,忠心难测,就让我先替你调教调教,再交给你吧。” 初遇白止时,惊鲵就已知白止是个贪花好美的小色胚,若非他甜言蜜语,恐怕也撩拨不得自己情绪。 方才他未表态杀掉离舞,显然是动了几分心思的。 白止闻言讶然,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还有这种好事?” 第四十四章 收服离舞 揉着被掐的乌紫青黑的腰,白止龇牙咧嘴的走进房间。 “果然,九阴白骨爪是每个女人无师自通的绝技。” 白止一边暗自抱怨,一边向着离舞走去。 现在,他要去收获成果了。 征服一个人的心,最快的办法是什么? 答案是恐惧! 爱或许可以消除彼此的隔阂,架起心灵的桥梁。 但恐惧,则能让一个人彻底的臣服。 对离舞,白止的办法正是如此。 大战在即,他没有时间慢慢和对方培养感情。何况她也不是惊鲵,不值得自己耗费太多心思。 用恐惧和害怕击碎她的心防,再稍稍给她一点点希望,就不愁她不屈服。 想来,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漫无尽头的寂静,此刻在她的心底里,已酝酿出足够的恐惧。 缓步走近,幽暗的房间里,离舞被绑的死死的玉体此刻在不停的挣扎扭动,无意掀起的裙摆,露出大片雪白滑腻的春色。 而她俏美皙白的小脸儿上,此刻五官扭曲,似乎沉溺于无边恐惧里,逃脱不得。 “呵呵”,白止轻笑。 他缓步走到离舞旁边,伸手解开她被封住的耳窍和口窍。 他在背后轻轻扶着离舞颤抖的娇躯,声如恶魔低喃:“离舞姑娘,抱歉,让你久等了。” “呼,呼,呼……”,离舞剧烈的喘息着,她绝望的哀声嘶喊:“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不要折磨我了。”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想象不到绝对黑暗和绝对寂静的恐惧。 离舞似乎经历了比地狱更恐怖的折磨,此刻她心神疲惫,只想痛痛快快死去,摆脱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恐惧。 白止抱紧离舞抖如筛糠的身子,温柔的抵住她的耳垂。 他并指解开离舞被封的眼窍,柔声开口道:“不怕,不要害怕,离舞姑娘。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白止收紧抱着她的双臂,给她更坚实有力的支撑。 他像哄小孩儿一样轻轻摇晃着开口:“慢慢,慢慢的睁开眼睛,离舞姑娘。睁眼看看,一切都结束了。” 离舞眨动细长的睫毛,一双星紫的眸子缓缓睁开,无助的泪水正从眼角不断滴落,柔软的娇躯不时的抽搐着。 白止轻柔的将她的揽入怀里,视线交融,他的眼睛酝着说不尽的柔和:“不要怕,离舞。现在,你很安全,我会保护你的。” 他拍打着离舞的纤瘦的美背,将美人的螓首轻轻揽在自己胸膛。 在白止轻柔的抚慰和温暖的臂弯下,离舞渐渐止住了颤栗。 她娇软的身子像猫儿一样蜷缩成一团儿,窝在白止怀里,一双手紧紧抱住白止的蜂腰。 此刻,她像一个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到一根救命稻草。 右手穿过离舞蜷缩的腿弯,白止将她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他缓步将她抱在床上,细心的为离舞掩好被角。 白止低头,在她唇边轻轻一啄。然后摸摸她的脑袋开口道:“现在,你需要好好的睡一觉,乖乖的闭上眼,好吗?” 语罢,他起身欲走。 “不要。” 一双细嫩莹润的手臂紧紧抱住白止的腰,离舞整个人挂在了白止的身上。 白止唇角轻启。 他知道,离舞,这辈子也离不开他了。 离舞这个女人,能在卧底任务里,爱上成蟜这个带点变态的人,甚至甘心为他赴死。 可见她不仅是个恋爱脑,甚至还有点受虐倾向。 所以,白止毫不犹豫的对她动了刑,再以救世主的身份温柔的抚慰她,保护她,让她在无边的黑暗和恐惧里抓住自己这颗唯一的救命稻草。 白止抱着在自己怀里睡熟的离舞,轻轻失笑:“一个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美女杀手,真是……” 真是意外的惊喜啊。 ………… 惊鲵迈着翩翩步伐走了进来,她一双美眸此刻溢满古怪之色。 她丹唇轻启,啧啧称奇道:“你这个家伙,究竟是怎么想出来如此变态的法子?” 罗网的杀手不是软柿子,他们对痛苦的忍耐力远超常人。 但这个家伙却杀人不见血,只一番恫吓加上一点点穴手段,就让这一名杀字级精锐彻底破了心防。 方才对方凄厉恐怖的哀嚎,和那如堕地狱般的惊惧,令她也感觉到头皮发麻,背生凉汗。 白止微微一笑,牵住惊鲵小手。 他含糊回答道:“只是一点小手段而已,我不喜欢弄的血淋淋的。” 适当的神秘感,可以让女人产生好奇心。 一旦她们在破解谜题的快乐里,逐渐沉沦,就是她们情网缠身,深陷爱河的时候。 惊鲵美目嗔怒,她不满的开口道:“亏我还想着帮你收服这小美人儿,如今看来,你的手段可比我高明多了。” 看着白止抱着离舞,她心里难掩的出现一股失落和愤怒。 她不知道那种感觉叫吃醋,但此刻,她很不开心。 这一眼含羞带怨,似嗔似怒,眼波流转间,映在白止眼里,激起一阵阵波澜。 惊鲵在不满。 或许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吃醋不厌其烦,但白止此刻格外开心。 从初遇时,双方不含情感的互飙演技; 到那日醉酒,一夜荒唐后心底生起朦胧情愫; 夜战竹青楼时,二人不约而同的放水; 再到囚龙谷受伏,白凤以伤证情,与惊鲵表明心意; 春游的花环,断崖的拥吻,还有庭院的夜话………… 这个面若桃李心如寒冰的女子,一步一步变得温柔,一点一点打开心扉。 如今,她终于学会了吃醋,学会了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更像个活生生的人了。 不是杀手,不是工具,不是一个封心锁爱的演技大师。此刻的惊鲵,只是一个吃醋的小女人。 白止好美色,但他不是播种机。 他深爱的女人,每一个都应该是有血有肉的。无论品貌性格,出身来历,至少在感情里,她们不该是白止的附庸,平等真诚的爱,才最动人。 伸手一把将惊鲵拉进怀里,白止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按住她欲挣开的身子,白止笑盈盈的说道: “我的婠儿,今日这是妒忌了?” 第四十五章 兵分两路 觉后不知明月上,满身花影倩人扶。 夜,星空明月,海波微澜。 离舞全身包裹在黑色的大氅里,亦步亦趋的跟在白止后面。 她一双媚意十足的美眸,此刻蕴满复杂之色,落在白止身上时,难言那是恐惧还是爱慕。 白止脚步微顿之间,总能让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骤然抱紧自己。仿佛那可以给她更多的安全感一样。 感受到身后女子不安的心绪,白止止步转身,看向离舞。 他牵住离舞的柔软的小手,温声说道:“别害怕,等结束这一切,我带你离开这里。日后你不需要再为罗网卖命了,你可以选择,做一个你喜欢的自己。” 离舞螓首连点,她乖巧的缩进白止怀里,以此表达自己的顺从。 “唔”,白止皱眉。 这倒霉孩子,好像被自己玩坏了。 他用力搬正离舞的缩紧的身子,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之前因为不能保证你的忠诚,所以我不得不对你动了点手段。日后,只要你听话,我同样会宠你,护你。” 他的眼神温暖又诚恳,仿佛下午那个如同恶魔一般的少年,与他没有半分关联。 离舞抬头,迷惘又贪恋的仰视着白止的脸。 这张俊俏的少年面庞,曾带给她无边的恐惧,他又像天使一样,给予自己温暖和笑容。 她应该恨白止的。 但此刻,她提不起任何恨意。 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温暖,他的嗓音也清澈爽朗,缩在他的怀里,自己似乎找到了避风港,找到了,家的温馨。 “主人”,离舞呢喃。 罢了,比起罗网,或许他是更好的选择。 离舞的一对桃花眼,此刻柔的似水,似蜜。 “主人,离舞不会让您失望的。”她凝望着白止的眼睛,深情开口。 赞许的摸摸她的脑袋,白止微笑着道:“你的忠心,我收下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夜,白凤止就要去见玄翦。然后将罗网的人,彻底葬送于桑海。 “离舞,你的任务,是以汇报进度为由,稳住乾杀等人。天亮之前,我一定来接你。” 白止揽着离舞,轻声交代着。 他拒绝了惊鲵亲自监视乾杀等人的要求,转而启用了离舞。 惊鲵此刻身子不便,白止不希望她遭受任何可能存在的风险。 至于离舞,白止相信她的忠心,或者说,他相信自己的手段。 何况即使她离开自己后真的叛变了,也无伤大雅。 乾杀等人不过是个添头,白止真正需要的,是悬翦的投名状。 否则他大可以带着惊鲵去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然后缩在小圣贤庄等六指黑侠到来。 左右不过是些杀字级的小虾米,他们的价值,也只配为自己的计划润润色。 离舞点点头,她眷恋的深吸一口白止身上的味道,轻声说道:“在主人到来之前,他们不会离开那里。” “很好,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天亮汇合。” 白止满意的点点头,向离舞告别道。 月色下,二人一人向西,一人向北,各自飞快动身。黑白分明的身影,在夜色里逐渐模糊,消失不见。 ………… 桑海城北,孤村。 这里已近城外,人烟稀少。 窄小的土路旁,稀稀拉拉的矗立着是几十座茅屋。 夜色下,影影绰绰的老树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 夏蝉似乎也爬出了泥土,树梢上,清脆的蝉鸣在夜空里回荡,连绵不绝的声音越来越响。 这里,静谧且隐蔽。 白止迈步,踏入村落,向着玄翦藏身的地方走去。这里并不难找,根据离舞的情报,白止很快来到了村中。 看着周围破败的景象,白止撇撇嘴。罗网是真的抠搜,不放产假就算了,连差旅费都不给员工发足。 想想姬无夜那鸟厮,虽然粗暴了些,好歹手下各个锦衣绣袍,穿金戴银。再看看罗网杀手那破破烂烂的穿着。 “啧,996且不发工资,还不允许员工自由恋爱,罗网当真是,玩的一手好福报。” 白止暗自心疼一波悬翦。 “玄翦大叔,出来接客。” 白止来到玄翦门前百步站下,太近的距离,他没有安全感。 “轰”, 一道丈余长的赤红色剑气劈开院门,里面有墨色人影缓步走来。 感受到玄翦那瘦削身影里散发的可怕杀气,白止嘴角一抽。 “高手的出场,总是这么声势浩大吗?” 怜惜的看一眼那碎成渣的木门,白止暗自提几分内气戒备。 “这股冰冷的内力,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遇见主动送上门的老鼠。” 玄翦的语气漠然低沉,搭配他那张攻击性十足的丑脸,可谓压迫感十足。他缓缓开口道:“那个女人呢?就凭你一个人,可喂不饱我的长剑。” “别这么暴躁嘛,大叔。我是来找你谈合作的。”白止熟络招呼道。 “合作?” 玄翦咀嚼一番这个词,他阴沉的盯着白凤的双脚,凝声开口道:“和一只将死的老鼠合作?” “呵呵”,白止低笑。 他平静的望着剑气开始蔓延的玄翦说道:“杀我容易,但你又能靠这个证明什么呢?证明你的强大?证明你是最顶级的剑客?这又有什么意义?” 白止的眼眸秋寒如水,他目不斜视的盯着玄翦赘述道:“你仍旧是一个失败者。你决定不了自己的命运,也保护不了自己的爱人。甚至……” “你在找死”, 玄翦双目赤红,他厉喝一声,手中黑剑倒转,左脚在地上重重一踏,身子登时破开百米空气,长剑自上而下斩向白止头颅。 “呵”,白止轻笑。 他脚尖在地上一点,身影瞬息间在原地飘散。 未等悬翦第二剑挥出,白止背后,一道恐怖绝伦的剑意铺天盖地横压而来。 月色下,一道紫襟白衣,儒士打扮的高瘦身影缓步走来。 他的脚步似是踩着奇特的鼓点,随着他一步一步踏地,玄翦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止住。 此刻,玄翦只感觉自己的心脏在随着对方脚步的起落而跳动。 “嘭,嘭,嘭”, 难以形容的压抑感,令玄翦几乎呼吸停滞。 “这种压力,他……”,玄翦此刻近乎颤栗,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险境。 白止的身影在虚空缓缓凝实,落在来人身侧。 感受着身侧那近乎实质的恐怖压力,他瞪大双眼,惊讶问道: “大哥,你又突破了?” 第四十六章 合作达成 无名朗然一笑,开口道:“囚龙谷血战后,心境有了些突破。” “你踏入了那个境界?” 是玄翦,他语气激动的向着无名急声询问道。 身为剑客,无人不梦想着得窥大宗师之境,此刻,他的眼前似乎有一尊活生生的大宗师。 玄翦忘记了压力,忘记了恐惧,深埋于他骨子里的好战成痴的本性已被唤醒。 他在渴望,渴望与真正强者的一战。 白止同样好奇,他双眸紧紧盯着无名。 无名瞥一眼玄翦,向着白止轻声解释道:“迈出了很大一步,但还没有真正的跨过去。” 白止恍然! 恐怕如今的无名,恰如手持木剑的盖聂,踩在了大宗师的边缘。 不过,小师妹之于无名,就像端木蓉之于盖聂。这两位绝顶剑客,似乎不约而同的被感情束缚住了心境。 白止转头,看着玄翦轻笑道:“玄翦大叔,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吧。” 不屑的俯视一眼白止,玄翦嘲讽道:“狗仗人势,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呸”, 白止脸色登时一黑,这王八蛋嘴是真的臭。 当下,白止也不再忍让,他泠然道:“世界本就没有公平可言,我有大哥你没有,这就是你的命。不服?憋着。” 见玄翦瞳色赤红,怒欲发狂,白止不屑一笑:“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你大可放手一战。可你死在这里,恐怕你那可怜的孩子,这辈子就要沦为别人的奴隶了。” “孩子?” 玄翦瞳孔骤缩,他眼底的血气一瞬间消失殆尽,急声询问道:“你说,孩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呵呵”,白止轻笑。“看来,你也不是什么丧失理智的杀人工具嘛。” “告诉我!” 玄翦再也忍不住心底的急迫,他身化残影,疯狂扑向白止。 “唰”, 无名手中含光一闪,剑尖精准抵住玄翦咽喉。 罢了,父爱无过。 白止见他痴狂神色,也不再吊人胃口。 他看着玄翦说道:“你的那个爱人,叫魏纤纤的,在被囚期间曾为你诞下过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的存在,被魏庸抹除了一切痕迹。但我可以确定,她还活着,现在怎么也有个两三岁了吧。” “嘭”, 玄翦颓然跪地,他垂着头,全身止不住的抖动,黑白双剑被随意的撇在地上。 此刻的玄翦,内心已被巨大的痛苦淹没。对方能精准的提出纤纤的名字,显然不是作假。 他曾怀疑过这个问题,刚救出纤纤时,也很想问问她孩子的存在。 但不等二人成功逃离,纤纤就死在了魏庸设下的埋伏里。 纤纤死后,他一度绝望,也失去了追寻答案的勇气。 但现在,白止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如何还能逃避? 那是,他们的孩子啊! 白止看不到玄翦的神色,但从他紊乱的呼吸和微颤的身体里,感受的到他心底浓浓的悲伤和痛苦。 犹豫一下,白止轻声开口:“这个消息的真假不难证明,你只需再去一趟魏国,在司空府查询一下就知。” 玄翦缓缓抬头,他眼底蕴着丝丝血色,声音轻颤着问道:“你说的合作,是指什么?直接告诉我这个消息,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之后还会配合你?” 白止洒然一笑,走近玄翦。 他蹲下来正视着玄翦:“找到那个孩子之后呢,让他跟你一起做杀手吗?子承父业,成为罗网的工具?” 他按住玄翦肩膀:“我们合作,你成为我在罗网的眼睛,我为你的孩子提供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 日后,她不需要沦为别人手里的工具,也不用像你一样,连自己的爱人都不能守护。” 玄翦直视白止眼睛,他的语气无比郑重:“我们之间,缺少相互信任的基础。” 白止轻笑,他知道,玄翦心里已经同意了。此刻,他还需要一份信任,一份白止可以实现诺言的信任。 白止正色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但在我身边的,是大名鼎鼎的儒家剑圣:无名。想来他的名头,你一定听过。如此,够了吗?” 玄翦拾剑,起身。 他缓缓还剑于鞘,开口道:“一诺千金,剑圣无名。冲着剑圣的名头,我们的合作达成。” “大叔豪气。” 白止抚掌赞叹,他继续说道:“我接下来不会一直待在儒家,你寻找孩子也需要时间。或许,我们应该约定一个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玄翦低眉,“你放心把选择的机会交给我?” 白止正色:“我只是选择相信一个父亲。” “父亲”,玄翦恍惚。 这个沉甸甸的名词,让他早已死去的心,再起了些许暖意。 他怔怔然,半晌开口道:“十月初十,楚国与百越边境的宛城,我在那里等你。” “合作已经达成,或许,我们还需要为这次合作寻点庆贺的礼物。” 白止伸伸懒腰,今夜他很开心。现在,是时候去收尾了。 玄翦弹剑半寸,语气森然:“我的双剑,早已饥渴难耐。” ………… 西城,桑榆客栈。 透过明黄色的烛光,四道人影倒映在木窗上。 乾杀手里捏着一柄小剑,挑弄着蜡烛的灯芯,他背对众人说道:“离舞,我总觉得你这次的潜入太过轻松了。” 离舞面色一滞,她心底闪过一丝惊色。 回想白止温暖的怀抱,她故作漠然说道:“我对自己的外貌很有信心。” 乾杀皱眉,他隐隐觉得不安,但这种感觉却毫无来由。 瞥一眼离舞略带殷红的玉颈,他凝声问道:“他已经对你……?” 巽蜂见之,神色痴狂,他声音尖锐的嘶声道:“那个混蛋,我一定要亲手撕碎他的脑袋,然后吸干他的脑浆。” 坎鼠哈哈大笑,他贪婪的剜几眼离舞丰满的身子,对着巽蜂嘲讽道:“醒醒吧巽蜂,你的梦中情人已经被别的男人玩烂了,你什么都做不了,或许你可以用你的蜜蜂去听听墙角?” “你想死吗?杂碎。坎鼠,我现在就可以宰了你。”巽蜂双目喷火,他的杀意已经无法抑制。 他恨白止,恨坎鼠,也恨安排离舞去出卖色相的乾杀。 甚至,他恨离舞,恨那个已经不洁的女人。 “够了”,乾杀皱眉。 他冷厉的目光凝视巽蜂,漠然冷笑道:“身为工具,就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如果你再敢起不该有的念头,我不介意把你变成我灵魂的养料。” 巽蜂低着头,他双手握紧,身子止不住颤栗,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杀意,他缓声开口道:“是,乾杀大人。” 离舞冷眼旁观着一切,一言不发。 烛火摇晃,人影也随之弯曲,映在窗户上摇摆不定。 离舞蜷缩一下身子,将自己丰盈美丽的娇躯严严实实包裹在大氅里。 此刻,她有些怀念白止温暖的怀抱了。 第四十七章 破晓时分 薄雾冥冥,微光破晓。 夜色渐渐褪去,天地悄然浮现一抹淡淡的微白。 桑榆客栈。 “离舞,天色渐明,你该回去了。下次见面,就不要再来这里了,我会让巽蜂通知你新的地点。” 天色愈亮,乾杀心中的不安越发浓郁。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催促离舞离开。 “是时候,换个地方藏身了。” 乾杀暗自思衬。 狡兔三窟,乾杀的谨慎,是他能在罗网维生的根本。 离舞眼波微转,她不动声色的说道:“小圣贤庄高手太多,为避免暴露,让巽蜂以蜜蜂传信即可。” 赞许的点点头,乾杀应道:“你做的很好,我不会让这个蠢货坏事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离舞扫一眼屋内众人,起身缓步向着门口走去。 乾杀抬头,巽蜂哀视,坎鼠贪婪的舔舔嘴角。 三人注视着离舞迈动的步伐。 “咚,咚,咚”, 静谧的房间内,空余离舞的凉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脚步声。 经过巽蜂时,离舞微顿。 她一双桃花眼轻转,落在巽蜂身上。眸中似有哀怨,似有凄婉,似有不满,似有怨怼…… 微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她再次迈步向前。 对视一刻,巽蜂全身一震,脑海里,离舞那双凄婉哀切的美眸不断回荡。 她似怨含悲的一声叹息,激起巽蜂心中无限波澜。 “咚,咚,咚”, 房间不大,离舞纵然刻意放慢速度,呼吸间也已至门口。 “站住”, 巽蜂深深低着头,喉间挤出两个字。 离舞止步,乾杀凝眉。 巽蜂迎着乾杀杀人的目光,缓缓抬头,他嘶哑着嗓子开口:“我说,你这个混蛋。我不允许她去陪别的男人啊。” 乾杀冷漠一笑,他缓缓抽剑,“看来,你已经选好了自己的命运。” 巽蜂重重一拍背后的蜂箱,他赤红着双目闷声怒喝:“早就受够了你这个混蛋,来试试看啊?” 一旁,离舞轻倚门户,静静旁观着对峙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媚笑。 “主人,你会夸奖我的吧。” 美人儿一双眸子悠悠映出少年俊俏的脸,她喃喃低语道。 坎鼠油腻的破锣嗓音响起:“巽蜂,你这个家伙,居然敢挑战乾杀大人,真是不知死活。” 他挪动肥胖的身子,手上出现一对梅花刺,与乾杀一起围住巽蜂。 乾杀转头,冷厉的眸子转向门口的离舞,他漠然问道:“你呢,离舞,你也打算和这个蠢货一起违抗我吗?” 美人儿眼波低垂,媚眼盈盈,她似拒还羞的柔声道:“奴只是大人的工具,自然不敢违背大人的命令。” 乾杀冷然一笑,长剑直指巽蜂。 此刻的巽蜂瞪大双眼,他不可置信的望着离舞道:“离舞,你在开玩笑对不对?不要害怕他。我知道你不愿意委身他人的,合你我二人之力,乾杀留不住我们的。” 厌恶的瞥一眼形貌粗鄙的巽蜂,离舞捂嘴呵斥道:“大胆的家伙,我可不会跟着你自寻死路。” “你,你,你”, 巽蜂手指离舞,眼中涌现无边的质疑和恨意。 “这个贱人,这个贱人她在骗自己。” 未等他回神,乾杀已然一剑直刺,锋锐的剑气直逼巽蜂咽喉。 背后,坎鼠短胖的身子此刻竟然灵滑如鼠,他像个球一样滚向巽蜂,手中梅花刺直刺巽蜂后心。 杀机,瞬息遍布房间。 “嗡…”, 巽蜂背后蜂箱瞬间炸碎,成百上千只黑褐色毒蜂卷起黑云风暴,眨眼间遍布房内,只扑乾杀和坎鼠而去。 他的轻功亦如他的蜜蜂一样,灵巧明快,左右摇摆间避开二人绝杀一击,然后携毒蜂风暴直冲门口离舞而去。 “即使是死,也要杀了你这个贱人啊。” 巽蜂赤红色的眸子狰狞可怕,无穷恨意攒聚眼底,他已然痴狂。 离舞秀眉拧蹙,面对巽蜂拼死一击,她已然深陷险境。 “太近了,躲不开。” 离舞心底绝望。 她以音攻和媚术见长,不擅轻功,巽蜂到门口不足十步的距离,这含怒一击她只能硬抗。 只是—— “轰”, 离舞身后,突现霸道森寒的寒冰真气卷起一道冰龙,瞬间撞碎屋门。 冰龙去势不歇,悍然撞向疾扑而来的巽蜂。 二者相对运动,几乎一个眨眼间,冰龙就缠上了气势汹汹的巽蜂。 …… 晨曦破晓。 白止悄然出现在离舞背后,他伸手环住离舞尚还紧张颤栗的娇躯,温声说道:“舞儿的任务完成的不错哟,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咽一口口水,离舞震惊的看着被冻结在半空的巽蜂,和他那成百上千的毒蜂。 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那熟悉的温暖,离舞仰头,少年俊俏的脸跃然眼前。 “这种熟悉的安全感……”,离舞贪婪的深嗅一口白止身上的味道,身子向后缩一缩,紧紧贴近白止怀里。 屋内, 乾杀看清门口白止的脸,和他怀里的离舞,瞳孔一瞬间凝缩。 他厉声开口道:“离舞,你敢背叛罗网?” 一旁,察觉到不对的坎鼠悄然屏住呼吸,他矮小的身子缩在阴影里,微不可查的挪向窗户,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开窗户,奔逃而出。 “扑哧”, 利剑入肉之声清晰可闻。 一个黑色劲装,血红发带的男人肩扛白剑,右手黑剑挑着坎鼠粗短的喉咙,一脚踢碎窗子,走进屋内。 “玄翦大人”, 乾杀不可置信的惊呼。 玄翦狭长的眸子瞥一眼乾杀,转头看向白止,他皱眉道:“你抢走了我的一个猎物。” 白止哈哈一笑:“别这么小气嘛,玄翦大叔。谁叫我的轻功稍微厉害了那么一点点呢。” “哼”,玄翦不屑的撇嘴。 快有什么用,照样打不过他。 此刻,乾杀身上的冷汗,已然浸透他的衣衫。望着那道墨色人影,他止不住双腿颤栗。 “玄翦大人,背叛罗网的代价,您……” 他话音未落,双眼已陡然睁大。眉心,一柄黑窄剑刃已然穿颅而过。 玄翦抽剑,看着乾杀的眼睛缓缓说道:“弱者的哀求,我没有兴趣听。” 白止一把将被玄翦凶厉目光吓得花颜失色的离舞拉至背后,撇嘴说道:“我说大叔,杀个人而已,不用搞的这么恶心吧。” 地上,乾杀脑浆流满一地,坎鼠被挑断的脖子此刻犹如喷泉,粘稠的血浆四散流淌。 玄翦不理白止的嫌弃,他冷然问道:“合作达成,还需要我做什么?” 第四十八章 性感女仆 日浴东海,丹水绿竹。 白止与玄翦立于临海礁石之上,远眺遥遥深海。 风起青萍,海波微澜。 暖水拍沙岸,惊起海鸥漫天。 白止伸手接住一只飞来的水鸟,亲昵的为它整理好杂乱的羽毛。 “罗网不是易于之地,你我想要对抗他,还须慎之再慎。” 白止并未抬头,他送飞水鸟,凝声说道。 玄翦依旧一副冷酷模样,他冷硬的嗓音满满硬汉风格:“做好你答应我的事,罗网针对你与惊鲵的一切动向,我会亲自出手。” “放心,时间会证明我的诚信。” 白止看着玄翦:“无论顺与不顺,十月十日,我们宛城见。” 玄翦看一眼白止,微微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红日破晓,迷蒙雾色俱不见。 初升的太阳透过树林,撒下熠熠斑点。 玄翦脚踩树影,亦步亦趋,向北方而去。 他瘦削的背影挺的笔直,黑白分明的双剑插在腰间,衬出一片孤傲气质。 白止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轻声一笑。 寇可往,我亦可往。 罗网,我们的对决,开始了。 离舞丰盈的身影自树影后显出。 她忌惮的看一眼玄翦离去的背影,一溜烟儿窜入白止的怀抱。 她亲昵的拱一拱身子,仰起娇媚的小脸儿,娇声微微:“主人~” 感受着离舞胸前绵软在自己身上的磨蹭,白止心神一荡。 这性感的小女奴,当真是要人命! 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顶,白止轻声道:“舞儿,今天的表现不错哦。” 虽然白止信心十足,但看到她坚定的选择了自己,白止还是很开心。 降服她的手段虽然激烈了些,结果却格外的喜人。 毕竟,性感听话的小女奴,谁不爱呢? 离舞抱紧白止,她声如黄鹂脆鸣:“离舞是主人的奴婢,主人的命令,离舞当然要用心完成。” 白止擒住离舞后颈,直视她的眼睛柔声道:“很乖哦,离舞。对于听话的小女奴,主人是有奖励的。” 此刻,离舞下肢与白止紧紧贴在一起,一对儿丰盈压在白止胸膛,被挤成椭圆形状。 唯有她的脖子高高仰起,吹弹可破的小脸儿凑在白止的唇边。 美人儿媚眼如丝,盈盈语道:“主人~”。 这声音婉转媚人,销魂动听,荡漾在白止心里,惹的他心头火起。 但, 白止只在她朱唇边轻轻一啄,感受一抹细腻的温润。 他的声音充满了诱人堕入地狱的磁感:“想要得到更多的奖励,离舞还要好好表现。” 螓首猛点,离舞收起眸中媚色,小脸儿坚定的说道:“离舞是主人的小女奴,一定会好好表现,得到主人更多奖励的。” 瞧着离舞一脸的坚定,和眼神里深深的眷恋,白止心底微微一赞。 这个女人,彻底被他玩成了自己的形状。 一个任他予取予求的大美人的美好,旁人难以体会。 ………… 桑海,小圣贤庄。 白止带着离舞回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时分。 未等他走进庄内。一道纤瘦绝美的身影已跃入眼帘。 惊鲵一袭紫衣轻甲,肩披黑袍。 她长发束起,一根水蓝色的带子绾起葱郁云髻,显得干净利落。 两条细长白嫩的纤纤玉腿包裹在黑色的渔网袜里,婀娜走动时,便有无限风光。 见她手持长剑,在庄外来回踱步,白止心头一暖。 这傻丫头,恐怕也一夜未睡。 “婠儿”,白止高呼。 惊鲵身形一颤,猛然回头。 见一翩翩少年星眉朗目,眉眼含笑的正从远处走来。 惊鲵怔怔凝望,仔细打量少年周身上下,见他完璧如初,心下顿时安宁。 片刻后,她再按耐不住心头的思念,身化一抹紫烟,向着少年的怀里飞扑而去。 白止伸手接住掠来的玉人娇躯,当即抱着她在空中旋转一圈儿。 然后捏起她小脸儿上一缕嫩肉,轻声责问道:“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家里等我吗?怎么一点也不听话。” “唔”,白止瞪大双眼。 惊鲵抱着白止的玉臂此刻环在他的颈间,细腻温软的樱唇,已贴上白止的嘴巴。 抵死缠绵,不依不饶。 惊鲵巧舌如簧,眉眼盈盈俱是爱意,她热烈而炽热的爱强势的发泄出来,真诚而甜腻。 白止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闭眼献吻的惊鲵,心底一堆问号:“这是?我又被强吻了?” 罢了,既然不能反抗,那就躺平享受吧。 白止当即闭眼,以更狷狂勇猛的姿态,激烈反击。 许久,唇分。 惊鲵美眸落在白止脸上,面色羞歉的说道:“我不放心。” 捧着她的小脸,白止温醇笑道:“事成后,不是让大兄回来通知你了嘛?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惊鲵摇摇头,她轻声道:“知道是一回事,心里的担心却止不住的。” 她哪能放心的了呢?那是她深爱的人啊。 她的爱人正为了她,与遍布七国的罗网斗智斗勇,与虎谋皮,她如何能坐在家里,安享他的宠爱? “不怕了,婠儿。”白止抱紧惊鲵,“一切都很顺利,乾杀等人已经伏诛,玄翦也与我达成了合作。日后,罗网针对我们的行动,都将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惊鲵眼底,溢出一抹喜色,她语气略带着激动:“阿止,我们真的成功了。” “是的,我们成功了。”白止微笑着强调道。 阴影下,毒蛇的威胁令人寒芒在背。但当它出现在阳光下时,顶多算顿可口的辣条。 与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玄翦达成合作,对二人来说,意味着他们不再需要时时防备那随时出现的偷袭。 惊鲵闻言,嫣然一笑。 明媚的笑意洋溢在她的小脸儿上,比蛋白更细腻的的雪肤晕开一抹微微的淡粉。 柳叶眉儿下,她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漾起欢欣的喜意。 白止愣神,怔怔的看着惊鲵,一时间呐呐无言。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 这本是形容人间绝色的诗句,此刻却不足以形容惊鲵的一笑风姿。 美到极致的外貌,语言再难形容。 白止只痴痴盯着惊鲵绝美的容颜,一时间情难自已。 第四十九章 如入墨家 桑海,傍晚时分。 白止辞别无名,缓步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方才的一番拜见,一为感谢无名今日的出手,二也是为讨教一番剑术。 若说月前与白止并肩作战的无名,剑术行招犹如水银泻地,挥洒自如。 那如今的他行招之间就仿若白云出岫,不着痕迹。 只随意的点,拨,挑,刺,就逼的白止毫无还手之力。 愈是压力,愈有动力。 面对无名连绵不绝的攻势和古拙大气的剑势,白止咬牙坚持,费力抵挡。 虽然形状狼狈,但成果斐然。 他习自无名和惊鲵的剑法,已逐渐使得精熟,并慢慢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 “若每日都能讨教一番,最多半年我的剑法便可融会贯通。只是不能日日叨扰大兄,可惜了。” 白止心头思量,随后摇摇头,打消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走进小院儿,眼前的一幕令白止哑然失笑。 却见惊鲵着一袭明黄色抹胸长裙,身子斜倚在壁橱之上。 她修长细嫩的美腿并拢一处,裙摆下隐约可见雪白的嫩肤。 似是没有察觉白止进来,她仍低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纤纤玉手蹴在一处,手中针线上下翻飞,白色绢布上,一只玄鸟图样渐渐成型。 而在她身侧,离舞发绾云鬓,头戴珠钗,眉间一朵蝴蝶印,唇上轻敷胭脂红。 贴身的黑裙勾勒出娇躯曼妙的曲线,黑色丝袜包裹两条白腻的玉腿。 离舞一脸乖巧,她跪坐在惊鲵身侧,模样倒像个被恶婆婆罚跪的小媳妇儿。 二人一个绣衣,一个静坐,莲开并蒂,美不胜收。 见白止进来,离舞眸子一亮,脸上浮现盈盈欢喜,便欲起身相迎。 一旁,惊鲵秀眉微抬,她眸光一扫离舞背影,然后看向进来的白止。 离舞身子登时一颤,她停步驻足,娇躯半起未起,尴尬的停在半空。 惊鲵似是不见,她轻盈的起身,翩翩迈步,迎向白止:“怎么去了这么久?” 她一边接过白止手中长剑,一边从怀中取出手帕,替白止擦去额间未干的细汗。 “可又是和无名先生比剑了?” 美人儿嗔怪的看一眼白止,将被脏汗染的乌黑的手帕叠好。 “去见大兄,怎能不讨教一番。”白止轻笑着开口。 他抬抬手,示意双腿酸麻的离舞起身。 离舞起身,怯怯看一眼惊鲵,然后微微挪步,靠向白止。 心中升起几分古怪之色,白止打量一眼惊鲵和离舞,笑问道:“才半天未见,婠儿就降服了这只小猫儿?” 惊鲵琼鼻轻哼一声,“这是怪我欺负你的小女奴了?” “哪里的话?”白止并指轻刮一下惊鲵琼鼻,轻笑道:“只是没想到,我家婠儿也是个护食的小狸猫。” 俏脸浮起一抹红晕,惊鲵狡辩道:“我,我只是还不信任她。只一个晚上,谁能保证这不是她诱敌深入的计划。” “诱敌深入?”白止再度古怪看一眼惊鲵。 这傻丫头真的会用成语? 不知是要我深入哪里? 白止也不拆穿她,只轻笑着招呼离舞靠近,然后温声道:“离舞如今认我为主,昨夜对我们的计划也卓有贡献。婠儿不妨也试着信任她一些。毕竟,” 白止微顿,牵起惊鲵小手,“毕竟,你是家里的女主人,离舞是我的,而我是你的。” 惊鲵闻言,一双美眸微微失神,落在白止脸上,蕴着如水爱意。 她娇软的身子没入白止怀里,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感动。 一旁,离舞艳羡的看着惊鲵,那个她深深迷恋的怀抱,此刻被惊鲵独占。 牵着两位美娇娘,白止缓步走入里间坐下。 他正色道:“今日去拜谢大兄,从他那里,我得了个墨家的消息。” 惊鲵蹙眉,她疑惑道:“莫非是?” 离舞此刻,一脸茫然。我们不是在儒家吗?缘何提起墨家了? 白止见她疑惑,轻声解释道:“大兄曾推荐我加入墨家,方才得知他已收到墨家巨子回信,不日六指黑侠就会亲至桑海。” 离舞恍然,她的心底松了一口气。加入墨家,或许罗网给她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 “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惊鲵语气很有几分不舍,在这里,她度过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时光。 深谷定情,为爱调羹,树林里的花环,悬崖边许下的誓言,还有那耳鬓厮磨的庭前夜话,和情意绵绵的练剑日常……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有了如此多的美好回忆。 白止知她情绪,当下握住惊鲵的小手,“婠儿,儒家不是我们最好的选择。等到墨家后,我们亲手建一个房子,你来设计,我去伐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们一点一点筑起自己的家。” 惊鲵螓首点点,带着几分向往:“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房子。” 亲手搭建独属于她和白止的小屋,别样的浪漫溢满惊鲵的心房。 一旁的离舞,也被白止描绘的画面所吸引。 阡陌小路,阖家农忙。 男儿耕种打猎,女子织衣弄桑,这样悠闲又安宁的生活,是她梦里都不曾有过的向往。 见二人目露向往,白止正色道:“墨家,对我们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我们想在墨家立足,还需要一个稳妥的办法。” 离舞闻言,又是一脸茫然,只是加入墨家而已,还需要什么办法求生吗? 惊鲵却面色一正。 白止的志向,唯有她知晓。墨家是助他实现梦想的重要拼图,容不得二人大意。 惊鲵带着几分谨慎,说道:“我们对墨家,缺少必要的情报了解。贸然制定的策略,不一定能行得通。”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顶级的刺客绝不会贸然动手。这份冷静,是惊鲵能在十九岁成为天字一等杀手的底气。 燕丹如今尚未上位,墨家与白止记忆里的样子大有不同。 不过,当千头万绪无所适从的时候,以力破巧就是最好的办法。 白止澹澹开口道:“我们半途加入,想要融入墨家,就必须以点破面。 楚墨一脉的传承,真正的核心是机关术和铸造术。 如今墨家机关术的头领,是一个叫班大师的老头,而铸造术的头领,是铸剑大师徐夫人。 此二人和巨子的态度,决定了我们在墨家的命运。” 闻言,惊鲵静默半晌,转而问道:“那,我们的对手呢?” 第五十章 智囊惊鲵 白止必须承认,惊鲵当真是他的女管仲。 能在白止分析的大好局势里,一眼切中最关键的问题,她的冷静与聪敏,远胜寻常之人。 手指轻敲案几,白止赞许道:“婠儿又令我刮目相看了,你这个问题很关键。” 惊鲵抿嘴微笑,她的心里十分欢喜。能帮到白止,让她很有成就感。 白止缓缓赘述道:“我们在墨家的对手未知,但有一个人,一定会是我的阻碍。” 他眼睛扫过离舞,看着惊鲵轻声开口:“燕国太子——姬丹。” “燕太子?” 惊鲵蹙眉,离舞惊呼。 这个名字,让二人十分惊讶。一国之太子,怎么会和楚墨扯上关系? 白止见二人不解,遂解释道:“燕丹虽为燕国太子,但他却并不受燕王宠爱。不久前,此人拜墨家巨子六指黑侠为师,成为了楚墨的一位统领。” 惊鲵眸光一亮,“他的目的,是墨家巨子之位?” 白止轻笑点头:“不错,此人野心勃勃,一心登临燕王之位。但他手无寸权,在燕国形如透明人,所以……” “所以他就盯上了墨家巨子之位,”离舞也恍然大悟。 “要想办法除掉他吗?”惊鲵握剑,她泠然开口,已经起了杀意。 一切影响白止的阻碍,她都不会放过。 白止一愣,又摇头失笑。 这只鲵鱼儿确实聪慧冷静,但杀手的出身,终究限制了她的思维和眼界。 一言不合拔剑杀人的想法,在她内心里,已然根深蒂固。 不顾美人脸上的羞恼之色,白止伸手将惊鲵抱入怀里,他轻笑道:“婠儿,从你跟了我开始,就不再是罗网的杀手了。日后,你也不许将自己当成一件杀人工具。” 惊鲵怔然,她柔美的脸上一片坚定:“为了你,我愿意……” 白止伸指按住她的朱唇,严肃道:“婠儿,你是我的爱人,是要陪我一生的女人。我们的剑,只为守护彼此的安全,我不允许你将自己置于险地,懂吗?” 白止的眼神满是认真,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惊鲵凝视白止,只觉得他眉也温柔,眸更多情,俊美的脸上,处处都是肉眼可见的宠溺。 伸手抚上白止侧脸,她嫣然笑道:“好,听你的。” 惊鲵心中庆幸且甜蜜,她的爱人,比她想象的还要爱她。 在白止看来,刺杀,永远是最下等的手段。 乃落败者无可奈何时,鱼死网破,兵行险招之举。 如果把刺杀当做决定成败的关键,那无论成功与否,结果往往不会如人所愿。 鬼蜮阴私之计在堂皇大势面前,不过是风中浮萍,不堪一击。 毕竟,一个不遵守规则的人,往往也会经受规则的剧烈反噬。 燕丹此人虽然在白止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但在他的剩余价值没有榨干之前,白止可不会轻易杀了他。 结合燕丹未来干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白止已然有了计划。 他只须一面冷眼旁观燕丹野心的增长,一面把他高高的捧在天上。 然后静等他在欲望的驱使下,一步一步走向深渊。 等到他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再亲手将他丑陋的面目揭露于众人之前。 剪除对手,树立威望。 从容的收取败者遗留的政治资本,然后在众人的欢呼声里,登上巨子之位。 这,才是一个成熟的政治家应该有的觉悟。 只是…… 白止低头思量:“战略好定,战术仍需要仔细雕琢。权力的博弈,乃没有硝烟的战场,行差踏错一步,都会招致严重的后果。” 压下心中思绪,白止在心底期待起墨家的到来。 而兴冲冲奔赴桑海的燕丹,却不知一张即将捆住他命运的大网,已悄然张开獠牙。 ………… 入夜微凉,海风熏人。 白止拥着惊鲵,温柔的哄她睡下。 待美人儿呼吸渐渐细密后,白止忍不住,细细打量着她安恬熟睡的俏美小脸儿。 眼前的睡美人儿,小脸仅巴掌大小。 细长的眉眼,小巧的琼鼻,唇如胭脂,色泽莹润。 精致的五官,巧妙的分布在莹白如玉的小脸儿上,宛如精心雕刻的瓷娃娃。 似是腹痛难忍,玉人偶尔峨眉轻蹙,一抹令人见之怜惜的哀色,便浮上俏脸。 白止低头,轻轻在惊鲵唇边落下一吻,替她掩好踢开的被角,然后放轻脚步,悄然走出门外。 方才出门, 一道紫纱薄裙,身材丰盈的身影便跃然眼前。 离舞倚着竖梁,一双美眸眼巴巴望着惊鲵门口,显然已等了许久。 见白止出来,她略显疲惫的俏脸,登时渲开明媚的光彩。 迈步向前两步,离舞俏脸儿溢满了欣喜:“主人~”。 牵起离舞小手,白止迈步向庭院走去:“夜已深了,怎么还没有去就寝?” 闻言,离舞突然止步。 她紧紧抱住白止的胳膊,小脸儿上满是惊惧害怕的神色:“主人,我……,太黑了,我害怕。” 白止皱眉。 为了尽快收服离舞,他用上了后世著名的感觉剥夺实验。 将离舞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置于绝对安静和黑暗的环境之中。 现在看来,的确让离舞将自己视为了唯一的倚靠,但也对她的内心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怕黑,怕静,怕孤独,这是典型的焦虑后遗症。 见白止眉头皱起,久久不语,离舞登时浑身一颤,她慌忙开口道:“离舞知错了,离舞给主人添麻烦了,您不要处罚我好不好?” 此刻的离舞花颜失色,娇美的小脸儿溢满了恐惧。 她太害怕了,害怕再次堕入那无声无息,无边无际的黑暗世界里。 见她泪湿双颊,白止微微一叹,伸手将离舞颤栗的娇躯拥入怀里。 轻轻抚平她因害怕而皱在一处的额头,白止柔声说道:“不要害怕,舞儿。今夜,我抱着你睡。” “真,真的吗?主人。” 离舞泪眼凝噎,微微抽泣着。 白止不答,他直接拦腰抱起她的身子,迈步向厢房走去。 似在害怕,又像是眷恋,离舞将自己的身子紧紧贴近白止。 她用力的拥着白止,恨不能将自己揉碎了,送进他的身体。 闻着玉人身上传来的幽幽体香,白止长叹一声: 嗐,造孽啊。 第五十一章 小醋坛子 翌日,日上三竿。 待白止睁开惺忪的睡眼时,已快到午时。 怀里的离舞早已不见踪影,空留满床沁人心脾的香气。 懒洋洋的翻个身,白止打算继续眯一会儿。干掉乾杀等人,与悬翦达成合作,他的心里卸了不少压力。 难得的悠闲时光,他想给自己放个假。 只是, 还未等他睡熟,门口已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 这声音又密又急,惹的意欲掩耳逃避的白止,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谁啊?” 他不耐烦的呵斥一声,光着脚走向门口,待他气冲冲打开房门时,一双清冷平静的眸子瞬间映入眼帘。 惊鲵一身白衣,眉目冷然,她三千青丝被一根青色玉带束在一处,显得高冷又干练。 独独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美眸,落在白止身上,令人脊背发凉。 白止登时身子一冷,他讪讪轻道:“婠儿……” 惊鲵不理他,只泠然留下一句“吃饭了”,就转身向正堂走去。 得,吃醋了。 白止一拍脑袋,面露无奈神色。见美人儿娉婷身影逐渐走远,他只好迈动步子,快步追了上去。 堂内。 白止进来时,惊鲵已然在案几前坐下,她玉手托着一碗香米,神色平静的开始用餐。 一旁,离舞糯糯的坐在一侧,为白止备好碗筷。 白止微顿,平日里,惊鲵素来会亲自备好一切,等自己起来了再一起坐下用餐。 今日这幅样子,显然是对自己心有不满。 苦笑一声,白止只好自认倒霉。 昨日自己溜出她的房间,见离舞神色戚戚,一时间心有不忍,就抱着她睡了一夜。 显然,今日这是气着惊鲵了。 若不能安抚好她,怕是这心思敏感的小娘皮,今日一天心情都好不了了。 白止神思微转,脸上微微一笑。 他直接在惊鲵对面坐下,也不说话,直接接过离舞递来的饭碗,开始用餐。 夹起一筷子素鸡,白止赞许着笑道:“今日多了一道没见过的菜,舞儿,可是你做的?” 离舞怯怯的看一眼惊鲵脸色,犹豫片刻后,轻声道:“是我给惊鲵大人打下手,一起做的。” 白止故作不懂,放在嘴里品尝一番后,称赞道:“舞儿的厨艺确实不错,这素鸡做的软弹可口,香气十足。” 一旁,惊鲵面色仍是一片平静,手中筷子却悄然被她捏紧。 离舞羞赧一笑,心里如蘸蜜糖。 余光扫过惊鲵,白止会心一笑。 他假装无意的抬头,盯着离舞的眼睛,赞美道:“难得你起个大早,还有时间梳妆,舞儿今日的眼妆,倒是格外的媚人呢。” “啪”, 惊鲵丢下折成两截儿的筷子,垂眼低低一句:“我吃好了。” 随后蓦然起身,径直想着门外走去。 “主人”,离舞面上惊疑,她指着惊鲵背影,疑声说道:“您怎么故意气惊鲵大人呢?” 见白止面色淡淡,她抓起白止大手,着急的说道:“主人,您快去解释呀。” 白止微微一笑,向着离舞好奇道:“你不是挺怕她的吗?怎么还这么为她操心呢?” 离舞抿了抿丹唇,犹豫了下解释道:“因为离舞知道,主人很爱惊鲵大人,您舍不得让惊鲵大人伤心的。” “只是如此?” “我,我也不想让您伤心。”离舞明媚的眸子落在白止身上,声音轻柔的说道。 “哈”,白凤满意的一笑。如此乖巧可人的小女奴,令他深感欣慰。 他奖励的在离舞脸颊轻轻一吻,然后站起身来: “莫慌,看我操作。” ………… 白止缓步来到惊鲵门前,见房门紧闭,不由得轻声一笑。 娃娃鱼生气,着实是别样的风情。 她不哭不闹,只一双剪水秋眸漠然的瞥你一眼,然后盈盈的迈步离开。 既高傲,又清冷,同时还有一种别样的,令人怜惜的孤离感。 “咚咚”, 白止轻敲几下门,他呼唤一声:“婠儿,开开门。” 屋内,惊鲵早就听到了白止走来的脚步声,但她却不想听见。 这个气人的坏东西,明明睡前还抱着自己,醒来时已经到了那个小女奴屋里。他还当着自己的面,连连夸赞那个女人。 简直,简直……, 惊鲵不会骂人,她只想帮那个坏家伙洗洗眼睛,叫他瞧瞧清楚,究竟谁更美一些。 听到门外白止的声音,惊鲵伸手一扯被子,将自己的螓首埋入被子里。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屋里不声不响。 白止扶额,这小鲵鱼儿,气性倒真大。 白止见房门久等不开,不禁眉头一皱。 罢了,女人不能太惯着,他当即转身就走。 ………… “不给开门,我还不能翻窗了?” 白止来到飘窗前,微微一笑。 聪明的男人总能在逆境里创造机会,他当即高呼一声:“婠儿,我进来了。” 随即纵身一跃,跳入屋内。 临入之时,脚尖在窗沿轻轻一勾,整个身子登时向地上摔去。 白止吓得“花颜失色”,他大喊一声“婠儿救我”,然后就张开手臂,放任身子做自由落体运动。 床上,惊鲵瞥见白凤摔落,当即失了冷静,身子立即化作一道轻烟扑向白止。 恋爱脑发作的娃娃鱼,貌似忘记了白凤是天下最顶级的轻功高手。 “唔”, 拔出自己深陷进去的脸,白止连喘几口粗气。 “好”。 白止震惊莫名 感受到被白止袭击部位传来的一阵反弹,惊鲵又羞又气:“谁,谁让你进来的?还不快起来。” 白止眨眨眼,他半压着惊鲵的身子,柔声说道:“好婠儿,若不是你,我怕要跌个大跟头了,你对我可真好。” 惊鲵抬手轻推白止胸膛,羞恼道:“我做的菜不好吃,你找你的小女奴去,她自会对你好。” 白止也不起来,他赖在惊鲵身上,笑问道:“婠儿,你这是生气了?” “谁会生你的气?” 美人儿见他厚着脸皮不肯起来,便偏过头去,不肯看他。 “既然没生气,怎么才吃了几口就离席?” 惊鲵默然不答。 此刻,白止从离舞房里出来的身影,他在用饭时夸离舞的样子,还有称赞离舞妆容的样子,一一浮现在她眼前。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过,只觉得最重要的东西被别人夺了去。 一时间,玉人美丽的眸子悄然浮起一层水雾。 第五十三章 剑雨流星 三日后,申时。 白止侧卧于室内,双目微阖,倾听着悦耳丝竹之声。 屋内, 惊鲵玉手抚琴,离舞朱唇弄箫。 二人合奏一曲高山流水。 女子本是人间绝色,乐曲更是曲艺精妙。抚琴者玉手纤纤,拢捻挑拨,吹箫者绛唇温软,气息不绝。 声音拢在一处,似有清泉流响,自山涧缓缓而来,流入心田,水色温柔,浸润听者之心灵。 白止睁眼,欣赏着惊鲵抚琴的仙姿。 美人专注的样子,颇有别样的风情。她一双美目紧闭,已然完全沉浸于音乐的世界。 玉手飞舞于琴弦之间,铮铮悦耳琴音,如涓涓流水不断传开。 本就纤美的身子,也随着曲乐节奏的变化,轻轻摇晃。 而在她对侧,却是另一番风景。 离舞不及惊鲵高挑,但她的身量却丝毫不弱于惊鲵。 长长玉箫握于手中,不可避免的被高耸的峰峦顶起。 她一袭薄纱黑裙,修长曼妙的玉腿被黑丝紧紧包裹,勾勒出令人血脉喷张的曲线。 美人临案侧坐,丰盈玉体的每一处细节与美妙,都完美的展露在白止的眼前。 一曲罢了,屋内寂然。 白止抿一口茶水,击掌赞叹:“仙音悦耳,沁人心脾。我只道婠儿你的琴音已是人间少有,不曾想,与离舞合奏,竟然还能更上一层楼。” 未等惊鲵开口,门外便传来一道爽朗的男低音:“二弟整日神仙眷侣,携美弄琴。生活如此惬意,令为兄好生羡慕啊。” 白止闻声,眼前一亮,连忙起身向庭外走去。 “大哥,你这大忙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了?” 无名一袭青色儒衫,头发被青色带子绾起,梳成高高的云鬓。 他面带歉然,温声说道:“往后便没这么忙了,几日不曾与二弟练剑,今日专来寻你一趟。可还忙着?” 白止爽朗一笑,“只在屋里听听曲儿,哪有什么大事。大哥今天可得再好好的点拨我一番。” “你小子进步斐然,只怕我过不了多久就教不了你了。” 无名也温润一笑,他左手翻出一个酒壶,向着白止说道:“比剑须得有酒,今日你我且痛饮一番,再品鉴一番剑术,岂不美哉?” “那可真是好极了,”白止见他手中酒壶精致,当即很是心动。 他向无名一拱手,说道:“大哥且等我片刻,我去取剑。” 院内, 惊鲵已将惊鲵剑备好,美目温柔的看着白止走来。 白止伸手握住美人玉手,歉然说道:“婠儿,我……” 惊鲵轻摇螓首,美眸柔柔一眨,她悦声道:“去吧,莫要喝的太醉,晚上早点回来。” 伸手接住美人递来的宝剑,白止低头在她面上轻轻一吻:“等我回来。” 一旁,离舞眼巴巴望着白止,脸上满是渴望神色。 白止见她可爱,伸手在她玉容上轻轻一捏,温声道:“照顾好婠儿,在家等我。” 离舞面上满足的一笑,白止任何亲昵的行为都令她很是开心。 她屈身行一礼,乖巧道:“我会照顾好惊鲵大人的,主人。” ………… 城外,断崖。 “大哥,怎么跑这么远来喝酒?” 白止面露惊奇,只是一场寻常的比剑,二人竟然一路奔出了数十里。 无名立于礁石之上,远眺碧波千里。他面带回忆之色,眼神迷蒙的追忆着什么。 许久,他缓缓开口道:“我少年时,曾于此地逐水击浪,撼海练剑,内力修行一日千里。再回此地,已经倏忽二十年过去了,当真是物是人非啊。” 物是,人非。 那个曾为他擦汗送水的温柔师妹,已永远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无名唏嘘感慨,白止面色豁然。 每个人都有一片心灵的港湾,那里铭刻了他的回忆,记录了他的欢声笑语。 在那里,他可以放松的笑,可以大声的哭,可以肆意揭开自己所有的伤疤。 想来这里,就是无名一腔温柔之所在吧。 白止一拍腰间酒壶,旋即寻一块巨石坐下。 他朗然笑道:“大哥,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故地重逢,当常怀少年心态。来,我敬大哥。” 无名也洗去脸上唏嘘之色,他拍开酒壶,遥遥向白止举杯:“二弟爽气,愚兄亦满饮。” 被夕阳余晖染的一片金红的海面,与远方天际渐渐溶于一线。 海鸥飞鸟展翅翱翔,翅膀划过水面,带起朵朵儿浪花。 无名饮一大口美酒,望着海面说道:“你我兄弟,亦分别在即。今日愚兄于此地,授你那日山谷之一剑。” 白止当即眸中浮起一片炽热神色。那一剑的风采,至今在他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 语罢,无名缓缓起身,他并指拂剑,含光无形剑刃于他手中凝起幽幽寒色。 他朗然开口:“这一剑,名为剑雨流星。乃我观战场杀伐,模仿箭雨攒射,而创造的一剑。” 无名面色清静,庞大而恐怖的真气,缓缓灌注于剑身。 空气中,无形的剑气激增,周围的山石被剑气席卷,无声无息化为齑粉。 无名的动作极慢,他缓缓展示着每一分内力的搬运,每一处劲气的攒聚。白止的眼里,清晰的显现这一剑的形成过程。 片刻后,已由绿转墨的含光剑柄,蕴起一抹深沉的紫黑之色。 “瞧好了”,无名一声轻呵。 他一步点出,身子当即悬于半空。手中剑柄挥动,数百道锋锐剑气如雨射出。 “轰,哗啦……” 剑气落于海面,发出轰隆隆巨响。强大的真气攒射,令平静的海面升起十丈巨浪。 一条宽有十米,长达百丈的水沟,在海面上久久不曾被淹没。 这一剑,截江断海。 白止早已看呆了眼睛,无论是从哪个角度看,无论看多少遍,这一剑的风情,都令他叹服不已。 无名缓缓落地,他微笑道:“二弟若看清楚了,不妨一试。” 白止点点头,压下心中的震撼。 他闭上眼,仔细回忆着无名方才出剑的每一处细节。 同时,手中惊鲵剑缓缓出鞘,森寒的内力开始灌注于剑身,强大的内气不断激增。 脚下,森寒内力蔓延开来,巨石之上包裹上一层厚厚的坚冰。 未几,惊鲵剑突然剧烈震颤,白止强悍的内力陡然失控,手中长剑一声哀鸣,瞬间脱手而出,倒悬插入岩壁之中。 白止眉头一皱,无名也骤然凝眉。 玄冰内力与惊鲵剑不合,完全无法发挥这一剑的威力。 白止的学剑之路,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阁下不妨试试这把剑如何?” 半空里,一道沉凝厚重的声音远远传来。 第五十四章 水寒剑利 声刚传来,一柄连鞘长剑,已经破开层层空气,直向白止而来。 剑速极快,上负一层墨色内力,电闪流星之间,已至白止眼前。 “试探吗?” 白止目光一凝,心头已知来人身份——六指黑侠。 他催动得自荀子的无名功法,掌心当即出现一道漩涡,大手一挥,拦向电射而来的长剑。 剑掌相交,墨色真气与白止冰蓝色内力激烈碰撞,发出铮铮之声。 长剑虽利,终究是无根浮萍。 白止内力源源不绝,与墨色真气角抵较力,片刻间就抵消了剑上附着的强大墨家真气。 见长剑力道减弱,白止手指一迁一带,长剑已然落入他手中。 缓缓拔剑出鞘,剑刃登时一颤,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 随着长剑完全出鞘,剑身响起悦耳的轻鸣,似是在发出欢呼之声。 白止的目光已沉浸于长剑剑身,忘记了眼前的情形。 只见长剑剑身狭长,宽约二指,长足四尺。 剑刃通体晶莹透明,呈淡淡的水蓝色。 前半截剑身两侧呈水波纹锯齿状,后半截剑身笔直修长,剑尖呈锥形,透着熠熠寒光。 感受着长剑传来的幽幽寒意,白止体内的玄冰内力似是雀跃的喷涌而出,灌入剑身之中,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瞬间浮上心头。 “好剑!” 白止情不自禁的开口赞叹一声。 这把剑,仿佛天生为他而生。 握剑的那一刻,白止清晰的感觉到宝剑传来的一抹欣喜。 手指轻轻摩挲着剑身上的“水寒”二字,白止已然对这柄宝剑爱不释手。 “确实是好剑。” 沉凝厚重的男声再度响起。 白止闻声抬头一道被黑袍包裹的身影,已落于他身前十步。 “这位,就是传言中的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吗?”白止看着来人,暗自思量。 未等白止开口,无名已向前几步,迎向来人。 “端木兄,你我一别经年,巨子的风采尤胜往昔啊。” 来人转身看向无名,也爽朗一笑:“无名老弟,久违了。” 二人各自一礼,旋即站起身来,一起哈哈大笑。 片刻后,无名正色道:“此番劳驾巨子亲自来桑海一趟,无名不胜惶恐。端木兄,你我入城一叙,且让在下设宴招待你一番。” 六指黑侠摇摇头,他朗声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我听说你有良才美玉推荐给我,哪里还能坐的住?连日奔行,只为早点一睹为快。 方才与这位小兄弟隔空交手一招,他的实力,果然不同凡响啊。” 闻言,无名温润一笑,当即引着白止与他见礼。 “此乃吾之义弟,白止。他为人豪爽仗义,与我是生死之交。 若非我儒家收徒规矩森严,我是真不舍得将他交给你啊,端木兄。” 白止亦拱手道:“久仰墨家巨子侠义之名,今日得见尊颜,白止何其幸也。” 对于这位死状凄惨的墨家巨子,白止好奇已久。 记忆里,他被阴阳家东君偷袭,身中六魂恐咒后,惨死于墨家禁地。 随后,燕丹踩着他的尸骨登上了巨子之位,一手将楚墨打造成他反秦的根据地。 由于笔墨寥寥,白止并不清楚他的真实实力。 但方才与他隔空交手,仅仅附在剑上的一道真气,就让白止不得不勉力应对。 可见此人内力之雄厚,恐怕与无名相比也相去不远。 赞许的打量几眼白止,他谦虚道:“区区浮名,不值一提。你小小年纪,一身实力已如此惊人,令我也深感叹服。此番我为阁下而来,着实不虚此行。” 与白止的一记对拼,令他对这白衣少年起了十分的重视之心。 虽然他相信无名的人品,但真正感受到白止那与年龄不相符的强悍实力时,才让他真正放下心来。 “如此英才,合该入我墨家。” ………… 咸阳,相国府。 吕不韦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阖上双目,开始小憩。 在他的身后,两名年方二八的妙龄少女,正伸出芊芊玉手,替他按捏着肩膀。 屋子里,寂静无声,没有人敢在吕不韦休息的时候,发出任何声响。 一道略显急促的脚步自门外快步走来,鞋子与地面相碰,发出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清晰可闻。 一旁,服侍再侧的管家吕仲眉头皱起。 他悄悄看一眼熟睡的吕不韦,躬身迈步,悄然走出房间。 门口,吕仲拦下来人,低声呵问道:“相国大人正在小憩,缘何弄出这么大的声响?” 来人一抹额间细汗,气喘吁吁的说道:“宫中传信,太后娘娘砸碎了青玉璃龙盏,急招相国大人入兰池宫。” 吕仲面色一凝,心中起了慎重之念。这咸阳城里,唯独那位,能让相国大人也不得不低头从命。 当即,他严肃道:“去备好车架,我即刻上报相国大人。” 屋内。 吕仲躬身缓步走进,发现吕不韦已睁开了双眼。 他恭敬道:“相国大人,宫中……” 吕不韦摆摆手,不等他把话说完,就肃声道:“不急着进宫,去,将嫪毐给我带过来。” 东郡异人嫪毐,乃当地闻名遐迩的大阴人。传闻他能以…转动车轮,不知是真是假。 吕不韦扶额思量,心里很是头疼。那个女人如狼似虎,自己一把老骨头早就扛不住她的索求无度。 近日,掩日为他寻来东郡一异人,言称可假扮宦官,送入宫中,以解太后苦闷。 吕不韦叹一口气,希望此人真如传言所说,也好让自己从那个女人的魔爪里解脱出来。 未几,吕仲拉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走了进来。 这青年相貌平平,但身板敦实,孔武有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见吕不韦抬眼瞧他,当即屈身一跪:“门客嫪毐,拜见相国大人。” 吕不韦点点头,俯视着他说道:“把裤子脱了。” “啊,相国大人?”嫪毐面露震惊之色,一时间游移不定。 吕不韦面色一肃,呵斥道:“传闻你可转车轮,老夫须验证一番真假。若是真的,老夫今日送你一场大造化。” 闻言,嫪毐两股颤颤,只好不情不愿的解开裤子,露出自己的下体。 “嘶”, 吕不韦和管家吕仲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这厮果然名不虚传。” 吕不韦满意的点点头,他转头向一侧的吕仲吩咐道:“去给他更衣,随我进宫。” 心头重担突然卸去,他老迈的身子也松快了几分,不由得挺直了腰板儿。 一旁,谁也没有看见,低眉顺目的嫪毐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喜色。 第五十五章 六指黑侠 断崖上,暖日余晖,日光温暖,轻盈的铺开在海面上,为大海镀上一层金色的外衣。 晚风渐起,海浪千里一线,浩浩汤汤涌向岸边。 波涛拍岸,声如奔马。 巨大的水花激起十数米高,落在地上,散如颗颗珠玉。 白止留恋的看一眼水寒剑,忍着心中的不舍,将剑递还给六指黑侠。 “今日承蒙巨子慷慨,使我得见世之名剑,白止大幸也。” 他确实对这把名剑极为动心,但他与六指黑侠只是初次见面,自然不会兀自霸占着宝剑不还。 六指黑侠闻言,先是静默,旋即赞许的对着白止点点头。 他并未伸手接剑,而是缓缓说道:“风胡子点评天下名剑,将水寒剑排在第七,此剑乃我墨家铸剑大师徐夫人倾力之作。 剑成以来,一直神物自晦,未逢明主。今日你剑一上手,便引得宝剑绽放光彩,可见你与此剑乃天作之合。 墨家素来不会对自己人吝啬,这柄剑,日后就是你的佩剑了。” 千金买马骨,不外如是也。 其实,从无名的信里,得知白止擅长寒冰内力之后,六指黑侠就动了心思。 水寒剑铸成多年,一直寻不到合适的剑主,这既是墨家的损失,又是铸剑大师徐夫人心头的遗憾。 此番入齐,六指黑侠临行前,特意向徐夫人讨来这柄剑,就是想试试能否为它寻到合适的剑主。 若白止能获得水寒剑认可,他以剑相赠,既可示好以收拢人心,也可以为墨家再添一尊未来的宗师级剑客。 即使失败了,也无甚大不了的。左右尚可招揽一名少年高手,他总是不亏的。 白止一顿,瞬间通晓他的心思,但初次见面,对方就送上如此至宝,让他心里莫名的察觉到危机。 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每一份高昂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码。 顿了顿,白止清隽秀气的面庞露出坚定神色,他双手奉剑,送至身前,语气俨然道:“无功不受禄,在下还没有替墨家立下半点功劳,怎么能收下如此珍贵的礼物。” 六指黑侠的脸遮掩在重重黑纱之下,白止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的声音醇厚温和:“宝马配好鞍,宝剑赠英雄。汝一路护持无名东下,足见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世间豪杰。 这柄剑既然与你契合,就不要再推辞了。希望你不要辜负这柄剑,带着它锄强扶弱,名动江湖。” 他的一番话情真意切,满是对白止的赞赏。话里话外,充满了对白止的期许。 身为墨家巨子,他不吝于对后生晚辈的提点和帮助,更不会吝啬区区一柄名剑。 白止颔首,眼波轻盈流动,俊逸面庞浮现微微笑意。 话已至此,他加入墨家已是板上钉钉之事,既然六指黑侠如此豪爽大气,他再拒绝倒显得太虚伪。 眉眼轻抬,他星眸直视六指黑侠,拱手一礼,白止欣长健美的体魄微微躬身: “承蒙巨子厚爱,白止厚颜受此礼物。加入墨家,是白止的荣幸。日后白止区区之身,但凭巨子驱使。” 六指黑侠虚手一扶,掌上果然有六根手指,清晰可见。 今日墨家再添一高手,他的心情十分不错,朗笑道:“你乃无名结义兄弟,自然该与我平辈论交。我代表墨家,欢迎你的加入。” 因墨子曾求学于儒家,所以墨家辈分矮于儒家一辈。 但儒墨对立足有数百年,双方纷争不止,旧时的规矩,也早就无几个人遵守。 六指黑侠表达如此态度,一来,是对一侧的无名展示自己的尊重,二来,也是对白止的又一次示好。 能与巨子平辈论交,无形中将白止在墨家的地位,拔高了一筹。 白止闻言,脑海里瞬间闪过燕丹和东君的样子,心中悄然浮起个古怪的想法。 师叔与……不得不说的故事, 啧,真刺激。 一旁,无名含笑走近,他伸手揽住白止肩膀,温声道:“二弟今日初得名剑,想来也是心痒难耐。不如为兄与你做个对手,也好让你一吐心中快意。” 眼前的一幕,是无名为这位义弟费心筹划的结果。 有他这位江湖地位崇高的剑圣做靠山,六指黑侠自然不可能让白止从底层弟子做起。 想来,一个统领的位置,总是跑不了的。 而水寒剑,则是为白止铺就了宗师之路。 一柄属性契合的名剑,足以将白止的实力快速推向巅峰。 现在,无名打算通过一场战斗,让六指黑侠更真实的感受到白止年轻身体下可怕的实力。 他要为这位义弟在墨家的地位,填上最后一把薪火。 白止闻言亦心头一热,一双星眸里浮起几分意动之色。 水寒在手,那恐怖的“剑雨流星”,他也添了几分把握可以斩出。 他正欲开口答应,却被一旁的六指黑侠出声打断: “无名老弟,你堂堂一代剑圣,就莫要以大欺小了。” 六指黑侠醇和一笑,他复说道:“我有一徒,名为丹,今年二十又一岁。虽不如白止小兄弟天资奇绝,但他毕竟痴长几岁,一身实力倒也在伯仲之间。不如,就让他二人来比试一番吧。” 闻言,白止眼中流光一闪,回忆起关于燕丹的情况。 抛开人品不谈,燕丹的实力在七国青年一辈里,绝对属于翘楚级别。二十出头的他,已经是打通奇经八脉的一流高手。 近来,他又拜六指黑侠为师,得了墨家武学真传,一身实力更是愈发的深不可测。 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在如今日渐式微的楚墨一脉,他已是仅次于六指黑侠的存在。 六指黑侠对他信心十足,而这场对战,他亦有别样的心思。 笃定了将燕丹作为他的继承人,六指黑侠已开始为他的上位铺路。 如果燕丹能在这场对战里击败白凤,获得白止的投靠与认可,那他未来承继巨子之位时,白止必是一大助力。 同时,这也是对无名和白止的一场武力的展示:墨家的年轻俊彦,放之江湖亦是出类拔萃之辈。 对于年纪轻轻却实力强大的白止,六指黑侠希望用一场败仗,让他意识到墨家的强大,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心思微转,体会几分六指黑侠的意思后,白止与无名相视一笑,随即点头应称道:“自无不可。” 感受着掌中水寒剑传来的幽幽寒意,白止的眸子积翳几分冷色:鹿死谁手,打过才知道呢。 第五十六章 试剑燕丹 姗姗来迟的燕丹,刚一出现,就被六指黑侠告知他将要面临一场比剑。 只片刻愣神后,这位燕国太子就做出了正确的反应。 他爽朗一笑,向着无名与白止各自见礼,旋即笑道:“能与高手一战,丹求之不得。” 身为身份贵重的燕国太子,不惜屈身与江湖游侠比剑,他的这份隐忍,倒真是有几分岳不群的样子。 白止亦对燕丹十分好奇,不由得仔细打量燕丹的外貌。 年轻时的燕丹,卖相倒也颇为不俗。 与白止温润如玉,翩翩公子的长相不同,他眉峰粗直,五官端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契在脸上,显得整个人刚毅勇武,气度不凡。 他身材高大,龙行虎步,一举一动十足的贵族风范。 单以卖相而言,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此人相当可靠,忠厚。 若非知道他的本性,恐怕白止也会不自觉的被他这张脸忽悠,对他心生好感。 六指黑侠见他应下,声音愈发温和:“丹,莫要大意。白止年纪虽小,内力却极其强悍,一身剑术更是由无名先生亲传。你虽年长他几岁,也不可生出轻视之心。 燕丹面色一肃,恭敬应道:“师父放心,丹不会给师父丢人的。” 燕丹幼年时,曾入赵国为质。 在hd城里,他这个来自战败弱国的太子,也曾饱受赵人排挤和欺凌。 那段仰人鼻息的质子生涯,养成了他谨慎小心的性格。 他不会因对手的年龄而轻视他的实力。 这份谨慎,是他当了十年质子还能安全返回燕国,坐稳太子之位的保障。 六指黑侠与无名对视一眼,旋即向着白止与燕丹说道:“天色渐晚,你二人就早点开始吧。这场比试,你等须点到为止,不可伤人性命。” 无名也叮嘱道:“刀剑无眼,你二人各自小心。” 语罢,无名和六指黑侠远远退开,将场地留给白止与燕丹二人。 礁石上,白止白衣飘飘,仗剑独立。 他面色澹澹,不见丝毫情绪,一双星辰宝石般的眸子,凝视着不远处卖相高大英武的燕丹,和他手中的长剑:墨眉。 抱剑行礼,白止声音清润,缓缓说道:“我与阁下初见,今日你我以剑会友,还请阁下不吝赐教。” 对付伪君子,演技好坏是关键。 白止既然已谋划着将对方当做自己的踏脚石,那在功成之前,必然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大家都是朋友,当然得互帮互助嘛。想来以燕丹的心性,白止即使截胡了他未来的老婆,也算是替他积德了。 燕丹见白止长身玉立,神态谦和。说话举止丝毫没有江湖游侠的粗鄙习气,一时间也心生好感。 对于拉拢白止的心思,也更热络了几分。 他当即朗然笑道:“白止兄弟乃人中龙凤,天资不凡。丹妄自称大,却也不敢妄称指教。你我今日切磋,只当是以武会友。” “请”, “请”。 二人各自行礼后,缓缓相对站定。 剑刃尚未出鞘,剑气已存于天地之间。 白止冰蓝色的内力自剑身不断喷涌,扩散于周身天地之间。 巨石挂霜,海水凝冰。 这临海之地,天然就是最适合白止的战场。 感受到白止身上传来的巨大压力,燕丹面色严肃,再提几分谨慎之心。 他也不在隐藏,随着手中墨眉伸展,强大的水墨色真气如烟似雾,缓缓铺开。 墨家内力如水似雾,无孔不入,俱有极强的侵蚀力和包容性。 水墨色真气撞上白止的冰蓝色内力,磅礴的气劲碰撞开来,掀起周围碎石乱飞。 白止目光一凝,他的剑势已然聚拢到极致。见燕丹同样气势骇人,准备妥当。 二人目光交接,无形的电光在半空里激烈震荡。 对视一眼,白止脚尖原地一点,宛如一道白色匹练,顷刻间直向燕丹飞去。 燕丹动作不慢,他的左脚在礁石上重重一踏,身子腾空而起,自上而下砸向白止。 “哐啷”, 剑刃碰撞,天地为之一静。 片刻后,铺天盖地的水墨色真气与玄冰内力轰然散开。 二人脚下的礁石,一瞬间被炸成碎石。 白止借力倒退,脚尖在空中漂浮的碎石一点,身子已然跃回岸边。 燕丹轻功稍逊一筹,但他掌力吞吐,一巴掌排在海面之上,借反作用力直扑白止。 手中墨眉前刺而出,直指白止胸膛。 这一剑大有名堂,乃墨子剑法中的一招,名为独龙刺虚。 剑速极快,剑气惊人,远隔数丈,白止面上已被刮得生疼。 眸中冷光一凝,白止当即长剑横空。玄冰内力凶猛灌入水寒剑中,剑身之上,冰凌突起,森寒沁人。 手臂倒转,白止一剑横劈而出。一道巨大的月牙状剑气轰然破开燕丹的水墨领域。 剑气临身,燕丹临危不乱。 他以鞘借力,身子犹如飘絮一样,斜斜划过虚空,避开了这威力令人的一剑。 他的身子似慢实快,顷刻间已至白止眼前,再度递出强势一剑。 这一招同样是墨子剑法中的一式,名为孤凤划空。 避无可避,那就创造奇迹。 白止的身子在剑刃临身的一刻瞬间飘散,化作漫天虚影。 旋即,六道身影同时出现,将燕丹围在中间。 感受到身前身后六道近乎实质的身影,燕丹面色陡然凝重。 以一对一尚可,以一对六,对他来说是个极为困难的挑战。 旋即,他神思一动。 当即不再主动出手,整个人侧身半蹲,前以剑刃护体,后以剑鞘掩身,整个人作守势。 墨守成规。 这一剑,乃墨子剑法里唯一的一招防御剑术,亦是世间最顶级的护身手段。 严丝合缝的防守加上水墨领域无孔不入的侵袭,这一招攻守皆备,令人防不胜防。 白止脚踩凤舞六幻,手挥水寒长剑,与燕丹激烈碰撞,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已交手数百招。 轰然一声炸响后,白止再度抽身后退。 看着眼前犹如龟壳一样的燕丹,不由得心生一丝烦躁。 老王八,这么喜欢乌龟壳,以后一定多给你带几顶帽子。 暗骂一声,白止剑眉微蹙,儒家剑术不重杀伐,他破不开眼前这一招。除非—— “要试试那一招吗?”白止喃喃低语。 第五十七章 斩碎断崖 远处,观战的六指黑侠满意的点点头。 燕丹能在短时间内,将墨子剑法练至如此程度,他十分欣慰。 对方的天赋越高,他心中愈发坚定自己的想法。对实现墨家兼爱非攻理想的愿望,也更多了几分信心。 无名立于一侧,眉头微微皱起。 他传授于白止的剑法,剑走轻灵,挥洒自如,其中并无以点破面的强势剑招。 眼下白止久战不下,内力消耗迅速,恐怕再打下去,他便要落入下风了。 白止无瑕顾及远处二人的想法,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输在这里,更何况,对手是燕丹。 深吸一口气,白止的眸中闪烁冰蓝色光芒。 他举剑指天,丹田内息被不断压榨,汹涌挤入水寒剑中。 疯狂的真气不断凝实,溢散的剑气在白止白玉般的面庞上,刮出细长的血口。 水寒剑一声欢呼似的轻鸣,空气里陡然传来可怕的压力。 与白止正对的燕丹,霎时间一股寒芒在背,白止锋锐剑气尚未发出,已经令他心生惧意。 “死,我会死”。 面对这即将临身的一剑,燕丹脑中不可抑制的冒出这个想法。 身后,无名与六指黑侠同时瞪大双眼。六指黑侠倒吞口水,惊颤问道:“这一剑,你居然也教给他了?” 二者互为至交,又都是顶级的剑道宗师,昔日也曾多次切磋过剑术。 六指黑侠是为数不多的,亲自体验过“剑雨流星”的恐怖威力的男人。 他深知这一剑的恐怖,眼见场中情势危急,遮掩在面纱之下的面庞不由爬上了一层浓重的担忧。 一旁的无名也皱起眉头,他只演示了一遍的“剑雨流星”,白止也只练习过一次,且还失败了。 如今白止再度冒然用出这一招,由不得他不担忧。 二人对视一眼,相继有了想法。这一剑,绝不能让二人正面碰撞。 无名含光出鞘,六指黑侠也身化烟雾,二者齐齐飞向战场中间。 六指黑侠抢过燕丹手中墨眉,掌力一吐,将他送出战场。旋即剑身一转,摆出与燕丹之前同样的姿势——墨守陈规。 相比于燕丹,一代宗师六指黑侠的水墨领域更为恐怖。他磅礴的劲气溶于天地,周身三十丈布满了浓黑色的粘稠墨汁。 气势达到顶峰,白止星眸扫过场中严阵以待的三人,轻微一笑。 他长剑侧斩,剑雨如流星坠落,大地顷刻间,尘烟四起。 “咕噜”, 一旁,六指黑侠与无名缓缓收剑,燕丹不由自主的倒咽口水,瞳孔中,一股难言的惊惧之色蔓延开来。 远处,海风吹过,崖上突起的一块巨石瞬间化为尘粉。 片刻后,断崖轰然一声响动,足有三丈方圆的山崖,被缓缓切开,径直落入崖下大海,掀起一片巨浪。 出剑的最后一刻,白止偏移了剑刃的方向。 他既然不能真的杀了燕丹,也就没有必要与未来的领导硬拼一记。 展示展示实力,再移开剑刃,刷刷六指黑侠和燕丹的好感,这才是他冒然使出这初学一剑的真正意义。 缓缓落地,白止迈步迎向几人。他身子微微一躬,面带悔意,歉声道:“白止一时昏头,使出了这尚不熟练的一剑,差点误伤了这位丹兄弟,在下深表歉意。” “白止兄弟何必挂怀,是丹技不如人,岂能怪罪于你。兄弟这威力绝伦的一剑,实在是让丹大开眼界啊。” 燕丹的反应很快,他的脸上堆满笑意,向着白止大气说道。 随后,他又转身向着六指黑侠恭敬行礼,道歉道:“师父,弟子学艺不精,还劳驾您出手搭救,弟子给您丢脸了。” 六指黑侠见二人谦恭有礼,和睦相处的一幕,心中升起几分喜意。 他摆摆手,朗声道:“白止这一剑,乃是你无名师叔的看家绝学。即使是为师,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接下,你不必挂怀。”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他的谦词。须知白止手里的剑雨流星,又如何能与无名的剑雨流星相比。 身为墨家掌门,他的实力虽然略逊于无名,但绝不至于接不住白止这并不熟练的一剑。 他的这番话,不但恭维了无名的实力,而且为燕丹的失败,寻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一旁,无名惊讶的打量着白止,他的这位义弟,又给了他一个惊喜。 只看过一遍,白止就能使出他十年磨一剑的绝学,这份才情令无名也深感敬佩。 今日诸事已毕,场中各人也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无名遂温声笑道:“端木兄得此佳徒继承衣钵,今日又为墨家再添一位高手,真是可喜可贺。 天色渐晚,我等不如入城一叙,也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六指黑侠亦点点头,他豪爽笑道:“到了桑海,岂能不在无名老弟这儿打打秋风?今日我师徒二人,可要好好尝尝齐国的美酒美食。” 白止眼咕噜一转,忽然冒出个想法。 他向前一步,对着三人建议道:“大兄,我前日在城里发现了一家客栈,庖厨的手艺相当不错。想必那里的饭菜定然可以让巨子和丹兄弟满意。” “哦?不知是城中哪家客栈?”无名好奇道。 近来他忙于庶务,对桑海的美食了解的不多,便想听听白止的建议。 白止清浅一笑,视线余光扫过六指黑侠二人,轻声道:“那家客栈名字很有趣,名唤:有间客栈。” 六指黑侠的身体微不可查的一顿,他失笑着开口道:“有间客栈?果然是个有趣的的名字。” 白止暗笑,你小子自己安排的据点,能不有趣吗? 稷下学宫衰败后,齐墨一脉已近乎绝迹。六指黑侠在桑海安插个据点,其实也说得过去。 但庖丁隐瞒身份,混迹儒家的做法,显然不符合墨家显学的地位,也不符合诸子百家的规矩。 摇摇头,晃出脑中的想法,白止便带着三人往城中走去。 “不知那庖丁见到墨家巨子突然登门,会是何种反应?” 白止的恶趣味,已经开始幻想二人见面的场景。 第五十八章 宾主尽欢 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白止从有间客栈出来,扶着无名缓步走向小圣贤庄。 春末夏初,暖风沁人。 燥热的海风带着潮潮的湿气,打在人身上,肌肤上顿有一股黏黏的感觉。 晃一晃醉酒半晕的头,白止清隽的脸上,浮起几分清澈的笑意。 今日得到水寒已经十分欣喜,与六指黑侠等人的一番酒宴,也算宾主尽欢。 席间几人推杯换盏,白止刻意推捧,燕丹精于演技,而无名与六指黑侠又都是江湖前辈。 几人觥筹交错,气氛搞的热烈温馨。 席间,燕丹有意展示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所以表现的颇为活跃热情,对白止明里暗里,多次褒扬称赞。 燕丹的拉拢交好之意,白止不问自知。他一面谦虚应对,一面反向恭维着燕丹。 随着美酒入喉,脸色晕红,二人的关系也快速拉近。 在燕丹心里,白止实力强大,为人谦和,说话风趣,令他也深感赞叹,心中结交拉拢之意愈发强烈。 而这,也正是白止特意营造的局面。若不能得到六指黑侠和燕丹的信任,他在墨家必然难有建树。 他对燕丹的一切谋划,已缓缓展开。 酒席既罢,已是两个时辰之后。 众人依依惜别后,六指黑侠与燕丹就在有间客栈住下,而白止则扶着酒酣的无名,回返小圣贤庄。 暮色如烟,明月浮空。 白止将无名送回他的庭院后,踩着轻快的步子,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未几,快到门前时,白止隐约瞧见庭前一道纤瘦秀美的身影,素手提着一盏明灯,倚在门前,观望着前路。 见到白止身影,她绝美的面上顿露欢喜神色,向着白止迈步走来。 白止吐出一口酒气,快步迎向惊鲵。 “夜色这么晚了,怎么还在门口等着?” 白止握住惊鲵玉手,语气疼惜的责问道。 惊鲵轻摇螓首,一双美眸柔柔的落在白止脸上,她抿嘴一笑,妍美玉颜爬上了一抹胭红之色。 惊鲵素手拥住白止,悦声道:“我想等你回来。” 白止摸摸她的头,爱怜的嗅一口美人发间的清香,温柔道:“婠儿,可想我了?” 惊鲵抬头,眸中盈盈水波流转,她不堪一吻的樱唇开合,婉转柔声道:“想,很想。” 白止闻言,稍稍一愣。 素来婉约的惊鲵,如此直白的开口回应自己,却也不多见。 他心头欢喜,不由的低下头,嘴巴摄住惊鲵樱唇,甜腻而悠长的深深一吻。 玉人面如胭脂,娇喘微微,眼眸如水似蜜,柔柔的腻在白止身上,令他不禁心神一荡。 牵起惊鲵玉手,白止缓步走入庭院。 却见堂内白烟缭绕,雾气蒸腾。走入屋内,身段妍美的离舞正跪坐在桌案前,摆弄着身前的小火炉。 炉上,正烧着一只瓦罐儿。瓦罐儿里热气腾腾,翻滚的小米粥泛出金黄的色泽。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见着眼前一幕,白止心头溢满了感动。 一旁,惊鲵绝美的玉颜浅浅一笑,她柔声道:“知道你与无名先生见面必会喝酒,特地为你熬了粥,也好去去醉意。” 离舞见白止进来,宁静玉致的脸上立即挂起笑颜。 她忙起身,向前给白止盈盈一礼,口中乖巧呼道:“主人~。” 白止牵住惊鲵玉手,亲昵的抚摸离舞的玉颜,道:“辛苦你了。” 离舞像猫儿一样蹭蹭白止的大手,她的眸中溢起几分满足之色。 白止解下背后双剑,来到案前坐下。他伸手将双剑递给一旁坐下的惊鲵,看着美人轻笑不语。 “这是?” 惊鲵玉颜爬上几分疑色? 她将自己的惊鲵剑置于一边,拿起水寒仔细端详。 玉指摩挲剑身,水寒缓缓出鞘。 冰凉透骨的寒意侵袭惊鲵葱白玉指,凝上一层白色的寒霜。 “水,寒”。 惊鲵眉眼低垂,胭脂小口轻轻呢喃,念出剑身的名字。 她美眸一凝,轻声询问道:“墨家?” 手中长剑森寒侵骨,锋利异常,一看就是世之名剑。能为白止寻来如此契合的名剑,想来也只能是他曾经提到过的墨家了。 白止坐于案前,抬手端起一碗离舞递来的香粥,轻笑点头。 他温声道:“今日与大兄在海边比剑,见到了墨家的巨子六指黑侠。这柄剑,是他给我的见面礼。” “墨家巨子?” 惊鲵闻言恍然,她清声道:“看来,我们不日就要离开这里了?” “今日与六指黑侠一见,已经商定了离开的时间。两日后,我们启程去机关城。” 饮下一口热粥,白止含糊不清的回道。 玉人峨眉蹙起,她素手轻抬,为白止拂去嘴角的汤渍。 白止借势嘬一口她葱白妍长的玉指,不顾美人胭红的俏脸,柔声道:“婠儿,机关城距离此地不近,我们需要乘坐墨家机关巨鸟朱雀前往那里。 你让离舞准备些厚实的衣物,明日你在家收拾好行囊,打点好家里的一切。” 惊鲵螓首轻点,她一手推开白止作弄的嘴巴,应称道:“好,家里的一切你无需担心。” 二人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财物,收拾起来并不费力。 惊鲵美眸盈盈,看着喝粥的止,心中一片安宁。 片刻后,她又柔声道:“颜路那个小鬼与你交好,你要离开这里,恐怕他会十分不舍。” 白止一愣,想起颜路不情不愿喊自己师叔的样子,不禁失笑道:“那小子啊,等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去找他道个别好了。” 他与颜路一路同行,互相打打闹闹,又同生共死过一回。 颜路对白止的态度,也从最初的不情不愿,变得愈发亲善友好。 那个家伙朋友不多,想来自己离开后,怕是要孤独一阵子了。 白止心中微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今分别在即,也只好期待来日再见了。 蓦的,白止又想起荀子。 这个脾气古怪的小老头儿,是唯一一个能和自己下棋半斤八两的臭棋篓子。 他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那篇功法对自己帮助甚大,于自己也有恩情在,想来,明日也该去与他道个别。 压下心中思绪,白止抬头,却见到惊鲵与离舞两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 “嗯……,有事儿吗?”一股冷气在背后蓦然升起,白止犹豫着问道。 “该睡觉了。” 惊鲵的声音平静,清冷如水,她美眸落在白止身上,静静的等着他的回答。 一旁,离舞的眼神儿怯懦中透着渴望,她眼巴巴看着白止,却又不敢开口与惊鲵争。 苦笑一声,白止暗道自己作孽。 旋即,他起身直接抱起惊鲵纤瘦柔嫩的娇躯,大步向她的房间走去。 身后,离舞的眼睛顿生失望之色,脸颊也迅速的爬上一片灰暗。 蓦然,她看见白止进入房门前微不可查的手势,脸上顿时一片喜意。 杨柳鸣稠绿暗,荷花落日红酣。 今夜,应有人无眠。 第五十九章 辞别荀子 翌日,午后。 白止用过午饭,慢悠悠来到荀子住处。 夏至时分,天气略显燥热。荀子一如既往,坐在他院后的凉亭之中。 他倚在软榻之上,双目微阖,似乎是在小憩。 帘外熏风燕语,庭前绿树蝉鸣。 庭院中安静又祥和,一草一木竞相生长,充满了勃勃生机。 见这老头儿悠闲做派,白止不由得好笑。论享受人生,悠闲度日,还得是这些老家伙。 白止也不客气,他直接走入凉亭,一屁股在荀子旁边坐下。 见这老头儿鼾声微微,不欲醒来,当即也不管他,直接端起他的棋盘,准备砸在地上。 开玩笑,作为儒家硕果仅存的大宗师,荀子岂会感知不到身前几尺的来人? 老头儿有意消磨白止,白止也不惯着他,对付这倔老头儿,就得比他还不按常理。 “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混账小子,安敢毁了我老头的宝贝。” 荀子登时睁眼,手忙脚乱的接住棋盘,横眉怒目的朝着白止一顿嚷嚷。 白止丝毫不理他蛮横神色,笑呵呵的道:“荀师兄,你醒了啊。” 荀子摩挲着他的宝贝棋盘,怒哼哼道:“你小子今日怎么这么大的戾气?说吧,来找我老头子干什么。” “哪来的戾气,只是试试师兄的棋盘质地如何而已。” 白止厚颜无耻,他才不会承认自己今早老腰被惊鲵掐的青黑,一肚子火气发不出去。 见这厮一改常态,今日全然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荀子也面露无奈神色。 他不满道:“好了,臭小子。你有几日没过来了,今日又找我老头子有什么事?莫非今日又是来欺负我那徒儿的?” 对于自己的得意门生韩非被白止这个土包子一顿输出,干的心灰意冷了好几天这件事,荀况这小气老头儿这几天一直耿耿于怀。 白止尴尬一笑,他又不是故意欺负韩非。 他只是说了些真实情况,韩非如何着实不是他的本意。 “这个世界上比谎话更伤人的,永远是真话。” 白止对这句话,有了新的体会。 他对着荀子歉然一笑,清声道:“师兄莫怪,我今日是来找您道别的。” “嗯?道别?” 荀子蹙眉,他疑惑道:“你这是准备离开桑海了?” 白止点点头,对荀子恭声道:“师兄明鉴,明日我就要动身,离开这里了。离别之前,想来再陪您下几盘棋。” 荀子的脾气虽然古怪,但他却是个十足的好人,也是一个聪明人。 他初见白止,就发现了白止身体的端倪,却并没有直接告知无名,赶走白止。 而是用连续七天漫无目的的对弈,来考察白止的品性。 他以自己的方式,认可了白止的为人后,又能毫不犹豫的拿出珍贵的道家功法来帮助白止。 可见其人德行端谨,其智如渊似海,其性光风霁月。 这句话,是对荀子最贴切的评价。 白止与荀况相处之日尚短,但对这个有趣的怪老头儿,他十分敬佩且喜欢。 一旁,荀况面上浮起几分遗憾之色。 对于白止这个小后生,他亦十分欣赏。 这份欣赏与他的实力无关,纯粹是对他性格的喜欢。 儒家礼仪繁多,规矩森严,往来之人个个对他毕恭毕敬。 即使是性格跳脱的韩非,也不敢在他面前暴露本性。 唯独白止,虽然他初见时也规规矩矩的向自己行礼,但荀况看得出来,他的眼里并没有旁人的那种敬畏之色。 他的目光清正温和,看自己的眼神和看个邻家老头儿没啥区别,这让孤僻古怪的荀老头儿很满意。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白止也是个臭棋篓子。 这让喜好奕棋却屡败屡战的荀况,久违的找到了赢棋的快乐。 微微一叹,荀况随即又释怀了。 天地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世间哪有不散的宴席? 白止不是儒家之人,自然不能久居儒家,如今分别,却也合适。 荀子微微颔首,他抚手道:“既然要离开,可有了具体的去处?” “大兄无名曾推荐我加入墨家,明日我就要启程去楚国了。” 白止的语气带着几分谨慎,他不能确定荀子对墨家的态度。 但显然,他小瞧了这位与孔孟并称的儒家后圣的胸襟。 荀子闻言居然微微一笑,他说道:“墨家对你来说,倒是个不错的去处。那帮子武夫虽然愚直了些,但德行操守却也值得尊敬。” 白止心下一松,遂也点头道:“我乃一介江湖浪客,加入墨家也算有个归宿。” 顿了顿,他不无遗憾道:“只是日后不能再与师兄下棋,想想也颇为遗憾不舍。” “哈哈哈哈”,荀子抚须长笑, 他反而开口安慰白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见过不一样的风景,你的人生才算有意义。希望在墨家,你可以得到新的收获。” “师兄说的是。”白止恭声道。 旋即,他又打趣道:“只盼师兄保重身子,精研棋艺,下次见面,可不要让我赢了你。” 荀子闻言,自得一笑。 他傲然道:“想战胜老夫,你小子还差了点火候,且待来日,老夫再予你几场大败。” 二人目光交聚,顿时哈哈大笑。一老一少宛如孩童,在奕棋这件事儿上,属实是又菜又爱玩儿。 片刻后,荀子一捋胡须,温声道:“相识一场,老夫对你的脾性很是喜欢。既然明天你就要走了,就送你个礼物吧。” 不等白止推辞,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玉佩,伸手递给白止。 “这块玉佩,老夫养了也有八九年光景,你这小子长相不赖,配上老夫这块玉佩倒也合适,就送给你拿去把玩吧。” 老头儿眉眼弯起,笑眯眯的对着白止说道。 “……”, 压下心中的感动,白止伸手接过玉佩。 手中玉佩龙纹雕样儿,入手温润,通体瑕白,被荀子养了多年,色泽莹润,质地通透,一看就不是凡品。 送玉,在先秦时期,是极高的礼遇。这代表着荀子对他品性的认可和赏识,也代表了荀子对他的期待。 白止站起身来,躬身一礼,对荀子恭敬道谢:“白止,谢过师兄厚礼。” 荀子摆摆手,意兴阑珊的道:“罢了罢了,老夫乏了。你小子赶紧回去吧,老夫就不送你了。” “是,师兄珍重。” 沉默片刻,白止再度向他一礼后,缓步退出凉亭。 快到门口时,白止回眸一眼,老者已经阖目休憩,白止喟叹一声,走出庭院。 别时容易见时难,师兄,珍重! 第六十章 终离桑海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白止来时,桑海正春意盎然,万物勃发,一派溪山千古秀。 白止走时,桑海已是初夏时分,日暖风溶,万波碧倾肆东流。 不知不觉,已是临别时刻。 颜路立于无名身侧,他面色沉郁,神情落寞。 嘴巴几番张合,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悄然不语。 白止见状,不觉好笑。 这个家伙临别之际,竟然傲娇了起来。明明心里十分不舍白止离开,却又张不开口挽留。 “大侄子,我要走了,你就没啥对我说的吗?” 颜路嘴巴憋了憋,半晌道:“一路顺风。” 白止斜睨着他的脸,笑问道:“只这一句?” 颜路脸色微涨,眼神飘忽,呐声问道:“小师叔,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怎么,舍不得师叔我走了?”白止调笑着打趣道。 颜路面色一郁,语气有些低沉:“聚散匆匆,往来无常,师叔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呢。” 他是不舍的,虽然有个比自己小的师叔让他很不爽。 但白止这个家伙还算仗义,说话又风趣,他们一路同行,积累了很深的友谊。 对于孤独的颜路来说,白止是他唯一的朋友。 如今,他的朋友又要离他而去了。 白止也心绪低沉了几分。 前世今生,他的年龄也有二十余岁,十二三岁的颜路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孤独又谦和有礼的小孩。 对于颜路,他是当弟弟看待的。 儒家克谨恭礼,规矩甚严。自己一走,恐怕他再无一个能交心洽谈的朋友。 微叹一声,白止缓声道:“别离是为了更好的遇见,颜路,我朋友不多,你是一个,希望来日再见时,你我依旧能把酒言欢。” 浮屠大千,人如秋叶,各自凋零飘散。 今天分离,各自的前程命运,也就此有了区别。 想来再见之日,这个谦逊中带点少年活力的少年,也就成长为日后那个温润如玉,君子无争的儒家二师公了吧。 一旁,无名见二人情绪低落,便开口安慰道:“你二人年纪尚小,何愁日后不能想见?等过些年,总会江湖再见的。” 无名亦十分不舍白止,二人的结识颇具江湖风格,但对白止这个聪慧有礼,天赋异禀的翩翩少年郎,无名早已将他当做了自己真正的弟弟。 白止的豪爽仗义,白止的文采斐然,白止的大方有礼,都在无名心中留下了了深刻的印象。 他们是兄弟,是酒友,也是交心的知音。 或许巧合,但白止与他喝酒时有意无意的开解,还有他洒脱大气的性格,悄然间让无名那颗死寂的心,已稍稍释怀。 轻拍颜路的肩膀,无名柔和一笑,温声道:“好男儿不做女儿姿态,莫要矫揉造作。” 颜路点点头,他抬眸看向白止,眼角略微有些余红。 他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卷书简,双手奉给白止,故作轻松道:“师叔,我没什么好送你的。这卷书简,是我亲笔抄录的《中庸》一篇,送给你做个礼物吧。” 他知白止好学,便以一卷书简相赠,细微处可见心意。 白止面色一正,当即双手接过。 这个年代,知识是最宝贵的财富,颜路以书相赠,可谓重礼。 见白止接下,颜路面露一抹微笑。他轻声道:“师叔说我们是朋友,朋友相交,贵在知心。此次师叔远行,颜路祝师师叔鹏程万里,尽展抱负。” “路,告别就到此为止吧。江湖路远,我们来日再见。” 白止撇头,这离别的气氛,令他颇为感怀。 他转身,向着一侧的无名拱手道:“大兄,保重。” 无名亦拱手道别,惜字如金道:“保重。” 千般情意无需赘述,一声珍重已是告别。 白止与无名都不是扭捏之人,一句道别,已经表明了心意。 白止转身,远处六指黑侠与燕丹已在朱雀之上等待良久,惊鲵与离舞俏立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等待着他。 微吐一口气,白止迈步向二人走去,到近前时,惊鲵美眸轻眨,悦声问道:“时间还早,不再留片刻吗?” 摇摇头,白止轻声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何必痴缠。未来总会有再见之日。” 螓首轻点,玉人不在多言。 白止牵起她与离舞,跃上机关朱雀。 他向着等候半晌的六指黑侠歉声道:“白止惭愧,劳巨子久等了。” 六指黑侠宽厚笑道:“左右不过半个时辰,无妨。既然你诸事已毕,那我们就启程吧。” 他的眼眸扫过白止身后姿容绝世的惊鲵,和丰盈柔媚的离舞,心里啧啧称奇。 想不到这少年郎不仅品貌脱俗,练武的天赋远超常人,就连这儿女情长之事,似乎也有过人的天赋。 接连搞定罗网的两名美女杀手,这等手段,令六指黑侠也自愧弗如。 一旁的燕丹眼里同样闪过一丝惊艳,他实不知白止这位年纪轻轻的小老弟,居然还有如此娇妻美妾伴身。 眸色微转,他心底闪过一个念头:“好色吗?或许可以……” 一个有喜好的人,就有了明显的弱点。出身王室的燕丹,生来就擅长对症下药,掌控属下人心。 此刻,他已经生出了用美色笼络白止的心思。 燕丹上前一步,他视线稍微扫过白止背后二女,微笑道:“白止兄弟,墨家机关城是个好地方,欢迎你们的到来。” 白止向他礼貌一笑,清声道:“劳二位等候,那我们即刻启程吧。” 六指黑侠稍微颔首,他操控着巨大的机关朱雀,缓缓升空。 巨大的机关鸟拔地而起,在地面掀起大片尘埃。 随着机关鸟逐渐升高,地面正挥手告别的无名与颜路,逐渐在白止的眼里越来越小。 天愈近,地越远。 高空的寒流吹在白止的身上,一身白衣的衣带随风飘舞,猎猎作响。 白止将惊鲵绵软的娇躯揽入怀里,垂眼看着脚下飞速掠过的山河大地。 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 居高临下,地面上的高山如土丘,大河似溪流,一切都显得空旷又渺远。 山河流转,天地万物似乎都包容于他的胸怀,一股难以抑制的豪情壮志从白止的心里喷薄而出。 墨家,我来了。 第一章 机关城和老头儿 经过两天一夜的疾行, 白止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楚地的崇山峻岭之间。 机关朱雀驶过万仞高山,穿越重重关隘,来到了一处绝壁之前。 在离舞和惊鲵惊讶的目光里,朱雀一头撞向了山崖绝壁。 离舞花颜失色,整个人缩成一团,躲进白止的怀里,似乎白止的怀抱可以给她不惧生死的安全感。 一旁的惊鲵也脸色发白,她葱白如玉的手指,陡然抓紧白止的手掌。 但她见白止面色澹澹,毫无惧色,一旁的六指黑侠和燕丹更是神色淡然,心下也稍稍安定。 绝壁上, 藏于山石之间的机关轰然打开,六指黑侠驾驶着朱雀不带丝毫停歇,宛如飞鸟投林一样,直直的冲进山体内部。 甬道里,一片漆黑。 独余头顶之上,有斑驳的星光,闪闪点点。 星光蜿蜒,铺成一条绵延不绝的玉带,在漆黑的空间里,撒下熠熠光辉。 见白止抬头盯着头顶光幕,燕丹热络的上前询问道:“白止兄弟,你可知这头顶的星光是由什么铺就的?” 白止淡然的面色隐藏在夜空里,他星辰宝石般的眸子睨一眼热情的燕丹,故作不解道:“莫非是由东海的夜明珠铺成的?” 燕丹哈哈大笑,他拍一拍白止的肩膀,不无自豪道:“这你可就猜错了?这条绵延十里的甬道,乃是墨家机关城的第一座机关。 你头顶的闪闪星光,乃是由近十万支利箭的箭头组成。 若逢外敌闯入,只需打开机关,十万支利箭顷刻间就攒射而出。 便是一只老鼠,也逃脱不了。” 六指黑侠亦缓缓开口道:“这座机关城,乃墨家先祖耗时百年,在悬崖绝壁上开凿出来的一座世外桃源。 为了保护机关城的安全,墨家历代弟子不断在机关城里添设机关,布置暗器。 如今的机关城,可谓步步凶险,处处机关,若无墨家弟子的指引,外人绝难潜入这里一步。”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这座汇集了墨家数代人智慧的机关城,是墨家机关术集大成的智慧结晶。 任凭外界乱世纷争,厮杀无休,这里却始终是一片安静祥和的乐土,不受战争和灾荒的打扰。 惊鲵一双美眸震撼的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 巨大的飞行机关兽,建立在绝壁上的城池,还有这山体内绵延十里的甬道…… 墨家的神奇和强大,在她单调的认识里,掀起了层层波澜。 第一次,惊鲵认识到,原来除了杀人,世界上还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杰作。 驶出甬道,朱雀缓缓落地,停在一处宽阔的平台之上。 光线骤暗转明。 白止几人定睛瞧去,眼前的一幕更是令他啧啧赞叹巧夺天工。 自山顶轰然垂落的瀑布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落在平台下的护城河中,激起翻涌的浪花。 水流下,木质的巨大齿轮在流水的推动下,缓缓转动,与绳索相连一处,产生源源不绝的动力,提供着整座机关城的能源。 山涧上,是一个由滑轮和绳索组成的古代版“电梯”。 随着六指黑侠与值守的弟子对上暗号,巨大的箱框缓缓下降,落在众人眼前。 几人乘着“电梯”缓慢升空,又来到一处逼仄狭窄的直道前。 直道里处处机关,若是不通密语,便是寸步难行。 六指黑侠引着白止几人一路向里,他声音温醇,向几人介绍道:“昔年墨家三分,我侠墨一脉的祖师邓陵子入楚,带领着三千墨家弟子,在这崇山峻岭里建立起了这座巨大的机关城。 百年来,机关城庇护我墨家传承不绝,亦为墨家培养了众多以“兼天下,爱众生”为念的墨家子弟。 我墨家弟子散布七国,止戈反战,护佑苍生,从不畏惧生死小事。 汝等几人加入我墨家,亦须学习我墨家的典籍,遵循我墨家的信仰,继承历代墨家前辈的遗志。” 白止闻言,肃然起敬。 六指黑侠只寥寥数语,背后却隐藏了无数墨家前辈的血泪史。 以兼爱非攻为念的墨家弟子,数百年来始终奔行在列国战场的第一线。 他们止戈,反战,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巧夺天工的机关造物,一次一次抵挡列国掀起的战火纷争。 墨家最巅峰时,有弟子十万,甲械无数,势力一度比肩春秋五霸,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显学。 但历数百年战国纷乱,曾今问鼎百家虎视诸侯,却不得不在一次一次战火里损兵折将,日渐凋零。 到战国初期,曾盛极一时的墨家,甚至已经面临着门生殆尽,传承断绝的危机。 时任的墨家巨子壮士断腕,将墨家一分为三,力图保全墨家传承不断。 但时也命也,如今齐墨一脉已近乎绝迹,秦墨早已彻底融入秦国。 唯有靠着机关城栖身的楚墨一脉,还余有大猫小猫三两只,依旧做着“兼爱,非攻”的美梦。 对于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理念的墨家来说,他们同样承受了远超常人的苦痛。 对比保全自身,日益壮大的儒家,墨家更像是一匹孤独的狼,他坚定的在旷野上寻找着自己的梦想,矢志不渝,万死不退。 这样的墨家,可敬! 走过逼仄小道,白止几人来到一处水潭。 潭深约十数丈,潭水清澈,水波缓缓,一眼见底。 透过清澈的水面,底下是百十尾颜色各异的鱼儿,翻腾戏水,摆尾击浪,颇显活泼恬嬉的美态。 水潭边,一道沟渠将潭水引流,灌入不远处一个百米方圆的圆形水池。 池水不深,色泽昏黄,里头林林散散插着几十柄制式长剑。 白止定眼打量,这些长剑虽然形制普通,但每一柄都透着幽幽寒光,显然不是凡品。 未等白止开口询问,一道略显老迈,但中气十足的声音顺着池水传来:“这座水池,名叫墨规池。” 白止抬眼望去,一道黑布帛衣,白发长髯的老者映入眼帘。 老者身形高大,虎背略驼,他的一双眼睛犹如亮珠,视之令人生畏。 短窄的袖袍下,是一双骨节分明,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 白止心中暗衬:“有如此形象者,必定是墨家精通铸造的大师。 如今徐夫子尚没有这么苍老,恐怕此人,就是记忆中,那位铸造了屠龙之剑‘残虹’的徐夫人了。” 随着老者的走近,白止手中的水寒嗡鸣作响,几欲飞出。 白止低头,水寒并非是被剑气所吸引,它的嗡鸣之声悦耳清脆,毫无杀气,似是在表达着它的欣喜之意。 这更佐证了白止的想法。 老者走到众人身前十步站下,他伸手一招,白止手中的水寒登时飞射而出,落入他的手掌。 手挽几个剑花,老者一双虎目打量着白止,缓缓开口道:“此剑,是老夫一生中最为杰出的作品。 成剑三年,曾有无数声名赫赫的剑客向老夫求取宝剑,但老夫均未同意,因为他们不配。” 话至此处,老者面上一股难以掩饰的狂傲之色毕露。 但,他有这个资格狂。 白凤止手执剑鞘,面露恭敬之色,拱手行礼道:“白止见过徐夫人大师。” 老者微微顿首,他的目光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欣赏神色。 旋即老者又说道:“能得水寒认主,你很不错。希望你日后不要辱没了他,让水寒剑的大名,响彻七国。” 剑成就人,人亦成就剑。 剑客的名声来源于他的实力,而宝剑的名声,来源于它主人的名气。 渊虹在剑圣盖聂手里,它才是剑谱第二。 天问也只有成为嬴政的佩剑,才能成为天下第一神剑。 徐夫人铸造水寒,堪为当世第一名匠。但如果没有一名强大的剑客为他扬名,恐怕也只是明珠蒙尘。 白止面色一肃,他正色看着徐夫人,坚定道:“此剑与我,必攀巅峰。” 巅峰是什么,他没有说,徐夫人也没有问。 但白止眼里不可一世的少年意气和熊熊野心,却让徐夫人十分满意。 他哈哈大笑,大手一掷将水寒还于剑鞘之后,向着白止朗声道:“你小子很不错,老夫喜欢。日后在墨家,有事可以来找老夫。” 语罢,老者转身就走,迈着阔步渐行渐远,隐入墨规池之后。 一旁的六指黑侠啧啧称奇,他看向白止,轻笑道:“徐夫人是我墨家的前辈,他脾气古怪不近人情,便是我和他讨要水寒,也遭了他好一顿骂。难得你与他竟然一见如故,如此投缘。” 白止不甚明了,他只觉得徐夫人是个有趣的老头儿。 旋即,他微笑道:“水寒与我有缘,想来大师也是爱屋及乌吧。” 六指黑侠点点头,他向着一侧的燕丹吩咐道:“丹,你带着白止他们,去安排个住处吧。” 燕丹点头应下,带着白止三人,往内城走去。 送至一处院落前,燕丹面上堆起笑容,他温煦道:“白止兄弟,连日旅途劳顿,为兄今日就不打扰你你们休息了。 待明日,我再来带你们好好逛一下机关城。” 白止亦假笑应对:“劳兄相送,明日再与丹兄把酒言欢。” 二人目光交融,虚假的笑容下,一片心心相惜的感觉。 依依送别燕丹后,白止迎着惊鲵古怪的眼神,温煦一笑:“婠儿,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群 :193633921弄了个群,今天的更新。 《秦时:凤唳九霄》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章 统领之争 微风不定,幽香成径, 红云十里波千顷。 初至墨家,白止却不急着结交人脉,拜访前辈。 三日来,他带着惊鲵,在孤崖绝壁之间,采花弄香,扑蝶戏鸟,过得惬意愉快。 不大的小院儿里,沿着墙檐,辟出了两条花径。 上面栽的,俱是些现下时令开的正艳的山花野草。 白止细心,将花草搭理的错落雅致,层次鳞比。 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 风铃边是一个鸟笼,笼里一只彩羽白喙,小巧玲珑的百灵鸟。 微风拂来,满园花香,檐上风铃叮当作响,笼中百灵脆鸣清响。 院中俨然一派勃勃生机,恍若桃源故里。 白止衣裳半解,置身庭院里,倚着离舞丰软的娇躯,享受她一双柔嫩小手的揉捏按摩。 耳侧,惊鲵素手调琴,丝竹悦耳。 琴音如山泉流响,潺潺流淌,浸耳沁心,缓缓拂过白止的心田。 若再添一壶醇酒,置二三小菜,此刻院中便如同靡靡之风盛行的后宫宅邸。 曲罢,风歇。 惊鲵弃琴起身,身姿娉婷,袅娜烟步,来到白止身前,款款坐下。 “这几日不见墨家巨子,莫非他把我们遗忘了?” 惊鲵额间微蹙,语气疑然。 毕竟是陌生的环境,虽然这几日爱侣相伴,生活悠闲惬意。 但几日来无人问津,她的心里存着一份警惕。 白止闻言,半睁双眼。 他见美人蹙眉,轻声一笑,解释道:“婠儿不必惊疑,六指黑侠这么做,无非是想晾晾我们,以显示墨家地位罢了。” “虚伪”。 惊鲵微抿薄唇,面色带着一丝不渝。 她只觉得,墨家巨子桑海时尚还热情有加,到了机关城,就换了副嘴脸。 一旁,离舞亦点点头,惊鲵姐姐说的都对。 以白止婢女自居的离舞,对惊鲵敬畏有加,言听计从。 白止轻声失笑,他握住惊鲵纤纤玉手,对着二人温声解释道:“不过是些上位者惯用的御下手段罢了,我们半途加入,自然不可能一来就得到对方百分百的信任。” 顿了顿,白止伸手抚过惊鲵垂落的发丝,道:“左右不过是这几日的时间,我们也落得清静。想来再过几日,六指黑侠就该寻我,安排职事了。” 美人点点头,面色了然,清声道:“如此,也好。那,那个燕丹那里?” 白止温煦一笑,惊鲵就是这般可人,她面上瞧着恬静淡泊,但只要事关白止,却总记在心里,细细揣摩。 她的爱,素净里带着热烈,揭开她霜寒的外表,内里是一颗温暖炽热的真心。 白止坐起身来,澹澹开口:“如今的燕丹,恐怕一门心思拉拢于我。我们不妨乘着他的‘善意’,在墨家多结识一些真正有能力的人。” 点点头,惊鲵会心。 她面色带着希冀,柔声问道:“那,我能做点什么?” 白止闻之,默然思索。 半晌,在美人脸色逐渐浮上一抹失望的时候。 白止温声道:“婠儿,过段日子,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帮我。” 美人儿眸色一亮,玉颜霎时间春风拂面。 “那,我……”, 未等她开口询问,门外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她的声音。 白止眸子一凝,拍拍惊鲵玉手,起身走向堂外。 打开院门,又是燕丹那张堆笑的大脸。 白止“眼睛一亮”,他率先拱手,朗声道:“几日不见丹兄,凤甚为思念。” “呕”,白止内心为自己的话发呕。 可恶心是恶心了点,效果却好呀。 燕丹闻言,脸上顿时溢满了笑容。如此热络识趣儿的白止,令他心里成就感满满。 当下,他摆摆手,声音谦和的道:“这几日为兄忙的紧,没有过来照看你,阿止兄弟这几日可住的习惯?” 白止悦然一笑,他声音清朗道:“机关城人杰地灵,环境怡美,宛如世外桃源,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宝地。” 燕丹点点头,他环视四周,见院中花草妍美,清香怡人,一派风光秀丽。顿时开口道:“阿止兄弟布置的小院儿如此雅致,果然是世间妙趣之人啊。” “喜好享受”。 燕丹心里,又为白止添上一个标签。此刻的他,对将白止收入麾下,更多了几分信心。 白止谦虚道:“我闲来无事,偏爱享受,就弄些花草养着,让丹兄见笑了。” 顿了顿,他见燕丹一身宫袍正装,束发加冠,好奇道:“丹兄今日寻我,可是有何要事?” 他心底有几分猜测,不便明言。 燕丹闻言,面色顿时一肃。他正声道:“今日墨家召开天志大会,我是来请阿止兄弟的。过了今日,凤兄弟就是墨家的正式弟子了。” 白止恍然,扎职嘛。 不知六指黑侠是打算给自己安排个双花红棍,还是纸扇师爷? 他在心底兀自思量,面上却登时露出“激动”神色,切声道:“丹兄,你这是为我送好消息来了。” 燕丹微微一笑,他拍拍白止肩膀,温声道:“阿止兄弟若无其他事,便叫上弟妹,现在就过去吧。” 点点头,白止带上惊鲵与离舞,跟着燕丹往机关城中央大厅而去。 ………… 中央大厅。 白止穿过厅前走廊,步入大厅的一刻,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向他看来。 大厅中央,六指黑侠玄衣黑袍,面纱遮脸,居中而站。 在他的身侧,是前日墨规池拦下白止的长髯雄壮老者,徐夫人。 徐夫人之后,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二人。 二者都约莫五十岁年纪,高者面白长须,眉眼间与徐夫人有七分相似,但他的身材远不如徐夫人高大。 矮者五短身材,身宽体胖,须短眉长,看着很是讨喜。 但他右臂却与常人不同,乃是一条隼木打造的机关手臂,令人印象深刻。 这二人,一者乃铸剑大师徐夫人之子,徐夫子,他虽不如其父有名,但也是墨家铸造术的扛鼎之人。 后者乃当今墨家机关术第一人,墨家木石机关术的集大成者,班大师。 这几人身后,就是数百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墨家弟子,各个身形高大,腰悬长剑。 迎着众人目光,白止缓步走来,步入大厅。他白皙的额间微微凝起,心中升起几分疑色。 厅内众人,居中的各位目光或有奇,或思索,或赞许。唯独身后的百十名弟子,看着白止的目光带着深深的敌意。 当先一人身材雄壮,背负大剑,看着白止的目光最为敌视,虎目蕴藏强烈的挑衅之意。 一侧,惊鲵玉手轻扯白止衣袖,绝美的玉颜上,镀上一层寒霜。 她轻声道:“阿止,……”。 白止摇摇头,握住她的小手略做安慰,心中已有了思索。 这几日自己深居简出,从未接触过墨家弟子,自然不会与人结怨。 而机关城中,与他相熟者,唯独燕丹和六指黑侠二人,有能力挑动弟子敌视自己的,也只这二人。 只是, 白止嘴角失笑,心头暗骂一声蠢货。 燕丹的愚蠢,又一次刷新了白止的认知。 以六指黑侠的为人,必定做不来这背后小人的勾当,能干出这件事儿的,也就只有燕丹这个伪君子了。 偏他自以为聪明,觉得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这种鬼蜮伎俩,也就能骗骗墨家的这群武夫,但凡是个心思深的,稍加思索便不难判断出这件事是谁所为。 微叹一声,白止带着惊鲵二人,来到六指黑侠身前。 “巨子。” 他躬身行礼,向着六指黑侠敬称道。 六指黑侠点点头,他虚手一扶白止,正声道:“今日是你入门的天志大会,仪式完毕后,你等就正式入我墨家了。” 白止面色沉静,他澹澹道:“既入墨家,白止不胜荣幸。日后必以墨规严格要求自己,为墨家的理念,矢志不渝。” 六指黑侠满意点头,旋即,他又引着白止,将他介绍给身后众人。 徐夫人含笑点头,向着白凤示意,徐夫子面色平静,只点点头,算是见过白止。 唯独矮矮胖胖的班大师,对着白止热络道:“少年郎,既入我墨家,是要学我墨家的机关术的。等过些日子,你可以来寻老夫,且让老夫看看你天赋如何,有无资质传承我墨家机关术。” 白止亦朗然一笑,他清隽俊秀的面庞带着几分恭敬,向着班大师清声道:“那,白止届时就叨扰大师了。” 班大师手捋长须,面露微笑。他复又看向六指黑侠,道:“巨子,我看时候差不多了,就开始吧。” 闻言,六指黑侠点点头,他上前一步,站在众人身前,雄浑的嗓音在内力的加幅下,响彻大厅:“今日,开天志,召弟子入门。”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众生。” 数百名弟子齐齐呼喝,高昂的声音汇聚一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众弟子拔出长剑,齐齐围成一圈儿,口中高声呼喊:“墨,墨,墨……” 六指黑侠走入圆圈中间,他看一眼白止,又转头扫视全场,朗声道:“今有弟子白止,品貌出众,武功不凡,承我墨家志向,入我墨家门楣。我以巨子名义,敕封其为墨家统领,请开天志。” 话音落,徐夫人带着班大师徐夫子二人,齐齐向前三步,高声道:“我等尊巨子号令。” 场中,六指黑侠微微点头,他目光看向白止,示意他上前说话。 白止了然,正欲开口,场下一道怒喝传来: “我反对!” 第六章 败石猛 六指黑侠骤然凝眉,看向出声之人。 石猛迎着他凝视的目光,越众而出。 他高大的身子躬腰行礼,抱拳道:“巨子,此人不过是个外来的稚子,于我墨家寸功未立,他有何资格做我墨家的统领?” 白止面色沉静如水,不见丝毫表情。身后,惊鲵黛眉凝霜,手里长剑一声铮响。离舞亦面色不渝,盯着石猛的美眸透出一丝寒色。 六指黑侠扫一眼白止,复又盯着石猛,凝声问道:“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吗?” 他的心底闪过一丝无奈,石猛粗放忠勇,性格愚直,是个认死理的憨性子。今日他站出来,恐怕得好一番闹腾。 果然,石猛面色一涨,黢黑的面上崩出紫红颜色。 他闷声哼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不服。” 他背后,聚在一处的墨家弟子亦纷纷开口支持石猛,劝说巨子收回成命,再择良才。 一时间,中央大厅之内犹如哄闹的菜市场,吵吵嚷嚷。 面罩下,六指黑侠面色沉凝,一抹怒色爬上脸颊。今日无论如何,石猛这一闹,都是对自己威严的严重打击。 徐夫人等老牌统领,见场中局势如此,亦各个面沉如水,凝眉聚目。 而六指黑侠身后,自入大厅后就静默不语的燕丹,嘴角悄然浮起一抹笑意。 眼前的一切,不出他所料。 “呵呵呵”, 白止泠然轻笑,厅内顿时一股凉意传来,令场中激烈吵嚷的众人为之一静。 他缓步向前,迎着各色目光,行到六指黑侠身侧。 向着巨子拱手一礼,白止转身,看向石猛和他身后的弟子。 白止眉峰轻挑,环视众人,温润一笑,他清声道:“各位墨家兄弟,可是觉得我年弱力小,不配这统领之位?” 伸手不打笑脸人,石猛憨直,本性却不坏。 他瞪着白止,嗡声道:“小鬼,你寸功未立,本事不济,如何当的我墨家统领?我看你还是跟着我老石好好练武,多吃饭长长身子再罢。” 厅内弟子哈哈大笑,纷纷开口戏谑白止。 嘲笑,不屑,质疑,鄙夷…… 众人目光形形色色,无一人对白止报以信任。 离舞本就沉郁的面色,此刻阴沉如墨。主辱臣死,白止被羞辱,她已对这些蠢货心生杀意。 一步向前,离舞已解下腰间玉笛。 “啪”,惊鲵伸手,拦住离舞。 她秋眸凝水,看着离舞轻摇螓首。她心中的怒火更甚离舞,但她却强作平静,拦住离舞。 无他,只是因为她见白止面色依然和煦平静,不见丝毫神色。 她相信,白止会有更好的办法。 “各位兄弟”,白止朗声开口。 他看着石猛,道:“白止初入墨家,与各位没有任何交集,不知各位缘何断定在下,不如各位?” 语罢,他眸光如电,泠然环视全场。 “既然各位不信任在下,不如划个道儿来,与我比试一番,若是我白凤输了一局,在下便无颜再要这统领之位。 各位,以为如何?” 石猛哈哈大笑,他俯视白凤,大声道:“小兄弟,你要和我比试?我看还是算了吧,你这小胳膊小腿儿的,我怕给你撅折了,到时候反而不美。” 六指黑侠此刻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这个蠢货”,他暗骂一声石猛,只觉得他愚蠢无比。 亲眼见证白止与燕丹一战的六指黑侠,深知石猛对上白止就是送菜,他只觉得,今日墨家的脸都要丢尽了。 身后,燕丹亦蹙眉握拳,若白止以武力强行镇压石猛,恐怕他一番算计就全部落空了。 目光一转,燕丹计上心头。 他向前几步,来到众人中间,对着六指黑侠道:“师父,如今的情况,一味反对也是不妥。 我看,不如就让石猛与白止比试一番,让他二人各出题目,三局两胜,想来也能妥善解决此事。” 闻言,六指黑侠眼前一亮,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届时二人互有胜负,想来足以保全各自的颜面。 他看向白凤,歉声道:“白止,你看……?” 白止展颜轻笑,他清声道:“那就依丹兄所言。” 闻言,六指黑侠看向石猛,道:“既然你不服他,那就由你来挑战他。你若胜,我收回成命,你若输,那……” 石猛拍拍胸脯,大声道:“巨子放心,我老石一定给您挣个脸面。” “你把老子脸都丢完了”,六指黑侠心里直骂这个蠢才。他轻哼一声,道:“那就尽快开始吧。” 旋即,众人纷纷散开,留出中间的地方,供二人比试。 白止抬眼瞧着石猛,泠然笑道:“既然你要挑战我,那就由你先出题吧,石猛兄,请了。” 石猛也不推辞,他鼓起粗壮的胳膊,看着白止,道:“我老石不欺负你,第一局,我们比角力。你若能将我推动一步,便算我老石输了。” 场边,燕丹面色一喜,他直道这个笨蛋终于聪明了一回。 看着胳膊比白止大腿都粗的石猛,场下众人顿时哈哈大笑。 一人道:“如此悬殊的差距,还有什么比头,我看还是让这小子直接认输算了。” 白止面色淡然,他双手抱胸,澹澹道:“那就开始吧,石猛兄。” 语罢,二人抬眼,同时望向对方。 石猛当先迈步,庞大的身子犹如饿虎扑食,一双铁臂剪向白止胸口。 “砰”, 一声巨响,石猛陡然瞪大了双眼。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撞到了精铁身上,砸的手掌痛麻。 白止抬眼,盯着石猛近在咫尺的眼睛,他右臂前伸,抵住石猛两条铁臂,令他寸步难行。 白止轻笑,他看着石猛道:“石猛兄,承让了。” 随即,他化拳为爪,抓住石猛前胸衣衫,手腕狠狠一抖,石猛巨大的身子拔地而起,被他举在半空。 信手一掷,一座肉山便化作流石,砸向大厅地面。 “轰隆”, 一声巨响,地面一个顿时出现一个人形深坑。 此刻,原本信心满满的众多墨家弟子如遭雷击,各个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即使是六指黑侠和燕丹徐夫人等人,亦各个面露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场中的一幕。 离舞莹润小嘴儿张成o型,此刻也被白止表现出来的巨力,吓得目瞪口呆。 一旁,惊鲵纤身玉立,她绝美的玉颜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她,是唯一知道白止身体秘密的人。 场中,白止向前几步,伸手拔出被自己砸入地下,像颗倒葱的石猛。 他盯着石猛那张羞的红黑交加的大脸,失笑道:“石猛兄,这一场,可服气了?” 石猛闻言,面色涨的通红,他高大的身子颤了一颤,嗫嚅半天,道:“你赢了。” 在自己最自信的领域,被人摧枯拉朽的击败,石猛心里,已经羞的恨不能钻入地缝。 轻笑一声,白止道:“那,我们就开始第二局的比试吧。第二局,我们比剑。” 此刻,燕丹沉静的面上,浮起难看的神色。他一双瞳孔,凝满了失望之色。 燕丹情知,这第二场比剑的结果,对白止来说毫无悬念。 失败了, 他自以为精明的算计,被白止以最简单的方式,破的稀碎。他怎么也没想到,白止居然身怀如此巨力。 深吸一口气,石猛再无一丝轻视之色。 他解下背上长剑,看向白止,凝重道:“阁下,石猛领教了。” 白止亦点头示意,手中水寒缓缓出鞘。 他长剑低扫,静待石猛攻势。 石猛用出十二分力气,手中大剑横砸,一招天魂罡正,直劈白止前胸。 白凤长剑画圆,剑尖自下而上,接住石猛势大力沉的一剑。 剑身一牵一引,瞬间震开石猛大剑,将他弹出十步之外。 仅仅一剑,二人高下立现。 引着石猛骇然的目光,白止薄唇轻抿,淡然一笑。 脚尖一点,白止身如流光,化作六道虚影,将石猛围在中间。 六道人影齐齐挥剑,锋锐剑气撕裂大地,掀起地面尘埃四起。 白止收剑而立,眸子宁静,看向石猛站立的地方。 半晌,烟雾散去,场中现出石猛的身影。他半跪在地上,黝黑面庞上,一片惨白神色。 周围,几十道巨大剑痕包围着他,赫然组成一个巨大的墨字。 厅内,静的呼吸可闻。 “咕噜”,一人兀自吞咽口水,他目光呆滞的看着场中情况,一时间瞪大瞳孔,张口无言。 石猛拄剑起身,他收敛面上惨色,惊惧的看一眼白止,低声道:“你赢了,我,认输。” 语罢,他拖着剑,缓步走向六指黑侠。躬身,跪下,他嗡声道:“巨子,我老石狗眼看人低,今日我服了。” 第三场比试,已无足轻重。白止今天用实力,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石猛回望身后白衣翩翩,不染纤尘的持剑少年,复杂的瞳孔里,露出深深的恐惧之色。 白止“瘦弱”的身体里,蕴藏着令他惊惧的可怕巨力,而对方的剑术,更令他惊如天人。 他,怕了。 六指黑侠垂首,睨一眼石猛,微微点头,他从石猛旁边经过,缓步来到中央站定。 环视四周,六指黑侠声音沉凝:“现在,谁还有意见?” 第七章 娘们儿 三日后,清晨。 踩着晨曦的微光,白止换上一身墨色锦衣武服,缓步向机关城后山走去。 林间树影婆娑,枝蔓横生。 红日透过缝隙,撒下阴翳斑点。 小径逼仄,只三尺宽窄,路边都是杂草灌木,林林散散,阻人前行。 林中少有人烟,草木繁盛,多有山鸡野兔穿行。 穿过树林,复行二百余步,是一处临着断崖的凹台。 凹台临着山涧,地势居高临下,俯视着整座机关城。 台上山风猎猎,即使是六月中旬的日头,也感到一丝寒冷。 凹台后,一道高大的身影肆意挥舞着手中大剑,全无半点章法。他临崖而立,迎风呼啸,声音里带着丧气和颓郁。 白止行至此处,见到石猛的身影,清澈眼畔晕开笑意。 他向着凹台深处喊到:“石猛兄,你可让我一顿好找。” 闻言,凹台里高大的身影冒出头来,他一身墨色短打服饰,手里提着大剑,宽大的额头上,流着细密的汗水。 见是白止,石猛黝黑脸庞顿时多了几分局促,他掌心握紧大剑,又倏忽松开。 伸手挠一挠额头,他嗡声道:“小,……,统领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 石猛的心底闪过一丝慌乱,他不敢直视白止,眼神飘忽躲闪。 自那日两战两败,石猛自觉在墨家丢尽了颜面,这几日里,他每天都深居简出,躲着不见旁人。 白止,是第一个主动寻上他的人。 白止见他姿态,不由得轻笑一声。这猛张飞一样的人物,尴尬起来,竟然颇有几分反差的萌感。 他打量着石猛,清声道:“这几日不见你的人影,所以特地来瞧瞧你。怎么,不欢迎我?” 石猛脸色涨红,他嗫嚅半天,道:“统领大人,您找我有事儿吗?” 此刻,石猛心中只觉得羞愤。 他眼里,白止这是特意来报前日之仇,羞辱他来了。 白止不理他神态,自顾自走进凹台,寻一处石头坐下,道:“几日不见人影,是觉得自己丢了脸,不好意思见旁人了?” 石猛默然,他伫立在一侧,张不开口。 他自信满满的挑衅,却被白止摧枯拉朽的打败。 这几日,他的一刻向武之心几乎破碎,只能躲在这山崖僻静初,无能的挥舞长剑,发泄心中的恐惧和怯懦。 “过来坐”,白止呵道。 他呼喝着石猛在一侧坐下,朗声道:“今日,我是来找你学剑的,不知你这位师父,有没有兴趣教教我。” 石猛面色一凝,心中苦意更甚,他苦涩道:“统领大人,非要来羞辱我吗?我老石狗眼看人低得罪了你,您要整我,我毫无怨言,但请您给我留点面子,何须用剑术来羞辱我。” 在石猛心里,只觉得白止剑术内力俱胜他十倍百倍。今日白凤打着找他学剑的借口,恐怕是要报复他了。 白止瞥他一眼,转头看向崖下山涧。 他面色澹澹,语气清朗:“我还没那么闲,特意来侮辱你。” “那您是什么意思?和我一个手下败将学剑,您是在开玩笑吗?” 石猛面色激动,语气激昂,声音里满是质疑的味道。 云鬓飘飞,衣衫作响,白止迎着山顶的凉风,不急不缓道:“我初入墨家,需要学习墨子剑法。今日我来找你诚心求教,看你这个样子,是要敝帚自珍吗?” 石猛颓然一笑,他挪一挪身子,握剑的手怔怔松开,低声道:“我这个手下败将,哪有资格教您练剑。统领大人,您就别折煞我了。” 闻言,白止清隽面庞凝起几分霜色,他回眸正视石猛,沉声道:“我原以为,你是个人才,没想到,呵呵……” 一个经历了一场大败,就垂头丧气的男人,令白止心底生出几分鄙夷。 若他没有坚定的信念,屡败屡战的勇气,那对白止来说,此人也不过是一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他站起身来,转身欲走。 “站住”,石猛闷声呵道。 他站起身子,高大的身躯遮掩白止的身影。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止摇头轻笑,他眉眼无视石猛,不屑道:“你敢挑战我,这很好,敢于质疑不公和挑战强者,说明你不是懦夫。 可我没有想到,仅仅是败了一场,你就成了这副鬼样子。逃避,自卑,敏感,多疑,你比女人还像个娘们儿。” “我不是娘们儿”, 石猛一张脸狰狞红赤,他虎目圆睁,等着白止,一双大手握成铁拳,身子随着粗气的喘息,不断颤动。 白止抱胸蹙眉,泠然失笑,“你躲在这个鬼地方,只因为我来找你,就多番揣测我的意图,吓得如履薄冰,不是娘们儿又是什么?” “我不是娘们儿,”石猛怒声大吼,他的一双虎目眼底勾起血丝,无边怒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生气了吗?”白止暗道。 看来,这个家伙倒还不是无药可救。 初入墨家,他毫无班底,即使挂了个统领的名字,手下也没有几个可用之人。 所以,白止将目光放在了与他交手的石猛身上。 前日之事的前因后果,白止略一思索就已得到了答案。无非是燕丹利用了这个性格憨厚鲁莽的汉子罢了。 这种阴私手段,俱有明显的燕丹烙印。 白止并不会怪罪于做了别人手中剑的石猛,相反,他对石猛产生了很大兴趣。 组织初立,人用其德,组织完善,人用其才。 白止在墨家属于创业初期,手下的忠诚对他来说至关重要。 才能可以培养,忠心却强求不得。石猛这样性格鲁莽憨直的急性子,远比精明聪慧之人更容易掌控,同样,他亦会比常人更加忠心。 看石猛的样子,白止心底微微一动,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轻笑一声,白止抬眼,盯着石猛道:“是不是娘们儿,不在于嗓门的高低。躲在这里不敢见人,这就是你石猛的勇气吗?” 闻言,石猛面色一滞,他涨红的大脸迅速衰颓下去,一片灰白。 无论他如何倔犟,他的怯懦恐惧之心,做不了假。 轻哼一声,白止行至他的身侧,缓缓道:“失败并不可怕,世界上也没有不败的人。焉知今日之失败者,明日不会大获成功? 如果你依旧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这里。若你还有点儿求进之心,明日可来寻我。” 语罢,他不再停留,迈步离开凹台。 石猛这样的人,重症需下猛药。长于大猫小猫三两只的墨家,他养成了自傲的性格。但他的这份骄傲,遇上远强于他的白止时,瞬间被击的粉碎。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白止言辞犀利,一番夹枪带棒的呵骂,若不能唤醒他的战心,那这个人就彻底废了。 但如果他能走出心结,重新正视自己,他会是一个很不错的下属。 白止渐行渐远,凹台处,石猛矗立原地,默然不语。 他握紧双拳,眼神里,透着难以言喻的挣扎。 半晌,石猛吐出一口郁气,他转头看向白止离去的方向,眸子里,闪过坚定之色。 ………… 咸阳,罗网总坛。 绕过隐秘的冷宫深墙,穿过阴翳森冷的静水寒潭,便是秦国最隐秘的一处驻地——罗网总部。 阴森是这里的主题,死亡是这里最迷人的气息。 隐藏在地宫之下的罗网总部,通体用青黑色砖瓦建成。 房屋逼仄,通道狭窄,光色昏暗,走在里面,难以言喻的压抑气息扑面而来。 一路穿行,时不时有被俘之人在残忍的刑法下,痛苦哀嚎,更为这阴森诡异的地方添了几分诡密恐怖的气息。 一处昏暗的房间内,掩日雄壮的身影伫立在烛火之前。 他的身后,一名衣着普通的杀手跪在一侧,恭声将一卷情报呈递给掩日。 “掩日大人,这是齐国来的密信。” 闻言,掩日身子一顿。 “齐国吗,想来是诛杀惊鲵的消息。” 掩日低声自语,他转身接过密信,打开翻看起来。 片刻,掩日手掌猛然用力,将手中绢帛震的粉碎。 他左手一拍,身前桌案瞬间炸碎一地。 “悬翦在搞什么?一连折损了四个好手,却一无所获。” 掩日愤怒的咆哮。 乾杀四人都是罗网中难得的精英,这次行动全部折损在桑海,便是掩日也感到心痛不已。 深吸一口气,掩日对着脚下战战兢兢的杀手命令道:“给宫内传信,请赵高大人来一趟。” “是,大人。” 杀手恭声回应,快步走出房间。 罗网,全名天罗地网。 其中天罗负责刺杀,分天杀地绝四个等级。地网负责情报,亦分魑魅魍魉四个级别。 秦庄襄王嬴子楚死前,将天罗地网一拆为二。 天罗被交给吕不韦,由掩日负责执掌。地网留给太后赵姬,由其贴身寺人赵高负责掌控。 如今,掩日麾下惊鲵叛逃,悬翦与他离心背德,乾杀等得力手下,又伤亡殆尽,掩日的天罗已是外强中干。 深深吸气,掩日面具下的脸上,凝起一片寒霜。 现在,他不得不借助赵高的力量,来继续执行任务。 第八章 在惊鲵门前…… 夕日欲颓,残阳送晚。 金红色的霞光普照大地,为机关城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外衣。 倦鸟归林,劳燕当还。 青葱林木里,传来百鸟的莺啼。 路过劳作归来的墨家弟子,在众人敬畏的眼神里,白止温煦一笑,点头示意,然后缓步向着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白止大人年龄虽小,实力却堪称我墨家的第一高手,真是厉害啊。” 见白止背影渐远,一名弟子向着身旁之人,语气赞叹道。 另一人亦点头称是,“要我说,“还是巨子大人有眼光,出去一趟就带回来个大高手。” “巨子大人慧眼如炬,白止大人少年高手,我们墨家有这样的统领,真是三生有幸啊。” 众人纷纷出口,话里话外,俱是溢美之词,再无之前天志大会时对白止的质疑,不满。 ………… 白止自然无瑕旁听这些弟子的马屁。 今日离开凹台之后,他便寻了一处密林修行盾甲百炼。 时至今日,他的玄冰内力愈发精深,已达目前经脉所能容纳的极致。 但体内寒毒的积累,也愈发庞大深邃,与自身气血渐渐形成势均力敌的局势。 白止为求压制寒毒,只能寻求在外功上的突破,来换取更强大的肉身,更雄浑的气血。 可惜盾甲百炼臻至铁骨之境,进步已日趋缓慢。 兼之他无秘药辅助,近日来的修行成果令他殊为不满。 及至小院前,白止心情一松,收敛面上不渝的神色。 他推门而入,穿过花草葱郁的前院,嗅一口花香扑鼻,面上浮起几分笑意,缓步走进堂内。 惊鲵近来贪睡,似是在里间小憩。前堂只有离舞一人,正玉臂环抱,怔怔出神。 见她神游天外,竟没有察觉自己,白止生出几分戏谑之意。 他屏住呼吸,悄然行至离舞身后,右手在她香肩上轻轻一搭。 离舞倏忽惊醒,抽身转头之际,白止脚尖一点,以不可觉察之神速,再度绕直离舞身后。 他曲臂微伸,在离舞柳腰上轻抚一把,再度消失不见。 两次不可捉摸的戏弄,惊得离舞骇然失色。她玉容生汗,美眸微缩,连番转动身子环视四周,却不见任何人影。 “谁?出来。” 离舞雪颜失色,切声斥问,一双勾魂丹凤眼蕴起浓浓惊惧之意。 见她神态,白止不忍再吓她,便轻笑一声,在离舞背后显出身影。 他曲臂一带,将离舞因紧张而显得有些僵硬的娇躯拉入怀里。 “舞儿,是我。” 白止拥着离舞正崩着劲儿的娇躯,抵住她一侧莹耳,温醇的声音轻轻响起。 身子一个颤栗,离舞紧张的身子迅速绵软下来。 她转身扑入白止的怀抱,螓首抬起,美眸带着惊惧之色落在白止脸上,委屈道:“主人~” 这一声主人,尾音拉的极长,衬上离舞香泪欲垂的小脸儿,和委屈巴巴的声音,令白凤心头一荡,清隽面庞上登时浮起几分玫红。 一手环住离舞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白止轻柔捋顺她额间垂落的青丝,温醇道:“舞儿刚才在想什么,竟未察觉我进来。” 离舞一颤,玉容凝起几分局促,她黛眉低垂,喏喏道:“我,我……” 美人一双玉手绞在一起,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白止见她不安神色,眉眼微挑,他星眸低垂,凝视离舞俏美的小脸儿,低声道:“我的小女奴,这是有自己的小秘密了吗?” 离舞慌忙摇头,抱着白止的玉臂陡然用力,将自己的整个娇躯贴在白止身上。 她面色愈发局促,眉眼竟显几分潮色,雪色玉容亦变得彤彤如霞。 嗫嚅半天,离舞银牙轻咬,撇过脸羞声道:“我在想前几日,廊下为主人消气儿的事儿。” 语罢,离舞一头扎进白止怀里,将自己的妍美花颜藏身白止胸前衣衫里,羞得不敢抬头。 白止蹙眉,继而嘴角晕开笑意。 这小女奴,竟是思春了。 这本就是难以启齿的闺房密事,被白止追着问了出来,也难怪她神色如此羞窘。 白止瞧着她彤彤如火的小脸儿,浅浅一笑。 他低语道:“舞儿,这是又想了吗?” 离舞一颤,抓着白止衣角的玉手陡然用力。 她后颈被擒,躲避不得,只能红着脸颊,结结巴巴道:“我,我没有,我只是…… 白止剑眉微凝,他面色澹澹,看着说话断断续续的离舞,平静道:“书山有路勤为径,舞儿的山峦常年被镇压在布帛之下不见天日,需要常常攀登,山峦才能更加高耸挺拔。” 离舞羞意更显,一张小脸儿红的冒烟。她依旧结结巴巴的样子,喘息道:“是,是吗,主人骗人。” 白止眉峰蹙起,这小女奴竟然敢质疑他的话了?看来,近来是太惯着她了。 白止拖住她的身子,星眸柔和,略带戏谑,看着离舞彤红小脸儿低语道:“现在还觉得主人骗你吗?” 白止展颜一笑,听劝的小女奴,值得奖励。 白止信手抓住离舞头发,将她媚色小脸儿抬起,他星眸蕴火,声色磁哑道:“山爬了,可气还没消呢,舞儿。” 离舞抿了抿嘴 夏日风暖,湖水亦津甜。 白止抚摸着她的发丝,轻声道:“舞儿,惊鲵姐姐就在里间休息呢。” 前堂到里间寝居,只二十步距离,若此刻惊鲵醒来,以她的功力可以轻易探知到门外的一切。 离舞闻言,面色一僵,身子不可抑制的颤了一颤。 旋即,比起害怕,一股更大的刺激感涌上她的心头。 离舞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一个方面,能胜过那令她敬畏有加的惊鲵大人了。 白止展展腰,舒服的吐一口气,他清隽面庞上,殷红之色缓缓褪去。 小女奴乖巧听话,性感妩媚,且善于学习,进步斐然,令他十分满意。 低头环抱起她绵软如蚕的身子,白止缓步走向离舞的闺房。 “主人~”,小女奴心肝儿一颤,眼波盈盈,只觉得接下来,怕是要…… 白止轻笑,在她嘴角落下一吻,柔声道:“别多想,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倒有心吃掉这性感的尤物,可惜惊鲵就在隔壁,一旦他施展开来,动静稍大便会惊醒惊鲵,反而不美。 怀中,离舞丹凤美眸迷蒙水雾,眼波盈盈流转,溢着的俱是感动。 她拥着白止温暖的胸膛,体会着爱人的细心和温柔,只觉得一颗心完全沉醉了进去,再也容不下任何旁的。 一时间,离舞竟有几分感激乾杀。若非他的指派,恐怕自己也遇不到白止,遇不到这温润清雅的少年郎。 恐怕自己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某一次任务里被送出去,沦为别人的玩物。然后在某一次任务中,凄惨的死在无休止的厮杀里。 凤眸含春,盈盈的落在白止身上,离舞妍美玉颜明媚一笑。 他,是她的主人,亦是她的爱人啊。 白止怀抱离舞娇躯,缓步穿过走廊,脚尖别开门扉,他抬眼看向离舞的闺房。 屋舍虽小,却布置的颇为雅致。 白纱窗帘,淡粉帷幔,窗前一盆吊兰枝蔓蜿蜒,更显一分葱翠。 越过门前仕女屏风,白止抱着离舞,来到她的闺床前。 将美人儿温柔置于床上,白止拭去她嘴角发丝,轻轻落下一吻。道:“今日的舞儿格外辛苦,你且乖乖闭眼休息。” 离舞轻点螓首,她玉颜绯色慢慢消去,唯有眼角残留一丝媚人的春意。 留恋的看一眼白止,她乖乖阖上双目。 白止待她闭眼休息,方才起身,缓步走出离舞闺房。 第九章 折服石猛 翌日,薄暮时分。 天光未放,仍有薄薄的夜色笼罩大地。 残月微白,挂在天边一角,散着微薄清辉。 月下,庭前。 已有一道高大身影,默默矗立在白止的小院儿前。 人影负剑而立,身子站的笔直。他粗犷面容下,神色一片平静,不见丝毫情绪。 不知他站了多久,独余地上深深的脚印。 院中,堂内。 白止昨日傍晚与离舞在惊鲵门前攀山越岭,含香弄玉,倒是颇为刺激了一番。 只是夜里他“心怀愧疚”,便带着补偿的心思,拥着惊鲵的娇躯一起入睡。 早醒的白止,一睁眼就是臂弯里,惊鲵绝美的玉颜。 美人本就海棠春睡迟,兼之她身子负累,近来愈发变得贪睡。倚在白止的臂弯里,她的睡容安恬又迷人。 轻轻转动酸麻的手臂,白止将自己的身体支成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侧起身子,凝眸观赏怀里美人的妍美玉容,一时间痴了目光。 惊鲵的脸很小,只有巴掌大小,却生的极为精致。 她柳叶儿弯眉,眼睛大且透亮,宛如一潭春水,盈盈波光。 惊鲵的琼鼻更妙,小巧玲珑,鼻梁挺秀,缀在她小脸儿上,不大不小,颇为契合。 她樱唇薄薄,红润细腻,比施了胭脂的更有光泽。 莹耳白皙,薄润透亮,紧张时,会晕开淡淡的粉红色。 五官本就精致,搭配在她的小脸儿上,更有惊心动魄的美感。 但惊鲵的美,却是一种温润的美,她的美,属于娴静中带点儿俏皮,丝毫没有攻击性。 若是美人垂泪,更有一种凌乱破碎的美感,惹人怜惜,见之爱怜。 此刻,她躺在白止的臂弯里,安恬的沉睡着,琼鼻一呼一吸,吐出香甜的气息。 她睡的极为放松,面上还挂着浅浅的微笑,只偶尔因腹痛一声闷哼,秀美的眉峰蹙在一处,又缓缓舒开。 白止情不自禁,吻上她的唇角,又轻轻移开,深怕弄醒了沉睡的鲵鱼儿。 他清浅一笑,复又躺下,将惊鲵的娇躯拥入怀里,抱的更紧。 ………… 天光大亮,日上三竿时分。 “婠儿,我先出去了,你穿好衣服,快点出来吧。” 白止深吸一口气,叮嘱一声,就往外走去。 身后,惊鲵见着白止离开,眼底盈盈晕开笑意。 白止走至前堂,连灌了几杯凉水,方才降下心中火气。 抬眼一瞧,却见离舞从庭院缓步走进。他温声道:“舞儿今日起的这么早,可是出去了?” 离舞点点头,倏又摇摇头。她玉容浮着几分古怪,轻声道:“本想出去取些食材,方到门口就回来了。” “嗯?”白止疑惑,他问道:“可是有什么事儿?” 离舞娇躯微转,看向门外,道:“那个挑战你的大个子,正在门口堵着,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我便想来寻你问问。” 白止恍然,轻笑道:“是我让他来找我的,不曾想他来的这么早,你去叫他进来吧。” 离舞闻言,应诺一声,转身款款步向门外。 片刻后,离舞领着石猛,走进前堂。 她为白止添一壶热茶,便缓步告退,往里间走去。 白止瞥一眼立在一侧的石猛,也不言语。 他倒了两杯热茶,并指轻推,将其中一杯推向对侧,清声道:“过来坐。” 石猛神色一怔,犹豫片刻,他怯步来到白止对侧跪坐下。 白止轻笑,服从性还不错,他很满意。 抿一口茶水,他抬眼看向石猛,道:“来找我,想通了?” 石猛局促握拳,他定了定,才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视了统领大人。” “呵呵”, 白止低笑一声,他摇头道:“你怎么看我,其实无足轻重,我来意未明,你以为我来寻仇也不为过。只是你骤遭失败,就怯懦退缩,令我有些不喜罢了。” 石猛面色挣扎一下,沉声道:“老石我坐井观天,小觑了天下高手。若非统领大人提点,恐怕我这向武之心,就彻底碎了。我……” 白止抬手,止住他的话。 他看着石猛黝黑如锅底的脸,正声道:“输输赢赢是人生的常态,天下也没有不败的神话。 若都像你这样,自觉丢脸就自暴自弃,天下还能有几个高手。” 石猛面色羞红,他垂首低头,闷声道:“让统领大人见笑了,我……” 我了半天,石猛也没我出个什么,只一张脸,倒更像是烧红的锅底。 白止见之好笑,他摇摇头,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耶。 你今日来寻我,我很高兴,这说明你不是真正的废物。 你且记住了,莫说你一个小小的墨家弟子,天下王公贵族丢脸的也多了去了。 日后须怀平常心,做不平凡的事,莫要再做小女儿姿态。” 语罢,石猛面色肃然,他跪于白止面前,恭敬一叩首,声音沉凝道:“石猛,拜谢统领指点大恩,日后,石猛愿为统领大人马前卒。” 口服,心服,实力更服。 白止年龄比他小了一轮,实力与他却是云泥之别。 而面对自己的挑衅,对方不仅没有出手重伤自己,反而在事后特意寻找自己,对自己一番提点。 白止的品性实力,已彻底征服了这个单纯憨直的汉子。 微微点头,白止受下了这一礼。 在这个时代,对方施如此大礼的意义,双方都不言自明。 白止受下这一礼,代表着他认可了石猛的投靠,从今以后,二人主从分明。 白止面色淡然,他虚手扶起石猛,温声道:“石猛,我初入墨家,身边无一人可用。 今日你既然愿意投靠于我,我亦不会亏待于你,日后关山水长,你我且行且看。” 闻听白止之话,石猛恭敬点头,他似是脱去了身上枷锁,整个人都松快了几分。 小心翼翼的端起茶杯灌上一口,石猛嗡声道:“统领大人,您若缺人手,我老石还有不少交好的兄弟,都可到您手下听用。” 白止眸光一凝,继而摇头,他轻笑道:“这件事日后再说,瞧你身上衣衫凝着露水,恐怕在门口站了一大早,你且先回去休息吧。” 白止的确心动,但也只一下。 他如果初入墨家就大张旗鼓的拉拢人手,恐怕六指黑侠再大方,也会对自己产生几分忌惮。 更何况,还有个心眼没针尖大的燕丹,如今正一心拉拢自己。 无论如何,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机。 ………… 送走石猛,惊鲵自屏风后缓步走出。 她素衣白裙,三千发丝轻拢于耳后,显得慵懒又明媚。 她一双美眸映着白止清隽俊秀的脸,带着几分奇意,道:“这个大个子,这就被你收服了?” 前几日,对方还敢在天志大会上挑衅白止。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他竟然就上门跪伏,投靠白止。 这份变化,令惊鲵深深赞叹白止的手段。 白止浅笑一声,他看着惊鲵的雪肤花颜,眼神温柔,声音和煦,道:“无非是在用实力碾压后,对他观念的重塑罢了,这并不难。” 改变一个人的三观,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他怀疑人生,然后强行给他灌输一套新的逻辑。 白止本来还针对石猛,准备了详细的计划。 但他没想到,石猛外刚内怯,他甚至都没用得上后续手段,就折服了这个好面子的糙汉。 惊鲵素手轻拢鬓间发丝,她目光如水,面色娴静,柔声道:“如此,我们也算在墨家站稳了脚跟。” 从外来者到统领,从无人可用到石猛投靠,他们在墨家已日渐扎根。 顿了顿,惊鲵又疑道:“你拒绝了他最后的提议,可是不信任他?” “太早。”白止轻道。 “太早?”惊鲵疑惑。 白止点点头,他拥着惊鲵娇躯,柔声解释道:“我们才入墨家不久,不宜大张旗鼓。若是收下太多的人,恐怕会引起巨子和燕丹等人的忌惮。徐徐图之,暗中发展,才是正理。” 惊鲵恍然,自觉又学到了一些。她玉臂环住白止脖颈,美眸轻眨,道:“那天你说要我帮你的事,还没告诉我呢?” 白止蹙眉,略一思索,想起了前几日被燕丹打断的对话。 这几日一来二去的,竟忘了和惊鲵提。 他微微一笑,手指抚摸惊鲵发丝,温煦道:“这件事儿啊,婠儿,等过些日子,我需要你诈病一场。” “啊”, 惊鲵檀口微张,讶然看着白止。 白止并不解释,他揉揉惊鲵的头发,道:“这件事儿不急,等过些日子我再告诉你。” 惊鲵轻点螓首,不再询问。她对白止的话,报以百分百的信任。 第十章 墨子剑法 光阴可惜,辟褚如水。 半月时间悠悠而过,如今已是六月下旬。 机关城,后山临崖。 白止一袭白衣若雪,临崖舞剑,身姿飘然,潇洒如仙。 在他身后,石猛恭谨站于一侧。 他一双虎目观摩着白止的剑路,面带喜意,似有所得。 半晌,白止一套剑术舞完,并足收剑。 他长身玉立于山崖之巅,衣带被山风吹起,飘飘然犹如随风柳絮。 “白止大人,您的墨家基础剑术已然出神入化,足以开始学习更进一步的墨子剑法了。” 石猛目光盯着白止,脸上溢满崇敬神色。半个月来,他亲眼见证了白止离谱的学剑资质。 墨家基础剑术虽然号称基础,但历经数百年墨家先贤的雕琢完善,放之江湖亦属于上品剑法。 无数墨家弟子穷其一生,亦不能将这基础剑法练至大成。 而白止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已然将这套剑术臻至出神入化的地步。 甚至,白止已在剑法中融入了他的理念,开始形成自己独特的剑术风格。 石猛在心里赞叹,原来练剑竟然是一件如此有美感的雅事。 白止目光远眺山涧天涯,倏而轻笑,他回看石猛,微笑道:“老石,这半个月辛苦你了。” 如今已有了几分盛夏的迹象,温度愈发炎热。 石猛这半个月来日日侍奉在侧,毫无怨言,本就黝黑的面庞,被晒的更是黑如锅底。 石猛憨厚一笑,咧嘴不语。 随着他对白止愈发崇敬,就越不敢在白止面前多言。 这些日子虽然辛苦了点,但观摩白止练剑,却让他有了许多新的体悟和收获。 想来待他再整理一番心得,不日即可踏入一流之境。 白止抿一口石猛递来的茶水,清声道:“这基础剑法已练无可练,那就开始学墨子剑法吧。老石,开始吧。” 石猛闻言,面色顿时一正,他嗡声道:“白止大人,墨子剑法,乃墨家祖师墨翟所创,共分为十二式。 这十二式剑招攻守兼备,前后相连,如水似雾,连绵不绝,施展开来讲求一气呵成。” 顿了顿,石猛开始动手演示这十二式剑法。 他内力不济,前九式尚还剑招与运气方式并存,练的有模有样。 到后三式,便只有剑招,没有与之相配的运气之法了。 一套剑术舞完,石猛收剑跨立,他挠挠自己的大脑袋,嗡声道:“统领大人,可看清楚了?” 点点头,白止阖上双目,闭眼回忆石猛舞剑的身姿。 十二式剑法一一在白止脑中浮现,他开始逐一拆解,推理。 墨花满天,血舞长空,墨海奔腾, 天魂罡正,地破煞无,血墨潮涌, 繁落晨陨,霜寒刃雪,独龙刺虚, 孤凤划空,墨守成规,敕命非攻。 犹如电影放映,这十二式剑法的剑招与运气之法在白止脑海不断回想,愈发清晰。 半晌,白止睁眼,目光微湛,恍若虚空生电。 这套剑法的完美,还要胜过白止的想象。 身为无名的义弟,他原以为无名的剑术已是世间绝巅,但墨子剑法依然刷新了他的认知。 攻如墨海翻腾,巨浪滔天,剑气无边无际,杀人于无形。 守如城墙盾甲,严丝合缝,周身百丈俱成水墨领域。 白止未曾见过六指黑侠全力出手,但无论是燕丹还是石猛,都只得了此剑术之皮毛,远不能发挥出墨子剑法的真正威力。 略略沉吟,白止水寒出鞘,缓缓施展出墨子剑法的第一式——墨花满天。 这一式乃起手式,亦是蓄力的一式。 随着剑刃出鞘,空气里,无数冰蓝色气流逐渐弥漫开来,凝成朵朵冰花。 白止长剑刺出,冰花顷刻间流光电逝,扑向断崖一侧的一颗枯木。 冰花飞舞,枯木片刻间已被切割成一地碎渣。 白止收剑而立,看向地上枯树。枯树碎成数十块,每一块都切口平整,整齐划一。 白止微微垂首,面上满意一笑。这一剑威力不大,但作为起手式,杀伤力已十分不俗。 继而,他又开始一一实验旁的剑招,感受其行气方式和威力变化。 身后,石猛已然呆滞。 “同样的剑术,为何白止大人施展起来,威力就比我强了这么多?” 他喃喃自语,心里对白止愈发崇敬。 及至日暮时分,白止方才还剑于鞘。十二式剑法,他已悉数掌握,剩下的,只待日后勤加练习,更进一步。 白止伸个懒腰,揉一揉略显酸痛的肩膀,面上晕开笑意。 今日收获满满,他很开心。 看一眼依旧抱剑而立的石猛,白止温声道:“老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语罢,他缓步向山下走去。 身后石猛点点头,亦步亦趋跟上白止。 残阳照晚,余晖尤热。 白止走在林间阴翳小路上,向着身后的石猛询问道:“老石,你说你在墨家有很多朋友?” 石猛点点头,他嗡声道:“白止大人可是需要人手?如今墨家弟子崇拜您的很多,只要放出消息,肯定有很多弟子愿意跟您。” 白止摇摇头,他步履微顿,缓声道:“倒也不是,我是想问问你,可知道年轻一辈里,有没有什么精通机关术的高手。” “年轻一辈……”,石猛皱起眉头,他思索片刻后,道:“墨家机关术最厉害的就是班大师,还有巨子大人。年轻一辈擅长机关术的,我倒是不太了解。统领大人,我回去帮您打听一下。” 机关城约莫有一千多号弟子,石猛亦不能熟悉每一个人。 白止点点头,道:“这件事不急,你慢慢打听便是。” 班大师很好,但他是巨子的人,不可能投靠自己,白止需要一个忠于自己的下属。 但想在机关城寻找一个擅长机关术的年轻弟子,确实是一件难事。 机关术的学习,需要天赋,更需要时间的积累,青年一辈罕有真正厉害的高手。 白止让石猛去打听,左右也不过是一步闲棋。 有则更好,没有的话,也只能等以后干掉燕丹,当上巨子了。届时班大师自会是他囊中之物。 ………… 白止在机关城入口与石猛分别,缓步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行至半路, 却与铸剑大师徐夫人不期而遇。 “前辈,” 白止微笑着主动打招呼,他见徐夫人披头散发,步履匆匆,开口问到:“您这是忙着要去哪儿?” 徐夫人瞥见白止,眸子一亮,他匆匆几步,扯住白止的衣袖就走。 他语气急促道:“我得了一块上好的陨铁,本欲再打造一柄名剑。可惜这块铁石极为坚硬,寻常力士捶打不动它,所以特来寻你帮忙。” 白止恍然,这老头儿是前日看白止力气大,来找他当工具人了。 不过,对徐夫人口中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陨铁,他亦很是好奇,遂跟着徐夫人,一路向剑庐走去。 一路疾行,穿过两侧的洗剑池,徐夫人拉着白止奔到铸剑炉之前。 此刻,炉温已经极高,一尺见方的陨铁也被烧的通红,偏偏炉边围着的几个手持大锤弟子,各个一脸疲色,拿它毫无办法。 见徐夫人和白止到来,几人纷纷抱拳行礼,道:“统领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可惜这块铁石依旧纹丝不动。” 徐夫人吐一口气,看着白止,道:“小子,今天老夫可就靠你了,帮我砸碎这陨铁,也好方便我熔炼它。” 白止点点头,他奇道:“前辈,这陨铁煞气如此之重,您是打算铸成长剑吗?” 徐夫人面色沉凝,他看着炉边陨铁,凝声道:“长剑用料太多,煞气过重,凝于剑身恐怕是祸非福。我打算只用其中一小块,铸造一柄短匕。” 白止神色一动,眸中闪过一柄剑的身影,他脱口问道:“不知前辈打算为这短匕起个什么名字?” 白止略加思索,想起了那柄屠龙之剑——残红。 这块陨铁煞气如此之重,徐夫人又打算铸造一柄匕首,想来是无错了。 徐夫人奇怪的打量一眼白止,道:“傻小子,这陨铁还硬着呢,老夫哪知道起个什么名字?这剑的名字,那都是根据剑出炉后的样子,属性再定的。” 啊这, 白止局促一笑,旋即道:“前辈,那就交给我吧。” 语罢,他从一弟子手中接过铁锤,轮圆了胳膊,狠狠一锤砸落下去。 那块几名弟子都毫无办法的陨铁,登时一阵颤动,裂开一条缝隙。 白止继续挥臂,十几锤下去,陨铁被砸的四分五裂,碎成小块儿。 身后的弟子骇然失色,徐夫人亦拂着长须啧啧称奇,道:“你小子这身蛮力,当真是百年不遇,怕是能与古时那力拉九牛的纣王帝辛比肩了。” 白止温润一笑,谦虚道:“前辈谬赞了,我不过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 徐夫人看着碎裂的陨铁,满意的点点头,道:“今日你帮了老夫大忙,我老头子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什么需要老夫帮忙的,尽管开口。” 白止一怔,倏忽间脑海里闪过一个身影。 他看向徐夫人,面上羞赧一笑,清声道:“前辈,还真有。” 第十一章 三堂会审 “哦?” 徐夫人疑道:“且说来听听,老夫有什么能帮你的?” 白止略一沉吟,恭敬一礼,道:“在下想请前辈,帮我打造一柄剑。” 闻言,徐夫人眉头皱起。 他沉声道:“你既得了水寒,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为何还想着换剑?” 老头儿心生不喜,心里泛出一种自家宝贝被玷污的感觉。 白止剑眉略蹙,倏而展开,他澹澹轻笑,解释道:“您误会了,前辈。水寒于我,十分契合,在下没有换剑的打算。我想请您打造的,是一柄软剑。” “软剑?” 徐夫人恍然,这倒没什么问题。 行走江湖历来艰险,不乏有人身藏软剑以备护体。 临阵反击时,软剑常有奇效。在他想来,白止亦是有这个打算。 旋即,徐夫人朗然笑道:“此事简单,不知你可有剑型图样?还是由老夫随意发挥?” 以他的水平,铸造一柄最顶级的软剑,也顶多三五日的功夫。 若再细致些,找班大师帮帮忙,制作一柄暗藏机关的软剑也不是难事。 白止略加思索,脑中生出一个想法。 他看着徐夫人,道:“晚辈倒是有些想法,敢请前辈参详一二,看看是否可行?” 徐夫人捋须轻笑,道:“无妨,请说吧。” 了解剑客的需求,是铸剑师的职责。一柄剑合适与否,自然是要听听主人的意见的。 白止组织一番语言,清声道:“晚辈需要的软剑,剑长二尺半,宽约二指即可。 最好剑柄可与剑鞘勾连,形如腰带,便于掩藏。若能锋锐耐用一些,自然是最好的。 至于具体的图样,前辈请看。” 语罢,白止拔出腰间水寒,以剑代笔,在地面勾勒出一柄剑的图样。 徐夫人略微看了两眼,已将其记于心中。 他打量一眼白止,笑道:“你身高体长,这柄剑却如此短狭,恐怕不是要自用的吧?” 白止点点头,清声道:“前辈慧眼,此剑确实是用来送人的。” 徐夫人苍髯带笑,语气促狭,道:“送给女子?” 白止面色一顿,顿时有几分羞意,摆手道:“这柄剑,就全拜托前辈了。” 世间女子千千万万,白止亦有美人相随,但能让他羞怯者,只一人尔。 想起那一抹明媚活泼的笑容,白止亦情不自禁,心底泛起欢喜。 徐夫人见多识广,哪里看不出白止求剑的目的。 他哈哈一笑,朗声道:“看来这柄剑,你是要送给一个重要的人。罢了,老夫这次便认真一回,铸一柄最好的软剑于你。” 徐夫人神色认真了许多。 他本只打算铸一柄品质不错的剑给白止就好,但见到白止被他促狭调笑时,脸上的羞意,一时间多了几分感怀。 少年人朦胧的爱情总是如此美好,戳中了他深埋的青春回忆。 尤记得,他年轻时,也是以一柄自己铸的最好的剑,求取了心仪女子的欢心,方才喜结连理,鸳鸯并蒂。 白止自不知道老头儿的浪漫往事,他见徐夫人郑重承诺,心底顿生几分欢喜,于是感激道:“那,在下先提前谢过前辈。” 徐夫人点点头,微笑道:“行了小子,老夫就不留你了,你等半个月后再来寻老夫,届时必定令你满意。” 白止知道他忙碌,便拱手一礼,缓步退出剑庐。 剑庐一行,白止出来时已是昏暮时分。 步履伴着月升,人影昏昏。 白止到家时,惊鲵与离舞已备好饭菜,静等着他。 白止信步来到中间坐下,扫一眼风情迥异的二位美人,轻笑道:“今日回来的迟了些,等急了吧。” 离舞滢滢玉手,乖巧的替白止摆好碗筷,而惊鲵娴静美丽的玉容上浅浅清笑,道:“不晚,用饭吧。” 捧起尚还温热的木碗,白止心底浮起一抹暖意。 用罢饭后,离舞自去收拾碗筷。 而惊鲵柔柔起身,她迈步路过白止,凝水秋眸盈盈落在白止身上,意味莫名。 她轻声道:“跟我过来。” “嗯?” 白止挑眉,升起几分疑惑。 见惊鲵也不解释,身影翩翩穿过屏风,向里间走去,白止只好起身跟上。 屋内。 惊鲵端坐床沿,她素白衣裙,秋眸清冷,落在白止身上,幽深如水,不见丝毫情绪。 白止身子一僵,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心虚。 许久不见惊鲵这副情绪,白止顿生不妙之感。 迎着惊鲵幽冷目光,白止面露虚色,试探道:“婠儿?” 惊鲵不语,她定定看着白止,眼神意味莫名。 白止心底一寂,暗道:莫非是被发现了? 半个月来,他与离舞食髓知味,没少趁着惊鲵睡着寻找刺激。 “完蛋”,白止心底微叹一声。 见惊鲵不言不语,白止当即心下一硬,厚起脸皮在她旁边坐下。 “婠儿,可是想我了?” 他掰正惊鲵的身子,故作轻松的趣笑道。 惊鲵眸子落在白止身上,轻轻一笑,偏偏她嘴角向下,这一笑,令白止冷意丛生。 她轻声道:“离舞的嘴巴,软吗?” “……”,有点慌怎么办? 白止打个哈哈,含糊道:“还,还行。” 惊鲵眼波幽深,她玉颜凝霜,樱唇微启,道:“那,在我门前,刺激吗?” “完蛋辽”,白止心底一搐。 他几欲张口解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呐呐不语。 半晌,他羞愧道:“你都知道了啊。” 惊鲵瞥一眼白止羞畏面色,心底一动,脸上却仍挂着霜色。 她清冷道:“你那位小女奴,可不是个嘴巴严的。” 离舞对上惊鲵,那就是老鼠见了猫儿。 实力颜值气质完全被碾压的情况下,她如何敢反抗惊鲵的责问? 白止虽然回回时间掐的极准,但这段日子,离舞时不时娇颜彤彤如火,见她时羞中带怯,早就让惊鲵起了疑心。 她只吓了一吓离舞,便得知了二人这段日子做的一切。 惊鲵虽然知道白止风流,可这浑小子在自己门口找刺激,却着实气到了她。 今日,她要唱一曲三堂会审。 深吸一口气,白止怀着死就死吧的心态,厚颜道:“若是和你,一定更刺激。” 对惊鲵,白止是怀着宠爱和怜惜的。 相处日久,他是真的喜欢这个褪去清冷本性后,愈发娴静淡雅的女子。 因她身有负累,白止便忍着心中的欲望,一直舍不得吃掉这只鲵鱼儿。 他可以肆意的折腾离舞,却不舍得如此对待惊鲵。 但今日,他顾不得这许多了。 若不能一句话震住这娘们儿,她生起气来,恐怕自己就再难上她的闺床了。 惊鲵听他如此荒唐之语,娇躯顿时一颤,她雪白如玉的小脸儿上爬上羞红之色,撇头呵道:“你……不要脸。” 啧,女人,口嫌体正直。 白止深知,在女人生气的时候,若不能强势镇压她的小情绪,那矛盾就会像滚雪球,越积越多。 惊鲵玉颜一窘,她素白小手抓紧自己一角衣裙,又陡然松开。 她心虚的看一眼白止,嘴上却仍带着怨气:“谁叫你又欺负我?” 顿了顿,似乎是觉得自己咬的有点狠了,她兀自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扭扭捏捏递给白止,也不言语。 白止接过她递来的手帕,素白玉帕织鸳绣鸯,闻着还有淡淡的清香。 他轻轻擦拭掉嘴角血迹,忍着疼痛,道:“婠儿,我做了错事,你又咬我一口,我们可算扯平了?” 这女人,下嘴真狠。 惊鲵闻言,却面色一急。她玉容含急,切声道:“这,这怎么能算扯平?” 白止眉峰蹙起,他星眸蕴月,目光幽幽落在惊鲵嫩白小脸儿上,轻道:“那,你说要我怎么办?” “唔……” 惊鲵嘴巴一张,却默然无声。 她又不能真的罚白止什么,只是心里觉得委屈,想和他耍耍脾气罢了。 见白止面色凝然,惊鲵心湖颤颤,只觉得他怕是被自己咬疼,生了气了,心里更是一股委屈的感觉再也止不住。 第十三章 墨渊其人 翌日,前堂。 离舞一人爬坐于案几前,埋首小憩,她的面前,是热了又热的菜肴。 白止见她模样,剑眉轻挑,又倏而舒开,心底泛起几分暖意。 他牵着惊鲵上前,轻唤一声:“舞儿。” 离舞身子一怔,顿时回头,见到白止与惊鲵并肩走来,她莹白小脸儿登时一片通红,慌忙起身,离舞纤纤玉手绞在一起,声若蚊蝇,道:“饭,饭还热着。” 惊鲵见她神色,玉容倏忽转红,她不由得屏息,面色显出几分局促。 天啦噜,被听了一夜墙角。 昨夜二人翻山越岭,驾海行船,情到浓时,岂能自禁? 想起昨夜种种,再想想耳房到她的寝居不足十几步距离,惊鲵此刻再掩不住自己的羞赧。 而一旁的离舞,更是赧颜汗下,呼吸微促。她一双丹凤美眸下,眼圈儿乌黑发紫,显然是一夜未睡。 她哪能睡得着呢? 最难受的,是近来被白止诱惑着做了些难以启齿的事儿,早已打开了她的心扉,撬动了她的情绪,她,岂能不知昨夜二人的勾当? 一夜未眠,离舞心绪犹如大海,澎湃汹涌翻转不休。 还未等她困意来袭,天色已是薄暮时分,只有便起床准备早食。 此刻几人想见,惊鲵离舞面面相觑,各自羞赧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而白止见得眼前景象,却薄唇勾起,荡漾开一抹笑意。 这二人,一人丰腴,一人纤美,姿态绰约,各有风情。 离舞虽不及惊鲵生的妍美,却别有一种懦弱乖巧的女仆气息,惹人怜爱。 二人站在一处,各自掩面羞颜,宛若花开并蒂,娇美无双。 轻笑一声,白止温煦道:“已是午时了,吃饭吧。” 二人闻言,连连点头,跟着白止坐下,似乎是从尴尬的局面里挣脱出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就在这沉默尴尬的气氛里,煎熬过去。 ………… 饭罢,惊鲵自去了房间绣衣,离舞躲回闺房补觉,白止独身一人,向昨日凹台而去。 前世今生,昨夜对他来说都是一个足够特别的日子。 回味着与鲵鱼戏水的浸润舒爽,白止难止快意,会心一笑,他的第一个女人,很润。 信步来到山顶凹台,白止并不急着练剑,他寻一块山石坐下,脑中思索起近来种种。 墨家如今弟子只千余名,虽然各个习武练剑,但实力强大者却寥寥无几。 六指黑侠之下,只有二三名统领,还都是没什么战斗力的技术人才,如今墨家的没落情况,堪称历史最灰暗的时刻。 如此局面,也难怪六指黑侠求贤若渴,四处拉拢江湖高手。 想来日后的荆轲,秦舞阳等人,都是与自己一般情况,才被他收入墨家。 白止星眸微转,有了些想法。 于墨家来说,自己终究是个半途而入的外来者,六指黑侠更是一心认定燕丹为自己的接班人,日后,恐怕绝无自己的机会。 诸位统领里,班大师是坚定的巨子党,徐夫人对自己虽有好感,但也只是对晚辈的欣赏,而徐夫子与自己毫无交集,态度莫名。 恐怕,无一人可被自己拉拢。 但权力的来源,是核心下属对命令的遵从。 若能暗中掌控墨家诸位统领,自己就是机关城的无冕之王,即使六指黑侠传位燕丹,也动摇不了自己的地位。 此事,须两手准备。 内拉拢机关城的年轻精英,外培养自己的人马,合适的时候再逐一安排进入墨家,行偷梁换柱之计,届时自可一切尽在掌握。 微阖双目,白止在脑海里,逐一完善自己的计划。 片刻后,身后一阵厚重的脚步声传来,渐行渐近。 白止睁眼,见是身材高大的石猛,背剑而来。 “白止大人”, 石猛在白止身后站定,恭敬的行礼。 山风朔朔,白止鬓角发丝随风飞舞,他挑眉看向石猛,疑道:“昨日不是说你不用来了吗?” 石猛面庞黝黑,他拱拱手,嗡声道:“大人,您问的精通机关术的弟子,属下有消息了。” “哦?这么快吗?” 白止闻言心生几分惊讶。 石猛憨憨一笑,道:“属下去您院儿里没见到您,猜您应该来了这儿,就过来找您。” 这汉子,倒也有几分细心,也够忠厚。 白止见他神色,微微一笑,他招呼着石猛坐下,道:“说说看,打听的情况如何?” 石猛身子坐直,正色道:“属下昨日从旁人处得知,班大师早年曾经收过一名弟子,名叫墨渊。 据传此人脑子很聪明,学习机关术的天赋很出众,在年轻一辈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前些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他与班大师大吵了一架,从此师徒二人不相往来,后来此人就在后山建了个茅屋,从此不再与外人想见。属下以为,您可能会对此人感兴趣。” 白止剑眉凝起,他垂眸道:“有意思,天才,吵架,被逐出师门,这些因素加起来,一定会是个很有趣的故事。” 石猛自不知白止的考量,他问道:“白止大人,您要见见他吗?” 白止澹澹一笑,他摇头道:“先不急,贸然上门恐怕不妥。石猛,这段日子,你先去尽量打听一下这个人的情况,他的年龄,喜好,经历……最好能查查他当年与班大师吵架的原因。” 这个人,很有意思。 对于这片真实世界里的一切未知人物,白止都报以警惕之心。 生活不是演戏,他也没有主角光环,而这些未知人物,代表了不定的命运,未知的前路,同样代表着机遇和威胁。 谨慎一些,毫不过分。 “是,大人。” 石猛恭敬应道,他站起身子,复又向白凤告辞道:“白止大人,那属下就告退了。” 点点头,送走石猛,白止眺望着是躺着的机关城,澹澹轻笑。 矛盾,这很有意思。 若是机关城内众人都上下同心,一潭死水,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困难。 接住一片落叶,轻轻撕开,白止眸子幽深,透向未来。 第十四章 燕丹来访 今日大雨,天微寒。 瑟瑟风卷廊上檐,吹动风铃响。 燕丹冒雨来访,白止于廊桥上置一案几,二人同赏雨幕山景。 “雨寒茶热,对饮而坐,阿止兄弟雅量别致,果真是脱俗出尘啊。” 近来燕丹很忙,身为巨子传人,他正被填鸭式的灌输着墨家的典籍学说,空余时间还要学习机关术,忙的脚不沾地。 今日大雨,他难得休沐,所以趁着雨色,就寻上门来拜访白止。 礼贤下士嘛,就得做足姿态。 瞧瞧,劳资都冒雨来拜访你了,就说感动不感动吧? 白止面色淡然,澹澹轻笑,并不言语。 他烹火煎茶,洗杯换盏,手法优雅替燕丹斟一杯香茗。 坐酌泠泠雨,看煎瑟瑟茶。 这本是世间最妙的雅事,但白止现在一点也不高兴。 雨疾风骤,本是搂着老婆睡懒觉的好时候,偏偏却被燕丹寻上门来恶心,他不得不起来勉力应付对方。 “我乃一介闲人,平时就喜欢玩儿些文雅的卖弄风骚,丹兄高看我了。” 白止自认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嘛,总得整点儿花的,品茶也好,美人也罢,都是艺术罢了。 燕丹笑笑,他抱手坐在案前,长衫玄素,码的无一丝褶皱。他仪态端正,双手托起桌上茶杯,轻嗅,慢品,然后一饮而尽。 “茶香绵长,回口略甘,好茶,彩!” 燕丹并指扣桌,以示尊敬。 白止星眸微转,他脸上似笑非笑,轻声道:“丹兄衣着玄素,却用料华贵,一举一动兼合贵族礼仪,倒是与旁的墨家弟子不太一样,莫非,丹兄也有不一样的过往?” 试探, 他想看看这位“丹不群”,会如何应对自己的质疑。 这位燕国太子,对自己的身份隐藏极深,即使后来做了墨家巨子,墨家上下亦无几个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燕丹面色一僵,旋即又舒展开来,他面上促起一抹“苦涩”笑容,垂首语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阿止兄弟,只当在下与你一样,也是落难入的墨家吧。” 身份什么的,他当然不可能暴露啦。 这个年代,贵族与庶民之间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若墨家尚在巅峰时期倒也罢了,可如今墨家只剩些楚墨的江湖游侠,他一国太子之尊若是混迹其中,传出去必被旁人笑掉大牙。 白止眼神“恍然”,他再斟一杯香茗奉上,亦感怀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我有缘能在墨家相遇,就是最大的福气。丹兄,请。”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燕丹闻听此言,低语呢喃,连连重复几遍,一时间,竟然浸润了眼眶。 他回想自己的人生,幼年时,因长平之战后燕国伐赵大败,而被送入赵国当质子,以安抚当时神经极度敏感的赵人。 仇怨之国,寄人篱下,他在赵国岂能顺遂? 对于坑杀四十万赵国男儿的秦国,赵人恨之入骨。 而对于趁火打劫的燕国,赵人更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他在hd的悲惨境遇,旁人难以想象。 待到少年长成以后,被接回燕国,他虽然贵为太子之尊,却没有半点太子的体面。 燕王喜忌惮他的年轻,忌惮他为燕国的付出,所以不肯交于他半分权力,转而扶持起来个庸弱无能的燕春君,来分薄他这个太子的权力。 若非在燕国境遇悲惨,他又岂能茫然无措,将希望寄托于江湖势力之上。所以,他不就是天涯沦落人吗? 这一句话,可堪知音。 燕丹通红着眼眶,坐直了身体,他双手按在桌案上,动情道:“阿止兄弟,知我啊。” 燕丹自问,命运缘何如此不公?让他这等英雄男儿不得不流落江湖。 他抬眼看向白止,一时间更多了几分知音难觅的感觉。 白止面色和煦,温润一笑,他眼眸落在激动的燕丹身上,心底生出几分鄙夷,嘴上却温声道:“丹兄激动了,来,再饮一杯。” 燕国地处极北,背靠辽东,国内民风剽悍,常有燕赵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的美誉。 偏偏历代燕王各个庸弱不堪,燕国实力稳居倒二宝座。 而燕丹,这个自以为才华出众的太子,却在国内连一个贪花好色的燕春君都搬不倒,最后不得不设局以舞姬行刺。 啧,当真是,废物一窝,一窝废物。 白止自饮一杯,温声道:“丹兄,昨日之日不可留,你我既然入了墨家,那就是墨家的弟子了,以后我等还须为墨家的梦想,砥砺前行。” 燕丹心底一动,他面色肃然,正声道:“阿止兄弟言之有理,我们墨家以兼爱非攻为念,可惜七国之间却伐交频频,战乱不休,我等还需为了和平,矢志不渝啊。” 顿了顿,燕丹复问道:“不知阿止兄弟如何看待如今秦国与六国之局势?” 试探! 白止垂下的眸子一凝,已知他的真意。 他问的是七国局势,看的却是白止的志向。 若是寻常之人,又岂会看得透列国局势? 呵呵, 白止抬首,展颜轻笑,他俊逸的面庞上,带起几分歉色,道:“丹兄,你又高看我了。在下之前不过一介黎庶,略略读了几卷书,也不过是个鱼目混珠的假学子,哪里懂这些。” 拉扯嘛,就是你来我往,互扯鬼皮,就看谁先忍不住,露了真意。 燕丹闻言,心底浮起一抹失望,复又消散而去,暗道自己昏了头,居然问一个游侠七国局势。 他语笑晏晏,朗然道:“阿止兄弟莫要看轻自己,现在不懂,未必以后也不懂。为兄看你是个聪慧之人,日后若有疑问,可多与我交流交流。” 交流的多了,你小子还不被我惊世的才华震住,从此纳头便拜? 燕丹看着白止年轻俊秀的容貌,仿佛看到了一尊未来的宗师,和他背后那声名远扬的剑圣无名,看到了无名背后的儒家。 他燕丹想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个游侠啊。 眸子轻眨,白止语气谦恭,看着燕丹,道:“丹兄不仅品貌出众,武艺非凡,言谈才华更是令白止心折不已。日后若能叨扰请教丹兄,白止绝不会放过机会。” 捧着你,惯着你,最后摔死你。 白止心底轻笑,对于吹捧燕丹这件小事儿,虽然恶心了点,可如果不激出他的傲气,他又如何会在回国遭受现实的毒打后,生出怨怼偏激之心呢? 越骄傲,日后就越偏激,越偏激,日后犯的错也就越多。 燕丹闻言,连连摆手谦虚,可他眼角那藏都藏不住的笑意,却暴露了他的心绪。 今日雨疏风骤,二人一番宴饮,各自心里都十分满意。 燕丹含笑而去,白止静默的看着屋檐下水珠蹿落,抱胸不语。 ………… 机关城,后山。 一处茅屋小院内。 山脚下矗着几座茅草屋,在风雨中不堪侵袭,篱笆随意围了个圈儿,勉强是院墙。 院儿里,散乱的摆着些木头造物,齿轮,榫卯,墨斗,凿子……,零零散散,堆了一地。 角落里,还有一些不知是青铜还是铁制的器件儿,被雨水淋湿,泡在泥地里。 茅屋漏水,雨珠顺着茅草,滴滴答答的渗进屋里,落在地面,房内也一片泥泞。 屋内有一青年,面如病鬼。 青年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墨色衣袍,衣服上,缀满了大大小小的补丁,脚下一双破草鞋,稀稀烂烂,令人侧目。 二十五六岁年纪,青年却瘦的皮包骨头,看上去恍若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草人儿。 他骨节宽大,手指修长,偏偏身无余肉,面色呈现一种病态的惨白。 眼眶深陷,幽深如渊,唯有一对眼睛,亮的发光。 不顾房内垂落的雨珠打湿了床铺铺盖,青年面色透着癫狂,俯首于一堆机关器件儿之间,不停的摆弄,组合。 他的眸子里透着血色,显然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但他似乎也没有歇息的意思。 癫狂神色下,他的眸子愈发幽深,嘴里不停的呢喃嘟囔着什么,却没有人能听清。 许久,青年似有所得,从机关造物里抬头,他眸子亮的惊人,病态面色下,狰狞着道:“师父,我会亲手证明,我才是对的,你已经老了,不中用了,我才是墨家机关术的未来。” “是吗?你这孽障,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自雨幕下传来,青年的身体顿时一颤。他抬头望向门口,一道矮胖的身影,自雨中走来。 “师父啊”, 青年低声呢喃,他猩红的眸子里,透着浓浓的怨恨和不甘。 班大师走近门口,他看着青年枯槁的身体和惨白的面容,眼底透过一抹难查的怜惜。 他眼睛扫过屋内四周,目光停在堆叠在地上的一些青铜器件儿后,又难以抑制的浮现浓浓的怒火。 冷哼一声,他嘲讽的看着青年,道:“欺师背祖的东西,老夫等着你超越我,超越墨家。” 语罢,似乎是不愿多待,他随手将一个袋子扔到青年怀里,转身就往外而去,他呵道:“老夫等着看,看你能做出个什么。” 顿了顿,他又道:“可别提前死了,空说大话。” 雨幕下,班大师矮小的背影渐行渐远,独余茅草屋依旧捱着风雨。 屋里,青年怀中的袋子散开,露出散着热气的肉食。 呵呵, 青年低笑,他闭上眼,将袋子一脚踢翻。 第十五章 机关术 机关术的原理是什么? 当白止向班大师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老头儿的面色一怔。 片刻后,班大师笑了笑,道:“我带你去看一看吧,看完你或许就知道了。” 跟着班大师,白止第一次来到了墨家最神秘的地方——冶山池。 冶山池并不是池,而是一座藏于山腹的天然矿洞。 二人从中央大厅入密道,一路七拐八绕,穿过重重关卡,方才来到一处阴暗洞穴之前。 洞口光线昏暗,仅留一条不足四尺宽窄的小道。 班大师捋须颔首,引着白止向前,道:“这里就是我们墨家制作,储藏机关兽的地方,外面虽然平平无奇,里面却内有乾坤。” 穿过二里多长的逼仄小道,班大师带着白凤,来到冶山池中央腹地。 白止抬眼打量,环顾四周,一时间惊呆了心神。 冶山池方圆足有百丈,高约莫十丈,山壁周围每隔十步,悬挂着一个火把照明。 被照的亮如白昼的大厅里,左侧是一排丈于高的机关白虎。 白虎属金,主杀伐,是墨家机关兽里唯一用来战斗的造物。 狰狞可怕的造型,寒光凛冽的齿牙,还有巨大的兽掌,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座气势骇人的杀伐凶器。 班大师引着白止,来到一座机关白虎前,他摩挲着机关兽表皮上的细密纹理,面上显出骄傲得意的神色,道:“白虎乃墨家机关兽里,唯一可用来战斗的,它乃第一代墨家祖师墨翟所创。 数百年来,墨家历代先贤不断改进制作技法,到老夫手上,更为其添加上了双翼,实现了白虎飞天的梦想。” 语罢,班大师手掌一拂,按下一处机关,机关白虎眼球透出绿色光芒,腰身两侧迅速塌陷,从中伸出了一对儿麟羽分明的木翼。 白止面色古怪,心里啧啧称奇,这造型,这技术,这不妥妥的古代版变形金刚吗? 老祖宗牛皮! 见班大师自得神色,白止接过话茬儿捧哏道:“前辈,常人都说虎乃百兽之王,如今您能为虎添双翼,如此技艺真是令人不可想象。” 白止心里感慨,这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儿,才是如今墨家的第一高人。他的机关术水平,在墨家数百年历史里也能名列前茅。 班大师哈哈大笑,他被夸的眉飞色舞,看着白止的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认同。 白止是墨家的新任统领,班大师有责任带他学习墨家的机关术,所以今日他找上门来,班大师并未拒绝。 但二人并不相熟,班大师也只是抱着带白止来这里随便看看的想法。不过见白止如此上道,老头儿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认真的意思。 他引着白止继续向前,不急不缓的介绍道:“墨家有四灵兽,方才带你看的乃是白虎。而巨子之前带你去墨家时乘坐的,名为朱雀。” 二人来到一架火红色机关朱雀前站定,白止仔细观摩着朱雀身上的每一处细节,赞叹道:“朝游北海而暮苍梧,机关朱雀实乃墨家最伟大的创造。” 古代版私人飞机,还不费油,啧! 吸一口气,白止愈发喜欢这个魔幻的时代。 稍微改造一下,这朱雀不就是妥妥的高空轰炸机吗?拿来跑路什么的,见识也太短浅了些。 闻言,班大师面色更是止不住的自得,他想拍拍白止的肩膀,却发现自己够不到,只好悻悻的拍了拍白凤的腰,道:“小子,机关朱雀可不只能用来拉人,送信它也是一把好手。” 见白止面带质疑,老头儿一甩长须,背着手阔步向前,道:“老夫几年前,创造了一种仅仅巴掌大小的小型朱雀。以此来送信,既隐蔽,又安全。” 白止蹙了蹙眉,疑惑道:“这朱雀只是机关造物,若没有人的操控,如何能识别方向?” 这玩意儿,它不科学啊。 班大师摇摇头,他含糊道:“此事乃机密,墨家上下仅巨子与老夫二人可知,你小子就别瞎打听了。” 科学个屁,墨家不讲科学,讲机关术。 白止眉毛轻挑,只好按耐下心中好奇。对方讲级别,他也不能抡拳头啊。 “前辈,您说墨家有四灵,为何只见朱雀白虎,不见青龙玄武呢?” 对于那个神秘莫测却威力奇绝的青龙,白止好奇已久。青龙爆发时那山崩地裂的威势,至今令他都记忆犹新。 班大师顿了顿,笑道:“玄武属水,自然不会在这深山矿洞里,城内墨规池下,才是它的藏身之所。 至于青龙,老夫只能告诉你,你所看所在,无一不是青龙。” 前半句话白止自然清楚,可这含糊其辞的后半句话,却让他眉头紧了紧。 所看所在,无一不是青龙? 这句话玄之又玄,几如谜语,若是常人听了,恐怕必定觉得班大师在虚言糊弄。 但,结合机关城在一瞬间崩塌的记忆,白止心里悄然浮现一个答案。 “嘶”, 白止惊奇不已,墨家这帮老头子,玩儿的真大。 看罢朱雀,班大师行到一处站定,他拂须一笑,朗声道:“接下来,带你去看看这些机关兽造出来的地方,那才是真正的好地方。” 语罢,班大师手掌在岩壁上一按,二人脚下瞬间凸起一个铭刻天干地支的圆台,圆台自地面缓缓下降,片刻后,带着二人落到地面十丈之下。 白止定睛打量,此地果然另有乾坤。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矿洞,矿洞与山崖相连,外面山风呼啸。 矿洞周围环绕着一条水流湍急的地下暗河,河水顺着地脉走势,自上而下从崖间坠落,形如瀑布。 暗河旁,崖壁呈火红色,缀着些菱形的晶石,看上去形如玛瑙,照亮矿洞,散发着温热的光芒。 矿洞里有十数个墨家弟子,正俯首案台之前,摆弄着桌子上堆叠的木石榫卯。 在他们的身后,已有一些半成品的机关白虎,朱雀,正在众人的合力组装下,逐渐变得完整起来。 见到班大师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班大师摆摆手,向着弟子们介绍道:“这位是我墨家的新统领,白止。老夫带他来这里看看,尔等做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管我们。” “是”, 众位弟子纷纷恭声应诺,又转身对着白止一礼,问候道:“我等见过统领大人。” 白止点点头,见过各位弟子。 他转身向着班大师道:“前辈,这里就是墨家机关兽的产地吗?” “规模有点小了,”白止托着下巴暗衬道,不过倒也符合墨家如今的情况。 班大师背对白止,并未察觉他的神色。他自顾自向前,道:“机关兽生产不易,维修困难,每一架都极为珍贵。你看到的这些,已经是墨家许多年来的储存了。” 机关术本就易学难精,能被抽调来制作机关兽的,寥寥无几。 而每一架机关兽都是纯手工制作,每一处轴承,每一片鳞甲,都要制作者耗费大量的时间,细心制作,不容出错。 白止仍兀自好奇, 这些机关兽如此庞大,但观其周身却无一处动力源泉,其运转机制,着实超出了他的想象。 从桌上拿起一块菱形水晶,班大师缓缓道:“你问老夫的问题,这个东西可以给你答案。” 接过班大师递来的水晶,白止顿时一惊。这火红水晶入手温润,带着一丝烫感,水晶质地不明,看起来却如宝石一样美丽。 “这块水晶名为禹石,是一种蕴含着特殊力量的上古遗物。 它的名称来历已不可考,但据传这是周朝之前遗留下来的天地馈赠。” 班大师的声音缓慢,苍老但中气十足。 他复又介绍道:“墨家祖师墨翟发现了禹石的神奇,他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好友公输班。 二人通力合作之下,创造了能利用禹石能量的机关术。 可惜二人对机关术的理念不同,最终公输班开创了霸道机关术,而先祖墨子则创立了墨家和木石机关术。” 随着班大师的娓娓道来,墨家机关术的神秘面纱,在白止眼前缓缓解开。 秘密之所以是秘密,那是因为它总藏着。 揭开面纱后,神奇的墨家机关术也就不再那么神秘。 以禹石为动力,通过机关兽内部刻录的符文,将禹石的能量引入机关兽的各处关节,从而实现让“木石走路”的奇迹。 这,就是墨家机关兽的制作流程。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制作能灵活变动的兽身关节,才是机关术最艰难的部分。 与之相比,这看似玄奇异常的禹石,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无非是一种形制特殊的能量来源罢了,与煤,石油等倒也差别不大。 不过,对于禹石能量的神秘来源,白止倒是很感兴趣。 他颠了颠手中水晶,对着班大师,清声道:“前辈,这块石头我很感兴趣,不知可否……?” 斜睨一眼白止,班大师一翘胡子,道:“罢了,既然你感兴趣,就拿一块吧。不过至此一块,下不为例。” 白止轻笑着点头,将其揣入怀里。 班大师引着白止坐下,他面色澹澹道:“你可知,我墨家机关城为何建立在这山崖绝壁之上?” 第十六章 班大师与墨渊 闻言,白止眸子凝了凝。 他疑惑道:“莫非不是因为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这万仞绝壁,是天然的防御,亦是墨家敢于四处出头参与各国战事,却始终传承不断的保证。 班大师摇摇头,他掂着手中的禹石,回忆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罢了,当年墨家之所以选择在此地建城,最大的原因就是这片天然的禹石矿洞。 生死终究是小事儿,机关传承才是墨家的根本,禹石事关墨家机关术的兴亡,这片矿洞对于墨家来说意义重大。” 原来如此! 白止恍然,他的目光生出几分敬意。 以机关城规模之宏伟,建造难度可想而知。 墨家先贤能以大毅力在万仞绝壁之间,建立起如此鬼斧神工的城池只为传承不倒,他们的深谋远虑,着实令人钦佩。 “小子,可要试试自己学机关术的天赋?” 班大师从怀中掏出一物,笑着问白止。 白止定睛一看,星眸酿起几分笑意,他清声道:“前辈,不知您要如何测试我的资质?” 班大师随手将手中之物丢给白止,他介绍道:“此物名为墨方,乃墨家锻炼弟子手指灵活性和思维能力的一个小玩具。你若能将它在三天之内将它其中一面还原,老夫便认可你的资质。” 老头儿在心底暗笑。 莫说是三天,若是不知其中原理,怕是给你三年的时间都还原不回去。 白止随意翻了翻眼前的墨方,心里啧啧称奇。 这不就是个三阶魔方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那种。 不过先秦古人能制作出来这个玩意儿,倒也令人称奇。 手指随意拨弄几下,白止眨巴眨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一旁低着头自顾自忙碌去了的班大师,道:“前辈,你看看,我这是将它还原了吗?” “小子,莫要烦老夫,这才多长时间,好好研究去吧你。” 班大师头也不抬,他嗤笑一声,只觉得白止也是个傻小子。 白止掂一掂手中墨方,他凑近几步,试探道:“前辈,要不,您瞧瞧?我看着确实花色一致了呀。” 班大师不耐烦的抬头,怒视白止,道:“你这臭小子,不到片刻时间,安敢来骗……” 视线下移, “嗯?” 老头儿眨眨眼,似乎觉得自己眼花了。,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后,又用力揉了一揉,凑近白止的手观察。 “这,这,这……” 班大师咽一口口水,眸中闪过惊疑之色,他疑声道:“莫非是老夫拿错了墨方,给你时就已拼好了花色?” 这也太假了,六个面俱被拼好,便是他也要废一番手脚。 从给白止墨方到他叫自己,不过片刻时间,世间哪有这种奇事儿? 白止眉头紧了紧,复又舒展开来。他暗道一声土包子,面上却温润笑道:“要不前辈将它打乱,再让我试一试?” “好”, 班大师一拍大腿,他接过墨方,不信邪的将其打乱成杂色图案。 “小子,你再来试试?” 班大师这次郑重了神色,他双手将墨方托给白止,一双小眼睛紧盯着白止的手。 白止泠然轻笑,他接过墨方,前后翻看了一眼,手指开始灵活的拨弄转动。 片刻后, “这,这,这这这……” 班大师一手指着白止手中的墨方,他嘴唇发白,声音颤颤,瞪大了一双眼睛。 见班老头儿呲着副大牙说不出话,白止悠悠的在指尖转动墨方,轻笑道:“前辈,这次可看清楚了?要不要我再来一遍。” 三阶魔方还原公式,种花家幼儿园小朋友都背的出来,老头儿,没见识了吧。 “你是怎么做到的?” 班大师看一看白止,又看一看他手中的墨方,满脸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老头儿人傻了。 白止眉眼含笑,他嘴角勾起,戏谑道:“这不是,有手就行吗?” “有手就行?” 班大师眨眨眼, “有手就行,有手……” 班大师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木头手臂,心中恍恍惚惚:“原来我做不到,是因为我没有手吗?” 老头儿似乎是受了打击,一屁股瘫在小凳上,喃喃自语。 “不对啊,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不也有手吗?” 班大师一拍脑壳,他慌忙站起身来,拉住白止衣角,面上带着痴狂神色,道:“小子,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见他如此神色,白止只好解释道:“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墨方六个面若拼不成,那就只拼一个面。 若一个面拼不好,那就只拼一角,以中心为基点,一步一步来,可不就是有手就行嘛。”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 作为一个“初次”接触墨方的前游侠,白止自然不能给他讲解什么还原公式,角先,层先的术语,所以只能含糊着应付过去。 “小子,你可愿拜老夫为师?” 班大师拼命睁大自己的小眼睛,尽量摆出一副慈祥高人的气度。 啊这,虽然他对机关术有点兴趣,但白止可没有拜师的打算,他的目的也不是做个机关术大师。 所以他一脸尴尬,看着班大师悄然不语。 见白止犹豫神色,班大师老脸通红,急切道:“无妨,你若不愿拜老夫为师也没关系,每日抽出点时间来,老夫亲自指点你。” 这就无话可说了。 既然不用拜对方为师,也只让自己业余时间随便学学,倒也不必推辞。 白止点点头,他正色道:“承蒙前辈看重,白止愿学。” 欣喜的连连点头,班大师一捋长须,高兴道:“好好好,好孩子,凭你的天赋,墨家机关术会在你的手里大放光彩的。” 班大师从未见过一人,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领悟墨方的奥秘。 白止的天资,震撼了他那颗波澜不惊的心。 不能收白止为徒,他心中略有遗憾,但比起墨家传承的大事,那点子遗憾,也就无足轻重了。 白止星眸微转,心底浮起一个人名,他试探性的问道:“前辈,您一身绝艺,难道就没有个亲传弟子吗?” 当即,班大师身子一僵,他胡须抖了抖,嘴巴张合,却又静默不语。 半晌,老头儿意兴阑珊,低沉着声音,道:“弟子啊,倒也有过一个。” 抬眼瞥瞥白止,老头儿苍浊的眸子闪过一抹哀伤,道:“可惜喽,后来出了点事儿,就分道扬镳了。” 见他神色戚戚,不愿多说的样子,白止也不再勉强。他温声道:“如此,那以后我每天上午来寻您,一切就拜托大师了。” 伤心人有伤心事儿,本就是人间常态。 白止辞别班大师,缓步向自己的小院儿走去。 摸一摸胸前温热的禹石,白止泠然轻笑。 今日与班大师的一会,他可谓收获不俗。 这块儿有着奇异能量的红色水晶,是一个意外的惊喜,白止对它的能量构成很感兴趣。 而靠着玩墨方的技术,赢得班大师的认可,其实在他意料之中。 技术人嘛,最感兴趣的永远是把自己的手艺传下去,班老头肩负着机关术传承的重任,不可能不对他的天赋心动。 一路沉思,等回到院儿里时,已是日暮时分。 第十七章 墨者革离 翌日,午时。 “巨子召见?” 白止星眸凝实,疑声问道面前奉命前来传话的弟子。 自从归返机关城,六指黑侠就罕见踪影,只在先前天志大会上露了一面。 今日他特地差人来召见自己,倒是令白止十分意外。 “是的,白止统领”, 眼前这名弟子腿长身短,看着精壮,他恭敬的看着白止,道:“巨子大人特命令我传话您与丹大人,请二位前往中央大厅一会。” 点点头,白止清隽面庞挂上柔和笑意,他温声道:“劳你相传一趟,且进来喝口茶水吧。” “统领大人,弟子……”,精壮弟子有点受宠若惊。 眼前这位白止大人,好温厚的性格,似乎比他之前通知的丹大人要好说话的多。 白止笑如春风拂面,声如空谷回音,“无妨,我亦需要梳洗束发,你且先进来歇会儿,等等我。” 语罢,他伸手将精壮弟子拉进门来,引着他走进前堂。 “坐吧,桌上有茶水,你且润润喉。” “统领大人,弟子只是……”,精壮弟子面色涨红,有些激动,亦有几分拘束和敬畏。 白止轻笑一声,道:“不必如此拘束,且安心坐下吧。” “是,统领大人。” 精壮弟子挺直腰板,大声回应,旋即在白止满意的目光里,端坐在桌前。 白止点点头致意,随后缓步向里间走去。 里间,惊鲵素衣胜雪,皎如明月。 “这个弟子,他有什么特殊的吗?” 惊鲵秋眸轻眨,带着浓浓好奇。无论她如何看,对方都只是一名普通的墨家弟子,似乎不值得白止如此郑重对待。 “只是个普通弟子罢了。”白止面上盈盈轻笑道。 “那你?” “无他,为养望二字罢了。” 白止享受着玉人梳发的服务,轻声赘述道:“太公养望,志在天下。名望虽然摸不着看不见,却存在于每个人的心里。 我们立足墨家,需要的不只是那三两个老迈的墨家统领的支持,这数千名墨家弟子才是根本。 今日他同时传信于我和燕丹二人,受到的待遇却截然不同,势必会产生落差之感。 他不敢私下评说燕丹,却一定会宣扬我对他的礼遇。 届时经他之口,一传十,十传百,众多弟子便会都知我仁厚。无形之中,便可收获无数人心。” 这不是虚伪,而是对人性的掌控。 太公垂钓于东海之滨,钓来了周文王这条大鱼; 勾践卧薪尝胆,换得三千越甲可吞吴;诸 葛亮躬耕陇亩,方有刘皇叔三顾茅庐。 凡举大事者,无不擅养望之术。 白止就是要用润物细无声的态度,一点点在墨家弟子的心里种下一颗种子。 日后,当这颗种子遇到名为荣誉和利益的诱惑时,势必会长成参天大树。 惊鲵美眸流光溢彩,看着白止的眼神里,充满了敬服之情。 你的杀手我的杀手,好像不一样? “为啥都是杀手出身,白止的脑子就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惊鲵心中感慨,却更多了几分仰慕之情。若非白止的筹谋算计,她的下场只怕是要沦为罗网的猎物了。 思绪翻转,惊鲵已为白止梳好了鬓发。 玉手纤纤如美玉,她一边为白止系着腰带,一边柔声道:“那女弟子那里,我用同样的办法,可能帮助到你?” “嗯?” 白止星眸溢彩,她看着惊鲵妍美无瑕的玉容,眸中泛起讶异之色。 仅凭白止只言片语,她竟然领悟到了“夫人外交”的精髓。 “吾家小娘子,天才也。” 白止在美人瑕白晶莹的额间轻轻一吻,真心赞叹道。 惊鲵盈盈一笑,她推开白止作怪的大手,娇颜嫩如梨芯,柔声道:“能帮到你,我很开心。” 惊鲵的爱如春水流淌,又似春风过涧,暖暖的,很贴心。 白止握紧美人的纤纤玉手置于胸口,道:“婠儿,这件事先不用急,我们还不能做的太刻意。” 玉人轻点螓首,倚在白止怀里,温柔道:“既然巨子相召,你先过去吧,这件事我们之后再细谈。” 离开惊鲵馨香的怀抱,白止缓步走进前堂,见那精壮弟子仍规规矩矩的坐着,他朗然笑道:“可等急了?我们这就走吧。” “统领大人,” 弟子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对着白止恭敬一礼。 他的神色比之刚才,更多了几分钦慕和热络,道:“弟子不忙,统领您不必着急。” 拍拍他的肩膀,白止温声道:“走吧,我们莫要让巨子久等。” “是,统领,我为您带路。”精壮弟子挺直胸膛,当先在白止身侧前一步为他引路。 路上, “统领大人,您……”,精壮弟子面色涨红,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莫要婆婆妈妈的。” “是,统领。” 弟子面色一赧,旋即又说道:“弟子觉得,您和别的统领不太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的?”白止轻笑问道。 “您比别的统领更宽厚,对我这样的普通弟子也能温和以待。” 白止摇摇头,看着目光崇敬的精壮弟子,道:“墨家讲兼爱,本就应该平等的尊重每一个人。诸位统领束于传承规矩,平日里自然端方了些,倒也正常。” 精壮弟子先是摇摇头,复又点点头,他抬首看向白止,语气带着几分紧张,道:“弟子墨者革离,愿追随统领大人。” 人心是一杆称,虽然白止的话很有道理,但他却更愿意追随于这样一位仁厚温和的统领。 何况,白止如此的年轻,实力却无比强大,追随白止对他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 白止微微一笑,他打量一眼这位名叫革离的弟子,问道:“你为何想追随于我?” 革离吸一口气,坚定道:“您实力强大,弟子本就对您怀有敬仰之心。今日见到统领的敦和品性,更让我仰慕不已。统领,弟子愿追随与您,效犬马之劳。”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墨家亦是一个小江湖。同样有利益的纠葛和地位的差距。 若能追随于白止这样实力强大前途光明的统领,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遇。 见白止沉吟不答,革离的脸上爬上几分急色,他切声道:“大人,我……” 白止抬手打断革离,他面色沉静,澹澹道:“革离,我初入墨家,暂时还不打算招揽门人。 若日后换了想法,届时你如果还愿意投效于我,在下必扫榻相待。” 贸然收下一名并不了解的弟子,这不是白止的性格。 而对方仅仅一面之缘,就想攀上自己,显然也是个够聪明,有野心的。 白止很欣赏这种野心,但革离的忠诚还有待考量。 闻听白止拒绝,革离面上浮起浓浓失望神色。 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坚定道:“是,弟子届时必定第一个投效大人。” 白凤颔首轻笑,在二人的各自心思里,中央大厅已近在眼前。 第十八章 明鬼祭 白止到时,燕丹已然先至。 见白止进来,燕丹热络招呼道:“小白先生来了,快请进来吧。” 白止和煦笑道:“丹兄,劳驾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也才到这里,快去见过巨子大人吧。” 燕丹当先迈步,带着白止向里走去。 穿过宽敞的中央大厅,白止第一次来到墨家的中央控制密室。 环顾一眼四周,不大的密室里,布满了形形色色的机关阀门。 六指黑侠埋首于桌案之间,正研究着手中一把木质小剑。 见二人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活计,打量几眼燕丹身侧的白止,温声道:“你来墨家也有月余,过的可还习惯?” 白止身子微顿,复而轻笑开口道:“机关城宏伟壮观,山中景色亦美不胜收,令我十分喜欢。 还有丹兄和诸多墨家弟子,对我亦和善友睦,这里很好,像家一样温暖。” 闻言,六指黑侠满意的点点头,他和煦道:“墨家信奉兼爱非攻的理念,本就是个团结的大家庭,你能很快融入这里,这很好。” 转而看向燕丹,道:“丹,你近来课业做的不错,平日里也可多与城中诸位统领弟子多多交流,这对你大有裨益。” 燕丹恭敬的低头行礼道:“弟子明白,谨遵师父教诲。” 他的眼里微不可查的抹过一丝喜意,能光明正大的拉拢墨家弟子,他对这一天期待已久。 “不知巨子今日召我二人来此,可是有何要事吩咐?” 白止面上好奇,主动询问道。 燕丹闻言亦抬起头来,看向六指黑侠。 六指黑侠也不拖延,他颔首道:“确有一件大事,需要交给你二人来操办。” 白凤凝眉:“操办?” 燕丹则出声询问道:“师父,不知是何大事?” 六指黑侠环视一眼二人,缓缓吐出三个字:“明鬼祭。” “明鬼祭?” 这个陌生的词汇,引得二人讶然出声。 六指黑侠顿首道:“七月十四,明鬼大祭。这是墨家的头等大事,也是墨家两年一度的盛会。再有一旬,就是今年的大祭时间,我打算把这件事交给你二人来办。” 闻言,二人相顾沉默。 片刻后,燕丹面色凝疑道:“师父,我与白止从未参与过明鬼祭,恐怕无力举办如此盛会。若是被我等弄出了岔子,岂不是……?” “不必担心,”六指黑侠摆摆手,他温声道:“班大师和徐夫子二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统领,你二人可以寻他们去取取经。” “这是,给自己二人一个露脸的表现机会吗?”白止心底暗衬。 与燕丹对视一眼,白止清隽俊秀的面庞上漾开微微笑意,他对着六指黑侠拱手道:“蒙巨子信任,止必竭尽全力办好这件差事。” 墨家明鬼祭祀,的确是一场盛会,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一旁,燕丹亦信誓旦旦道:“师父放心,弟子必不令师父失望。” “嗯,” 六指黑侠见二人痛快应下,满意的点头道:“好了,时间紧迫,你二人早做准备吧。” “是,我等告退。” 辞别六指黑侠,白止与燕丹走出中央大厅。 “小白先生,你我对明鬼祭的流程一无所知,不如先去找班大师详细了解一番后再做打算,如何?”燕丹见白止低头不语,提议道。 “自无不可,丹兄,请。” ………… “明鬼祭?” 班大师听到二人来意时,面上浮起恍惚之色。 “又是一年明鬼祭了啊,”老头手捋长须感慨道。 “前辈,我二人对此一无所知,还请前辈教我。”白止谦逊行礼道。 “这件事你们算是问对人了,”班大师缓缓说道, “往年的明鬼祭,都是由老夫一手操办的,今年巨子将这件事交给你二人,倒也是个考验。” “考验?” 白止与燕丹面面相觑,一时间有点懵逼。 班大师点点头,道:“明鬼祭是墨家的传统,一为祭祀鬼神,二为弘扬墨家学说精义,也是为墨家遴选可塑的人才。 整个祭祀过程分为祭鬼神,墨辩合,和擂台论武三项。这第二项墨辩合,因为齐墨和秦墨一脉的消亡,如今已不再举办。 你们需要准备的,是第一项祭鬼神,和第三项擂台论武。” 燕丹忍不住好奇问道:“班大师,不知道这和考验有什么关系?” 若只是举办个祭祀,无论如何也谈不上考验二字。 班大师斜睨一眼燕丹,慢慢道:“年轻人,着急什么。老夫之所以说这是考验,是因为此事事关一桩好处。” 白止眉头紧了紧,心底止不住吐槽,这老头子一把年纪可真能吊人胃口。 强忍住扯掉他胡子的欲望,白止星眸凝光,郎声问道:“前辈,不知是何好处?” “嗯……,这个嘛。” 班大师手抚胡须,缓缓踱着步,咿咿呀呀的磨蹭着。 见此,燕丹亦忍不住蹙了蹙眉,面上露出不渝神色。 见二人被吊足了胃口,班大师总算不在墨迹,澹澹道:“明鬼祭的目的之一既然是为了遴选人才,那奖励自然也十分丰厚。每年明鬼祭最后的优胜者,都可以获得一次进墨家禁地的机会。 你们想要战胜所有弟子,拿到最后的优胜,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燕丹面色一凝,他目光微不可查的扫过旁边的白止,心底泛起一股失意。打架的话,他可不是白止的对手啊。 一旁,白止却好奇道:“前辈,不知这墨家禁地是何所在,为何只有最后的优胜者才有资格进去。” 墨家禁地,不是端木蓉都可以随便放两个小鬼进去吗?怎么如今看起来,似乎统领也不能随意出入。 班大师看一眼白止,缓声道:“墨家禁地,是墨家核心传承之所在。它不仅是历代墨家巨子的埋骨之地,亦是墨家机关术典籍和核心武学功法的传承地。 禁地里还收藏了几百年来,历代墨家弟子收藏的奇珍异宝和百家密辛。 机关城上下,唯有巨子大人和老夫知晓打开禁地的办法。 禁地对墨家有着深远的意义,所以也只有历年来明鬼祭的优胜者,才有资格进去一观。” 啊这,白止星眸微转,脑子里冒出一个讶异的猜想。 不过他面色不显,只微微颔首致意道:“谢过前辈,我明白了。” 一旁,燕丹倒是对墨家的那些传承,宝贝没什么兴趣,身为太子他向来也不缺这些俗物。 只是,对于最后与白止的比试,却令他有些忧心忡忡。 他决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白止。 班大师并不知道二人的想法,他老成持重,建议道:“这两件事先后有别,你二人自可以分开来各自筹备。也好过两人干一件事弄的乱糟糟的。” 燕丹心思一动,旋即作恍然之状,朗笑着开口道:“班大师言之有理,分开筹备确实更快一些。” 他转身看向白白止,假笑道:“小白先生,我看班大师说的有道理,不如你我二人就各领一件差事?” “也好,丹兄为长,在下自无不可。” 白止点头应下,他也不愿意整天对着丹不群这张虚伪的脸。 “如此,那为兄托大,就来负责这擂台论武之事,鬼神祭祀就交由你来筹办吧。” 燕丹话毕,白止心中一凝。 他一介王孙贵胄,却偏要领个擂台论武的差事儿,却让自己一个游侠去统筹祭祀大事? 这件事,绝不正常。 眸子凝了凝,白止面上迅速恢复神色,轻笑道:“也好,就这样安排吧。” “他会怎么做呢?”白止心里兀自思量。 燕丹的目的白止很清楚,众目睽睽下,身为巨子亲传弟子的他绝不愿意输给自己。 罢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白止洒然一笑,复而看向一侧的班大师,道:“晚辈对祭祀一事,知之甚少,届时还需要前辈不吝指点。” 有这么一尊经验丰富的老前辈在,白止可不会轻易放过。 班大师捶捶胳膊,叹道:“用我一个老头子帮你办事,你小子可真是够精明的。” 白止如玉面庞浮起欢欣一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有您老坐镇,晚辈才不会出纰漏嘛。” “这话老头子爱听,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老夫自会帮你一把的。” 一句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说的老头儿呲个大牙嘎嘎乐,对白止的好感更多了几分,看他的目光也慈爱了许多。 毕竟天赋出众又谦逊有礼的后生晚辈,谁不爱呢? 顿了顿,班大师对着二人道:“时间仓促,你二人就尽快召集人手去吧,早点安排也好万无一失。” 白止亦有此意,遂行礼道:“叨扰前辈了,我等告退。” 从班大师处出来,已是傍晚时分。 暮色昏黄,斜阳欲颓,但夏日的傍晚仍然不减燥热的感觉,晚风也带着黏湿的闷热。 抬望眼,羁鸟恋旧林,劳作一天的墨家弟子也三五成群,在机关城内来来往往。 吐出一口热气,白止辞别燕丹,独自踩着夕阳余晖,寻石猛而去。 第十九章 消气这件小事儿 日色西斜,光线影影绰绰。 断崖边,凹台处。 白止与石猛再次在此地见面。 清风徐来,凉意丛生,散去二人一身暑气。 白止远眺云霞,抱胸而立,他声音清澈,澹澹道:“老石,你可参与过明鬼祭?” “明鬼祭?” 石猛一拍脑门,粗犷的面上露出恍然之状,嗡声道:“这个我知道,往年明鬼祭老石我也是参加过几次的。” “哦?” 白止哑然,他撇头看向石猛,轻道:“以你的实力,在墨家同辈之间也是份数出类拔萃的,不知你可进过墨家禁地?” “这倒不曾,” 石猛面上显出几分羞赧,黝黑的面上也促出几分橘红之色。 顿了顿,石猛继续道:“往年的明鬼祭,那些擅使机关术的弟子也有参加,他们的机关兽五花八门,每次都令我烦不胜烦。” 说到这儿,石猛心虚的偷瞄一眼白止,闭上了嘴。 白止啼笑兼非。 不难想象,以石猛这憨直鲁莽的性子,遇上机关兽时束手束脚的窘态。 不过白止并不点明,转而谈起了今天来找他的正事。 “老石,巨子今日寻我,给我安排了一件差事,这件事还需要你来帮我。” 石猛闻言,顿时挺胸,他大手拍的胸脯梆梆响,嗡声道:“统领放心,都交给我老石来办吧。” 见他如此姿态,白止反而面色一凝。他蹙了蹙眉,心中叹道:真是好一个憨货。 白止星眸凝视石猛,面色沉静如水,道:“你可知我要你做什么事,就敢如此保证?” 石猛面色一涨,暗道一声又吹牛了。转而又强自坚定道:“统领让我干啥就干啥,我老石上刀山下火海绝不推辞。” 只是眼角那抹心虚和闪烁,落在他那张丑脸上,怎么也掩藏不住。 自家人知自家事,若真让他一个猛张飞去绣花儿,那也实在太为难他了。 白止失声一笑,他摇摇头,轻道:“今年的明鬼祭,巨子交由我和他的弟子丹来负责筹备,由我负责祭祀鬼神之事。这件事儿需要不少人手,你去帮我找一批可靠的弟子吧。” “是,” 石猛点点头,心下安稳了几分,让他找人还是不在话下的。以他的智商,也想不来这件事儿的弯弯绕绕。 暮色渐起,云层已有星光微露,天上明月藏在层云之后,隐约可见。 白止沉吟片刻,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老石,有一个人不知道你有印象吗?” 石猛闻言,好奇道:“统领,不知道是何人?” “一个叫革离的墨家弟子,腿长身短,身材精壮,看着约莫二十四五的样子。” 白止根据记忆中的样子,缓缓描述道。 石猛顿了顿,沉思片刻后,问道:“可是机关城内负责传信的一人?” “不错。” 石猛双掌一拍,道:“有点印象,此人平日就在中央大厅,负责为巨子大人和各位统领跑腿儿,平日里我也见过他几次。” “这样吗?” 白止沉思着,只是一个跑腿弟子,地位不高,想来也不会被他人看重。 想了想,白止轻道:“老石,你去找一下这个人,这次筹备祭祀让他跟着你一起做事。” 机会只有一次,究竟值不值得一用,就看此人的表现了。 石猛却奇道:“统领,您是要收下此人吗?” 之前他提议过为白止收拢一些弟子,却被白止拒绝了。 这次白止主动提出用一个人,令他很是惊讶,莫非此人也有什么特别之处? 瞥一眼石猛,白止面色柔和笑道:“值不值得一用,还有待商榷。我把他安排在你身边,你得替我把好关。 若是误用了庸才,或是错过了好手,我都唯你是问。” 这句话白止措辞严厉,却听得石猛一阵感动。 不久之前他还肆意针对白止大人,如今白止却将如此重要的事交给自己来办,这份信任和坦诚,令他质朴的心深为触动。 石猛眼眶温热,声音带着几分颤音,拍胸保证道:“统领放心,老石一定把这小子查个底儿朝天。” 白止温煦一笑,拍了拍石猛的肩膀,道:“去准备吧,你办事,我放心。” “是,统领。” 石猛好大一声吼,震的白止一阵耳鸣。他昂首阔步,像是中了头彩一般,兴冲冲的向山下而去。 白止望着他的背影,清隽如玉的面庞上,浮现满意神色。 重情者必伤,重义者易憨,重利者不善。 石猛憨直愚鲁,却是重情重义之人,白止对他的信任和尊重,收获会远比想象的大。 ………… 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白止披着银色薄纱,踏月而归。 及至小院儿,有暖灯一盏,散着明黄色的光辉。 檐铃摇曳,叮当脆响,似乎是在欢迎白止的归来。 白止星眸晕开涟漪,面露温馨笑容。万家灯火却有一盏为我而亮,这感觉暖暖的,很贴心。 未等他迈入庭院,一道丰盈饱满的娇躯已像一只灵巧的猫儿,扑入他的怀里。 “主人~” 离舞凤眸星亮,眼波闪闪,甜腻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白止的依恋与想念。 伸手刮一刮她的琼鼻,白止抬眼望向堂下,惊鲵白衣素裙,青丝发带,绝美的身影正倚着门框,含笑看向白止。 目光交融,白止心底浮起爱怜暖意。 牵着离舞走近,白止目光柔和,温柔道:“婠儿,这么晚了,不必等我的,早点休息才是。” 琼鼻轻哼一声,惊鲵的秋眸蕴水,玩味的扫过离舞羞怯躲闪的小脸儿,落在白止脸上,清声道:“我不等,今夜怕是又见不到你了。” 美人似嗔还怨,目光落在白止身上,惹的他一阵心虚。 白止强自镇定,扶住惊鲵绵软的娇躯,温柔道:“昨夜见你睡得熟,不忍心叫醒你。” 惊鲵美眸蕴着盈盈波光,她浅笑道:“我不怪你,不用解释。” 白止干笑一声,信你才有鬼呢。 不吃醋的女人,数量比国宝大熊猫都稀少。 相信女人说她不吃醋的鬼话,不如相信公猪会下崽儿呢。 不过,他还得顺着惊鲵的话应称:“婠儿姐姐,大度。” 他星眸蕴起敬佩神色,面上故作景仰的样子。 一声婠儿姐姐,叫的惊鲵娇躯酥麻,忍不住娇躯一颤。 她白睨一眼白止,向里间快走几步,回眸低声道:“夜深,该睡觉了。” “嘶”, 白止吸一口气,转头向着离舞歉然一笑,在她失望的目光里,向着惊鲵闺房走去。 今夜,又是一场盘肠大战呐。 第二十章 筹备 翌日清晨,白止从里间出来,步履虚浮。 他看一眼顶着个黑眼圈的离舞,离舞亦看着扶腰缓行的白止,二人难掩尴尬,讪讪一笑。 白止胡乱开口道:“舞儿最近休息的不好?” 离舞目光幽幽,哀怨的看着白止,轻声道:“或许是主人夜里动静太大了?” “咳咳,” 白止轻咳两声,暗道自己多嘴。 他强自转移话题,道:“今日我有许多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主人,不用过早食再走吗?” 离舞凤眸凝水,面上露出失望神色。 白止揽过她的纤腰,在她光嫩白皙的轻轻落下一吻,温声道:“晚上我早点回来。” “嗯,舞儿在家等您。”离舞蹭一蹭白止,乖巧的应道。 她美目盼兮,依恋之色尽显。 白止轻抚她的发丝,感受着她丰腴娇躯里传来的火热,心底微微一动。 这只小女奴,快熟透了呢。 告别离舞,白止缓步走出庭院。 却见石猛那异于常人的高大身躯已堵在门口,他负剑而立,面貌粗犷丑陋,活像个打上门的恶霸。 在他背后,有二十余个穿着墨家弟子制服的汉子,整齐的码成两排,革离亦在其中。 见白止出来,石猛领着二十多个墨家弟子齐声大喊:“吾等见过统领。” 白止嘴角抽了一抽,冠玉面庞上,浮现几分无奈神色。 这憨货,是真能整活儿。 石猛喊罢,嘿嘿一笑,他谄媚的凑到白止跟前,邀功道:“白止统领,你看我老石挑的这些弟子可还中用?” “……,挺好的,走吧。” 白止瞥一眼石猛,摇摇头,当先向前走去。 身后,石猛摸一摸脑袋,一脸茫然。他看一眼革离,又看一看白止的背影,粗声道:“莫非,我老石找的人统领看不上?” 革离亦一脸无奈,他瞪一眼石猛,招呼着其余弟子跟上白止。 徒留石猛一人,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白止带着众人,直奔班大师的住处。 他对墨家祭祀之事一窍不通,绝不会放过这么一尊活宝。 “你小子,一点也不知道体谅老人家,一大早就来敲门成何体统。” 被白止从被窝扒拉出来的班大师一脸不满,他气的吹胡子瞪眼,龇牙咧嘴的抗议着。 “您老能者多劳,晚辈若没有您的指点,一定寸步难行。您说除了来烦您,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人家嘛,说点他爱听的,哄着他就行了。毕竟不像女朋友,哄着还会发脾气。 闻听白止吹捧的话语,班大师脸上的怒气消了消,浮现自得神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白止的马屁总是拍的恰到好处,他心里喜滋滋的,直乐呵。 “嗯……,” 班大师手捋长须,他沉吟片刻,道:“鬼神祭祀一事,倒也没什么难处。只是细碎的小事儿比较多,祭品的选择,祭台的搭建,各处的布置,还有祭祀流程的安排……,桩桩件件都需要你亲自盯着。” 缓了缓,班大师又道:“其中各处的规格尺度,老夫这里又一本簿册,上面记录的很详实,你拿去照着用就是。 老夫每日下午都可以抽空去帮你看看,保证不会出错就是。” 白止听罢,满意的点点头。他确实需要这老头儿帮自己查缺补漏。 “那一切就拜托前辈了。” “行了,你小子就尽快开始吧,一应用度支取,老夫会为你安排好的。” 班大师开始赶人,白止也不在停留,当下又引着一帮人浩浩汤汤出了院子。 “革离,你平日里替巨子和各位统领传信,可曾参与过明鬼祭的准备?” 白止突然出声,令身后众人为之一静。 革离听到呼唤,猛然抬头,他快走几步来到白止身侧,恭敬行礼道:“统领大人,我参与过明鬼祭,对其中的流程也算了解。” 他心底一紧,呼吸也凝滞了几分,脑中闪过一丝喜意。 一旁,石猛心中一紧,大声嚷嚷道:“白止大人,我老石也是参与过的。” “莫非统领是要重用这小子?”石憨憨心里顿生不妙之感。 白止斜睨一眼石猛,失笑道:“哦?那不知你还记得什么流程,知道什么章法?” “这,” 石猛面色一滞,懊恼的一拍脑门,道:“我,我记不得了。”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白止摇了摇头,清隽面庞上也按耐不住笑意。 这憨子,属实有趣。 革离待众人笑罢,向着白止恭声问到:“统领大人,可是有事情交代于我?” 白止打量他几眼,眸子凝了凝,沉凝道:“我若是把这件差事交给你来办,你可有信心?” 场中顿时一静,众人面面相觑,石猛面色涨红,想说些什么,却又憋在喉间,说不出来。 革离猛然站直身子,他漆黑的瞳孔里此刻溢满惊讶,面上亦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片刻后,他陡然转喜,颤声问道:“您,您是认真的?” 从一个跑腿弟子,到独领一件大事,其中地位的提升,不可谓不高。 白止轻笑,道:“你,有这个能力吗?” 这件事,他并不是心血来潮。 深吸一口气,革离定了定神,坚定道:“弟子愿意一试。” “若办砸了呢?” 白止目光沉凝,陡然直视革离,压力扑面而来。 顶着白止深邃目光带来的强大压力,革离面上渗出丝丝冷汗,他强自抬头,缓声道:“弟子愿担责罚。” 想上位,想抬头,怎么能不付出任何代价? 如今白止肯给他一个机会,革离绝不会犹豫 失败?他没想过。 白止很满意,这个革离敢表现,有野心,这很好。 世界上崇高的理想主义者终究只是少数,心怀野望,不甘平凡才是人间常态。 白止微微颔首,道:“你做的好不好,你说了不算,我会让石猛盯着你,事后班大师也会验收。 若你确实做的不错,你之前的提议,我可以答应。若是出了岔子,你这辈子就做好你的跑腿弟子吧。” 这是一场能力的测试,但更是一场心态的测试。 有班大师把关,祭祀准备是出不了大岔子的。 他测试的,是革离的心态,是他能不能抗住压力接下这个任务。 革离面色肃然,成功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如今他站在压力的路口,不同的选择会将他的命运导向不同的轨迹。 但他十分坚定。 “统领放心,革离必尝所愿。” 他目光如炬,瞳孔里熊熊火焰燃烧,倒映出白止俊美无双的面庞。 “很好,那这些人,我就交给你了。” “是,统领。” 革离抱拳行礼,他挺直了腰板,看向身后议论纷纷,满脸羡慕的众人,凝声道:“肃静。” 微微停顿,他朗声道:“明鬼祭是我墨家的头等大事,巨子关注,统领期待,我等必须周全筹备好祭典所需的一切。现在尔等随我出城,伐木垒石,搭祭台。” 白止静静看着他统筹一切,调动众人,面上浮起笑意。最起码这个开头,表现的还不错。 他复而转头,向一侧的石猛道:“老石,接下来的日子,盯紧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然后详细的汇报给我。” 为下者,最忌小人得志。 若革离骤然得用就对昔日同僚露出高高在上的嘴脸,那此人也就不值得一用了。 “放心吧,白止大人。”石猛拍拍胸脯,保证道。 让他干个别的活儿是为难他,盯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送走石猛,白止缓步向城外断崖走去。 关于将所有事情抛给下属去做,他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为将者,须知兵法,通天文,晓地理,精于调度兵马。但为帅者,只需要会用人就行了。 事必躬亲未必是好事,过多的参与只会浪费精力,白止只需要抓住最关键的因素即可。 山崖,凹台处。 白止初至此地,入眼却是一道陌生的身影。 凹台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她一身素雅的粗布衣裙,剪裁的合身且精致。 头戴紫色发巾,腰间用一根丝带勾勒出玲珑的身体曲线。 临崖而坐,她双腿并拢,背影纤瘦又清美。 山涧风寒,吹动她三千青丝随风飘舞,素手轻拢于耳侧,好像一朵幽幽盛开的雪莲,清冽又美好。 “咯吱,” 是白止踩动地上树枝的声响。 端坐的姑娘蓦然回头,一张秀气清雅的小脸儿,跃入白止眼帘。 这张脸不算绝美,却别有一种悲悯的圣洁气质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 她秀眸冷冷,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白止,声音如九幽冰泉:“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 白止眉峰紧了紧,清声道:“这里是我平日练功的地方。” 这个女孩,好冷的性子,简直像个小刺猬。 少女闻言漠然起身,她清冷的眸子扫过白止周身,在手掌处微微停顿。她迈步就走,路过白止时,冷漠道:“还给你。” “站住。” 少女停顿,她转身回视白止,秀眉蹙在一处,道:“还有什么事?” 白止星眸凝实,落在少女脸上,亦声音清寒道:“我在机关城,从来没有见过你,你是谁?” 第二十一章 端木蓉 “我叫端木蓉,医家弟子。” 少女惜字如金,她周身散着森冷的气场,整个人像一只炸毛的小刺猬,警惕的盯着白止。 白止蹙眉,他星眸凝视少女,右手缓缓抬起。 “你想干嘛?” 端木蓉身子一缩,退后几步,目光更是警惕,少女单薄的身影立于崖畔,显得纤瘦又清美。 白止顿了顿,指一指自己的耳侧,轻声道:“这里。” 端木蓉兀自后退,她小手轻抬,拂过发丝,抹下一片落叶。 秀美的峨眉凝了凝,她扔掉落叶,凶巴巴瞪一眼白止,道:“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旋即,整个人后退几步,然后转身快速向山下跑去。 身后,白止望着端木蓉的背影,面泛疑惑神色。 记忆里这女人不是一个嘴硬心软的高冷闷骚女吗? 怎么如今初见,她倒更像个小刺猬,张牙舞爪的保护自己。 联想着在桑海和班大师处的所见所闻,白止心里逐渐确定了一个猜测。 有点不可思议,似乎又颇为合理。 摇了摇头,将心中的猜测撇出脑后,白止开始今日份的练剑。 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随着实力的增强,白止愈发迷恋于这种个体强大的快感。 水寒出鞘,一式墨花满天缓缓施展开来。 天地间,朵朵水墨梅花铺展开来,剑气如水,细润绵长,萦绕于天地之间,美丽下蕴藏杀机。 白止细微的感受墨子剑法的精髓,体会着它与无名所授剑法的种种差别。 他身影翻飞,带动手中长剑蝶刺,一式连着一式,一剑连着一剑,墨子剑法犹如水银泻地,婉转处又有惊涛骇浪,被白止缓缓施展开来,带动天地间气象变换。 随着玄冰内力的溢散,凹台逐渐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寒冰。 淡蓝色的冰凌折射渐升的日光,晕开一圈一圈七彩的光环。 白止衣袂飘飘,逸世凌虚,他的动作优雅至极,一举一动美如舞蹈,却又不失男子的阳刚气魄。 动如雷霆电闪铮鸣,静如寒潭泉水幽深。 他像是一位诗人,用手中的长剑在天地之间勾勒一幅巨大的画卷。 一套剑术舞完,白止收剑而立。 他星眸微阖,背后是剑气凝聚的一个巨大的墨字,在空气里久凝不散。 片刻后,白止睁眼,水墨文字轰然炸裂,散作一地冰凌。 抬起水寒,他并指轻抚剑身,似是抚摸情人的娇躯。 缓缓收敛剑身的森寒剑意,白止绣口微吐,清声赞叹道:“我得此剑,如有神助也。” 半月时光,白止十二式墨子剑法已然大成,这柄水寒剑可谓居功至伟。 不体验一次名器的感觉,永远不知道名器带来的那种绝妙体验。 那种浩瀚的包容感,不管你灌输进去多少,都能完美的接纳,再化作剑气吞吐而出。 它可以承受任何狂暴的冲击,也能接受缓缓流淌内力的抚慰。 这,就是名器。 白止轻柔还剑于鞘,结束了今天的修炼。 抬眼环顾,日头已正当头。 灼热的光线炙烤大地,晒的葱郁树枝都低垂了枝桠。 慵懒的伸个懒腰,白止循着端木蓉离去的小径,缓步向山下走去。 树影阴翳,光线透过婆娑枝叶,撒下层层圆形斑点。 林中风暖,扑面而来,打在脸上满是沉闷的燥热。 白止热的绣口微张,不由得运起内力,驱散周身的燥热暑气。 “嗯?” 内力铺开,白止耳聪目明,听得不远处传来轻微的响动。 伴着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是一个人影藏在树影之后。 “谁会躲在这半山腰?” 他心下好奇,缓步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拨开层层枝桠,一道纤瘦的少女身影又映入眼帘。 “是她?” 白止眉头微皱,这人不是下山去了吗?怎么又躲在了这里。 隔着背影,他看不清少女的面容,但从她踢打着脚下野草的举动,也能略微判断出此刻端木蓉并不美好的心情。 星眸紧了紧,他出声道:“你怎么又躲在了这里?” 少女似是被吓了一跳,身子陡然一个搐动,迅速转身看向身后。 连退几步,她被一个柏树挡住退路,只好止住脚步。她不得不抬眼看向白止,语气清冷道:“你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 无了个大语,白止忍住吐槽之心。看着她紧张而颤动的身子,轻道:“你一个医家弟子,却在我墨家的山上四处躲藏?怎么看都不对劲,莫非你是潜入的死间?” 不气一气这个嘴毒的小娘皮,他心里不痛快。 “你才是死间,”端木蓉眉色一急,脱口而出,她凶巴巴道:“我是被你们巨子请来墨家做客的,你不要胡说。” “哦,是吗?”白止轻笑,他戏谑道:“我可没见过躲在山里的客人,你莫非是觉得我好骗不成?” 语罢,他掌心缓缓运起内力,幽蓝色冷气缓缓凝实,树林里顿时铺开森寒的冷气。 不诈一下,这妮子恐怕不会说实话。 对面,端木蓉感受到白止身上传来的可怕压力,秀美的小脸儿顿时浮现恐惧神色,她一手扶住树干,不断向一侧退去,眉色愈急,嘴里却不肯吐半个字。 “啊,” 脚下被枯枝一绊,她整个人失重,登时向后跌落而去。 “……”,好老套的情节。 白止摇摇头,随即脚尖一点,身如掠影,顷刻间出现在端木蓉身前。 手指一勾,他在端木蓉后脑勺即将着地的一刻,扯住了她的衣领。 端木蓉吓得神魂飞天,她连连喘气,一手捂住胸口,皙白细腻的小脸儿上冷汗森森。 此刻她神思难定,一边喘气,一边头也不抬道:“谢谢。” “呵呵”, 白止轻笑,手指陡然松开。 “啊呀,” 端木蓉娇小的脑袋在地上一磕,疼痛的感觉顿时让她抱头轻揉。 “坏蛋,你干嘛!” 端木蓉抱着脑袋坐起身子,她秀眸晕红,水雾迷蒙,盯着白止委屈道。 不救就不救,救了还又欺负人,哪有这样的混蛋。 小蓉儿美眸瞪着白止那张可恶的“丑脸”,心里忍不住的气恼。 “小间谍,你跑什么?摔倒了还要我救你。” “谁要你救我了,坏蛋。” 端木蓉抱着小脑袋,目光狠狠盯着白止,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野猫。 白止眼角晕开笑意,他蹲下身子,眸子打量她气恼的小脸儿,道:“既然不要我救你,那不如再摔一次?这次我保证不管你。” “……,你看我像傻子吗?” 端木蓉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白止,小脸儿一脸鄙夷神色。 白止也不恼,他面如冠玉,浮现浅浅笑容,轻道:“你不冷冰冰的时候,还蛮可爱的嘛。” 端木蓉闻言一怔,抱着脑袋的双手悄然松开,片刻后,她突然醒悟过来,小脸儿登时涨红,羞恼道:“坏蛋,你是在调戏我吗?” 白止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语略显轻佻了。 对惊鲵与离舞的予取予求,令他一时间忘记了眼前之人只是个刚认识的小姑娘。 歉然一笑,白止站起身来,他伸出一只手递给端木蓉。 “干什么?” “拉你起来啊,小间谍。” “都说了我不是间谍。” “那你就是笨蛋,平地摔的笨蛋。” 端木蓉气的胸口起伏,她恶狠狠瞪着白止,欲张口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以她清冷如霜雪的性子,从未见过这么难缠的坏蛋。 白止亦回视端木蓉,他面上挂着盈盈笑容,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 二人视线交融,白止神色不变,清隽俊秀的面庞挂着温和的笑容。 而端木蓉的面色,却在白止温煦的笑容下,由原先恶狠狠的怒视,逐渐变得平和,最后又带上一点点羞意。 “他长得真好看!” 少女心中跃出一个念头,令她顿时一惊。摇摇头将这个想法排出脑外,端木蓉暗啐自己一声傻瓜。 “你再不起来,我的胳膊可就酸了哦。” 白止晃了晃手臂,轻声道。 端木蓉闻言一顿,心虚的瞥一眼白止,拉住他的大手迅速站起身来。 她纤瘦的身子晃了晃才站稳,不敢直视白止的目光,她匆匆低头说一句“谢谢”,就背身向山下跑去。 “喂,” 白止对着她的背影轻呼。 端木蓉身子一顿,低声问道:“还有什么事?” “小间谍,我叫白止,你记住。”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端木蓉忍不住回眸一瞥。 秀美眸中,倒映出一道白衣翩翩的少年郎。 他剑眉星目,眸如朗星,蕴着轻柔的光色,胜似冠玉的面庞上,挂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云鬓秀发,锦缎般的发丝随风飘扬,人影绰于树影之中,好似遗世独立的人间仙人。 端木蓉的心动了动,她撇过螓首,小跑着向山下而去,步履竟意外的轻快了许多。 空气里,一道脆如百灵的少女之音缓缓传来: “坏蛋,我叫端木蓉。” 白止倚着树干,视线随着端木蓉轻快的步伐缓缓移动,他轻笑一声:“终究,是个孤独的少女罢了。” 第二十二章 诸事二三 山下,烈日灼身。 白止下得山来,环目四顾。 顶着炎热的天气,有不少弟子正在革离的带领下伐木垒石,建造祭台。 场中伐树者有之,运输者有之,凿石者亦有之。 在革离的指挥下,众弟子分工明确,一切工作都井井有条的展开。 白止抱剑而立,星眸微漾,落在不远处意气风发的革离身上,目光里浮现满意之色。 敢索取机会的不多,能抓住机会的更少,革离能做到这两点,他的心性和能力已得到了证明。 “是白止大人”, “白止大人来了”, “我等见过白止大人”, ………… 见白止走近,场中弟子纷纷行礼拜见,白止一一回应,微笑示意,缓步走到空地中央。 “白止大人,您来了。”革离快步上前,恭敬行礼道。 白止点点头,目露欣赏的打量一眼革离,道:“事儿办的不错,让你跑腿是屈才了。” 革离身子一震,恭敬的面色上瞬间爬上了几分感动,欣喜,和被认可的欣慰。 他眼眶微润,咬牙坚定道:“承蒙大人栽培,否则革离恐怕一辈子都是个小小的跑腿弟子。” 能得白止一句屈才,革离情知自己已通过了考验,他内心的欢喜不足言表,但他仍强自站定,恭敬的侍立在白止一侧。 白止轻笑一声,他环顾场中忙碌的众人,道:“这个世界很不公平,但某种意义上来说却又很公平。 我很喜欢你的野心,所以愿意给你机会,而你能抓住机会是你的能力。 革离,好好做事吧,你想要的,都会实现。” 这个世界上,最难控制的就是没有欲望的人。 只要暴露出野心,就等于把弱点展示给了别人。 而以革离的眼界,他的野心不过是在这小小的机关城内能受人尊重,不用做一个卑微的跑腿弟子。 对白止来说,革离的野心太小,太不值一提。 白止需要一步一步激发革离等下属更大的野心,更开阔的眼界。 他要揭开机关城横亘于他们眼前的面纱,带他们见识一个更波澜壮阔的世界。 革离深吸一口气,他郑重的躬下身子一拜,凝声道:“弟子革离,唯大人之命是从,愿为白止大人效死。” 这一拜,乃投名贴。 一拜之后,革离不再是一名普通的墨家弟子,而是白止的门下亲随,二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日后即使白止和墨家其他人对上,他亦会坚定不移的站在白止身后。 战国礼崩乐坏,但诸子百家仍有崇高气节,今日革离奉白止为主,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这一拜,白止很满意。 他清隽俊秀的面庞上露出温润笑容,澹澹轻笑道:“你的忠心我收下了,革离。” 放之泱泱天下,革离的才能并不算出类拔萃。 但这并不影响白止收下他。 一县之才可治国,革离欠缺的也不过是些许经验罢了。 白止相信,有自己的亲自调教,兼之日后的不断打磨,革离会成长为自己掌控墨家的关键人才。 “将石猛叫来,去忙你自己的事儿吧。” “是,大人。”革离躬身退下。 片刻后, “白止大人,您找我?” 石猛头顶一片巨大的树叶子,赤着胳膊一路向白止小跑过来。 他黝黑的面庞被晒的通红,肥厚的嘴唇干干巴巴,整个人披头散发,活像个囚牢里出来的犯人。 白止看的忍俊不禁,失声笑道:“我只是叫你来看着革离,何以成了这副模样?” 石猛摸摸脑袋,面上露出憨厚笑容,嗡声道:“大人,我天生怕热,今天这太阳忒毒了一点。” 啧,黑皮还挺聚光! 白止心中戏谑一声,缓缓道:“大暑时分燥热难当,弟子们干活儿本就辛苦,你多备些清水,供弟子们去去暑气。” “是,大人。” “老石,之前让你打听那个叫墨渊的,有什么消息吗?” 白止话题一转,提到了之前让石猛打听的那位班大师的弟子。 机关城如今青黄不接, 老一辈的统领均已年迈,新一代又没有能扛鼎的人物。 所以白止的布局,重心均在年轻一代。 石猛也罢,革离也好,都是值得白止拉拢的肱骨人才。 而对于墨渊这位神秘莫测的班大师弟子,他亦不打算放过。 武力担当石猛,后勤保障革离,技术人员墨渊,白止的目的就是将这三人扶上高位,然后彻底整合墨家的力量。 千古艰难唯一统, 比起和燕丹玩些过家家的游戏,白止更倾心于培养自己的势力,不声不响将墨家收入麾下才是正理。 石猛闻听白止发问,面色窘了窘,垂首道:“大人,那个墨渊数年来躲在后山茅屋,从来不与外人打交道,属下实在打听不到他的消息。” 老大安排的第一件任务就办的如此糟糕,石猛心中羞愧,垂首耷拉,不敢抬头看白止。 白止眉峰皱了皱,俊逸面庞上闪过一丝失色,默然不语。 他素来不喜欢打没把握的仗,若没有墨渊的详细情报,他实不愿贸然接触对方。 石猛这边一无所得,班大师那里又语焉不详,看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一旁,石猛见白止久久不语,顿时面色羞涨,自觉丢脸。 半晌,他一拍脑门,突然冒出来个主意:“白止大人,要不我去后山把那小子给您绑过来得了。 那小子是个病罐子,老石我一只手都能将他提溜回来。” “……”,白止盯着石猛的丑脸,无语凝噎。 老子要的是人才,不是人质! 你个憨货。 石猛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又犯傻了,顿时缩了缩脚,双手背后,嘿嘿傻笑个不停。 白止瞪了他一眼,转而问道:“你刚才说,他是个病秧子?” “是,大人。”石猛面色一正,慌忙回答:“据说此人先天不足,堂堂七尺男儿却是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打小就被别人瞧不起,所以性格很是孤僻。” “病秧子,有意思……” 白止沉吟一番,轻声道:“老石,明天带我去见见此人,我对他很有兴趣。” 第二十三章 初见墨渊 月如钩,清辉胜霜雪。 薄薄银纱轻披于大地,倒映树影婆娑,随风摇曳。 廊下如积水空明,檐上有别枝惊鹊。 偶有盘铃声声,娇婉悦耳。 夜风微凉,过堂而入,吹动里间帷幔,轻轻颤动。 莺啼悦耳,婉转鸣音,随着一阵高亢的娇啼,庭院里猛然的万籁俱寂。 惊鲵俏颜胭红,粉汗滴滴,她秋眸酿蜜,动情的凝着白止英挺俊俏的侧颜:“阿止”。 白止揽娇躯入怀,温声轻笑:“婠儿,累吗?” 白止抚摸着她柔顺欣长的发丝,心中一片安宁。 沐水而行,杵捣深谷,此间奥妙不足为外人道哉! 二人相伴相依,半晌, “婠儿可愿与我出城一趟?” 白止拥着惊鲵,突然开口。 “出城?” 惊鲵一对剪水秋眸泛起浓浓疑惑,绝美的容颜上峨眉微蹙起来。 “对,出去住一段时间。” 白止轻笑着,温柔的拭去她额间细密的香汗。 惊鲵娇躯一颤,似是想到了什么,轻问道:“我们,又要离开这里了吗?” 机关城的生活惬意悠闲,她虽然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也很喜欢这里质朴和谐的氛围。 这里与世隔绝,风景秀丽,宛如世外桃源。 是她幻想了无数次的,梦想里的隐居之地。 只是,又要离开了吗? 惊鲵的芳心漫上一阵不舍,眉眼盈盈,多了几分哀切。 白止察言观色,瞬间明了这笨女人又是误会了。 他眉峰舒展,星眸漾开笑意,一巴掌拍在她腰下的酥圆雪磨之上,轻笑道:“我今日在城中遇见了来参加明鬼祭的医家弟子,便想着等这里祭祀结束后,带你去医家住一段时间,调养调养身体。” 雪磨颤了又颤,掀起的白皙犹如浪花。 惊鲵俏脸绯红,螓首深埋于白止怀里,她知自己又误会了,却从白止话里行间感受到了那浓浓的爱意,遂轻声道:“你不用为我费这般心思的。” 她心里始终存着一份亏欠,故而总是对白止带着包容之心。 所以她能纵容白止那百般折腾人的花样儿,也不忍他为自己太费心思。 白止骤然拥紧惊鲵,他扶正怀中美人儿俏美的小脸儿,一字一句坚定道:“我的婠儿,值得世间任何美好。” 嘛! 虽然他去医家不止这一个目的,但白止亦乐于说点儿动心的情话。 惊鲵美眸怔怔然,盯着白止认真坚定不移的面庞,她的心儿涌出一股暖流,又缓缓流淌,温暖了四肢百骸。 究竟是多大的幸运,她才能在十数年的颠沛流离里,得遇真心爱人的拳拳守护? 玉手轻轻抚上白止细腻白皙的脸颊,惊鲵的声音带着丝丝柔软:“阿止,有你真好。” 曾今照入她内心的一束光,如今已驱散了她内心所有的黑暗,用温暖和真诚,紧紧包围了她的一切。 “那,再来一次?” 白止戏谑,身心的融合是感恩的最好方式。 惊鲵美眸轻眨,点点头应下,她亦是食髓知味。 “啊!” 一声娇啼响起,顿有无边风月。 红罗帐暖馨香软,流萤响啼切声澜。 起承转合皆有意,落榻几度随身颤。 夜色下,又有树影轻摇,月影流淌,一切美好都映照着里间情动。 ………… 翌日,清晨。 今日天阴,风急尘扬,院中草木被吹的东倒西歪。 白止立于庭院,轻舒懒腰,他告别惊鲵和小女奴离舞,缓步走出庭院。 “老石,久等了。” 庭院外,石猛虎躯靠墙而站,面带尘色,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见白止出来,他黝黑面庞露出喜意,他上前几步,嗡声道:“白止大人,不久不久。” 白止拍拍他的肩膀,温醇道:“走吧,我们去会一会这个墨渊。” “是,大人。” 白止缓步前行,心中思索,对着一侧的石猛道:“老石,依你所说,这个墨渊天生体弱,因而性格颇为孤僻偏执。 他机关术天赋出众,拜师班大师后,又因为未知原因导致师徒反目?” 石猛挠一挠头,他思索片刻,道:“不错,大人。这是我能找到的关于墨渊的全部消息了。” “如此,我明白了。” 白止轻笑一声,心中已有了定计。 孤僻偏执狂x宽厚长者,能让他们反目的,多半只能是理念之争。 班大师性格仁厚童趣,素来不与人争锋,能让他不惜将墨渊赶出师门的原因,恐怕多半在于机关术之上了。 因势利导,自己或能一试。 墨渊住的后山颇远,二人缓步行了半个多时辰,方才走到一处山坳。 这里颇为荒凉,灌木横生,杂草遍地,枝桠藤蔓乱糟糟的缠在一处,显得偏僻又冷清。 山坳下,是几间破破烂烂的茅草屋。 黄泥堆成的土坯墙,看上去坑坑洼洼,木质的窗户被虫蛀的都是裂痕,斜斜半开着,看上去稀稀烂烂。 白止眉头紧了紧,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墨渊这糟糕的生活环境,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老石,我们进去。” 二人绕开灌木,缓步走进篱笆围成的小院儿。 院中四处堆叠着制作机关兽的木料,有些许被雨水腐蚀的,已有些破烂。 墙檐下,堆着的些许青铜材料,吸引了白止的眼睛。 他眸子凝了凝,暗道一声:“果然吗!倒是不出所料。” 白止收回目光,铺开内气略略感应屋内情况。 感知到屋内有人,他朗声出口道:“墨家新任统领白止,特来此地求见墨渊先生。” 他声音清澈,蕴含内力,清朗的声音在山坳里不断回荡,形成阵阵回音。 片刻后,房门打开。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面如病鬼,身形佝偻,粗布麻衣下是能被风吹倒的瘦削体型。 白止目光上移,落在墨渊脸上。 这是一张颇显清秀的脸,他面色虽然惨白,但五官却颇为出众,眉梢细长,眼型略狭,高挺鼻梁下,薄唇显得很是殷红。 白止直视墨渊,清隽面庞上露出温润轻笑,道:“墨渊先生,在下白止。” 第二十四章 合作 “新任统领,白止……” 墨渊低声呢喃,他苍白的面色透着不正常的殷红。 一阵咳嗽之后,他抬眼望向白止,神色带着三分戒备,道:“我没有听说过你,也与你素不相识。” 石猛向前一步,向墨渊介绍道:“白止统领月余前才新入墨家,你自然是不曾听过他的大名。” “来找我做什么?” 墨渊的话毫不客气,对于冒昧登门的白止二人,他没有任何好感。 任何影响他研究机关术的,他都没有好脸色。 白止星眸蕴彩,赞许的打量着墨渊。 虽然此人话里话外都是赶人的意思,但这副卖相却颇有些疯狂科学家的意味。 收回目光,白止直视墨渊,正色道“止初入墨家,听闻先生曾是墨家机关术的第一天才,心中钦慕不已。 今日特来上门拜会一番,请先生原谅在下冒昧的行为。” “拜会我?” 墨渊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他一手指着白止,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你来拜会我一个被赶出师门的残废?” 一旁,石猛虎目一瞪,眼里涌现凶厉之气。 他暗呵一声“如此腌臜货色,安敢手指白止大人”?就欲上前教训一顿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白止被他嘲笑,仍面不改色。 他一手拦住石猛,俊逸面庞上露出浅浅笑容,道:“若不是你被赶出师门,我还不来找你呢。” 一语毕,场中顿时为之一静! 石猛掏掏耳朵,瞪着大眼睛瞧向白止,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对侧,墨渊瞬间止住笑容,他佝偻瘦小的身子顿了顿。 苍白面容上,一双眼睛圆睁。 半晌,墨渊凝声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特意找一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其中蕴含的意味,可谓复杂。 墨渊石猛心中都涌现一个不好的猜测,庭院里,顿时气氛凝滞。 石猛舔了舔嘴唇,干涩道:“白止大人……” “呵呵”, 白止环视二人,略略打量二人神色,突然轻笑出声。 他姿颜绝世,温煦一笑时犹如春风拂面,瞬间化解了场中凝滞的气氛。 拍一拍石猛的肩膀,白止向着墨渊轻声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墨渊先生。” 墨渊深深凝视一眼白止,让开一侧房门,道:“请。” 入得屋来,白止也不嫌弃房间凌乱,他寻一空处就自顾自坐下,向摆摆手道:“墨渊先生,过来坐。” 墨渊嘴角抽了抽,道:“这里是我家吧,统领大人。” “是你家就放松点嘛,别整的紧张兮兮的。” 白止姿态慵懒,仿佛回到了自己家一样,丝毫不顾忌墨渊不满的目光。 “冒昧登门,又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这个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话里话外,墨渊的语气里充满了对白止的警惕和怀疑。 白止挑了挑眉,看着墨渊,道:“我来找你,是为了合作。” “不要再开玩笑了”,墨渊双掌一拍桌子,神色暴躁,他沉声道:“我只是个被逐的弟子,一个躲在深山的烂人,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可合作的?” 眉峰轻蹙,白止星眸微转,轻声道:“一个烂人?你这么称呼自己,所以你是认命了吗?” “磨磨唧唧,你到底要干什么?没有事就不要来打扰我。” “呵呵”, 白止失笑,他移开目光,兴致缺缺道:“我还以为昔日的墨家机关术第一天才,是个有着崇高理想的有志青年,不曾想你只是个自怨自艾的烂人,真是浪费时间。” 语罢,他起身欲走,直往门外而去。 “站住,” 墨渊背对白止,沉凝出声:“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止止住步伐,侧身轻道:“我的意思是,在墨家,只有我才能支持你的梦想。” “我的梦想?看起来你似乎对我很了解?” 白止舒尔轻笑:“能被班大师这种老好人逐出师门,屋檐下又堆满了青铜,你想做什么,难道很难猜到吗?” 墨渊狭长的眸子微眯,缓缓道:“我的梦想与墨家理念相悖,你为什么愿意支持我?” 墨家号称兼爱非攻,从不研究杀人的机关器械,甚至连机关兽材料都只用木石来铸造。 而墨渊身为曾今的墨家机关术第一天才,却因为从小的不幸遭遇,矢志打造追求杀伤力的机关兽。 他的偏执和疯狂,与墨家的传统理念几乎针锋相对,也让一项视之为骄傲的班大师对墨渊彻底失望,不得不忍着心痛将其逐出师门。 对白止的话,他保持怀疑。 白止顿了顿,他一双星眸分外明亮,向着墨渊吐出一句话:“我一直以为,手里有剑不用和手中无剑是两码事。 大威力的机关兽可以不用,但绝对不能没有,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墨渊闻言神色一动,他眸间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被认同的欢喜,却仍保持着警惕:“你半途而入墨家,却又敢冒着违背墨家规矩的风险帮助我,我很难不怀疑你的目的。” 白止澹澹一笑,他并指拢过额间发丝,朗声道:“时代风云变幻,历来循规蹈矩者死,顺应大势者王。我不过是做了我们这一代人应该做的选择,你以为呢?” 人言不足恤,祖宗不足法。 墨家一味的固守祖宗规矩,最终的下场就是在时代的大势里被碾成齑粉,彻底消亡。 白止欣赏墨家理念的崇高和弟子的悲壮,但他绝不是圣母,也不会在这个兵戈四起的时代抱着人人平等,天下大同的理念。 而墨渊,就是他改变墨家的第一步棋。 白止抱胸而立,静等墨渊答复。 半晌,墨渊抬头。 他眸间透着一股疯狂的血色,苍白的脸上浮现坚定神色,道:“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但不得不承认,我似乎被你说服了。” 郁郁寡居于这陋室之中,墨渊的梦想永无实现之日。 若能得白止的支持,他愿意冒险一试。 成功了吗? 白止星眸漾开喜意,他在墨家的基本班底,成了啊。 “那我们,合作愉快。” 白止伸出大手,墨渊犹豫片刻,亦伸手握住白止。 这一刻,机关城风云渐起! 第二十五章 细雨闲情 柳絮风轻,梨花雨细。 疏窗外,天气愈发阴沉。 淅淅沥沥的小雨坠落大地,空气里弥漫着水汽的湿润。 风吹雨斜,杏花欲湿。 沁骨的凉风吹动山林,枝桠藤蔓奏响咿咿呀呀的哀歌。 茅屋内,墨渊与白止相对而坐,彼此的神色都添了几分认真。 墨渊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白止的俊颜,沉默半晌,他道:“你新入墨家,贸然与我合作可不是个好的选择。” 本就不是墨家嫡系,若再沾上这违逆祖宗规矩的墨渊,一个不慎,白止怕也要落得个扫地出门的下场。 墨渊的确有意合作,可白止若无周全计划,他亦不敢贸然选择。 对侧,白止拈杯微顿。 他淡紫星眸沉凝片刻,缓缓道:“一人计短,众人计长。你想要光明正大的研究机关术,我们只有一条路可走——执掌墨家权柄。” 墨渊眉峰一颤,试探道:“墨家的老顽固可不会放权给你,你打算怎么做?” 权力的争夺,历来都是血雨腥风,若是……,墨渊心尖一搐,有点犹豫。 白止抿一口清水,微笑道:“什么都不做。” “什么都不做?” 墨渊立时皱眉,这可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对,什么都不做。” 白止的的回答轻快且坚定。 “你在开玩笑吗?还是觉得我好戏耍?” 墨渊狭长的眸子蹙在一处,眉宇间显然动了火气。 既然什么都不做,还谈什么合作。 “你看你,急什么?” 白止轻笑一声,缓缓道:“我们什么都不做,自然是因为有人会替我们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何必争着做出头鸟呢?” 这…… 墨渊面上浮现迷茫之色,他蜗居此地,久不与墨家其他人接触,对墨家如今的格局知之甚少,一时间判断不来白止的意思。 摇了摇头,墨渊面色郁结,他沉声道:“我等不了太久。” 他本就先天体虚,病入膏肓,如今又蜗居此地多年,食冷寝寒的过日子,身体已糟糕到了极点。 他等不了太久,也不愿意什么都不做。 白止闻言眉头微皱, 他细致观察一番墨渊的情况,见他面色苍白毫无血色,一呼一吸之间气息微弱,显然是重疾难愈之状。 思索片刻,白止轻道:“你的身体状况很糟糕,须得想个办法。” 这可是创新型技术人员,决不能折了。 墨渊苦笑一声,道:“生老病死于我如浮云,我也不在乎自己还能活多久。 顿了顿,他的眸子里透出锃亮的光芒:“我只想在生命完结之前,向所有人证明我才是对的。” “屁话”, 白止脸色一凝,冷声道:“大好男儿,安能如此折辱己身?须知只有活着才能追求梦想,才能攀赴山巅见别人见不到的景色。 墨渊,你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别人,也不是为了向那些庸才证明自己。你应该为自己而活,为了你的机关术开古拓今而活。” 白止措辞严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却着实撬动了墨渊那颗孤寂的心。 他嘴角微微开合,抿了抿唇,苦涩道:“为自己而活吗?可惜,我怕是没那么多时间了。” 或许是白止的话,感动了他些许,墨渊眸子中的冰寒缓缓消退,多了几分温煦。 白止眉峰舒展,和煦道:“这件事情,我会替你想办法。不过墨渊,如果你不愿意等,我倒也有个主意给你。” “什么主意?”墨渊疑惑。 白止顿了顿,轻笑一声:“去给你师父认个错。” 墨渊嗤笑一声,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我和他决裂的原因难道你不清楚吗?让我给那个老头子认错,想都别想。” 理念之争,他墨渊绝不低头认输。 白止见他神色,也不渝多想,轻道:“我方才给你说,我们要掌控墨家权柄。自然是要方方面面的控制。 墨家学习机关术的弟子不在少数,你若能将他们收入麾下,必将成为一大助力。” “你是要我去老头子那里做个间客?” 墨渊倏而醒悟,看着白止疑声道。 “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什么间客不间客的。” 白止摇摇头,他俊逸的面庞上露出几分笑意,道:“班大师之后,墨家机关术能扛鼎者唯你一人尔。没有人比你更适合继承他的位子,不是吗?” 墨渊五指陡然握紧,他声音带着一丝轻颤,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杀了他吗?” 但凡班大师活着,墨渊都不可能上位,白止的话让他心头一紧。 白止似笑非笑,戏谑打量着墨渊,道:“怎么?舍不得了?” 墨渊眉宇间闪过一丝慌乱,他低垂头颅,五指松了又紧,片刻后才道:“没什么舍不得的,我……” “我可没打算杀了他。” “真的?” 墨渊瞬间抬头,他眸子里的喜意昭然若揭。 白止手指墨渊,哈哈大笑,直笑的他面红耳赤,方才止住。 他朗笑道:“墨渊,你很不错。” 终究是个重情重义的,或许不被班大师认可和理解让他心生怨怼,但说到底他还是记得师徒恩情的。 有情有义的机关大师,白止很满意。 墨渊撇过头去,低声道:“所以你到底要怎么做?” 白止见他神色别扭,微笑道:“知道你的理念和追求为什么不被墨家那些人认可吗?” 墨渊闻言沉思,缓缓道:“我违背了墨家的学说,所以……” 白止摇摇头,否定道:“不,因为你只是一名墨家弟子。” “这算什么原因?”墨渊瞬间皱眉,他只觉得这个理由太匪夷所思。 白止盯着墨渊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你只是一名弟子,所以你说的话没人重视。因为你是一名弟子,所以你的理念违背祖例时,会招来大家的一致批判。试想一下,若你不只是一名弟子呢?” 声如洪钟,振聋发聩。 白止的话像一柄重锤,轰击在墨渊的耳蜗,冲击他的心湖。 “是啊,若我不只是一名弟子呢?” 墨渊喃喃自语,他狭长的眸子里,有一缕光芒缓缓透出。 片刻后,他眸如朗星,分外明亮,直视着白止,他坚定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二十六章 涕泗横流班大师 两日后,傍晚。 机关城外。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晚霞连天无际,夕阳落一抹余晖于青山,金黄色的光辉悠然惬意。 日暮傍晚,山风微凉,退去二人一身暑气。 沐浴着黄昏晚霞,白止与班大师并肩而行,审验着诸弟子的劳动成果。 班大师步履缓慢,他环顾周围,慢慢道:“如今祭祀的各种材料都已收集完毕,只需一步一步来,最多三五日就可以准备周全了。” 白止亦点点头,墨家弟子的效率极高,不过三天光景,祭祀准备已有模有样。 班大师在一处树荫下停顿,他拈须而立,转而问道:“小子,擂台论武你可有信心?” 比之祭鬼神,擂台论武才是墨家的重头戏。 班大师不知白止曾与燕丹的比试,故而有此一问。 白止想了想,谦虚道:“墨家是天下显学,弟子之间藏龙卧虎,我并无十足把握——” 个屁! 燕丹我吃定了,耶稣也留不住。 不过,回忆之前班大师处分配任务时燕丹怪异的行为,白止心中亦提上了几分警惕之心。 班大师的声音老迈中带着豪情,他朗声道:“存着谨慎之心是件好事,不过你小子也莫要谦虚。巨子的那位徒弟虽然实力不俗,却也不见得是你的对手。” “哦?” 白止疑惑,他笑问道:“这么说来,前辈是更看好我了?” 斜阳欲颓,风儿也带着一丝凉意。 班大师摇摇头,道:“老夫不懂武功,看不来你们孰强孰弱。 不过你小子的性格更与我投缘一些,自然是希望你赢的。” 班大师暗衬,相较于白止谦逊有礼的态度,燕丹那不经意间高高在上的目光总是令他不舒服的。 其实凡事最怕对比,有白止珠玉在前,燕丹那细微的高傲就分外扎眼。 在讲究兼爱的墨家,班大师会作此之想也不奇怪。 白止舒尔轻笑,显然,他于无声处的布局,已初见成效。 先是徐夫人,再是班大师,二人都不约而同的表达了对自己的好感。 不过,只是轻微的好感可还不够。 若无利益的捆绑或感情的扭结,这丝丝好感在巨子的权威之前,根本不值一提。 他还需要再加一把火。 白止对着班大师谦逊一礼,温煦道:“止入墨家以来,一直承蒙前辈关照,心中不胜荣幸。前辈放心,我必竭尽全力,不令您失望。” 班大师目露赞许之色,年轻人嘛,就该有这样的朝气。 一老一少逐山林而行,趁着夕阳西下,倦鸟归林,倒也颇有意趣。 似乎是被这山河落日的气氛影响,班大师的心情也染上一丝郁气,他“哀怨”看一眼白止,抱怨道:“巨子尚得佳徒,可惜我老头子一身本事,却是无人传承喽。” 白止不肯拜他为师,老头子心里是有些遗憾的。 一旁,白止对老头话里的意思充耳不闻,他转而道:“我听说前辈昔年曾有一名天赋出众的弟子,为何最后决裂了呢。” 班大师身子一顿,他胡须颤了一颤,一时间有些愣神。 半晌,林间一阵凉风吹过,吹的他胡须倒竖,方才回过神来。 班大师声音里带着一丝涩然,喃喃道:“是老夫没教好他,是老夫这个师父不称职啊。” 班大师心里,始终存着一份愧疚。 他只以为自己无能,才没教导好那个天赋出众的白净少年,让他走上了歧路。 白止静默片刻,他抬眼扫过山林,在一处略微停顿。 摇摇头,他轻声道:“您德高望重,何必为此事自责呢。大道殊途,纵然有理念之差,也无须闹的师徒决裂的。” “事到如今,悔之晚矣。” 老头儿拍手顿足,他瞳孔殷红,略略湿润,颤声道:“也是昔年老夫性子太过刚烈,若是我能给他个机会,未尝不能将那孩子引入正途啊。” 如今师徒决裂,墨渊恨他深矣,班大师心中的苦闷,无处诉说。 林间,偶有枝叶无风摇曳,空气里似乎蕴着别样的气氛。 白止瞥一眼林间深处,澹澹开口,道:“前辈若是后悔了,为什么不再召他回来呢?” “罢了,老头子我命该如此,强求不得啊。” 班大师用衣袖拂过眼眶,他摇摇头,不欲多言。 “若我还大师一个完好的弟子呢?” 白止声音轻柔,他一言既出,林间瞬间安静。 偶有蝉鸣声声,显得突兀,却衬得山林更显静谧。 班大师身子顿转,他浑浊的眸子陡然睁大,露出锃亮的光芒。 声音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道:“小子,你说什么?” “啪,啪,啪”。 白止也不犹豫,他轻轻击掌,然后退后几步,让开位置。 身后,树荫下,一道清瘦佝偻的身影缓缓显出。 班大师用力揉一揉眼眶,定睛看去,一时间,老迈的身子颤抖不休。 他一手前指,看看白止,嘴唇透着青色,结结巴巴道:“他,他……” 墨渊的面孔在树荫下缓缓露出,他步履缓慢,佝偻的身子走的有些吃力。 一步,一步,又一步…… 墨渊缓慢的靠近班大师,然后在他身前十步,轰然下跪。 “师父,弟子知错了。” 这一声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格外的洪亮清晰,回荡在林间,久久不息。 班大师似乎是愣在了原地,他看着墨渊跪倒的身影,浑浊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唯独那逐渐发红的眼眶,显示了他并不平静的心绪。 墨渊抬眼看一眼班大师,他漆黑如墨的眸子映出班大师老迈苍髯的样子,不由得心头发酸。 头颅重重在地上一磕,他声嘶力竭:“师父,弟子知错了。” 班大师顿首捶胸,一瞬间老泪纵横,他手指着墨渊,哭的涕泗横流:“逆徒,逆徒啊……” 二人身后,白止负手转身,缓步离去。 他清隽的面庞上,一缕笑意浅浅荡开。 今日邀班大师至此,他的目的已然达成。余下的,这师徒二人情深义重抱头痛哭的画面,他也不再关心。 夕阳已随西风去,却有明月跃枝头。 白止步履轻快,向家而去。 第二十七章 医家念端 花滴露,柳摇烟,艳阳天。 雨霁山樱红欲烂,谷莺迁。 白止循着山谷一缕药香,缓步来到一处竹楼。 身后,石猛壮硕的身形挤着一株桃树,他手指前方,嗡声道:“白止大人,前面就是医家大师念端先生的居所。” 白止环顾周围,这处山谷位置偏僻,谷中景致却颇为秀美。 夹道的绿柳袅袅婷婷,欣长的柳枝随风摇曳。 崖壁上不规则的分布着些许松柏,有燕雀筑巢,脆鸣声声。 谷前两株桃树,花开正艳,为这青葱的山谷平添三分娇艳活力。 白止目光前移,竹楼前,是一块不大的药田,正晒着一些色泽各异的草药花卉。 药香扑鼻,有流萤蜜蜂飞舞。 “老石,你在谷口等我。” 白止吩咐一声,迈步向竹楼走去。 绕过篱笆小墙,是一段不长的碎石小路,白止踏步其间,松软的地面咯吱作响。 “坏蛋,你来这里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少女声音传入耳畔,白止不禁侧目望去,却见一道纤瘦清雅的身影映入眼帘。 淡紫头巾包裹秀发,粗布麻衣下,隐隐可见两条细嫩白皙的胳膊,虽然衣着朴素,却别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 端木蓉身量不高,她眉眼含煞,凶巴巴的望着白止。 白止盈盈轻笑,俊逸面庞上,一双淡紫星眸轻眨,他微笑道:“是你呀,小间谍,我们又见面了。” 端木蓉气急,她娇嫩小手指着白止,小脸儿带着些许怒气,道:“我是医家弟子,不是间谍。你这个家伙冒冒然闯进这里做什么?” 嗯…… 看着一个清冷傲娇美人儿生气,果然是一种别样的享受。 白止总忍不住逗弄端木蓉,遂开口道:“这里是墨家,我是墨家的统领,我想来就来,你个小间谍安敢管我?” 端木蓉秀眸瞪大,她嘴巴微开,似是不可置信,“这家伙怎么如此无耻?” 她笨嘴笨舌,缺乏斗嘴的经验,一时间小脸儿憋的通红,瞪着白止说不出话。 “这里是墨家没错,却也是墨家巨子为我医家师徒安排的居所,没有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白止身后,一道比之端木蓉更显清冷的声音传来,吸引了他的注意。 端木蓉秀眸一亮,她绕过白止,小步跑到来人身前,带着一丝委屈道:“师父~” 白止回眸望去,星眸陡然转亮。 端木蓉身侧,一道与她打扮相似的身影俏然而立。 女子约莫二十六七年纪,眉眼之间与端木蓉有几分相似。 她螓首鸾颜,凤眸清亮,眉形似裁,契于额间显得颇为冷艳。 琼鼻小巧,朱唇皓齿,顾盼神飞间,宛如降世仙女。 目光下移,白止瞳孔一震。 所谓: “聘聘袅袅,停停当当。山水至此猛收束,原来盈盈一握。” “娇娇嫩嫩,晃晃荡荡。横看成岭侧成峰,竟是难以掌控。” 这女人,竟然胸怀大凶之物! 白止慌忙移开目光,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丢丑在此。 他压一压呼吸,抬眼望向冷艳女子,朗声道:“墨家统领白止,见过医家念端大师。” 念端安抚住委屈的端木蓉,凤眼凝视白止,冷声道:“我不记得自己今日要见什么墨家统领。” 完蛋! 欺负人家宝贝徒弟被抓了个正着。 白止只好讪然一笑,只好厚着脸皮道:“在下为求医而来,请先生出诊一趟。” 念端秀眉蹙了蹙,道:“我有三不救,你可知道?” 白止一愣,这三不救尼玛还是传统? 他只好恭声回答道:“请先生告知。” 念端睨一眼白止,冷淡道:“ 一:送上门的不救, 二:需要出诊的不救, 三:练剑的不救。” 你直接说自己谁也不救得了,白止心中顿时火起。 送上门不救,要出诊的不救,合着救人还全凭缘分了。 白止眉头紧了紧,他沉声道:“大师的规矩如此古怪,不知究竟如何才肯出手一次?” “想让我出手,也不是不行”,念端嗤笑一声,她冷艳娇颜上升起戏谑之色,道:“你去把你们巨子打一顿,我就为你出手一次,如何?” 白止嘴角一抽,你这是要我死啊。 不过,念端身为巨子邀请的客人,话里话外却饱含对巨子的怨气,令白止顿时有了不好的猜测。 莫非……? 白止猛然摇摇头,不可能啊,六指黑侠是个四十来岁的帅大叔,与念端年龄差距太大,不可能不可能。 沉吟片刻,白止无奈道:“大师何必为难我,在下区区一个统领,如何敢对巨子出手。” 念端琼鼻轻哼,她泠然冷笑,道:“做不到就立马离开,我这里不欢迎外人。” 油盐不进! 莫非这学医的女人都是犟种? 白止瞬间皱眉,他瞥一眼端木蓉,道:“小间谍,回屋去,我跟你师父有话说。” 端木蓉强提勇气,她挡在念端身前,瞪着白止,道:“我凭什么听你的?” 白止也不理她,他星眸凝视念端,凝声道:“大师以为如何?” “呵呵”, 念端冷笑,她素手揽过端木蓉,螓首低垂,柔声道:“蓉儿,你先进去,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手段。” “师父”, 端木蓉扯住念端衣角,秀美的小脸儿爬上担忧神色。 那日林中偶遇,她亲眼见过白止运功的威势,心里对那白衣少年是怀着些畏惧之心的。 念端摸一摸端木蓉的小脑袋,清声道:“无妨,在墨家他还不敢拿我们怎么样。” “是,师父。” 端木蓉的秀眸蕴着难舍的担忧,她步履缓慢,目光凝视着念端,又快速扫过一侧的白止,视线相交时,眼里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慌乱。 念端目送着端木蓉走远,这才撇过头来,她凤眼含煞,冷视白止,道:“有什么话就说,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帮你去救人。” 才几句话就变了态度,白止的行为令念端很不舒服。 不过, 白止收回目送端木蓉的目光,星眸转而落在念端那张冷艳的俏脸上,倏而笑道:“念端大师,你也不想蓉儿知道她的身份吧?” 第二十九章 念端的闷 听念端应下,白止星眸漾开喜意。 他清冽冷峻的面色稍稍柔和,一手托住念端,轻声道:“在下提前谢过先生恩德。” 今日目的达成,却也不虚此行。 念端靠在白止强健的胸膛上,妍美玉容上挣扎中带着一丝别扭,她侧垂螓首,青丝遮住半边娇颜,低语道:“可以放开我了吧?” 该死的混蛋,抱上瘾了吗? 白止笑了笑,他松开锢着念端的手,扶正她的身子,温声道:“在下情急之下冒昧出手,得罪了。” 念端慌忙连退两步,她一手揉着被捏的通红的手腕,绝美凤眸里仍带着惊颤之色。 微抿薄唇,念端娇艳欲滴的朱唇泛起几分惨白,她犹豫半晌,方才抬眼一瞥白止,又匆忙落下目光。 整理一番因挣扎而弄的散乱的衣裳,她素手拢过鬓角垂落的发丝,撇头道:“你很过分。” 虽然这个时代没有礼教的束缚,但白止对她的轻薄,仍是对女子名节的很大折辱。 尤其是……,念端夹了夹玉腿,裙摆之下的触感令她羞愤难止。 白止瞧着念端窘迫紧张,却又强装镇定的表情,心湖微微一动。 这女子本是冷艳绝美的长相,却偏有一种医家女子出尘脱俗的圣洁气质。 魅惑与圣洁于一身相交融,别有一种勾魂夺魄的魅力。 此刻她紧张中带着点怯懦的表情,更能刺激男性心底最原始的征服欲和保护欲。 白止星眸渐渐柔和,他看着念端,轻道:“我可以负责。” “你做梦!” 念端猛然抬头,脱口而出,目光对视白止灿若星辰的眸子,又瞬间慌乱低头。 开什么玩笑,抱一次不够,还想来个长期的吗? 白止眉头紧了紧,这女人,当真是刚烈性子,油盐不进。 他上前一步,迫近念端,强健的身材带来极强的压迫感,雄性霸道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令念端呼吸微微停滞。 “你,你要干什么?” 白止盯着她的狭长凤目,冷隽面庞看不出任何情绪,直看到念端神色慌张,几欲逃离时,他才清声道:“我没想到,镜湖医仙却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念端倔犟抬头,不服输道:“我没有口是心非。” 白止嗤笑一声,他脸上漾开戏谑之色,目光轻扫念端裙下衣摆,道:“是吗?我看你在我怀里的时候,表现的更真实一点呢。” “你!我……” 念端想要反驳,一时间却无话可说。 被白止锢在怀里的时候,那惊人的触感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心悸。 那种酥麻的感觉,令她情不自禁就…… 想到自己那羞人的反应,她玉容再度染上烟霞之色,她咬紧薄唇,恨恨的瞪一眼白止,垂目不语。 呵,闷骚的女人。 白止心底戏谑,这个女人固然长得冷艳,气质出尘,却是个内媚十足的闷骚女。 不过是在怀里抱一抱,蹭一蹭,她的反应就如此惊人,令白止也是颇为震惊。 看来日后的端木蓉,多少是受了这个女人的影响。 “念端仙子”, 念端抬头,白止的称呼令她错愕中又满是羞意。 白止温润一笑,他眸色愈发柔和,温煦道:“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仙子记在心里。” 看着少年清隽俊逸的面庞,方才他冷如冰霜的样子已彻底散去。 念端凤眸神色复杂,微不可查的点点头,不肯言语。 白止亦微微颔首,他眸子一扫远处窗户下偷看的端木蓉,吓得她登时缩回小脑袋。 目光收回,白止温煦看向念端,道:“今日天色渐晚,明日晨时我过来接你可好?” “好!”念端低应一声。 白止点点头,退后一步,拱手一礼,道:“明天见,念端仙子。” 语罢,他转身离开,缓步退出山谷。 身后, 念端目送着白止离开的背影,眸中雾色层叠,看不清情绪。 她玉手握紧胸前襦衣,怔怔的伫立原地,心绪飘飞不知何处。 “师父,他欺负你了吗?” 端木蓉清脆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念端陡然回神,她玉手松开襦衣,长舒一口气,瞥一眼蓉儿,轻道:“没事,只是谈一笔交易而已。” 端木蓉秀眸眨了眨,她清秀小脸儿泛起迷惑之色,疑声道:“抱在一起能谈什么交易?” 念端神色一紧,冷艳玉容羞赧可见,她素手一拧蓉儿莹白耳朵,冷声道:“你长本事了端木蓉,居然学会背后偷看了。” “哎呀”, 端木蓉吃痛,她慌忙求饶:“师父我错了,我只是怕那个坏蛋欺负你,才不放心偷看的。” 念端闻言峨眉舒展,她松开端木蓉,眸子落在端木蓉脸上,冷声道:“你认识他?怎么认识的。” 对于白止这个心黑无耻的混蛋,念端的心绪颇为复杂。 她本该是要厌恶甚至恨他的轻薄的,可是无端的想起被他拥在怀里的感觉,念端却如何也提不起恨意来。 她想起少年温润的笑脸,和临别时的一句承诺,一时间心绪难平。 端木蓉揉一揉疼痛的耳朵,委屈道:“前日去山上的时候遇见过他一次,我跟他也不熟。” 念端心下稍定,白止这样的“坏人”,她可不愿意让端木蓉贸然与对方接触。 顿了顿,等端木蓉抬首,她才泠然道:“那个家伙很危险,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知道了,师父。” 端木蓉乖巧应道。 其实那日林间惊鸿一瞥,那个俊逸中带点坏的少年,在她孤独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过端木蓉素来乖巧,师父的吩咐她不敢不听,只好压下心中的一抹不情愿,乖巧答应下来。 山抹微云,天连衰草。 谷中晚风渐凉,斜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渐渐散去。 树影婆娑,枝叶随风摇曳,沙沙声摩挲作响。 暮色下,白止身姿欣长的背影渐行渐远,消失在谷口深处。 念端望望端木蓉,眼底溢满了慈爱温柔之色。 她瞥一眼谷口白止离去的方向,转身牵起端木蓉的小手:“蓉儿,我们回去吧。” 第三十章 老班头儿的感恩 翌日,清晨。 盛夏微光早,薄暮渐散去。 旭日东升,老燕出巢之时,白止如约而至,再临山谷。 念端素衣布裙,青丝束拢于发巾,显得干净利落。 她纤腰曼妙,盈盈不堪一握。一条蓝紫色丝带勾勒期间,更衬出其上雪山巍峨挺秀。 及目向下,虽然身着布裙,却难掩她两条笔直修长的玉腿。 她个子不低,身量优美,冷艳俏美的玉容上不带一丝烟火气,宛如阆苑奇葩,夺人心智。 一夜过去,念端心绪早已平复。 似乎是被白止直勾勾打量的眼神触怒,她弦月峨眉拧了拧,冷声道:“看什么看?” 白止舒尔轻笑,他也不答,只向前一步,靠近念端身前。 他星眸戏谑,落在念端绝美玉颜上,如火灼油烹。 念端顿时呼吸一滞,这极近的距离,还有白止那翩翩白衣下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让她仿佛再次回到了昨天。 念及昨日羞人情景,她俏颜爬上一抹绯色,微退一步,她侧首道:“还想不想我去替你治病了?” 白止轻轻摇头,他星眸凝视念端清丽脱俗的俏脸,轻道:“一夜不见,念端仙子比昨日更美了三分。” “……”, 念端芳心一颤,她抬眼一瞥白止,少年星眸朗目,正笑容温煦的看着她。 视线交融,触电般的感觉令她慌忙侧目。 对方如此大胆的调戏,她本该毫不犹豫的给白止来套全身“针灸”,但一想到白止奇绝的武功,还有他羞人的惩罚,念端又心头发憷。 强自镇定精神,念端挺了挺背上的医囊,低声道:“该走了。” 嘛,见好就收。 白止见她已然心乱,也没有再继续调戏这闷骚美女医仙,他让开一步,道:“劳烦念端大师了,这边请。” 白止当先引路,念端跟着他,亦步亦趋,向着班大师的小院儿走去。 她抬眼看向身前少年背影,玉手几度握紧又松开,妍美玉容上,复杂神色纤毫毕现。 她视蓉儿甚重,因此不允许端木蓉接触任何有危险的人或事。立下的规矩,多半也是为了保护蓉儿不与江湖游侠往来过密。 而蓉儿的身份,是念端心底藏的最深的秘密。 六指黑侠纵横江湖数十年,树敌繁多,仇人上至七国贵族,下到江湖游侠,几乎无所不包。 故而为了端木蓉的安全,她隐瞒了端木蓉的身世,世间除她与六指黑侠再无人知晓墨家巨子还有一孤女存在。 昨日白止一语道破端木蓉的身份,她心慌意乱之下失了分寸,竟直接向白止出了手。 可惜她一着不慎,落入白止怀里被几番轻薄,念端心里乱如麻絮。 打又打不过,还被攥着把柄,她又该怎么办呢? 身前,白止轻微侧首,感知到念端复杂的心绪,不由得微微一笑。 这女人虽然闷了点,但心思却单纯的很。自己昨日稍微撩拨了下,她的一颗心就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罢了,毕竟是蜗居镜湖二十多年的技术宅,倒也正常。 二人一路慢行,在相对静默无言的气氛里,缓步来到班大师的住所。 自从墨渊与班大师关系修复,他就搬回了这里。 白止此番为墨渊求医,一为施恩于墨渊,二也是卖班大师一个好。 若得此师徒二人鼎力相助,他掌控墨家的资本会雄厚许多。 班大师将二人迎至屋内,向着念端拱手行礼道:“劣徒庸弱,劳烦医家念端大师出手,为我徒儿看看病情。” 念端瞥一眼白止,她向着班大师还一礼,皱眉道:“在下受人之托便会忠人之事,班大师不必多礼。” 念端一时有些气恼。 班大师在墨家德高望重,若是求到她门上,念端必然不会不管。 为何偏偏是白止那坏胚来寻她,反倒让她被好一番折辱。 念想至此,她不由得狠狠剐了一眼白止,扭头向里间墨渊处走去。 班大师见此情景,顿时一愣,他瞅一眼白止,有些摸不着脑袋。 老头儿胡子一翘,疑声道:“白小子,你这是怎么得罪念端大师了?” 白止摇摇头,温煦道:“可能念端大师有赖床的习惯,怪我一大早就来烦她吧。” 班大师胡子扯了扯,他暗啐一声,这话说的狗都不信。 一代镜湖医仙,名闻七国的医家仙子,岂会是个赖床鬼? 班大师摇摇头,不复多言,年轻人的事儿他老头子掺和不了喽。 他引着白止在榻上坐下,抚须一叹,长声道:“说起来,上次你引我与劣徒相认,老夫还没有谢过你。这次你又为墨渊请来念端大师,老夫又欠了你一桩人情啊。” 能得墨渊回心转意,二人师徒相认,班大师心里的欢喜溢于言表。 他多年夙愿达成,墨家机关术亦后继有人,此刻的老头儿可谓老怀大慰。 他不知白止如何劝说墨渊回心转意,但看到白止为他师徒二人前后奔波,班大师心里溢满感动之情。 他浑浊老目慈爱温柔的落在白止身上,宛如看自家子侄一样。 白止感知班大师的情绪,面上温煦一笑,道:“大师于我有授业之恩,白止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墨渊与您理念不合,不过是顽愚小儿急于在尊敬的长辈面前证明自己罢了。 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又哪里舍得您这位如父如师的长者。” 闻听白止所言,班大师恍然情动,他收养墨渊,悉心培养,亲眼看着他成为墨家机关术的第一天才,其中投入的心血不可谓不多。 白止的一句如父如师,撬动了班大师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长吁一声,班大师老目之上溢起湿润水色,他擦一擦眼角,道:“不论如何,老夫都记你的好。白小子,日后你但有所求,老夫无不应允。” 白止闻言瞳孔瞬间凝了凝,眼底喜色一闪而过。 班大师情绪激动时的一句承诺,几乎相当于宣布为他日后所有的行为背书。 有此承诺,他掌控墨家的阻力已然去了大半。余下的无非是六指黑侠和燕丹二人罢了。 他直起身子,对着班大师弓腰行礼,道:“蒙大师恩德,白止先行谢过大师。” 第三十一章 壁咚? 半柱香后,念端自里间走出。 她眉眼凝着郁气,面上一片沉疑之色。 见班大师神色急切,她略一沉吟,道:“病人本就先天体虚,阳气不足,后天似乎又没有好好修养,身体情况很糟糕。” 闻言,班大师难掩焦急神色,他忙上前几步,切声问道:“念端大师,我徒儿可有办法医治?” 念端白嫩眉心凝了凝,她一手按桌,沉凝不语。 墨渊身体状况之糟糕,还要超出她的想象。 眼窝深陷,唇色发青,面色惨白透着晕红,几近油尽灯枯之相。 即使她医术惊人,一时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治愈墨渊。 见她如此神色,班大师心跳一滞,眼前一黑,几欲摔倒。 白止忙上前扶稳班大师,他眼见念端俏脸沉凝,却并未直说没有办法,眸子微微一动,他轻道:“念端大师,若有办法还请尽力施为。” 念端瞪一眼白止,心里忍不住啐骂几声。抱人家的时候叫仙子,用人了就叫大师。 呵,狗男人! 白止旁边,发晕的班大师似是抓住救命稻草,他慌忙抬起头来看向念端,追问道:“大师,我徒儿可还有救?” 念端眉心拧了拧,冷言道:“我只说他身体虚弱,又没说他一定会死。” 治愈难说,吊住墨渊的命对她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班大师面色瞬间溢满激动和喜意,白止沉凝的面色也倏而松开。墨渊可是他预定的科研人才,岂能折在这里? 好在这个世界挺变态,神神鬼鬼九天玄女不说,连死人都能拉回来。 念端身为医家大师,水平果然不是盖的。 他温煦一笑,向着念端道:“那一切就有劳大师了。” “呵”, 念端嗤笑一声,她向班大师讨要一副笔墨,道:“我留一副药方给他,每日按时煎服,三日之后我来复诊。” 语罢,她提笔挥墨,在绢帛上详细记录一副药方。 重症需要猛药,墨渊已经病入膏肓,她只有先用汤药拔除病灶,才能慢慢修复墨渊千疮百孔的身体。 写罢,念端一吹绢帛,折起来后递给班大师,道:“每日早晚各煎服一副,寻不到的药材可以来谷中找我。” 班大师如获至宝,颤着双手接过药方,他感激的对着念端一礼,老迈的身子看着分外苍颓:“墨家墨班谢过念端大师恩德。” 念端螓首微点,并不作假。她行医多年,不知受过多少人的感恩戴德,丝毫不觉得受之心虚。 瞥一眼长身玉立的白止,她清音道:“此间事了,念端告辞。若是服药期间有什么不适,及时来寻我便是。” “我送大师。” 白止清朗的声音传来,念端转身的步子一顿,她玉手攥了攥拳,低声道:“那就劳烦白止统领了。” 二人并肩而行,缓步走出班大师的小院儿。 一者身影挺拔俊秀,一者袅娜娉婷仙子之姿,宛如神仙璧人。 白止走的缓慢,他清晰感知身边美人的紧张,不由得眼睛微眯,低笑道:“念端仙子,你好像很怕我?” “没有”, 念端矢口否认,她反驳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面对白止,她是有一些紧张的。对方对她的轻薄历历在目,她的心湖还会轻易因白止而再起波澜。 但她绝不会在这个家伙面前低头! 念端握紧小拳头,暗自发誓。 白止微眯的星眸漾开喜意,他听着念端略显急促的呼吸,微微一笑。 他猛然停步,一手环住念端腰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抵在墙上。 白止低头凑近她冷艳绝美的玉颜,眸色如水倒映仙子玉容,温热的呼吸微吐,扑在念端脸上,顿时引得她面上一片烟霞之色。 玉人俏颜绯红,她素手抵住白止胸膛猛推,慌乱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这里地处机关城中心,不时就有弟子来来往往,若是被人看见,她镜湖医仙的清誉就毁于一旦了。 白止挑了挑眉,他目光戏谑,轻笑开口:“你这么紧张,还说不怕我?” “混蛋”, 念端暗自着急,她绝美的玉容上再不复清冷之色。 面对白止的肆意撩拨,她又羞又急,同时还有一丝丝微不可查的刺激感。 “放开我”, 念端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她凤眸盈润,水波流转。 天杀的混蛋!调戏她还上瘾了? 此刻念端心里极度后悔,昨日若是她再冷静一些不主动出手,白止也寻不到理由如此折辱于她。 白止反而挑起她的下颌,他眼波幽深,不可见底。 一寸一寸打量着念端雪白娇嫩的肌肤,他心中拂过一丝赞叹。 女娲造物,完美如斯! 白止见识过的美人里,娃娃鱼清冷的气质下,那张小脸儿其实颇为纯欲,像个可爱的瓷娃娃。 而离舞属于纯粹的媚,一言一行透着十足的魅惑气息。虽然她被养成了乖巧的女仆,也难掩那饱满娇躯下的一身媚骨。 而念端就像成年的端木蓉,还要更艳上三分。天使与魔鬼,冷艳与圣洁交织一身,像是一副行走的媚药。 白止抵住念端下颌,他缓缓低头,愈发靠近念端粉嫩盈润的薄唇。 随着他的靠近,念端心头宛如地震,轰然炸响,又令她迷失心智。 她不自觉的闭眼,绵软的娇躯瘫在墙上,完全忘了反抗。 不过, 白止只在她晶莹耳侧轻轻一啄,旋即直起身子,他扶起念端,笑容温煦如春风拂面,柔声道:“仙子失去了清冷气质,也是别样的可爱呢。” 念端惶然睁眼,美眸映出少年俊逸清朗的笑容,她心尖一颤,侧垂螓首。回想自己又一次被他调戏,念端心湖激荡,久久不休。 她挣开被白止握着的玉手,眉宇间带着难掩的羞愤之色。 瞪一眼白止,她羞赧道:“如此折辱我,就为了让我承认怕你?” 不等白止回答,她复又道:“别想拿蓉儿要挟我,大不了我将她留在机关城里,天下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白止蹙了蹙眉,他凝视念端羞愤玉容,不悦道:“你以为我是威胁你?为什么我不能是真的喜欢你呢?” 第三十二章 端木蓉的身世 说喜欢太假,说好色是真。 白止清隽俊逸的面庞下,隐藏的不仅是曹公的志向,他还继承了阿满那独特的爱好。 美人嘛,谁不爱! 白止初见念端时,这位医家仙子已撬动了他的心扉。 拜托,清冷美艳的制服女医生,谁能不心动? 所以他的调戏,目的性极强。 甜言蜜语白止信口拈来,但念端却被他的话一震。 她螓首一抬,凤眸看着白止认真的脸,满是惊色。 微退两步,念端侧过头去,她强自镇定,道:“别开玩笑了,送我回去。” 语罢,她转身就走,似乎深怕再被白止按在墙上。 白止微微一笑,缓步跟上。 弦崩的太紧,弓就会断。拉扯嘛,总得给对方一个反应的时间。 闷骚女医生怎么撩?那当然是强迫她。 霸道,主动,带点挑衅,给她平静的生活里带去不曾触及的刺激感,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白止已在念端的心里搅弄波澜,他不愁这冷艳仙子不心动。 相较于白止的平静,念端此刻的心绪早已乱成一团。 她只是个二十六岁的老处女,她有什么错? 在这个三十岁就可以自称一声老妪的时代,念端的年龄不可谓不大。 她年少之时,因姐姐之死对江湖中人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和厌恶感,所以一直封心锁爱,不曾婚配。 昨日落在白止怀里,本能的身体反应已令她心中波澜四起,今天又被他几番调戏,念端只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中,挣脱不得。 本是一潭死水的心,突然坠入一头活鱼,又岂能平静的下来? 她脑中回映少年方才那认真不可逼视的脸,还有那句“为什么我不能是真的喜欢你呢?”,心中一时间溢满迷茫。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 紧张,彷徨,羞涩,些许的刺激感,还有一点点的欢喜。 至少,没有讨厌。 或许初识时她还能对白止横眉冷对,可一日夜之后,她再提不起任何心思。 念端的心思白止并不知晓,不过若他知道的话,只能默默评论一句:“这事儿看脸。” 彭于晏和郭德纲做一样的动作,那效果能一样吗? “念端”,白止轻呼。 念端仍兀自前行,垂首不语。 “念端”,白止拔高了音量。 念端恍然回神,她猛然抬头,螓首直接撞上了白止凑近的下颌。 “嘶”, 一声痛呼,念端捂头皱眉,娇嫩小脸儿上堆起疼痛神色。 白止剑眉一拧,他俊美的脸上也微微抽痛。 一手扶住念端,白止轻呵道:“蠢女人,你在想什么?” 念端捂着额头,她瞪一眼白止,恼道:“你靠那么近干什么?” 白止顿时无语! 罢了,不讲理是女人的天性,他也没办法。 他正了正色,清声道:“你不在镜湖待着,来墨家做什么?” 白止其实是好奇念端与墨家的关系,昨日念端寥寥几语,并未给他解惑。 念端脸色一凝,有些犹豫。 白止蹙了蹙眉,靠近她轻道:“说与不说还有什么区别吗?” 端木蓉的身份白止已然知晓,其他的也不过是些边角料罢了。 念端心中无奈,只好解释道:“两年一度的明鬼祭,也是我与六指黑侠约定的让他看看女儿的时间。” 白止神色恍然,继而又问道:“六指黑侠好歹也是墨家巨子,岂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为何他这么多年来都不与蓉儿相认?” 这才是白止关心的问题,以机关城之坚固,六指黑侠若要保护一个人可谓毫不费力。 比起和念端隐居镜湖,怎么看机关城都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白止的话,似乎触动了念端的回忆。她绝美的面庞上泛起恍惚神色,半晌才低声道:“那是因为他心里有愧。” 白止静听下文,念端默默整理思绪。二人步履缓缓,向着城外林中而去。 片刻后,念端郁郁开口道:“我是被姐姐带大的孩子,她教我医术,抚育我成长,我们之间感情很深。” 二人行至一处密林,念端靠树坐下。 她一边回忆,一边道:“十二岁时,姐姐从外边带回来一个男人,一个用剑的男人。” 白止抱胸立于一侧,轻道:“那个人,就是六指黑侠?” 念端点点头,她的声音带着满满怨气:“不错,是他。当时六指黑侠身受重伤,是姐姐救了他。 他在镜湖一住就是三月,二人朝夕相处,姐姐情不自禁的就爱上了他。” 狗血的美女救英雄吗? 白止暗自思索,不由得啼笑皆非。身在江湖,这种事情倒也是屡见不鲜。 他好奇问道:“所以你姐姐嫁给了他,最后又因他而死?” 念端摇摇头,她神色痛苦道:“不,姐姐是因病去世的。” 因病去世? 白止倏而疑惑,昨日她不是说因六指黑侠而死吗? 念端抱胸而作,蜷缩成一团儿,她埋首于玉腿之间,低语道:“姐姐有心疾之症,受不得情绪波动。 她本欢欢喜喜,做着嫁给六指黑侠的美梦。 不曾想三个月后,六指黑侠声称要回机关城继承巨子之位,从此一去不回。 那时姐姐已有身孕,她久等不回,心疾之症愈发严重。在生蓉儿时,又腹中淤血,伤了元气,不到半年时间就丢了性命。” “……”, 白止剑眉微蹙,六指黑侠如此行径,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那家伙浓眉大眼的,竟然也是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念端垂首不知白止神色,她赘述道:“姐姐生前仍念着他,可我却深恨六指黑侠无情,所以他后来找上门时,我便声称姐姐不许他与孩子相认,我偏要他也尝尝这锥心的痛苦。” 话至此处,念端秀拳紧握,冷艳绝美的小脸儿狰狞,爬满愤恨之色。 白止微叹一声,他蹲下身子,伸手安抚情绪激动的念端,轻道:“那明鬼祭父女相会又是怎么回事?” 被白止握紧双手,念端有些羞赧,她侧头道:“他死皮赖脸,在我门前跪了三日,我于心不忍就给他留了个见面的机会。” 闻言,白止舒尔暖笑,这女人纵然冷了点,却终究是个心软的。 他看着念端,认真道:“所以因为有前车之鉴,你便对我怀着戒备之心?” 第三十三章 拉扯和算计 念端一顿,撇开白止的大手。 她不敢直视白止灼热的目光,螓首低垂,语气傲娇中透着几分心虚:“我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从未见过如此霸道的臭男人,不仅无耻,还很厚脸皮。 仔细算算,二人相识不过两天,但这个坏胚却几乎在她身上占尽了便宜。 刺激与恐惧在念端心中交织,但面对白止灼热的攻势,情感小白兔的她又无力抵御。 树林阴翳,暖风不燥。 白止垂眸不语,俊俏的脸上不见丝毫情绪。 而念端兀自埋首于膝间,不敢与白止对视。 空气里,唯有沙沙作响的枝桠,摩挲着暧昧的低语。 良久,白止轻道:“起风了,我送你回去。” 情感的输出需要适度的留白,念端已然心乱,余下的就交给她慢慢适应。 白止豁然起身,他面上亲昵之色尽去,换了一副冷冽面孔。 他当先而走,念端坠在后面,二人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 路上,念端不时抬眼观望白止神色,见他面如霜雪,不再搭理自己,反而心中不适。 她内心惴惴不安,有些紧张。 “莫非,我的话重了些?” 念端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又不是白止的什么人,何必管他呢? 念至此处,她心下一横,亦换了脸色。 她特意加快步伐,不愿坠在白止身后。像是较劲一样,开始追赶白止。 身侧,白止会心一笑。 先冷后热,先热后冷,他略微情绪的拉扯,念端已然失了理智。 这小孩子脾气一样的举动,反而证明了她心底的悸动。 但,还不够! 白止也不管她,只目视前方,一路快行,向着山谷而去。 他步履匆匆,念端在身后跟的很是吃力。 不多时,美人已香汗微微。 但念端是个倔强性子,轻易不肯服输,她咬牙坚持,修长玉腿扑腾的飞快。 未几,幽静山谷已近在眼前。 白止放缓步伐,他看一眼气喘吁吁的念端,“奇”道:“念端大师,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念端恨恨瞪一眼白止,她雪白玉颜上粉汗细密,呼吸也略显得粗重了许多。 见白止戏谑神色,她凤眸一瞥,狠剐一眼白止。 “这坏胚欺人太甚,一会儿仙子,一会儿念端的,现在又假正经叫自己大师。她颇为气恼,却又不知该如何驳斥白止。” 白止送她至此,也不逗留,刻意对念端拱手一礼,他告辞道:“大师已到山谷,在下就不逗留了,白止告辞。” 语罢,白止衣袂一摆,转身离开。 身后,念端玉手一伸,又猛的滞住。她凤眸闪过一丝失色,心中忽的涌上几分不安。 “我是不是有些不该……”,她捂胸而立,一时间各种杂乱心思都涌上心头。 “师父”, 一道清脆空灵的少女之音响起,念端猛的回神。 她转身回眸,谷口缓缓走出一道纤瘦少女的身影。 “蓉儿”, 念端整整头发,向着端木蓉回应道。 “师父,您一个人回来的吗?” 念端秀眸泛出好奇神色,她大眼睛眨巴眨巴,打量着念端。 念端顿时呼吸一滞,她眉宇忽现慌乱之色,结巴答道:“是,是啊。” “咦?” 端木蓉秀眸蹙了蹙,她怀疑的看着念端,疑声道:“师父,您的头巾开了。” 鬓发披散,衣角散乱,脸上还带着不正常的晕红之色。 念端的姿态令端木蓉心中骤起怀疑之心。 她怀疑的打量着念端,心中疑道:“莫非师父……?” 不可能不可能,端木蓉摇摇头,师父威严冷厉的形象在她心中根深蒂固,她不敢想象师父会有男人这件事。 而念端却在端木蓉的打量下,愈发显得心虚。 她素来教导端木蓉不许与用剑之人接触,如今她自己却被白止…… 想起被按在墙角时那耳侧的一吻,念端莹白玉耳瞬间晕红,心中一片酥麻。 徒弟面前不能丢份。 念端强自镇定,她瞥一眼端木蓉,兀自往前走去:“走吧,我们回去。” “是,师父。” 蓉儿不敢反抗,压下心中的好奇,乖乖跟着她往回走去。 ………… 机关城,演武大厅。 侧室内,烛火摇曳,照亮昏暗内室。 燕丹一袭黑衣,裹着黑色大氅,他独坐室内,手中翻阅着一卷竹简。 身后一道壮硕人影默然伫立。 半晌,燕丹侧过头来,他的身影被烛火倒映于墙上,幽幽晃动。 “舞阳,擂台论武的名单都汇集完毕了?” 燕丹眸色沉凝,幽深如渊。 身后,壮硕人影动了动,他向前一步,面色在烛光下显现出来。 这是一张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的脸,但过分发育的身材,却令他看起来像个二三十的大叔。 秦舞阳,燕国名将秦开之孙,少有勇力。 两年前,他倚仗武力当街行凶杀人,犯了死罪。 但燕丹素来喜好勇武之人, 他演了一出假死的把戏,不仅救下了秦舞阳,更用这份人情收服了秦开这位经年老将。 这是燕丹最为自得的一笔操作,代表着他的势力正式触及到了燕国真正的权力核心。 身后,秦舞阳恭敬道:“太子殿下,名额都已汇集,如何安排比试顺序还请您示下。” 燕丹目光幽幽,落在秦舞阳身上,他沉默半晌,才道:“若我要你对上统领白止,你有几分把握?” 秦舞阳一惊,面上泛出苦色,他亲眼见过白止镇压石猛那骇人的一幕,心中对其十分忌惮。 他虽有勇力,但比之石猛也不过伯仲之间。 要他对上白止,这不是明摆着送菜吗? 不过,领导的话他又不好拒绝,只好苦着脸道:“太子殿下,属下尽力而为。” 打不过是一回事,不敢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今他身家性命都攥在燕丹手里,自然不敢抗拒。 燕丹满意点头,他面上露出轻松笑容,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只需要托住他,尽力耗费他的真气。” 只要白止真气不济,他绝发不出那惊天动地的一式剑雨流星。 对上一个内力匮乏的白止,燕丹有十足把握。 烛火下,燕丹的身影拉的极长,他英朗外表下,一颗肮脏的心昭然若揭。 第三十四章 明鬼祭起 七月十四,天晴。 是日白露暖空,素云流天,山河锦绣一线千里。 艳阳高悬,炙烤千松翠柏。 暑气蒸腾,烧的天地激烈。 机关城内, 大龘旌旗飘扬,兵戈礼器作响, 行列整齐划一的墨家弟子高唱古老的歌谣, 沧桑豪迈的调子里,透着数百年来的血腥艰难。 独有的黑色羽织随风起舞,遮云蔽日,覆盖机关城的上空,空气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庄严肃穆。 白止立于高处,纵目四望,眼波流转眼底映照四方汇集来的墨家弟子。 这些人或老或少,或男或女,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有些是白止瞧着眼熟的,都在城中有过一面之缘。 但更多的是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墨家弟子,这些人有的隐于机关城深处,默默守护着这片世外净土的运转。 有的奔走七国,惩奸除恶,做着豪侠丈夫的事业。 但如今,他们怀着一个相同的目标,齐聚于机关城内。 ——明鬼大祭。 作为墨家最重要的节日,明鬼祭流传甚广,在七国之中亦曾负有盛名。 只是随着墨门三分,楚墨龟缩机关城内,这场盛会便成了墨家的独角戏,不再邀请外人观礼。 唯有墨家嫡系,才有资格参与这场盛会。 白止看着台下乌压压近千颗脑袋,不由得眸子沉凝,心底哑然—— 墨家数百年底蕴,果然不同凡响。 虽然历经春秋战国百年战乱,墨家规模一缩再缩,弟子数量大不如前, 但仅这机关城内聚集而来的千余名弟子,就令白止眸中异彩连连。 这些人各个身形强健,面容坚毅, 身上透着凝实的气劲,显然都有着不错的内功底蕴。 再观其手掌,分明都是骨节粗大,筋骨强健之辈,俨然有着不俗的剑术造诣和机关术底蕴。 “既能打架,又有科技,如此一批精锐之师,难怪能引来燕丹的觊觎。” 白止唏嘘一声,喃喃自语。 旋即,他摇晃脑袋,嗤笑一声,飞身树下。 既然目的相同,那就各施手段罢了。 日当正,钟鼓闻。 伴随着密集的鼓点和古老悠扬的龟号声,墨家巨子六指黑侠携班大师,徐夫人等众统领——登场。 白止向着六指黑侠侧身恭谨一礼,随后缓步没入人群,来到燕丹身侧。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露出一抹“柔情蜜意”的假笑。 旋即低头快步跟上巨子,向着祭台走去。 燕丹低首侧目,悄然轻道:“阿止兄弟筹备的祭祀恢宏大气,气度俨然,令为兄好生佩服。” 白止垂首望地,温润星眸幽不见底,修长的身材在人群里衬得愈发脱俗。 他摇摇头,推却道:“丹大哥言重了,这些都是班大师的功劳,在下不过是位卑窃德,不敢居功。” 燕丹微抬眉眼,扫过台下一众气势磅礴的墨家弟子,心中涌现难以抑制的欢喜和激动。 仿佛他一声令下,墨家弟子跪地臣服的景象已在眼前。 他手指用力抓了抓衣摆,平复激动的情绪,兀自稳定道:“阿止兄弟何须自谦,你的能力为兄还是看在眼里的。” 白止不复多言,燕丹那细微的情绪变化尽数映入他眼眸中,引得他失笑不已。 如今的燕太子还不是日后的老狐狸, 演技也不够炉火纯青, 他甚至在人群中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令白止颇为感慨。 “咚”, 一声悠扬清脆的巨响传来,回荡于机关城上空。 “咚咚”, “咚咚咚”…… 在二人心绪各异的时候,六指黑侠高大的身子稳步登上高台,他登高击缶,击筑为歌,正式拉开明鬼祭的序幕。 六指黑侠身后,一十八位精挑细选的墨家弟子手持短捶,分立两侧,随着鼓点敲响编钟。 轻重缓急,高亢幽沉,钟声起初悦耳欢快,复又转向低昂沉闷。 鼓点正欢时,魁梧壮硕的徐夫人一步迈出,他大喝一声,扯断半边衣物。 旋即苍老豪迈的嗓音唱响墨家最古老深沉的歌谣。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 彼其之子,舍命不渝。 羔裘豹饰,孔武有力。 彼其之子,邦之司直。 羔裘晏兮,三英粲兮。 彼其之子,邦之彦兮。” 一声起,百声出! 千余名弟子齐齐开嗓,嘹亮壮怀的声音汇聚一处,高亢的响动直冲云海,拨开千层繁云。 这热血沸腾的场景,令人群中的白止仿佛被唤醒了身体中的热血。 身逢异世,杀手出身,他始终谨小慎微,不敢丝毫泄露自己的情绪。 因为太多的情绪,就是太多的弱点! 然后在这人群之中,在这千人齐唱的古老歌谣里,白止久违的拥有了血脉喷张的感觉。 一曲罢,场中暂歇。 白止环目四顾,却见不远处念端领着端木蓉立于一侧。 念端身姿丰满,冷艳夺目;端木蓉纤瘦婉约,清丽绝伦。 二人同立一处,美如莲开并蒂。 见白止目光往来,眼尖的端木蓉率先发现。 二人目光交融时,她秀眸缩了缩,复又看了回去。 当日后山一别,她一直对白止存着几分好感,但骨子里的敏感还是让她有些畏惧。 白止也不多言,他轻笑着抬眸,看向比端木蓉高了足有一头的念端。 却见美人雪白玉颜上拧出一抹红晕,狠狠剜了他一眼,复又撇开头,似是不愿多于白止接触。 “呵”, 白止嘴角勾起一抹弯度,旋即缓步靠向念端。 这个闷骚女人不敢见自己,他偏不让她如愿。 眼见白止走来,念端瞬间慌神。 她娇躯一颤,向后微退半步,扯动了一旁的端木蓉。 端木蓉迷惑抬头,却见念端眉眼局促,面色还带着一丝胭红,一时间疑惑道:“师父?” 侧头瞥一眼端木蓉,念端不自觉的玉手握于胸前,她微吐一口气,轻道:“没事。” 她心中对着白止暗恼:“这可耻的混蛋,大庭广众下又来干什么?” 回忆起那日她被白止按在墙角里蜻蜓点水的一吻,念端的耳垂仍是止不住的酥麻发热。 在她犹疑慌乱之间,白止已悄然来到二人身前。 他负手而立,翩翩白衣掀起衣摆,犹如降世风神。 少年朗目星眸,瑕白如玉的面庞挂着温煦的笑脸:“念端仙子,好久不见。” 第三十五章 始论武 少年言笑晏晏, 念端却心里一阵悸动。 她强自稳定精神,道:“白止统领不去忙着祭祀,来我这里做什么?” 白止定睛望她,星眸倒映玉人身姿。 他沉静如寒潭的眼底缓缓淌过念端逐渐泛红的玉颜。 白止也不说话,只似笑非笑望着,倏尔间才戏谑道: “怎么,念端仙子这是不欢迎我?” “我没有”, 念端立即辩驳,她瑕白的脸上现出几分局促。 倏忽间又好似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不禁俏眉一凝,颇显三分恼意。 又反驳道:“不欢迎又怎么样?” 她本是冷艳飘渺的仙子,但生气时眉宇零落散着的几分羞赧, 却更为美人添了几分活力,颇有点绛珠缀雪的美意。 那一声清脆的反驳,也丝毫不见底气,只像是一位二八芳华的姑娘,对着情人故作矜持的淘气。 一侧,端木蓉的秀眸里泛起几分古怪神色,她悄悄打量着这位与平日里大不一样的师父,不由得心底哑然。 莫非…… 白止自然不会察觉不到念端的异样, 他一边侧身观望着祭台上步骤繁琐的墨家祭祀仪式,一边故意忽视念端,转而向着端木蓉轻笑道:“小间谍,几日不见,你长高了。” 端木蓉噔噔后退两步,躲在念端身后。 对于这位将自己摔了个屁股墩的坏家伙,她到底仍存着几分戒备。 莹润的小脸儿涨了涨,她方才声道:“我不是间谍。” 少女声音青涩,却藏着不可分说的坚定。 风骤起,吹动少女淡紫的头巾。 薄薄的青衫粗布织就, 勾勒出少女渐显高挑纤长的娇躯。 她素手拢过额间发丝,皙白眉宇透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倔强和忧郁。 白止怔然,恍惚间才失神道:“戏谑之言罢了,小丫头还挺倔。” 言罢,他也不理睬少女的白眼,转身按耐住心中的一抹悸动。 冷艳师尊x忧郁美少女什么的,果然最有趣了呢! 不提暗自腹诽的端木蓉, 一侧,被白止有意忽视的念端心底不可察觉的闪过一丝失落。 她的余光掠过白止,瞥见他望着端木蓉时眼底那片刻的悸动,竟有几分愤懑之意涌上心头。 一时失神的念端,玉足忍不住在地上狠狠一踹,踢起一片尘泥。 她动静不小,场中众人又都是武道高手,各个耳聪目明,一时间纷纷回头观望,就连台上主持祭祀的六指黑侠,也向这一侧瞥了一眼。 面对众人齐齐探寻的目光,念端不由羞得俏脸绯红,彤彤如霞的娇颜此刻恨不能埋土里去。 身前,白止不由得啼笑皆非。 美人最惹人怜爱的,永远是那反差的萌点。 冷艳绝美女医生在线吃醋作小女儿姿态,令他一时间也吃惊了三分。 眼瞅她在众人围观的目光下几无藏身之地,白止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前,为她拦下众人的目光。 念端倏而松了口气,她抬眼望向白止,狭长凤眸透出几分感激之色。 美人抿了抿嘴,莹润朱唇上一抹白色闪过。 她檀口微吐,轻声道:“多谢。” 白止负手而立,他看着念端因局促而涨红的俏脸,唇角勾勒几分玩味,轻笑道:“谢我,可不能只用嘴巴哦。” 语罢,他似是挑衅的打量几眼念端的玉容,又托腮道:“其实只用嘴巴也不是不行。” 嘛,这是句意味颇深的玩笑话,这个时代的女孩知者甚少。 但念端是医家仙子,她显然不在此列。 白止的玩笑话似乎是激起了她骨子里好斗的本性。 只见她不无鄙夷的扫一眼白止的衣摆,旋即嘴角嗤笑道:“小弟弟,怕不是有心无力。” 闻言 少年的眸子漾起一层雾寒,他面露伶仃笑意,盯着念端一字一句道:“是否有心无力,仙子不是体会过吗?” 有些女人,她就是欠削。 第一次见面时,念端就被白止抱在怀里顶的两腿发软,如今却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实在是不知死活的很。 面对白止意味深长的眼神,念端娇躯一个轻颤,仿若又回到了那日情景。 她一对玉腿拢了拢,似乎是竭力抵御着什么,凤眸盈盈满是羞愤,嘴角却轻喃一声:“混蛋,无耻。” 念端心中着实泄气的很,她在与白止的争斗中,似乎屡屡处于下风。 尽管她竭力想要站起来,骑在白止身上狠狠教训他一番,但那个混蛋却总能用三言两语让她破大防。 她有些想要认命,可一想想要被那个可恶的混蛋骑在脸……啊呸,骑在她头上耀武扬威,念端就止不住的愤愤不平。 得,见好就收! 白止也不敢在人群里挑逗一个情动的女医生,所以他选择缩了缩,果断退让。 在二人斗嘴拌舌的时间里,时间悄然而过。 墨家祭曲悠悠扬扬,唱到了最后,而繁琐复杂的祭祀典礼,也在六指黑侠有条不紊的指挥下逐项完成。 响鼓重锤,龟号嘹亮。 在隆隆的礼乐声中,六指黑侠携众多墨家弟子齐齐跪地,叩拜祖师墨翟,为这场隆重的祭鬼神画上句号。 礼罢,六指黑侠起身环顾四周,他扫视全场,拔出腰间象征着墨家巨子身份的长剑墨梅,高声喝道:“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众生。 墨家明鬼祭礼已成,一刻之后机关大厅,众弟子均可参加擂台论武。 凡优胜者,不论尊卑,不论地位,均可入我墨家禁地取一宝物。” 语罢,场中瞬间躁动不已。 自信者有之,露怯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事不关己者亦有之…… 在六指黑侠语毕的刹那,白止瞬间感到一股炽热的目光直扫向他。 如同黑夜里的星火,寒冬里的暖阳,煌煌然带着敌意。 “呵”, 少年咧嘴,他抬眸回视,目光如炬凶蛮的对上来人的视线,目光交融的刹那,一瞬间又收敛了杀意。 燕丹! 他与他抱胸而对,各自点头,眸子里却透着不逊分毫的自信。 战意起,大风扬! 古老的号声更为这即将到来的龙争虎斗添了几缕萧瑟气息。 你我之间 且试手,看谁雄? 第三十六章 别样惩罚 “喂,你也要参加那个擂台论武吗?” 端木蓉秀眸带着一丝对白止的好奇,轻声探寻道。 众人随着人流,向机关城大厅走去。 那里,是燕丹筹备已久的擂台。 日头正烈, 少女白皙的额间沁出滴滴香汗,顺着鬓角一缕短发缓缓坠落。 一侧,故作矜持的念端也悄然竖起了耳朵。 白止斜睨一眼这一大一小二位美人,泠然道:“我初入墨家不久,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 白止给自己在墨家的定位是“强大谦和且低调的新晋高手”, 所以他既需要展现足够的武力值,又不能太过张扬狂傲。 很巧,同辈的燕丹正是个完美的刷机。 他需要这个机会,墨家禁地也有他需要的东西。 所以,他势在必得。 少女情怀总是诗, 端木蓉的心思却没有那么复杂,她敏感且柔弱,对于强者有着难以抑制的崇拜和向往之心。 回忆起白止那鬼魅般的轻功,还有他腰间那柄不曾出鞘就让她寒意侵然的长剑, 少女的心里蓦然涌出几分对白止的信心,微不可查。 她微抿的薄唇动了动,小声吐出几个字:“那你自己小心。” “小间谍,你是在关心我吗?” 白止轻抬眉眼,趣笑道。 他想伸手拨弄一下端木蓉的秀发,又觉得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只好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头。 继而向着一侧的念端眨了眨眼,缓声道:“有念端仙子在,即使我受伤了也无所谓吧。” “……,关我啥事?”, 念端心里忍不住黑化,她自知斗嘴赢不了白止,索性闭嘴不言。 偏他怎么三言两语又扯到自己? 端木蓉却没有瞅见二人的互动,她琼鼻轻哼一声,道:“自大鬼,我只是怕你被打死。” 嘛! 未来嘴硬心软的镜湖医仙,如今的性格已初见端倪了呢。 白止知她傲娇,也不与她争辩,只是眸间荡漾开几缕柔情。 几人行至城内,白止突然顿步。 他眉目亲和,俊美的脸上露出令人心折的温柔浅笑,引得同行的念端与端木蓉悄然失神。 几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一道绝美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 端木蓉呼吸一滞, 美,很美! 来人是一个极美的女人。 黑丝打底,紫裙遮身, 清凉的高跟鞋勾勒两条长腿,更显得曼妙无双。 上身是黑色纹锦绣衣,外覆一层薄薄的轻纱, 一条丝带挤在腰间,衬得整个人美艳又干练。 颈间裸露出半片雪白,犹如凝脂白玉般的肌肤在昏暗的光线内显得夺目耀眼。 最吸引人的,是女子手中一柄淡粉长剑。 搭配她一身干练性感的穿搭,一步一步走来时,宛如暗夜的女王,缓缓登场。 白止轻笑着注视着来人,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白止眉间泛开几缕愁恼,柔声道:“婠儿,怎么亲自来了?” 她身子不便,如非必要,白止是不愿她外出的。 惊鲵却并未第一时间回他,只用那双秋水明眸瞥他一眼,缓缓扫过一侧的端木蓉,视线落在念端身上。 无他, 这个女人的长相和身材,让她想到了离舞那个骚狐狸。 不,这个女人更高,身材也更好一些。 所以她平白就对念端产生了些许敌意。 “唔”,白止扶额。 他似乎没有金屋藏娇的技能点。 无论是离舞还是念端,总能轻而易举被惊鲵发现端倪。 “这位是医家的念端大师,还有她的小徒儿端木蓉。” 死猪不怕开水烫,白止耸耸肩,介绍道。 声音里颇有一种认打认罚的豁达。 一侧,念端已快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黑化。 “这个王八蛋”, 她暗骂一声,心里涌上几分委屈。 虽然她早就知道白止家中藏着妻妾,但他不久前还对自己又亲又抱的,见了正宫就叫自己念端大师的行为,还是令她很是不爽。 所以她琼鼻轻哼一声,嘴角泛开一缕冷笑,目光透着一股冷意直射白止。 惊鲵也回过眸来,她眼底透着几分莫名的意味,静静打量着白止。 念端的敌视,惊鲵的审视,二人的目光犹如秋水寒潭,浸人脾骨。 一时间,少年背生凉汗,冷意森森。 “那个,论武要开始了。” 一道声音响起,对白止来说宛如天籁。 他转身看去,却见端木蓉目光匆匆掠过他和惊鲵,落在念端身上。 “好啊,蓉儿!” 白止松了口气,心底对端木蓉涌上满满的感激之情。 渣男好做,被抓了就尴尬! 方才在二女的注视下,绕是白止定力非凡,也忍不住冷汗森森。 这关键时刻,还得是有人救场啊。 “哼”, 念端剜一眼白止,带着端木蓉直向前而去。 白止现在顾不得她,现在还有另一尊神等着他呢。 “婠儿……”, “阿止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惊鲵丹唇微起,似笑非笑。 虽是夸赞,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真诚。 她向前一步,来到白止身前。 美人玉手轻抬,一边为白止整理胸前衣襟,一边轻道:“三次。” 这是交易,对白止花心的惩罚。 不过,怎么看似乎也更像奖励多一点。 白止瞬间皱眉, “不行,太频繁了对你身体有碍。” 他在心里哀叹一声,果然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啊。 惊鲵闻言一急,切声道:“那就不许你再勾搭方才那医家女子。” 白止面色一滞,扶着腰讨价还价道:“最多两次。” “成交。” 美人眉眼弯弯,玉颜瞬间漾开笑意。 近来白止总是以她身体有恙为由,不肯与她同房,惹的她好大的不快。 今日她抓奸成功,怎能不趁机惩罚他一番。 只是她对白止的惩罚,似是过于暧昧了点。 白止瞧着玉容扑粉的惊鲵, 美人白如梨芯的俏脸上,满是雀跃之意。 一时间,少年心神恍惚,竟涌上几分愧意。 得卿如此,他似乎却仍总不满足? 摇摇头,他将这个想法晃出脑袋! 该死的, 这个时代还有那么多命途多舛的妹纸等着他解救,少年怎么能为此停留? 呸! 他吐口唾沫,牵着惊鲵向念端离去的方向而去。 第三十七章 论武起 “阿止兄弟”, 大厅前,白止与燕太子丹不期而遇。 燕丹着一身黑色织锦长袍,包裹着他雄健不凡的身躯。 腰间一根金丝绣带,更在细节处显露他出身于王公贵族的不凡。 他面如刀削,凤目长眉,薄唇抿起时颇有不凡的气度挥洒其间。 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 单以容貌而言,燕丹倒也颇有仗义豪侠的气质。 见到白止,燕丹面上簇起一团笑容,和善的宛如邻家大哥。 他负剑而来,龙行虎步,对着白止就是一个标准的墨侠见礼。 稍后才朗声开口道:“阿止兄弟,今日你筹备的祭祀典礼着实让为兄大开眼界。为兄果然不曾看错你的才能。” 两厢对视,燕丹俊朗的脸上对着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但一双眸子却幽深如狱,不见丝毫情绪。 显然,他的和善只是他惯常的伪装罢了。 白止眸光一缩,握着惊鲵的手紧了紧。 与这样的老狐狸对线,他历来不会轻敌。 罢了,又是拼演技的时刻。 白止本如冠玉的面色一瞬间浮起笑容,他一双淡紫星眸微漾,透出几分“欣喜”。 旋即出声道:“丹大哥,这段时间你我各自忙碌,倒是好久不曾一起品茗听雨了。” 燕丹闻言,心头一喜。 白止的这张感情牌,着实打在了他的心里。 他在墨家急需臂助,年轻且实力强大的白止显然比那些老家伙更容易掌控拉拢。 如今白止尚能时时惦念着他,令他颇有一种苦心没有白费的欣慰。 他抬手拍拍白止的肩膀,面色柔和道:“愚兄亦时常惦念着你,只是近来实在脱不开身。 等今日论武结束,你我定要把酒言欢一番。” “求之不得”, 白止右掌握紧燕丹大手,切声说道。 权力倾轧的大戏缓缓拉开帷幕,他与燕丹都是其中的演员。 在这场心机与实力的交锋中,白止已占据先知的优势。 他不能输,也不会输。 二人的目光交融,燕丹幽深如狱的眼神里多出了几分认同, 而白止阳春白雪般的笑容下,藏着的寒意更深了几分。 “丹大哥,论武即将开始,可不能缺了你这位主角,你我这就一道进去吧。” 白止呼唤一声,向燕丹邀请道。 燕丹亦点点头,他率先开路,引着白止与惊鲵向内而去。 一直在白止身侧静默不语的“乖宝宝”惊鲵,悄然观看了一场笑面虎之间的交锋。 她妍美玉颜拧着几分笑意,以内力向白止传音道:“若非我知根知底,只怕也要相信你与他是情深意笃的好兄弟了。” 白止轻摇她的玉手,笑道:“谁说我们不是好兄弟了?吾兄体弱,自然该由我这个好弟弟替他继承属于他的一切。” 惊鲵眨眨眼,嗔道:“也包括他的女人吗?” “……”, 聪明! 白止想给她点个赞,嘴上却矢口否认道:“我有婠儿一人,胜他府中百位姬妾,哪里看得上他的那些庸脂俗粉。” 罢了罢了,按时间推算,东君此刻还是个未出山的黄毛丫头,与燕丹也没有半分交集。 如此说来,他自然是不算骗了惊鲵的。 白止会心一笑,惊鲵却被她的甜言蜜语哄的开心不已,连带看他的眼神也愈发柔的酿蜜。 ………… “轰,轰,轰”, 随着白止的到来, 机关大厅内隆隆的战鼓声响起, 宛如古神最激昂高亢的怒吼,唤醒墨者沉睡于体内的斗血。 相比于白止与石猛当初的小打小闹,这场汇集了众多墨家精锐弟子的擂台论武,规模明显要宏大的多。 十八位身高九尺的壮汉绕着擂台齐齐擂鼓, 上千位整齐排列的弟子怒吼助威, 震荡激变的力量令所有人都血脉喷张。 而即将参加论武的众多精英各个神情肃穆,摩拳擦掌静待时机。 战, 是溶于墨者血脉的力量; 战, 是墨者纵横七国不变的信仰; 战, 让所有人都斗志昂扬。 在这样的气氛感染下,白止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他白皙的俊颜也透出梅粉之色。 在白止瘦削的身材下,有可怕的力量在逐渐觉醒。 壮志男儿敢好战, 他亦是有称雄争霸之念的当代人杰, 岂能不在这样的场景下热血沸腾? 汹涌的火焰在他眸中燃烧,似有屡屡冰蓝剑气,几欲透体而出。 惊鲵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兴奋,一时间美眸里晕开几分好奇。 在她眼里,白止行事历来风轻云淡,又总是智珠在握,显得十分老成持重。 她不曾在白止身上看过半分少年郎该有的样子。 今日却见他有如此好战热血的一面,倒是颇为罕见。 “阿止很喜欢战斗吗?” 在白止面前,她历来不需要隐藏自己的任何想法。 白止回眸, 见美人玉容妍美,眉峰蹙起一道弧度, 嫩的出水的小脸儿上带着几分探寻的意味, 不由得伸手刮一下她的琼鼻,才柔声道: “婠儿,战斗是男人的浪漫。” 见美人不解,他揽住惊鲵纤腰,赘述道: “我不喜欢做杀手,不喜欢杀人,并不等于我讨厌战斗。 在万众瞩目的擂台上,与势均力敌的对手血拼至最后一刻,然后击倒他,享受众人的欢呼和掌声, 才是对男人最好的褒扬。” 惊鲵点点头,抱紧白止的胳膊。 如今的她对战斗和杀人都深恶痛绝,也并不懂男人的这些事儿。 但只要是白止喜欢的,她无条件支持。 白止眸色宠溺,轻轻的将她揽于怀中,静静等待即将到来的那与燕丹的龙争虎斗。 在二人的交谈声里,六指黑侠已携燕丹完成了擂台论武的规则介绍。 第一次独对墨家精英,燕丹沉凝的凤目此刻破有些激动神色难以抑制。 他立于人前,好似享受朝拜的帝王。 环目四顾,燕丹内心蓬勃的野心疯狂滋涨。 “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啊。” 燕丹在众人的瞩目下略微失神,喃喃自语。 旋即,他回过神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伴随着愈发密集的鼓声, 墨家论武,此刻正式开始。 第三十八章 秦舞阳 墨家弟子的比试宛如炫技大会。 白止在台下观赏半日,简直叹为观止。 小巧玲珑的机关武器,威力绝伦的机关机关兽,还有各种宛如变形金刚的护身武器…… 那些千奇百怪的机关术与墨家武技的种种结合,令白止忍不住直呼神奇。 “我只知道墨家是百家显学,从未见过墨家的机关术竟然如此神奇。” 惊鲵美眸异彩连连,那好奇模样,颇有种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感觉。 她一手牵着白止,语气带着几分轻快道:“离开罗网之后,世界都好像变得有趣多了。” “啊,是呢。” 白止点点头。 这完全不讲科学道理的机关术,让他这个异世来客都惊为天人,更遑论惊鲵呢。 “墨家与公输家族并列,堪为当世最杰出的机关术传承者,它们的神奇如今我们也只窥得其冰山一角呢。” 白止的声音里带着钦佩之意, 墨翟不愧是被孟子夸为“墨子很大”的男人。 他的智慧与学识浩如烟海, 仅从机关术一项,白止已能遥感当年先圣的风采。 陪在她身侧的惊鲵点点头,继而轻声道:“这些机关术虽然神奇,威力却并不大。阿止若要对上他们,胜算很大。” 墨家以非攻为念,自然不会涉及威力巨大的霸道机关术。 白止内外兼修,值得他重视的也唯有燕丹一人而已。 想到燕丹,惊鲵握剑的手紧了紧。 那个男人的气息并不比她弱多少,令她始终心存警惕。 白止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松些,继而柔声道:“无妨,上次他没能赢我,这次也不会例外。” 擂台论武是挑战制, 弟子组的优胜者可以向统领一级的发起挑战,胜者可取而代之。 燕丹能做的,也无非是利用规则多安排些人来消磨自己的内力。 但白止外功几近大成,可比他想象的要更持久些。 在二人的交谈声里,一道声音响起,吸引了白止的注意。 “下一组: 弟子秦舞阳,对阵,弟子万垚。” 闻言,白止的星眸陡然一缩,继而向响声的擂台望去。 他在心中呢喃一声:秦舞阳,真是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啊。 《史记·刺客列传·第二十六》:燕国有勇士秦舞阳,年十三,杀人,人不敢忤视。 但他在刺秦过程中拖荆轲后腿的表现,却令他成为了名传千古的笑柄。 这个熟悉而特殊的名字,令白止的思绪一下子纷涌不止。 他瞥一眼六指黑侠身侧的燕丹,回忆起秦舞阳的生平。 史记记载,秦舞阳乃燕国名将秦开之后,少有勇力,十三岁就敢当街杀人。 后来此人流落江湖不知去向,再次出现时,已是荆轲刺秦使团中的一员,为燕太子丹不惜性命,远赴秦国。 燕人,名将之后,刺客…… 当这些条件聚合在同一个人身上的时候,这一定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白止再瞥一眼燕丹,赞叹一声“好手段。” 能用一个子嗣的性命,换来一位战国名将的青睐, 也难怪燕丹在做掉燕春君之后,始终安然无恙。 若是他再狠狠心,直接干掉燕王喜,倒真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啧,白止轻嗤一声。 小事毒辣,大事犹豫, 真不愧是你啊,我的好大哥。 片刻功夫,擂台上已走上两人。 白止向秦舞阳抬眼望去,眸中生出几分哑然。 与他想象中气质粗犷的北地边人形象大不相同, 秦舞阳竟生的颇有几分姿色。 台上之人八尺有余,眉眼冷梢,面部线条干净利落,面色偏白不见杂色。 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对漆黑如墨的眸子。 眉毛浓密,衬得他更多了几分干练气质。 手指欣长,骨节有力,一柄墨色的长剑握于其中,颇有赏心悦目之感。 白止皱了皱眉, 腹诽一声:这还真是个人均帅哥靓女的世界,一个没出过场的配角,都能生的如此姿色。 在他的注视下,秦舞阳拔剑了。 他猿臂舒展,长剑自剑鞘缓缓露出锋芒。 剑刃犹如秋泓映水,上面雕刻着淡姿色的麒麟纹路。 剑身细长笔直,宽约二指,内力吞吐间,有锋锐的剑气缓缓散开。 惊鲵与白止一道观看,见到长剑出鞘时,她敷粉玉颜上露出几分哑然。 旋即向白止柔声道:“长剑紫麟,是罗网遍寻多年不得的宝剑,不曾想竟然落在了墨家的手中。” 她心中有些释然, 罗网离开有搜寻宝剑的传统,想来能躲过罗网搜查的,也只有百家中最强大的这几家了。 白止摇摇头,轻道:“非也,此人是燕丹的人。婠儿,我们不妨看看他的手段。” 闻言,惊鲵心中多了几分好奇。 但她见白止不欲多讲,索性也抬头静观比试。 秦舞阳的剑术一看就是燕赵之地的路子。 简洁锋锐,大气磅礴。 剑意挥洒之间,宛如北地风霜怒号, 又像是饮了一口最烈的烧刀子,狂放的气势无法掩藏。 他横剑直斩, 剑气犹如疾风劲草,叶如雨落。 在他强大的攻势下,与他对位的墨家弟子左支右绌,勉力抵挡。 台下,白止的眸子漾开几缕赞色。 这秦舞阳的实力不弱,比之石猛还要强过三分。 他年纪不大,一身剑术显然已得了北地剑士的精髓,唯独内力上尚缺几分圆润。 无怪燕丹选他与荆轲随行,如此实力,倒也说得过去。 “去”, 随着擂台上一声怒吼,与秦舞阳对阵的万垚被他横剑拍飞,一脚踹出了擂台。 燕丹适时登场,他环顾四周,眸子在白止身上略有停留,方才大声道:“胜者,秦舞阳。” 旋即,他转身看向秦舞阳,刀削冷面上露出一抹笑容,道:“秦舞阳,你可以下台休息,也可以继续挑战,做出你的选择吧。” 对视一眼,秦舞阳心底顿时泛出苦色。 他低垂的头微不可查的扫过台下长身玉立的白止,心中忍不住一阵颤抖。 “我可不想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那个家伙倒栽葱啊。” 只是, 他抬眼偷瞄燕丹,看到他面上愈冷的表情时,始终不敢开口说休息。 咬了咬牙,他闭眼大声道:“弟子想继续挑战,挑战新统领白止大人。” 第三十九章 白止登场 “弟子想挑战新任统领白止大人。” 这句话说的清脆,机关大厅内,众人为之一静。 “挑战白止大人,这个家伙胆子不小啊。” 有见过白止出手镇压石猛的,纷纷开口议论。 那些从各国归来的墨侠,亦对这个年纪颇小的新统领很是好奇。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擂台上的秦舞阳和白止身上。 台下, 白止闻言,哂笑一声,旋即迈步起身。 “阿止”, 惊鲵美眸盈盈,轻声叮嘱道:“不可轻敌,一切小心。” 白止点点头,旋即迈步走上擂台。 利用高手来削弱白止的实力,燕丹的计划简单粗暴,却极其有效。 但于白止而言,这样的挑战他无所畏惧。 强者,不仅仅代表实力的高低; 更重要的是拥有一颗所向无敌的强者之心。 他步履不快,一步一步迈上擂台。 少年一袭白衣身后有流苏飘扬,满头长发亦无风自舞。 白止抱剑而行,冷冽的眸子里有冰蓝色光芒攒聚,随着他的登场,空气里一股冰森彻骨的冷意缓缓铺开。 白止于秦舞阳对侧缓缓站定,他星眸漾开几分意趣之色,打量着秦舞阳缓声道:“敢挑战我,你很不错。” 擂台上, 白止浩瀚蓬勃的内力疯狂铺开,秦舞阳已无路可退。 燕丹不允许他退, 被挑衅的白止不允许他退, 他身为燕赵剑客的骄傲,也不允许他弃剑而逃。 秦舞阳深吸一口气,强提心中好战之心,将内力缓缓灌注于长剑紫麟之中,竭力抵挡白止的气势。 “有趣”, 白止轻声呢喃,他琥珀霜寒的眸子升起几分欣赏之色。 “一个在咸阳宫吓到腿软的家伙,居然能有这样的韧性?” 这个家伙的坚持,倒有些出乎白止的意料。 他有意试探对方实力,便不再用内息压迫对方,旋即抱胸朗声道:“出剑吧,来向我证明你的价值。” 倒也不是他有意托大,只是身怀凤舞六幻,白止先天就立于不败之地。 对侧, 随着白止气势收敛,秦舞阳顿觉压力一松。 他不再犹豫,手中长剑直刺,身如流光掠向白止。 剑锋闪烁,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飞逝的紫色光芒。 “扑”, “刺中了”,秦舞阳心下一喜。 “不对”, 他瞳孔骤缩,旋即脚尖一点,飞速后腿。 原地, 原本被刺穿心脏的白止犹如一道梦幻泡影,缓缓消散。 “人呢?” 秦舞阳背生凉汗,他左右张望,搜寻白止的痕迹。 “你的剑很快,但还不够快。” 一道清朗如泉的声音响起,秦舞阳背后,白止的身影缓缓凝实。 他右掌亲抚秦舞阳的肩膀,在他耳侧哂笑道:“尽力取悦我吧,可怜的家伙,你的主人对你倒是真有信心啊。” 秦舞阳瞬间转身回刺,却又扑了个空。 他的额间,一滴冷汗自眉峰流过,缓缓滑过耳侧。 “差距太大了”, 秦舞阳轻声呢喃。 白止宛如鬼魅的轻功,令他所有的攻势都形同虚无。 “他会怎么做呢?” 白止一边轻松躲闪秦舞阳的攻击,一边饶有兴趣的揣测着秦舞阳接下来的手段。 燕丹安排来消耗自己实力的对手,决计不至于只有如此实力。 横剑直斩,秦舞阳清空周身一片空间,旋即不由自主的拄剑大口喘气。 他一双黑瞳紧紧盯着白止飘忽的身影,旋即心下一狠,暗道:“看起来,只能用那个逼迫他现身了。” 旋即,秦舞阳猿臂一拍,将腰间一个黑色皮囊送入半空。 他长剑在地上划拉,剑石相交,刺啦起大片的火花。 对侧,白止眸子一缩,沉声道:“这是?” 只见秦舞阳带着火花的长剑直斩半空中的皮囊,剑气锋锐,皮囊瞬间破碎一地,期间有漆黑如墨的汁液喷涌而出。 “这是?原油?” 白止冷冽的眸子疯狂张开,涌起十二分的震惊。 “这个王八蛋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是什么tm的时代?” 在他震惊的瞳孔里,火花与黑油相交,瞬间爆开巨大的火焰。 秦舞阳长剑一引,火浪铺天盖地,瞬间弥漫整个擂台,在强大的火势下,白止终于避无可避。 台下,观战的惊鲵面色瞬间一紧,她好看的眸子促起几分急色,几欲冲上擂台。 火光下,白止瑕白如玉的面孔被印的通红,少年沉静的面色终于不再平静,他冰冷的眉宇生出几分怒意:“罢了,原本想保存内力逗你玩玩,是你非要自寻死路啊。” 白止左臂转圈,水寒剑在半空中划圆,瞬间出鞘。 在玄冰内力的灌注下,长剑发出嗡嗡的铮然之声。 冰如瀑,霜如雪。 满地寒霜瞬间自白止脚下散开,化作霜雪风暴扑向飞舞的火龙。 远处,观战的燕丹见白止放大,面上瞬间一喜。 “对,就是这样,逼迫他耗尽内力。” 他兴奋的忍不住双手握拳。 “这里是冰雪的王国”, 白止随手拍散一团火焰,迈步迫近秦舞阳。 “而你,我的朋友,你成功的惹怒了我。” 他的声音宛如寒潭幽泉,令秦舞阳如坠冰窟。 白止抬剑,剑尖遥遥指向秦舞阳,他冷冽道:“这一剑,名为‘风萧萧兮易水寒’,是水寒剑独属的剑技。 请君,品尝。” 易水寒,乃水寒剑之无上杀招。 有去无回,生死勿论。 高渐离曾在机关城与流沙的比试里凭此剑重创白凤,强行将败局挽回,其威力可见一斑。 水寒剑上,冰凌攒聚,锋锐剑气结成霜寒玄冰,令整个机关大厅去坠冰窟。 白止一剑挥出,强大的冰蓝色剑气撕裂空气,在空中发出剧烈的音爆。 这一剑风华绝代, 这一剑生死易形, 这一剑,将在秦舞阳的内心留下难以磨灭的恐惧。 感受到生死的危机,始终去坠冰窟,被白止强大气势夺了心智的秦舞阳终于回神过来。 “我不想死”, 他内心疯狂呐喊。 恐惧化成的压力,推动他强提全身的内力汇聚于手中紫麟剑中,发出生平最为强悍的一击。 “紫日蚀天”, 秦舞阳一声怒吼,手中长剑瞬间斩向水寒。 两剑交击 “轰隆”, 空气中一声巨响,激起满天尘雾,旋即万籁俱寂。 第四十章 战!战!战! 尘烟飘渺,白雾散去。 台下众人一脸期待,紧盯二人决战的结果。 冰与火交击,产生的大量水雾形成白茫茫的一片, 雾气蒸腾,其间有一道人影若隐若现。 “是白止大人”, 有人惊呼出声,引得所有人定睛望去。 烟雾散去,白止洁白的羽衣沾上焦黑之色。 他身姿挺拔,手中长剑斜指地面,仿若一株傲雪凌寒的青松。 见到白止身影出现,惊鲵一颗紧张的心缓缓安定。 这场战斗意外迭生,令这位素来冷静的美女杀手也难以保持平静。 “阿止,变得更厉害了啊。” 美人玉手握于胸口,清冽如水的眸子蕴藏着几分哑然,几分赞叹。 台上,白止缓缓还剑于鞘。 在他的对侧,一道全身焦黑,衣衫破碎的人影半跪在擂台边缘。 他形象凄惨,只能靠长剑插在地上勉力维持着。 “咳,咳,咳”, 秦舞阳混着泥与血的脸上,再看不出半点精气神,他剧烈的咳嗽,几乎要昏厥当场。 面对白止杀意十足的一剑,若非他全力抵挡,只怕此刻早已尸首分离。 白止注视着秦舞阳艰难的蠕动,眸中神色意味莫名,他缓缓开口道:“能接我一剑不死,你很不错。” 秦舞阳闻言,拄着长剑竭力抬头,他本来英挺的外貌此刻再看不出半分,只模模糊糊呢喃一句:“我输了。” 旋即一头栽倒在地,彻底昏迷过去。 “啪,啪,啪”, 燕丹双掌连拍,目露“赞叹”,他一脸欣赏之色,朗声道:“阿止兄弟这一剑风采绝世,又令为兄大开眼界啊。” 语罢,他瞥一眼地上昏迷的秦舞阳,声道:“这场比试,白止统领获胜。” 白止眼睛眨了眨,暗道:“不愧是你啊好大哥。” 以为作出一副陌生的姿态,老子就不知道他是你的狗了? 没想到吧?老子有历史挂来的! 不过,呵呵! 白止谦逊一笑,道:“丹大哥谬赞了,弟不过微末拙技,不足一提。” 继而,他忽然道:“弟方才出手,只觉还不过瘾。不知丹大哥可愿赏脸,教导兄弟一二?” 既然他知道这丹不群的心意,白止索性主动挑明。 与其等他开口,白止更喜欢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闻言,燕丹顿时一愣。 他的确有意趁机与白止再斗一场来立威,但白止的主动邀战却令多疑的他生出几分警惕。 “莫非……?” 燕丹暗自疑惑,却又转念想到:“不可能,方才他那一剑显然是全力出手,短时间内绝无能力再用处更强的招式。” 所以他哈哈一笑,拍拍白止的肩膀道:“指教谈不上,与你切磋一二,愚兄求之不得。” 白止星眸微转,他抱剑摊手,邀请道:“丹兄,请。” “阿止兄弟请。” 台下,观战的众人瞬间哗然。 “白止统领邀战巨子的徒弟,我没看错吧?” “传闻巨子的徒弟实力非凡,白止统领太自大了吧?” “那可不一定,白止统领方才那一剑的风采,只怕江湖中鲜有几人能匹敌。” “非也非也,那一招威力如此之大,一看就不能频繁使用,我看白止统领要败了。” …… 耳听周围嘈杂声音,人群里,素衣白裙的念端不自觉的有几分心烦意乱。 “这个王八蛋,也太自大了些。” 念端娇颜红唇,冷艳的玉颜溢着几分不满,几分紧张。 身位一代医仙,她只一眼就瞧出白止用出易水寒之后,周身内力的翻腾。 显然,少年的状况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而今不加休息就对上实力强大的燕丹,白止的胜算并不明朗。 或许念端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缘何会担心白止的安危。 只是她蹙起的眉心,和陡然握紧的玉手,昭然揭露了她不平静的心绪。 “师父”, 清脆的少女之音打破她的遐想,念端回眸望去,见端木蓉伸手牵住她的掌心。 少女面上仍带着几分稚色,她轻道:“师父,他不会输。” 念端愣了愣,她惊疑道:“蓉儿,你……?” 少女眨眨眼,“师父不希望他输,他就不会输的。” 她哪懂什么强弱胜负,只是看出了念端的紧张罢了。 虽然对师父与那个坏人的关系,她颇感有些古怪。 念端呼吸一滞,不自觉的扭头:“或许吧,哼。” 端木蓉的话带着几分直白,令她绝美的玉容悄然爬上绯红颜色。 她暗啐一声:“有那么明显吗?连蓉儿都看出来了。” 白止与燕丹的对决来的猝不及防,台下的众人也议论纷纷,心思各异。 只是白止此刻已无瑕关注台下,他与燕丹的对决,已悄然拉开序幕。 这一次, 没有气势的比拼, 也没有内力的较量。 早有过交手经历的二人,对对手的底牌都十分清楚,且燕丹求胜心切,所以二人仆一交手,就是激烈的剑术对拼。 这一次,白止虽然不能使用剑雨流星,但他同样学会了墨子剑法。 两相叠加,二人的胜负更加莫测难明。 燕丹求于速胜,他的出手招招狠辣。 只见他手中墨眉在腰间飞速旋转,趁着黑色大氅的遮掩,整个人犹如一道黑色旋风,向白止席卷而去。 这一招,名为血墨潮涌。 面对这浪涛般连绵不绝的攻击,白止不愿后退。 他以快打快,蓄力横斩,长剑犹如漫天花雨落向燕丹周身各大穴位。 这一招同样出自墨子剑法,名为繁落晨陨。 墨眉厚重,水寒轻灵。 二人同使一套墨子剑法,风格却截然不同。 燕丹出手章法森严,尺度如矩,一板一眼仿若精心计算而得。 显然是得了六指黑侠的真传。 白止的剑法却不拘一格,他出招或快或慢,或实或虚,长剑舞成一团剑花,令人分辨不出真假。 霜雪与墨汁交染,剑意与剑气碰撞,机关大厅内,森然的剑气充斥天地。 久战不下,燕丹的心态已然有几分失衡。 他本就有趁人之危的嫌疑,如今若再不能速胜白止,恐怕丢人就丢大了。 念至此处,燕丹长剑一横,隔开白止。 他爆呵一声:“阿止兄弟,且看愚兄这一剑如何?” 第四十一章 战至终章 声如雷鸣,剑如霹雳。 燕丹一声爆呵, 随后便有烟痕墨海奔涌而至。 墨迹凝结成丝,宛如无孔不入的黑蛇。 在强大的内力的推动下,向着白止横压而来。 这一剑铺天盖地,这一剑威势无双。 这一剑,名唤墨海奔腾。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里,白止欣长的身影一瞬间被墨汁淹没。 仿若一叶孤舟,在汹涌波涛里破碎湮灭。 “不要”, 台下, 念端骇然失声,惊鲵拔剑而起。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将注意力再向台上看去。 燕丹的眸子里泛开几缕癫狂般的欣喜,他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这一剑,成了。” “不对,快看地面。” 场中有眼尖的弟子,突然手指地面,骇然出声。 众人闻言纷纷定睛望去,燕丹止不住神色一僵。 “这是?” 擂台上,白止被墨汁湮灭的地方。 只见一层薄薄的冰霜自中心向外扩开,冰蓝色的霜雪韧性极强,化作白烟不断吞灭燕丹的墨黑色内力。 风烟俱净,万籁无声。 一道赤裸上身,衣衫破碎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白止瑕白如玉的肌肤上,一块块肌肉饱满强健,宛如精石。 他一头长发散乱,披散在肩头,颇有几分落拓不羁的感觉。 见到白止无恙,惊鲵终于放下心来。 旋即她的美眸犹如一双利刃,狠狠剐向方才与她齐齐出身的念端。 “狗女人,果然勾引我家阿止。” 念端带着几分心绪,却不想在惊鲵面前示弱:“老巫婆,谁怕谁?” 二人眸中带着火花,无形间已杀死了对方无数次。 比试还在继续,惊鲵也不能拿念端怎么样,只好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擂台上, 白止的嘴角晕开一抹血迹,他并指抹掉,向着燕丹轻笑道:“丹大哥这一剑风采不凡,弟几乎不能抵挡。 丹大哥,你我酣斗已久,不如就一剑定胜负,如何?” 白止实际上并没有他表面那样轻松。 易水寒是有去无回竭尽全力的招式,白止的内力早就消耗了小半。 方才他与燕丹战了半晌,又硬接燕丹一记大招,周身经脉早已重负难当。 久战于他不利,索性利用燕丹求胜心切的心理,来激他一击定胜负。 燕丹的眸子带着几分沉凝,他死死盯着白止的一呼一吸,却看不出任何异常。 燕丹的眉心紧了紧,他意识到,白止的实力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 他缓缓地点头,道:“正有此意。” 二人对视一眼,眸子中再起慎重之色,旋即缓缓向后倒退。 距离在拉开,气势却在不断增叠。 二人都清楚,这一剑,就是胜败的关键。 这是一场黑与白的对决! 白止白衣白剑,冰蓝色内力召来霜雪纷飞。 燕丹玄衣墨眉,水墨色剑气回荡天地。 这是攻与守的对决! 白止掌中水寒再起冰凌,他长剑横悬,易水寒的锋芒已将擂台切的支离破碎。 燕丹剑鞘合一,二者一前一后交叠,墨守成规的领域已覆盖全场。 气势攀至巅峰的一刻,白止猛然睁眼。 “风萧萧兮,易水寒。” 少年一声清呵,旋即一道冰蓝色流光于虚空一闪而逝,再出现时,已狠狠撞上了燕丹的水墨领域。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这看似天崩地裂的撞击,竟没有半分声响传出。 二人的身影交错而过,于地面缓缓落定,便再无任何动作。 “咳,咳,咳,” 燕丹一阵咳嗽,声音在静谧的大厅里刺耳嘹亮。 他拄剑直起身子,脊背拔的挺直。 白止缓缓站起身来,与燕丹背身而立,二人黑白分明,宛如世界的两端。 台下, 围观的众弟子一脸紧张:“这是?到底是谁赢了?” 惊鲵以强大的内力感知白止的气息,猛然间呼吸一颤,手中长剑当啷掉在地上:“阿止……”,旋即整个人化作一抹紫电直射白止而去。 白止挺立的身子,陡然落入一团温暖的怀抱,旋即再也坚持不住,瞬间瘫倒于惊鲵怀里。 朦胧间,他看见玉人一双垂泪的秋眸。 “婠儿……” 大厅高处,始终隐于幕后的六指黑侠在此刻长叹一声,他宗师级高手的实力全力施为,瞬间抹平了空气里残存的剑气。 旋即飞身来到燕丹身侧,一手扶住他的身体,一边朗声道: “此次比试,平局。”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挺立不倒的二人,此刻早已伤痕累累,破碎的衣衫下大片的血迹浸然开来,令人目不忍视。 之所以能挺立不倒,唯毅力尔。 …… “真没想到,竟然是平局收场。” “是啊,没想到白止大人的实力如此强大。” “比起实力,白止大人更厉害的是他的潜力吧?看来我墨家假以时日,又要多一位宗师剑客了?” “丹大人的实力也极为接近宗师了,我墨家能有如此英才还真是幸运啊。” ………… 众弟子议论纷纷,人群里,念端秀美的额头蹙在一处,绝美的脸上拧着几分纠结之色。 她不自觉的瞥向伤重的白止,脚尖悄然偏移方向,又戛然而止。 “师父在犹豫什么?” 端木蓉见她进退维谷,遂迷惑道。 “我……”, 念端抿了抿唇,她犹疑道:“他受伤了。” “那您就去救他呀。” 少女的声音带着理所当然的自信。 “可是那个家伙他有老婆。”念端一跺脚,气恼道。 她这是算什么?上赶着去当三吗? 这冷艳美人生气的时候,竟颇有几分娇憨的可爱样子。 端木蓉眨眨眼,不解道:“可是,您不是镜湖医仙吗?” “对啊,我不是镜湖医仙吗!” 医者救人,只凭本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端木蓉的一席话,仿若卸掉了念端的重重心事。 她竟愉悦的抚掌,旋即脚步带着几分轻盈,向白止和惊鲵的方向走去。 背后,在念端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一身粗布衣袍的端木蓉怔然而立,她本是清冷的长相,小脸儿上此刻却挂着几分无奈与惶然: “这就是天天教导我不要爱上剑客的师父大人吗? 貌似她爱的比谁都快!” 第四十二章 女人的战场 七月十五,天晴。 盛夏的阳光渲染七彩的虹色,顺着屋檐洒落在廊上,留下一片酷热。 墙角的几株细柳正绿的发亮,在微凉的山风吹拂下,款款摆动细嫩的腰肢! 廊上筑巢的鸟雀早早归巢,叽喳声里是生命的气息在夏季的蓬勃。 一切都井然有序,生机勃勃的样子。 但白止的心情有点沉闷! 或许是屋内的气氛沉闷里带着浓浓尴尬的原因吧! 躺在床上的白止,和跪侍在一侧的离舞二人面面相觑,不敢发一言。 小小的屋舍静谧,却又气氛诡异。 推开帷幔,端木蓉端着煎好的药材走了进来。 她瞥一眼与惊鲵相对而坐,眉眼冷梢的念端,一时间有些无语。 少女索性也不理二人,只将药汤倒在碗里,便向白止走去。 “喝吧,治内伤的。” 端木蓉的声音卸去了曾今的戒备, 也许是白止浑身缠满布帛的样子给了她更多的安全感, 也许是念端与白止的特殊情况令她对白止少了几分距离。 总之,她的语气里难得的带着几分关切。 躺在床上的少年眨眨眼,胳膊微抬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旋即“啊”的一声,张大嘴巴。 端木蓉无奈,只好凑近白止的床,伏下身子一勺一勺来喂白止。 趁着二人距离贴近,少女樱唇轻启,带着几分愤懑道: “坏蛋,你给我师父灌了什么迷魂汤,偏她怎么上赶着来给你治病?” 鼻尖嗅着少女身上传来的淡淡清甜气息,白止的记忆回到了他初睁眼的那一刻: 白止缓缓睁眼,内力过度使用带来的剧痛令他禁不住一声闷哼,却吸引了屋内正互相敌视的女子的注意。 惊鲵武功最高,身法最快,在白止睁眼的那一刻,就化作一抹流光直向少年而去。 她秋眸惺忪,眉间带着倦意, 本来清丽绝伦的姿容,此刻却满是愁绪和关切之色。 见白止醒来,惊鲵紧绷的情绪倏尔一松,继而柔声道:“阿止……” 她有满腹关切,此刻却只化作这一声酝满感情的称谓。 少年抬手轻拂惊鲵憔悴的玉颜,像抚摸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他安抚道:“我没事了,婠儿。” 这一战,乃白止出道以来受伤最重的一次。 燕丹带给他的伤势倒还在其次,过度使用玄冰内力对经脉造成的伤害才是他重伤的源头。 孤阴不长,寒毒未愈,白止的身体情况极其糟糕。 见白止醒来,行动上慢了半拍的念端也反应过来。 她堂而皇之的挤开离舞,凑到惊鲵身侧,故作清冷道:“病人初醒,还得再检查一番。” 在伤病领域,镜湖医仙是绝对的金字招牌。 所以即使惊鲵深刻怀疑这个女人靠近白止的用心险恶,也不得不给她让开位置,看着她在白止的身上上下其手。 “念端仙子”, 白止星眸柔和,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温煦的笑脸,在念端的玉手拂过他身体某处的时候,白止微抬腰身,轻道:“多谢仙子出手相救。” 似是受惊的兔子,念端触电般收回玉手。 她瞪一眼白止,遂直起身子,“冷漠”道:“死不了,定时换药即可。” 天可怜见,这个王八蛋居然敢当着其他女人的面,堂而皇之的挑逗自己。 念端故作冷漠的外表下,一颗心几乎沸腾。 那种格外的刺激感和紧张感,令这位闷骚惯了的女医生几乎不能自已。 “多谢大师出手为我家阿止治伤,既然阿止的身体无恙,大师劳累一夜,不若也回去休息一番。” 惊鲵哪里看不出二人的小把戏,她轻哼一声,便直接开口送客。 白止还未开口,念端便泠然笑道:“莫非这位‘女侠’也精通岐黄之术,否则这药该谁来煎,怎么煎?” 她摆足了医家仙子的派头,发誓绝不能轻易认怂。 惊鲵眉色一急:“你……” 她有心反驳,却着实不通医术,不敢轻易应下。 只好冷哼一声,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她虽然无奈,却不肯轻易服输,一双秋水明眸泛着傲意,冷冷凝视着念端。 念端亦不是服输的性子,也峨眉一凝,凤目回瞪。 刀光剑影,明争暗斗,二人用目光将对方一遍一遍乱杀。 ………… “喂,喂,坏蛋,说话呀,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眼见白止眼神迷离,端木蓉急了,她戳了戳白止,拔高音量道。 白止回过神来,见那小野猫一样的少女此刻一脸急色,竟颇有几分活泼可爱的感觉,遂露齿轻笑:“想知道?问你师父去。” “不说就不说”, 少女冷哼一声,用力将最后一勺药塞进白止嘴里,就欲起身离去。 “做个交易如何?” 白止突然出声,吸引了端木蓉的好奇心。 “什么交易?” 少女偷偷瞥一眼不远处的念端,悄悄问道。 白止压低音量,道:“你使个法子先带你师父回去,我便告诉你刚才的答案。” 见端木蓉小脸儿一拧就欲开口,白止忙又道:“不是我要赶你师父走,只是她俩都快打起来了,我现在又没有能力阻止她们。小蓉儿,你可得帮帮我,帮我就是帮你师父。” 好吧,白止就是个骗子!一个玩弄小女孩感情的骗子。 以少女端木蓉那单纯的阅历,自然看不出白止的险恶用心。 她只当白止是怕师父吃亏,心里便接受了他的说法。 少女犹疑片刻,点点头,道:“知道了,我试试。” 白止满意的一笑,他的星眸漾开几分欢喜,道:“小蓉儿,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对于忽悠少女这件事,白止没有任何心理压力。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那当然要欺负她啦。 也不知少女寻了什么借口,本来还冷面寒霜的念端面上倏忽一松。 她瞥一眼床上的白止,凤目里闪过几丝慌乱,几丝关心。旋即向着惊鲵冷哼一声,便牵着端木蓉出门去了。 直到她走出门外,白止小屋里凝滞的气氛才一扫而空。 白止轻舒一口气,这种大房和还没偷到手的小三公然对峙的场景,实在太吓人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开心多久,就听到惊鲵的一句灵魂拷问:“阿止,这个女人又是你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第四十三章 幻音宝盒 白止的心情就像女子战斗时的门户,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面对惊鲵的诘问, 他心跳一滞,几乎不能呼吸。 他清冽的眉眼紧了紧,缓缓转头,对上惊鲵幽幽的目光。 少年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微扬的弧度,噤声道:“婠儿,我……” 美人冷白的俏脸蕴着霜色,不过看到白止周身凄惨的模样,心下一软。 她轻哼一声,撇过头去,只向着一侧的离舞招呼一声:“照顾好他。” 就转身离去。 白止淡紫的星眸微波一转,睁开的眼睑低垂了几分。 这是惊鲵第一次主动撇下他离去,令他有几分意外,心中也泛起了些许愧意。 美人生气,和美人生闷气,这中间的区别还是颇大的。 惊鲵默认了离舞的存在才不久,白止身边又出现了新的红颜,惊鲵心里怎么能没有几分怒意。 但白止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记着对她的亏欠! 渣男的职业素养,就是绝对不能承认错误! 若他轻易的低头,以后恐怕就只能彻底做个身下受了。 离舞似是看出了白止的心情不佳,她没有说话,温柔的伏在白止身侧,替白止揉捏眉心。 “舞儿,你的手艺真好。” 白止的声音慵懒中带着倦意,他倚在离舞怀里,蹭一蹭她温暖的雪白。 离舞小脸儿微红,她别扭的挺挺身,将白止的脑袋放在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离舞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媚意:“主人,您又把惊鲵大人气到了呢。” “啊”, 少年叹口气,他脸上颇有几分无奈之色, “谁让我做错事了呢。” 离舞眨眨眼,她的秀发拢在一侧颇显柔美的感觉。 只是美人的声音带着几分绝对:“主人没错!” “嗯?” 白止星眸明亮,他轻疑道:“舞儿认为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离舞摇摇头,她声音轻柔:“离舞不懂,但主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啧! 白止轻笑,他眼角微眯一个弧度,似是半睡半醒。 她哪是不懂,她比谁都懂啊! 只是这小娘们儿,更懂得迎合白止的喜好罢了。 茶言茶语,茶里茶气!但入耳确实极为舒服。 白止对离舞的话并没有偏见! 虽然有些挑拨离间的嫌疑,但这个女人从一开始就与惊鲵不同。 惊鲵与白止是平等的喜欢,是互相的倾慕。 而离舞最初却只是白止的俘虏,后来又做了白止的奴仆。 她的地位一开始就与白止并不对等,所以她的刻意讨好,白止并不反感。 玉人娇躯绵软,白止在她的怀里舒服的眯上双眼,沉沉睡去。 夏日星夜微凉,暖风绕梁而过,吹起里间帷幔边角。 几朵移栽的山茶花开的烂漫,在微风的摇曳下扭动曼妙的枝蔓。 清冷的月辉撒在墙角,映照出一对璧人簇拥着的温馨身影。 明月夜,关山头! 惊鲵从后山的森林间一跃而起,跃上枝头。 玉人曼妙的身影在林间闪烁,手中,是十余株珍惜的草药。 月色很美,风也温柔! ………… 翌日,清晨。 林间晨鸟出巢之际,白止的小院儿里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巨子大人,止身体不便,恕不能起身相迎。” 白止的脸上带着愧意,他挪动身子,向来访的六指黑侠歉声道。 “无妨,你的身体需要静养,不必拘泥于俗礼。” 六指黑侠摆摆手,他来到白止身侧坐下,道:“明鬼祭的差事你办的不错,擂台论武也勇夺头名,这很好。” 白止苍白的脸色透着几分虚弱,但眸子却亮的出奇。 他铿锵道:“身为墨家弟子,止自该身先士卒。” 咱主打的就是一个态度! 六指黑侠闻言,很是满意,他声音带着几分笑意,道:“看来你在墨家融入的很不错,墨家典籍也学的很好。无名兄当真是送我一位大才啊。” 白止腼腆一笑,应下他的夸赞。 片刻后他才道:“巨子大人来寻我,可有要事?” 六指黑侠是大忙人,白止也不信他只是来看看自己。 果然,见白止提问,六指黑侠面色一正,旋即朗声道:“一来是来看看你,而来却有一件事需要询问你的意见。” “巨子大人请讲。” 白止心中快速沉思了一下,接话道。 六指黑侠道:“按例,你在明鬼祭的表现不俗,可以进墨家禁地取走一件传承或宝物。 只是如今你与丹都受了重伤不能出行,我亦有要事不日就要离开机关城。 所以我做主,可将墨家禁地中的传承由你任选一物,不知你可愿意?” 白止星眸一亮,比起自己在禁地里四处寻宝,有送上门来的宝物清单当然更好。 况且,墨家禁地内能吸引他的东西,也只有一物。 旋即,他点头道:“巨子如此体恤,我怎能不领情。” 六指黑侠朗声道:“墨家天志篇讲求顺天而行,顺意而为。不知你可有何喜好,我也好择一物予你。” 闻言,白止的眼神飘忽一转。 他沉思片刻,才出言道:“止曾听班大师说,墨家禁地内有一奇物,名为幻音宝盒。据传此物有‘极乐天韵,魔音万千’的美名,不知巨子大人可能割爱?” 白止需要幻音宝盒,事关他的一个猜测。 若猜测为真,那…… 想到原剧里那神秘莫测又至关重要的奇物,白止不禁屏住了呼吸。 六指黑侠愣了愣,方才道:“却有此物,乃我昔年斩阴阳家东君而得。不过此物只是个没什么用的盒子,我试了许多办法都打不开。你怎会对此物有兴趣?” 打不开吗! 白止眉心蹙了蹙,莫非打开此物还必须有阴阳家的血脉? 心下沉思,他却立即回答道:“吾妻颇擅音律,就想以此物送她做个礼物,还望巨子大人成全。” 罢了,六指黑侠点点头。 他多问一句,只是觉得白止一番辛劳却选了个没用的盒子有些可惜。 但既然白止坚持,他也不是多事的性子,旋即便答应了下来。 他起身告辞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会差人将它送到你这儿。” “巨子大人慢走!” 第四十四章 各项安排 清风徐来,绿云自动! 初晨的曦光透亮,带着淡淡的凉意。 白止仰躺于廊桥外的躺椅上,把玩着手中精致的木盒。 他眉眼澄澈,眸子中蕴着几缕沉思。 “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天韵,魔音万千。” 据传,幻音宝盒形如楼阁,按照五音十二律建造。 开启之后,内部机关齿轮转动,使之里面呈现塔状楼阁。 楼阁有五层,每一层分别与“宫、商、角、征、羽”五音一一对应(第一层为羽调)。 每一层有十二个飞檐,每个飞檐下有一扇窗户,每个窗户上都标有音律的名称,与之对应的就是十二律。 传言,幻音宝盒可以演奏出无数首乐曲,这些乐曲亦幻亦真,千变万化,而且还有一股可怕凶险的力量。 若是有缘的人听到,可以提升功力,而无缘之人听到,可能会陷入迷思,甚至癫狂。 白止对其中的乐曲兴趣不大,但幻音宝盒潜藏的力量却令他颇为心动。 想起原剧里,高月被阴阳家带走后暴涨的恐怖实力,白止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只是, 少年深吸一口气,缓缓平息了几分心绪。 此物玄奇, 若无正确的打开方式,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八音盒罢了。 即使在偌大的阴阳家里,似乎也只有一个姬如千泷可以使用幻音宝盒的力量。 “高月身上流淌的,是那位的血脉……” 白止的脑海里回忆起一抹黑红色的宫妆少妇身影。 阴阳家东君——焱妃。 此刻焱妃还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天才少女,或许…… “想用此物,看来还得借助阴阳家的力量。” 少年眉梢舒缓,心下坚定了主意。 “咚,咚,咚。” 高跟鞋敲击木板的声音清脆悦耳,在白止身后响起。 凉风不兴,少年舒服的微眯双眼。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懒散,道:“婠儿,早啊。” 惊鲵不答,她柳腰款款,伏在白止身侧坐下。 玉人青葱玉指白嫩修长,并指点在白止眉心,温柔道:“这盒子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向巨子特意讨要一回?” 白止檀檀一笑,他将幻音宝盒递给惊鲵,清朗道:“此物大有来头,是阴阳家人人追求的绝世宝物。” “哦?” 惊鲵瑕白峨眉凝了凝,她好奇的看着手中精巧的木盒,好奇道:“这是何物?” 白止笑了笑,“幻音宝盒。” 他声音温煦,缓缓介绍道:“此物是阴阳家干系极大的宝物,传言涉及到一种强大的力量。不过此物玄奇,我暂时还没有打开他的办法。” 惊鲵美眸盈盈,打量着手中的木盒,她看了半晌,方才道:“此物倒也精致,做个摆件也是极好的。” 白止愣了愣,旋即哈哈大笑道:“婠儿既然喜欢,就交给你来保管吧。” 女人的心思总是别致。 她不关心其中的力量,反而喜欢上了幻音宝盒的精巧,令白止颇为欢喜。 “唔,” 白止嘴巴一软,一股甜湿的触感涌上心头。 惊鲵的吻如蜻蜓点水,在白止的唇上一滑而过,留下一片余香。 少年抿了抿嘴,望向惊鲵。 却见美人巧笑倩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种感觉,嘛,真不赖。” 白止心里有热流涌过,暖暖的,很舒心。 ………… “大人”, 山林外,断崖旁。 有一人静坐,一人恭谨侍立在侧。 石猛如铁塔般的身躯笼罩在白止上方,但他的脸上刚硬的线条此刻却分外柔和,虎目中带着几分关切,望着白止那苍白的脸。 白止紧了紧披着的外袍,山风凌冽,他的长发飘扬,清俊不凡。 他笑道:“老石啊,几日不见,你小子倒有几分大佬的样子了。” 自白止负责筹办明鬼祭开始,就让石猛以自己的名号招收了一批弟子,以为班底。 这些日子均由石猛领着他们做事,也算对石猛的锻炼。 面对白止的打趣,石猛老脸一红,他摸摸自己的脑袋,嗡声道:“属下还有许多做的不好。” 白止临崖静坐,一手托腮,他看着石猛的样子,不由会心一笑。 “老石,说正事吧。” 少年话题一转,他眺望着山崖,声音带着几分严肃。 “是,请统领明示。” 石猛神色一正,恭声道。 “不日之内,我会离开机关城一趟,此去不知归期,机关城内的一切,均需你来照应,你可有信心?” 十月将至,白止已有了暂离机关城的打算。 但他在机关城内费心经营一翻,无论是石猛、革离、墨渊等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还是在徐夫人和班大师等老一辈中投入的感情牌,他都不能轻易撒开。 白止需要一个代言人,作为他在机关城内各方力量的维系。 在他麾下的三人里, 石猛憨厚忠诚,革离精明能干,墨渊孤僻但天才非凡。 这三人各有特点,但亲疏有别。 墨渊虽然天资不凡,但他性格孤僻,不适合做明面上的事儿。 革离精明干练,能力不凡。 是最适合作为替白止统领众人的替身。 但他追随白止,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考量。 若他骤登高位,难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所以综合考量,石猛才是最适合的人。 闻言,石猛脸色一凝。 他慌忙道:“统领大人,我……” 白止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老石,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 机关城内的一切都需要一个绝对信任的人来接手。 你是跟我最早的,也是我最欣赏的下属。 我想,我可以信任你,是吗?” 他的目光温和中带着鼓励,落在石猛心里,令他一阵动容。 他嗫嚅半天,垂目嗡声道:“大人放心,一切有我。” 这声音坚定,透着一股不可质疑的力量。 白止赞许的点点头,他垂目四望,声音泠然:“墨渊和革离那里,我都各有交代。若有要事,他们都会听你的。老石,我们后会有期。” “大人安心,一切有我。” 清风如水,波澜不惊。 天地间画影拉长,二人伫立的身影被拔的愈发高大,欣长。 第四十五章 镜湖之行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白止于六指黑侠离城前一夜,接下了护送念端回镜湖的任务。 翌日,机关朱雀前。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你小子可真是老夫见过最能折腾的人。” 班大师一捋长须,面色带着几分复杂。 少年哈哈一笑,道:“晚辈身为墨家统领,这也是为巨子排忧解难嘛。” 念端身份特殊,端木蓉又与巨子有着特殊的关系,机关城内适合护送她们的人并不多。 从这点来看,六指黑侠对白止的主动是心存感激的。 “哼”, 班大师嘴角胡须一挑,嗤笑道:“既然是为巨子分忧解难,那你这拖家带口又是为了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朱雀上,念端牵着端木蓉,惊鲵背后侍立着离舞,二人横眉冷对,气势汹汹。 “嘶,” 白止冷吸一口气,连连摇头。 都是祖宗,都惹不得啊。 他面不改色,强自狡辩道:“不过是带着内子去见识一下镜湖风光罢了,老头儿你可不要多想。” 白止去镜湖的目的很多。 一来念端医术高超,白止修行《遁甲百炼》,还需要她的帮助。 二来惊鲵身子不便,不日便要生诞,有念端在也能安全几分。 三来,念端如今被他撩的五迷三道,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他自然也该顺道培养培养感情。 班大师何等人精,哪里听不出白止的狡辩。 不过他老头子也没兴趣掺合年轻男女的那点儿破事儿,遂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一路距离不短,你小心为上。” 白止洒然一笑,班大师话里的殷切关心,他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他一巴掌拍在班大师肩膀上,朗声道:“班老头儿,来日方长,我们就此别过。” 旋即,白止脚尖一点,跃上朱雀,在惊鲵与念端中间站定。 他隔开二人冷梢的目光,操纵着朱雀拔地而起,直冲天际。 地上,班大师目送着白止离开,嘟嘟囔囔的转身离开。 及至拐角处,墨渊笼罩在黑袍下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班大师吓了一跳,他瞪一眼墨渊,斥责道:“既然要送别,就好好的出来,躲在角落里成什么样子。” 班大师的声音透着严厉,眼底却流露着浓浓的怜惜。 想当年,墨渊也曾意气风发,是机关城不可多得的天才少年。 如今一场变故,却成了这副样子。 班大师的心里既痛惜,又自责。 墨渊摇摇头,他的眼神注视着机关朱雀离开的背影,声音沙哑道:“送与不送,并无什么意义。师父,我们回家吧。”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傲娇,昔年因着自己的傲娇不肯向班大师低头,如今也因着自己的傲娇,躲在角落里不肯好好出来道个别。 班大师闻言,愣了愣,他嘴唇嗫嚅几下,道:“哎,回,回,我们回家。”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二人并肩而行,留给夕阳两道美好的背影。 ………… 山仞高耸,崖风凌冽。 机关朱雀犹如一只火红的巨鸟,在天际划过,直奔遥远的关外。 怪石嶙峋,朱雀庞大的体格穿梭其间,竟如游鱼入水,飞鸟投林,丝毫不显得滞涩。 “你不是墨家嫡系,竟也能将朱雀开的如此顺畅?” 天际间,念端看着白止丝滑的操作,凤眸里流淌几分好奇。 她愈发觉得白止神秘! 年纪轻轻,实力强大。 有时候像个无赖,正经的时候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他似乎学习能力也颇为不凡,在机关术上有不浅的造诣。 白止就像一道幽深晦暗的漩涡,不断拉扯着念端的心绪,越扯越深。 少年斜睨她一眼,他浅笑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儿。 比如徐夫人擅长铸剑,班大师擅长机关,念端大师你医术不凡。” “那你呢?” 美人凤眸轻眨,“你擅长什么?” “我?” 白止哈哈一笑,他厚颜道:“我是全才,什么都会一点。” “扑哧,” 白止一言出,惊鲵失笑,念端无语,离舞藏在背后,轻掩嘴角。 就连端木蓉那张惯常用冷漠掩饰自己的小脸儿,也突然绽开了明媚的笑脸。 悄无声息的,众人略显冰冷和疏离的气氛消退了几分。 白止背对众人而立,眼底微不可查的浮现一抹笑意。 ………… 行过楚地连绵大山,越过燕北荒凉戈壁,白止一行终于抵达镜湖。 朱雀在镜湖上空打个旋儿,发出一声铮鸣后,缓缓下降。 悦目方圆,镜湖风光一览无余。 此时正是七月底,八月初的时候,夏日的风光迸发出最后的绚烂。 镜湖水泊千里一线, 如同一块巨大的碧蓝色宝石,镶嵌在大地之上。 湖中小岛密布,林林散散的排列其间。 岛上绿植葱郁,古木森森,晚风吹过,蔚然成荫。 如同一片绿色的波浪,在镜湖上掀起阵阵波澜。 朱雀骤降,激起林间百鸟惊鸣,扑朔朔的在绿茵间振翅。 光影斑驳,树荫婆娑。 离了朱雀,白止一行人走过山林,向念端的别院儿走去。 “此地山清水秀,风光妍丽,却是一处安养的好地方。念端仙子于此地结庐而居,当真是慧眼脱俗。” 白止星眸露出赞许,向着一侧的念端称赞道。 被白止夸奖,念端心中生出几分欢喜,但看一眼白止身边的惊鲵,她强自平静道:“这里地方很大,你既然要在这里养伤,就随便挑一处住吧。” 那日得知白止亲自护送她回镜湖,念端心里是有几分窃喜的。 若是没有惊鲵等人同行,她只怕还要更开心上几分。 望着少年那清隽俊逸的面庞,念端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被他按在墙角亲吻时,少年狷狂邪性的眉眼。 想起那慌张又刺激的感觉,美人熟透的身子顿时有热流涌过,令她几乎不能自已。 白止星眸扫过念端的玉颜,察觉她身子那轻微的颤栗,不由会心一笑。 蜜桃熟透了,也该到采摘的时候了。 第四十六章 仙子助我 镜湖风光美丽,是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白止闲来无事, 每日陪陪惊鲵,逗逗念端,日子过得轻松愉快。 时间缓缓,一旬时光悄然过去。 距离与玄翦的十月之约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白止的心中也起了几分紧迫的心思。 此去不知前路,每一分实力都是对自身安全的保障。 所以少年再起了修炼《遁甲百炼》的心思。 念至此处,白止伸手摊开一张绢帛,他瞧着上面记载的药膏搭配修行之法,脑海中回映起一道冷艳绝美的仙子身影。 是日,后山药田。 “什么?你要我助你修行?” 念端凤眸睁大,一脸惊疑。 她眉如翠羽,仿若远山含黛。 肌肤欺霜赛雪,不见半分杂色。 腰如束素,一根丝带勾勒出曼妙丰盈的身材。 似乎是被白止的话惊道,她那张欲感十足的俏脸此刻布满了震惊之色。 “怎么?你不愿意?” 白止强势的上前一步,压迫念端的站立空间。 他霸道的将美人迫向树干,一双星眸肆意的侵略着念端的娇颜。 被白止炽热的呼吸打在脸上,念端桃羞李让,绯色烟霞淡淡浮上玉容。 她美眸慌乱四顾,似是怕被发现,又低垂螓首,躲开白止炽热的目光。 “……” 美人抿了抿薄唇,轻道:“我又没什么好处,凭什么帮你?” 她心里已经答应了下来,偏偏鬼使神差的推脱着,似乎是怕被白止发现她的心迹。 “好处?” 少年薄唇勾笑,冷梢的眉眼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他微微磁哑的声音带着几分挑逗:“你想要什么好处?要不,我再奖励你一个吻,如何?” 大龄闷骚女,还玩什么欲情故纵! 白止熟谙心理,念端慌乱举动下的所有心绪,他都洞若观火。 被白止放肆调戏,念端玉颜顿时彤彤如霞。 她强自推一把白止,冷呵道:“请白止大人自重,我,我……” 她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后话。 “啊”, 念端惊呼一声,被白止拉入怀里,她费力扭动,却被箍的越紧。 只好黛眉紧蹙,气急道:“你干什么?” 白止拥着念端丰盈的身材,星眸有一缕火色闪过。 他低沉道:“念端仙子,真的要抗拒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吗?” 语罢,他缓缓松开箍紧念端的手,近距离观察着美人吹弹可破的娇颜。 被白止的话一激,念端的身子顿时一僵。 她愣了愣,脸上一抹复杂的神色缓现。 凤眸移到白止那英挺俊逸的面容上,她咽了咽口水,又撇开目光。 低声道:“你整日娇妻美妾的,何必来招惹我。” 哈! 白止会心一笑。 这话的意思是,若白止无娇妻美妾,她便不再反抗? 再说的深点,这美人儿医师也不过是过不了心里那个坎儿罢了。 罢了,又是忽悠的时刻! 白止清了清嗓子,他眉眼和煦,露出一道清浅的笑容。 少年一手挑起念端玉白光洁的下颌,一脸认真道:“这世界浮屠大千,恢宏瑰丽。有繁花万朵,有万顷草原。 我一路走来,见风光疏绝,景色嫣然,总忍不住折枝二三。 惊鲵也好,离舞也罢,她们都是繁花,各自绽放美丽。 念端,你又何尝不是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水仙,引人入胜呢? 你于我心中,同样是最美的风景。” 油腻吗? 其实得看角度。 站在旁人的角度,或许会觉得白止舌绽莲花,处处蛊惑。 但在念端眼里,白止的话却像一汪清泉,缓缓流过她的心田。 这感觉温润,清凉,沁人心脾。 她一双凤眸氤氲着薄薄水色,落在白止脸上,有一种破碎般的美感。 她是清冷不沾人间烟火的医家仙子,是在与世隔绝中长大的少女医师。 她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伤患。 那些人个个对她感恩戴德,却无一人像白止这样,如同一团热烈的火焰,闯入她的心房,烫的她不能自己。 美人娇颜若火,嗫嚅半天,方才道:“我助你就是了,何必光说些好听的呢。” 白止瞧着她紧张中带着几分亲近的样子,心底也升起几分欢喜。 “既然如此,就请仙子按照此药方为我配置药膏吧。” 白止顺手将一张丝质的绢帛递给念端,清声道:“顺便,替我抹药。” 其实药膏什么的,难度不大,年纪尚小的端木蓉也能配置。 但抹药这一步,却非念端不可! 无他,须白止赤身裸体罢了。 白止话音一落,念端已反应了过来。 她颤着手捧着丝帛,一双媚眼宛如酿蜜,美人玉颜若火,指着白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天呐!这样,这样岂不是?” 想到白止赤裸精壮的身子,和他一丝不挂的样子, 再想到自己要与他在密室独处,贴身抹药,念端几乎不能呼吸。 “仙子会助我的,对吧?” 白止可不会等她彻底清醒过来,趁着念端迷糊的时刻,他再度追问道。 看着白止炽热的目光,念端几欲张口,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她咬牙道。 话毕,这冷艳的美人儿心底止不住的松了一口气。 “罢了,或许这也是我期待的结果吧。” 既然已经答应,念端只好寻理由为自己开脱道。 “配置这个药膏需要时间,等明日傍晚,你来寻我。” 她沉吟片刻,向白止征询道。 少年看着她似乎生怕偷情被抓般紧张的眉眼,戏谑道:“傍晚吗?不需要更晚一点吗?” 说什么需要时间,不过是怕被人发现罢了。 这个女人,果然胸大无脑。 面对白止明目张胆的打趣,念端羞愤交加,她狠狠一跺脚,推开白止,道:“你爱来不来。” 旋即便一溜烟儿转身小跑离开,生怕再被白止逮回去一样。 “呵呵!” 少年并不生气,他目送着念端远去的背影,心底浮起淡淡的喜意。 每一个有肉吃的日子,都是令人心动的美好明天呐! 少年哼着歌谣,亦步亦趋,向着念端离去的地方走去。 第四十七章 伐魏之议 咸阳! 渺渺终南山,蜿蜒渭水河! 这座坐落在渭水之畔的巨城,是七国中最为强大的秦国之国都。 它,是权力的中枢, 亦是决定七国局势的霍乱之源。 咸阳无城墙, 因为万千老秦人用他们的血肉,和好战之心, 为秦国铸就了无敌的防御。 昔年秦晋大战时,兵强马壮的晋国不曾打到过这里。 信陵君率五国伐秦时,联军的铁蹄也不曾触及这里。 历数百年纷争,秦人早已铸就一股无敌的气势,盘踞在咸阳上空, 静等,君临天下! 此时, 章台宫,秦国议政之地。 十八岁的秦王嬴政已不再是稚嫩少年,他身材高大,相貌英挺。 虽然跪坐在软榻之上,却已有一代雄主的峥嵘气象。 但此刻,嬴政仍是一头受困于渊的幼龙。 在权相吕不韦和太后赵姬的把持下,嬴政丝毫体验不到身为七国最强大帝国的主人的权力。 他抬眼望向坐在自己下首的吕不韦,炯炯有神的凤目沉凝几率复杂的情感。 “相父啊……” 他在心里长叹。 平心而论,他对吕不韦是心怀感激之情的。 当年若非吕不韦,他一介流落赵国的质子也坐不上秦国太子的位置。 先王命他拜吕不韦为师,又让他认吕不韦为相父, 对方也始终勉力教导自己,不曾有半分留私。 若说嬴政是天生的帝王,那吕不韦就是他成长之路上最完美的领路人。 “只是,” 嬴政望着台下群臣,他们谈论国家大事,各个凯凯而谈,才华横溢。 偏偏他们的眼里只有相邦,无有一人会过问他这个秦王的意见。 嬴政的心底难以抑制的涌出一股苦涩和无奈。 “相父,我……” “大王,” 一声苍老中带着豪迈的声音响起,瞬间压下了章台宫中所有人的声音。 “是蒙老将军,” 人群前,有一白发苍髯的老者越众而出。 他身形已有几分佝偻,但一双虎目却亮的惊人。 听他声音中气十足,显然是沙场宿将,有着不俗的外功修为。 嬴政望向蒙骜,他龙眉凤目,此刻却显得有几分激动。 偌大的咸阳城里,他如今能倚为臂助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将军了。 见蒙骜越众而出,对侧的吕不韦抚须的手瞬间一僵。 他苍老浑浊的眸子一凝,生出几分忌惮之意。 身为秦国相邦,他的权力极大,即使是嬴政也不能与之抗衡。 唯独秦国最强大的,也是丈之横行六国的终极权力——军权,吕不韦无力插手。 昔年庄襄王薨逝之前,将统率军方的虎符留给了太后赵姬,令她辅佐太子。 但赵姬不通军事,秦国的军队实际上一直把持在上将军蒙骜的手里。 蒙骜性格忠直厚道,在军方威望极高,远非吕不韦可比。 这些年虽然吕不韦利用权势财富肆意拉拢军方将领,但一直收效甚微。 蒙骜在其中的作用可见一斑。 吕不韦与蒙骜不对付,偏偏对方是秦国的定海神针,他毫无办法。 见蒙骜出场,吕不韦的大脑已开始疯狂运转,猜测他的意向。 苍髯老者老态龙钟,但声音却颇为高亢激昂,他朗声道:“大了王,昔年信陵君窃符救赵,大败老夫于河外。 蕞城之战,五国联军绕过函谷关,攻入我秦国腹地。 我秦与赵国之间,实有血海深仇,不可磨灭。 今信陵君已死,赵王偃昏庸轻浮,娶娼妇为后,实不为人子。 如今的赵国再无力抵抗我秦国之兵锋,老臣请战伐赵,以报昔日五国伐秦之冤仇。” 蒙骜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可质疑的坚定。 河外之战,成就了信陵君威震天下美名的同时,也成为了这位经年宿将一生最大的耻辱。 蒙骜七十岁了,他已经没有几年好活了。 他需要一场胜利,来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 赵国是他最好的对手,那里有李牧,有英勇不屈的赵人。 蒙骜相信,那会是他一生戎马后最完美的落幕。 高台之上,嬴政凤目之中精芒一闪而过。 他,太需要一场大胜了。 身为少年秦王,吕不韦压制他的最大借口,就是他尚未及冠,威望不足。 若是他能有一场对外的大胜,哪怕只是夺城三五座,那秦国万万老秦人的心也会瞬间归附于他的身上。 届时,无人可以阻挡他手握权柄。 他年轻的面容上,有喜色不禁意间流露出来。 蒙骜身后,王翦,麃公,恒漪等将领一时间也兴奋了起来。 沙场是秦的宿命,他们每一个人都渴望在战场上再建功业。 “不可,” 吕不韦老迈的声音响起,他缓缓站直身子,目光扫过蒙骜,转而向台上的嬴政道:“王上,赵王虽然庸弱,赵国上将军李牧却不是庸手。 我秦国自五年前五国伐秦之战后,先征赵国,取晋阳之地; 再伐韩国,取十三城, 后攻打魏国,取氏篸、有诡二城。 短短五年,年年大战,国力早已消耗一空。 若此时与赵国再起大战,难免被其余四国趁机攻打。 王上,我秦国能抵挡一次蕞城之战,可抵挡不了第二次啊。” 吕不韦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浇在了嬴政和蒙骜,麃公等将领的心头。 身为大秦相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秦国的国力。若无他的支持,伐赵之战,绝难成行。 嬴政的眸中闪过一丝泄气。 他情知吕不韦虽然贪权,却绝不会在七国大事上裹挟私利。 在他已然生了泄气之心的时候,一道粗豪的声音响起:“那就伐魏。” 蒙骜的目光落在吕不韦身上,带着几分不屑,“既然相邦不信我伐赵,那伐魏总没什么说法了吧。” 赵魏韩三国,韩魏早已是秦国砧板上的鱼肉,唾手可得。 唯有赵国,才是横亘在秦国东出之路上最大的阻拦。 既然吕不韦不想将伐赵的功劳送给自己,那蒙骜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伐魏。 虽然伐魏鸡肋了些,但总比待在家里老死要好些。 蒙骜叹一口气,再瞪一眼吕不韦,他心中朝着嬴政一拜:“王上,就让老臣临死之前,再送您一份礼物吧。” 吕不韦皱巴的眉头狠狠的蹙了蹙,他泠然道:“老夫说了……” “相父”, 嬴政猛然站了起来,他快步走下高台,握紧吕不韦的双手: “相父,莫忘东出之志啊。” 闻言,吕不韦的面皮狠狠的抽了抽。 嬴政将秦孝公的祖训搬出来拿他,他若再拒绝,只怕…… 吕不韦扫一眼左侧那各个血勇彪悍,纷纷请战的秦国将领,无奈的叹一口气,摆摆手道: “伐魏之战,可行。” 第四十八章 上药 在秦国备战伐魏,正热火朝天的时候,镜湖亦有风光疏绝。 日暮时分,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在树梢撒下金色的光辉。 几缕光泽落在澄澈碧蓝的湖水上,为镜湖渡上一层斑斓的外衣。 晚霞散去, 天际有清风拂来,吹起一潭湖水微皱。 活泼的鱼儿越出水面,带起几朵浪花,又飞快的坠入湖里。 已有暮色淡淡,从山外压来,为镜湖添了几分孤寂。 白止吸一口醉人清风,缓缓褪去身上的外衣。 他瑕白细腻的肌肤缓缓露出, 仿若精铁铸就的一块块肌肉饱满分明。 不同于旁人的白,白止的肤色丝毫不显得娘气。 他的肌肤下,有晶莹的光芒流淌,一股一涨间,似有庞大的血气如狼烟般翻腾四起。 白止伸手握拳,原本并不粗壮的臂膀,瞬间有肌肉爆起。 一拳击出,强大的力量疯狂压迫空气,打出轰隆隆的巨响。 一丈外,足有成人腰身粗的古树树干上,顿时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坑洞。 白止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身体内气血的攒聚。 铜皮,钢筋,铁骨,玉髓,神藏。 如今他已站在了铁骨之境的巅峰,距离玉髓之境也不过一步之遥。 但这一步之遥宛如天堑,若没有秘制药膏的辅助,纵使他在废十年苦功,也绝难成功。 “好在……” 少年薄唇勾起,晕开一抹笑意。 他星眸瞥向树林后的一处,见一袭白色裙摆露了出来。 旋即轻斥道:“来都来了,还躲在后面做什么?” 树后,念端冷艳娇美的玉颜缓缓露了出来。 她听见白止的声音,原本就透着几分绯色的俏脸更显得胭红。 “混蛋,身材好了不起嘛?” 美人低声呵骂一句,小心挪动脚步,走了出来。 白止看着她亦步亦趋的样子,心中止不住嗤笑。 这女人,哪里还看得出当初冷厉娇蛮的样子? 思绪至此,白止的兴致也高了几分。 他不由打趣道:“念端仙子,好看吗?” 念端闻言,脸色一僵,她结结巴巴道:“好看,什么好看?” 见白止双手抱胸,只用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笑嘻嘻盯着她,念端愈发羞急。 她慌乱道:“药膏已经配好,你还抹不抹了?” 语罢,念端垂下螓首,头也不抬的转身就跑。 “抹药么!” 闻言,白止瞬间性致盎然。 他望着美人离开的方向,喃喃道:“月明星稀,真是‘突破’的好时机啊。” 旋即,白止快步跟上念端,向她的林间小院儿走去。 ………… 林间,小屋! 屋内烛影摇红,金黄色的暖辉铺满了小小的房间。 推开门,一张不大的木床上,被布置的简单,素雅。 墙边是一排药架,稀稀拉拉的摆着一些尚未分类过的草药。 显然,这里是念端平时入山采药后,临时落脚的地方。 白止环目四顾,见小屋偏处一隅,寂静无人,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迈步靠近念端,神色带着几分“认真”道:“只是为我上个药,念端仙子却选了这么个僻静之处,仙子可是有几什么别样的心思?” 啧! 什么是闷骚?这就是闷骚。 外表清冷绝欲,内里却一举一动都动人心弦。 这娘们儿之所以这么做,分明是在享受着与白止偷偷摸摸的禁忌快感。 被白止追问,念端虽然有几分被戳破心思的慌乱,却强自辩驳道:“你胡说什么,只是为你上药需要褪去衣衫,我不想让人误会罢了。” 天可怜见,她并没有说谎。 念端与端木蓉比邻而居,若她与白止在屋里发生点什么,绝对会惊动端木蓉。 她素来在端木蓉面前庄重威严,可不想被蓉儿看到自己与白止之间的小暧昧。 “是吗?” 白止抿唇,他盯着念端娇美的容颜,直到她愈发扭捏的时候,方才轻笑道:“那,就有劳仙子了。” 话音落下,白止缓缓褪去身上衣袍。 从里到外,一件一件, 直到摇曳的烛火照亮少年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随着白止的动作,念端玉颜肉眼可见的迅速蒸红。 仿若一股热气化作白烟,从她的发丝间蒸腾而起。 “好,好……夸张。” 她想捂住自己的双眼,却又怕动作太大,反而显得更尴尬。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在原地。 白止似乎没有察觉她的变化,他旁若无人的坐在念端的闺床上,轻笑着提醒道:“仙子,你还在等什么?” “哦,哦哦……” 一语惊醒,美人回过神来。她慌忙应承两声,就手忙脚乱的从药架上取出一小翁药膏。 瞥一眼白止腹肌分明的身躯,她闭上眼,几步走到床前,道:“你躺好,不要乱动。” “仙子自便,全自动也无妨的。” “啊?” 念端美眸睁大,白止的话令她有些疑惑。 不过,她摇摇头,将其抛在脑后。 美人并指掀起一抹药膏,她看一眼白止直勾勾望着她的淡紫星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意,然后缓缓的抹在白止的肌肤上。 美人玉指修长白嫩,带着一丝冰冰凉凉的感觉。 随着她手指在白止肌肤上滑过,丝丝灼热的感觉从肌肤上渗透进来,直入骨髓。 白止按耐着身上的燥热之感,他目不转睛,瞧着认真抹药的念端,眼底生出几分惊艳之色。 都说认真工作的人最美,念端就是此中翘楚。 认真抹药的她褪去了慌乱局促的感觉,一脸正色的在白止身上一寸一寸涂抹药膏。 她神情肃穆,没有丝毫魅惑之意,就连原本天生的几分冷艳之感,此刻也显得圣洁无比。 医家仙子,名不虚传! 白止暗赞一声,心中对念端的喜欢更多了几分。 良久…… 念端伸手一抹额间细密的汗珠,轻舒一口气道:“抹完了。” 天可怜见,她一个二十六七的老姑娘是忍着多大的诱惑,才能在白止那令人喷血的身材下没有出丑。 她正欲起身移开目光,白止清朗中带点沙哑的嗓音响起:“仙子是否忘了,还有一处地方尚未涂抹?” 第四十九章 无题 气氛旖旎! 念端带着些许急促的呼吸声在狭小的小屋内清晰可闻。 白止仰躺于床上,静静的看着念端逐渐烧红的粉面。 他复又道:“仙子,可是忘记了最后一处地方?” 似乎是怕念端没有看到,白止还移了移身子,充分展露在念端眼前。 美人身子猛然一直,她慌乱移开目光,嗔怒道:“那里,那里练的是什么功?真是荒唐。” 她的心跳了又跳,直欲飞出胸膛。念端情不自禁,玉手捂紧了胸口的衣物。 她只觉得,白止在她身上处处得寸进尺。 如今更是,更是明目张胆的要自己给他…… 美人嗔恼,恨不能一口咬死白止。 床上,白止眉峰拧了拧,他看着念端,破有几分无语。 那是事关身家性命的重要之处,亦是江湖比斗最忌讳的要害。 白止修炼外功,岂能给自己留下如此大的一处破绽? 更何况,铁档功的功效,似乎也不止可以用来防御。 挺枪杀敌似乎也颇有神效! “我说,念端啊。” 少年无奈扶额,他轻叹道:“你为医家掌门,也算是江湖中人,莫非不知道这外功大成者,周身不能留下任何破绽吗?” 闻言,念端身子晃了晃,方才反应过来。 她情知白止言之有理,只是…… 念端垂眼扫一眼白止身子,粉白的肌肤更是透出几分烟霞般的红色。 她怔了怔,强自推脱道:“你又不是没有手,自己抹就是了。” 哈! 白止轻笑。 闷骚闷骚,她不仅是骚,还很闷! 明明都为赤裸着身子的白止上药了,如今却还矜持那最后一处。 真是…… 对矜持最好的应对,是霸道! 所以他也不顾念端的惊慌,大手一伸就将其卷入怀里。 “你干什么?” 骤然遭袭的念端云鬓被带的散乱,三千青丝凌乱铺开,压在白止的身上,遮住大片的身躯。 两相交叠,念端的粗布白裙也遮不住白止身上传来的火热触感。 她用力挣扎几下,反而被白止抱的更紧。 关隘遭袭,念端惊呼一声, 她羞愤欲绝,一双美眸映出白止在烛火下显得更加英挺的脸庞。 “白……,白止,不要这样。” 念端如诉如慕,哀声请求道。 “仙子,” 少年拥着她,眉眼温柔。 “仙子会帮我涂药的,是吧?” 字字请求,话里话外却是不可质疑的语气。 深陷敌营,念端百般无奈。 她银牙轻咬,将螓首埋在青丝之后,无奈认命道:“我帮你就是。” 话毕,美人长舒一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最后一丝矜持。 闻言,白止轻笑!他松开念端丰盈的身子,只觉得一阵空虚! “嘛,可真好抱!” 少年咂咂嘴,带着些许回味。 从白止身上爬起,念端着急转身。她整理一番散乱的衣物和头发,小手握拳,眸子里犹豫挣扎之色尽显。 半晌,她缓缓转身,葱白玉指从小瓮挑起一团药膏,在指尖慢慢碾开。 她看一眼性致盎然的“白止”,一边伸手握住,慢慢涂抹药膏,一边轻叹道:“你就是想欺负我,对吧?” 念端的手指滑腻光嫩,带着冰冰凉凉的感觉,与炼体药膏灼热火辣的触感交叠在一处传来,令白止忍不住一声闷哼。 “嘶!” 白止惊叹! 真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这意外的冰火两重天,真是人间之妙绝。 少年微阖双目,享受着镜湖医仙的独家按摩,一时间舒爽的不能自已。 良久! 念端骤然用力,抓的白止痛呼一声。 他匆匆睁眼,对着一脸无辜的念端呵道:“你又发什么疯?” 被白止诘问,念端顿时有些心虚。只是她揉一揉发酸的手腕,强自硬气道:“你之前说的话可还算数?” 白止皱眉,“什么话?” 念端顿时急了,她羞恼道:“在机关城,你说是真的喜欢我,要对我负责。莫非,莫非你要做背信弃义的小人不成?” 念端急了。 虽然她算是半推半就,但白止如此折辱于她,二者的关系早就超出了医患的界限。 若白止不肯对她负责,那她,那她…… 美人狠狠拧一眼白止身下,似有一柄长刀横斩而来。 白止瞬间觉得凉飕飕的冷意传来,他情不自禁的夹住腿,方才冷道:“蠢女人,莫非你觉得除了我,还会有旁的人肯要你这个老处女?” “呼!” 白止的话让念端心下松了口气。 不过,后半句刺耳的话传来,却令她更添羞赧之意。 她玉手握紧又松开,结结巴巴道:“你,你,我……” “念端,” 白止坐起身子,他直视着念端的蘸蜜凤眸,轻柔声道:“或许,今夜你需要一个特别的体验。” 对上白止柔情的目光,念端不知怎的,心中的慌乱之意竟然消退了几分。 她吸一口气,垂下螓首,兀自犹疑道:“你,会信守承诺吗?” 有一个渣男姐夫的先例,她不得不敏感多疑。 只是不等白止回答,她就抬眼望向白止,叹道:“罢了,我与你如今这般,除了信你,又能如何呢?左右不过是祈盼命运,不会让我选择了一个负心汉吧。” 瞧着念端似乎认命的模样,白止竟有几分心疼。 他抬手握住念端修长白嫩的玉手,掷于胸口,沉声道:“口说无凭,以心为聘。念端,为何不试试看呢?” 少年的声音温柔且坚定,一字一句落在念端心里,令她心中的谨慎也卸去了几分。 她抬眼看向白止,少年星眸璀璨,高挺的鼻梁下,一张薄唇微抿,透着无比坚定的神色。 美人怔怔然,继而展颜轻笑。 刹那间,似有春光明媚,甚至盖过了烛火的光辉。 她葱白玉指在腰间轻轻拂过,便有一件件粗布衣裙缓缓坠落。 烛光下,是一具几近完美的胴体,羊脂白玉般的肌肤透着粉白的光泽,令白止几乎不能呼吸。 念端缓缓伏上白止的身子,她轻轻拥住少年坚挺的腰身。 美人媚眼迷离,在白止的耳侧轻轻呢喃: “阿止,爱我!” 第五十一章 家事儿 翌日,天晴。 白止半眯着眼出门时,屋外已然艳阳高照。 少年舒展舒展辛劳一夜的腰,缓步向屋外走去。 昨夜二番战罢,白止酣酣睡了过去,待他醒来时,念端已不见了踪影。 白止情知念端是害怕被别人撞见她与白止在林间媾和,却也禁不住为她的欲盖弥彰感到好笑。 他一夜未归,想来以惊鲵和离舞的智商,早就猜到了他去干啥。 至于端木蓉,同为学医之人,她岂能看不出念端一夜过后眉心已开,是破身的征兆? 罢了罢了! 少年懒散的摆摆头发,往家里走去。 日光灼灼,空气里沉闷中带着些许燥热,白止回到家时,眉心已渗出了些许细汗。 “主人,您回来啦?” 见到白止,离舞娇小丰盈的身子化作一道残影扑了过来。 她玉容含笑,见到白止十分开心。 白止亲昵的将她抱个满怀,然后悄声在她耳侧问道:“舞儿,惊鲵姐姐的今日心情如何?” 白止是有几分忐忑在心里面的。 当初在惊鲵门前玩离舞的事儿还没过去多久,他就又拿下了念端,怎么看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 若是惊鲵再生气…… 离舞眼波微转,她盈盈秋眸蕴着几分戏谑,对白止轻道:“主人害怕惊鲵大人生气,怎么还管不住自己?” “……” 白止瞪了瞪离舞,怒咤道:“我若管得住自己,你哪里来的机会爬上我的床?” 小女奴,欠收拾,白止已然决意今晚得好好教训她一翻。 被白止的话一激,离舞芙蓉玉面上浮现几分羞意。 她拉长声调,轻哼一声“主人~”,然后踮起脚尖,在白止嘴角甜甜一吻。 吻罢,她低声道:“惊鲵大人倒是没有生气,但难免还是有几分不悦的,您还是去哄哄她吧。” 语罢,她让开身位,示意白止进去。 闻言,白止奖励的摸摸离舞浓密的秀发,然后忐忑的迈步往里走去。 小女奴听话,老婆大人难哄啊! 屋内。 进得屋来,白止一愣。 素来婉约得体的惊鲵,今日竟然披散着头发,一副未曾梳妆的模样。 她背身坐在梳妆台前,清瘦孤绝的身影袅袅娜娜,令白止的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顿了顿,白止低声呼唤道:“婠儿?” …… 是死一样的寂静。 白止本还淡定的眸子慌了慌,他走近几步,嗫嚅道:“婠儿,我……” 惊鲵起身,她白裙拖地,在原地待了三秒才缓缓转身。 美人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却眉眼盈盈间宛如翩翩仙子,唯独眉间那一抹忧郁,格外惹人心疼。 惊鲵眼含秋水,雾眼朦胧,一丝飘渺的表情看着白止,分外的动人。 白止的嘴巴张了张,他怔怔看着惊鲵,有心想解释一二,却又没有任何推脱的理由。 惊鲵步履缓缓,走近白止身前。 她玉手纤纤,抚上白止胸前的衣领,轻柔的掸了掸灰尘,然后退后两步,再次看向白止的眼睛。 目光交融,白止的眼神里有愧疚,也有几分心疼。 他握住惊鲵的手,沉声道:“婠儿,对不……” “扑哧” 白止愕然,他看着惊鲵,却见美人展颜轻笑,嫩白如梨芯的脸儿上,绽开明媚的笑容。 白止不解道:“婠儿,你这是?” 却见惊鲵琼鼻轻哼一声,她美眸透着几分冷梢,道:“阿止惯常的风流快活,竟然还记得回家的路呢?” 这冷嘲热讽的风格,令白止不由得苦笑一声。 他揉揉惊鲵蹙起的眉心,道:“婠儿可不是个喜欢阴阳怪气的女子,看来今日我又气着你了?” 惊鲵微叹一口气,她纵然心有不悦,但却拿白止毫无办法,只能无奈道:“你知道我会生气,可还顾及过我的感受?” 白止的眼波动了动,无辜道:“昨夜一时糊涂,便没了分寸。 婠儿,我心中最爱的人是你,旁的都是半晌贪欢罢了。” 典!典中典。 渣男被抓包的经典话术,白止心中感谢前世各种情感大师。 “是吗?” 惊鲵眸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她质询道:“你说的好听,那可愿与那医家的女子断了联系?” “这……” 白止眼神有几分闪烁,他嗫嚅半天,方才道:“睡都睡了,若不负责,总归是不好的,吧?” 最后一个字,他问的犹豫又胆怯。 闻言,美人儿兀自转身,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淡,道:“说的好听,还不是舍不得。” 白止叹一口气,从后抱住惊鲵,他蹭一蹭惊鲵晶莹白皙的耳垂,柔声道:“婠儿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在我心里,你永远是特殊的那一个。” 默默的,他在心中说了句“其中之一。” 秦时的美人,对白止来说每一个都有特殊的意义。 就像是集邮一样,将记忆里风情万种的各色美人收入囊中。 这种奇怪而特殊的成就感,是当世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体会的快乐。 被白止抱在怀里,惊鲵身子顿时一软。 她有些泄气,每次想生气拿捏白止,却禁不住他的糖衣炮弹。 甚至只须白止一个温柔拥抱,就能让她湿了裙摆。 惊鲵强自稳定心神,她转身靠在白止胸膛,紧紧拥着白止的腰身。 半晌,白止轻声试探道:“婠儿,可还生气?” 惊鲵蹭着白止强健的肌肉,摇摇头道:“我若一直生气,怕是迟早被你气死。” 白止讪讪一笑,男人嘛,几个能管得住自己下半身的? 惊鲵也不等白止说话,她兀自道:“你既然喜欢,我也不能一直管着你。只是,阿止,无论你在外面怎么样,须记得你对我的承诺;须记得,你在这里有个家,可好?” “唔”, 惊鲵螓首被挑起,她美眸睁大,看着脸庞近在咫尺的白止。 白止没有回答惊鲵,她直接抱起惊鲵,向里间的床上走去。 有时候,行动总要比言语来的更靠谱一些。 片刻后, 本来焦灼等在屋外的离舞凤眸睁大,面上顿生几分羞赧之色。 听着屋内传来的声声娇媚蚀骨的吟叫,离舞双脚一跺,羞愤的转身飘离。 呸,白日宣淫的狗男女! 第五十二章 突破 循循半月,时间一晃而过,已经到了八月下旬。 半个月前,镜湖只有五个人;半个月后,镜湖也只有五个人。 唯独几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愈发奇怪。 当然,这份奇怪似乎也只有一脸懵逼的端木蓉感触最深。 自从得了惊鲵的允诺,白止食髓知味,借着练功的缘由,隔三差五的就约着念端就去钻小树林。 朝夕相处,眼尖的端木蓉早就看出了念端绽开的眉心,还有眼角那丝丝动人心弦的余韵。 岛上四女一男,与念端有染的男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蓉儿惊骇的同时,对念端的处境更多了几分担忧。 毕竟在小丫头眼里,念端这是当着别人妻子的面偷汉子。 这样的行径虽然有些……嗯,豪放,但念端于她恩重如山,她岂能不为念端而忧心忡忡。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自从与白止一番深入浅出的交流之后,惊鲵早就默认了念端的存在。 相比于胸大无脑的念端,惊鲵是被白止赞誉为“女管仲”的奇女子,她一旦有所抉择,表现出来的智慧每每都令白止感到赞叹。 所以仅仅半月时间,惊鲵略施手段就让忐忑不安的念端心悦诚服,并乖乖的奉上香茶,叫了姐姐。 或许念端的年龄还要更大一些,但无论心智手段,还是入门的时间她无一不被惊鲵吊打。 所以这一声姐姐,她叫的心甘情愿。 岛上众人里,念端如今唯一不敢面对的,就是她一手养大的端木蓉。 她与蓉儿自幼舐犊情深,更是从小教导她不许爱上一个用剑的男人。 偏偏她这个师父不但爱上了白止,甚至对方只是一个和蓉儿差不多大的少年…… 几人里,最大的赢家却是白止。 虽然他一言不发,从不参与惊鲵与念端之间的任何事情,却坐看着二位美人解开心结,接纳对方。 虽然如今还没有大被同眠的可能,但他坐拥二美,还有一个乖巧可人的小女奴,如今也算享尽齐人之福。 独独一个蓉儿年龄太小,他还不愿意做个变态。 所以近来,每每逢到饭点时,几人都是在白止愉悦,惊鲵淡然、念端尴尬,端木蓉忧虑的表情里,匆匆而过。 至于离舞? 她的喜怒哀乐都在白止身上,小女奴的幸福简单而温馨。 是日,黄昏时分。 趁着夕阳金色的余晖尚存,白止享受完念端独属的上药服务,开始练起《遁甲百炼》的“玉髓篇”。 有念端这位医家仙子的协助,白止在外功的修炼上几乎一日千里。他有预感,今日或许就是他突破的契机。 暮色升起,暑气也散去了几分。 夕阳下,镜湖犹如一颗造型完美的碧蓝宝石,镶嵌在千里平原之上。 雀鸟归林,百灵的歌声奏响晚间的小夜曲。旋即拉动百鸟争鸣,森林里,顿时想起了绝美的歌谣。 医家小院儿里,白止闭眼而立。 他上身半裸,只着一条白色长裤遮住要害。 身后,四位大小的美人凭栏而坐,瞳色各异的美眸齐齐注视着白止,眸光里透着深切的关心。 风乍起,忽有一叶飘来! 白止星眸陡然睁开,瞳孔中,湛蓝色的光芒直射而出。 他脚尖微动,空气里顿时有一股强大的气血之力横压而来,令整个空间都变得粘稠紧张起来。 少年缓抬胳膊,他掌心向外,握拳抱臂,用力击出,强劲的拳风瞬间击爆空气,发出剧烈的音爆。 旋即,白止依势而动,拳腿交叠,化作一道道残影,演练起传自《遁甲百炼》那千锤百炼的外功拳术。 夕阳下,明月升。 已有淡淡的银辉透过层层暮色,落下于镜湖之中。 小院里,少年的身影愈快,拳势愈急。 他的身子就像是一道弓弦,崩的越来越紧。 场边,念端凤眸紧紧盯着白止的一举一动,她的神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显得愈发着急。 美人握拳于胸,满腹担忧的说道:“他的气血消耗的极快,若是这样持续下去,恐怕……”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但几人都是江湖中人,岂能不懂她的意思。 离舞的神情顿时一急,她猛一跺足,看一眼白止,又转头看向惊鲵,急切道:“惊鲵大人,主人他……” 念端也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惊鲵。 几人中,如今唯一能阻止白止的,也只有天字一等的惊鲵了。 “相信他。” 惊鲵的声音坚定而清冷。 惊鲵同样心有忧虑,但她却是几人里最镇定的一个。 二人一路走来,相依相伴,白止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儿,惊鲵对白止的每一个选择都抱有百分百的信任。 她始终相信,白止绝不会是一个鲁莽的人。 只是……,深埋于她眼底的,是比旁的几人更深沉的担忧。 她目光如炬,紧紧盯着白止的每一个动作。暗地里,早已将自己的身体调整至最适合出手的状态。 “若是……,即使拼着受伤,也一定要阻止他。” 惊鲵的盈盈秋眸里,透着无与伦比的坚定。 庭院里, 白止双目赤红,他本来洁白如玉的肌体上,条条血筋爆起,仿若魔神之状。 在他的身体里,早已是筋骨齐鸣,轰然作响,狂躁的血液在心脏里奔腾而过,全身的骨头从原来的奶白色,逐渐显露出玉石般的颜色。 从铁骨境到玉髓境,是外功修炼最大的劫难。 闯过者鱼跃龙门,从此江湖难逢敌手,失败者身死道消,化作一堆枯骨。 白止的情况,已然岌岌可危。 值此关键时刻,惊鲵已然蠢蠢欲动,白止却猛然大呵一声。 他双脚在地上猛的一踏,身子凭空拔地三尺,在旁人无法察觉的地方,白止的经脉里一股淡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这股力量强大而可怕,几乎是摧枯拉朽的将白止全身的经脉破坏,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修复之力,转瞬间就变得完好无损。 少年临空而立,长发披肩,飘飘扬扬。 眉心处,一朵淡金色的横纹自皮肤下缓缓而出,形成一朵神秘而高贵的印记。 暴起的血筋缓缓收缩,白止奔腾的气血也逐渐平复。 他本就强健完美的身躯,块块肌肉更显得饱满美丽,竟然透露出鬼斧神工般的美感,仿若大自然最完美的奇迹。 少年缓缓睁眼,眸中金芒在夜空里一闪而过,他晶莹如玉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玉髓境,功成! 第五十三章 行将路远 缓缓落地,自白止身上散发而出的强大气势逐渐收敛,最终在他的一口吐息之下,烟消云散。 未等他细细体会一下突破带来的实力变化,早已等的急不可耐的惊鲵念端几人,已一窝蜂的涌了过来。 白止言笑晏晏,轻松的抚摸一下惊鲵方才紧皱的眉心,宽慰道:“放心,已经没事了。” 惊鲵目光泫然,她围着白止细细打量一番,见少年再无半分气血萎靡的样子,方才稍稍宽心。 只是她对自己的看到的犹自不太放心,便转头望向一侧的念端,示意她为白止做个细致的检查。 念端本就心忧白止,只是她顾及惊鲵的感受,方才没有直接扑向白止。 此刻得到惊鲵的示意,念端梨白玉容倏尔一喜,便一步向前,扑入白止的怀里。 她乃一代医仙,眼光之卓绝远超惊鲵离舞二人。 所以在白止敛息落地的时刻,她已知晓白止不但没有大碍,反而实力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只是少女情怀总是诗。 知道是一回事,心中的那份担忧却是实实切切的,她根本无法掩藏。 此刻她借着为白止检查之名,实则紧紧拥在白止怀里,表露着自己的担忧和关切。 美人儿在白止怀中仰头,一双晶莹宝石般的眸子雾着薄薄水色,她轻声诘问道:“阿止,你怎能如此鲁莽?” 念端对于白止的了解,实则也是只知长短,旁的不必别人强多少。 在她眼里,白止今日的情形堪称危在旦夕,所以她心底的担忧最深,最浓。 白止一手环紧她的腰身,于她嘴角轻轻一吻,抚慰道:“莫言担心,我若无十足的把握,绝不会贸然行事。” 生命诚可贵,白止从不冲动。 他安抚好念端,方才将视线投向惊鲵,美人此刻终于安心,那清绝柔美的小脸儿上,也再次露出笑容。 白止笑了笑,道:“婠儿,许久不曾见你如此慌张,竟然也别有几分可爱呢。” 上次惊鲵如此紧张,还是白止为了她独身迎战玄翦的时候。 再回首,已是匆匆数月。 惊鲵琥珀色的眸子清冽如水,她被白止戏谑,面上却无尴尬之色,只轻轻摇头道:“我只盼你能平平安安,否则我便也是不得安生的。” 生同居,死同寝。 白止于她而言,是融入生命的可贵。 恍惚间,白止似乎触及了惊鲵内心最深沉的情感。 那是一种磅礴而伟岸的力量,那力量叫做爱! 曾今,这份力量让惊鲵选择了背叛罗网。 如今,这份力量让她甘愿将自己的生死与白止紧紧绑定。 白止嘴唇抿了抿,眼神坚定道:“便是为了让你放心,我也一定要掌握最强大的力量。” 浮屠大千,从来没有逃避能解决的问题。 白止想要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生存下去,他想要守护他所爱的和爱他的一切,那就必须不断变强。 这份强,绝不仅仅是个人武力的强大。 心性,智慧,韧性,乃至于,权力。 惊鲵点点头,她是最了解白止的人,知道白止的一切来历,过往和志向。 所以她并没有旁的赘述,只是眉眼温柔,轻声道:“你急于突破,是又要离开了吗?” 闻言,一旁的念端和离舞瞬间一愣,躲在后面偷听的端木蓉也竖起了耳朵。 念端不等白止回答,便慌忙开口问道:“离开?你要去哪里?” 离开,是念端最敏感的话题。在她眼里,这几乎等同于抛弃。 离舞也面色不解,她素来不太聪明,自然理解不了惊鲵的话中之意。 “不必紧张”, 惊鲵泠然出声,她瞥一眼慌乱的念端,澹澹道:“阿止曾与人约好于今年十月在楚地宛城见面,这是早就定好的事情。” 离舞闻言瞬间恍然大悟,作为桑海刺杀行动的参与者与背叛者,她亲眼见证了白止与黑白玄翦的谈判。 只是想到白止即将离开,她心底顿时涌现出了许多不舍。 离舞上前一步,小手捏住白止一片衣角,柔弱道:“主人~” 白止看她一眼,摇摇头:“不行。” 都是知根知底的关系,他只一眼就知道离舞的打算。 离舞跺跺脚,犹自坚持道:“主人,您就让我陪您一起去吧,舞儿还要伺候你呢。” 白止笑笑,坚定摇头。 开玩笑,他此次出行目的分明,岂能带着个小拖油瓶。 被白止坚定拒绝,离舞垂头丧气,默默的向后退了两步。 白止也不管她,只向着身前的惊鲵叮嘱道:“婠儿,我此次出去,归期难定,只怕是赶不上你……” 闻言,惊鲵的眸子缩了缩,她绝美的玉容脸色一白,继而撇头道:“不用担心,你带我来镜湖,不是早就计划好的吗?” 白止点点头,他柔声道:“有念端在,总会安全些的。” “嗯!” 惊鲵点点头,她玉颜妍美,笑容温婉,道:“放心去吧,我会看好我们的家,等你回来。” 继而,她转头看向念端,温笑道:“走之前可安抚好你的念端仙子,她此刻或许还有满腔疑问呢。” 语罢,她拉起离舞,便缓步走向了别院。 端木蓉瞧一瞧白止和念端,又瞧一瞧离开的惊鲵二人,撇了撇嘴,也转身迈步离开。 白止目送着惊鲵离开,方才转头看向念端。 此刻那冷艳绝美的傲娇女医生,却哭丧着一张脸,她瞧着白止的眼睛,颇有几分胡闹道:“阿止,可不可以不去?” 白止摇摇头,他捧住念端的小脸儿,认真道:“君子一诺,重于千金。我此次出行事关重大,不可弃信于人。” 念端闻言,玉容更显晦暗,她嘴角嗫嚅:“可是……” 白止叹一口气,将她揽入怀里,道:“我的仙子,莫非是希望自己的男人做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念端摇摇头,她最害怕的,不就是背信弃义之人吗? 她用力抱紧白止,静默半晌,突然仰头道:“阿止,走之前,让我再为你抹一次药吧。” 语罢,念端素手在腰间一抚,旋即便罗裳半解,露出裙下动人心弦的凝滑玉脂。 她踮起脚尖,在白止唇上轻轻一啄,舌尖犹如灵巧的小蛇,钻入白止的唇齿。 白止被堵嘴的刹那,瞬间一愣。 念端一向宛如个身下受,被他随意摆弄。今日竟然如此大胆的反攻白止,可谓是开创先河。 只是堂堂七尺男儿,岂能被女子压制? 白止眉心一拧,将念端拦腰抱起。他踏步如流星,就向着念端的闺房走去。 怀中美人儿花颜失色,她连连哀求:“阿止,换个地方。会被蓉儿听到的。” 白止也不理她,只一脚踹开房门,将她按倒于闺床之上,于她耳侧湿热一吻,低沉道:“莫非仙子以为,蓉儿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唔!” 美人来不及回应,就在强烈的冲击下,双眼垂泪。 夜未央,歌已响。 隔壁的蓉儿,在一声声动人的小夜曲里,打开了心房。 第五十四章 楚地,淮阴。 白止从镜湖出来,一路向南而行,三日方才抵达此地。 这里是通往宛城的必经之路。 淮阴不大,小城不过方圆十几里,人口不过五百余户。 白止立于城头远眺,入目之处颇有些破败不堪的感觉。 木石垒成的房舍,茅草盖成的棚子,还有那尘埃漫天的土路…… 比之新郑的豪奢淫逸,桑海的典雅秀美,这里更像是一个破落的城中村。 但白止并没有半分轻视此地的心思。 盖因为这里有一位在历史上声名赫赫的兵家祖师——韩信。 或许此刻的韩信不过是淮阴城里一个人嫌狗憎的小乞丐。 但在未来,在二十年后始皇帝死而地分的混乱年代,他就像是一条乘风而起的巨龙,用无双的才情和那挥洒自如的用兵之术,在历史的丰碑上刻下属于他的深深一笔。 白止纵身一跃,身如柳絮般飘飘摇摇,来到淮阴城中。 相比于摩肩接踵的七国王都,淮阴的集市要显得破败许多。 这里并没有披红挂彩的舞枋雅舍,也没有透着白花花胸脯热情揽客的姑娘。 狭窄逼仄的小道上,只有些卖着农家果蔬的老农,还有些骑着驴车送货的小贩。 路上的行人不多,偶尔慢慢悠悠走过几个,也大多身着灰褐色的粗布短袍,弯着被徭役压的直不起来的脊背,和小贩们你一嘴我一句的砍着菜价。 白止打量着他们浑浊的眸子,还有那一张张布满褶皱,晒的黑红色的脸,一时间感慨万分。 这才是这个世界最真实的一面,他们才是这个世界数量最多,也最平凡的芸芸众生。 微叹一口气,白止迈着步子,来到路边的一间早食摊子坐下。 他招招手,向着热情招呼的小二朗声道:“来一壶热茶,俩笼包子,再来几个小菜。” “好嘞,贵客您稍等。” 小二见白止锦衣华贵,一时间拘谨了几分。 他慌忙上前,用抹布将白止面前的桌子仔仔细细的擦了个干净,然后一溜烟儿就溜进了后厨,为白止安排吃食。 乡间小店,吃食并不精致,不过片刻时间,小二就送来了白止要的食物。 少年也并不矫情,他虽好口腹之欲,却不是一个贪精厌脍的人。 所以就着热茶,开始享受自己今天的早餐。 白止临街而坐,一边用餐,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街角后一道瘦小的身影缓缓走近,映入了白止的视线。 少年星眸一亮,面上瞬间露出几分兴趣。 韩信,来了! 白止的视线落在韩信身上,一时间微微哑然。 如今的韩信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还看不出来未来驾驭千军万马如臂指使的兵仙模样。 他脚踩草鞋,衣着破旧。 本就粗布织就的衣服补丁盖着补丁,肿肿囔囔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小乞丐。 但衣着的破旧却遮掩不了他那与众不同的气质。 韩信生的挺拔俊秀,他皮肤白皙,无有一丝杂色,并不像个农家子。 若是换身华贵的衣裳,比贵族子弟还要生的富贵三分。 他头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但小小脸孔上,一双眼睛却分外明亮。 澄澈如水的眸子光泽十足,内蕴着过人的智慧。 唯独那面黄肌瘦的脸,还有那皮包骨头的瘦弱身体,方才能将人的思绪拉回现实,揭示他真实的身份。 白止目光迎着他的步伐,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店里的小二。 只见他向着小二拱拱手,做个读书人的礼节,方才清朗道:“店家,不知今日可有些剩饭剩菜予我?” 小二见他开口,一时间面露难色,他看着韩信希冀的目光,为难的开口道:“今日店里客人不多,并没有剩的吃食给你。” 语罢,他倒有些歉疚,又忙道:“你不如去街尾的客栈看看,那里人多,想来一定是能给你些吃的。” 韩信闻言,止不住目露失望之色。 他环顾小店,与窗边衣着华贵的白止对视一眼,眸中略略一惊,又匆忙移开目光。 他向着小二摆摆手,道:“也罢也罢,我再去其他地方看看。” 少年韩信心里叹一口气,他暗道:“街尾客栈的老板娘素来吝啬,我去讨要怕是免不了被一番羞辱。 唉,看来只能去河里碰碰运气了。若抓不到一条鱼,今日怕是又要饿肚子了。” 旋即,他摇摇头,背过身子向店外走去。 天际晨曦微露,第一缕金色的光芒洒落大地,照在韩信离去的背影上,显得分外温暖。 白止目送着他离开,表情分外的沉凝。 他并没有与韩信刻意的攀谈,只因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 他还想试试,试试韩信的智慧,试试他的野心。 待韩信的背影消失于街角,白止收回目光。 他不慌不忙的吃完桌上的食物,方才向着小二招招手,道:“小二,结账。” “来喽!” 店小二小跑着过来,他恭谨弯腰,讨笑道:“贵客,承惠您十个刀币。” 白止点点头,并没有直接给他。他看着小二,问道:“方才与你讨厌吃食的小乞丐,不知是何姓名,哪里人氏?” 小二一愣,忙回答道:“贵客,此人名叫韩信,据说祖上也是个落魄的贵族,如今就住在淮阴城南的小河旁。” 白止不置可否,他掏出几枚金币,在桌上一字排开,道:“这些钱,足够买下你这家小店了。 往后他若再来,你便好吃好喝的招待着他。不过若他问起缘由,你不可提起我。” 小二大惊,他看着桌子上金灿灿的钱币,呼吸都滞涩了几分。他吞了吞口水,惊疑道:“贵客,您确定,只需要我供他一份吃食?” 这些钱的价值,便是买下他这小店十次也足够了。 他疑惑道:“贵客,莫非您与那韩信可是有旧?” 白止蹙了蹙眉,泠然道:“莫要多问,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办就是。待我日后再临淮阴,若你事情办的漂亮,我还有赏赐。” 他一点也不担心小二会捐款逃跑。自各国变法以来,寻常百姓若无路引,在这个时代寸步难行。 小二一脸惊喜,他欢喜的将桌上的金币揽入怀里,点头弯腰道:“贵客您放心,日后韩信的伙食我包了,保准不告诉他缘由。” 闻言,白止满意的点点头。 他再瞥一眼韩信离去的方向,转身离开。 兵仙呐兵仙,真期待我们正式见面的那一天。 第五十五章 绯色女巫 出了淮阴,都是水路,白止选择了乘船南下。 倚一叶扁舟,温一壶清酒。 白止撑着小船晃晃悠悠,泛舟于江河之上。 此时距离十月重阳之约还有一月,他并不着急赶路。 所以一路走来,半是游山,半是玩水,着实欣赏了一番南国的风光秀美。 及至日暮时分,少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好看的眉心微微皱起。 近来他怀着纵情山水的兴致沿路游玩,所以从来不肯动用武功,也免得折辱风景。 只是普通人的日子虽然悠闲肆意,但吃饭对他来说却成了老大难问题。 以他蹩脚的抓鱼技术,今日若不能遇到个心善的渔家,怕是免不了要饥肠辘辘了。 少年及目远眺,看江上渺渺茫茫,数里不见人烟,一时间犯了难。 他摇着船桨,缓缓靠岸,打算去陆地上碰碰运气。 江河辽阔,白止船快靠岸时,渡口处出现一道身着黑红色宫妆长裙的少女身影。 “船家郎,此处有人要渡河。” 少女的声音温婉清脆,带着江南水乡女子独有的声韵。 她在岸边向着白止的方向招手,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闻言,白止的嘴角抽了抽。他虽然穿着青衣头戴斗笠,摇橹着桨而来,但也不至于被人认成个摆渡的渔夫吧? 这不知是哪家的女子,见识如此浅薄。 白止抬眼望去,竟然一时失神。 岸边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标准的楚女打扮。 细致打量,却见她身量高挑,玉腿纤长,丝毫没有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的气质。 少女眉梢细长,明眸善睐,高挺的琼鼻下,正是那声音温婉清脆的丹唇。 她洁白的肌肤如锦缎般滑腻,在夕阳的光辉下,整个人显得端庄圣洁,不可逼视。 她头戴珠钗,脚踩高跟,针脚细密的钗裙用料华贵至极。 江边晚风习习,少女裙摆飘摇处,露出了一对被黑丝紧紧包裹的浑源玉腿。 白止光洁的眉心紧了紧,迟疑道:“这是……丝袜家啊呸,阴阳家传人?” 作为秦时时尚代言人的阴阳家,其实是白止在诸子百家里最欣赏的一派。 别误会,他欣赏的只是其中的美人。 阴阳家千姝荟萃,高贵大气的东君绯烟,还是飘渺神秘的月神、黑丝御姐大司命、三无少女少司命,还有那痴痴傻傻的湘夫人…… 这些美人形形色色,各有特点。但她们无一例外都脚踩高跟,腿穿黑丝,走在战国时尚届的最前沿。 白止早就有心领教一下阴阳家女子的厉害,但一直苦无机会。 今日他一眼认出岸边女子的黑丝,顿时心跳都加快了几分。 他只在思绪里沉浸片刻,小船顺着流水已靠近了岸边十丈之内。 不等白止反应过来,岸边女子玉足于渡口一踩,身子竟然凭空消失,只眨眼的功夫,已出现在了白止的身侧。 感受到身边骤然出现的气息,少年微散的瞳孔陡然一缩。 他暗道一声大意,身子瞬间戒备起来。 阴阳家咒术天下无双,曾有过毒死几代墨家巨子的光辉战绩。 即使是巅峰时期的剑圣,五步之内也得小心提防。 而且,若他没有猜错的话,如此年纪又有如此实力的阴阳家少女,恐怕也只有东君月神二位了。 白止不曾见过东君与月神少女时期的模样,但他略略思索,就断定了女子的身份。 月神清缈高远,个性犹如深山寒潭,幽不可见。 而眼前的女子温婉大气的长相,还有那略带些灼热的气质,无一不彰显她真实的身份——东君,绯烟。 念至此处,白止缩紧的眸子松了松,他面带温笑,转身看向少女,道:“这位姑娘,我并不是摆渡的渔夫。在下只是想靠岸弄些吃的,并不打算渡河。” 闻言,方才在船头站定的绯烟身子一顿,她定睛打量白止,见少年虽然身着粗布青衣,头戴斗笠,但斗笠下的一张脸却白皙俊逸,五官精致,宛若天然雕刻成的精致玉器。 再看少年身形挺拔,风姿绰约,他单单立在这江上船头,便有一股卓尔不群的气质。 绯烟便意识到自己误认错了人,不禁玉颜微微一红,有些尴尬。 只是她瞥一眼眼前大河,见河水浩浩汤汤足有二百余丈宽,便是以她的轻功也绝难踏水而行,一时间破有些犯难。 她抿了抿唇,见天色已晚,怕是再遇不到其他摆渡的船家,便向着白止展颜一笑,温声央求道:“小少年,姐姐今日有急事必须要渡河,你便带我过河可好?” 闻言,白止的嘴角再度狠狠的抽了抽。他看向绯烟,心中的无语简直要溢出来了。 这女人好歹也是阴阳家第一天才,七国黑恶势力中拍的上号的老大,怎么竟一副邻家姐姐的做派? 其实白止着实是陷入了思维误区。 阴阳家的善恶观并不与常人一样,绯烟也绝不像她表现出来一样温婉良善。 在阴阳家,在她曾经的竞争对手眼里,这个明媚大气的女子一颦一笑更像是魔鬼的召唤。 只是在与她没有利害冲突的旁人身上,绯烟总比别的阴阳家多了几分耐心,几分人性。 白止见她神色恳切,一双美眸里透着几分着急的样子,心底微微一软。 他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载你一程也不是不行。只是不知姑娘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 末了,他怕绯烟误会,便补充道:“这夜色将起,你一介女流……” 见白止答应下来,绯烟明艳美丽的面庞顿时一喜,她清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欢快:“莫非你没有看到姐姐方才是如何飞到你船上的?” 她语笑嫣然,一副我很厉害快夸我的样子,引得白止微微一愣。 见白止盯着她的玉颜失神,绯烟一羞,忙正色了几分,道:“你只管载我渡河就好,姐姐把干粮分你一半。” 说罢,她拍一拍自己的行囊。 白止含笑点头,他示意绯烟坐下,才晃晃悠悠摇着小船渡河。 在绯烟看不到的地方,白止不禁陷入了沉思: 东君出行,乃是大事。 不知阴阳家这是又有什么行动? 按时间推算,此事燕丹尚未入秦,苍龙七宿的争夺应该还不到时候。 不知…… 少年揉一揉眉心,瞥一眼船尾明媚的宫妆少女,心底多了几分疑惑。 第五十六章 江河夜色 夜色撩人,江上略有些冷意。 天上晓星残月,散着熠熠星辉,光色映照在湖面上,散着粼粼波光。 白止驾着船顺水行舟,在平静的江面上缓缓而行。 小船儿吃水不深,再快也快不到哪儿去,他干脆收起船桨,任江水推着小舟前行。 少年临江而立,他细密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晚风的吹拂下随风飘起,飘飘扬扬,好似神仙中人。 他舒展舒展有些酸麻的腰身,来到船尾的绯烟旁坐下。 迎着绯烟探寻的目光,白止清隽俊逸的面庞上温润一笑,他声音清朗,带着几分好奇道:“姑娘一身楚地巫女的打扮,莫非是阴阳家之人?” 绯烟闻言,琥珀色的眸子漾开几分兴趣,她盘膝而坐,修长的玉腿拢在一侧,显得端庄美丽。 她看着白止令她都略有些艳羡的容颜,好奇道:“小弟弟,你也是楚人?” 脱胎于屈原《九歌》的阴阳家,在楚地影响力巨大。楚人习以为常的祭祀,大多祭司都是由阴阳家的弟子担任。 所以楚人熟悉阴阳家,阴阳家也熟悉楚人。 只是初出茅庐的绯烟到底是江湖经验不足。 她不曾意识到,只是偶遇的江上泛舟一寻常少年,竟会是江湖中屈指可数的横练宗师。 白止笑笑,他星眸熠熠,看着绯烟温煦道:“在下游戏江湖,对诸子百家都知道一些。 阴阳家添为百家中最强大的派系之一,其衣着打扮素来最是奢华富贵。 我见姑娘头戴珠钗,身披锦绣,容颜姿色更有倾国倾城之色,心中便有此猜测。” 他眉眼多情,绵柔的目光紧紧黏着绯烟的玉容,一颦一笑里,处处透着敬仰。 绯烟不过十八九岁,在阴阳家里除了莺莺燕燕的美人,便是六七十岁的老头,她至今从未接触过一个恰当年纪的男子。 此刻被白止侵略性十足的目光注视着,心中竟生出几分别样的感觉。 有些局促,有些心慌,有些想要避开…… 似乎心里也并不反感? 她察觉自己心跳似乎加快了几分,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方才对白止笑道:“你年纪不大,居然有如此见识。不错,我确实是阴阳家弟子。” 闻言,白止的瞳孔缩了缩,他盯着绯烟,声音清冷道:“姑娘这是第一次行走江湖?” 少年心底微微叹气:蠢娘们儿。 作为阴阳家第一情痴,绯烟的智商一点也不匹配她的武力。 她一无识人之明,二没有江湖经验,爱上一个人又是个义无反顾的性子,也难过最终会落在燕丹编织的情网里挣脱不得。 绯烟被白止话里的冷意一激,心中顿生几分警惕,她琥珀星瞳蕴着几分戒备,看向白止道:“你调查我?” “……”, 白止嘴角抽了抽,他摆摆手,无奈道:“行走江湖,冒然暴露身份乃是大忌。你但凡多几分经验,也不至于随随便便信我一个陌生人。 若在下与阴阳家有仇,岂不知你方才的一句话就能让在下起了杀心?” 听到白止的解释,绯烟瞳孔舒尔一松,她丹唇微启,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我是没什么江湖经验,但杀人的技艺却也拿手。” 少女说话时,语气里透着难以言喻的自信。 而她的自信,来源于她从阴阳家养蛊式选拔人才的制度中一次又一次的胜利。 她或许不是智计惊天的女诸葛,但绝对是久经杀伐的玉阎罗。 绯烟转而看向白止,她峨眉一凝,好奇道:“我只以为你是个不堪世事的船家郎,不曾想你似乎对江湖了解颇深,莫非阁下也是百家中哪一派的高足?” 她面色轻松,心里却瞬间起了几分戒备。 肆意江湖,泛舟河上,行为举止落遢不羁却又颇有一种逍遥自在的风韵。 白止的言行举止,像极了道家天宗的风格。 阴阳家自五百年前叛出道家后,就与天人二宗势同水火, 若是…… 绯烟的内心警惕之色再升几分,琥珀色美眸紧紧盯着白止。 一个能在她面前伪装的宛如常人的少年,恐怕实力之强大超乎她的想象。 白止被她神念锁定,面上却无一丝紧迫感。 他澹澹一笑,并指掬起一捧江水。 少年掌心蓝光氤氲,冰凉的水流就缓缓结冰,凝成一把细长的小剑。 小剑造型别致,在白止的指尖滴溜溜的转个不停。 白止清朗道:“我认出了姑娘的出身,不知姑娘可能识得在下这一手的来头?” 在白止掌心内息吐露的一刻,绯烟的眸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竟然,是真的…… 能在她眼前隐藏实力,唯有百家中的宗师才能做到。 方才她虽有些怀疑白止,但也只是以为他用了特殊的办法隐藏气息。 只是不曾想,白止的实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强悍。 绯烟身子一紧,眉心顿时生出几分冷汗。 她咬咬牙,强自镇定道:“天宗的前辈,您的修为已至天人化境,何必来为难我一个晚辈?” 在她眼里,白止绝对是道家天宗驻颜有术的老怪物。 世间哪有十几岁的宗师? 扯淡! 连她阴阳家东君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不相信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能做到。 白止并不知道绯烟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告诉绯烟,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变态。 且不提他自己就是江湖罕见的横练宗师, 日后,道家天宗还会出现一个八岁横扫天宗长老,十八岁与儒家掌门伏念比拼内力不分上下的白毛萝莉晓梦。 还有那个智商不太正常的小胖子,仅仅十几岁就能将高渐离和大铁锤削成血葫芦。 在开挂这个领域,东君着实是有点小觑了天下人。 被绯烟称作前辈,白止本来笑着的面容顿时一愣。 他这是,又被绯烟叠了新的身份buff? 少年散掉手上的寒冰,透亮的星眸瞧着绯烟那张姿容绝世的脸,漾开了浓郁的兴趣。 他突然觉得,绯烟这智商不高的样子,哄回家应该很好玩? 第五十七章 玄翦 白止的静默就像是悬在绯烟头上的一柄利剑,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小船在江心摇摆起伏,晚风拂过,吹散夏季的最后一丝暑气。 绯烟薄唇紧抿,她星亮的眸子凝着前所未有的紧张,盯着白止那神游天外的俊颜。 半晌,少年回过神来。 他解下腰间的水壶,递给绯烟,笑问道:“敢喝吗?” 绯烟暗自握紧的双拳松了松,她看一眼白止,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 白止盯着她掀开壶嘴,水流顺着她的嘴巴饮入,细长白皙的脖颈微微的鼓缩,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他抱胸而坐,瞧着卸去几分防备之意的绯烟,轻笑道:“方才还紧张兮兮,怎么又敢喝我的水了?” 绯烟面带些许犹疑,他见白止面色和煦,方才道:“你这样的前辈高人,应是不屑于对我下毒的。” 白止不置可否,他自顾自仰望星空,见璀璨的群星连成千里一线的玉带,悬于天际,美不胜收。 他伸手指了指群星,道:“传闻阴阳家精通天文命理,可以根据星象算人吉凶祸福,不知你可擅长此术?” 神秘莫测的阴阳家,对白止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无论是月神的卜算之法,还是星魂的控魂之术,似乎都涉及到了灵魂的层次。 而那高高在上的东皇太一,即使以白止现在的境界,仍旧对他高山仰止,不敢揣测。 绯烟闻言,明艳玉容现出几分迟疑,她似是有些羞意,轻道:“卜算之术的确为阴阳家之绝学,只是我乃阴阳家东君,并不擅长卜算之法。” 识天象,懂命理,阴阳家却有能人,她的师妹月神就是此中翘楚。 只是她作为象征着太阳神的东君,在阴阳家的地位尊贵至极,所学所修也多以威力奇大的术法为主。 只是,她见白止眉心一皱,顿时有几分紧张,旋即脱口而出道:“我虽并不擅长,倒也学过一些,若前辈有需要,东君愿意勉力一试。” 白止见她紧张的模样,不由得会心一笑。 他摇摇头,道:“你既然懂卜算之法,出门之前可曾算到过你我今日的这一庄缘分?” 缘分个鬼! 绯烟心里暗骂。 她哪知道搭个船都会遇到个宗师级的高手。 只是白止在前,她只能勉强一笑,道:“前辈,恕在下学艺不精。” 白止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向船头。 他驾驭着小舟缓缓靠岸,向着身后的绯烟侧颜轻道:“船已靠岸,姑娘该上路了。” 白止不乏对绯烟的兴趣,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绯烟高挑丰盈的身子带起一阵香风,她从白止身边走过,在岸边转过身来。 美人歉身一礼,檀口娇音软软:“多谢前辈摆渡之恩。” 白止微微颔首,他脚下内力涌动,小船儿逆流而行,向后退去。 白止的身影离岸渐远,他声音清朗,向着岸边的绯烟朗声道:“我观姑娘与在下缘分不浅,今日你我就此别过。待来日再见时,希望姑娘能将闺名相告。” 缘不缘分的无所谓,只要白止守着燕丹,日后不愁遇不到绯烟。 东皇太一想利用她来骗取燕国的苍龙七宿,白止何尝不能提前截胡呢? 岸上,目送着白止离开的绯烟闻言,美眸里闪过几分异色。 她琥珀色的眸子在黑夜里也分外明亮,美人临江独立,喃喃自语道:“缘分不浅吗?虽然你长得好看,可我也不能嫁给个糟老头子呀。” 念至此处,绯烟忙晃一晃脑袋,摒弃这乱七八糟的想法。 美人再瞥一眼身影已渐渐模糊的江上少年,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江湖渺远,她绯烟来了! ………… 三日后,宛城。 这里是楚国的边陲,毗邻百越之地。 宛城临山,周围一片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原始森林。 这里瘴气横生,蛇虫鸟兽遍布,森林之中晦暗幽深而充满危险,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囚犯流放之地。 宛城周围水网环绕,河道密布,有着丰富的渔业资源。 但当地居民并无织网捕鱼的本领,仍旧在用着上古木矛叉鱼的土办法。 在这片环境恶劣的土地上,生长着一批精悍果勇的九黎后裔。 他们精于弓箭狩猎,擅长布置陷阱,在这片森林里靠自己的勇敢和智慧辛勤谋生。 日子过的虽然并不富裕,但也安逸,知足。 白止一路走来,且行且看,见此地风土民俗,文化建筑别具一格,颇有一番巫越之地的特色。 这里是楚越交融之地,虽然十年前韩楚伐越的战争血腥犹在,但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寻常百姓眼里,生存才是他们唯一的追求。 家国仇恨,那是高高在上的贵族才会考虑的东西。 白止立足一座小楼盯上,眺望更南方的百越之地。 沧海桑田,曾经在卧薪尝胆的勾践手里称霸一时的越国如今早已烟消云散。 越人故土情深,在越国的瓦砾上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家园,方才有了百越的由来。 但在十余年前韩楚联手的一场伐越大战里, 越人脆弱的木石城墙没能抵挡住韩人的强弩利箭和楚人的重骑军团。 百越烟消云散,无数越人为了活命,不得不背离故土,向着远方迁移。 “百越……” 白止的思绪带着几分回忆,他想起越王八剑,想起半人半机关的无双,想起那神奇的百越巫术,以及那个名为焰灵姬的女人。 少年的思绪定了定,脑海里浮现那水牢中勾魂夺魄的一幕。 他唇齿轻启,露出一抹微笑。 美人如玉剑如虹,好不容易来一趟百越,何不趁此机会,去清理清理体内的寒毒? 山风猎猎,吹起林海松涛波澜起伏。 正在白止在思绪里徜徉的时候,空气里陡然一静。 飞鸟无声,弦月失色。 竹楼周围,一股浓郁的血色翻涌而来。 强大的内息压迫空气,白止呼吸一滞,全身肌肉顿时紧绷。 他手按腰间,水寒嗡嗡作响。 它在欢呼, 是遇到势均力敌的可怕敌人,让它止不住的铮鸣。 血云蔽月,在最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柄黑剑犹如穿云利刃,向着白止的后脑直刺而来。 “当啷,” 白止剑出如龙,水寒带起耀眼的蓝光向后挑起,与黑剑撞在一处,发出巨大的声响。 剑身附着的巨大力道,让背后偷袭的来人掌心酸麻,几乎握不住利刃。 他脚尖在竹楼边缘一点,瞬间抽身而退。 “许久不见,当初仗势欺人的狗崽子,竟然有了如此惊人的进步?” 黑幕下,一张熟悉的脸缓缓露出,只是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却令白止瞬间青筋暴起: “艹,狗日的玄翦!” 第五十八章 黑与白 斜阳西垂, 灿金色的暖光铺于千里松涛之上。 暖风熏人,温热的感觉最是适合午睡。 这本该是一个美好的悠闲午后,但遇到玄翦却是一件一点也不美好的事情。 白止白皙俊逸的面庞上,额间止不住青筋暴起。 他素来是个淡定清冷的性子,遇见玄翦却总是屡屡破防。 玄翦周身血光缭绕,狰狞的杀气遮云蔽月。 天空下,他面上斜斜的一道疤痕,衬得整个人犹如凶厉的恶鬼。 白止星眸沉凝,带着几分怒意。 他泠然的目光冷冷直视玄翦,道:“不人不鬼的罗网傀儡,你长这么大都是用粪勺子剔牙的吗?” 他看着倒提双剑的玄翦,眸中带着几分嘲讽:“堂堂一代剑中之豪,居然偷施暗算,真是没有半分高手的自觉。” 血沥残阳, 二人之间红蓝分明的气息激烈对撞。 闻言,玄翦面上没有半分羞愧的样子,他摆弄长剑,自顾自道:“杀手不是打打杀杀,杀人的技艺也不讲究正面迎敌。我的剑告诉我,你的血很美味。” 他面上淡定,心中却已掀起滔天巨浪。 桑海一别,那时白止不过是个擅长轻功的一流高手。 这才短短数月,二人再度交手,自己竟然被白止正面迎击而无所得。 感受着微微震颤的手臂肌肉,玄翦内心升起了骇然的感觉。 他是罗网的怪物,是黑夜里最卓绝的杀手,但在白止恐怖的实力进步速度面前,他只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怪物的称呼。 但玄翦终究是玄翦,一个好战如狂的痴人。 临战则勇,遇强则强。 感受到白止身上传来的可怕压力,玄翦眸中血光一闪,脸上顿时露出狰狞的杀意。 他微微喘息,手中双剑嗡嗡作响, 玄翦漆黑的眸子里,猩红色光芒愈发凝聚,他黑剑出鞘,遥遥直指白止。 玄翦的声音溢着疯狂:“杀死你这样的对手,我的剑一定会很满意。” 旋即,玄翦脚踩楼沿,身子一窜,直冲向天际。 他横剑下劈,身子犹如陨石坠地一样,从十余丈的高空狠狠砸向白止。 小楼顶,白止面不改色,直视着杀气腾腾的玄翦。 他星眸凝实,眉心蹙在一处,显得很是犹疑。 玄翦如今这状态,像极了他吞噬八玲珑之后的样子。 白止不曾想到,即使他在其中横插一脚,也没用改变玄翦痴痴颠颠的命运。 间不容发,白止却冷静异常。 他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毫厘之间避开玄翦杀意森寒的剑刃。 少年长剑一挑,直指玄翦探出白剑的手腕,他以快打快,剑剑直指玄翦招式之间的破绽。 二人转眼之间,已交手四五十回合。 战至此时,玄翦眸中已然一片血色。 他失去了最后半分的理智,整个人如同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疯狂向白止扑杀而来。 半空中, 白止衣袂飘飘,凤舞六幻被他用的出神入化。 他一边躲闪玄翦浪潮般汹涌的攻势,一边思索着对策。 面对发疯的玄翦,此刻他已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若不能迅速制服玄翦,那二人苦战之下,必然两败俱伤。 宗师的对决内力浩瀚磅礴,周围的建筑在二人的剑下犹如纸糊的一样,纷纷碎裂一地。 不远处街上的行人见此情形,更是吓得目瞪口呆,拔腿而逃。 “倒乱阴阳。” 被血色烟云包裹的黑袍男人发出杀意十足的厉呵。 他长剑一前一后,身子犹如陀螺一般高速旋转, 黑白相间的剑气切碎空气,发出震人心魄的铮鸣。 自上而下看去,玄翦就像是被一个巨大的太极包裹,呈椭圆形飞速向白止扑杀而来。 对侧, 白止紧了紧眸子,心中忍不住发狠。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玄翦这堪称绝杀的一剑,他绝不能再退让。 少年脚尖一点,顺着玄翦攻来的方向飞速后退, 同时,他手中的水寒蓝光缭绕,剑身之上蔓延出森冷透骨的冰凌。 剑势紧绷,少年在巨大的压力下,酝酿出最为强悍的攻击。 “铛,” 少年飞速后退的身子陡然一止,他不退反进,向着玄翦杀来的方向电射而去。 他出剑的同时,眉眼微抬, 剑气激增,少年的长发被吹的飘飘扬扬,他星眸冷凝,盯着瞳孔血红的玄翦,朗声道:“这一剑,名为——剑雨流星。” 旋即,少年手中长剑爆发出璀璨耀目的蓝色光芒,锋寒的剑气化作千万道剑雨,与玄翦疾驰而来的黑白太极轰然对撞。 “轰隆!” 一声突破阈值的巨响,旋即整个天空归于寂静。 二人交手之处,水雾弥漫,灰尘满天。 百丈之内,茫茫然混沌一片。 尘雾起,烟云升。 在不知多久的死寂过后, “咳咳咳,” 夜风吹拂,场中的烟雾渐渐散去。 朦朦胧胧里,一道拄剑而立的欣长身影渐渐出现。 “咳咳咳,” 白止抹去嘴角渗出的一抹血迹,看向三丈外的地上。 那里,是玄翦倚剑跪地的身影。 方才二人的一道大招对轰,白止凭借强大的外功修为终究是更胜一筹,抗住了玄翦的致命一击。 但他玄冰术祸根未除,内力终究尚未跨过宗师的门槛。 方才被玄翦无孔不入的浩瀚内力压迫,他到底还是受了几分内伤。 只是,与他相比,玄翦的情况要惨的多。 失去理智的全凭本能在作战,与白止大招对轰时,他也完全不知道防御。 兼之他虽然体魄强大,却并没有修炼过外功, 所以二人这波对碰,玄翦直接被干爆。 风乍起,斜阳已随山色去。 拄剑的少年身子踉跄,他站起身子,还剑于鞘。 少年扯掉身上已破破烂烂的外衣,擦一擦脸上的血水,迈步向玄翦走去。 地上, 惨遭一番毒打的玄翦,此刻终于恢复了神智。 他拄剑的身子摇摇欲坠,只好费力的抬起头,看向白止。 “小子,你赢了。” 他的声音虚弱中带着几分唏嘘,也有些许不甘。 输给这样一个少年,他的自信心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白止没有说话,他摇摇头,伸手抓起玄翦抗在肩上。 他看了看周遭破碎的战场,叹一口气,转身向城外走去。 第五十九章 墨玉麒麟 玄翦再睁眼时,人已在幽谷深山。 他躺在地面上, 眼前是千星如河,明月如水的星空。 树林繁密,枝桠丛生。 一轮圆月半掩于枝桠后面,透过树梢缝隙,撒下淡淡的银辉。 落在玄翦的脸上,竟为他添了几分温柔。 耳畔,不时传来干柴燃烧时火花迸溅的噼啪声, 还有不远处水流激荡,冲刷礁石传来的声音。 令放才醒来神情恍惚的玄翦一个激灵, “山外,有人!” 玄翦漆黑如墨的眸子紧了紧,刺客的本能让他顿生戒备之心。 “嘶,” 只是他绷紧身子时,全身传来的肌肉剧痛感迸发,令他止不住痛苦的发出嘶呵声。 火堆旁, 白止的身影赫然在目。 此刻的他已换了一件干净的衣袍,重新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模样。 少年背对玄翦,转动着手上串着烤山鸡的木棍,微垂眉眼,他声音泠然,道:“你醒了。” 地上,慢慢恢复记忆的玄翦缓缓闭上眼睛。 他没有回答白止,沉默的平躺着。 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又发疯了。 幸运的是,白止战胜了他, 气不过的是,白止居然战胜了他? 剑客的心都是骄傲的。 即使谦逊低调的剑圣盖聂,也从不会对任何对手说一句“自愧不如”。 玄翦亦如是。 但白止没有空来关心一个老男人的自尊心,他背对玄翦,声音带着几分好奇:“你之前那癫狂的状态很有趣,看来罗网在你身上花费了别样的心思。” 闻言,玄翦睁开眼睛。 他看看树梢,枝叶在夜风中摇曳。 玄翦的声音带着些许沧桑,些许庆幸,道:“也许与你做的这个交易,是我此生做的第二正确的决定。” 他第一个正确的决定是爱上纤纤,他没有讲,白止也不会无聊到问这个。 少年皱了皱眉,道:“你找到那个孩子了?” 玄翦如今的状态,可不适合抚养一个孩子长大。 精神极不稳定的他,实在太过危险。 地上,玄翦摇摇头。 他回忆道:“等我赶回魏家庄时,魏庸里通秦国的证据已被纵横家的二位交给了魏王,魏庸0被杀。魏家上下树倒猢狲散,早已人去楼空。” 白止叹口气,道:“那个孩子呢?你没有打听到她的踪迹?” 父母恩情,人伦大乐。 他本想用那个孩子捆住玄翦痴狂的心,让他成为自己埋在罗网心尖的一颗毒刺,却不曾想变故颇多。 “不,” 玄翦摇摇头。 他勉强坐起身子,声音带着几分颤栗:“我一路追查,杀了许多人,终于抓到了魏庸曾今的管家。 据他所说,那个孩子出生没多久,魏庸就安排他杀掉她。 他不忍无辜稚子丧命,就悄悄将那个孩子托付给了一个行商的朋友。 此次我来宛城,一来是为了当初的重阳之约,二来,是我打听到那个孩子的踪迹,似乎曾在百越出现。” 话至此处,玄翦沉默了。 他的意思白止不言自明,只是玄翦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 毕竟二人当初的交易,只是他将孩子带来,交给白止。 白止星眸凝了凝,眼神里透着几分思索。 他看了看玄翦,眼前这个杀伐凌厉的男人,一双嗜血虎目竟透着难以言明的希冀之色。 白止的心狠狠触动。 人世间春秋冷暖,最不可鄙夷的,就是真情。 玄翦这满身鲜血的刽子手,为了自己的孩子竟也能露出如此神色。 实在是,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白止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看向玄翦,道:“百越地广人稀,十万大山,重峦叠嶂之处数不胜数。 你我贸然寻找,只怕是花费经年苦功也难有建树。” 玄翦的脸上顿时一喜。 白止的话虽然直指事实,但他肯答应下来,总胜过玄翦一人之功。 他没有朋友,除了白止,无人可以帮他。 玄翦嘴角咧了咧,想要说句谢谢,却又难脱口而出。 白止也不理他的尴尬,他皱了皱眉,思索片刻后,道:“罢了,你我以一月为限,分头行动。 我自西南而入,向西北而行,你自西南而入,向东北而行,一路打听,追踪线索。 一月之后,我们在百越曾今的王都琅琊城再见面。” 少年的眉心闪过一丝忧虑。 如今已经是十月,不日就是冬天。 虽然百越临海,素无霜雪,但天寒地冻的冬天依旧不可小视。 兼之这个时代医术落后,稍微个头疼脑热都能要了人的性命。 若二人迟迟寻不到那个孩子,那…… 他瞥一眼玄翦,心里叹息:希望她继承了这个家伙的基因吧。 “那个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白止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还是想验证一翻。 “她啊,” 玄翦愣了愣,冷厉肃杀的脸庞突然漾开一抹笑意,他顿了顿,声音竟难得的甜蜜:“纤纤为那个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墨玉麒麟。” 白止眸光闪了闪,暗道:“果然是她。” 黑白玄翦,墨玉麒麟。 这几乎如出一辙的名字,再加上墨玉麒麟那出神入化的异形术,白止心中对她的身份早有猜测。 毕竟玄翦吞噬了八玲珑之后那特殊的一人八面能力,简直就像是墨玉麒麟的升级版。 他看一眼玄翦,道:“以麒麟为名,你的妻子对那个孩子寄予了很美好的祝愿。” 魏纤纤,那的确是个温柔如水的女子。 只可惜,这个时代不会给好人幸福的机会。 鼻腔传来扑鼻的肉香,玄翦腹中空空,发出咕噜的声响。 他老脸羞臊,惹的白止嗤笑一声。 少年将手中的烤鸡递给他,旋即站起身子,他摆摆手,向着西南林间深处走去。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事不宜迟,你养养伤也尽快行动吧。 玄翦,希望我的善意不会帮错了人。” 夜风温柔,偶有流萤飞舞。 玄翦捧着手中鲜香扑鼻的烧鸡,神情恍惚,有些发愣。 月色下, 少年挺拔俊秀的背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玄翦墨黑的眸子闪了闪,有些湿润。 第六十章 越人的家 萧萧远树流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 入得十月,天气转凉。 蔚然成荫的古树染上一片金黄, 层层叠叠的金叶在瑟瑟秋风的吹拂下,逐渐坠下枝头。 行走在密林中,就像踩在酥软的金丝地毯上, 那声音沙沙的,格外动人。 待到日落时分,更有别样的风景。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赤金色的斜阳余晖懒洋洋的拖曳一抹,与枫叶的火红交织在一起,山色天光好不迷人。 一路疾行,白止忍不住为这秋景而驻足。 少年身若轻羽,在一株十余丈高的古柏上停下。 昼夜疾行,他的身子疲乏不堪,索性不远处有炊烟袅袅,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垂髫稚子的嬉笑。 白止伸伸懒腰,缓缓降下枝头。 他摸一摸饥肠辘辘的肚子,迈步向着炊烟升腾的方向走去。 越人因地处群山环抱之间,山道险阻,交通不便,素来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们崇尚巫族,自称九黎后裔,生活习性与中原百姓的差距极大。 白止不确定这里的人是否对外人抱有敌意, 所以他一路走来,始终怀着几分警惕的心思。 少年身高腿长,步履颇快,虽然他慢慢悠悠一路闲逛,但也盏茶时间就走到了山中小村。 不远处, 山坳之间的一小块平原被打理的平平整整,上面种植着稻谷黍米。 田园间小径穿行,阡陌纵横,窄窄的乡间土路上,踩满了行人和耕牛的脚印。 更远些,是依山而建的村寨。 越人靠山吃山,靠林伐木,他们的建筑没有青砖黛瓦,没有榫卯横梁。 木质的小楼错落有致,沿着绕村而过的小河分列两边。 日暮时分,家家户户的小院儿里都升起了炊烟,空气里熟食的味道鲜香扑鼻。 几家稚子三五成群,他们叽叽喳喳,洋溢着无忧无虑的笑容,正绕着村口的老树你追我赶。 少年怔怔的看着嬉闹的顽童,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样美好而童稚的生活,在他的记忆里,已是极为遥远的回忆。 是前生吧! 白止叹口气。 他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年龄也与这些孩子一般无二。 但他睁眼就是夜幕训练杀手的阴山血潭, 他学会的第一件事,是拿刀杀人。 稚子们推搡打闹间,发现了白止的身影。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位衣着打扮迥然不同的大哥哥颇为好奇。 只是小孩子的胆怯让他们不敢上前,只在树下远远的观望着,低着头窃窃私语。 白止笑了笑,他一手背后,捏出一朵冰花,旋即向树下的几个小童招招手,唤他们过来。 局促的小孩儿看见白止温润的笑容,顿时卸去了心底的怯内,再看看白止手中漂亮的冰花,个个难掩心中的渴望,纷纷跑向白止。 他们围着白止,叽叽喳喳的乡音响成一片,几个性格活泼的,壮着胆子摸向白止手里的冰花。 不熟悉越人乡音的白止身处期间,顿时感到颇为头大。 他旋即举高右手,向着小孩儿们朗声道:“哥哥赶了很久的路才到你们这里,现在肚子饿的咕咕叫,不知你们哪个愿意收留哥哥,吃顿饱饭?” “我我我,我阿父是村里狩猎队的,哥哥去我家。” 人群中最强壮的一个小胖子挤开其他几个小孩,簇拥到白止的跟前,他拍一拍胸脯,故作成熟的热情邀请白止,同时,一双小眼睛渴望的瞥一眼白止手里的冰花,又慌忙移开目光。 白止低头看向他。 这大约是个七八岁的小孩,身上穿着不知什么动物皮毛缝制的裘衣,虽然缝缝补补看着破旧,细节处却可见用心。 可见,这孩子虽小,却没有说谎,他在同龄人中身高体胖,家里定也是个不缺吃食的。 白止低头摸摸小胖子的头,温润一笑,道:“小孩,你可有名字?” 小胖子仰头看着白止,大声道: “父亲说,我叫姒康,康建的康。” 闻言,白止心下微微一惊。 姒这个姓,在越国可谓大有来头。 姒姓乃上古八大姓氏之一,这个姓氏起源于治水的大禹。 姒姓源远流长,有崇氏、夏侯氏、有憍氏、都是从姒氏发展而来。 姒姓在历史上名人辈出。 周文王之妻太姒,周幽王之后褒姒,夏后启,少康,勾践等人均为姒姓。 而出自姒姓的国家,更是包括夏朝,蓼国,缯国,越国…… 不错,这个越国,就是百越的越。 而那个勾践,也正是卧薪尝胆的勾践。 在百越,姒姓乃王族。 只是随着韩楚伐越,百越王庭被攻陷,姒姓王族死的死,逃的逃,如今早已失去了昔日的风光。 白止眉眼微微跳动,自己倏忽间的一个发现,就偶遇了散落在外的百越王族吗? 他心思电闪,转眼就有了决定。 白止伸手将冰花递给小胖子,轻笑道:“哥哥没有别的珍贵礼物送给你,这朵花就当感谢你请我吃饭了,可好?” 小胖子眼睛一亮,他艳羡白止手中这朵晶亮透明的冰花已久,一时间忍不住狂喜,道:“谢谢大哥哥,走,我带你去我家。” 他拖着白止,在三五个小孩的簇拥下,向着远处的一间小院儿走去。 “大哥哥,你是从外面来的吗?走了多远啊?” “大哥哥,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呀?阿父不允许我们出去,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大哥哥,你的冰花好漂亮,我从没见过这么美的花,你是怎么弄出来的呀?” “大哥哥,我阿父是村子里最好的猎手,今天你一定可以吃饱。我长大以后会做个比阿父更厉害的猎手。” ………… 一路上,几个小孩围着白止,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他们童真的目光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对白止的好奇。 白止有些无奈, 前世今生,他大概是第一次这么受欢迎吧。 作为一个旁人避之不及的杀手,竟也有被稚子顽童们簇拥着的一天。 白止有些恍惚,心底又涌出了几分温暖。 他一边笑着回答小孩们的各种提问,一边被小胖子拉着,来到一处小院儿。 少年环顾四周,见小院儿比旁的更大一些,院子被收拾的整洁干净,篱笆下种植着些应季的蔬菜。 正在他打量周围时,不远处,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康,你把谁带回家来了?” 第六十一章 萧瑟秋风今又是 “康,你把谁带回家了?” 这是一个温柔的女声,透着成熟妇人的温婉,吸引了白止的注意。 他抬眼望去,庭院里, 一道身着皂衣长裙的娴静妇人正看着簇拥着白止的小胖子,目光温柔。 妇人抬眼打量白止,眸中闪过几分惊艳,但面上却带着几分乡下人的腼腆。 “阿母,这个大哥哥是是山外来的客人,他送了我好看的礼物。 阿母,我们请大哥哥吃饭吧。” 小胖子姒康的声音格外激动,兴冲冲的向娴静妇人大声招呼道。 妇人点点头,她眼眸温润,面带笑容,看着白止道: “既然是客人,请到房间里上座。 乡下人生活简陋,行事粗鄙,请先生莫要觉得怠慢。” 白止星眸柔和,俊逸面庞上露出轻笑,他颔首应道: “在下冒昧登门,不胜叨扰,还请主人家海涵。” 语罢,白止便由着小胖子姒康牵着自己,向房舍内走去。 白止步履缓缓,心底却多了几分奇意。 方才这娴静妇人虽然衣着朴素,但她身上却有一种难以遮掩的雍容气质。 与白止问答之间,更是处处大方得体,丝毫不像个不通文墨的乡下人。 白止心中愈发好奇。 这看似平静普通的小山村,竟也不像它表面的样子? 若他猜测为真,那恐怕这里还真是当年越国王族后裔的一支。 他低头看看兴奋的蹦蹦哒哒的小胖子姒康,嘴角轻轻勾笑:“有趣。” 及至屋内,白止星眸闪亮。 这小屋不大,却被收拾的整洁干净;家具不多,却被布置的格外温馨。 显然,这里的主人是个品味不俗之辈。 白止状若无意,向着正为他看座的娴静妇人笑道: “素雅达意,更显风骨。 这位夫人,果真是个懂得欣赏的雅人。” 闻言,方才还正热情招呼的娴静面上明显的蹙起一抹慌乱。 她似乎是个并不太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声音结结巴巴道:“乡,乡下人哪懂这个,都是胡乱收拾的。” 白止点点头,并没有继续追问。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帮人的身份,对他们并没有其他想法,没必要追着不放。 “先生先喝杯热汤,我家男人上山去狩猎,约莫也快回来了。 我且去准备些吃食,也好宴请客人。” 妇人匆匆端来一杯热水,放在白止面前。 白止微笑着接过,便由着她离开。随后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兴冲冲的小胖子姒康聊天。 姒康似乎并不了解他的出身,由来。 只像一个真正的农家稚子,整日里上树掏鸟,下水捉鱼,是这小小山村里的“一霸。” 斜阳日暮,草色昏昏。 约莫半个时辰后, 白止敏锐的嗅到不远处传来的肉香味和蒸腾的黍米香气。 与此同时,庭院外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似是身负重物。 白止星眸一亮,轻道:“回来了吗?” 这座小山村真正秘密的执掌者。 未几,一道洪亮有力的男声在院子里响起:“阿芜,我回来了。” 正在厨房里忙活的妇人听到声音,眉心顿时洋溢起欢欣之色。 她匆忙将锅里的食物摆盘,便向着门外走去。 随着妇人的目光,一道身形高大,体格健硕的男子身影跃然眼前。 男子一头披肩短发,被草绳潦草的挽起。 他背负箭囊,手提长弓,肩上扛着一只被一箭穿心的山货。 见到妇人出来,男子的眉心露出一抹柔情。 他拍拍肩上的野味儿,笑容满面道:“今日运气好,抓到了个大家伙。阿芜,康儿呢,他又去哪里祸害了?” 显然,男子十分了解自家崽的秉性,话里话外透着一股宠溺的意味。 妇人一边帮他解下肩上的猎物,一边轻声道:“今天家里来了个过路的山外少年,康儿缠着他玩儿呢。” 闻言,男子面上顿时一肃。 他瞥一眼堂屋,声音存着几分惊疑:“山外人?不知是何来头?我们的身份可……” 话至此处,男子压低嗓音,眉宇里蹙起一丝沉凝。 百越战败之后,王族被肆意屠杀。曾经辉煌一时的姒姓王族早已成了过往云烟。 那些侥幸在劫难里活下来的,也个个成了惊弓之鸟。 妇女闻言,原本娴静的面容顿时起了几分慌乱。 她一急,抓住男人衣袖,声音犹疑道:“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应当无妨吧。” 但她显然不是个有主见的,眸子里的惊疑止不住的外露出来,落在男人身上。 男人神色定了定,沉声道:“罢了,我去见见他。” 客已至,岂有主人避而不见的道理? 更何况,他唯一的血脉子嗣,还在白止的身边呢。 白止耳聪目明,庭院里的风吹草动,在他眼里纤毫毕现。 听罢院中夫妻二人的对话,白止只微微一笑。 这些人流亡多年,早已如惊弓之鸟。 他们有此反应,白止并不奇怪。 他与百越不是仇敌,目的自然也不是为难他们。 罢了, 少年摇摇头,他站起身子,向着门外走来的健硕男子迎去。 推开门的刹那,双方都是一愣。 男子一双虎目惊疑,显然是震惊白止的年龄和样貌。 见白止不过青葱少年,他稍稍宽心了几分。 白止如此年纪,那场大乱时应当还未出生,想来应该不是追杀他们而来。 而白止震惊的原因,则是男子那令他有些熟悉的面容。 剑眉朗目,面宽脸阔,雄壮的身子带着一种不可言说的力量感。 男人的样子,像极了他记忆里的那个男人——赤眉龙蛇。 虽然这位大哥的出场特效极其夸张,但他被青年版二庄子和血衣侯白亦非轮番暴打的战绩,实在不堪入目。 而眼前这个男人,完全是一个pro版的赤眉龙蛇嘛! 白止星眸微微转动,顿时起了一个念想。 他清隽俊逸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意味莫名的笑意,令方才还愣神的“小赤眉龙蛇”顿时背生凉汗,心里莫名的有些发虚。 白止笑了笑,他星眸漾起兴奋的光色,清朗道: “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昔日辉煌强大的千年王族,今日竟然流落山村避世隐居。 不知足下,可唏嘘否?” 第六十二章 百越众 话音落,气氛骤紧。 健硕男子全身汗毛乍起,他一手拦住身后的妻子,一手快速搭弓拔箭,做戒备姿态。 在他身后,原本娴静貌美的妇人也陡然花颜失色。 她美眸紧紧盯着白止身后的小胖子姒康,面容上的焦急神色显而易见。 小胖子姒康原本正玩的开心,却看到场中气氛陡然变得肃杀。 他年龄尚小,被这气氛一吓,不由得哇哇大哭。 场中, 被箭锋所指的白止似乎毫无所觉,他皱皱眉心,向着箭指他眉心的健硕男子笑笑,旋即澹澹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男子瞥一眼白止身后的姒康,眉心闪过一丝厉色。 他厉喝一声:“阁下究竟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弓弦紧绷,男人的眉心渗出冷汗。 生与死的搏杀就在一步之遥,他已有了以命相搏的死志。 “无论如何,也要护着孩子和阿芙离开这里啊。” 男人的心中萌生死志,内心的信念却愈发的坚定。 危机——一触即发。 白止耸耸肩,倏尔一笑:“喂喂喂,我只是个过路的过客,又不是来追杀你的,气氛搞的这么紧张干嘛?” 他的态度就像是艳阳天的一盆冷水,浇在了这火药味十足的气氛之上。 小胖子姒康眨巴眨巴眼睛,娴静美貌的妇人也神情一愣。 唯有弯弓搭箭的健硕男子犹自神情戒备,他死死盯着白止的一举一动,冷言道:“究竟是过客还是恶客,我看还不一定呢。康儿,快过阿父这边来。” “唉,” 白止叹口气,摇了摇头。 旋即,他步履微微一动,身子犹如梦幻泡影般在男子面前破碎开来。 流光掠影,间不容发。 白止人已在男子身后,他手指挑弄,在娴静美妇人玉颜之上轻轻摩挲,舒尔又迅速消散。 白止欣长手指一拂,男子背上的箭囊已然坠落在地。 他并指一弯,轻盈斩在男子弓弦之上,长弓一阵震荡,竟然在男子震怖的眼神里,化为了碎屑。 方才的一切看似漫长,实则只在须臾之间就已完成。 健硕男子甚至没能看得清白孟德对他爱妻的调戏,手中长弓已然成了碎屑。 再睁眼,白止已然退回原地。 方才发生的一切犹如梦幻泡影,虚假的令人不可置信。 但唯有玉颜绯红的娴静妇人知晓那一切并不是虚假。 她眸雾凝水,眼神含羞带怨,看着不远处的少年怔怔出神。 而健硕男子却面如死灰,一下子失去了斗志。 白止如同鬼魅的速度已让他无力抵抗,而那单凭指力震碎长弓的强大外功,更是让他绝望至极。 眼见男子冷静下来,白止方才轻启唇齿,微微勾笑。 “都说了我只是个过客,你却非要喊打喊杀,如今可服气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俯视,男子的心底却涌出来了新的希望。 他猛然抬头,声音微颤,带着些许难以置信:“你不是来追杀我们的?” 白止莞尔:“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 被害妄想症深度患者,鉴定完毕! 白止瞥一眼男子身后的美貌妇人,声音微挑,带着几分戏谑:“这位夫人,在下登门以来,可有喊打喊杀?” 美妇人被他直白的目光看的心头一跳,她娴美玉容微微一红,低低应了一声:“不,不曾有过。” 她的心儿嘭嘭直跳,看一眼身前的丈夫,再看看那眉眼俊逸的少年,心中的羞愤之情难以言说。 健硕男子自然不知他美貌的妻子为何如此反应。 只是他闻听白止不为杀人而来,心底瞬间松脱了几分。 男子擦擦额头的冷汗,目光畏惧的看看白止,道:“阁下既然认出我的身份,想必也知道在下的处境。 我一时情急,冲撞之处还请阁下海涵。” 白止并不介意,毕竟男人的实力对他构成不了任何威胁。 他施施然回到原位坐下,抿了一口热水,侧颜问到:“你姓姒,不知可识得昔日的百越废太子天泽?他是你的什么人?” 男子瞳孔缩了缩,犹豫片刻,老实道:“天泽是曾经的百越太子,听说在当年王庭大战后就失踪了。我只是王族中的普通人,对他并不了解。” 白止嗤笑一声,声音寒气骤降三分:“失踪?你是当真不知,还是在故意瞒我?” 天泽在百越属于明星级人物,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他当年的事迹在百越之地仍然不是什么秘密。 天泽被血衣侯活捉囚禁,这是连焰灵姬等人都知道的事情,又岂是这健硕男子一句失踪可以掩盖过去的? 他之所以言辞闪烁,恐怕还是怕天泽牵连到自己。 被白止冷眸凝视,男人心底一搐,呼吸都滞涩了三分。 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他这才感受到白止恐怖的气势。 呼吸滞涩,思维停滞,就连血液的流淌,似乎都慢了三分。 他艰难的直起身子,向着白止哀求道:“请,请先生原谅。在下不敢欺瞒,不敢欺瞒了。” “哼,” 白止冷哼一声,身上的气势收了回来。 不老实的东西,就得吃点教训。 惊悸的目光难掩他的恐惧,健硕男子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他舔了舔嘴唇,干涩道:“我的名字是姒坤,天泽,天泽是我的王兄。” “王兄?” 白止的目光一跳,脸上露出几分意外的神色。 男子与天泽如此近的关系,是他没有想到的。 白止的眸子沉了沉,心底思绪翻转,逐渐有了个主意。 身处百越,他不过是个匆匆过客。 想要在这十万大山里找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若能借百越人的势力来帮助自己寻找,无疑可以将成功的可能无限提高。 而在百越之地,难道还有比天泽手下的异人团更好的找人工具吗? 少年心绪既定,瞬间有了主意。 他垂眼看向一脸恭谨的姒坤,声音意味莫名:“听说昔日赤眉龙蛇天泽麾下,曾今聚集了一大批百越异人,不知你可能联系到他们?” 第六十三章 送货上门? 百越巫术千奇百怪,天泽的异人府里群英荟萃。 虽然他们打架的水平不值一提,但是各种神秘莫测的术法,却都有神奇的作用。 白止在听闻姒坤是天泽同胞兄弟时的第一反应, 就是寻找到他手下的百越异人。 百毒王控蛇,驱尸魔控尸。 他们神奇的控物术,或许能帮白止更快的实现目的。 姒坤被白止诘问,一时间眉心冒汗,他嗫嚅半天,终于老实道:“王兄被抓后,他手下的异人府早已分崩离析。 大部分异人死在了当年的那场动乱,少部分活下来的,也早已各奔东西。 我听说如今还有一批人在孜孜以求的探寻王兄的踪迹,不知先生要寻找的人,是否就是那些人?” 这一次,他不敢再欺瞒白止,一字一句也都符合白止的认知。 少年指节轻扣桌面,心中缓缓沉思。 “哒,哒,哒……” 寂静的屋子里,只有一声声清脆的敲击声回想。 姒坤吃不准白止的心意,心下的恐惧更盛了几分。 他咬咬牙,艰难道:“若是,若是先生需要找到他们,姒坤愿为先生一试。” “哦?” 白止忽然回眸,神情颇有几分意外。 他方才只是在想如何寻找这批人的踪迹,并将其收为己用。 没想到,姒坤竟意外的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他星眸漾开几分趣意,微笑道:“灭国十余年,还同那些人保持着联系,看来你也不是什么老老实实的猎户。” 不敢败落的王族,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时刻等待着翻身。 这样的故事,在白止前世的记忆里比比皆是。 天泽的无脑无须多提! 作为一个亡国太子,不思强国富民,不效仿老祖宗勾践卧薪尝胆, 反而像个匹夫一样,在韩国屠戮自己的子民。 智商低劣,武艺平平,几乎全程都被血衣侯吊打。 百越有这样的继承者,也难怪会被韩楚二国灭掉王城。 而他这个同袍弟弟,似乎智商也没高到哪里去。 白止啧啧一声,面露不屑。 姒康在白止面前战战栗栗,不敢抬头。 闻言,他抿了抿唇,道:“王兄生前与我感情甚笃,他的手下历来也对我颇多照顾。若先生需要,在下愿为效劳。” 义气什么的,哪有性命重要。 出卖了朋友他不一定会死,但是得罪了白止,他顷刻间就会毙命。 姒坤不像他的王兄,他并没有那么头铁,所以他认怂的极快。 白止思虑片刻,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了解百越天团的每一个人,但想在这茫茫群山里打听他们的消息也极为不易。 索性不如交给姒坤来联系,量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姒坤见白止答应下来,面上顿时一喜。 他的性命保住了。 他擦擦额间的冷汗,恭谨道:“事不宜迟,我即刻动身,这就去为先生把人带回来。” 白止星眸凝霜,落在姒坤身上,吓得他一个激灵。 白止声音缓缓,带着冷意: “姒坤,我不是个嗜杀之人,但也绝对算不上好人。 既然你答应为我做事,那就老老实实的,凡事多想想后果。 毕竟你的妻儿,还在这里等你回家呢。” 倒也不算挟持人质,白止只是并不相信人性。 姒坤这种王公贵族,能舍下妻儿逃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他的老祖宗勾践那可是老婆被吴国钦差当着他的面非礼都无动于衷的狠角色。 姒坤卑微躬身,眼底的寒意却愈发深邃。 以他的心性,若只是妻子一个人舍也便舍了,只是…… 他看一看被吓得呆愣愣的儿子姒康,终究狠不下心来。 姒康是百越姒姓唯一的血脉,绝对不容有失。 他看一看白止,再看一看身边的妻子,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先生放心,家中妻儿在此,我绝不会逃跑。只是我出门在即,可否容家妻送我一程?” 姒坤低着头,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 白止星眸微转,眼神意味莫名,他盯着姒坤的一举一动,澹澹道:“可!” ………… 半个时辰后,堂屋。 暮色已升,斜月银辉披撒人间。 被一番冲突吓得心神不宁的小胖子姒康,早早就被那娴静美人带去睡觉。 而白止一人独坐于矮桌前,静品闲茶。 许久, “咚,咚咚。” 扣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年稍稍侧头,他瞥一眼走进来的美妇人,轻笑一声,道:“姒坤走了?” 美妇人,不,阿芜的面色带着些许古怪,些许慌张。 听到白止的声音,她竟然惊了一下,方才红唇微启,嗫嚅道:“是,我夫君他走了。” 语罢,她犹豫半晌,竟挪动脚步,来到白止身侧坐下。 美人伸出袖中素手为白止斟茶,竟保养的颇为白嫩,丝毫不见乡下人的粗糙枯黄。 “先生,” 美人秋眸盈盈,微启的丹唇透着丝丝魅惑:“请用茶。” 白止凝视她一眼,并没有接他手中的热茶,他声音带着几分嘲弄:“这就是姒坤交代你办的事儿?” “当啷,” “啊,” 白止冷言呵问,阿芜心下一慌,手不由得一抖,茶杯就摔在了桌上。 滚烫的茶汤溅出来,撒在她的玉手之上,惹的美人吃痛惊呼。 她怯懦又畏惧的看一眼白止,声音里满是害怕和羞耻:“你,你知道了?” 比起害怕,她此刻更大的感受是羞愤难当。 被自己相依为命的夫君要求做这种事本就令她自觉卑贱,被白止一语戳破更是扯掉了她最后的遮羞布。 白止瞥一眼她烧红的玉手,冷哼一声。 他大手抓起阿芜的手,掌心渡出霜寒之气,逐渐抚平阿芜的红肿。 阿芜本还羞愤,但看着少年清隽俊逸的面庞上,那认真的神情,一时间怔怔出神。 她心中哀叹,到底还是自己太过轻贱了。 渡罢寒气,白止并没有放开她的手。 他手臂一扯,在美人的惊呼声里,将她拉入自己怀里。 美人轻推白止胸膛,声音哀求:“先生,别……” 白止站起身子,打横将她抱起。 “你的丈夫既然打着魅惑我的小算盘,何不让他称心如意呢? 亦或者说,你觉得我比他差?” 少年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阿芜的微弱反抗,更像是挑弄他情绪的良药。 阿芜眼见反抗不得,眼角垂下一丝清泪。 她螓首埋入白止的胸怀,彻底接受了姒坤安排给她的命运。 花径良缘,玉杵送暖。 此夜高歌歌一曲, 有美人香汗淋漓, 有少年策马扬鞭, 也有夜行的人抬头回望家的方向,见疏星淡月,于是戴上一顶绿色的帽子,向前而行。 “阿芜,你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我会带着人回来,杀掉那个混蛋。” 夜色微凉,他的声音在微风的吹拂下,林间回荡。 第六十四章 百越众,参上! 碧云天,黄叶地。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翌日清晨,白止在温香软玉中醒来。 怀中的美人其实早已醒来,只是实在羞于见人,故闭着眼在装睡。 少年拾起一片柔软,轻轻摩挲。 他见美人按耐不住身体的奇怪感觉,忍不住长长的睫毛轻眨,不由得轻笑一声。 “醒就醒了,何必装睡?” 怀中,阿芜成熟风韵十足的身子颤颤,睁开眼睛。 她美眸不由自主的落在白止脸上,有些无奈,有些羞愤,有些……难以言说的欢愉。 “你夫君让你勾引我,你表现的也不怎么样嘛。” 少年挑起美人的下颌,星眸戏谑。 阿芜拧过头去,不肯直视白止。良久,她才哀叹一声: “你们男人野心不止,偏偏总要来伤害我们女儿家。” 白止耸耸肩,丝毫没有愧疚之意。 战胜敌人并拾取战利品,这是男人的荣耀。 姒坤不肯好好合作,白止受用他的老婆也是理所应当。 男人嘛,总是看着别人碗里的肉更香。 见天光微亮,少妇挣扎着起身。 她心念另一间房的孩子,生怕自己的丑态暴露。 不料却一个踉跄,又跌入白止的怀里。 而且好巧不巧,她正正的对准了昨日让她失魂落魄之物。 少年热血,本就在晨间翻腾,白止的眼神里,瞬间晕开了层层火热。 阿芜只一眼,便知自己在劫难逃,她秀眸凄婉,声音哀切:“先生,不要。” 罢了,这个女人昨夜也这样劝自己,该要的时候也一点没少要。 白止自然不会理会她的“口是心非”,只扬帆策马,带着她在云巅飘飘荡荡。 ………… 有白止日日滋润,阿芜的姿色都美艳了三分。 但快乐的生活总是短暂,三日时光悠悠而去。 姒坤回家在即,阿芜眉心的一抹忧郁,却无论如何也散不去。 是日,少年从床笫见醒来。 他揉一揉略微发酸的腰身,瞥一眼娇躯半掩的少妇,不由嗤笑一声。 他起身披上外衣,侧颜道:“姒坤安排你以美色魅惑我,再伺机下药放倒我。如今他回家在即,你怎么还不行动?” 闻言,阿芜愣了愣,她皙白的玉容露出一股惨意,半晌才沉沉道:“以你的武功,我又能对你做什么呢?” “你比你男人聪明些,” 白止神色有些意外。 毕竟怎么看,姒坤和天泽一样,都是些没什么脑子都蠢蛋。 祖上的睿智没有继承半点,勾践的绿帽精神倒是学了个十足。 他眨眨眼,忽然贴近阿芜:“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我做了三日的露水鸳鸯,莫非你是对我动了心,舍不得了?” 绕是三日来夜夜笙歌,她早被白止吃干抹净十余次,但白止的突然靠近仍然让阿芜心跳一滞。 她有心反驳,嘴上却嗫嚅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她心里存着背叛姒坤的愧疚,却又想起他要自己勾引白止时那恶心的嘴脸,心中的愧疚便少了几分。 “是你要我这么做的,我只是听你的吩咐罢了。 再说,我一个女人,又如何能反抗他?” 阿芜不停的自我安慰,她想起白止那浪潮迭起的冲击感,心中又是一片酥麻。 “哈”, 白止轻笑一声,心中走了答案。 女人便是这样,迈出第一步艰难,但一旦踏出去了,她会不停的为自己找放纵的借口。 “你可想清楚了,你男人是要找人来杀我。 虽然那些人对我构成不了威胁,但你却丧偶在即。” 白止一手握紧她细嫩的玉颈,声音明显的低沉了三分。 压迫!他在逼这个女人做选择。 其实白止并不喜欢这个女人,她的姿色在自己的红颜里也排不上号。 只是连月奔波,少年的躁动的气血需要释放,而这个女人勉强合适罢了。 但他毕竟是白止,字孟德。 吃干抹净的少妇容不得他人染指,所以他要这个女人做出自己的选择。 被白止捏紧脖子,阿芜的呼吸滞涩。她有些挣扎,神色却透着哀求:“先生,可否饶他一命,康儿还小,他不能没有父亲。” 男人什么的无所谓,毕竟都把她送人了。 但孩子是无辜的。 阿芜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也只有这个了。 白止蹙了蹙眉, “他的命不值钱”,他并不在意一条臭虫的生命,只是, “只是,你拿什么换?” 这并不是个问题,阿芜能给他的也只有肉体。 虽然二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但她毕竟承了白止的恩泽,养在外室当个宠物也是好的。 阿芜也知命运难违,她心中哀婉,面上却只能苦涩微笑。 “从此以后,阿芜就是先生的禁脔,愿为先生驾驭。” 生如浮萍,只是随波逐流,浪潮滔滔,也只能听天由命。 白止在她玉颜上轻轻摩挲,良久,有秋蝉乍响,蛇嘶阵阵,少年才微笑道:“阿芜,可会抚琴?” “我也曾是百越贵女,中原琴技也曾习得一二。” 少年哈哈大笑, “阿芜何不为我抚琴一曲,且与我看看看,这牛鬼蛇神都有几般手段?” 声音罢,毒风狂焰轰然而至。 有成百上千条毒蛇颜色花花绿绿,锋锐的毒牙勾连粘稠的毒液,驭着嘶嘶声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讲堂屋内的白止与阿芜紧紧包围。 有银铃般的笑声甜甜响起,带着火热的魅惑气息绕梁而飞,身如彩蝶,丝带翻飞处,露出绝世无双的容颜。 有山岭野丘突然炸开,腐朽不堪的尸骨重新站起。 它们眼冒幽蓝色鬼火,在一玄袍长帽青年的驱赶下,一层一层,包围白止的小院。 火焰中的妖姬赤脚踏空,她身如弱柳,在空中飘飘摇摇,娇媚的声音令人骨酥心折: “不老实的坏男人,偷别人碗里的肉,是要受惩罚的哦!” “轰隆!” 一道高达丈余的身影横冲直撞,撞碎堂屋的外沿。 宛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巨锤,砸在房间地上,激起泥沙飞溅。 火魅妖姬雪腻丰盈的娇躯缓缓落在巨人身上, 一个佝偻驼背,胡子花白的邋遢老人,和一位全身被黑袍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瘦弱青年,正迈着缓慢的步子,一步步靠近。 烟尘里,传来叮叮当当的铃铛脆响。 百越众——参上。 第六十五章 战 “铮”, 清脆的琴音响起。 阿芜身居人群之间,她不敢睁眼,只素手调琴,弹起悠扬的古越小调。 白止抱胸站在人群之间,神情淡淡。 百越众人步履缓缓,带着蛇虫鸟兽骷髅鬼怪将白止层层包围。 姒坤躲在百毒王后面,看着白止的眼神充满怨毒。 他挺挺腰身,拿出几分百越王族的傲气,向着百毒王道:“此獠就是那恶毒贼子,请诸位出手,斩杀此贼,护我百越王族尊严。” 百毒王眼神幽幽,苍老皮肤下,散着碧绿色的寒光。 他瞥一眼姒坤,复而收回目光,又看向人群中的白止。 “少年人意气风发,却总是疏狂,误丢了区区性命,可惜又是何苦呢?” 百毒王的嗓音苍老而又难听,似乎是不常说话,他的声音像是门板摩擦一样。 白止缓缓睁眼,他先是瞥一眼百毒王,复又将目光移开,一一扫过包围着他的众人。 他的眸子在焰灵姬身上凝了凝,唇角勾笑。 “姒坤”, 白止声音清朗,他淡紫星眸直视人群里的姒坤,吓得他一个踉跄。 少年朗然笑道:“你老婆,很润。” “铮”, 美人弹琴的手情不自禁一缩,本如潺潺流水般的琴音骤然停下。 闻言,姒坤的双目瞬间赤红。 他憎恨的仇视白止,但戴绿帽子的丑态逼的他发狂,连带着也恨上了他的妻子。 “为什么这个混蛋没有中毒? 那个该死的婊子,果然受不了小白脸的诱惑。 该死,都该死,通通去死。” 他被妒火烧的几乎失去理智,向着最近的焰灵姬就是一顿咆哮:“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那个混蛋,身为王兄的奴隶,你们敢反抗我的命令?” 姒坤口水飞溅,焰灵姬妖媚而绝美的玉容顿时浮上一层寒意。 她琥珀色眸子里,火焰光芒一闪,美人玉手一炫,一尺长的白玉发簪冒出熊熊火焰。 她只轻轻踏出一步,姒坤就被吓得差点颠倒在地。 瞧见地上男人的丑态,焰灵姬不屑的嗤笑一声。 她妖媚一小,柳腰款款转身。 若不是惦记着天泽的情分,她早就忍不住弄死这个眼神不干净的男人。 她款款转身,美眸盈盈漾着几分兴趣,看向抱胸而站的白止。 “这个少年生的好看,” 这是她的第一直觉。 随即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威胁感。 这种感觉没来由,却让她瞬间起了几分警惕之心。 或许是天生灵体,她对威胁的嗅觉远超常人。 这种感觉曾无数次救过她的性命,所以她十分笃信。 但焰灵姬终究是焰灵姬,天生火媚之体,她就像是一团热情的火焰,肆意绽放。 美人烟视媚行,软软的腔调透着丝丝魅惑:“年纪瞧着不大,却做些偷人老婆的下贱事儿,臭男人,真是一丘之貉。” 白止并不搭理她,他直接无视焰灵姬,向着为首的百毒王道:“百越异人身怀奇术,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尔等要与我为敌,正好一试诸位身手。” “狂妄”, 被无视的焰灵姬玉容一凝,面上露出几分火气,还从来没有男人能忽视她的魅力。 百毒王摇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他是众人中年龄最大的,甚至可以说,这帮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深知焰灵姬这是被白止激起了火气,不由得摇摇头,叹一声年轻。 旋即,他大手一挥,操控着蛇群露出嗜血毒牙,向白止蜂拥而去。 “啊!” 阿芜一声惊呼,被这花花绿绿的蛇群吓得花颜失色,几乎快要晕过去。 危机临身,白止依旧不为所动。 而人群里的姒坤却似乎看到了白止被蛇群疯狂撕咬,痛苦挣扎的场景,他面目狰狞,几乎忍不住放声大笑。 “先生,” 阿芜娇颜恐惧,无助的看向白止。 惊魂刹那,白止闭着的眼寒芒一闪,淡蓝色的光芒从周身大穴喷涌而出。 聚霜成墙,冰雪飞速扑掩而出,瞬间覆盖成百上千条各色毒蛇。 霜寒侵人,悠悠的淡蓝色冰墙里,一条条毒蛇姿态各异,被冻结在半空中,场景诡异而又美丽。 对面,焰灵姬如同遇见猫的小老鼠,瞬间汗毛倒立。 冰与火属性相克,白止就像是她的天敌一样,令她原本还存着几分傲气的心瞬间紧张了起来。 比他更紧张的,是百毒王。 他苍老浑浊的眸子一片惊骇之色,口中失声,不可置信道:“玄冰术,你姓白,你是血衣侯白亦非一族的人?” 十三年前百越大乱,焰灵姬无双鬼等人时年不过是刚刚加入异人府的小鬼。 唯有他,是亲眼见证并参与了血衣侯剑斩天泽的全程经过。 那恐怖的玄冰术法,那精妙绝伦的双手剑术,白亦非几乎全程吊打百越一众高手。 那一战天泽被抓,异人府近乎全灭。 唯有他带着一群年纪尚小的孩子乘乱逃脱,为异人府留下了星星火种。 所以再次见到这熟悉而恐怖的内力,百毒王内心的惊恐几乎不言而喻。 “认出来了吗?” 少年皱皱眉,他轻叹口气:“可惜,晚了。” 旋即,白止亦步亦趋,向着百毒王等人走去。 他步履缓缓,但身上的气势却一步步增加,恐怖的内息经过气血的增幅,在小院上空形成恐怖的场域。 无双鬼庞大的身躯几乎被压的就要跪倒在地,焰灵姬和驱尸魔二人内力不济,更是呼吸滞涩,几欲昏厥。 百毒王当机立断,大喝一声:“逃,能逃一个是一个。” 但他的身子却义无反顾的扑向白止,想用自己的生命,为几个年轻的孩子搏出一条活命的路来。 无双痴痴傻傻,却是至情至性之人。 他大吼一声,将焰灵姬的身子用力向后抛出去,他顶住压力,大踏步向前,想要抢在百毒王之前,力抗白止。 “有什么用呢?” 被众人视为恐怖魔王的少年无奈的摇摇头。 他看着一副决绝模样的百越众人,颇有些无语。 “罢了,还是要先打服了才能好说话。” 少年一步踏出,场中瞬间风云突变。 第六十六章 和 第一个是无双! 他身高一丈,拳如巨锤,自幼修习传自百越的硬功,浑身坚如精铁。 无双快,白止更快。 白止以硬碰硬,一拳轰击在无双的巨拳之上,将他打的倒飞而出。 少年身影如电,根本不做一丝停留。 他化拳为掌,抓住迎面而来的糟老头百毒王的胡子,将他向后倒甩而出。 焰灵姬在被无双推开的刹那,就明晰了两位同伴的打算,但她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岂能看着同伴受难而独自苟活? 美人眼见无双和百毒王受创,一双含情凝睇的美眸里火焰闪耀,她轻功不俗,一双白嫩修长的玉腿在地上一踩,便向着白止飞踹而来。 只是, 少年似乎完全看不见这样一个国色生香的大美人儿。 他无视焰灵姬,从美人身旁擦肩而过,一拳轰碎拦在自己面前的数具尸体。 少年大手一抓,将神情惊恐的驱尸魔提在手里,空中打个旋儿之后,直接倒插进泥土里。 方才的一切说起来慢,但在白止绝世轻功的加持下,也不过眨眼时间。 很快,场中站着的人便只剩下白止,焰灵姬,和姒坤三人。 不, 姒坤在被白止眼神锁定的瞬间,便扑倒在地,神情颤栗。 他身为百越王族,别的本事没有,但跪地祈活的本事却是一绝。 “先生,先生,姒坤错了,姒坤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先生,求先生饶我一命。” 他涕泗横流,双膝跪地向前扑腾几步,毫无尊严的求饶道。 猛的,他又发现了场中站着的焰灵姬,慌忙用手指着百越众人,毫无廉耻的道:“是这些人,先生,是他们要挟我杀了你,是他们说百越王族的尊严不可受辱,先生,你杀她们就好,杀她们就好。” 闻言,被捶飞的无双从地上爬起来,愤怒的捶胸怒吼一声。 百毒王焰灵姬二人也目露惊色,似乎是不可置信姒坤的软骨头。 少年垂眼看着他的表演,眼底露出几分鄙夷。 他没有理会姒坤的求饶,悠悠转身,看向因被白止屡次无视而玉容愤懑的美丽妖姬。 “呵”, 少年笑不露齿,声如寒冰:“百越人,你们冒犯于我,本是死罪。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不知你可愿珍惜?” “活命的机会?” 在白止展现出碾压全场的实力时,百毒王等人其实已经绝望。 但白止的话,却令他们面如死灰的脸上多了几分希望。 焰灵姬瞧着冷若冰霜的少年,不由得有些气急。 她是人间尤物,见惯了男人赤裸裸充满欲望的眼神。唯独对上白止,对方却似乎将她当做一团空气,屡屡无视。 只是双方实力天差地别,她终究不敢放肆,只能犹疑问道:“世间一切有型的东西,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不知道我们的性命,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白止瞥她一眼,声音泠然:“你们的命不值钱,但你们的能力对我还有些许用处。 在我离开百越之前,尔等需要供我驱驰。 应,则生; 不应,我送你们去地府团聚。” 白止并不打算杀人,因为他不怕焰灵姬不答应。 这个女人看似热情似火,实则心底藏着不可融化的坚冰。 唯一能让她在乎的,也只有无双几人。 面对白止赤裸裸的威胁,焰灵姬琥珀色美眸里憋屈之色一闪而逝。 她与百毒王对视一眼,总算下定决心,美人低下螓首,低沉道:“我等,但凭先生驱驰。” ………… 三日后,老农山。 一行人步履匆匆,从山林小道走来。 这里青峰延绵,山坳折叠,山腰处凭空缺了半截。 远远看去,形如躬身锄地的老农,故因此得名。 白止于山前站定,远眺山坳处的几处茅屋,不禁失笑道:“能在这穷山恶水间一躲十余年,尔等倒也算有几分韧性。” “吼,吼” 无双智商太低,以为白止是在夸奖他们,骄傲的直捶胸脯。 百毒王老迈苍浊,叹气道:“我等身负解救主人的使命,日夜不敢懈怠。此地虽然偏僻,但终归是安全的。” 三日前,白止擒下几人后,就带着阿芜随百越众人直奔这里。 在他白孟德离开前,总得给这小少妇安排个住处。另外,百毒王的控兽之术,他也得找个地方学一学。 几日相处,百毒王弄清了白止的来路和目的,得知他不是白亦非的族人后,总算稍稍安心了些。 他看着白止清俊的脸,有些犹豫道:“先生欲学控兽之术,老头子一定倾囊相授。 只是御兽极需天赋,成与不成但听天命。 望先生勿要怪罪。” 白止瞥他一眼,并不多言,只澹澹道:“你只管将术法给我,成与不成都不会怪你。” 少年眼睑低垂,回想起记忆里那振翅而飞时,身形遮天蔽日的白色凰鸟,心中涌起几分迫切之意。 那是独属于他的坐骑,也是绝世无双的通灵神鸟。 白止对它,期待已久。 一旁,一路都插不上话的焰灵姬神情闷闷,她心有不快,忍不住吐槽道:“控兽需要先天灵觉,可不是什么满脑子肌肉的武夫都能学的会的。” 话一出口,她便瞬间后悔。 只因白止对她一路冷若冰霜,她心中对这俊逸少年其实很是畏惧。 冒然挑衅白止,她瞬间怂了三分,美人怯怯的看一眼白止,欲要低头认错。 不料,白止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希一样,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几次三番被当做空气,焰灵姬忍不住怀疑自己的魅力,她气恼的一跺脚,玉容愤愤不平。 白止只自顾自向前,向身后的众人吩咐道:“今日在这里休整一日,明日一早,尔等便分头行动,去打听那个孩子的踪迹。” “另外,” 少年回眸,幽幽眸光落在焰灵姬脸上。 “这个女人跟着我,一起行动。” 闻言,百毒王神色一变。 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张,看一眼焰灵姬,终究没敢说出拒绝的话来: “是,先生。” 他心下叹口气:“还好,这位似乎对焰灵姬没什么兴趣,应该只是留作人质,不会伤害她。” 只是, 驱尸魔看一看娴静柔美的小少妇阿芜,忍不住胡思乱想: “这家伙,真的对焰灵姬没兴趣?” 第六十七章 焰灵姬 水国蒹葭夜有霜,月寒山色共苍苍。 秋月银辉披撒,斜斜落在山坳之中,庭院如积水空明。 山坳里有寒谷风吹过,飒飒秋叶被吹的婆娑声响。 偶有几只未眠的山狸踏过树梢,喵呜叫一声,又飞快离开。 初离家的小少妇阿芜在白止一番热烈的安抚下,已沉沉睡去。 他提一壶酒,独窝山岗之上,悠闲观赏月色山影。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虽然无人作伴,却也乐得清闲安静。 “你,很喜欢饮酒?” 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吸引了酒意酣然的白止的注意。 他随着声音侧头望去, 树下,是一道衣着打扮在中原人看来过于大胆的美人身影。 白止并没有回答她,只怔怔然,欣赏起美人的姿色。 这是一位绝代佳人! 远远看去,蓝白色衣裙根本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形。 略显的宽敞的衣物下,白嫩如玉的肌肤吹弹可破。 她柳腰婀娜,一根细长的丝带勾勒出惊人心摇神曳的腰臀比。 钗裙开叉极高,一双浑圆修长的玉腿包裹其间,步履挪动间掀起世间最美的风景。 她脚踩透明水晶凉鞋,颗颗玉趾饱满美丽,白嫩晶莹的颜色,宛如美玉仙葩。 肌映流霞,足翘细笋。 白昼端相,娇艳尤绝。 单以姿色来看,焰灵姬是白止见过最美的女人。 但比起姿色,更妙的是她的气质。 这是一个将热情和冷漠拿捏的恰到好处的女人。 她时而热情似火,俏皮可爱;时而疏离冷漠,心有坚冰。 她就像是一团搅弄阴阳的火,不知不觉间就让人沦陷于绝世的美丽。 三日来, 这是白止第一次认真欣赏焰灵姬, 这位被誉为天行第一美人的女子。 但他很快就收回目光,白止知道,焰灵姬从不缺乏男人的垂涎。 她需要的,是一个能推开她的心扉,包容她的过往,让她心底坚冰消融的男人。 而不是一个色批! 所以白止眼底流光微转,就不再直视美人。 他慵懒的躺在青草地上,仰头望月。 少年的声音带着些醉酒的慵懒,却没有丝毫热情:“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你夜深未眠,找我何事?” 焰灵姬斜倚树干,鸳鸯峨眉微促。 她一直盯着白止的眼睛,却也只见到少年眸中片刻的失神。那一丝丝的惊艳,一瞬间就变成了冷漠与疏离。 白止的这份姿态,令她稍有些不渝,但更多的却是欣赏。 她讨厌男人觊觎的目光,和那赤裸裸的欲望。为此她曾一次次挥动屠刀,对抗那些觊觎她美色的男人。 她有些害怕,因为她在白止手里走不过一个回合。 她有些庆幸,这个少年似乎对她兴趣不大。 所以她并不介意白止声音里的冷漠,反而莲步轻移,带着一阵灼热的香风来到白止身侧坐下。 美人玉手托腮,看看夜空,又看看白止慵懒微阖着双目的俊颜。 百越盛产美人,但男子却歪瓜裂枣者居多,白止清隽俊逸的容颜,亦是她生平仅见。 焰灵姬美眸盈盈,带着几分好奇:“你要找的那个孩子,是你的亲人吗?” 少年皱皱眉,神情有些嫌弃:“不认识,没见过。” “不认识?” 美人一呆,晶亮的眸子有些茫然。 不认识为何会如此大张旗鼓的寻找一个陌生孩子? 白止睁了睁眼,解释一句:“那是我朋友的孩子,被卖到了百越。” 朋友? 嗯……,玄翦勉强算是他的朋友吧。 “朋友……”,焰灵姬了然,“能值得你如此奔波,想来是很重要的朋友?” 白止摇摇头,“算不上,只见过几次罢了。” 他并没有多解释。 但白止的话,却令焰灵姬美眸睁大,有些震惊。 “为一个见过几次面的朋友四处奔波”,美人喃喃自语,“他也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嘛!” 继而,一个想法悄然浮现她的心头: “若是……,或许也能请他帮忙?” 念至此处,她看一眼少年半睡半醒的脸,突然对接下来的旅程有了些许期待。 她在一侧想入非非,白止却忽然睁眼,他念及一事,突然问道:“听说你擅长火魅术?” 焰灵姬猛然回神,脸有些发烫,忙应一声是。 白止想了想,道:“百毒王的控兽术可以操纵动物的心神,而你的火魅术却可以控制人的意识。不知这二者之间,可有关联?” 百鸟之王的美誉,历来是白止心心念念的。 但记忆里,少年白凤是在聆听了弄玉以心弦弹奏的一曲百鸟朝凤之后,方才拥有了沟通鸟类的能力。 白止想学习控兽之术,加快这个进程。 但比起那个脏兮兮的老头子,白止还是更愿意和焰灵姬这个大美人学习。 谈起自己的拿手绝技,焰灵姬玉颜上露出几分自信。 她不假思索,向白止介绍道:“百毒王的控兽术与火魅术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都是通过心力控制活物的心神。 不过人类的思维远比动物的更加复杂,操纵起来也更危险。 所以修习火魅术的难度,还在控兽术之上。” 少年星眸幽深,透着莫名的光泽,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道:“既然你能学成更难的火魅术,想来指点我学习控兽术也不在话下。 这一路,便有劳姑娘指点了。” 想来借着被火魅术催眠亲昵一二,倒也不算突兀。 焰灵姬闻听白止的央求,心下莫名一喜。 她本就是古灵精怪的俏皮美人,苦于第一次见面时白止的威势过大,再加上少年一路都对她冷漠的很,所以不敢放肆。 但若白止要跟她学习,那岂不是……? 她情不自禁,脱口而出道:“要跟我学习,先生岂不得叫我一声师父?” 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想起白止冷冰冰的脸,她不由得心里发慌,眼神怯怯飘向白止。 “师父?” 白止冷峭眉眼一凝,他看向因自觉失态而神情怯怯的焰灵姬,心湖微微一动。 嘛,师徒什么的,貌似也挺有趣的呢。 第六十八章 凤栖山 翌日。 晨光微露时,白止带着焰灵姬辞别众人,向南而行。 这一个月的找寻,注定是一个漫长的旅途,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 焰灵姬今日换了一袭红色长裙,火焰流苏勾勒她曼妙的身形,更衬得娇艳美丽。 她不远不近的坠在白止身后,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但天可怜见,白止没有轻薄她半分。 只是这个女人犹自以为昨晚她的口无遮拦触怒了白止,心存胆怯。 日上柳梢, 秋老虎的威力依旧惊人。 白止瞧一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焰灵姬,眸中意趣深沉,道:“你说要教我控兽术,为何一路上沉默寡言呢?” 顿了顿,少年声音戏谑:“莫非我不叫声师父,你便不肯教我了?” 兀自闷头走路的焰灵姬眼里只有自己的脚尖,白止突然止步,她差点一头撞上白止的胸膛。 还未来得及脸红,她又遭到白止的打趣。 但她到底不是寻常女子,只片刻便反应过来,落落大方道: “百毒王驯养了一条赤练王蛇,方可控制天下蛇类。 先生要学控兽术,也得先挑一样儿飞禽走兽,再驯养一只兽王。” “兽王吗?” 白止星眸轻眨,想起了那只神俊异常的白色凰鸟,他看着焰灵姬柔媚的玉颜,问道:“鸟,如何?” “鸟?” 美人眨眨眼,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天下鸟类种类繁多,强弱大小各有区别,你若想做百鸟之王,只怕极为不易呢。” 樱唇开合,淡淡的体香萦绕周围,白止看着神色认真的焰灵姬,微微失神。 他回过神来,不由得轻轻侧头,移开目光,道:“你只说不易,想来是有办法教我?” 焰灵姬心细如发,她美眸一闪,发现白止清隽面庞上的一丝玫红,那本就忽闪忽闪的琥珀色大眼睛瞬间一亮,宛如发现了新大陆。 “臭小子,还以为你是不沾人间烟火的冷面仙神,原来也会偷偷脸红嘛!” 她心底念头飞转,瞬间便有了主意,道:“百越有名山,时有凤栖居,此谓之凤栖山。 传闻那里有凤凰出没,鸾鸟栖息。你若能获得山中一只神鸟的青睐,想来便可号令天下飞禽。” “不过”, 焰灵姬迈动玉腿,向白止走近几步,她美眸盈盈,蕴着笑意落在白止脸上:“传闻凤栖山上的凤凰比翼双飞,鸳鸯成对。 一只身死,另外一只也会跟着离去。 你若想从那里单独带出来一只,恐怕是不太容易哦。” 凤栖山的传闻是真的,但故事是她编的。毕竟她也只听说,没去过。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想用感情的事,继续撩拨一下白止。 焰灵姬窈窕丰满,身量极高,她骤然靠近,白止一低头便是一抹动人心弦的白腻丰盈。 嗅着她身上传来的温热香气,少年心跳加速,几欲失态。 白止吸一口气,强行运转玄冰秘术,压下心中的火气。 他星眸抬起,落在美人近在咫尺的玉容上,微微一笑,道:“我亦听闻,凤为雄,凰为雌。 凤凰比翼,象征着坚贞不渝的爱情。 若世间真心相爱之人得遇凤凰,必可以获得神鸟的垂爱。 焰灵姬姑娘,不知可曾听闻?” 凤凰分雌雄是真的,但故事也是他编的。 这个女人这么提,简直是在给他机会。 焰灵姬火魅术功力不俗,一双眼睛紧盯白止的面庞,少年的一丝微表情都纤毫毕现。 她感受到少年目光扫过自己身体时呼吸的变化,心下不觉得一喜。 只是闻听白止的话,她峨眉蹙起,温软娇艳的樱唇抿了抿,道:“怎么?先生莫不是还要回去,把你抢来的小美人儿带过来?” 她刻意在“抢来的”这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似乎是故意提醒白止。 想起那个一看就柔弱娴静的小少妇,再想想白止对她的冷漠表情,焰灵姬心底突兀的产生些许不忿。 这感觉来的平白无故,又很快消散,并没有引起焰灵姬的注意。 但一颗名为“妒”的种子,已在她的心底悄悄种下。 白止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转身道:“走吧,去凤栖山。” “…………” 再一次被白止无视,焰灵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她瞧着少年白衣飘飘的背影,又说不出话来。 她神色闷闷,跟着白止的步伐亦步亦趋,向着凤栖山出发。 仰羡黄昏鸟,投林羽翮轻。 待到日暮时分,二人才放慢赶路的步伐。 白止顺路猎了几只山鸡,他择一处溪流,就地取材,生火做饭。 “喂”, 他戳一戳托腮看着他忙碌的焰灵姬, “点火啊。” 被白止催促,美人慌忙回神,她仓促应道:“哦,哦!” 旋即便玉手一捻,丢出一团火焰。 焰灵姬不知道什么是打火机,丝毫没有做了工具人的觉悟。 她看着熟稔的将山鸡拔毛放血,裹上湿泥放入火堆烘烤的白止,美眸中露出几分赞叹:“你们中原人可真讲究!” 白止瞥一眼这个笨蛋美人,颇有些无语,道:“你五指不沾阳春水,也不怕把自己饿死。” 想想也是奇葩。 一个啥都不懂的杀手也就算了,百越天团的几人几乎个个都是笨蛋。 天泽汇聚了这么一帮人才,合该他被血衣侯耍的团团转。 焰大美人丝毫没有被嘲讽的觉悟,她玉腿拢在一处,斜斜伸出,裙下露出大片的雪白。 她樱唇欲动,眼波将流,目光盈盈落在白止身上,娇媚的声音带着些许自信:“本姑娘丽质天成,有的是男人上赶着养我。你们这帮臭男人,有几个不好色的?” “是吗?” 白止星眸光寒,落在媚态横生的焰灵姬身上,他面色冷清,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瞧着也是,不如姑娘今夜就自行去寻个好色的男人,等你用好了晚饭再过来也不迟。” 嗯…… 这个笨蛋美人怎么会懂,他白孟德不是好色,而是想在这浮屠乱世里,多拯救几个美人。 他不是好色,他只是想让这些命运坎坷的女子过得幸福些。 少年瞥一眼这个“浅薄”的女人,决心给她个教训。 第六十九章 韩王宫的雪 犹是雪来飘不尽,几多风雨三更。 十月过半,北方已经入冬。 当初冬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覆盖住王宫的青砖黛瓦之时, 十三岁的红莲孤独的坐在那颗陪伴了她一夏的樱花树下,神情落寞。 今天,是她的生日。 红莲犹记得, 她的生日,也是她的母难日。 彼时懵懂混沌的婴儿不知道生与死的距离, 她眨巴着布灵布灵的大眼睛来到这个世界,用一声嘹亮啼哭宣告自己的到来。 于是,那个典型的韩国丽质美人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脸。 旋即,一命呜呼。 红莲自幼失牯,不曾体会过母爱的感觉。 她也曾羡慕过其他王兄在母亲的怀抱里肆意撒娇, 但那时候,也只有奶娘会将她抱起来,温柔的摸摸她的头。 好在,她还算幸运, 她还有九哥哥。 那是一个和她有着相同命运,却乐观的出奇的少年。 九哥哥博学多才,幽默风趣, 虽然有时候显得不太正经,打小就爱往烟花柳巷里钻。 但那是她的九哥,是对她最好的人,比父王还好。 九哥哥会溜出宫外,给她买最好吃的甜点; 也会带着她在冷宫里四处乱窜,像山野的孩子,像自由的鸟; 九哥哥会指着斑驳的瓦砾给她讲解先郑的历史, 给她讲那听不懂的春秋五霸,战国七雄。 每每这个时候,小红莲都会忽闪忽闪着大眼睛,一脸崇拜的给九哥哥捧场。 她听不懂,但不妨碍她崇拜她的九哥。 她像个小跟屁虫一样,每天粘在九哥哥后面。 她看着他抱着厚厚的竹简读书,听他朗朗的声音穿破苍穹。 她最爱在九哥哥读书的时候捣乱,在背后瞧瞧捏他的鼻子,揪他的耳朵, 那时候啊,又气又无奈的九哥哥总会敲一敲她的头。 然后放下书简,带她揪父王的胡子,去打劫大哥的车撵,去偷四哥府上的珍馐美馔。 那是红莲最快乐的日子,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约莫十岁的时候,九哥哥背起行囊,选择了远游他方。 那时候他歉意的看着红莲哭的通红的小脸儿,许下了数不清的承诺,才在少女依依不舍的目光里,牵着一匹白马,向东而行。 红莲后来听说,九哥哥去了桑海,拜那位名闻天下的儒家大宗师荀夫子做了师父。 她暗暗为九哥哥高兴,平日里神情都骄傲了几分。 但她又分外惦念,祈盼着那个总会用各种方法哄她开心的九哥哥早点回来。 因为大哥花天酒地,四哥威严肃穆,红莲失去了她在韩王宫里仅有的玩伴。 孤独的少女心有戚戚,没人陪伴的她也逐渐变得孤僻。 直到,她遇见白止。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 旭日暖阳, 日光温暖的撒在冷宫的墙檐璧角。 神色闷闷的小丫头垂着螓首,踢着绣鞋,在冷宫的廊桥上亦步亦趋,漫无目的的闲逛。 她心情郁郁,却在那颗开的正艳的樱花树下,那个独属于她和九哥哥的秘密花园里,发现了一个和她一般大小的少年。 少年白衣紫发,生的俊秀。 他倚在树干上小憩, 闭着眼安恬休息的样子,像极了天上掉下的小神仙。 但红莲不管,她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老虎,扑腾扑腾就冲过去,想把白衣少年拉下来。 少女垫垫脚,发现自己矮矮的够不着树干,只好后退一步,小虎牙一呲,凶巴巴的喊到:“树上的臭小鬼,谁让你待在这里的? 这里是本公主的地盘,你快给我下来,下来!” 树上的白止早就发现了这个蹦蹦跳跳的少女。 不过那时的他,刚刚从夜幕的阴山血潭毕业,正经历了人生的第一场厮杀。 亲眼见证鲜血喷涌在自己的脸上,看到一个生命缓缓闭上眼睛的感觉令他反胃和恶心。 所以即使他认出了这朵活泼可爱的小红花,也并没有心情搭理她。 于是,一个在树下急的跳脚,一个在树上翻个身继续睡觉。 二人就此开始了一段吵吵闹闹的经历。 往后的日子里,每次执行完任务,白止都会如约而至,在樱花树下懒散的躺一个下午。 红莲也像个闻着味儿的小猫,次次不拉的赶来和白止“吵架”。 一开始是赶人,后来发觉没用,小红莲无奈认命。 便开始嘟嘟囔囔的给白止抱怨父王的忙碌、四哥的威严;她会愤愤不平的大骂那个狐狸精明珠夫人,也会可怜兮兮的讲九哥哥对她的好…… 大多数时候,白止只静静的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嘟囔,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少年也会回应她一两句。 听的乏了,白止便飞身下来,摸摸她的脑袋,扯扯她肉嘟嘟的小脸儿, 然后在少女张牙舞爪的表情里哈哈大笑,踩着妙绝的轻功飞身而去。 那时候啊,红莲总会气的跺跺脚,然后心里暗暗的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她想着,臭小鬼虽然可恶了些,却是唯一一个听她絮絮叨叨却不会跑的人。 大抵,那是她唯一的朋友,所以红莲格外珍惜。 “公主,雪大了!” 廊桥外,雪落如盐,压低了树枝,身后的侍女生怕红莲着凉,小心提醒道。 红莲缩一缩脚,抬头望天。 暮霭沉沉,千山暮雪。 这本是极美的景色,平白的却显得悲凉。 她心中郁着一口气,有些憋闷。 少女紧一紧身上玫红色的小袄,她想起那白衣少年,想起那带着些许宠溺的笑脸,和孤绝的背影,她不由得喃喃自语: “下雪了,你在哪儿呢?” ………… “前面是一个小镇,我们再赶快些,傍晚就到了。” 千里之外,万倾林海。 白止身侧红衣若火的娇媚女子伸出纤纤玉指,指着西南方向的一处地方,向白止介绍道。 一路疾行,她也染了些许风尘色,急需一个地方泡个热水澡,休整休整。 本来闷头赶路的少年似有所觉,他猛的抬头,向着北方遥远的地方回望一眼,眉色沉凝。 “我的小红花,你还好吗?” 第七十章 昆吾镇 宝剑出昆吾,龟龙夹采珠。 白止与焰灵姬二人疾行一日夜,来到了这个大名鼎鼎的地方——昆吾镇。 昆吾镇,是坐落于昆吾之山下的一座小镇,人烟不多,民风淳朴。 粗粗看去,与寻常的小镇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里却是越人丈之闻名天下的根基。 《山海经·中山经》有言:“又西二百里,曰: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铜。” 郭璞注:“此山出名铜,色赤如火,以之作刃,切玉如割泥也。” 昆吾赤铜的名声可见一斑。 昔年勾践汇集天下能工巧匠,采昆吾之铜,引阴山之水,勾连地火,以动天雷,铸造出闻名天下的八柄宝剑—— 掩日,断水,转魄,灭魂,玄翦,惊鲵,却邪,真刚。 这八柄剑在七国之间声名赫赫,铸就了罗网横行天下的数位天字一等杀手。 白止知悉历史,对这个蜚声在外的小镇也颇多好奇。 但二人入得镇来,一路缓缓而行,却罕见人烟。 萧索的大街上, 只有风吹黄沙烟尘起,一览无余路无人。 白止剑眉拧紧,有些惊异。 他看一眼身侧似乎毫不意外的焰灵姬,不禁沉声问道: “传闻昆吾之山乃天下铸剑圣地,越人丈之称霸诸侯的宝剑都出自此地。 按理来说,此地不说摩肩接踵,也该衣袂成荫。 为何你我一路走来,大街上空荡荡竟没有一丝人烟?” 焰灵姬媚态天成,一举一动自有风情万种。 此刻那祸国殃民的玉颜上却透着浓浓的悲哀: “余殃天降,灾祸横生。 越人时代生活在这群山万壑之中,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本也安宁快乐。 只可惜十三年前,韩楚伐越,百越王庭被破,酿成倾天祸劫。 十余年来,越国的贵族们为了争夺属于王族的地位,横征暴敛,混战不休。 百姓流离失所,故土毁于战火之中。 这小小的昆吾,又如何避的开呢!” 白止闻言默默,只环顾四周,认真审视这分外荒凉的小镇。 倾倒的牌匾,断裂的桌椅, 还有稀稀拉拉丢在路边的铁器,屡遭风雨的侵蚀,变得锈迹斑斑。 木质的房屋久没有人收拾,成了各种山林野味儿的巢穴, 倾颓的剑庐不复昔日的荣光,残阳送晚,愈发显得破败不堪…… 这样的情景,这样的小镇,在白止一路南逃的过程中曾见过不少,但没有一处给他如此大的触动。 因为这里是昆吾,曾经人声鼎沸之地。 白止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低沉:“你,讨厌战争吗?” “战争……” 焰灵姬轻轻呢喃,她琉璃般晶莹的眸子光彩莫名,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她回想到了什么呢? 也许是那把烧毁村庄的大火? 还是曾经百越王城里的遍地狼烟? 亦或者,是那些接纳了她的异人府的朋友,一个接一个死在年幼的她面前? …… 良久,焰灵姬回过神来,美眸润润的带着几分水色。 她看着白止,叹道:“如果可以选择,又有谁愿意在战火里颠沛流离呢?” 白止点点头,没有说话。 还好,这个女人还有的救。 犹记得,百越众人救出天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屠杀了颠沛流离到韩国的百越难民。 这件事让白止充分认清了天泽狂傲外表下,那骨子里的无能和懦弱。 而焰灵姬裹挟其中,亦影响了白止对她的看法。 若她不过是个唯命是从漠视生命的魔鬼,那在白止眼里,她的下场充其量就是成为一个摆件,花瓶。 好在,她没有让白止失望。 少年第一次抬头,正视这个与他一般高挑的绝世美人。 他淡紫色的星眸盯着焰灵姬玉容上的每一寸肌肤,声音缓慢且坚定:“你以为战争的本质是什么?你们百越又为何会被灭?” 第一次对上白止的眼睛,焰灵姬方才发现,这个少年比她想象的还要好看一些。 听到白止的问题,她心里莫名一慌,移开目光。 继而,心中升起一片茫然。 战争的本质? 她不知道,也从未思考过。 百越为何会灭? 难道不是因为那些大国的入侵吗? 她苦恼的摇摇头,神情怯怯看向白止,表情略显呆萌。 “可恶,这随意释放的魅力!” 白止心中小人直跳,艰难的将目光从美人的脸上移开。 他为了掩藏自己的尴尬,便双手抱胸,侧向而站,仰头微微看天,做世外高人状: “战争,从来不只是为了杀戮而存在。 小民之争为利,诸侯之争为名,而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却是朝堂政治的延续。 更广的土地,更美的女人,更多的金钱,更大的权力…… 野心家们为了这些世俗的欲望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煽动百姓,裹挟世家, 在名为杀戮的战场上掀起无边血债,其目的或许只是为了一块美玉。” 他转头看向焰灵姬: “百越也不例外。 所以,百越的下场并不无辜。 这些颠沛流离的难民,也不过是百越王族与诸侯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你所信仰崇敬的,不过是造成这饿殍遍地的推手之一罢了。” 白止剖析并不高明,但对于蒙昧无知的越人少女来说,却仿佛震碎三观的巨拳冲击。 在她眼里,她的生命为天泽所救,她是天泽的奴隶。 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生命都该献给主人。 但白止却赤裸裸的告诉她,她所信仰的一切,不过是一个笑话。 她抿了抿唇,干涩涩的。 她有心反驳,张口却不知道该如何驳斥。 焰灵姬低着头沉默了半晌,她有些艰难的抬起头,轻声道: “先生的话,我听不明白。” 白止摇摇头,并不搭理她。 千载文化荟萃一身,中西哲学熟稔应用, 他是这个时代最好的辩手。 究竟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听懂,亦或者,是不敢听懂? 这个答案不言而喻。 但白止并不打算强迫焰灵姬承认。 他只想在这个女人心里种下一颗种子,然后培育它,催熟它,在日积月累的相处里,慢慢看着它成长,发芽。 他星眸熠熠,看一眼垂首不语的少女: “主人?你的主人只有一个,也只能有一个。” 第七十一章 休整一夜,二人继续赶路。 昆吾距离凤栖山只有百里之遥,但接下来的道路由于荒无人烟,早已被灌木荆棘覆盖。 所以白止只能御起轻功,一路在树梢上疾行。 初始,焰灵姬还能勉强跟上他的速度。 半个时辰后,焰灵姬已经是在咬牙坚持。 她轻功一般,内力更是区区三流水平,能勉力跟着白止狂奔半个时辰,已经是超水平发挥。 白止察觉美人逐渐变得苍白的脸,和汗津津的额头,他轻啧一声,放缓速度,在一处树枝上停下。 焰灵姬见白止停下,终于得空长吁一口气,她莲步轻踩树梢,在白止身侧站下。 只是还未来得及站稳,一股内力枯竭的感觉从丹田传来,她脚下一个趔趄,就要跌下树枝。 少年轻咦一声,一手捞住美人下坠的腰肢,他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滑腻丰盈的触感,忍不住轻轻一带,将美人揽入怀中。 差点丢丑的焰灵姬并没有发现白止的小动作,她绵软的身子在白止胸膛一撞,终于稳下身形。 美人擦擦额间的汗,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俊颜,轻声谢道:“多谢先生。” 白止一手扶着她的腰,表情似笑非笑:“焰姑娘,果真丰韵多姿。” 手心传来绵软滑腻的触感,充分证明了这个绝世无双的女子不是个骨瘦如柴的纤细美人。 她身量窈窕,玉腿纤长,却丝毫不见骨感。 胸如雪山昂昂藏藏,腰如细柳娉娉婷婷。 身上的雪肤嫩肌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拿捏的刚刚好。 在白止见过的美人里, 惊鲵有些纤瘦,离舞不够高挑, 念端倒是身姿丰盈饱满,但颜值却仍稍逊三分。 焰灵姬却是他见过女子中独一档的存在。 更妙的,是此女身具火媚之体。 虽然他还不曾体验过这绝妙的滋味,但紧紧将其拥在怀里,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已令他情不自已。 闻听白止戏谑的话语,焰灵姬先是一愣,立刻就反应过来,他是在嘲笑自己太胖,才在树枝上站不稳。 体重是每个女子的禁忌,被白止嘲笑,她顿时又羞又急。 情不自禁的,她便开始扭动身体,推搡白止,想证明她靠自己也可以在树梢站稳。 二人贴的极近,这近距离的纠缠,顿时令白止身子在树枝上摇摇晃晃。 白止见状,为防她再蠕动,立刻一把将她抱紧,将美人绵软如絮的身子紧紧箍在怀里。 “呼,呼,呼……” 炽热的呼吸声清晰可闻,二人的眸子交融在一起, 彼此可以清晰的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也能听到对方不自觉吞咽口水的声音。 ………… 良久, 焰灵姬终于从这旖旎的气氛里回过神来,她一手推开白止的胸膛,垂下头低语道:“先生,该赶路了。” 美人面上仍旧殷红如血,不正常的绯色布满每一寸肌肤。 她粉里透红,像世间最美味的甜点,贪婪的吞噬着白止的欲望。 白止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睁开: “你内力枯竭,还是先休息会儿吧。” 说吧,他也不等焰灵姬反对,便揽着她的腰肢,从树上缓缓降下。 白衣翩翩,背后丝带随风摇曳; 郎才女貌,凭虚御风宛如神仙。 焰灵姬就这样靠在白止的怀里,缓缓落地。 仆一落地,焰灵姬就从白止怀里挣脱出去,她快走两步,背对白止,在小溪边坐下。 绕是二人分离开来,焰灵姬脸上的红晕仍未散去。 她情不自禁,就想到了刚才被白止抱在怀里的感觉,想到被他…… 美人垂眸看一眼裙摆凹处,忍不住暗啐一声“牲口”,却也再度想起那酥酥麻麻,几乎全身发烫发软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体会到男人的强烈气息,这感觉让一向自诩看透世间情爱的美人意乱情迷。 她看一眼白止,忍不住捂紧胸口。 “呸,臭流氓。” 而另一侧,白止倚着树干,遥遥望向远方。 他神情莫名,不知在想什么。 实际上,刚才事情的走向也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 他只是调侃一句,没想到焰灵姬居然会在他的怀里肆意扭动起来。 少年人本就血气方刚,搂着这绝世美人本就已心猿意马,又如何受得了她绵软娇躯的摩挲? “害”! 白止叹一口气。 只可惜,这只小野猫儿不是俗人,他也舍不得囫囵吞枣的吃掉这绝世佳肴。 二人相顾无言,各自平复翻腾的心绪。 直到半个时辰后,白止才走近几步,在焰灵姬身侧坐下。 他没有看一侧的美人,只自顾自的道:“我不是好色之人。” “流氓。” 玉人螓首一撇,丹唇微启,吐出两个字。 白止摇摇头,似乎并不在意。 “你的身体很奇怪,似乎有一股翻腾的火焰,在吸引我的内力。 这种感觉,就像是久旱逢甘霖,我令我情不自禁,意乱情迷。” 他看一眼脸上绯色稍稍褪去的焰灵姬,柔声道:“抱歉!” 吸引什么的,却有其事,但影响不大。 不过是为日后双休铺垫的借口罢了。 白止幽幽看着湖水,感受着体内愈发霸道的寒毒,心情格外的好。 宗师之路,就在眼前。 身侧,听到白止解释的焰灵姬身子一颤,兀自相信了几分。 因为白止身上那种冰冰凉凉的触感,同样似乎能减去些许她体内火焰的燥热。 她樱唇微抿,想到了古老巫术的记载: 大道阴阳,水火交融。 性命双修方为天地正道。 美人抬眼看看身侧玉树临风的白衣少年,心中暗衬: “所以,他就是我的命中注定吗?” 猛的,她又想起那还在经受牢狱之灾的废太子天泽,慌忙将这个想法移出脑外。 恩情未还,她还没有资格考虑这个。 第七十二章 龙凤斗 翌日,凤栖山底。 白止与焰灵姬二人匆匆赶路,面色如常,但二人间的气氛却明显尴尬了几分。 昨日旖旎的一幕仍历历在目,焰灵姬兀自羞耻,不敢看白止的眼睛,亦不肯再主动找白止搭话。 那个自诩柔美如水,热情似火的百越妖姬,此刻更像个霜打了的茄子,唯唯诺诺。 白止适可而止,并没有对她发动进一步的攻势。 他抬眼望望怪石嶙峋的山路,沉了沉嗓子,道:“上山吧。” 焰灵姬点点头,默默跟上。 凤栖山以凤为名,方圆十里不通人烟。 白止凭借轻功拾阶而上, 一路上有梧桐凤木,有奇花异草, 有山精野兽穿行林间, 有杜鹃百灵脆鸣阵阵。 凤栖山高足数百丈,白止渐至山腰之时,已有薄薄云雾环绕山脉。 随着山势起伏,云海也层层叠叠,一眼不见尽头。 云深不知处,有鹰飞鹤唳,青鸾流苏折射光彩。 气象万千,触目所及一派生机勃勃。 白止顾虑焰灵姬内力不足,特地在山腰处稍作歇息。 他环目四望,眼前美景氤氲祥和,若再有琴音阵阵,白鹤飞升,只怕此地宛如天上仙境。 他情不自禁,赞叹道:“常言说龙凤呈祥,二者都乃瑞兽。此地阆苑奇葩,果真不愧是凤凰栖息之处。” 秦时是一个极其神秘的世界。 不仅有凤凰,貔貅, 还有九天玄女,有上古蚩尤,有摧城拔寨的兵魔神, 还有那串联了天行与秦时的最大秘密“苍龙七宿”…… 这个世界恢宏瑰丽,白止所见不过十之二三。 一侧,被眼前美景所感染,焰灵姬的心情也愉悦了几分。 她绝美的眸子眺望远方,声音带着些许轻快,道:“身为百越人,如此美景我也是生平仅见。” 日光打在美人身上,红裙若火,绝壁山巅之间苍风猎猎,吹动她的裙摆。 焰灵姬只站在那里,宛如世间最美的画卷。 白止收回余光,心下暗叹:岂不知看风景的人,也是风景的一部分? 他没有多言,只轻道:“后半程崖高路陡,以你的轻功恐难成行。” 语罢,他伸出一只手,递给焰灵姬。 美人闻言,神情一怔,抬眼看向山巅。 白止说的轻巧,其实再往上已没有道路。 几乎是垂直的光滑山壁,以她的轻功上去,几乎是十死无生。 偶尔稀稀拉拉的几颗野草小树,恐怕也支不起她的重量。 她玉容倏忽一蹙,心跳加速了几分。 “又要被抱吗?” 美人心中迟疑。 昨日那惊人的触感仍令她心惊动魄,今日…… 她看看白止,樱唇抿了抿,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一侧,少年剑眉微蹙。 磨磨唧唧,真是女人的通病。 他暗嗔一声,直接一把伸手将焰灵姬揽入怀里。 美人惊呼一声,白止的身子已拔地而起。 他身若鸿叶,化成一缕闪电向着山巅电射而去。 又如轻羽,飘飘摇摇好像没有一丝重量。 怀中,被白止紧紧抱着的焰灵姬回过神来,忍不住抬头偷看白止。 少年星眸朗目,容颜清隽俊逸。 他薄唇紧抿,神情坚定,淡紫色的星眸透着柔和的光彩,望向上空,仿佛倒映着整个世界。 他的胸膛宽阔且温暖,被白止抱在怀里,暖暖的,很舒心。 安全,温暖,被保护的感觉。 这种感觉,她从不曾体验过。 山路颠簸,白止纵跃之间,二人的身体屡有碰撞。 但这次,焰灵姬却没有羞涩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的靠在白止胸膛,玉臂伸出,环住少年的臂膀。 未来太远,但这一刻,她很安心。 ………… 一炷香后,山崖之巅。 罡风凌冽,几可透骨。 白止拥着怀中暖玉一般的美人,实在不愿放手。 只是, “咤~”…… 一声颇显凄厉的凤鸣传来,瞬间吸引了白止的注意。 他定睛望去,眼前的一幕令他瞬间瞳孔地震。 隔崖对岸处,凤巢旁。 一条长足十丈,宽约五尺的巨蟒正盘旋在凤巢附近。 它偷生肉瘤,色泽金黄,几有破蛇成蛟之像。 蛇口染血,开合间犹如磨盘,吞羊咽牛也不在话下。 巨蟒全身漆黑,覆盖着密密麻麻细碎的鳞片。 麟甲透着黑光,幽暗的光泽下是强健可怕的肌肉纤维。 巨蟒身下,已有数只被咬死的小凰鸟,血肉模糊。 空中凤凰一声凄厉哀鸣,旋即从云霄俯冲而下,抓向巨蟒。 巨蟒“昂昂”嘶鸣,它以尾击地,身子拔空而起,与凤凰缠斗在一起。 白止霎时明白,这只黑蟒是趁着凤凰外出觅食,偷袭了它的老巢,咬死咬伤数只小凰鸟。 他定睛望去,这巨蟒已有破蟒化蛟的趋势。 全身鳞甲坚不可摧,凤凰的利爪攻击在它身上很难奏效。 一蟒一凤,二者你来我往,缠斗许久,凤凰已落入下风。 少年眉心厉色一闪,心中已起了火气。 区区臭蛇,敢抢老子的东西? 他看一眼身旁满目震撼之色的焰灵姬,吩咐一声:“去山石后躲好。” 旋即,白止腰间长剑当啷出鞘。 他脚尖在崖间一踏,身子骤然拔高十余丈,白止手中水寒剑气吞吐,爆裂的剑气冲的他身后衣袂猎猎作响。 剑雨流星! 白止出手就是大招, 他脚尖在空中凤凰散落的羽毛上一点,身子再度拔高,手中长剑自上而下,掀起恐怖的杀气,狠狠砸向地上的黑色巨蟒。 “轰隆”, 巨大的精铁交击声炸响,白止虎口巨震。 这一剑,几乎不像是砍在血肉之上。 “咤~” 空中白色凤凰轻啼一声,声音透出欢快之意。 神鸟通灵,它感知到白止的善意,便发出凤鸣来回应。 少年在空中回眸,与白色凤凰对视一眼,清晰的感知到了那股几乎与生俱来的亲切感。 他展颜轻笑,眸中透出柔和光色。 “咤!!!” 这一声啼叫又快又急,空中凤凰的兽瞳里,焦急之色突然涌现。 它俯冲而下,向着白止飞速靠近。 少年见得情形,又闻听身后恶风阵阵,瞬间反应过来。 不过,白止面上不见丝毫惧色。 他内力催涌,在空中借助水汽凝气成冰。 脚尖在冰面一踩,向着张开大嘴铺天盖地而来的巨蟒倒冲而去…… 第七十三章 龙性 白止倒冲而上, 身子在空中飞速旋转,以手中长剑为峰,冰蓝色内力在周身狂涌。 他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钻头,狠狠的扎向黑色巨蟒泛着腥臭味的大嘴。 远处,躲在巨石背后的焰灵姬美目骇然,她芳心一紧,死死盯着白止的动作。 “这个家伙,也太冒险了。” 美人心中急切,此刻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白止狠狠撞向黑色巨蟒。 “昂~” 巨蟒将白止一口吞下,它以尾触地,身子腾空而立,足有十数丈的身子遮天蔽日。 “咤~” 白色凤凰又是一声哀啼,它身子在空中旋转一周,抱着必死的心态,毫无顾忌的扑向巨蛇。 它心智单纯,只觉得相助于它的白衣少年是被巨蟒吞掉,心中已有了以命搏命的决绝。 只是,不等它靠近,原本昂着头笑傲风云的巨蟒突然一声凄厉嚎叫,刺耳的声音令人背上凉汗。 崖边,焰灵姬美眸陡然睁大。 她看着身子扭曲的巨蟒,呢喃道:“这是……?” 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原本十余丈身长的巨蟒此刻痛苦的扭曲着身体。 它左支右绌,身子在山崖间翻腾,激起碎石飞溅,山体倾倒。 随着它身躯的扭动,巨蟒七寸处,有蓝色光芒由浅变深,逐渐覆盖上一层寒冰。 寒冰越大积深,蓝色光芒幽深晦暗,变得漆黑。 恐怖的压力在空气中震荡,磅礴的天地灵气几乎凝成液态,随着巨蟒的摇摆,它全身的鳞甲一层一层迸开。 在焰灵姬和白色凤凰惊骇的目光里,幽蓝色的光芒变得越来越大,在空中形如满月。 “轰隆”, ………… 山崖崩碎,血肉飞溅。 血水混着尘土,在空气中形成厚厚的血色尘埃。 久久,久久。 “咤~” 白凤凰一声焦急啼叫,它双翅震动,掀起山间罡风阵阵。 罡风撕裂尘埃,烟雾渐渐散去。 焰灵姬揉一揉美眸,死死盯着尘雾中间。 风烟净去, 血雾里,一道血色人影拄剑而立。 “白止……” 焰灵姬芳心缩紧,她死死盯着血衣少年。 “咳咳,” 少年吐出一口血痰,手中长剑舞个剑花,震散剑身血迹。 他迈动步子,遥遥望向不远处的焰灵姬,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焰灵姬紧张的的心绪倏然一松,她不自觉的樱唇笑开,脸上露出安心神色。 “还好,还好……” 白止拖着步子,寻到一块落石坐下,他倚着岩壁缓缓坐下,费力的抬起头,看向盘旋的白色凤凰。 “凤兄,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这回,可不能不跟我走啊。” 白止伸出右手,遥遥指向凤凰。 为了博得它的好感,他这次真是以命相搏了。 巨蟒的麟甲坚不可摧,他迫不得已,只能钻入它的腹心,在巨蟒肚子内部憋了个大招。 虽然不出所料,成功宰掉了巨蟒,但巨蟒爆炸时,内外部剧烈的压强差,也对他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若非白止的外功已然大成,他恐怕会被强烈的压强差撕成碎片。 “咤~” 白色凤凰的鸣叫明显欢快了几分,它从空中缓缓降下,落在白止身前。 凤凰的瞳孔很大,白止可以看见自己在它眼睛里的倒影。 它亲昵的在白止身前蹭一蹭,像是见到熟悉的老友。 只是,一场大战过后,它的凤巢早已倾覆。 那些被巨蟒吞噬,咬死的小凰鸟,尸体和着尘泥,血肉模糊的散落一地。 白色凤凰哀恸莫名,它瞳孔啜着泪水,斗大的泪珠不停从兽瞳滑落。 “咤~” 这声音低沉又凄婉,像是在呼唤,像是在悼念…… 白色凤凰挪动着步伐,用巨大的喙将小凰鸟的尸体一只只叼起,放在一处。 “咤~” 它张开双翅,昂首向天,喉间发出痛苦而凄婉的啼哭。 这一幕,令白止的心也沉痛了起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上山偷一个凤凰蛋,回去慢慢培育。 不曾想,却撞见了这巨兽相争的惊险一幕。 虽然巨蟒已死,但凤凰付出的代价又何其惨痛? 白止沉沉的叹口气,他站起身来,走向凤凰。 少年的身高只能摸到凤凰翅膀上的羽毛,他轻轻抚摸着颤栗的白色凤凰,宽声抚慰道:“凤兄啊凤兄,逝者已矣,生者犹存,你且要坚强些啊。” 安慰女人,白止不在话下。 但安慰一只大鸟,他还是头一遭。 好在这只大鸟通灵,不至于让他空说白话。 白色凤凰缓缓蹲下身子,它将自己巨大的头颅靠近白止的胸膛,轻轻磨蹭。 白止揽住它头上的凤冠,小心摩挲,安抚着它的情绪。 背后,焰灵姬迈着警惕的步伐,慢慢靠近白止。 在如此巨兽面前,她终究是有些害怕。 “好漂亮,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吗?” 美人眸中流光溢彩,透着兴奋的光芒。 凤凰神俊异常,通体的白色羽毛更是无限拉高了它的颜值。 在这样一头上古异兽面前,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抵抗它的魅力。 “咤~” 凤凰眼里没有美女,它并不搭理焰灵姬眼里的小心心,反而一声轻咤,又飞上了天空。 在白止的注视下,白色凤凰直扑巨蟒的尸体。 它利爪如刀,刺穿巨蟒碎裂的七寸,瓜子一探一勾,从中掏出一个篮球大小的乌青色球状物。 “这是……” 白止眉心蹙了蹙,轻道:“蛇胆?” 不,蟒大成蛟,这种异兽的蛇胆,称呼为内丹更合适一些。 凤凰衔着内丹,在白止身边落下,它灵巧的将巨蟒内丹放在白止面前,轻咤一声。 白止明白了它的意思,面上露出温煦笑容。 他摸一摸凤凰的脑袋,柔和道:“凤兄,多谢了。” 好意不容拒绝,白止拾起巨蟒内丹,缓缓坐下。 他屈指用力,捏碎蛇丹,屏息将其中墨绿色的液体倒入喉咙,吞咽而下。 随着液体缓缓流入身体,一股暖流从他的腹腔涌出,涌向四肢百骸。 温暖的感觉将白止紧紧的包围,他情不自禁,舒服的吟叫出声。 只是,不等他反应过来,那种温暖的感觉愈发变得炽热,从腹腔上涌,直冲他的颅顶百会穴。 白止紧闭的眸子陡然睁大,赤红色的光芒亮的惊人。 焰灵姬见状,惊呼一声:“先生,你怎么了?” 火意上涌,白止全身如同被岩浆浸泡,他意识模糊,朦朦胧胧看向焰灵姬,喉咙发出铮然的兽吼。 焰灵姬薄唇紧抿,“先生……” 白止眸中火色光芒愈发炽热,他意识被淹没,终于,再难自控…… 第七十五章 月色温柔 白止的声音掷地有声,他的眼神也没有闪躲。 配上他那张极具说服力的脸,足以令世间九成九的人相信。 焰灵姬的眸色终于变了! 那一闪而逝的犹豫虽然短暂,却被白止敏锐的捕捉到。 发簪抵着白止的喉咙,手上的力气却卸了三分。 她怔怔看着少年坚定的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杀了他吗? 焰灵姬在心中诘问自己。 白止星眸动了动,情知这不是犹豫的时候。 他借坡上驴,直接伸手握住了焰灵姬捏着簪子的玉手,移至胸前。 白止不等她反抗,便率先开口:“焰姑娘,在下的命就在这里,随时等姑娘来取。” 他解下自己破烂的外衫,披在焰灵姬的身上,神情分外的温和:“起风了,有些凉。” 连消带打,温情攻势。 焰灵姬灰暗决绝的美眸总算有了些许光彩,她眼神微转,终于,握着簪子的手无力的垂下。 但随之而来的,是她打开的泪闸。 焰灵姬就那样随意的躺在地面,她绝美的玉容上,布满道道泪痕。 她哭的无声,哭的绝望,哭的悲情! 她的泪珠晶莹,一颗颗垂落脸颊,像一击重锤,锤在白止的心上。 这感觉…… 白止捂着胸口,憋闷的感觉令他呼吸滞涩。 他壮着胆子,伸手将平躺在地上的美人揽起,揽入自己的怀里。 “地上太凉,抱歉。” 随着被他抱起,怀中哀伤的美人哭的愈发绝望。 她的娇躯随着哭声在白止怀里颤栗,微弱的抖动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白止无言,只能抱紧她的身体,试图用温暖抚平她的伤痛。 泪痕红浥鲛绡透。 少年除了愧疚,实在无颜祈求她的原谅。 半晌, 许是被白止粗暴侵犯太久,许是哭久了太累,焰灵姬神思疲惫,终于在白止的怀里沉沉睡去。 她三千青丝乌黑浓密,覆在白止身上,凉凉的,很清爽。 睡着的美人玉容恬美,她本是倾国之色,眼圈晕红的样子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动人。 就像是一件易碎的白瓷,她瑕白光洁的肌肤在夕阳的金辉里,散着光辉。 此时的她,不再妖媚,不再惑人,反而充满了圣洁的美感。 令人心折! 白止就这样拥着她,像是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不敢挪动分毫。 直到夜幕降临天际,群星闪耀星河,凤栖山顶变得幽寒的时刻,焰灵姬才昏昏转醒。 她睁开双眼,就是少年那张清隽俊逸的脸。 焰灵姬略微挪动身子,才发现自己就像一只袋鼠,蜷缩在白止的怀里,她被抱的紧紧的,被少年的体温和温和的内力隔开外界的寒冷。 这感觉分外温暖,温柔,让从未体验过被保护关爱的她有些着迷。 若没有那场侵犯,这会是一个很美好的画面。 可惜! 她脸上的温情一闪而逝,剩下的只有冷漠。 她看着白止愧意十足的眼睛,声音泠然冰冷:“你还打算抱多久?”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松了松抱着她的手臂。 焰灵姬挣扎着想起来,但私处传来的剧痛和双腿的酸软,却令她身子一软,再度颠入白止怀里。 这种无力的感觉,令她再度响起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但不等她发作,白止温煦真诚的声音又再次在她的耳边想起:“你现在需要我,我也很想补偿你。” 焰灵姬想反驳,想站起来,但现实却让她张不开口。 闷闷的,她只能闭口不言,再度躺在白止怀里。 山风仿佛知晓白止的心意,凌冽犀利,吹的天地清寒。 衣衫破碎的焰灵姬缩了缩身子,又变成蜷缩在白止怀里的模样。 月色温柔,风也浪漫。 白止会心一笑,开始有些期待明天。 ………… 千山重叠,林海葳蕤。 百越十万大山潜藏无数奇诡轶事。 百毒王佝偻着腰,迈着慢腾腾的步子,走在一处孤山栈道之间。 在他身前身后,花草树叶的缝隙里,有难以计数的蛇群潜藏其间,缓缓游动。 他此行是要去拜访一位朋友,一个或许能给他一些线索的老朋友。 白止交代给他的任务,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在百越万山重叠的世界里,或许当真有一位能大海捞针的人。 想起那位,百毒王浑浊的眸子闪过些许光亮。 人间烟火味,深山草虫扬。 欲问江湖事,石林有花农。 花农无名无姓,无来无去,无人无我。 他就像是平地里长出的野草,不知是哪路飞鸟随手撒下的种子,在百越的土地上成长。 他以石中种花出名,却似乎知尽百越大小事宜。 人在石林,耳朵却已闻遍天下是非。 百毒王此行,正是要去找他。 栈道险短,百毒王步履缓缓,拖着身子来到石林。 石林以石为名,可谓怪石嶙峋,处处都有形态各异的大小石头。 未几,百毒王便影影绰绰看到一赤着脚的中年老农。 他心头一喜,步子也加快了些许,向着老农走去。 人未至,声先到。 百毒王苍老的声音响起:“许久不曾见面,老朋友,你还好吗?” 一十三年前,正是在眼前这位的帮助下,他才能逃出王城,苟活于世。 原本躬耕陇亩的花农闻言,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饱经风霜,布满沟壑的脸。 他看到百毒王,眼神露出几分兴趣,道:“十余年不见,你这老毒物倒是寿长。” 花农站起身子,拍拍手上的泥土,道:“能找到这里,你这是又遇到难处了?” 百毒王呲着黄牙,苦笑一声。 他看着这位同样沧桑的老友,心下唏嘘不已。 许久才道:“多年未见,我却又不得不来打搅你的安宁。只是情非得已,希望你不要怪罪。” 想起白止恐怖的实力,和还在他手里的焰灵姬,百毒王心中充满无奈。 惹上这样一尊怪物,他不得不再腆着老脸,寻求旧日老友的帮助。 闻听百毒王所言,花农的眼神缩了缩。 他皱起眉头,脸上的沟壑更加明显。 “且说说看吧,不过,我的规矩你是知道的。” 第七十六章 她比风景美 花农的规矩, 百毒王自然清楚。 他只卖消息,不问缘由,不沾因果。 所以百毒王并未多言,只根据白止的吩咐,向花农问到:“大约在半年前,魏国大司空魏庸被抄家灭族。 他的府上有大量仆役婢女被发卖,有一部分流入了百越。 我想打听的,是其中一个约莫三四岁的小孩。 据说,她是魏庸之女的遗腹子,与秦国也有莫大的渊源。” 百毒王说的缓慢,他一字一句的介绍,花农脸上的皱纹却愈发深邃。 听罢,花农沉默许久,才道:“牵扯到魏国和秦国的争斗,你这老毒物,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七国的情报组织无数,却鲜有人敢触秦国的霉头。 秦国不仅仅有凶名赫赫的罗网, 还有三千战无不胜的铁鹰锐士,专属秦王的神秘卫队。 触碰上这群疯子,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百毒王苦笑一声,无奈摇头。 若非他一念之差,岂会落到如今的境地? 虽然悔之晚矣,但想想还在白止手里的焰灵姬,他又只能硬着头皮,趟这一遭浑水。 “老朋友,情非得已,我不能不卷入其中啊。 只盼你老兄,能给我一点有用的消息。 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真的交代了。” 百毒王言辞恳切,只盼能得到一个有用的消息,尽早送走白止这尊瘟神。 “唉!” 花农扛起锄头,转身向石林深处走去。 “相隔半年,我的人至少需要三天时间。 你,就在这里等等吧。” 闻言,百毒王心中的石头陡然落地。 他嘴唇干裂,嗫嚅着道:“哎,哎,三天,就三天。” ………… 凤栖山。 焰灵姬再次睁开双眼,人已在百里之外。 她从白止怀里挣脱而出,却惊讶发觉云层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咤~” 身下传来白凤凰一声高亢的鸣叫,旋即,她被猛然加速的巨鸟晃得一个趔趄,差点摔下云端。 白止从背后伸手,扶住她的胳膊,向她温柔叮嘱道:“小心,我们现在在凤凰背上。” 少年背后是赤金色的朝阳光辉,温暖的笑脸烫的焰灵姬心慌意乱。 “他那么冷漠臭屁的男人,笑起来也会这么温柔?” 焰灵姬对白止的印象,还停留在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和对她不屑一顾的态度上。 骤然见得白止如此态度,令她心下恍惚,只觉得真假难辨。 但身体的反应不会做假,被侵犯的记忆也不能抹除。 焰灵姬冷漠的推开白止的手,兀自走开几步,在白凤凰颈部坐下。 她一手托腮,遥遥望着地面上飞速闪过的一切,心绪莫名。 白止无奈摊手,他自嘲一笑,只好提高戒备,密切关注着焰灵姬的动静。 这个女人眼下的情绪还算稳定,但白止不能保证,她会不会突然想不开。 二人就这样在相对无言的静默里,过了许久。 半晌,焰灵姬似是回神了,她突然回头,向白止问到:“你要带我去哪里?” 白止眼神飘了飘,指指她大片大片裸露在外的玉体,轻声道:“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闻言,焰灵姬低头扫一眼自己破碎衣衫下,遍布淤青的娇美玉体,不禁自嘲一笑。 她颇有一些破罐子破摔的态度,也不管白止的目光,只是兀自转过头去,望着远处发呆。 白止望着她萧索的背影,眸中怜惜之色愈浓。 半个时辰后,凤凰在一小城外落地。 白止这才鼓起勇气,靠近焰灵姬。他犹疑片刻,温煦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可好。” 焰灵姬也不抬头看他,只双手抱胸簇拥着自己,随意的点点头。 白止安顿好她,方才身形一闪,向小城里电射而去。 他不知该如何买焰灵姬的衣服,只匆匆取了两件大氅,便原路返回。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就这么怕我跑了?” 林中,焰灵姬看到飞快归来的白止,眼神里颇有几分嘲弄。 她怨气极大,不吐不快。 白止也知道不该和她计较,所以少年并不答话。 只闷着脸,凑近焰灵姬,将大氅为她披在身上,又贴心的系好。 看着白止近在咫尺的脸庞,焰灵姬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这个混蛋,他欺负自己的时候怎么那么用力? 怎么弄的自己那么疼? 念至此处,焰灵姬情绪失控,她陡然伸手抱紧白止,张嘴就像他的脖子咬去。 白止反应何其之快? 但他只一瞬间,就放弃了躲避。 若不能让焰灵姬抒发心中的郁气,只怕她内心的痛苦会愈积愈深。 待到日后,自己只怕再难俘获这位火媚妖姬的真心。 为了怕崩碎这只小野猫的银牙,白止还特意强行控制外功修为,软化肌肉筋膜。 “咳哼”, 焰灵姬用力很大,白止忍不住一声闷哼。 他没有反抗,只是也伸手抱住了焰灵姬的腰肢,将她贴近自己的怀里。 “抱歉,焰姑娘。” 他与焰灵姬紧紧相拥,嘴唇贴着对方莹润的耳朵,轻声呢喃。 “抱歉!我会负责的。” 焰灵姬颤了颤,松开了嘴巴。 她嘴角沾血,眼含热泪,对上少年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 她声音沙哑,低沉着道:“为何不躲?” 白止颈侧被她撕咬出血,血流如注,顺着锁骨染红了衣衫。 少年没有理会自身的情况。 他星眸柔和,落在焰灵姬泪湿的脸颊上,轻声道:“消消气,好吗?” 白止没有松开抱着焰灵姬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他将焰灵姬的螓首抵在自己的胸膛,温柔的拍打着她的背部,一点点舒缓着她颤抖的身体。 森林里,秋风席卷。 吹动满树枫叶飘红,洋洋洒洒的从枝头飘落。 火红的枫叶绕着二人转圈,又缓缓落下,铺在地面。 像凤冠霞帔,又像鲜艳的红毯。 白止拥着焰灵姬身处其间,犹如天地为媒万物为聘的佳玉良缘。 少年并指捏住一片枫叶,插在焰灵姬披散的三千青丝之间。 他向后退一步,欣赏着这人比花娇的一幕,不禁莞尔笑开: “焰姑娘,这景色真美!” 第七十七章 百鸟之王 三日后,空山谷,小寒村。 白止闲坐庭院,手里拨弄着一只口笛。 口笛削的精致,是焰灵姬废了一天功夫为他准备的。 这几日,二人的气氛渐有缓和。 但大多数时候,焰灵姬仍然是沉默的。 她不声不响,坐在角落里,兀自托腮沉思。 白止瞥一眼屋角的美人,心头微微一苦。 焰灵姬这样无休止的孤僻与沉默,令他十分头疼。 无从下手,又不能逃避,白止只能无奈的等待,等待她心情转好的日子。 “不要忘了你的目的。 与其在那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学学控兽术。” 许是看出了白止的散漫,墙角的焰灵姬冷冷的瞥一眼他,声音清寒。 白止并不介意她声音的冷漠,这些天来,这是焰灵姬第一次主动和他搭话。 他心中竟有些愉悦。 他晶亮的星眸眨了眨,颇有些无赖的道:“我天赋差,脑子笨,没有师父的指点,实在学不来这高深的术法。” 放着这么一位美人师父在侧,哪有他自学的说法。 少年索性耍个无赖,也好和焰灵姬缓和缓和关系。 “……” 白止的称呼令焰灵姬微微一愣,想起了那夜在她与白止在谷口林间的夜话。 但旋即而来的,就是深深的无语。 这个混蛋乃少年宗师,是力能屠蛟的存在。 竟然在自己面前说什么天赋差,脑子笨。 这种故作谦虚的感觉,令她心头涌出一股强烈的,将白止踹个屁股蹲的感觉。 她玉容霜雪,冷眸冽滟,朝着白止白了一眼,道:“该教的,我都教了。学不学的会是你的事。” 焰灵姬岂能不知白止的心思,但那份不快的记忆扎在她心里,令她始终不能释怀。 其实一路走到现在,她早已迷失了自己。 恨白止吗? 她不可能不恨。 但无论是那日收回抵在白止喉间的簪子,还是后来那些看似无奈,实则自然而然的拥抱,焰灵姬都没能看清自己的内心。 这种难以言明的感情,或许才是真正折磨着她的,令她不忍伤害白止,又抗拒接触白止的真正原因。 被焰灵姬冷言拒绝,白止颇为尴尬,他揉一揉眉心,只好回忆起焰灵姬教给他的术法。 白止微阖双目,拿起口笛,置于唇边。 他默念控兽术的法决,逐渐放空自己的心灵,直至心思澄明之境。 旋即, 少年集中念力,小心翼翼的催动着识海的精神力。 识海为天源之本,汇五识六魄,是人神魂藏身之所在。 识海脆弱,稍不留神就容易伤及魂魄。 所以七国诸子百家之中,能涉及识海修炼的术法寥寥无几。 白止修行的控兽术虽然只涉及些许皮毛,但他仍不敢粗心大意,集中精神缓缓调动着识海内的精神力。 许久! 随着第一缕精神力被牵引,白止的精神力犹如涓涓细流,缓缓而动。 他不慌不忙,按照控兽术的口诀,将精神力一比一的与内力相融合。 形成一股新的,具有他独特意志的力量。 白止唇齿轻启,吹响手中的口笛,这股奇特的内力顺着笛孔震荡,随着笛音缓缓传开,传向天际。 不远处,偷偷注视着白止的焰灵姬闻听笛音,瞬间一震。 “居然,一次就成功了?” 她美眸骇然,对白止的天赋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这个混蛋,天赋真是好的过分。” 焰灵姬喃喃自语,悄无声息的,心中多了些对白止的钦佩。 实际上,这或许不是白止的天赋,而是早已魂飞天外的“白凤”的天赋。 原身白凤仅凭弄玉的一首心弦之曲,就可以领悟驾驭百鸟的奇功绝艺。 他在精神力方面的天赋,或许远超众人的想象。 白止拾前人遗泽,修炼起控兽之术自然是相得益彰。 随着他笛音的奏响,小院儿周围,突然有一圈一圈的飞鸟游弋。 莺飞燕舞,流萤扑蝶,百灵高歌,杜鹃哀啼…… 小小的院落里,吸引来了几十种形态各异的飞鸟。 它们随着白止的笛音翩翩起舞,在小院里滑翔,啼叫。 也有几只黑鹰白鹤,胆子不同寻常,它们落在白止肩上、身侧,乖巧的匍匐着,像是靠近同类一样悠闲惬意。 一曲既罢,百鸟骤歇。 白止缓缓睁开眼睛,眼前壮观的一幕令他微微失神。 他轻轻托起肩上的一只蓝色小鸟,温柔的抚摸它的羽毛。 “这就是,传说中的蝶翅鸟?” 白止小心观摩着手中的小鸟,一脸稀奇。 他运转控兽术,再度闭上双眼,用奇异内力勾连蝶翅鸟的思维,瞬间,他再度恢复了视力。 而且,谍翅鸟的眼睛宛如鹰隼,白止的视角里,天地更加清晰,万物更加鲜明。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百丈外树枝上搬运碎屑的蚂蚁。 少年缓缓睁眼,心中喜意难以言表。 “这岂不是,一下子多了无数高清雷达?” 白止外功大成,玄冰术也已然是宗室之境。 如今再有百鸟搭配,作为高清雷达使用,他堪称一人成军。 念至此处,他情不自禁,一步跃至焰灵姬身前。 少年星眸熠熠,透着激动的神色,他一把握住焰灵姬的玉手,柔声道:“焰姑娘,我成功了。” 骤然被白止靠近,他温热的呼吸直扑焰灵姬的玉颜,美人俏脸一热,泛出几分绯色。 她颇为不适的想要挣开被白止握着的手,发觉对方力气奇大,顿时无奈放弃。 焰灵姬抬头,冷冽的眸子对上白止那温润十足的眼神,一时间愣神无言。 两厢对视,二人温热的呼吸交叠,气氛也愈发暧昧。 白止入目所及,是美人莹白嫩滑的小脸,他心底一颤,忍不住垂首向前,吻向焰灵姬的丹唇。 焰灵姬愣愣的,似是忘记了反抗,只看着白止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唔!” 直到樱唇被触及的一刻,唇舌的接触令她瞬间回神。 焰灵姬慌乱的一把推开白止,她侧开身子,忙乱的整理并未散乱的衣服,又摸摸自己的头发,方才安下心来。 她不敢抬头看白止,只自顾自转身向屋内走去,直到在门檐处转身,焰灵姬才匆匆一瞥不远处的少年: “明日还要赶路,你,早点休息。” 门外,白止看着美人一袭红裙的背影没入屋内,心底莞尔一笑。 更近一步的感觉,真好。 第七十八章 百毒王的消息 匆匆三日,一闪而逝。 白止二人向南而行,行走在林荫小路,直奔王城琅琊。 他与焰灵姬一前一后,互不搭话,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一路上,白止沉迷于种下烙印,操控百鸟,进展很是不俗。 在他连日来昼夜不歇的努力下,已有大大小小近千只谍翅鸟被他打上了精神烙印。 在必要的时刻,这千余只鸟,就是他的一双双眼睛,足以帮助他在任何环境里打探情况。 日上三竿,少年缓缓睁眼,神色略有些疲惫。 他抚摸着手中小巧的谍翅鸟,微微驻足。 “焰姑娘,歇会儿吧。” 他转身看向坠在身后的焰灵姬,揉揉眉心,轻声道。 走了一上午路,他倒是没什么,但焰灵姬这娇滴滴的大美人儿却累的够呛。 但闷着头呆呆出神的焰灵姬没有察觉到白止突然止步,她一个趔趄,直直撞在白止怀里。 这一撞来的突然,白止也来不及收起外功。 只听“当”的一声,焰灵姬娇嫩白皙的额头就撞在了白止胸口,她“呀”的一声,立时捂着额头,向后一缩。 美人吃痛之下,美眸差点溢出泪花,她“恶狠狠”的瞪一眼白止,凶道:“你是铁打的吗?混蛋。” 美人娇颜妩媚,楚楚可怜的样子令人心折。 白止闻言,星眸漾了漾,露出莫名的神色。 他微微勾唇,略带些许笑意:“是不是铁打的,你还不清楚吗?” 虽然说起来混蛋,但焰灵姬波浪起伏欲语还休的样子,仍是令白止回味不已。 他得承认,那是一次堪称绝妙的体验。 被白止呛声,焰灵姬面上顿时露出一抹红嫣,她抿了抿嘴,又低低呵骂一声:“臭流氓”,就背着白止走向一旁的小溪。 焰灵姬在溪边寻一石头坐下,她脱下鞋子,任由缓缓流淌的溪水漫过她洁白光嫩的脚丫。 溪水潺潺,似是情人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为她释去一身疲累。 她一双琥珀色美眸水光盈盈,散漫的瞥着溪水里小鱼儿游过,不由得又想起白止方才的戏言调笑。 想起那日情景,焰灵姬紧咬薄唇,眸中迷雾朦胧,她踢一脚水花,轻声哼道:“铁打的混蛋,真不知羞耻。” 稍稍回忆,那汹涌的冲击仍然令她想起来都有些害怕。 美人情不自禁,打个寒颤,对白止的“讨厌”又多了几分。 在她身后,白止倚着树干,望着溪水边沐足的焰灵姬,眼神飘过一丝痴迷。 一帘红雨桃花谢,十里清阴柳影斜。 此处风景极佳,景色宜人。 金辉陌陌从林间穿过,柳林阴翳撒下一片清凉。 潺潺的溪水绕山而行,缓缓流过枝桠树底。卷起落叶三片两片,在水中打个圈儿,缓缓远去。 树下有美人红裙若火,三千青丝郁郁葱茏。 她头绾发髻,一左一右六枝红玉质地的簪子钗起满头秀发。 青丝秀长,随风摇曳起伏处,露出腰间柔软光嫩的肌肤。若隐若现处,令人血脉喷张。 美人临溪而坐,宛若渺渺神女。 她玉骨冰肌,瑕白如玉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透着薄薄的清辉。 令人目眩神迷! 白止欣赏着这如画如景的一幕,只觉得心旷神怡。 美人略有几分俏皮的用脚丫戏水,此刻看着是如此的温馨。 他的心弦不知觉得,偷偷的绷紧,仿佛将焰灵姬的样子牢牢地印在心底。 情不自禁,白止低低的唤一声:“焰儿”,这声音低不可闻。 但同是习武之人,距离又如此之近,焰灵姬又岂能充耳不闻? 闻言,她身子明显的一颤,美眸中晕开满满慌乱之色。 “他,他,他叫我什么?这个混蛋,他怎么能这样……” 白止的一声称谓,令焰灵姬心乱如麻。 她犹豫许久,终于忍不住,想要转身驳斥白止几句。 却不料,卜一转身,就对上了少年一双温柔中带着炽热感情的目光。 那目光如火,如炬,烫的人心底发热。 焰灵姬原本还有几分怒意的眼神仅仅一个瞬间,就被白止眼里的柔情击溃。 她竟像是落荒而逃一样,迅速的垂下螓首,转身背对着白止。 美人捂着胸口,小心脏嘭嘭直跳,她闭上眼,脑海里全是白止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神。 “这个家伙,他……” 此刻,焰灵姬无法描述自己的感受,只好费力压下心中乱七八糟的思绪。 就在二人心思各异之时,树梢上,白止的谍翅鸟突然一声惊啼,旋即扑棱棱的飞起,惊醒了树下的二人。 白止目光如电,立时发现树梢上趴着的一条色彩斑斓,头呈三角的毒蛇。 他手指一扬,掌中一枚鸟羽符就欲飞出,射向树梢的毒蛇。 关键时刻,焰灵姬也发现了情况,她急呼一声:“住手”,就向白止飞身而来。 少年闻言,星眸一凝,有些疑惑,但终究还是乖乖听话,没有出手。 他瞧着扑在自己身前的焰灵姬,微微皱眉,道:“这条蛇,莫非是?” 焰灵姬点点头,道:“不错,正是百毒王畜养的灵蛇。” 语罢,她从腰间解下一只香囊,缓缓打开,散出一种奇特的清香。 树梢上的灵蛇闻香而来,慢悠悠降下枝头,缠绕到焰灵姬的玉臂之上。 焰灵姬摸摸蛇头,向白止解释道:“这是百毒王特质的香囊,他培养的灵蛇可闻香循迹,千里追踪。我们一直以来,都是用这种方式保持联络。” 白止星眸轻眨,面露笑意道:“看来,那老头儿或许有好消息传来。” 焰灵姬点点头,道:“稍等片刻。” 话毕,她端起灵蛇,与蛇瞳对视,眸中泛出幽幽的火红色光芒。 “火魅术?” 白止轻咦一声,真是好巧妙的传讯方式。 嗯,值得抄袭。 少年点点头,静待焰灵姬读取信息。 片刻后,焰灵姬眸中的红光逐渐转弱,她的眼神缓缓恢复清明。 美人抬眼看向白止,樱唇微微漾开笑容,道: “那个孩子有消息了。” 第七十九章 琅琊 两日前,石林。 百毒王靠着一块石头,略有些急躁的抽着一袋旱烟。 他浑浊的眸子透着血丝,本就脏兮兮的衣物更是凌乱的裹在身上。 常年接触毒蛇,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在他不远处,花农依旧慢慢悠悠的摆弄着他的鲜花,神情淡定。 “老朋友,等了这么久,不知何时能有消息?” 百毒王焦躁的起身,旱烟锅子在石头上猛磕几下,倒出烟灰。 想起几人被操控的命运,他就心烦意乱。 花农头也不抬,他粗糙的大手湿漉漉的,沾着泥土,一边栽花,一边淡然道:“急什么?只要那个孩子还活着,我的人就不会误了她的消息。” 闻听所言,百毒王长叹一口气,心中的焦躁没有减去半分。 约定的一月之期已经不远,焰灵姬还在白止的手里,若是不能拿到确切的消息,那…… 想想白止冷漠决绝的态度,和那高深莫测的实力,百毒王心中就不寒而栗。 蹲在地上的花农瞥一眼来回踱步的百毒王,无奈的摇摇头。 两日时间,在百越十万大山里寻找一个被拐的小孩,本就是大海捞针。 他能应承下来,已经是看在多年交情的份上。 百毒王如此焦躁难安,着实是有些为难他了。 半个时辰后,正是百毒王焦躁烦闷的时刻。 石林中突然起了烟雾! 白茫茫的雾气从山谷传来,不消片刻就弥漫了整座石林。 满谷鲜花在触及雾气的刹那,颜色瞬间变得妖异,古怪。 蹲在地上的花农舒尔咧嘴一笑,他站起身子,向着不知所措的百毒王笑道:“老朋友,看来,你要的消息已经来了。” 闻言,百毒王面上顿时露出喜意,连带着,藏在他袖袍里的毒蛇也发出嘶嘶的铮鸣。 ………… 溪边。 白止紧盯着与毒蛇对视的焰灵姬,面色带着些许期待。 直到她眼中红光散尽,美人丹唇开合,缓缓吐出三个字:“流香涧”。 “流香涧?” 白止星眸凝起,面色仍是不解,他看着焰灵姬凝滑娇颜,问到:“这是什么地方?” 焰灵姬被他盯着,目光有些躲闪,她犹豫片刻,方才缓缓开口:“流香涧,是百越蛊王姥姥的地盘。” “蛊?” 一个以蛊出名的人购买孩童,那…… 白止星眸厉色一闪,他沉声道:“你是说,那个老家伙以人养蛊?” 焰灵姬点点头,她秀眉凝起,声音颇有几分畏惧:“蛊王姥姥是百越最神秘,也是最不能得罪的人。 她不知年龄,不知样貌,终日里黑袍遮身。 传闻她的流香涧内外布置着数以万计的各种蛊虫,便是大军攻伐,也讨不了好。” 语罢,她颇有些担忧的看着白止,轻声道:“如果那个孩子在她手里,恐怕……” 白止垂眸,声音冷了冷:“只怕早就被炼成了药人。” “你打算怎么办?” 焰灵姬瞧出白止眼中的怒火,声音也低了几分。 她平白的,心中有些担忧白止。 对上蛊王姥姥,以白止一人之力,恐怕也讨不了好。 少年星眸攒聚怒意,面上却仍不显分毫,他眼底映出焰灵姬玉颜上的关切之色,心底升起几分暖意。 他声音软了软,柔声道:“去琅琊,我在那里还有一个不错的帮手。” “琅琊?” 焰灵姬美眸盈盈,有些疑惑。 白止当初与百越众人也是约在琅琊见面,所以,是因为他在那里还有帮手吗? “焰、焰姑娘”, 白止停顿了一下,道:“走吧,你的同伴也在那里等你。” 语罢,他从怀中取出短笛,吹出嘹亮的声响。 未几,一只足有十余丈大小的白凤凰展翅飞来,在小小的林间掀起一阵狂风。 凤凰在树顶盘旋,离地足有十余丈高,它一声欢快的节奏鸣叫,呼唤白止。 少年脸上露出浅浅笑意,他回头招招手,不等焰灵姬反应过来,就将她弱柳扶风般的腰肢揽入怀里。 旋即,少年脚尖一点,身子扶摇而上,穿过层叠丛林。 再度贴身拥抱,焰灵姬仍是有些不适,她仰头望着少年侧脸,心中的情绪复杂至极。 只是,悄然的,她并没有反抗。 像是习惯了一样,她窝在白止怀里,任凭他带着自己在空中飞跃。 白止拥着她,缓缓落在白凤凰之上,但他没有立即松手。 直到焰灵姬玉颜泛开红晕,正欲发作的时候,他才轻轻松开,在美人耳侧低声道:“站稳了,小心些。” 焰灵姬后退两步,脸上慌乱之色明显。 时间越久,她便越不能反抗白止,像是中毒一样,一步步被拉扯进少年编织的情网。 她只好费力的逃避,费力的自我安慰。 轻呼一口气,她慢慢坐下,将纷乱的思绪压在心底。 二人同乘凤凰,速度极快,仅仅一日夜的功夫,就已到琅琊城之外。 随着白止二人缓缓落地,一座古朴沧桑的小城逐渐映入眼帘。 古城靠山而建,前后依山傍水,颇有几分山清水秀的意味。 但身为一座王城,琅琊城却通体都是木石结构,方圆不过三五里,可谓是寒酸至极。 远远眺望,昔日的王宫旧址,依旧能看出被烟熏火烧的痕迹。 战火的痕迹不曾抹去,昔日的故国却已经烟消云散。 焰灵姬跟着白止的步伐,心情愈发的沉闷。 她人生第一次体验到温暖,就是在这座不大的小城。 那是她被天泽收留之后的日子,那时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女童。 异人府里群英荟萃,却没有一个人会用奇怪的眼光打量她这个身怀异火的少女。 也没有人会称呼她为妖怪,会用棍棒驱赶她离开。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故国已逝,可惜她再履旧址,却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的小孩儿。 察觉到她低沉的情绪,白止心底一软,他停下步子,转身看向焰灵姬。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 焰姑娘,或许放下疲惫的过去,对你来说才是真正的幸福。” “放下吗?” 焰灵姬轻轻呢喃,玉颜上迷茫的神色渐显。 第八十章 信义当先 白露暖空,素月流天。 琅琊王城旧址里,白止与焰灵姬相对而坐。 美人信手抛下的火苗点燃一捧干柴,小小的篝火散出温热的光芒,照在一对璧人脸上,肌映流霞。 白止摆弄着烤的鲜香的山鸡,待颜色油光透亮时,伸手递给焰灵姬。 美人也自然而然的接过,她吹一吹热气,撕下一只鸡腿,小口的吃起来。 相熟日久,二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彼此都刻意淡忘了那日情景,只像一对普通朋友一样,平淡的相处。 星河月色,薄薄的清辉为大地渡上一层银霜。 焰灵姬看向对侧,正目光温煦的看着她的少年,忧声道:“流香涧不是易与之地,你……” 少年星眸微转,漾开些许暖意,他微微勾笑,轻声道:“你在担心我?” 闻听所言,焰灵姬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一跃而起,她撇过头去,“恶狠狠”道:“谁会担心你这个大坏蛋。” 地上,白止眸子眨了眨,有些惊讶。 焰灵姬的反应如此之大,反而有些证实了他的猜测。 不过, 少年摇摇头,并没有拆穿焰灵姬故作蛮横的伪装。 他抬头瞥一眼天空中的一轮圆月,见皎洁月光透着几分血色,旋即轻笑道:“放心吧,我很强的。” 来了啊,玄翦。 焰灵姬见白止态度敷衍,不为所动,心中也是气急。 她美眸嗔视白止一眼,就欲转身离开。 却不料,仆一转身,一股惊人的杀气迎面而来,将她牢牢锁定。 “咚”, 寂静的空气里,汗珠坠地的声音清晰可闻。 焰灵姬此刻如坠冰窟,呼吸滞涩,几乎不能喘气。 “杀,杀意。” 美人惊骇莫名,眸子里,一个通体血红色的世界缓缓铺开。 踏着血光走来的,是一道身着黑布劲装,腰悬黑白双剑的男人。 男人眉心一道巨大的剑痕穿过脸颊,狰狞的面容上,一对瞳孔猩红,渗着浪涛般汹涌的杀意。 “这个男人,他……” 绝望,恐惧,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仅仅是气势的压制,焰灵姬已心存死意,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心。 危机时刻,焰灵姬僵硬不能动弹的娇躯突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刹那间,原本森寒彻骨的杀意尽去,一股暖洋洋的内力从少年掌心传来,为她驱散所有寒意。 焰灵姬顾不上擦拭额间的冷汗,她抬眼望去,少年清隽俊逸的脸庞近在咫尺。 “这种温暖的感觉,他……” 美人琥珀色美眸里,迷上一层水雾,她怔怔瞧着将她抱在怀里的少年,一时间恍惚失神。 白止察觉怀中美人的异常,却来不及关注。 他左臂一揽,将焰灵姬送至身后,旋即温声道:“护好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 旋即,在焰灵姬的注视下,白止正面迎上玄翦。 他眉头微皱,看着神情癫狂的玄翦,惊疑道:“这个家伙,又失控了吗?” 几次三番失控,看来玄翦已站在了成为八玲珑的边缘。 白止微叹一口气,向着蠢蠢欲动的玄翦迎面走去。 他死死盯着玄翦的眼睛,厉声呵道:“玄翦,你莫非忘了自己来百越的目的?” 闻言,按剑而来的玄翦血瞳中闪过一丝挣扎,眸中猩红之色稍稍褪去。 但不过片刻时间,他捂着头痛苦挣扎,原本恢复清明的眼睛再度被血色覆盖。 “当啷”一声, 玄翦腰间长剑出鞘,他劲气激增,就欲直扑白止。 少年临危不惧,面色仍旧沉凝稳重,他看着玄翦,腹腔内力激荡,发出一声震彻天地的爆呵: “玄翦,你莫非忘了墨玉麒麟?你还记得她是谁的孩子吗?” 声如雷霆,震慑人心。 玄翦耳侧嗡嗡作响,脑海中弑杀残暴的意念如潮水般褪去。 扑通一声,他跪倒在地上,拄着剑茫然无措。 “纤纤,孩子,我的孩子……” 玄翦嘴唇发黑,嘴里反反复复嗫嚅着几句,逐渐清醒过来。 焰灵姬步履婀娜,悄然出现在白止身侧,她看着地上神色痛苦的白止,轻声道:“他,就是你的帮手?” 怪物的同类也是怪物! 焰灵姬看看玄翦,再看看白止,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少年没有看她,只轻轻叹一口气,注视着玄翦道:“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孩子的父亲。” “父亲?” 焰灵姬美眸中酿开疑惑,她有些震惊道:“所以你不遗余力的奔走,就是为了帮助他?” 少年点点头:“不错。” “那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 白止摇摇头:“不过见过两次罢了。” “两次??” 焰灵姬声音猛的拔高,她看着白止,吃惊道:“只是见过俩次,你竟然不惜跋涉千里?” 在她看来,何其荒唐! 在这个遍地阴谋,处处算计的时代,当真有人肯为初识的朋友做到如此地步? 白止没有回答她的疑问,只轻轻颔首,道:“重耳退避三舍,毛遂一言九鼎,无非是信义当先罢了。” 地上,玄翦缓缓收剑起身。 他眸中血色褪去,漆黑如墨的瞳孔幽深如狱,直到看到白止时,眼神才微微波动。 “好久不见”, 玄翦嗓子沙哑,朝着白止打一声招呼,目光幽幽扫过他身边的焰灵姬,吓得美人一个寒颤。 少年皱了皱眉,向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他看着玄翦糟糕的状况,道:“你的情况好像不太妙。” 玄翦似乎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谈,他声音低沉,向白止轻道:“百越太大,我没有找到她。” 这一月来,他几乎不眠不休,不知疲倦的奔走在百越大地。 杀人,绑架,追踪…… 他无所不用其极,却始终犹如大海捞针,不曾收到半点消息。 如今,白止是他唯一的希望。 玄翦抬头死死盯着白止,眼神里透露出希冀之色。 他嘴唇颤了颤,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道:“你,你有什么线索吗?” 钢筋铁汉,绕指柔情。 白止星眸映出玄翦忧急的样子,心中感叹。 他微微一笑,吐出一行令玄翦欣喜若狂的字: “莫急,她的方位已经确定。” 上架说几句 不知不觉,已经码字108天了,写了三十万字有余。 在这个时候上架,也就是想吃口低保。 所以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看盗版也无所谓。 这本书是我考研后寒假无聊,一时兴起写的产物。 本来是自娱自乐,没想到第一个月一直有人鼓励我,骂我的真没几个,哈哈。 所以当时也有了点信心,就准备好好写来着。 可惜后面因为个人的原因,中间有两个月都每天一更,2000字。 导致收藏涨的缓慢,编辑也不给推荐了,到现在,也就勉强快一万收藏。 这其中,还有一大部分读者,因为我更得太慢,选择了养书,或者弃书,真实读者的数量应该不多。 所以能看到现在还没抛弃我的,绝对是真爱了。 我给大家磕一个!!! 六月开始,我个人时间会充裕很多,所以给大家个承诺,每天至少两更。特殊情况会在群里给大家请假。 这本书因为个人经验不足,再加上本来就是胡球乱写没有大纲,所以有许许多多的缺点。 比如很多读者说的主角年龄问题,主线节奏太慢问题,还有人物形象设定问题等等。 后面能改的问题我尽量改,不能改的也只能这样了。 反正,这是我的第一本书,成绩我没法控制,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尽量写好,然后保证不太监。 感谢还在追读的读者朋友们,愿你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明天! 《秦时:凤唳九霄》上架说几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