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道无疆》 卷一 风云动 【序章】 风云动【序章】 看了看表,黄昊从下岗大嫂火锅店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整了,深秋的街面上一片萧瑟,只有呼啸的北风在呜呜的刮着。 “小黄啊!来日方长,回去要好好保养身体,把身体养好了机会大把,我们哥几个还等着拜读你的新作呢!” 两个中年大叔脚步踉跄的从火锅店里跟着出来,被刺骨的寒风一吹倒也来了精神,缩缩脖子抖抖身子之后,来到黄昊的跟前各自嘱咐了几句,便也招手打车走了。 看着两个大叔上车走远,火锅店外的黄昊随手点了根烟,用夹着烟的手对着远去的出租车比了个中指,这才慢慢转身离开。 说起来,黄昊是个正儿八经的作家,而且还是“省级作家”,在本省文艺圈里还小有点名气,擅长创作新文艺小说。这新文艺小说也就是所谓网络小说,什么玄幻、科幻、军事、历史基本上都被归类到了“新文艺”这个类别里,大致也就是这么个情况了。 再来说黄昊,三十中半的年纪,正经的初中毕业学历,社区通讯员出身,花了差不多十年一篇篇的爬各种格子,混各种机关小报、内刊的副版,靠着各种通讯和豆腐块起家,愣是从一文不名的社会人员混进了省级作协,成为了正儿八经的作家。 要知道如今这作协,可是分国、省、市、县四级,县和市两级就是个起步,只有达到了省级也才算是出了个类,拔了个萃。这就跟古代科举一样,县市两级差不多也就是童生、秀才,到了省一级才能算是个举人,若是能混入国级作协,这便如是响当当的进士了。 只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黄昊好不容易靠爬格子混了文艺界精英的身份,也上了层次,结果却是病了,长期高血压诱发的末期肾衰竭,直白点说就是“尿毒症”。 所以,这特么的可不就悲剧了! 没生病之前,黄昊在挂靠的单位吃一份闲饷,任务也就是负责一些文事方面的迎来送往,按月出几篇通讯、简讯,然后埋头搞点文艺创作、写写长篇创作剧本,再到处参加些文会开拓眼界打响名气,轻轻松松日子好过。 结果这一病就麻了手脚,肾衰竭这病可没药治,治标的办法是血液透析,一周三次把血液输进机器里透析排毒,勉强苟活。而治本的办法倒是简单,那就是换肾了,只是换肾这事一个是要钱,再一个还得要配型合适的肾源,换肾的钱说多倒也不多,可肾源就难了,社会捐赠的肾源光是想要领一个排队的资格就得等上大半年,而就算进去排上了队,什么时候能有合适的肾源出现还得看老天的意思。 再来说这一周三次的透析,基本上也就没法再工作了,因为每次从透析机上下来,人可以说是废的,得休息好半天才能缓过劲来,那还有余力搞什么工作。所以黄昊得了病以后,挂靠的单位在给了笔慰问金后,黄昊也就懂事的不再联系了。 再然后,先前一道混文艺圈的朋友们也少了来往,且人人都是避而远之,黄昊自然也没心情跟人解释这肾病不传染,自己也不会找他们借换肾的钱。 至于说今天,不难看出来黄昊请人吃饭是有由头的,也就是他前不久咬着牙拖着病体刚完成了一部篇幅达到两百四十万字的长篇历史小说,想寻了有路子的熟人研究研究官方赞助出版的事情,结果也就是得了句嘘寒问暖,也就这么着了。 也就说黄昊一边抽着烟,一边慢慢的往家走着,脑中倒也思考着许多问题。三十多岁的人了,幸亏没成家没小的拖累,可是上还有老,换肾什么的先不去想,每周三次的透析眼下还管用,估计还能拖上三五年,说不准以后就有什么新的治疗方法能治愈,只是眼下这每月的透析费用和药费是个大项,总得寻了路子开源,把眼下的问题给解决了。 黄昊一边走一边算着,结果发现自己除了写东西什么都不行,再说因为这病也没了体力,也不能干什么活,想找专业对口又能挣钱的路子还真难。 想着想着,不由想到前不久有朋友来找,说是如今网络小视频特火,想找人写一些小视频的脚本,黄昊倒是知道如今那啥傻逼三千万,秒拍快手各一半的说法,不过对于这种小视频的脚本他还真没弄过,所以有些摸不着头脑。 走着走着,黄昊干脆打开手机研究起来,三两下倒也叫他瞧着如今正流行的是“我们不一样”系列,算是弄明白这就是在搞笑的神转折情景剧里配上一句歌词。 看了几段,黄昊发现这玩意倒也不难,倒也忍不住跟着手机里哼了起来。 “嘎吱!” 突兀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就从背后传了出来,黄昊茫然的回头看了一眼,跟着整个人便被失控的重型大卡好似保龄球瓶一样撞得高高飞起,重重落下。 黄昊的身子就跟破麻袋一般飞起老远,翻滚着最终停在了路边没了动静,倒是他手里紧紧拽着的手机虽然屏幕黑了,可喇叭里却还飘出了激昂的歌声: “我们不一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 “我们在这里,在这里等你……” ***** 备注:本书为同名历史小说《宋道》的续写,《宋道》为起点vip小说,全书共计十二卷,二百四十万字,已于2017年11月连载完结,vip章节一百余万字。 当然,本书的世界观和背景虽然建立在《宋道》的世界观和背景之上,但也可以当成是一本全新小说来阅读,不必担心情节无法跟进。 最后,本书作者确于2016年的年末患肾衰竭,至今仍坚持每周一三五透析,但即便如此也完成了《宋道》的创作,因此各位书友大可放心《宋道无疆》的未来! 因此衷心期盼,能与广大书友共同携手,再次于幻想之宙中展开一段新的旅程! 以上 祝各位阅读愉快! 【第001章】 黄大麻子 盛夏如火,流年朝朝。 位于洞庭湖北面的华容县内,一处名叫禹山之地,此地青山环抱,碧水相映,风景秀丽。因自古相传昔年禹王治水曾登禹山,疏通九脉,西汉惠帝年间便始建禹王庙一座,距今已是千余年了。 故唐肃宗时,因肃宗曾登其上而祭祀,又于禹山庙东侧“姊妹山”腰建有一座文昌阁,庙宇雄伟,香火溢鼻。 至此,自唐以后,禹山渐成江南名胜,诗考曰:禹山嵯峨!毓衡岳七二峰之秀,钟湘水三千里之灵;眺洞庭八百里之淼,绍华夏三千年之史。 恰是在六月前后的模样,民人致祭禹王,山前杀猪宰羊,礼仪隆重,百姓持香祭拜,山道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许是辰巳之交,但瞧着山脚之下,有脚夫(轿夫)、脚市,待着客商佣雇行脚,各色软轿、脚撵、滑竿庞杂不一,要价也各不相同。其中官式软轿最尊,行脚一趟要价至少五百文钱,草扎滑竿最卑,一趟莫约百钱便可,自有大户、民人各自挑选,寻履适足,自讨方便。 便也说脚市之末,正有一副滑竿在待活儿,看那两个脚夫都是青头须眉的壮实少年,一身葛布常服,虽是旧得已经四处泛白,倒也还算整洁。只是那杆头瞧起来方方正正倒也不差,可杆尾却是一个满脸麻子的药人,估计是怕影响生计,便寻了一扇斗笠挂上纱帘,遮了面目。 这所谓的药人,其实也即是指的是那些得了天花之后,虽然自愈,却遗留痘疤甚多之人。虽不致如麻风病人那般塌鼻烂腮,形状恐怖,可也能比死侍这般因为基因突变而显出了怪形的差不了多少,青天白日之时见了,少不得要惊了小儿女子,夜晚瞧见只怕更是不堪。 也就说这俩少年候在脚市之末尾,倒也耐得住脾性,不久瞧得日头渐升,气温也慢慢升了起来,不少徒步上山的民人百姓拜过禹王祀过香祭倒也陆续下山,而与些从远处赶来的富户、高门,此时也陆续抵达山下,脚夫们自然也就开了市。 不久,脚市之中各色人等慢慢有了佣雇,不过两个壮实少年的滑竿却是少有人问津,倒不是说因为其中那药人少年容貌吓人之故,而是两人用来营生的滑竿太过拙劣,旁人的滑竿所设,若非软座也是坐兜,最不济也会用一扇躺椅来制,哪像这对少年般完全用未曾去青的毛竹生生捆扎,连个垫子都不放上。 但见得好一会,陆续来了几家大户,一叫便是六七顶软轿、七八架滑竿,可点来选去,却偏偏漏了这俩壮实少年的滑竿,负责杆头的少年便也忍耐不得,低声与杆尾的药人少年道:“麻子,你饥是不饥?” 被唤作麻子的少年闻言揉揉肚子,倒也粗声答道:“饥了!” 杆头少年闻言,便也转身从腰下拴着的一个袋囊里摸出个荷叶团儿,掰开一看却是麸米制成的饭团,莫约成人拳头大小。虽然早放冷了,可掰开时却依旧透出股稻米的清香,杆头少年将饭团一掰分作两半,就将稍大的半块给了麻子,然后笑道:“且先镇了饥荒,今日肯定开市,到时定然与你管够了!” 麻脸少年憨憨一笑,接过饭团便狼吞虎咽来食,几口就将饭团而囫囵送下了肚中。 而杆头少年却是小心的将手中半个饭团再次用荷叶包好又放回了囊中,到不是他一点不饿,而是存了心思,晚些再用,这俗话说得好:早吃也就早饿,而晚吃自然晚饿。 不久,就瞧着又一家大户慢慢行来,不但主人自己带来了上好的官轿载了家眷,妈子、杂使、奴婢也跟了好长一队,便有管家来寻脚夫助力,顺手便点了两个少年的滑竿,也不做人,只是用来搬运货物上山。 却也别说,少年的滑竿或许坐人不算舒服,用来运货倒是足够了,见二人也算实在,主动多运了不少杂物,加上杆头少年嘴甜脚勤,管家也不吝啬便给出了单边五十文钱高价来酬,自然引得二人连连道谢不止。 待齐整了莫约小半个时辰,这才随着大队上山,倒也探听得主家乃是从江陵府来的官宦,全家本是湖州人士,却在江陵府的任上致仕,乃是朝廷里的高品大官,这次是来禹王庙祭祀还愿,所以准备了不少祭品、善物要来布施祈福。 俩少年也不多事,倒也卖力跟着队伍上到禹庙,又连续搬运,倒也轻轻松松挣了二百文钱,还各自得了一套主家布施的麻布直裰。 这直裰乃是中衣,就此时民间风俗而言,倒是僧也穿得,道也穿得,而今大宋直裰多为僧侣穿着,亦有不少文人喜穿。 这等寻常一套麻布直裰,怕是百十文钱都不够本,如今却是平白得了,自然叫两个少年欢喜得紧,穿好之后也不嫌热,又将旧衣罩在外面。 便也说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那致仕的官宦一家在禹王庙中行了祭祀,还了心愿自然要走,虽是不用脚夫送人下山,但两个少年还是随队而行,就往华容县里走去。 不说得了两套善衣二百文钱也该相送,他二人本也计划去华容县里走上一遭,自然相随不表。 然而,行至半路,路过一道涧溪时,就听得溪边上游突有喧哗,众人便也停下来瞧看,但见得十数持着衣槌的盥娘一边哭喊一边沿着涧溪奔走嚎叫。定睛一瞧,溪中竟有一个木盆正在顺着激流而下,盆中还坐着一个莫约半岁的小人儿,却是不惊不恼,含着手指吃吃笑着。 瞧这模样,倒也不难猜出这该是盥娘用盆坐了小人在溪边作陪,却是不小心出了事故,正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就听见管家跺脚唤道:“谁人搭把手,速速救人!” 话音才落,就瞧见抬着滑竿的俩少年互相望了一眼,便迅速的落了滑竿转身飞扑入了涧溪,扑腾着就往已经冲过了面前的木盆追去。 但见这涧溪倒也不深不宽,只是有些湍急,而二人水性也是极好,不过二三十息前后的时,便也齐齐追上,跟着二人一个推一个拉,护着木盆就往岸边返来。 然而,也就在快到岸边时,也就瞧见木盆一抖,在后推着木盆的麻脸少年突然身子一僵,便往水中沉去。 “麻子!麻子!”拉着木盆的杆头少年自然警觉,急忙叫唤,但见麻脸少年身子抽搐难言,眨眼就被湍流往下游冲去。 岸上之人瞧见皆是大惊,急忙分了人先把救小人的杆头少年救上岸来,又分人追着湍流去下游把那麻脸少年给救了上来,只是瞧着被救上来的麻脸少年全身弓曲如虾,双手屈指成爪,口眼歪斜,已然没了气息。 几个搭救的老人一瞧,便也齐齐道:“怕是在水中发了痫症!” 痫症也即是“羊癜风”、“羊角风”、“抽风”,这等病症在平地发时,尚有跌倒、碰头、咬舌、窒息的危险,何况还是在湍急溪涧之中突然发作,如今溺水倒也正常。 此时杆头少年早已叫人救上岸来,寻来一瞧,当即扶尸恸声大哭,喝骂道:“麻子!麻子!你尚未娶了我家三娘过门,你怎敢去死?” 摇着晃着,突然听见一声咳嗽,口眼歪斜的麻脸少年张口吐出半口白沫后幽幽醒来,却是瞪着一双大眼瞧瞧四周又瞧瞧正满心欢喜的杆头少年,突然张口问道:“你……是谁?” “麻子!却不认得俺了?”杆头少年一脸既喜又惊,忙也扶了麻脸少年坐起,急道:“俺是杨家大郎啊!” 麻脸少年听得眼神愣直,怔怔道:“你……是杨家大郎?那……我又是谁?” 杨家大郎便也急道:“你是黄家大郎啊!” 麻脸少年听来神色依旧发怔,却听他口中碎碎念着:“黄家大郎?倒是还姓黄……不错!” 旋即又来问:“就叫黄家大郎?没名字?” 杨家大郎被问得一脸懵逼,想了想这才道:“名字?未曾听你说过有什么大名,村人倒是与了你一个黄大麻子的诨号,你可还记得。” “诨号黄大麻子?”麻脸少年闻言一怔,先是将双手在眼前瞧看,跟着又一骨碌爬起身来扑至水边,借着水影来瞧自己相貌,待他看清水中的影像,乃是一个方头大耳、粗眉阔眼、高鼻大口厚唇,却又满脸布满了痘痕的少年人模样时,便也哈哈大笑了起来。 且笑声听起来中气十足,却又好似遭了魔怔一般,竟也是吓得周围施救和围观的人纷纷后退惊诧。 “如……如何了!可把人救了起来?”也在这时,就听得一串呼哧呼哧的声音由远及近,抬头一瞧却是主家的管家跑了过来,满头大汗的来问。 当即自然有人与管家来言,人虽然是救上来了,却怕是这黄家大郎先是在水中发了痫症,而后呛了水醒过来又发了癔症,看样子怕是事要大了。 也在这时,就见那黄家大郎似乎笑岔了气般,喉中嗬嗬直响,双眼也是要么泛白、要么咕噜乱转、要么变作斗鸡,众人正愕然的时候,就听他翻着白眼道:“我……我……俺……俺有名字!有名字!” 说着,就见他以手锄地来画,便也至上而下写了字来,抬头一个是“黄”字,跟着是一个“日”字,最下面是一个“天”字。 “黄……日……天?”众人之中,识字的人都是一惊,到是那管家将手一捋抚须,笑道:“什么日天,这分明是个少昊的昊字!此人却是名叫黄昊?少见少见!” 【第002章】 收下了! “昊”这个字,平时多用来代指上天,当然它本身也是个姓氏,所以用在名上的确是少见。 不过,如今显然不是研究这乡里农人,如何会用如此少见之字命名之事,但也见得管家眼珠儿一转,伸手在袖子里一阵掏摸,便也摸出了两片重有一两的银锞子,又从腰下的褡裢摸出了两吊小钱来,便给了杨家大郎道:“听好了,你二人这般见义勇为,下水救人也算行了大善,这点银钱乃是我家老爷赏与你等,你且快快领了你弟兄去寻大夫治病去吧!” 说罢,管家又交代了几句,便扭头要走,想想又道:“我家老爷姓高讳天赐,如今致仕返乡,暂且寄居华容县中,若是缺了诊金药钱,只管来寻就是了。” 今日前去禹王庙布施祭祀,来回行止都是大事,自然不能为了两个少年耽误了行程,所以管家言罢忙也脱了干系一般,起身急急转回。 只是回到队伍中心的一顶大官轿旁复命时,但见得轿帘儿掀开却是显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夫人面儿,沉声问道:“高寿,如何了?” 管家忙道:“回老夫人的话,却是两个脚夫把人救了,瞧着倒也没什么大碍,便代老夫人打了赏。” 老夫人闻言倒也松开了眉头,念了句禹王护佑之后,便也道:“如此,便转还吧!” 这人也救了,赏也赏了,且高家本就与两个少年罢了雇佣干系,自然不再耽搁径直启行,而丢了小人儿的盥娘等人只管来寻了两个少年千恩万谢之后,倒也不会把二人招了女婿,自然也是径直回了,便也留下两个少年守着他们滑竿留在道边歇息。 虽是盛夏,可湿衣沾身也不舒服,瞧着自己写出名儿来的黄昊这会儿正眼神发直的呆坐地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杨家大郎便也忙活开了。先是把滑竿移来身边,又去道旁的树林里寻来枯枝柴禾生火,跟着就把二人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搭在滑竿上晾晒,再把呆呆愣愣的黄昊拖到火堆边来烤火。 莫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模样,就听得一直呆愣的黄昊喉间嗬嗬几声,然后便也瞧见他原本涣散的目光迅速有了神儿,张口便唤道:“杨家大郎!” “唉!”杨家大郎赶紧答应了一声,问道:“何事?” 黄昊便来问道:“今年是什么年?” “什么年?鼠年啊!”杨家大郎被问得一愣,倒是答得畅快,想了想还补充道:“听族里开祠堂祭祖的时候说过,今年是水鼠,壬子年。” 黄昊也是一愣,倒是挠头再问:“那你知道朝廷的年号么?俺们的朝廷是大宋没错吧?” 杨家大郎再次被问得一呆:“是大宋没错,可你问这年号又是作何?” 黄昊一拍脑袋再问:“年号你都不知道?就是一说今年是什么年,就说的是什么什么几年。” “什么什么几年?”杨家大郎一脸懵懂,不过马上眼睛一亮道:“我想起来了,祭祖的时候听着念过,是什么什么道……五年。” “什么什么道五年?”黄昊顿时被急得抓耳挠腮,干脆又换个方向问道:“那你知道如今的皇……不对,应该是如今的官家是谁,名讳是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杨家大郎倒是马上答得飞快:“这事俺知道,如今朝中没有官家,只有一位晋王殿下监国摄政,而这位晋王殿下还是位公主,嘿嘿!今岁祭祖的时候,九房的十三叔被祖爷爷考校学问,好像说了句什么晋王摄政会‘国将不国’,被祖爷爷发落打了二十脊杖,皮肉打得稀烂……咦!麻子,你可有事?” 听得黄昊问当今的官家是谁,杨家大郎觉得巧了,正好他知道,只是听他说完却发现黄昊听着听着居然两眼泛白,嘴角也歪了,模样直比刚才发了癔症的样子还吓人,当下也是惊得跳了起来。 再看黄昊,此时本是光身抱腿坐在火堆边上烤火,听得杨家大郎这话后,当真是眼一泛白,口角一歪就倒了下去,身子平躺在地上又抽搐了起来。 不过,显然杨家大郎不会知道,他这般模样并非是痫证再次发了作,而是幸福来得太快,直接造成了神经官能无法负荷而出现的神经性痉挛症候群,说简单点就是幸福得昏死过去了。 至于说,为什么会幸福得昏死过去,道理还不简单,因为此时此地的黄昊,当然就是那彼时彼地的黄昊也! 瞧着黄昊似乎又发了病,杨家大郎虽然被唬得一跳,但也没有慌了手脚,急忙学着方才学的手法,忙去掐他的人中,用尽吃奶的力气掐下手去之后,也就听见黄昊的喉中再次嗬嗬出声,又转醒了过来。 晋王、公主、摄政……外加什么什么道五年,黄昊虽然已经有九成的笃定了,但也还是喘着粗气问道:“杨大郎!那晋王的驸马,可是辽王黄杰黄天霸?” 杨家大郎这会倒也不傻不愣,肯定的点头道:“正是啊!正是杀得金国女真奴大败的辽王黄杰黄天霸!” “哈哈!哈哈哈哈哈!哦哈哈哈哈哈!”黄昊当即仰天长笑,状若疯魔一般。 废话,如今的黄昊当真是只想笑不想哭,作为一个省级作家,一个历史小说的作者,一本两百四十万字大部头历史小说的缔造者,他不但穿越了,而且还穿越到了自己的小说《宋道》所缔造的世界里,而且还是剥除了病体、并携带了全部记忆的异地魂穿,这幸福简直就是没那谁谁了。 按照如今的奇幻学理论来说,意识的能量在达到一定程度后会量化为意志,从而根据意志的投射打破次元壁垒,形成新的独立次元宇宙。 说简单一点,比如说看漫威漫画的人多了,并且人人都相信漫威漫画里的各种超级英雄都存在于另一个宇宙次元,那么这股意识能量最终会转变为塑造新宇宙的意志力量,让“漫威宇宙”真的被蕴育出来。 而黄昊则用两百四十万字,同样也描绘出了一个“宋道宇宙”,再经过所有《宋道》读者的意识加持,最终这个宇宙还真被创造了出来。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异地魂穿到了这个“宋道宇宙”里,这显然是不重要的……或者说,这个时候来说这个……有意思么? 狂笑了好一阵,差不多直笑得杨家大郎快要光着腚掉头就跑的时候,黄昊这也才停了下来,一把拉住被吓得直打哆嗦的杨家大郎,没头没脑的说道:“好好!开局就很不错,有铁杆跟班、有一门亲、还有一副好身体……虽然还是穷屌丝,可这不就等于是开局只有一双手,装备地盘全靠自己打么?哦哈哈哈!” 也就刚刚狂笑的时候,黄昊迅速把脑中原先宿主的记忆全给过了一边,自然也就把有用的信息都给竖立了出来。 黄大,姓黄名大,诨号黄大麻子,如今正好十六岁满了。其父名叫黄二杆子,明地里是华容县禹山东杨家村中的佃户,暗地里其实是洞庭湖中专做没本钱买卖的水寇小头目,其母黄杨氏正是禹山杨家村人,算起来还是杨家大郎没出五服的近亲,年轻时在洞庭湖中遭了船难被黄二杆子所救,这就成了一家。 当然,据黄母偶尔与黄父吵架时泄露的消息来看,这所谓的“船难”怕也是有故事在里面的。 再然后,便是杨家大郎了,单名一个轩字,与黄昊同岁。是杨家村人杨氏小辈中的旁支次房长孙,虽然行大,却在家族之中没什么地位,因为其父杨普一没做官二没读书,乃是一个村中铁匠。 此外,杨母刘氏早些年乃是从鄂州南奔的灾户,如今家中不但早没亲人也无甚根基,倒也不提,不过杨轩身后还有一个妹妹杨三娘十五岁、一个七弟杨济十一岁。因为早年黄父曾经救过杨父的性命,所以杨家便将幼年的杨三娘指给黄昊做了娃娃亲,前年的时候黄家得了笔横财便出了五十贯的彩礼就把亲事给敲定了下来,待得杨三娘满了十六岁便正式接过门来。 回头再来说黄昊的宿主黄大麻子,根据分析出的信息,这黄大麻子本就没有名字,因为是行大的独苗,便唤作黄大。倒是有个乳名唤作春牛儿,寓意应该是生在春天,希望他能够像是牛犊一样健康,只是后来六岁的时候发了一场天花,这才有了麻子的诨号。 只是,这场大病不但把脸烧得坑坑洼洼,似乎原本这黄大的智力也受到了损害,这些年一直徘徊在十来岁小儿的智商水平之下,其余倒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不过,身体倒是壮实,黄昊站起身来略微估算了一下,便也瞧出自己这副新身板至少得有一米七五上下,而且这还没到头,日后说不定还得长个。此外一身骨骼匀称,肩背腿腹上都是腱子肉,双手骨骼粗大,手指粗长有利,指头、指肚上全是厚厚老茧,一看就是做贯了粗活的人。 也就在黄昊估摸着把全身寻思了一圈,估算和评测这副新身体性能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事来,急忙站起来往胯下一摸,便也发现自己的本钱居然不小,还不是包头郎。跟着腹中稍稍用力,便稀里哗啦放了水出来,畅快得难以言语,爽得全身都打起了冷颤。 唉!之所以这么爽,乃是因为黄昊之前得了肾衰竭后,由于肾脏没了功能,不能排尿排毒,因此尿就越来越少,需要通过血液透析来排出体内的水分。而也正是由于只能通过透析来排水,自然也就不能多喝水,结果这尿也就自然更是减少,如现今这般畅快的放水,对于肾衰竭的病人而言,当真是爽不可言。 狠狠放了一通水,黄昊也算是确定了如今这副躯壳的肾肯定是好的,不由高兴的指着天空大喊道:“贼老天!你这份大礼,我黄昊收下了!” 【第003章】 进城 六月的骄阳倒也真个似火,莫约也就大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杨轩搭在滑竿上的衣物倒也干透了。 只是,此时此刻他却是一脸懵逼的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光裸的身子,瞧着同样光着腚来回转着圈子的黄家大郎发愣,听他口中在喋喋不休念叨着许多匪夷所思的语句。 癔症?疯魔?恶鬼上了身? 一桩桩猜测在杨轩脑袋里忽悠悠的转着,直叫他忍不住全身都在哆嗦,尤其吓人的是,着了魔的黄大麻子一边转圈,还是不是的用手扶着胯下那话儿傻笑,这就更是瘆死个人也!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神神叨叨整合着信息的黄昊突然冷不丁就回过神来,瞧着蹲在地上傻眼看着自己的杨轩,都不用拍脑门也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就这么眼对眼的与杨轩来了个密之对视。 黄昊当然不是傻了,而是这才发现,他刚才一系列的表现肯定是把人给吓着了。幸亏黄昊怎么说也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省级作……那啥,是缔造了一个平行次元的创造者,当然马上迅速的想出了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也就瞧着本是眼对眼来瞪杨轩的他,突然全身再次抽搐,然后眼一翻又躺在了地上打起了摆子。 而黄昊突然的这个举动,直吓得杨轩光着腚跟猴似得蹦了起来,一下子就跑出了老远,直过得小半柱香后,也才哆哆嗦嗦的又转了回来,试探着用手指杵了杵已经停止抽搐,装作睡死了一般的黄昊。 “麻子……麻子……”杨轩当真被吓得不轻,可他是真没胆子跑,更没胆子扔下黄昊跑,再怎么说这一次出来行脚赚外快就是他出的主意,且黄昊怎么说都是他的未来妹夫,他怎么也不可能丢下。 被杨轩壮着胆子戳了几下后,黄昊便也寻着了台阶,便也装模作样的悠然转醒,然后一脸呆滞的来瞧着他道:“大郎……俺饥了!” 对也!根据黄昊整合出的资料来看,原先这躯壳的主人可是被病症给伤了智力,虽不是傻子,但也只有十来岁的智商,可是把杨轩当成哥哥来认。 瞧着黄昊这般反应,杨轩先是一愣,倒也很快做出了反应,也就见得急忙去滑竿上挂着的囊袋里摸出一小团用荷叶包着的东西,直接拿来黄昊来食,结果黄昊接过来一看,却发现是一团糙米制成的饭团,也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表面上虽然看不见变色,可解开之后立即就闻到了一股子馊味。 这饭团到底是吃还是不吃,一时间让黄昊还却是有些骑虎难下,可为了日后的大计划,黄昊只能强忍着心头的恶心,照着记忆中的样子给囫囵着吞下了肚去,吃完当然不忘咧嘴一笑:“大郎,不够……还饥得慌。” 瞧着黄昊又“变”回了自己所熟知的憨厚模样,杨轩这也才落下了心了,自己给自己找准了主心骨一般松了口大气,忙也答道:“好好!俺们赶紧去县城,一准叫你吃够了。” 也不知道杨轩对这事到底是怎么想的,黄昊便也先装傻顺着他的安排把衣服穿好,两人便也继续抬着滑竿往县里行去。 这原本二人此时距离华容县城本也不远,顺着溪涧走没多远上了大路之后,便很快来到了县城。 远远瞧着,此时的华容县城乃是一座典型的四方小城,由夯土打基贴了大块暗红色城墙砖修成的城墙已经是古意斑斓,远远看去城门两边不少砖缝中都已经生了碧油油的花草,只是城门左近的位置打理得还算讲究,十几个穿着暗红色号服,头上挂着个范阳笠的兵勇懒散的用条凳坐在城门边上,就这么看着百姓随意进出。 待走得近了,便也能瞧见,这些守城门的卫军一个个非但瞧起来疲懒,在他们的脸上、手上还有大块的乌黑刺青,神色间瞧起来也丝毫没有所谓军人的气质,仿佛一个个都是干了大半天力气活儿,全身的精力都被榨干了模样。 黄昊担着滑竿的杆尾,一面与杨轩配合着快步进城,一面也是小心的四处细细打量着,入城时更是仔细瞧看了一眼这些个守着城门的军人,他当然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脸上、手上都有乌黑刺青,这是因为宋代招募士兵有“招刺利物”一说,即每每招募士兵,经体检合格后,在脸、手和身上刺字,谓之“黥其面”、“涅手背”、“手号军”,然后再发给衣服、骧钱。 当然,正兵因军功累迁之后,也是可用药除去入伍时所刺的字,不过一些因为犯了罪而被发配到军中服役的“贼配军”可就没了这个福利,他们纹身的刺青会用不能洗掉的墨水,而且刺上的字也带有侮辱性,比如“盗”、“奸”之内的文字。 只是,黄昊瞧着这些脸带刺青的守军却是暗中再啧啧称奇,他是没想到这由他的小说所萌生的“宋道宇宙”,细节居然如此的完美。 等进了城门之后再来一瞧,更发现了种种细节完美之处,比如说街面上老旧并尘土飞扬的砖石地面、身着各式直裰、褙子来来往往宛如背景npc一般的行人,路边茶寮里聚精会神正听着说书人唾沫横飞说着什么奇幻故事的茶客……所有的一切都叫黄昊瞧起来既是如此的新鲜,又是如此的顺眼,既有无意间步入了什么仿古城的画面感,又有被一股子真正的大宋风华扑面而来的真实气息。 “我擦……这就是真实的大宋?”黄昊暗暗在心中吞咽了一口唾沫,虽然他的作品为何能开辟一个次元宇宙的原理还没弄清楚,但他却是当真确信自己是穿越了从真实的大宋所新辟的“宋道宇宙”中来,一时间嗨皮得自己都无意识的颤抖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抬着滑竿的黄昊在发抖,杨轩忙也招呼一声,径直就领着黄昊进了一家城门边上的食肆,二人将滑竿往门前一放,便也听着杨轩高声道:“婶子,快给俺家麻子煮了汤饼来。” 也就瞧见这食肆莫约有百十个平米大小的面积,以杂木、篾席搭得顶棚,里面倒是摆了十几张桌凳。此时约有半数桌上已经有客,一个莫约瞧起来四十出头的妇人正在靠里的一溜灶台前忙碌,听得杨轩的招呼便也答应一声,很快也就用两只足有成人头脸一般大小的海碗,各盛了满满一碗煮面片儿。 没错,就是煮面片儿,一条条如成人手指般粗细,莫约有半分的厚度,两三寸长短,混着应该是用萝卜、茱萸、山姜炖煮的素底汤,并且搁足了盐,面上还撒了些小葱碎。黄昊先尝了一口汤,发现这面汤不但鲜香,还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辛辣味道,该也是茱萸提上的味道,再一吃那面片儿,虽是死面有些粘牙,可混着素汤一入口,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当下也就没去计较这碗素素的煮面片既没有肉也无油,就是稀溜溜一口气倒进了肚子里去。 也不知道今日黄昊又是落水,又是发癔症把杨轩吓着了的缘故,瞧着黄昊囫囵着就把一大海碗的面片儿倒进肚子还意犹未尽舔着唇舌的样子,杨轩干脆又让上了两碗敞开来吃,叫黄昊足足干下去三大海碗这才抱着浑圆成球的肚子歇了。 一结账,杨轩倒是大大方方掏了二十几个大钱出来,还不忘数落了黄昊一句:“亏得今日得了赏,不然定然叫你吃穷了!乖乖,六个大钱一碗的汤饼,你倒也真能装下三碗?” 黄昊听来憨笑一声算是答应,不过他倒是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下,按照他写《宋道》时查得的数据,这北宋末年时的货币购买力,差不多是一文钱相当于后世的1.2元-1.5元之间,那么这六文铜钱一碗的面片儿汤差不多等于后世的八至十元上下,瞧着一无肉二无油的,还真是有点小贵。 吃完了汤面儿,杨轩便又领着黄轩往城里走,一边走还一边唠叨道:“今日里幸亏俺俩走了运道,也算是挣上钱了。俺们呆会先去割上几斤豕肉,再去买上几斗精粮,也扯上几尺好布,顺道再把三娘给接上……麻子,你说可好?” 由于平日里都是杨轩做主,二人做脚夫说得都是他来做主,便也做贯主,自然把一切安排得好好的,黄昊便也哎哎的答应下来,脑中一过倒也响起这杨家的三娘如今并不在杨家村里,而是在华容县里一位叫什么“吴员外”的大户人家里做帮佣,今日里既是致祭禹王的节日也是家节,是可以把她从做事的主家接回家过节的。 却也说一路无话,跟着杨轩买东买西倒也迅速,黄昊自己也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直被一座小小县城的繁华给瞧花了眼,糊里糊涂的就来到了一家布店的门外,按着杨轩的意思,与杨三娘扯了可做一身褙子的淡青色绢绫和中衣用的麻布,包好了刚要走时,倒是二人搁在布店门口的滑竿惹出了事端来。 也就见得滑竿边上,不知何时跌了个人在地上趴着,见得黄昊和杨轩从布店里出来,趴着的那人便一下跳了起来,伸手将脸上的血迹一抹,愣是将自己抹成了红脸的关公,扯着嗓子便来捉了杨轩胸襟,喝骂道:“小子,你的事发了!” 【第004章】 碰瓷儿 也就说这人跳起来咋呼之后,伸手把自己山上的短靠衫一撸,便敞了半扇胸怀出来,便能叫人看见黄黑的胸脯上纹着许多花绣,并且右臂肩头还纹词着“华容义勇”四字,其人身份也就呼之欲出:华容县中除了役的乡勇转职而成的街头泼皮! 碰瓷儿这种营生,当然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不过在宋时倒还没有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说法,还是被人称之为“讹诈”。 喝一句“事发了”,这本是衙门捕快拿人时用来吓唬乡民的堂号,就跟官老爷升堂断案的时候喊的“威武”一样,指望的是把真有事的吓软了脚,把本没有事的吓出事来。 便也说,泼皮咋呼起来以后,事情倒也简单,不过就是黄昊和杨轩两人因为胡乱把滑竿停在街边,有碍市容市貌,与行人造成了极大的不便,更使得他人称华容县小霸王的周家三郎跌了个狗吃屎,还把脑袋给磕破了,血流满面,不给点银两去看看大夫委实说不过去。 至于要多少银两合适?哦!倒也不多,他周家三郎今日心情爽快,给个二两银子也就算了。 “小子!识相点赔了银钱,俺便不与你为难,若要再做啰嗦,休怪周爷爷恼怒!”周三儿一把扯着杨轩的胸襟,一脸的洋洋得意,便要伸手来摸杨轩的胸怀。 其实就在方才,他本是与在一家临街酒肆里吃酒,街对面就是一家粮铺,倒叫他运气太好正好见着黄昊和杨轩二人进铺卖粮,两人因为还要担着滑竿返家,因此也不敢买多了粮食,便取了一条口袋称了六斗粮食。 这如今华容县的粮价倒也平稳,本地所产夏粮稻米带壳是一石四百五十文,脱了壳的精粮则是六百文一石。两人合算了一下便要了六斗,也即是三百六十文钱,却是在会账的时候与米铺的掌柜起了小小争执。 争执的原因,乃是二人今日抬滑竿本来就挣了二百文钱,后来黄昊救人又得了二两银子和两小吊钱的赏,这钱一千文为大吊、一百文为小吊,于是二人手上便有二两银子和四百文钱,不过进城之后,两人又是吃汤饼又是卖了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当时刚好手中只剩下了三百五十几文,于是杨轩便想说和掌柜给少几文钱,结果掌柜死活不干,还提出若是拿银锞子付账的话,他还愿意多给几文找头,最终还是杨轩说服了掌柜得了便宜,用铜钱付了账。 所以,应该也就是因为如此,便叫有心人知道了他二人手上有二两银锞子的事情。 却说杨轩叫那周三儿提着了胸襟,一张脸虽然憋得通红,却也是不卑不亢,梗着脖子喝道:“你这泼皮休得使诈,俺可是禹山下杨家村人,县上官府的师爷、捕快多是俺们杨家村人,可敢随俺去见官评理?” 本是站在一旁按照本尊原先的脾性看着热闹的黄昊,听得杨轩怎么一说,还真是差点笑喷了,不过想想倒也没错,这杨家村的杨姓族人还真有不少在华容县和周边几个小县衙门里当胥吏,至于干捕快和乡勇、弓手更是多了去,而且杨轩这人一向也算脑子灵活,这般狐假虎威还真是有的放矢。 “杨家村人?”听得杨轩自报了家门,周三也是脸色一变,暗道自己莫非当真踢着了铁板。这如今的大宋,不能惹的人若是要排个顺序的话,宗族或许还得要排官府和读书人之上,惹官府最多是公对公,可若是惹了大的宗族,那可就不是作死而是求死了。 不过这周三儿敢自称是在华容县上混的小霸王,多少还是有些胆气,将杨轩的话在脑中过了一边后,又看看四周围观的群众里并没有人站出来为杨轩说话,便也壮着胆子喝骂道:“嘿呀!你小子还敢与俺去见官?见官就见官!走也!” 说毕便来拖拉,状似真要拉杨轩去见官的模样,杨轩立时急了,忙也大喊一声:“麻子!” “啊呀!休要伤了我家大郎!”黄昊按着原先黄大的脾性,站在边上看了好一会热闹,听着杨轩这声发喊,也才冷喝一声揭了头上的斗笠,把一张麻子脸亮了出来,径直杵在了那周三的面前。 用脸上的麻子吓唬人,到不是黄昊突发奇想,而本是杨轩与早先那黄大屡试不爽的好套路,果然黄昊一亮麻子,便唬得周围的吃瓜群众齐齐抽了个冷气挪步后退,周三儿更是被吓得急忙撒了手往后一跳:“别……别过来!” 此时的民人,自然不知道这天花乃是一种什么烈性传染病,可自愈了之后就会终身免疫,都认为得了天花就算好了,身上也有癞疫会染上旁人,所以黄昊亮出脸上的麻子,无疑等同是抛出了一件大规模杀伤性武器,顿时吓得整条街都净了声。 说实话,早前黄昊借着水影看的时候,倒也真没觉得脸上的麻子有多严重,最多也就是后世重度皮炎湿疹痊愈后的模样,既没有了脓包也没了红肿溃烂,只是脸上的皮肤有些坑洼和麻点而已,加上眼眉、鼻梁倒也生得不错,这副皮囊的长相倒也是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没想到如今一亮麻脸,当真有能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吓人归吓人,黄昊自己还真有了点郁闷起来。 “哎呀!晦气!晦气!哪里来的药人!呸呸呸!”周三儿被吓得直蹦不说,刚才黄昊伸脸吓人的时候开开口冷喝,怕是无意中有飞沫出口,吓得周三儿忙不迭的又是抹脸又是连吐口水,怕叫吃了他的飞沫也染上这等吓人的癞疫。 不过,吓着归吓着,周三儿连吐了好些口水后,脑子倒是一转想着了什么,转过身来再次抓着了杨轩,却是四面喝道:“各位街坊!各位邻里,却来好好瞧看瞧看,这小子凭地领了个药人进城,怕是想要图谋不……不……呀!” 听得他怎么一喊,吃瓜群众们面色更是一凛,仅又齐齐后退了几步,都是愕然来看黄昊,然而也在这时,却瞧见布店里却是快步走出来一个白衣少年,快步就走到街面上一脚便踹在那周三儿的后腰上,一下断了他的话头,巨大的力道直接将他蹦得飞起,打着璇儿飞出去五六步远,啪嗒一身又摔了一个狗吃屎。 瞧着白衣少年,莫约也是十六、七岁的模样,本是一身素色劲装,但见他眉似卧蚕、眼若丹凤,高鼻弄眉,脸国颌方,头顶扎着一袭羽纱网巾,腰下扎着一条陪着蓝绿宝石的子敬腰带,伸手戟指那周三儿喝道:“呔!好你个周泼皮,也敢在俺家的店门前生事,怕是又想去蹲那县衙的版房了是否?” 少年怒斥一声,瞪眼来瞧那周三儿,周三儿虽是当真被踹了个七荤八素,却也不敢继续躺在地上讹人了,忙不迭的怕了起来便与那少年叉手道:“高……高小爷见谅!” 被唤作高小爷的少年,瞪眼来瞧周三儿,将手一挥便喝骂道:“还不快滚?难不成还要小爷我来赔你汤药钱?” “不敢!不敢!这就滚!”周三儿当即苦了脸,忙不迭的缩头便袍,似乎这什么高小爷便是他克星一般。 周三儿一走,又见那高小爷转头扫视四周,冷声喝道:“没热闹了,散了!” 听得这声呼喝,周围的围观群众们也都是转身便走,倒也听话。见着人众四散,杨轩也才回过神来,忙来安抚黄昊,并手忙脚乱的与他戴好斗笠,也在这时那高小爷却是伸手冲着布店一招,唤了一声:“小五,扯五尺细布来!” 店里的活计手脚麻利的便扯了五尺白麻布包好出来,交给那高小爷后便将高小爷将麻布却是往杨轩手里一塞,道:“某是此店的东家少主,今日惊了杨小弟,这一点心意且收下了!” 杨轩见状急忙推辞,连道“不敢!”,不过那高小爷执意来赠送,还真容不得他推辞,还是活计在一旁帮衬道:“两位小哥还是收下的好,反正方才这布也叫那麻子摸过了……” 活计这话说得故意大声,自然叫人听出了味来,高小爷当即冷哼一声:“滚回去!你今夜就别吃食了!高掌柜,记得罚他好生擦洗店里的椅凳!” 说完急忙叉手来与杨轩和黄昊做礼,致歉道:“高某管教不严,叫小哥笑话了。高某家中也开有药堂,倒是知道这病,乡人不知药理以讹传讹,其实只要好了之后便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杨轩赶忙还礼,与这高小爷客套了几句,又互相通报了姓名,这才知道这少年名叫高进宝,乃是华容县城南高家的大少爷,这高家也算华容县有数的高门大户,掌了县中不少店铺营生。今日也是巧合,这高进宝正好来布店与掌柜盘账,便也叫他瞧着了周三儿碰瓷的事儿,那周三儿在他的店门前讹了刚刚买了东西出门的客人,不久等于是半点都不给他高家面子,自是要出手整治一下。 至此,杨轩受那周三儿讹诈之事,还有黄昊被逼得亮了麻子一事,也就如此解决了下来,最终那五尺细麻布也当做高进宝代表店家赔罪押金的随礼,硬要杨轩收了,便也各自告辞,分头散去。 杨轩和黄昊二人转身去往吴家的路上,杨轩得了好处倒也不忘与黄昊提道:“麻子,那高小爷倒也是个善人,你说可对?” 黄昊却是有些纳闷,丝毫不明白这等莫名其妙的剧情与他何干? 【第005章】 杨家三娘 作为一个省级的……作家,黄昊的专业技能自然毋庸置疑! 所以,他当然明白如果某个角色没有存在的价值,那么编剧根本不可能让他出现,而只要是出现过的角色,就一定有什么重要或不重要的剧情。 话说他自打顶替了黄大之后,一路跟着杨轩进城、吃面片儿汤直到卖布几乎都是一笔带过,可偏偏碰上那周三儿和这高进宝,似乎触发了什么隐藏剧情,只是如今还不知道具体细节,所以也就只能先留个意。 便也说,与高进宝别过之后,杨轩便也领着黄昊直往城北行去,走了不久转向东南,很快便来到了一座巨大宅院的后门,瞧着门里不断有人进出,杨轩招呼黄昊蹲在门边守着滑竿和滑竿上的东西后,便自走了进去。 黄昊蹲了好一会,也不见杨轩和杨三娘出来,闲得无聊之下便也在黄大的记忆中找起了这什么“吴员外”的资料,才知道人家不但是正经的“屯田员外郎”,还是华容县中县学的“学正”,更是大中元年(1008年)三甲进士。 实际上,“员外郎”这个官职在宋朝还是相当值钱的,基本上品级在正六品和从六品之间,只是明朝以后成为一种闲职,不再与科举相关,并渐渐和财富联系在了一起,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来做,以致后来在明清白话小说里被用来代之地主豪绅。 只是,黄大的记忆断断续续,有用的信息并不太多,除了知道吴员外是正经“屯田员外郎”,并且还在大中元年中过进士之外,也就没了其他的消息,更是连这吴员外的名讳字号都不知道。 正有些无奈的时候,却也瞧着五、六个小子、女孩儿突然呼啦啦一窝蜂的追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少年从街角转了过来,快步奔到了门前后,便听其中有喊道:“少爷快瞧,是那麻子!” 听着这话,这群孩儿们便都齐齐停步,那半大少年更是两步跑到黄昊面前,居高临下的指着蹲在滑竿旁的黄昊道:“呔!你这麻子,可是又来找那杨家三娘?” 黄昊瞧着这少年,脑中一转也就知道这小子乃是吴员外膝下的幺儿,好像叫什么吴病还是吴斌,杨三娘在吴家是给吴员外的母亲吴老夫人做女婢,偶尔也会与这小子打整书房、伺候换洗之类,所以两人倒也算是相熟,而这小子似乎瞧不上黄昊这一脸吓人的麻子,更是见不得他跟杨三娘说话的样子。 如今这般来问,黄昊自然随口答应道:“正是来寻三娘回家过节!” 那少年听了也不进门,反倒是左瞧瞧黄昊,右瞧瞧地上的滑竿和堆在滑竿上的粮袋和包好的衣料杂物,眼珠儿一转指着滑竿问道:“麻子,你备了这许多东西要做甚?” 瞧这少年眼眉之间竟然露出丝丝焦急,黄昊暗道莫非这也有什么隐藏剧情,想了想便装憨笑道:“嘿嘿!自然都是与三娘的物件,今儿个要接她回家过节!” 少年听了,脸色就是一垮,转身对跟随的众孩儿呼喝了一句,便转身快步进了后门去。 这等情况自然叫黄昊一愣,可见没触发什么隐藏剧情,也就没往心里去,继续耐心等着杨轩兄妹便是了。可谁知道过了不久,却见那少年手中提着个燕子造型的纸鸢又一个人跑了出来,径直来到黄昊面前道:“喂!麻子,你可真是来接杨三娘的?” 黄昊有些不耐烦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跟着少年却是将纸鸢递到了黄昊面前,突然道:“麻子,记得上次听你说,你喜欢这纸鸢是吧?今日我用它来与你换了杨三娘,你道怎地,换是不换?” 黄昊听得一愣,不过马上倒是明白过来,这被他夺舍寄生的宿主黄大,原先是个有智力缺陷的人,因为生病烧坏了脑子,智商只有十来岁的样子。正因为如此,这吴家的小少年便戏耍过黄大许多次,这一次用什么纸鸢来换杨三娘肯定也是如此。 黄昊很是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只能继续装憨摇头道:“不换!不换!” 少年见状,却还有些不死心,便又问道:“咦!你可瞧好了,这可是草竹斋的皮纸鸢,一个得要三百文钱呢!这都不换?” 黄昊听得一愣,心说刚刚买六斗精米都特么要三百六十文,你一个风筝就要三百文,好奇之下便装出憨笑指着那纸鸢笑道:“给俺瞧瞧!” 少年倒也大方,便信手与了黄昊,而后黄昊接过来一瞧,倒也发现这风筝还真是不简单,虽然骨架依旧是用竹木烤制弯曲而成,可上面裱糊的却不是棉纸,而是一种摸起来有些类似皮革,却又极轻薄的材料。 黄昊平时也是一个爱玩的主儿,从小到大各种球、什么卡丁车、航模、垂钓、放风筝、打陀螺这类的玩意儿几乎是样样精通。而且尤其是风筝这一块,他差不多可以算是半个专家级选手,以前没生病的时候每年都要去参加风筝节,各种奖项都是偶有斩获,所以对风筝的研究自然不差。 经过仔细瞧看,黄昊倒也判断出这风筝的面料应该是一种特殊加工过的动物皮革,用十分牛逼的手法打磨得极薄,然后用鱼胶加上细线缝合在骨架上,整个风筝既轻又薄,骨架的扎制得也十分讲究,应该能吃足了风力扶摇直上。 不管怎么说,这皮纸鸢叫黄昊一看,就揉进了眼里难拔出来,那少年盯着冷笑,好一会才又问道:“麻子,你可是喜欢?喜欢就拿三娘来与我换啊!” “换了!”黄昊暗自冷笑一声,脸上却装成憨傻模样,指着手中的纸鸢道:“一个不够,至少要一千个!” 起先一听黄昊答应说换了,少年当时就咧开了嘴儿,可当黄昊跟着说要一千个才换的时候,当即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的,苦着脸道:“一千个?那可是好几百贯钱哩!你家三娘难道是金子做的?” 黄昊故意把嘴一撇,学着黄大的思维回道:“不是金子做的,是肉做的哩!只是俺家三娘怎说也有六十来斤,三百文能买六十斤肉么?” 这话说来,顿时叫那少年捧腹大笑,还笑得直打跌,也在这时却听见一把脆生生的嗓音在门前响起:“少爷,老夫人方才正四处寻你呢!” 黄昊扭头一瞧,但见门边俏生生站着个穿一身青色绰衣的少女,身高怕有一米六出头,头顶盘双鬟髻、明眸皓齿、淡眉平鼻,瞧起来与那杨轩的模样竟有八分相似,此时见她手里还提了个葛色方布做的包袱,只是瞪眼来瞧二人。 “三娘!”黄昊与那吴家少年差不多是异口同声的开口来唤,却见得杨三娘却是一跺脚,两步走出门来就拿手来推吴家少爷,还忙不迭的道:“少爷,老夫人寻你,怕是要让老爷考校你的功课,还不快去!” “好好好!这便去就是了!”吴家少爷只能点头答应,转身就从黄昊手里扯走了风筝,嘿嘿笑着便跑进了吴宅,进去的时候还没忘记回头与黄昊打了个手势,只是那手势黄昊根本看不明白,也就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吴家少爷进去之后,便也瞧着杨三娘在前,杨轩在后出了吴家,杨三娘走到滑竿边上,先是看了看滑竿上堆着的粮食和杂物,跟着才扭头看向黄昊道:“大郎,听兄长说你今日救人呛了水,可是真的?” 这时杨三娘靠得近了,黄昊便也小心翼翼的透过斗笠下的纱帘仔细瞧看起来,要说起来她倒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儿,可若要黄昊以十分为准给这杨三娘的样貌打分的话,勉勉强强也就七分不足,六分有余的样子,顿时也就有些不算太过失望的失望起来。 这按照正常的穿越套路,一般情况下老天给主角安排的娃娃亲或是未婚妻和童养媳,不都应该美若天仙,又或者特别附和后世的审美观么? 怎么搁在自己身上,虽然不是小姐而是丫鬟,可怎么的也该给俏丫鬟呀! “大郎,予问你话,如何不答?”黄昊正失望的时候,也就见得杨三娘冷了脸,语气有些凶恶的喝道:“听兄长说你险些呛死过去,可是当真?” 瞧着杨三娘虎着脸的模样,黄昊没来由的突然想笑,可又觉得当真笑了怕要出事,只能赶紧憋住笑意,猛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杨三娘见了,干脆把包袱往滑竿上一放,便自顾自的数落起来。 当然,她数落的对象自该是杨轩,内容涉及这么大了还不晓事儿、爱玩耍、不顾家、缺心眼等等,就听杨三娘指着杨轩的鼻子骂道:“兄长转眼也是要娶亲的人了,自该知道事有轻重缓急,今次黄家大郎若真出了什么事情,却叫我杨家如何与黄家叔母交代?” 杨轩怎么说也是半大小伙,被骂得狠了便也忍耐不住,还嘴道:“若真出了祸事,俺自会与叔母交代!” 这话一顶,就瞧见杨三娘把脚一跺凤眼一瞪,指着杨轩骂道:“好好!予的兄长今日当真出息了,咱们这便归家,叫予好生瞧瞧兄长的出息便是!” 说完伸手一摸眼角,转身便大步急行而去,杨轩便也急忙叫上一旁装傻充愣黄昊赶忙担上滑竿急追而去。 瞧着一直在前头冲着走的杨家三娘,黄昊不由在心中暗道一句:“还是个火爆脾气的小辣椒哟!” 【第006章】 归家 杨家村的位置,距离华容县城不远,莫约也就是十里稍欠的样子。 一行三人出了县城之后,便也闷头赶路,半道上瞧着杨家三娘走得有些气喘,杨轩倒是提议她坐到滑竿上去,却是被杨三娘用白眼给怼了回去。 乘着这个机会,倒是让黄昊知道了杨三娘也是缠了足的,不过也就是把足形稍微缠小了一些,并没有搞出极端的三寸金莲来,倒也叫黄昊暗自松了口气。 当然了,杨三娘毕竟是小户人家的姑娘,整天干活洒扫打杂的,说不准还要下田劳作,根本学不了大户人家的小姐那般把脚缠成个肉球的模样。这所谓的“三寸金莲”可是真的只有三寸的长度,然后整个脚趾和脚背都挤压成了下尖上圆的半球形,别说是走路了,就是站着都站不稳。 一路无话,也无甚值得主意的事情,莫约大半个时辰的模样,便顺着城前的小道来了一片位于一个小湖边的丘陵地带,走过一道矮矮山脊时,便也瞧见在山脊朝南的一片平原上,阡陌纵横、田垅井然,一个莫约由近百座白墙乌瓦的砖房环绕而成的庄子便在其中,这便是杨家村了。 据说这杨家村的杨氏族人,原籍乃是弘农杨氏的后裔,莫约在百二十年前,其中杨氏一支族人来到岳州开枝散叶,后边有枝杈来华容这边落地生根,慢慢便猬集成村。 如今这杨家村中,杨氏族人计有二百余口,三十余户人家,共分为三大支。其中的长支乃是杨轩的亲祖叔公杨元,并且这一支的枝叶也最盛,光是他家就有百余口人,而次、末两支则是之后陆续迁来的杨氏旁支,虽然在长支弘农杨氏建的祠堂里记了名,但各自还是分开来过,莫约有七八家人,也是近百口的样子。 除掉了杨氏族人之外,杨家村里自然也有杂姓人家,多是与杨氏联姻后陆续搬来搭伙过日子的,也有一些原先本是佃户,后来存钱买下了田皮或田骨,便就此落籍的外姓人。 这所谓的田皮和田骨,也即是指土地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如果一个农人只是空手来种地主家的土地,不管收成如何地主家都管吃管住,并且地主家让种什么就种什么,那么这就叫长工;若是农人花钱跟地主家租赁下土地,可以自己决定种什么或不种什么,然后每年按着约定给地主家交地租和钱物,那么这也才叫做佃户! 算起来,黄家就是这一类的外姓人,听说当初黄昊的爷爷便是逃难来到的华容县,给杨家差不多打半辈子的长工,后来还是黄昊他爹有了出息,这才一口气买下了二十亩水田的田皮,成了杨家村的佃户。 随着杨家村越来越近,黄昊也在脑海中整理出了不少黄大麻子留下的消息,说起来杨黄两家的情况还真有些门当户对,先说杨轩他家,虽然杨轩不是嫡出的长房,但却是这一辈的长孙,家中有瓦房两间半,竹林一亩、铁匠铺一间、桑田十亩、水田五十亩和族中公田十亩。 由于杨轩家中人丁不旺,并且他爹杨钦又是杨家村中唯一的专职铁匠,所以家中的桑田、水田都卖了田皮,每年光是收租便够一家人吃用了,而族中公田由族人雇长工来种,每年都能收个十来石的口粮。 至于黄家,虽然财产只有土房三间、水田二十亩和一条两丈长的中型舢板,但由于他爹黄二杆子时常出去搞兼职的缘故,实际的经济条件却是比杨轩家要好得多,家里不但吃饭用的都是瓷碗,家里的衣柜、箱笼都是好物件,甚至前不久还给了一大笔的彩礼把亲事给定下了,可是瞧红了许多村人的眼。 而所谓的兼职,黄二杆子对外宣称是出去走村串户做木匠并在湖上帮人修船,实际上却是带着人去洞庭湖打劫来往客商。根据黄大留下的信息,他爹黄二杆子乃是什么洞庭湖五龙寨中四寨主旗下的小旗,手下可是管着有十来号汉子。 其实说起来,他爹黄二杆子这种忙时为农,闲时为匪之人,在此时的水匪江寇这个行当里倒也常见,毕竟干水匪江寇也是要体力讲能力,没谁能随随便便的干一辈子。 反正不管怎么说,一家是铁匠,一家是木匠,两家如此接亲倒也真个儿是门当户对! 走着走着,三人便前后顺着村道进了杨家村,径直就往村东头的家中行去,正当路过村中公井的时候,便也瞧见正在公井边上洗衣洗菜的妇人当中,却是有人抬头与负气走在前头的杨家三娘笑道:“唉吔!三娘可是从吴大员外家中转来了,可学得了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 听着这话,本来迈着大步走得裙裾飞起的杨家三娘顿时一愣,然后迅速一整衣裙,将衣袖把脸一遮,便将大步改成了小碎步子飞也似的跑走。 倒是黄昊听得那妇人这么一说,脑中迅速闪过了一条信息,这才知道杨三娘之所以受雇去吴员外家做女婢,按照她爹的说法是什么让她到大户人家的学学规矩。 这里要说一下,宋朝虽然依旧还有卖身为奴的事情,不过正常情况下也有雇佣的下人、老妈子、婢女、仆役,这些受雇佣的人不但人身是自由的,每月还有月例和份子钱、杂使钱,跟后世的保姆、阿姨和保安没有区别。 便也说,洗衣妇人拿话来刺杨三娘大步快走的模样,该也是把她给说得羞恼了,过了公井之后,寻着没人的地界竟是从滑竿上抢了自己的包袱,眨眼便走了个没影,也不去黄家告状了。 当即杨轩也是无奈,便与黄昊继续往前走,不过走了不远他却是要黄昊停下,交代道:“麻子,一会你娘要是问你今日可曾有事,你可千万别说下水救人和呛水之事。” 黄昊装愣的好生想了想,答道:“俺理会得!” 随后杨轩便领着黄昊担着滑竿径直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但见这户人家的房屋,乃是两厢一正的土房,门前以竹篱笆做围栏,圈下了小半亩的菜园子,一个穿着淡葛色短靠衫的女子,正蹲在菜园子里摘菜。 一瞧这土房、菜园和那女子,黄昊便也知道这就是自己家了。 “婶子!俺与大郎转了!”杨轩担着杆头,推开围栏门后便与黄昊合力放下滑竿,与黄母笑道:“今日与大郎可是去对了,俺们不但挣了二百文钱,还得了赏哩!我和大郎都得了主家的赏,华容县里的高家老夫人还施了俺们一身衫哩!” 听得这话,正蹲着摘菜的黄母便也起身,好奇道:“就你等这般随意扎的摇杆儿,竟然也能挣钱?还得了赏?” 黄母转过身子,便也让黄昊好好来瞧,记得黄母的闺名乃是杨九娘子,眼前瞧来却极是年轻,莫约也就是三十出头模样,上身穿的是一件南方妇人做活时的淡葛色短靠衫,腰下系着条淡蓝襦裙,以一条带有纹绣的丝带勒着腰身,而发髻虽然扎的是妇人长盘的草鬟,不过却是在鬓角簪着一朵野菊花,笑容浅浅,容貌端丽,竟比杨家三娘瞧起来得分更高,至少也得能打到八分上下。 “你这木头,还不与轩哥儿帮手,发什么呆?” 也就在黄昊愕然呆瞧着杨九娘子,有些诧异她为何如此容貌并且如此年轻之时,却是浑噩间忘了旁事,知道听得她喝骂一声,这才醒悟过来。 还好,他头上一直带着纱帘斗笠,倒也没让黄母瞧出他看人看得痴了,倒也省了口舌解释。 随后黄昊便也帮着杨轩将买来的东西分了分,精粮、豕肉和什物都分成了两份,杨轩还把找剩的几百文钱也分了,这才寻了个背篓将自己那份装好,拿着用桑麻纸包好的衣料与黄母道:“婶子,这是大郎跟俺商量过,买给我家三娘的衣料,俺家三娘手笨,怕是还要劳烦婶子,怕不够还特意多扯了二尺。” 黄母一听眼都笑眯了,接过衣料展开一瞧,脸色都亮了,笑道:“轩哥儿嘴真甜,可是在县上偷吃了蜜糖,你家三娘这都快过门了,说什么劳烦?一家人哪来的两家话儿?” 跟着黄母将衣料一展,便忙不迭道:“多了!多了!扯这么多,两身衫子都够了,还有这细布,怎么扯了两块?这块五尺大小,拿来作甚?” 这五尺大小的一块布,拿来做中衣的话两套不够,一套又多了,所以黄母自然奇怪,倒是杨轩这小子机灵,忙道:“这块是店家裁完整批剩的布头,俺使钱折价随手要了下来,对了婶子,俺瞧大郎不兴穿犊裤,不若拿这布头与大郎做上两条。” “还是轩哥儿想得周到!” 黄母笑着把布收了,又拿了钱袋来数,结果发现即便分作两份,一份也还有三百来文,不由惊道:“剩了这般多,你二人到底得了多少赏啊?” 杨轩扭头看看黄昊,见黄昊果然如约定的那般做了木头人,便也大胆答道:“赏了俺和大郎各一两银锞子,在米铺买卖米的时候范老财要跟俺们换,俺留了心眼没换,后来到刘福记多换了一百多文,才知道这几日银价又升哩!” “好好!轩哥儿就是机灵!”黄母本是要把布袋收了,可想想却是伸手从里面抓出一把铜钱塞进了杨轩怀里,笑道:“拿着!我家大郎是个木头,今日挣钱肯定是轩哥儿受累得多,拿着拿着,给七郎买些饴糖。” 杨轩推辞不得,只能收了,便与黄昊挥手别过,背着背篓径直回家。 “木头,还不快把东西拾到进屋,杵在此处作甚?” 哪知道杨轩一走,黄母便变了脸色,先是对一直站着发愣的黄昊吼了一声,见着黄昊还是呆着没动,便也生气的上前一把扯下了黄昊的斗笠,伸手指着脑门骂道:“你这木头,予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怎会生了你这般蠢笨的儿子?” 【第007章】 隐形富豪 这原本的和风细雨,多云间晴的天气,突然就阴了天见了雷暴,当真叫黄昊一脸的懵逼。 扭头看了看杨轩正渐渐远去背影,黄昊先是一阵莫名,可是一想,自个的宿主原本的确是个木讷的智力缺陷患者,还一脸难看的大麻子,也就难怪自个的亲娘会对杨轩那小子和自己恭前倨后,毕竟这未来的妻舅不但脸上没麻子,长相倒也不错,特么的活生生小鲜肉啊! 有那么一瞬间,黄昊差点忍不住想跳起来指着贼老天再骂上几句,这都能安排他穿越了,怎么就不穿到帅帅的小鲜肉杨轩身上去,反而是穿到了这黄大麻子的身上。 某人分明就是忘记了,不久之前在检查了黄大麻子的腰子功能健康之后,还感谢过那谁谁呢! 不过话说回来,场面虽然一时间有些尴尬,不过黄大的身体本能倒是主动出来解了黄昊的窘迫,也就见得黄昊傻傻的咧嘴一笑,摆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黄母见了只能是无奈的别过脸去,拾起衣料钱袋便摇着头去了正屋。 见此,黄昊也就只能按照吩咐拾到起来。 黄家的土房有三大间,走近一瞧倒也不错,乃是上好的粘土混着竹筋、稻杆夯打而成,顶上盖的还是轻一水的大片青瓦,房子坐北朝南,正北房是堂屋,东厢房是父母居室和粮仓,西厢房则分成三大间,分别是灶房、柴房和黄昊住的小偏房。 此外,在灶房的边上,还有一个瞧着极深的独井,黄昊取了点井水来尝,发现水质清澈,口感还十分不错,跟着还发现井沿是条石堆砌,并且抹了糯米灰浆加固的,顿时也就对自家的富裕程度有了新的认识。 须得知道,江南之地的民人聚落多数是用公井,只有富户才舍得花钱自掏独井。 凑着把米粮什物搬进东厢的机会,黄昊照着记忆好生把父母的房间打望了一眼,当真叫他看得啧啧称奇。 进门一瞧,最先打眼的就是一张宽大的雕花胡床,借着光亮看着床身的木质有些泛红,凑近一看,乖乖你个龙地东!特么是红木的! 胡床边上还有一扇衣柜,款式是江南造型,再看木质也特么是黄花梨,就不知道是安南黄花梨还是海南黄花梨。此外在靠近里屋的一边还有一架梳妆台、两口木箱,瞧着倒是蛮古旧的香樟木,只是梳妆台上扣着的一面铜镜差不多有一尺来宽,半寸那么厚,以黄昊所知的北宋物价,这么大的一面铜镜至少得值几十贯钱,若是镜工不差的古董,上百贯钱也打不住。 入了里屋,倒也没发现扎眼的事物,能瞧见屋里堆了十来袋谷子,以及一些农具和杂物。 只是,待黄昊转身进了堂屋一瞧,顿时就被里面的摆设雷得外焦里嫩,但见黄家的堂屋居然学着大户人家一般摆了官座,也即是正北主位摆着一口官案,左右各摆上一把靠背交椅,然后左右的下手再摆上一把交椅和一个茶凳。 当然了,小门小户按理说也是可以摆官座按着大户人家的习俗待客,这本身并不违反什么规定或者法律,可是却叫黄昊瞧出,这什么堂屋里摆着的官案、交椅还有茶凳,全特么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打制的! 前面说了,黄昊身为一个省级的那啥,爱好兴趣广泛,近些年也随大流撸过手串,因此对这一行的价格多少还是了解的,寻思用后世的价格给这一套家具随便一估价,觉着怎么都能在帝都或是魔都换上一套半套的房了吧? 谁想到,这么些老牛的物件,如今居然摆在一个佃户家的土房里? “要死了!要死了!难道俺这老爹是隐藏在乡野,做足了伪装的神秘土豪么?” 瞧着眼前古色古香的金丝楠交椅,黄昊一时间差点忘了时空来去之事,忘情的一寸一寸验看,然后估算着要是把这些金丝楠全都打成珠子做成手串、摆件,是不是能多换几套房子。 直到黄母高亢的嗓门再次从灶房咋呼出声,黄昊这才依依不舍出了正堂,按着吩咐去柴房抱了一捆柴禾,谁知道一进灶房却险些脑子充了血,也就见得在黄母正在忙碌的土灶边上,赫然摆着一具颜色看起来相当陈旧斑驳的小柜,这小柜被黄家用来搁油盐酱醋,加上又摆在灶火附近,自然早被烟熏火燎的没了本来颜色。 可是,旁人不认识这是什么,黄昊认识啊! 借着给黄母烧火打下手的机会,黄昊仔细的辨别了一下,最后可以说是十分肯定并且一定的确认,这只小柜根本就是用乌木打制的,而且还是后世有“一两檀乌一两金”之称的檀乌。 而且,这个柜子的形制,根本就是人家摆在大书案上的小书柜,是用来专门收纳珍贵的文房用品的,谁知道被黄家拿来当什么调料柜。 打击什么的也就不说了,便也说黄母手脚也不慢,莫约个把时辰也就整治出了一座饭来,主食是蒸熟的精米干饭,一碗白烧肉、一碗腊肉炖荠菜、一碗水煮青菜、一碗茱萸拌辣蒿,还有一碗算是黄母拿手好菜水蒸蛋。 瞧着一桌子不是水煮就是清蒸的菜式,黄昊发现虽然他在小说《宋道》早就把炒菜给发明,并且早就风靡大宋许多年了,可如华容县杨家村这等乡野地方,也就还没流行起来,也真是叫人有些无奈。 对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黄家用来装菜的虽然是陶碗,可摆上桌的饭碗却是上好的瓷碗,看着几个青紫色的瓷碗上,以气泡串起一条条呈立体状的蚯蚓奔爬状纹路,黄昊当然认得这是北宋著名的官窑钧瓷所特有的蛙卵纹,也就意识到光是这几个品相看起来不错的饭碗,若是能保存到后世,差不多一只碗就能换了一套房! 因为他分明记得,与眼前饭碗同款的钧窑青釉紫斑小碗,在后世的2011年香港佳士得春拍上,成交价可是六百万港币。 壕!简直壕得没边了! 当然想想也知道,家中的箱笼、柜子、镜碗这些东西,虽然摆在后世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可放在如今也并非是寻常人家能够随手置办的,所以来历也就不言而明,绝对是他爹黄二杆子靠水吃水弄来的贼赃! 却也说,待得饭菜上了桌,黄母便也要黄昊去里屋搬了一小坛酒来,然后让他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守着,自己则拿了针线篓子和衣料忙活开了。 蹲坐在堂屋门槛上,闻着背后饭桌上散发出的阵阵香气,黄昊没来由的就感觉到肚子一疼。做好了饭不让吃,倒不是因为什么受了罚,乃是要等黄二杆子回来,根据黄大留下的信息显示,最近一个多月黄二杆子倒也没出去搞什么外快,而是一直在家劳作,今日一早便去下田。 于是乎,一边黄母忙着缝制衣物,懒得理自家的智障儿子,另一边是穿越客黄昊既要忍着腹中的饥饿,又要细细盘算起今后的打算,因此二人相对无言,各做各的。 等了也不太久,莫约该是酉时前后,就听得一阵阵爽朗的哄笑之声由远及近而来,黄昊闻声起来一瞧,便也瞧见十来个农人各自扛着家伙事儿从自家门前的小道经过,随即便也瞧着一个身形壮实的汉子在众人的道别声中爽朗大笑着推开栅栏,迈步而入。 “俺转了!黄大,还不去给爹爹打水来洗,发什么愣子?”汉子快步进门,手脚麻利的就把背上的遮阳斗笠和手上的锄头、镰刀等物解下,便一把解了身上的衫子,直让黄昊打水来洗。 黄昊一边听话的去打来井水,一面细细打量起了自己的这位便宜老爹,但见得这黄二杆子瞧上去也是极为年轻,虽然脸上的络腮胡子稍显浓密遮了大半面容,可瞧看起眼眉来,绝难超过四十岁的样子,估计也就是三十五、六岁上下。 然后瞧起来眼眉也算周正,并且脸上也没什么麻子,头上的须发浓密,心口和背心各有一巴掌护心毛,身子骨瞧上去也是十分的壮实,身高莫约能有一米七的样子,瞅着他洗身的时候更是看清前胸后背竟有不少疤痕,肩臂后背看上去有几处应该是刀枪伤迹,并且在右臂之上还有“华容义勇”的刺青,看样子这便宜老爹还干过乡勇。 黄二杆子一边洗着,一边还洒水与黄昊调笑,黄昊不得已只能装着黄大的样子与他戏耍,待洗好进屋落座一瞧,黄二杆子便也好奇道:“咦!咱家哪来的白肉?可是杨家送来的?” 黄母却是没好气的指着黄昊道:“你家黄大今儿个出息了,杨家的轩哥儿领着他去禹山行脚,二人扎了个不着调的滑竿儿,竟然挣了小二两银子。你瞧那衣料子,就是黄大给杨家三娘买的!” “嘿呀!好!”黄二杆子听得脸上当即绽开了笑颜,伸手狠狠拍了黄昊肩头一掌,比了个大拇哥道:“好!真出息了!” 黄昊被一巴掌拍得险些咧嘴,可也只能身受了,当即便也装成傻乎乎的样子来给黄二杆子倒酒盛饭,也在这时却听得门外突然响起叫骂之声,不由一愣便出屋伸头一瞧,也就瞧见杨轩那哥儿打着赤膊,正叫一个中年大汉拿着荆条驱赶,大汉一边使荆条抽打,一边还喝骂:“好你个小畜生,今个儿便打杀了作罢!” 【第008章】 伏笔 眼瞧着二人一个追一个逃,还有一个杨三娘远远坠在后面瞧望,且杨轩这哥儿光着的身子上丝毫没见着什么荆条印子。 瞬间黄昊也就明白过来,这父子两个显然也都是影帝级别的戏精! 戏精归是戏精,某个渣男的歌里不是唱的好,该配合你的演出,怎么也还是得全力以赴。当即黄昊按着黄大的性子傻乎乎的疾奔出去,张开双手好似拦着老鹰的母鸡一样拦着杨轩他爹,口中惶急道:“不打!不打!” 瞧着黄昊配合得天衣无缝,杨轩他爹倒是一瞧乐了,用手中荆条指着黄昊乐道:“嘿嘿!黄大,你这还没把俺家三娘迎过门,倒也知道心疼起大舅哥了?” 黄昊只能嘿嘿傻笑不敢搭话,而瞧着热闹的黄二杆子和黄母倒是闻声出来,黄二杆子快步出来拉着杨轩他爹的手道:“哥哥,何事不能好好说话,莫要打坏了轩哥儿!” 这父子俩戏精搞事情正是为了这台阶,闻言也就见他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荆条重重塞进黄二杆子手里,沉声道:“也好!此事正要与亲家分说则个,亲家可是知道,今日里我家大郎,引了你家黄大一起去禹山行脚,做那挑夫去了?” 黄二杆子听来一愣,忙道:“知道是知道,如何?” 杨轩他爹伸手一指,便喝骂道:“这小畜生归家,带了不少什物,米粮、饴糖不算,还有好几百文钱,俺来问他如何赚得如此钱财,他先是说与大户做事得了赏,后来才听得俺家三娘漏了嘴,却是……却是……” “却是如何?莫非不是得了赏,而是行了什么恶事?”听着杨轩他爹卡在“却是”上面,旁人倒也不急,黄母却是急的跳脚起来,上来便去扯了跟在后面的杨三娘,急切问道:“三娘,你说!” 杨家三娘被扯着一问,倒也急了,忙道:“婶子,倒也不是什么恶事,只是……只是……只是今日黄大和兄长在长脚溪下水救人,兄长倒是没事,只是听说害得黄大呛了水。” 一听是这么个情况,黄二杆子夫妻的脸色都有些变了,不过黄母却是追问道:“那银钱呢?银钱是怎么来的?” 杨三娘忙道:“听兄长说,银钱倒真是因为救得了人,华容县里高家老夫人给的赏。” 一听黄昊和杨轩二人拿回的钱财的确是人家赏的,不是来路不明的钱财,顿时黄母的脸色也就缓和了下来,而黄二杆子也是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好好!又是救人,又是得赏,今个当真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儿!亲家莫要气恼,俺老黄家往前毕竟也是水上讨生活的,黄大从小便呛惯了水,不妨事!不妨事!来来!且进屋,今日你弟妹煮了好菜,俺们俩亲家好好喝上一杯!”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硬拖着杨轩他爹进屋,见不好推迟只能应了,倒也没忘指着杨轩撂下场面话:“你个小畜生,回去再收拾你!” 又指着杨三娘道:“你且回去,让你娘加几个菜来!” 这才跟着黄二杆子进了黄家堂屋。 随后杨三娘手脚也算麻利,来回跑了两趟,头趟拿来一篮硬菜,一碟白切卤肉、一碟油炸鲊肉、还有一条香煎鲢鱼,第二趟却是应了黄母的吩咐,把杨母、杨七郎也叫来,两家人摆了两张桌子吃饭。 主桌上,黄二杆子、杨轩他爹、黄昊、杨轩和杨七郎坐了一圈,是男人家的正席,客桌上黄母、杨母和杨三娘也给自己分了一桌子的菜,还匀了小半坛酒去。 对了,也是到了此时,黄昊也才从话语间听得了之所以有今日之事的缘由,原来是两家前些天刚刚找了宾人(媒人,也称冰人)给订下了迎娶的日期,然后杨轩跑去县里与杨三娘通报消息的时候,无意间听得杨三娘吐露了一句,说是吴家老爷的姨娘得知她要出嫁,便赏了一件旧衣,杨三娘喜欢得不行,便决定穿这件旧衣出家。 哪知道,杨轩把这事告诉了黄大之后,没成想黄大那么个智力有缺陷之人,倒也懂得心疼自家媳妇儿,便与杨轩合计做点什么私下寻些外快,好正经的与杨三娘置办一身新衣,不至于让她穿什么旧衣出嫁,最后还是杨轩拿了主意,二人扎了滑竿,乘着今日禹王祭节跑去行脚。 当然了,到了此时也才听得杨三娘分说,那吴家姨娘给的旧衣,可远远比今日哥俩花了一贯多钱卖的衣料金贵多了,乃是来自苏杭的织锦绣?(一种半袖裙襦,类似坎肩,十分华丽),因为洗了两次掉了颜色,那姨娘不好意思再穿出去现眼,这才赏给了杨三娘。 可要知道,便是这等掉了颜色的织锦,拿去当铺都能换出好几贯钱,杨三娘有这等好衣做嫁衣,倒也真心不差了! 两家人吃着喝着,倒也其乐融融,很快话题也就从黄昊杨轩两个突发奇想,胡乱砍了青竹胡乱扎了滑竿居然也能挣了脚钱并且得赏的话题转了开去。 不过很快,黄昊就从黄二杆子和杨轩他爹的闲话当中听出了点什么有趣之事,但听得黄二杆子好像要避开谁人似得,借着敬酒压低声音问道:“亲家,眼看就要秋收了,收了粮食,湖中便要赶鱼,家伙事儿可准备妥当了?” 杨轩他爹一口闷了小半碗酒,抹了抹唇边酒渍,也压低声音答道:“箱笼、网钩这等事物,早就准备妥当,只是那胡小旗……他要的东西怕是难办!” 黄二杆子一听,便也忙道:“如今还有些时日,不如亲家再想想办法,听得华容县里的陆都头过些日子要给他家幺儿办满月,不如走走他的门子?” 杨轩他爹想了想,点头道:“走他的门子倒也成,估计能淘换出几对可用的,但只怕是对不上那厮要的数目。” 黄二杆子道:“能弄几对便先凑合着吧!毕竟这可是朝廷的查禁之物……嘿!黄大,瞧瞧你大舅哥可是醉了,你且送他回去吧!” 也不知道是二人察觉了什么,还是黄昊侧耳偷听的样子露了行迹,两人商议的隐秘话题便也就此戛然而止,而这顿饭自然是在友好和睦的气氛中落下了帷幕,至于杨轩跟他老子回家之后有没吃着挂落,又或者是否遭了收拾,这就不是重点了。 由于杨轩这哥儿并没有把白日里黄昊……不对,应该是黄大呛水的真实情况,也即是黄大先是抽搐发了癫痫,然后呛水呛得没了气息,复活之后又胡言乱语问什么皇帝年号之类的事情坦白,因此两家之人都只是当黄大仅是简单的呛了呛水,丝毫不曾想到原先的黄大早已驾鹤西去,不在了人间,而如今留下的却是来自后世的黄昊……黄日天。 入夜,当黄昊终于平静的躺在了原先黄大的硬板床上时,一直高速运转的思维也才得以歇息下来,开始思考一些既不迫切,又亟待解决的问题,比如说:我是谁?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该干点什么? 作为一个省级的那啥……呵呵!或者换个说法,作为一个历史穿越小说的作者,对于“我是谁”这个问题,其实最有认知天赋,都不需要有什么挣扎的内心戏,黄昊就把“宋道宇宙”中的宋人黄大和后世缔造了“宋道宇宙”的作者黄昊糅合在了一起,此后黄大就是黄昊,黄昊便是黄大,不用再分什么彼此了。 只是,后面两个问题就有些耐人寻味且见仁见智了!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对于这个问题黄昊还真是一头雾水,根据今天所得的信息汇总,他所身处的地方是大宋荆湖北路江陵府治下的华容县中,如今是“宋道宇宙”中的新历史年代“乾道五年六月”,如今当朝的乃是摄政晋王赵福金,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的信息。 而他分明记得,在他亲笔写下了“大结局”的《宋道》之中,最后的时间应该是乾道四年的三月。 那么,问题也就随之而来:其一、为什么他穿越来到“宋道宇宙”的时间,不是大结局截止的最后时间,而是一年多以后的乾道五年六月。其二、为什么他魂穿以后的宿主,不是《宋道》的主角,或跟主角有关系、有关联之人,而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黄大麻子。况且,别说直接穿越到了主角的身上自己当主角,哪怕是穿越到主角黄杰儿子黄玄霸的身上当“穿二代”也好啊! 要知道,《宋道》里的主角黄杰,可是黄昊用了整整两百四十万字的笔墨,从一个小小的道童起家,不但学了绝世武功、挣了万贯家财、还成为了当朝一字并肩的亲王,娶了宋、辽、金三国的长公主,将北宋末年传说中绝世帝姬赵福金扶上了王座成为了监国摄政王,把牛逼哄哄的大金百战之师生生怼在辽东,人送外号黄天霸的绝世牛人啊! 除此之外,还创建了龙山书院、组建了黄州卫、暗中扶持了天道盟,向此时尚且渺无人迹的台湾岛派出开荒队并扶道抑释,甚至还向全世界放出了传教士收集和完善世界地图,等等这些伏笔……等一下!伏笔?! 一想到“伏笔”,黄昊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他当即明悟了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得了绝症之后,黄昊渐渐没了体力和把小说继续写下去的动力,这才忍痛草草的与《宋道》做了结局,而上面提到这些伏笔,都是他没能善始善终填好的大坑! 一时间,黄昊既是想笑,又是想哭:想笑的,是他居然会被贼老天拉来填坑,就这么给了他再活一次的机会;想哭的,却是这些坑,接下来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填! 【第009章】 打尖儿 一夜辗转无眠,差不多鸡叫两遍的时候,倒是黄母来把黄昊叫了起来,因为早上他得和杨轩一道送杨三娘返回华容县吴家。 毕竟年轻,黄昊倒也没顶着个熊猫眼起来,出门的时候黄母还把昨日那几百文钱加上一锭差不多能有五两上下的银锭子塞进了搭膊让黄昊交给杨轩带着,交代送杨三娘进城以后,他俩顺路在华容县里买点东西。 这杨家离黄家也就是一个屋山头的距离,三人汇合之后,黄昊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杨轩背着背篓将搭膊装在背篓里走在后面,杨三娘走在中间。 三人走上杨家村北面的山脊时,也才瞧见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不过杨家村里却是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鸡犬之声不绝于耳。 一路无话,黄昊一边走着,一边脑中也在想着昨夜没想透的第三个问题,那就是:我该干点什么? 说实话,填坑这种事情,动动手指敲敲键盘倒是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又太不容易。如今的黄昊虽然也算得了个健康的,并且自带天花免疫的好身体,可他的穿越福利也就仅此而已,转过头来一瞧,家庭成分是佃户、便宜老爸是隐藏身份的水寇、便宜老妈身上好像也没什么隐藏属性,至于未来媳妇儿的娘家也没瞧出啥了不得地优势,这特么也就比开局只有一双手、一条狗强了一点点而已啊! 而且,最为让人不爽的问题是,即便是这个平行宇宙的缔造者,可眼下无论怎么看起来,黄昊都不能跑去跟他创造的主角搞点什么互动,找点什么助力。 难不成,你还指望着黄昊跑去找那如今应该还是大宋一字并肩王的黄杰黄天霸说:那啥!你其实不存在,只是我在电脑上敲键盘写出的小说中创造出的虚构角色! 你的喜怒哀愁、你的梦想荣耀……一切皆是虚幻! 这也太扯了点! 那么,既然此路不通,剩下的选择也就自然只有另辟蹊径了。只是一时间黄昊还没想明白,在这华容县中,以黄大麻子的身份,又该怎么开局才好! 走着走着,天色越走越亮,待走到了华容县前的乡道上时,便也能瞧见大路上三三两两见着了早行人,挑担的、推车的,满载了各种新鲜的瓜果蔬菜,正在慢慢往县城汇集着。 行到半路上时,因为要避让一架速度稍微有些快的鸡公车,黄昊下意识的侧身挡在了杨三娘的身子前面,拉着她的手走了一段,待他想要放开时,却发觉杨三娘反是下意识的紧紧攥着撒不开手了。 正是少年人,又走了远路活动了气血,两人都感觉到彼此牵着的手热得发烫,一股异样的感觉渐渐在黄昊的心中升了起来。 仔细想想,曾经的三十多年人生里,牵手这种事情倒也没少,却从未又过如此真实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这杨三娘总是老天安排下来的,肯定要好好的收下了才是! 莫约辰时初的时候,三人便也来到华容县下,刚好赶上城门开启,便随着人流进了城区。 在送杨三娘去吴家之前,三人还是在昨日的食肆点了三碗汤饼外加五个肉锅盔做早餐,吃好喝足后这才依依不舍的把杨三娘送进了吴家。 这黄杨两家约好的婚期是在八月节之前的八月十二,是个正合两人八字风水的好日子,所以杨三娘差不多要在吴家做到七月底才行,虽然她这般外雇的婢女一个月的月例钱也才五六百文,都不到一贯钱,但她毕竟服侍的是吴家的老夫人,时常老夫人高兴的时候也会有些赏赐下来,此外她去做事也是抱着进大户人家学学规矩的心思,所以这份工自然也不是说辞就辞的。 别了杨三娘,黄昊便也跟着大舅哥在华容县里闲逛起来,昨天来的匆忙,加上当时脑子也是浑浑噩噩的,所以黄昊对这县城里的情况还真没什么具体的了解,正好借着今日机会考察一二。 莫约正午前后,杨轩便也领着黄昊把搭膊里的五两多银子都花了出去,买了整整一背篓的各种东西,杂七杂八好大一堆。 瞧着日头火辣,天色也不早了,二人便合计着返家,不过在走过县城中心的通衢大街时,正好叫黄昊瞧着一家开在街角的酒楼里热闹非凡,便扯了扯杨轩指着那酒楼道:“轩哥儿,俺饿了!” 经过昨日今辰,黄昊对黄大的行事性格模仿自然越发的纯熟,基本只要他不乱说话,又或者乱问什么当朝皇帝的年号之类,应该是没人能瞧出什么破绽来。 杨轩估计也是饿了,伸手一套搭膊捋了捋剩下的铜钱,发现余下百十来文,倒也够二人进正店吃一顿好的,便也领着黄昊进了这酒楼。 但见得这酒楼上下三层结构,最底层占地颇大,既有飞檐花廊,居中还有一个明堂,在明堂坐北方向,更是摆着一个书案,有看似说书之人正在拿着一叠纸张低声吟哦诵念。 至于二楼三楼,应该都是雅间、酒格子之类的包间,自然不是二人的去处,所以他二人进门之后,便有店小二瞧他俩装束直接给引到了明堂边上一处敞亮的宽座,都不问他们要点什么菜色,直接笑道:“两位小哥定是要打尖儿(吃便饭),多的俺也不说,俺店里最实惠的菜色有两道,一道是黄州罐肉烩毛笋三十文,一道荠菜炖杂鱼也是三十文,二位要是两道都上,本店还送凉拌变蛋一盘,蛋花儿一碗,米饭管够。” 算着六文钱就能吃老大一碗的面片儿汤,这三十文一道的菜自然是有些小贵了,不过想着今日大舅子和未来姑爷难得吃一回酒楼,杨轩便咬咬牙听那店小二的劝,就点了这两道菜,不一会菜上来一瞧,两道菜都是足足一尺直径、三寸来高的大海碗装着,分量还真是十足,所谓的凉拌变蛋也即是凉拌的皮蛋,放的是姜芥和香醋、麻油,味道也还真是不错,甚至大海碗装的蛋花汤也是管够,不够还可以再添。 也就在二人觉得这六十文钱的席面倒也值得,正要闷头吃喝的时候,却听得明堂上突然“啪”的一声惊堂木响,便有一阵梆子快板响了起来。 见黄昊和杨轩被那声惊堂木吓了一愣,正在布碗筷的店小二笑道:“二位小哥,这是我家先生要读朝报了!” 朝报也即邸报,黄昊能写有关北宋的历史小说,自然是专精宋史,倒也知道这个时期大宋的说书人主业是说书,副业是读报,待得小二布好碗筷退下之后,便也撩起斗笠上的半块纱巾,一边吃饭,一边竖起耳朵留心倾听起来。 “诸位!今日陈某所读,乃是朝廷发于六月初一的官报!”台上的说书人待得梆子停下,便朗声道:“报上大事有三,小事有七,列位且听某家细细道来!” “先来说一件大事,乃是朝廷下诏,着令下江的泰州、苏州、湖州三地,将从明春开始,在江南试行《青役法》!此处要点乃是‘试行’二字,大意该是试得好便行,试得不好便不行。先前某家大致说过,如今朝中王黼王相公所行的《青役法》,与前朝熙宁四年时的王安石相公所行的《募役法》有大大的不同,乃是青壮皆要义务为国朝服军役,既不要‘免役钱’,也不要‘助役钱’,只要年满十六至四十五的男丁,每年农闲时抽出两月入义勇营操练,朝廷发给钱粮补助……” 听得台上说书人解说不听,黄昊在台下听得仔细,倒也很快明白过来。 首先,这所谓《募役法》,也可称之为《免疫法》,是北宋熙宁四年(1070年)时王安石变法时颁布实施。此法规定,原本百姓按户等轮流到州县当差役的方法,改为由州、县官府出钱雇人应役。募役费用由当地主户按户等分担,称“免役钱”,原本免役的官户、僧道户等,也缴纳同样的钱,称“助役钱”。 募役法使原来轮流充役的农村居民回乡务农,原来享有免役特权的人户不得不交纳役钱,使很多农民免除劳役,官府也因此增加了一宗收入。 而朝廷在去年的年中时,由当朝户部尚书王黼出面推出了新的《青役法》,首先就在河北四路(河北、河南、河中、京畿)试行。这所谓新《青役法》,内容说起来倒也简单,跟王安石的《募役法》可以说完全不搭边,也不是用来搂什么免役钱、助役钱的,此法的内容也即是规定城市不论,凡是农村的居民,凡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皆被列为青壮(青丁、壮丁),由官府承担发放钱粮作为补助,让这些人每年都抽出两个月农闲时间去当地的义勇营进行军事训练,据此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新的民兵预备役制度。 待得解说完了《青役法》之事,就听那说书人轻咳一声,再次朗声道:“列位!这第二件大事,就是朝廷之前在山东、陕西两路试行的《新青苗法》已有成算,准备明岁在京畿十五路中,再选出四路来试行。只是,朝廷要试行这《新青苗法》倒也罢了,那《新青苗法》中之《一条鞭法》据说也要一道试行,听得此事原本已在东京闹翻了天来,东京城中各家报章、杂报、小抄已经为这事打了小半年的口水仗,如今再说四路试行,只怕还得闹出什么风波来!” 说书人的话音才落,就听得有食客朗声道:“说起来这《一条鞭法》倒也不差,算下来的确能为民人免了不少钱粮,只是再来个四路试行,只怕那八府巡按陈青天陈大老爷的狗头铡不利,忙不过来啊!” 这话说完,顿时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直叫黄昊有些愕然侧目! 【第010章】 三冗与新税法 说起来,借王黼之手试行的《新青苗法》和《一条鞭法》算是黄昊在《宋道》埋下的一个伏笔,此事说起来倒也话长。 有道是画虎画皮难画骨,黄昊当初为了把《宋道》这本小说写好,可是狠狠的啃下了几个大部头的宋史著作,对北宋末年的政治、经济、军事等等方面有着不下于专精这么一个级别的级别。 综合历代先贤查考,北宋末年的赵家王朝,所面临的最为之患,外也即是金国女真的崛起,而内便是“冗官”、“冗费”、“冗军”三大弊。 所谓“冗”者,也即繁多、泛滥之意,以中国古代而论,自汉室中兴(也就是三国归晋)之后,中央集权制度从原始的粗放式管理转变为更为叠床架屋的层级制约后,人浮于事、机构臃肿也就成为了常态,到了北宋时期这个现象尤为严重,官员浮滥成灾始终困扰朝廷。 先来说“冗官”,以前朝唐代而论,科举每届至多取进士三、四十人,可到了宋朝,喊着“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赵家害怕因为取的进士不够多,再出几个黄巢,于是也就大开方便之门,三甲动辄便取四、五百人。 其中以宋太宗淳华二年(991年)尤甚,当年的春试(春闱)﹑秋贡连着恩科,朝廷取士总计竟达一万七千三百人,等于只要参加考试就能捞着一个名额,比后世正儿八经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国考而言简直不敢想象! 此外,宋朝对宗室、亲信弟子特为优宠,随意授官,皇朝宗室男孩七岁便可以授官,有的甚至在襁褓中也有官阶,并领取俸禄;宗室之外,其它旁支、异姓、门客,都可以得荫补官,每年成千上万的人涌入官僚队伍。 唐太宗时曾将中央政府官员从两千多减至六百三十四人,宋仁宗时代中央内外属官已超过一万七千人,而北宋所辖疆域仅为唐疆域的二分之一。 此外,官员多了,并不代表朝廷的办事效率就会得到相应的提高,宋朝的官员基本上分为两类,一类是寄禄官,用以表示一定级别与领薪俸,这类官员基本上也就是光拿薪俸不用做事,也没那么多事情可以给他们做。 另外一类称为职事官,便是负责干活的人,但因为权职相连也向侵,为了各个部门不互相掣肘,职事官绝大多数都是独官,也即是“令出一门”或“令出一人”,这么做的好处当然是不回出现互相推诿和扯皮之事,是谁的责任便是谁来负责,但坏处也显而易见,那就是此类官员在他的辖区或者职权范围之内权力过大没有制约,甚至为了便与自己行使权力,更大势招揽和任用各种临时工。 到了后来的后来,随着官员群体继续不断的膨胀,许多职事官要么也不管具体事务了,要么就是互相之前的权责再次进入了叠床架屋的互相掣肘模式,于是朝廷为了某些政策或事物,不得不特别差派负责某事时的官员,并另行给予能够做事的实际职务。 例如当年的老包,有那么一个时期包拯的官号全称是“吏部郎中、龙图阁学士、知开封府”,其中吏部郎中是官,龙图阁学士是职,知开封府才是实际职务,前两项为空头衔。 说起来老包还算好的,知开封府的实际工作可干,而朝廷当中什么某某郎中、某某大学生却如过江之鲫一般,身上背着众多空闲的高官充斥中央和地方政权机构,光拿俸禄不做事,财政自然渐渐负担不起。 再来,就得说“冗军”,也就是军队太多,也不说北宋末年那个“东京八十万禁军”的大笑话,但也说以史载的数据而论,北宋政和年间大宋京畿十五路以及各军州、边军、戍边堡寨所编兵员的总数,已经高达四百万之多。 四百万战兵的武装力量是不是很吓人? 可实际上这些战兵之中的超过九cd是没有什么卵用的战五渣,西北被党项人弄、东北被契丹人整,后来更是被辽东女真弄得高潮迭起,心甘情愿的跪下叫爹地。 实际上,这四百万人的武装力量里,也就仅有不足五十的边军和极少数几只训练严苛的禁军卫戍部队相对有些战斗力,其余八cd是宋朝以“编流入戍”(编流民入厢军)政策制度下搞出的垃圾厢军。 厢军也算宋代一大特色,所谓驻州之镇兵,名为常备军,实是各州府和某些中央机构的杂兵。这支军队的人员数量巨大,战斗力却极弱,大致上从事的劳役大概包括:京城的东西八作司、牛羊司、御辇院、军器库、后苑造作所、后苑工匠、南北作坊、绫锦院、弓弩院、东西水磨务、东西窑务、御厨、御膳厨、法酒库、油库、醋库、布库等,以及开封府的步驿、马递铺(骑马递送文件)等。 此外,还有筑城、制作兵器、修路建桥、运粮垦荒、修葺城郭、水利设施以及官员的侍卫、迎送等,一般无训练、作战任务。 但是……即便是打杂的,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兵,是要吃粮拿饷的,虽然大多数时候他们拿的饷银可以看成是劳动收入,但这个部分与他们吃的军粮确实是从国赋之中支出的。 好了,前面的“冗官”是大量的官员拿着俸禄不做事(或者是没事可干),中间的“冗军”是大量的军队既吃又拿却没什么战斗力,更没有经济产出,那么最后造成的结果也就是三大弊中的最大一弊:冗费! 官员的俸禄和军队的粮饷自然是以举国赋税来供养,官多兵多自然国家需要供应的经费也就愈多,据史所知北宋人口最多时达一万万一千两百余万(11275万人),财政收入最多时达一点六亿两白银,合算下来差不多是人均一两五钱白银的税赋额度。 而北宋的赋税来源,大致包括了田民城丁杂、力役,榷买和商税几种。 田民城丁杂也即是田赋、民赋、城赋、丁赋和杂税:田赋指官田土地的地租收入,北宋官田比例不大,地租额和民田租佃相当;田赋是指农民拥有土地,政府每年征收的以两税为主要形态的最基本最重要的土地税,按时间分为夏税和秋税。 其中夏税一般征收丝、棉、丝织品,大小麦、钱币。秋税收蹈、粟、豆类、草等。按地域征收种类不同。南方夏税大多折钱交纳,两税税率以每亩一斗为基准。宋代两税正额之外还有加耗,加耗名目繁多,正税一石,加耗数升,另外还有义仓,收正税的1/10,也是农民要承担的税负。 尤为需要重视的是支移,本来两税应该在固定地点缴税,但宋代政府经常强迫纳税人把税物送到指定地点上交,称为支移。这样减少了政府的运输费用,增加了百姓负担。 如陕西支移曾规定一二等户支移三百里,三四等户支移二百里,五等户支移一百里,不愿意支移的,得支付道里脚钱。起初税户为了节省运费,在原地把税物换成铜钱带到支移目的地去交税,可在路程上还要交过税(商税的一种)。道里脚钱成为定制后,元佑年间,京西路每斗脚钱高达五十六文,相当于元丰年间的正税数额,如广德军纳苗税一石,贴脚钱三斗七升。 此外,北宋政府经常按照自己的需要,把应缴纳税物,折换成政府需要之物,称为折变。 按规定,折变本来应该按照市场平价的,但政府总是压低纳税人交的税物价格,抬高折变目的物的价格。老包拯曾经说,淮南两浙的发运司命令税户把小麦按照每斗九十四文折为现钱交纳,比市价高两倍。大观二年,京西路将民户应纳的杂钱和盐钱折成小麦交纳,小麦市价每斗一百二十文,官府按每斗五十三文折变。 再来便是城赋,城赋也称经制钱,内容包括权添酒钱,量添卖糟钱,增添田宅牙税钱,官员等请给头子钱(官员的钱粮吃食补衬),楼店务添收三分房钱等。 而丁赋也就是人头税,不分主客户,都要缴纳。数额也是各地不同,从一百文到七百文,从米数斗到一石不等,虽然历代常有减免,但一直到南宋灭亡,丁钱一直视常态。 最后便是最为可怕的杂税,北宋继承了许多唐五代留下的杂税,如南唐时传下来的税苗加三分供军用,盐博绸绢,加耗丝绵,户口盐钱,耗脚斗面等十四种杂税,北方的蚕盐钱,以及牛皮,农具,鞋钱,曲引钱等众多杂税。仁宗时,对这些杂税进行了分类合并,随夏税交纳,同时又增加了许多其他随夏税的杂税。 想必大伙肯定知道孔子过泰山之“苛政猛于虎”的故事,细节也就不提了,总之要说北宋之亡,外在的因素是辽东女真崛起占了八成,那么内因便是“三冗”,而这一根根压垮了骆驼的稻草,便显而易见是上述这些参差不齐、推陈出新的各种杂税了。 所以,话说从头,言归正传,黄昊便是以自己专精宋史的角度出发,为《宋道》的主角黄杰设计了一套既不超前与宋代,又领先与北宋末年的新税法,这便是将几百年后由万历能相张居正研究出来的《一条鞭法》,将之改头换面,堪过补完,拿到大宋来用。 结果,如今看起来似乎出现了什么不在计划之内的变化! 【第011章】 穿越福利 一时间,酒楼之中百音嘈杂,既有嬉笑亦有喝骂,纷纷攘攘乱了黄昊的思路。 直到说书人再次拍响惊堂木,众人便也息了议论,专心听他读报。只是这后面的内容,便有些乏善可陈,不外乎朝廷又办了什么大案、免了何处的钱粮,再无什么值得留心的消息。 待得黄昊与杨轩二人吃饱喝足,邸报便也读了个大概,说书人便报了个接下来将要与众人开讲《辽东英烈传》第三十二回之后,便在梆子声中下场休息。 说书人下场之后,酒店之中的议论之声渐渐又大了起来,只是再没人议论什么与刚刚的《青役法》、《一条鞭法》有关的消息,倒是叫黄昊听得少许有关辽东的消息,说是辽王黄杰如今已经算是平靖整个辽东,又是大修通衢,又是广开商道,连带河北、山东等地的商贸之事也被带动起来,正是行商的好去处。 听得几个客商说得热切时,竟敢打了保票说,不论江南的粮帛百货,哪怕是江南的狗屎、蚕屎,只要能运到辽东都能淘换出钱财来。对此,旁人大多不信,不过黄昊倒是知道蚕屎也叫蚕沙,算是一味用途广泛的中药材,能卖钱也是不错,至于狗屎也能卖钱的说法估计就是道听途说的胡说八道了。 此时,已经吃好饭的黄昊和杨轩倒也没舍得走,主要是杨轩没舍得走,想着今日都花了六十文钱吃了餐馆子,总得享受一番吃馆子的福利才是,便与黄昊商量留下来听一回书再回去,而且还一个劲的告诉黄昊这《辽东英烈传》可是最近才开始风传江南各地的新故事,说的可是前年大宋出兵辽东,与金国鏖战于辽阳城下的故事。 对此,黄昊自然没有什么意见,他也是想多了解一些消息,好对未来的走向有个把握。 也就在小儿收去了两人的碗筷,并且各自倒上一碗免费赠送的煎茶之时,黄昊却是以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酒楼的二楼上,一间酒格子正对着明堂方向的花窗被人推开,这开窗的动作之所以引起黄昊的主意,是因为推开花窗之人,正是杨家三娘打工的吴家小公子吴冰。 也就见得吴冰推开花窗之后,便躬身后退引了一个穿着深葛色襕衫、头上戴着一顶东坡巾的中年男人来到窗前往外眺望,神色盼顾之间颇有不快之色。 见此场景,黄昊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难以言语。 作为一个资深的写作者,他当然知道写作的要素不外六个,分别是时间、地点、人物和起因、经过、结果。也就是说,在一个故事里,不会存在完全没有意义的人物和故事情境,而但凡是只要出现了,就与剧情有必然的关联,是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必然要素。 只是叫人觉得奇怪的是,自打他穿越到了黄大的身上之后,前后也不过两天多的时间里,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剧情就发生了好几次。 就拿眼前这个吴家的小公子吴冰来说,这一天之前他还是一个拿着风筝……呃! 应该说,这吴冰在昨天还是拿着个高级皮革质地的风筝来跟黄大这么个智力残障人士找便宜,要拿风筝换大活人的这么一个搞笑角色,怎么一天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酒楼之上,还故意开个窗楼个脸让黄昊给注意到。 所以,就以一个作者的自觉而言,黄昊十分可定的认为显然这小子身上有故事,并且还跟黄昊接下来要进入或是发生的剧情有关系! 正讶然不知所以的时候,黄昊突然想到自己若是来安排这般的剧情,到了这个环节往往会采用“与此同时”的写作手法,将与主剧情同时发生的事情给描写出来,以便让读者能得知事态的立体性。 然而,也就在黄昊刚刚想到“与此同时”这个词的瞬间,突然他就感觉自己意识突然一震,跟着就感觉自己的意识从客观的第一人称视角,变成了主观的第三人称视角,并且视角迅速固定到了刚刚他正在注视的那间酒格子里。 但见这酒格子四四方方,是个极大的通间,居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圆桌,桌上以布菜的方位可见,正北主位上坐着以为身穿淡葛色襕衫的老者,西北客为虚悬,左右末座的陪客各坐着一位身穿儒衫中年,此外还有两人便是窗前的吴冰和那葛衫中年了。 惊讶之中,黄昊将注意力先集中在了此间唯一还算相熟的吴冰身上,顿时也就见着吴冰头顶靠左的虚空之中突显了几个文字,文字至上而下显示的是:华容县吴家第四子吴冰。 愕然之下,黄昊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那葛衫中年身上,立时也就字幕显现:鄂州学政吴瓘字合甫(吴冰之大伯)。 瞧着字幕上在这吴瓘的名字后面的的确确是打着括号的“吴冰之大伯”五个字,且还都是标准的宋体字时,黄昊也是无言了,随后他照着葫芦画瓢,又将注意力在其他几人身上一扫,立时也如此这般的得知几人信息,便也瞧见坐在主位上的淡葛色襕衫的老者姓何名宸字少埕,正是华容县令,另外两个儒衫中年一人是华容县主薄罗柏苒字福堂,一人是县令何宸的幕席(师爷)张之节。 这第三人称视角,也即是所谓的“上帝视角”,此时此刻黄昊也迅速明白过来,自己这是应该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穿越福利,虽然形成机理和作用机制一时间还想不明白,不过用处倒是明白得清清楚楚,应该就是那什么“与此同时”! 也在这时,就听得那头上顶着“华容县主薄罗柏苒字福堂”字样的儒衫中年开口说话,随着他的话语,立时有字幕出现在视角下方:“合甫兄所虑之事,叫某看来,实则甚易尔!” 但见那鄂州学政吴瓘闻言,便转身道:“哦!还请福堂教我,如何易之?” 罗柏苒抚须道:“鄂州之所在,不过与黄州一江之隔!合甫兄该也想到,若传言是真,那‘一条鞭法’当真是黄……是辽王所拟,那么黄州乃是辽王根祖之地,岂能豁免之?既然如此,以其等着朝廷下旨施行,不如自请试行,毕竟此法若当真施行得当,当真是利民利国之策。” 吴瓘倒也点头,却是移步来到桌前,去过酒盏与罗柏苒敬酒,道:“福堂所言甚是!” 倒是这时,那坐在主位的华容县令何宸却是抚须开口道:“要说这‘一条鞭法’是利国利民之法倒也不差,只是国朝历来令不下乡、法不下县,若想推行此法,还需胥吏差役下力,只是俗习陋规怕是一时难改,若如山东一般派个什么青天,以酷刑恶律督导,届时所到之处难免杀得一片人头滚滚,怕到时百姓民人还未得利,胥吏差役们便先要造了朝廷的反也!” 何宸这话说来,众人都是满脸惊诧,那头上顶着“师爷”备注的张之节急忙道:“何翁慎言呐!” 何宸却是呵呵一笑道:“怕甚!老朽这县令,还有半年便期满,算算年齿,如今虚龄已是六十又六,还有什么话是老朽不敢说?不能说的?” 何宸这话说来,罗柏苒和吴瓘都是哑口无言,两人都是心思电转,看似各有所思,何宸一见冷了场,便拿起酒盏痛快一饮,又招过吴冰来与他斟酒,这才笑道:“罢了!也不叫合甫、福堂你等难做,便不再提此事。前几日那高家的门柱子高天赐,丁忧期满却不奉召返京执意致仕,老朽曾与他详谈,觉得那《青役法》倒是可行,这华容县比邻洞庭,历来水患颇多,若真严行《青役法》,或可渐平水患也未可知?合甫,你以为如何?” 听得何宸此问,吴瓘倒还没有开口回答,倒是那罗柏苒将手一摊道:“老父母说得轻巧,这钱粮从何而来?可别小看了华容一县,这几日罗某仔细查了户册,县中十六至四十五在册农丁便有足足十二万之多,这可是等同于三厢禁军了!” “啪!” 突兀一声惊堂木响,叫黄昊瞬间从“上帝视角”退了回来,这才发现休息了莫约小一刻时辰后,说书人再次上场,惊堂木一敲便与众人讲起了《辽东英烈传》第三十二回:双龙阵前,杨可世礼敌指路;二太子怒,连阵陷杀巫里朵。 然而,因为这说书人的打岔,黄昊在退出了“上帝视角”之后,便再也没能继续进入,不过却也是收获极大了。 随后,正好左右无事,便也仔细一听这说书的内容,赫然乃是黄昊笔下当初鏖战辽东时,金宋两军邀阵辽阳城前,宋军大将杨可世摆下了“平戎万全阵”,金国大将郭药师前来破阵不果,杨可世敬他是个英雄,不想他就此陷落阵中,特意出面与他指了出阵方向,随后金国元帅二太子翰鲁补见此阵厉害,大怒之下派出一员大将巫里朵再次闯阵,这次宋军便没客气,便将巫里朵活活陷杀阵中的故事。 听得那说书人一板一眼,将过程说得张弛有度、形象生动、激烈非常,便是亲笔写下这等故事情节的黄昊,自己也都听得痴了。 这一回书足足说了能有大半个时辰,也才听得说书人将胡须一捋,诵道:“有道是,宋人步甲勇,女直骑射强。大宋天军浑不怕,平戎阵前逞英豪。这以步破骑,以步阵破骑军,皆有倍三可战、倍五或平、倍之必败之说,可笑金人不识我大宋战阵厉害,白白送上了好几千男儿头颅!诸位客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待得散了场,黄昊与杨轩二人也才发现天时快到晌午,自然不在再留下耽搁时间,便也急急忙忙起身返家。 【第012章】 好营生 这返家路上倒也无事发生,黄昊倒也得了闲暇好好梳理了一下今日所得。 首先便是辽东和朝廷的消息,让他知道在写出了《宋道》的大结局之后,这平行世界似乎依旧按着某种规律或惯性在运行着,虽然有变化但大方向并未脱离他一早在小说中制定的框架。 其次是终于发现了自己作为穿越者所该有的福利,虽然这个随着“与此同时”发动的技能看上去比不了其他穿越要么带着什么“全战系统”、“星际系统”、“电影系统”,又或者带着什么仓库、战舰、资料库,甚至直接关联“百度大婶”、“谷子哥大神”、“光脑智脑”的牛叉金手指,但这种类似于“上帝视角”的技能怎么说也是很牛逼的,也与黄昊穿越前的作家职业技能相辅相成。 只是,自打在酒楼无意中发动了一回后,不论黄昊怎么尝试都没办法再次进入技能状态,经过仔细分析和梳理黄昊倒是明白了,估计这个技能的发动也依旧要遵循某种“规制”,若以一个小说作者在构筑平行世界观规则的状态来看这种规则,那么这种“穿越技”的触发肯定有着严苛的条件,比如说与故事主角的主要剧情相关,又或是重要的分支剧情等等。 有了如此认识,黄昊也就不急了,既然这穿越技确定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肯定不会是只有一次使用机会的鸡肋技,日后自然会摸索出使用的方法来。 再然后,黄昊也就把心思放到了整合今日所得到的一系列消息上,今日所得的消息总结起来也就是大致三个方向:第一个方向是从说书人口中得知大宋朝廷要在江南地方试行《青役法》和《新青苗法》。第二个方向就是他在《宋道》之中专门设计夹带在《新青苗法》之中的《一条鞭法》似乎并未得到“宋道宇宙”中大宋官民的普遍认可,不论官民都对这新法各有看法。至于第三个方向,也即是通过“与此同时”的“上帝视角”所知,这华容县的县令、主薄,还有吴家在鄂州当学政几人正在商议主动推行《青役法》,抢在朝廷之前自行试法之事。 可是,思来想去,黄昊却是没能想出自己能在这三个方向上火中取栗或是大有作为的地方。没错,对于原先的《宋道》而言,他是小说作者,是整个“宋道宇宙”的缔造者,他敲下的字符码下的文字便等同于“宋道宇宙”之中的天道真理,他说主角要搞什么事情,就搞什么事情,要推行什么律法就推行什么律法,他想要设计朝廷和民间有什么反应,这“宋道宇宙”中的朝廷和民间就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现在的他不是穿越了么! 而且还是穿越到了“宋道宇宙”当中,并且也没把他写小说的电脑一并带来,也就再没可能想怎么安排剧情就怎么安排剧情了,那么这今日得知的三个所谓的剧情发展方向,也就当真成为了鸡肋一般,对他而言毫无助益。 你看,朝廷要在江南试行新法,他能干嘛?朝廷和民间对《一条鞭法》褒贬不一,又跟这华容县中杨家村里一个十六岁的毛头少年有蛋的关系,何处有他置喙之地? 至于说华容县的县令和主薄等人商议着主动试行新法之事,他更是没有什么插嘴的余地了! 却也说,黄昊想明白这番道理的时候,已经是翌日的日出时分,而他正佝偻着腰,使着一把嘣了个小口的锄头,顶着初升的朝阳在自家的稻田里除着杂草,瞧着双手指肚、掌缘和虎口上厚厚的肉茧子,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挖草!现在真正要关心不是什么朝廷新法旧法的问题,而是怎么在这“宋道宇宙”中过上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想吃肉就买两碗,吃一碗扔一碗,媳妇一娶就娶十个八个,一天换一个轮班,过上夜夜做新郎的好日子才对啊!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黄昊当即便把锄头一丢,几大步来到自家田头的凉棚前,对着正在编织用来驱赶雀鸠的草人的黄二杆子道:“爹!俺想到了一个好营生!” 黄二杆子手上没停,却是嗤笑道:“啥好营生?” 黄昊吞咽了一下口水,尽力模仿往日黄大的口吻道:“吃食!弄吃食!前日俺跟轩哥儿进城,那华容县里的汤饼,六个大钱一碗哩!好赚!还有那正店里的饭食,一碗菜三十文钱哩!也好赚!” 黄二杆子听得嘴都乐歪了,问道:“啥意思?你是说,咱家也去华容县里开店卖汤饼?” 瞧着黄昊一脸正经的点头,黄二杆子当即放声大笑,且笑得直拍肚子,瞧这模样怕是要笑破肚皮,见黄昊一脸懵逼,笑了一阵倒也停了下来,伸手挠了挠黄昊的后脑勺道:“好!好小子,跟着轩哥儿进了两趟城,倒也长进了不少,竟也知道寻好营生了。对也!黄大,你可知道咱家一年到头能进账多少钱粮?” 黄昊被问得一愣,不论是他还是之前的黄大,似乎都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只能茫然摇头,黄二杆子便也直起身子,把手中的草人放下,伸手好似指点三军一般对着周围的农田一划,与黄昊道:“瞧瞧,咱家的地可是有整十六亩,除掉朝廷的税赋和给杨家的租子,以及杂七杂八的火耗,光是这一茬夏粮,便能攒下至少二十石稻子,打成精米也有十五、六石,再算上你娘种的春菜、秋菜,还有你爹我出去做手艺赚的利市,一年到头下来,至少能收得十几石米粮,二、三十贯银钱,仔细算算可是比开店卖什么汤饼赚得多了。” 听得黄二杆子这么一算帐,黄昊也有些发呆,心说什么时候种地这么赚了?这一点也不科学啊! 难得黄二杆子觉着自家傻儿子最近有些开窍,便也寻着这么个机会好好与黄昊掰着手指算了算家中的岁入,听着林林总总一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首先,黄家是正经的外来佃户,本身并没有背着什么族丁税和地丁税,这两种税是朝廷的固定税,专门针对的是已经落地生根的农人家族,而外来佃户说好听点是自由民,说不好听就是盲流,能在此地待着便住下,待不住便走,本乡本土的胥吏不会闲着蛋疼寻他们这些流民找茬抽税,惹急了来个白刀子见红便亏大了。 所以,黄家的一个佃户身份,仅在税赋这一项便能免去不少杂项。 当然了,不是说身为佃户就能免税,要真是如此这全大宋的农人岂有不全部变成佃户的道理,只是说身为外来佃户,在税赋杂项上有所减免,但总量还是不低于本地定户(定居户)的,只是少了些麻烦而已,因为总税和赋钱都容进了正项两税和租子里。 就拿黄家来说,黄二杆子当年在杨家村落户时,可是正经拿着四十贯钱与杨氏族人买下了二十亩的“田皮”,也即是“土地使用权”,然后约定正税自理,此后每年付给杨氏地租是土地收益的五分之二(也就是标准的四六开),然后由仍旧持有“田骨”(也即是土地所有权)的杨氏出面来应付这二十亩地所要承担的杂税和徭役,当然杨氏有关系,家中也有读书人,可以寄田减免这部分的杂税和徭役。 然后,这二十亩地并非是全数耕种,也包含了黄家如今所居的房舍用地和菜园子,也即是实际的耕作面积只有十六亩,剩下的四亩地让黄二杆子在杨家村的边角换了宅基地,盖了房还种了一片菜园。 而这十六亩田地,就目前来说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而华容县又在洞庭湖畔,风水气候都好,虽然此时没有化肥、种子和高效的农业耕作技术,不可能种出一年三季稻或是两季稻,但怎么也能种一茬春粮(杂粮、大豆或者小米之类),再种一茬夏粮,以大宋标准的农家肥加上精耕细作,一亩稻田基本上产量都可以达到三石半至四石之间。 这里要多说一句,此时在江南各地,水稻的种植已经早就跨入到了秧播时代。 黄昊专精宋史,自然知道后世很多电视剧里一出现播种的场景,就会出现百姓在田间直接撒种子的画面这根本就是扯淡,说起来这早期的水稻的确是都是直播,但差不多从汉代开始就已经进入育秧移栽的行时代。 在当时,育秧移栽首先主要是为了减轻草害,以后南方稻作发展,移栽才以增加复种、克服季节矛盾为主要目的。 南宋绍兴十九年时,陈旉(1076-1156年)在其编撰的《陈旉农书》中提出,培育壮秧的三个措施是:“种之以时”、“择地得宜”和“用粪得理”,即播种要适时、秧田要选得确当、施肥要合理。 宋以后,历代农书对于各种秧田技术,包括浸种催芽、秧龄掌握、肥水管理、插秧密度等,又有进一步的详细叙述。 所以,在风调雨顺的年景,北宋时期一亩田地光是一季夏粮的产出就能达到四石左右(约五百斤),即便要拿出四分之三交所谓的国税地租颇有些肉痛,可一旦折算了总量和杂余,其实漏在农人手中的剩余价值还是很可观的。 毕竟,不论是后世以美化前朝为继任的正史,还是直面血淋淋历史真相的野史,也都纷纷赞颂两宋时代是华夏三千年中对农商而言既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不论是百姓还是农人,大抵还都是能活得很是滋润。 即便是喜欢乱搞的宋徽宗也没人说他在农事上压迫太甚,而仅是因为什么花石纲把人民弄得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所以,就此时以黄二杆子为代表的许多农人而言,种地这营生可是比开店卖汤饼好多了! 【第013章】 上日下天 当然了,说种地这种营生比开店卖汤饼好肯定是没远见的,因为历来只有做生意的人发家致富,可谁听说一个佃户靠佃租别人的地也能发家致富? 只不过对于黄家和黄二杆子这样的人来说,当佃户的确是一件比较稳妥的行当,饿肯定饿不死,富也肯定富不起来,只不过是为了谋生糊口,只能够挣扎求稳而已。 至于说家里的大进项,自然不能指望这十几亩佃来的水浇地,更指望不上黄母每日侍弄的两亩菜园子,主要还是得靠黄二杆子出去敢“木工活”赚外快。 但显然,眼下的黄二杆子没有任何的想法要对自家的傻儿子坦白他的“木工活”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只不过是黄昊的宿主黄大以往曾经隐隐约约听着两口子半夜吵架,知道黄二杆子是洞庭湖中五龙寨的一个小旗令(小头目),手下管着十几号人的样子,每年冬天出去赶几趟“鱼”,是吃肉还是吃糠,或者吃刀子长矛就得看老天的意思了。 不过很显然,老天应该是一直都很眷顾黄二杆子,不然他岂能活得如今这般滋润,家中又如何用得上价值不菲的红楠木家具和上好的瓷器,黄昊的这副身子也难以长得如今这般壮实。 可是,憋着一股子起床气锄了半天地后,黄昊还是忍不住郁闷了! 这好不容易能够穿越回来,且还是穿越回了自己亲手码字缔造出来的平行宇宙里,他可真不是来种地的! 都说这世界上有三种人惹不得,分别是中国的穿越者、美国的流浪汉和小日本的高中生,可如果要是黄昊这么一个历史小说的作者在穿越之后被逼着只能老老实实种地,让他的小说读者们知道了还不的活生生笑出猪叫声来。 所以,午间休息的时候,黄昊非常认真的坐在凉棚里认真思考起未来的对策。 有道是穿越不留种,菊花万人……捅……捅……不对!不对!呸!应该是穿越不造反,菊花套电钻! 黄昊既然来了,想要过上好日子,怎么说也得造了大宋赵家人的反,然后迎娶白富……呃!杨三娘是无辜的!肯定不能随随便便就甩了她,白富美还是可以有,娶来做妾是当然没问题,然后从此走上人生的巅峰! 只是,如今事态稍微有些变化,摆在他面前的难题大致有高中低三个层次:这较高层次的难题,是估计他要造赵家人的反,也就肯定绕不过他所创造的《宋道》主角辽王黄杰,这家伙如今不但是大宋的一字并肩王,手上掌握着几十万军队,而且还被黄昊赋予了他许多能力和技能,想要造他的反肯定有很大难度。 不过,想来黄昊这个“宋道宇宙”的缔造者亲自穿越来的事情对方应该也还不知道,也就不必担心还没冒头就被抹杀了。 至于中等层次的难题,也就是黄昊仔细梳理了一下自己目前所掌握的技能:主职业是码字搞业务通讯和官样文章,这个满级技能目前肯定是废的;副业是码字写历史小说,这技能也差不多是废的;身为标准吃货,厨艺勉强算是进阶级;身为油腻的三十多岁中年男,一些八零后、九零后的戏耍技能基本全通但不专精;不是工科男、理科男,脑子里空有许多查资料记下的理论,可动手能力不足;一生当中最凶猛的时期也就是中学时跟班上的同学打群架,接受过高中军训,打过十发子弹,肯定没杀过人,更不是什么特种兵王;最后,对于科技的掌握……小时候玩烟花倒是私自配置过火药,可你要叫黄昊在后世的条件下亲自自己造支火枪或者大炮出来也太为难人了,当然也更不要问他能不能造个手机、电脑什么的出来,拿个整机给他拆倒是没问题……呵呵! 最后低层次的难题倒也简单,也就一个是怎么把自己身上的“智障”标签去掉,另一个是找项目和设法搞到一笔启动资金。 前面说了,黄昊的前身黄大因为小时候估计应该是得过脑膜炎之类的病症,所以智力的发展有些缓慢,智商相对来说比同龄人略低一些,这对黄昊来说既是优势也是劣势,优势是他可以借着这个玩扮猪吃老虎,但劣势也就是无法肆无忌惮的随意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 所以,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事情往往都是知易行难,作为穿越者也得讲究客观条件。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由于是夏禾重要的灌浆期,黄二杆子和黄昊父子俩只要没什么屁事就会守在自家的田地里,除草、驱赶雀鸟、守着时间开渠引水浇地一样都不能少,整天忙得黄昊都没心思研究别的,最终思来想去只得找出了一个老土的办法,那就是还走仙人托梦的套路。 莫约也就在黄昊穿越过来的第十天晚上,他故意起了大早,然后就跟抽风一样在院子里闭着眼做起了第六套广播体操(没错,属于八零后的第六套),才刚做到第三节的时候,黄二杆子两口子就从屋子里蹦了出去,瞧着黄昊的模样吓得说不出话来。 两口子也不知道是平时听的鬼怪故事多了,还是天生就无师自通,居然全程没敢出声打扰,瞧着黄昊闭着眼睛抽完风又转回屋中睡下,两口子跑到窗前小心窥视之后,便也私下里商议起来,猜测黄昊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 一连三晚,黄昊都准时抽风,吓得两口子只敢躲在屋里瞧看完全拿不出主意,待到第四晚上瞧着黄昊再次出来手舞足蹈,两口子紧张之下碰倒了放在门边的一个耙子,听得咣当一声黄昊急忙应声而倒,吓两口子急忙扑了出来。 旋即黄昊便也揉揉眼睛假装醒了过来,便也四处张望道:“爹!娘!可瞧见俺大伯父了?” “大伯父?”黄二杆子闻言就是身子一震,他的名字叫黄二杆子也不是平白就混了“二”字,而是正经的家中行二,上面本还有一个黄大杆子,可是早就没了许多年了。 旋即黄二杆子便也急忙问了详细,黄昊便说夜里在迷迷糊糊中瞧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实汉子来寻他,自称是家中大伯,与他说了许多趣事和道理,还教了他一门武艺(嗯嗯!这第六套广播体操练好了用来打架也是不差的),黄家两口子听得惊诧便来详细问这汉子的模样,黄昊便说这汉子身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密发虬髯,上身套着张虎皮,下身穿一条麻布短裤,手上还拿着一把奇怪的手叉子。 叫黄昊把那奇怪的手叉子模样画出来,只见那叉子平头四方,样子很像古代战国的布币,顿时叫黄二杆子一瞧寒毛都炸了,碎碎念道:“这……这……可是耒锸,他……他怎会是你大伯!” 耒锸可以说是大禹的专属法器,平头四方形式与战国布币相差不多,历来这等法器只有大禹一人可用,有长杆和短杆之分, 话说回来,这杨家村边上就是禹山,禹山之上又有这么大一座的禹王庙,这等优秀的神话支援黄昊要是不知道用的话,岂不是太蠢了一点。而且大禹不但会治水,还会搞河工、精农耕,此外还精通锻造,是鲁班之前的工匠祖师(九鼎都是大禹造的),是个亦工亦农的全能大神,抱他大腿可比抱什么太上老君、三清道尊靠谱多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黄二杆子也不下地了,带着黄昊和黄母一道急急忙忙上了禹山,来到禹山禹王庙中又是烧香,又是献祭三牲,前后花了七八贯钱,引得庙祝都亲自出来伺候,只是黄昊却是指着庙中身穿衮袍头戴平天冠的禹王像说什么大伯与他说过不喜欢这身衣服,还有他的手叉子是短杆的不是长杆的,结果引得庙祝非常不快,差点把这一家人都轰出门去。 不过,即便如此,黄昊的目的也算达到,从禹王庙回家之后,黄二杆子卖了一坛酒去找杨轩他爹合计了一下午,回来后也就正儿八经的跟黄昊说,以后你大伯要是还来找你,教你武艺道理你便用心学着,但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出这事。 黄昊也就乘机道:“爹!大伯先前给我起了个名字,这个字我已经会写了,我写给爹瞧看!” 见着黄昊用手指蘸着口水在桌上写出一个上日下天的“昊”字,就算没读过书的黄二杆子也知道这字肯定了不得,脸都吓绿了,急忙用衣袖抹了个干干净净。 可不管怎么说,黄二杆子还真就吃这神神叨叨的套路,对黄昊在梦中得了“大伯”传授武艺和道理的说法深信不疑,也知道这事要千万保密不能外泄,不过很快杨轩就被他爹打发来黄家与黄昊同吃同住同劳动,并且跟着黄昊学起了第六套广播操,随后没过几天杨轩的小弟杨小七也跟了过来,这大小两个舅哥便也正式成为了黄昊的第一批手下。 至此,黄昊的布局也算是初步完成,接下来该要考虑的便是怎么找个好项目发家致富! 【第014章】 祸事临门 然鹅……项目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即便如黄昊这般兜了一大圈回来,依旧还是碰上了知易行难的问题。 以理论来说甭管穿越到了什么朝代,挣钱的项目不外是一皂二玻三钢铁、四硝五厨六火药,凡此种种皆是穿越成例。 一皂便是制作肥皂、香皂,基本上这是种原料易得工艺简单,没有科技壁垒的好项目,动物油、植物油都能作为原料,皂化反应基本都被各类穿越小说给写烂了,黄昊自己莫约在十多年前刚接触穿越文的时候就丢了一百多块钱试验了一把,确定是拿到了制皂成就的。 二玻便是烧玻璃,原料简单,工艺也不复杂,至于炼钢就更不用提了,四硝是以硝石(纯硝)制冰,五厨就是做吃食、六火药就是造枪炮,这些对黄昊来说理论都是极其丰满,却是从未实践过。 只不过随着他仔细一问,又跑去华容县里一瞧,香皂、肥皂、药皂这些东西早就不算稀奇的物件,尤其是民用肥皂的价格基本上快烂大街了,一块两寸宽半寸高五寸长的猪油皂,居然才卖十八文钱。 仔细一想,制造这些个行当,其实早就被他安排给了笔下的主角,然后也就发现甭管是肥皂还是玻璃,又或是钢铁、火药、厨艺和用纯硝制冰的工艺,早就被他写在了小说里,成为了主角黄杰的独门手艺。 一时间,黄昊也就纳了个闷,瞧着一无远忧二无近虑,家里也不缺吃穿,也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倾覆之危,只得耐着性子寻找时机,再说算算时间等秋收之后便要迎了杨家三娘过门,还是不乱折腾为好。 这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吧! 整个六月倒也无惊无险,黄昊也把每天早上起来耍一路第六套广播体操的事给坚持了下来,六月底的时候杨轩他爹亲自去了华容县一趟,把杨三娘给带了回来,也就开始准备起了过门的事情。 转眼便是七月初二,大暑。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嗯嗯!该是‘卷地风来忽吹散,杨家村下稻如浪’才合适!” 黄昊戴着一顶竹编斗笠,直着脖子立在杨家村外的稻田之中,感受着一浪浪的凉爽清风擦着稻浪在田间肆掠,撩着后背前胸一身的毛孔透出舒爽,瞧着远处山边翻卷的乌云和阳光之下隐约可见的太阳雨,心中不由感受到了当年杰哥版的《霍元甲》里,遭逢大变的小霍在苗疆的梯田劳作时所感受的平静,不禁随口吟出了苏轼写于熙宁五年(1072年)六月二十七大暑日的《望湖楼醉书》,且还大胆的改了几个字,叫这诗应了如今的景。 瞧着风吹稻浪,层层叠叠,南方的水稻虽不如北方的麦浪那般高挺,但饱满的稻粒和黄灿灿的稻穗随风摇曳的模样,却没有那个农人不欢喜的。 至于黄昊,虽然之前他不是农人,也没正经的种过地,可眼前的这大片稻田,可当真是他一天天的守着,瞧着一束束的稻穗从灌浆之前的干瘪到了如今的饱满,岂有此情此景,他不想吟诗一首的可能。 哪知道也就在此时,听得背后“咣当”一声,扭头一瞧,却是瞧着坐在凉棚之中的黄二杆子正一脸懵逼的瞧着,从他空悬着的手腕和地上碎裂的钧瓷茶碗可以瞧出,刚刚他显然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以至于脱手打碎了平时甚是爱惜的瓷碗。 虽说黄昊确信,黄二杆子刚刚打碎的钧瓷茶碗搁在后世铁定能换一套一线城市中心城区的小户型,不过此时的他却是没什么兴趣计较。前年黄二杆子在洞庭湖里“赶鱼”所获的瓷碗瓷碟如今在家里还有整整三箱,像是如今这般随手碎个茶碗,当真是不心疼的。 “大哥,过路雨要来咧!” 黄二杆子瞧着黄昊扭头来瞧他,忙也掩饰一般赶忙又拿了个青花瓷碗倒了茶水,唤黄昊回凉棚歇脚躲雨。这黄二杆子唤黄昊做“大哥”倒不是认子做兄乱了辈分,而是这北宋年代乡野间父称子的一种特有的招呼,放在往前黄二杆子是绝不会这般来唤,多是唤他做“黄大”,直到黄昊搞出了大禹这个大伯托梦之事,这也才改了口。 听得招呼,黄昊沿着田坎缓缓行了百十步,前脚才进凉棚,后脚外面也就噼里啪啦落下了黄豆大小的雨珠儿。虽是秋收在即,但算算时日,怎么也得还有十多年才能收稻,所以此时落上几场雨对田中水稻也没什么大碍,而且眼瞧着四野之中云彩朵朵极是光亮,这落下的自然不是什么瓢泼的大雨,一场过路雨罢了。 入得凉棚,黄昊倒也是无甚废话,接了黄二杆子递来的茶碗,便四平八稳的坐下饮茶,神色之间透露出一股子成年人的稳重神色,身上一股子渊渟岳立的气度直逼得黄二杆子不敢正眼瞧看,手足无措的自个儿蹲坐在了凉棚一角。 这当然是废话,黄昊穿越之前怎么说也是三十中半的油腻中年男,省级的那啥、文艺界的牛叉人士,经常去什么省里、市里跟各级领导济济一堂共商大事,自有见过大场面的气度。 前几日刚刚魂穿寄生,怕叫人瞧出端倪倒也刻意模仿黄大的做派,近些日子已经把托梦之事玩得遛熟,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在继续伪装了。 饮过了茶,黄昊便也在凉棚里闲坐,只是沉默不言,眉头紧锁的样子瞧得黄二杆子心惊,心说自家黄大最近的气势越来越强,随便一坐身上便隐隐透出了一股子官老爷的气派来,端的是叫他心中有些忐忑。 不久,听得凉棚顶上落珠之声渐消,自是过路雨云远去,黄昊便也起身与黄二杆子道:“你南我北,且去看看水口,莫叫骤雨翻了!” 黄二杆子径直答应,两人便分头出了凉棚,各自去田头查看水渠的灌口。这过路雨虽然雨势不大,但来势甚急,虽不怕打落了稻谷,可也得担心骤雨猛然抬高田间的水位,然后冲开了各家水渠的灌口,坏了浇地的规矩。 父子二人巡查了一圈,倒也没发现什么错落,刚转回自家的凉棚,却也瞧见杨轩一脚高一脚低顺着田径疾奔而来,待到近前也就听得杨轩唤道:“黄大!黄大!出大事了!” 奔到近前,杨轩一把扯着黄昊衣衫,上气不接下气的急道:“快快!三娘惹了大祸!大祸啊!” “究竟何事?”黄昊平时瞧这杨轩虽然不是个伶俐的人,但也算敦厚老实,更别说那杨三娘也是在大户人家干过使女的人物,平白怎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杨轩伸手一指村里方向,急道:“方才那吴家的小少爷寻到了村前,惹恼了三娘,三娘便把他给打了,谁想那鸟厮是领着县里的快班班头一块儿来的,如今要锁了三娘去县里下牢,俺爹正在哀求,让俺急来寻你。” 黄昊一听到是乐了,想不到这吴家的少爷吴冰竟然对杨三娘还存有心思,居然寻到了杨家村来,当下也不急切,随手把斗笠一摘,就在渠边把脚上的泥一洗,慢条斯理的换上鞋后,便也随着杨轩往村口行去,黄二杆子也无心再守什么稻田,也自然跟在后面。 不久三人来到村前,倒也见得几十号人围在村前的大槐树下,里外三层的模样,还有妇人大声哭喊,黄昊拨开人群一瞧,但见得那照过一面的吴家少爷吴冰正坐在树下的一根长凳上,手里攥着一块方巾正遮在额上,方巾上隐隐有血迹渗透出来,该也是叫人打破了头。 此外,在他身边围了三五个家人模样,还有一个身穿衙门捕快服色的胖实汉子单手提了一根小儿胳膊手臂粗细的锁链,锁链的一头是一付环铐,却是正铐在杨三娘的脖子和双手上,杨老爹和杨母都跪在地上,一个抱着胖实汉子的大腿,一个抱着杨三娘的身子,都是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儿,唯独杨三娘脸色苍白闭目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哟呵!正主儿来了!都撒手吧!” 那捕快班头瞧着黄昊拨开人群走了出来,顿时咧嘴一笑,便低声与抱着他大腿的杨老爹吆喝一声,而后一抖手上的锁链,指着黄昊喝道:“兀那小子,你可是这娘子的夫婿黄大?” 黄昊瞧见此人指向性如此明确,当然立即猜到此事肯定有肉戏,便也点头道:“正是!不知差爷寻某何事?” 班头一扯锁链,指着杨三娘道:“你家娘子蛮横逞凶,殴伤良人,某要将她拿回县中治罪,你可有话说?” 班头这般问话,自然也是有缘由的,虽然杨三娘如今还没正式进了黄家的门,但整个杨家村的人都知道黄杨两家和亲之事,小户人家虽然搞不起三书六聘,但必要的环节两家早都走完了,所以这差人要拿人,除了要问杨三娘的父母之外,也还得问了夫家意愿,是不能不告就拿的。 黄昊咧嘴一笑,却是答道:“差爷说的是,蛮横逞凶,殴伤良人,这可是重罪,俺杨家村人皆是良民,我黄家也是良善之家,自然万万不敢阻拦差爷办案。” 随后黄昊扭头一扫,便指着杨轩道:“且去寻了麻索来,将三娘好生绑了,与差爷押送去县里!” 黄昊这话出口,顿时惊掉了一地的眼球,便是那班头也满脸愕然,脑门上更是密布黑线……这,这根本就是不按牌理出牌啊! 【第015章】 抬了个爱 按照所谓正常的剧情桥段,如班头这般吓唬之后,就算黄昊没有被吓得语无伦次,至少是要被吓得出声告饶,而到了此时早就准备好等在人群中的帮闲就会出声为黄昊支招,让他过了这桥。 只是,黄昊在心里有句麻麻皮肯定要讲:老子就是个编故事的,你们这些王八蛋还敢来编老子的故事? “小子,你此话当真?”班头被黄昊一句话捅中了菊花,顿时被怼到了半山腰中,上也上不得,下也没法下,只能硬挺着看看能不能把话圆回来。 瞧他这话问的丝毫没有技术含量,黄昊心中冷笑一声,心说这点儿套路,哥早就用烂了大街。 想来也是,不论这吴家的少爷今日到杨家村来到底是想干嘛,或又具体干了什么,从他过来搞事情,到被杨三娘开了瓢,再到班头锁人并让杨轩来传话报信,真要公事公办的话,只怕此时早就拖着杨三娘去到了华容县的城门口,而之所以赖在村口不走等着自己出现,无非就是这个局要设计的主角儿,不是别人正是他黄昊。 所以,听得班头来问,黄昊便也一本正经的点头道:“当真!当真!俺家娘子当真犯了王法的话,自然是要拿了问罪的!” 说完,还冲着一脸呆滞的杨轩喝道:“轩哥儿,还愣着作甚,快去取了麻索来!” 这话再次出口,围观的人群都自哄然,便是杨老爹也傻了眼,转身扑到黄昊身前,扯了黄昊的衣袖喝道:“黄大!可使不得啊!这大牢岂是三娘能去之处啊!你可是糊涂了,如何说出这等混话?” 有道是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即便是在两宋时代,对于普通的百姓民人而言,这衙门也就是阎王殿、酆都城,进去哪怕有理也得脱层皮,所以遇事能不见官最好,真要搞到见了官,那就当真是自己送羊入了虎口也! 然而,也就在杨老爹正喝骂黄昊糊涂的时候,却见人群再次被人分开,一个须发全白的老叟却是被几个年轻后生簇拥着站了出来,就听他中气十足的喝道:“杨小八,退下!黄大说得不错,我杨家村皆是良善民人,如何容得这等蛮横逞凶,殴伤良人的悍妇娘子,自该绑缚了送去见官,请老父母从严发落!” 这老叟一站出来,围观的里外三层皆齐齐俯首后退,齐声唤了一声“太公”,便是黄昊也是乖乖的靠边儿站了,低头跟着众人唤了一声“杨太公”。 这杨太公,便是如今杨家村中最年长者,杨轩的亲祖叔公杨元。杨元杨太公,算起来已经九十有五,人皆称作杨家村的耄耋、人瑞,虽然早卸了族长一职多年,可在族中积威赫赫,加上与他同辈的杨氏宿老早就死光了,便是如今已经七十高龄的族长见了都得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叔公,如杨轩他爹这般长孙房中的子孙都跟太公隔了四代(杨轩算是玄孙)。 见了杨元出来说话,不说杨家村人都齐齐退了一步,便是那班头也骇得连忙叉手做礼,也是恭恭敬敬唤了一声“杨太公”,听得杨元居然开口支持黄昊,更是把眼珠儿瞪得溜圆,这下可就不是如何找地儿下台的事情了,而是直接被一竹篙插进菊花捅到了天上。 顿时,班头满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满脸惊愕的吴冰后,急忙叉手上前:“太公莫急!且先借一步说话!” 说完也就急急忙忙扯了杨元的衣袖离了人群,便自附耳细语起来,待见得二人咬了好一阵耳朵,杨元突然眉头一皱,便弯腰将自己的大腿一拍,伸手指着那班头喝骂道:“你呀!糊涂!若不是老朽出来,你真真惹了大祸!” 然后指着杨三娘喝道:“还不快把老朽的小孙孙解了!” 那班头忙不迭的急忙开锁放人,而杨太公便也咳嗽一声,对周围的人喝道:“散了!都散了,方才之事谁敢碎嘴,休怪老朽去请了家法!” 听得杨太公这般说话,顿时无关的人众立时做了鸟兽般四散,也就留下了太公和两个扶他过来的后生,还有黄杨两家之人和吴冰以及家人、班头。驱散了围观的村人后,杨太公便也让随他来的后生去取来桌凳、地席就在槐树下摆开,又让人去把如今杨家村中的族长杨普唤来,便在这大槐树下断起了这桩家务事来。 随着有关人等来到,杨太公也对着黄家父子道出了今日之事的原委,说起来这吴冰还真是来搞事情的。 话说,今日里这吴员外家的吴冰,可是一早就带着三个家人来了杨家村,径直去到了杨老爹的铁匠铺里,由吴家同来的管家出面与杨老爹谋划了一桩美事。 也即是,由于杨三娘一贯把吴家的老夫人伺候得极好,所以杨三娘辞工归家之后,老夫人很是记挂杨三娘,而吴冰这小少爷瞧在眼里,急在心中,这便来与杨家打个商量,给出了两套方案,这第一套方案是吴家希望将杨三娘永雇,也就是将其人身买断,说白了就是想把她给买走,至于第二套方案则是,吴家也可以出一笔大钱将杨三娘长雇。 并且,吴家承诺将杨三娘要了去,肯定是一直伺候老夫人,不会让她干点别的什么。 对于这两个提议,杨老爹当然都是严辞拒绝了,即便再是小门小户,怎么说杨家也是有门楣祖庭和祠堂的望族之后,如今的日子小康尚且不足,但温饱有余,还不至于沦落到卖儿贩女的地步。 再说杨三娘早许了黄家,该走的流程也都全部走完,就等着日子过门成亲了,这个时候跑来要买走杨三娘,可不是给杨老爹、给老杨家,乃至整个杨家村的杨氏族人上眼药么? 可谁知道,杨老爹拒绝得痛快,得了消息的杨三娘却不痛快,她听得了吴家登门要来买人的消息后,气得追到了村口与吴冰理论,急切间也不知是那句话不对,便拾了石块把吴冰的头给打破了,而正巧今日里衙门快班的班头来杨家村查勘匪情,便应了吴管家所请,这才出手拿了杨三娘。 事情的原委如此,倒也并不复杂,至于如何解决却是不用黄昊操心,自然有太公和族长做主。 解说完了缘由,也就瞧见族长杨普捋着胡须道:“此事若以礼而论,倒也不难。吴老夫人抬爱我家三娘子,本是件好事儿,这般寻来请求雇佣也不算失礼,而我三娘子出手伤人,却是当真失礼之至,老夫惭愧啊!” 听得这番说法,杨老爹和黄二杆子还没什么表情,顿时叫黄昊有些不乐意,如此说来,这般登门而来要求买了人去做奴为婢不算失礼,还特么的是“抬爱”?反倒杨三娘因为此事反应有些激烈,失手(就算是故意的,也应是失手)把吴冰打伤,反倒才是失礼……这……这特么还有王法么?还有天理么? 可转念一想,正是极度不忿的黄昊却猛然发现杨普这般说话,还当真符合如今大宋的社会人文环境。 作为宋史半通,黄昊当然研究过宋代的社会关系,尤其是良贱仆奴的社会关系这一块。 最早,宋仁宗于天圣七年(1029年)修成的《天圣令》中便明确规定,大宋承继唐制,规定主人和奴仆的关系甚至外族奴仆可以被当成奴隶和牲畜一样对待。 根据宋史记载,在宋太宗的太平兴国初(976年):右监门卫率府副率王继勋分司西京,强市民家子女以备给使。小不如意,即杀而食之。以槥椟贮残骨,出弃野外。女侩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居甚苦之,不敢告。帝在籓邸,颇闻其事。及即位,会有诉者,亟命雷德骧往鞫之。继勋具服,所杀婢百馀人。乙卯,斩继勋并女侩八人于洛阳市。长寿寺僧广惠常与继勋同食人肉,帝令先折其胫,然后斩之,民皆称快。 这段记载,古文功底较弱之人怕是看不明白,若用白话来的解释倒也简单:东京有位御林军将领叫做王继勋,分管当时的西京(也就是河南洛阳),此人白日掠人妻女,稍有不如他意的,就会杀了吃掉(没错,就是吃掉!),然后便用槥椟(也就是小棺材或指并非正经的棺具)盛放骸骨,丢弃荒野。然后这“女侩及鬻棺者,出入其门不绝”说的是专门做买卖妇女的女性中间人和买卖棺材的人经常出入他的府邸。而宋太祖的弟弟宋太宗还没当皇帝的时候,便就听闻这个故事,后来当了皇帝之后就命人严查,王继勋认罪伏法,坦白说他的确杀了婢女百余人。 这后来,宋太祖赵光义大怒(其实是数罪并发),斩杀王继勋以及女人贩子八人。这其中还特别提到了有个长寿寺的僧人叫广惠,常与王继勋同食人肉,于是赵光义在下令杀他的时候,命人先斩他双腿,而后才将他斩杀,以至于“民皆称快”。 其实在宋代之前,中国社会一直存在着“奴婢贱口”制度,奴婢在法律上被划入贱民,不具备“国民”身份,而是视同主家的私有财产,可以牵到市场上买卖,如《唐律》便明文规定:“奴婢贱人,律比畜产”;“奴婢既同资财,即合由主处分”,贩卖奴婢是合法的,跟你牵头牛到市场上贩卖没有什么区别。 入宋之后,奴婢贱口制度开始瓦解,宋代“奴婢”的涵义已不同于之前的“奴婢贱口”,不再是主家的私产,而是具有独立法律人格的自由民。奴婢与主家的关系也不是人身依附关系,而是经济意义上的雇佣关系,法律将这些奴婢称为“女使”、“人力”。雇佣奴婢必须订立契约,写明雇佣的期限、工钱,到期之后,主仆关系即解除。 为了防止出现终身为奴的情况,宋朝法律还规定了雇佣奴婢的最长年限:“在法,雇人为婢,限止十年。” 也就是说,从前那种合法的奴婢贱口买卖,在宋代已经不合法了。 不过,如吴家今日这般寻上门来提出想要永雇或长雇杨三娘的做法,按照大宋的法律还真是没什么问题,并且以民约俗规而言,这般上门来求雇的做派,还真是讲了个礼,更是抬了个爱! 【第016章】 认怂 尤其是,当吴家人表明,愿意出一百贯的价钱长雇,若是能答应永固的话,价钱还可以另外商量之后,杨家的太公和族长都觉得吴家是真真抬爱了! 所以,黄昊气归气,可要换个想法来看此事,这气倒也能消了不少。 你看这北宋末年的货币购买力大约是一文钱相当于后世的一元五角,那么一贯钱约在七百五十文之间,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一千一百多点,一百贯的话也就是十一万还多点,我们也不说后世大城市的保姆、月嫂之类的雇佣价格,单说在三、四线小城市,十万块想买个大活人肯定不成,但一般随便的雇个小保姆或者阿姨在家里收拾家务,一个月一千五百块也就顶天了。 而且,可别忘了这还是“底薪”,以北宋的社会关系而言,如杨三娘这般受雇的女使,除了“底薪”之外,逢年过节或者主家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时不时得到主家的赏赐,或是钱财,或是用度之物,这也是可以折算的一笔钱,就拿杨三娘之前准备拿来当做嫁衣的织锦绣?来说,随随便便就能值了十几贯钱,因此“底薪”什么的都是小收入,在主家做得好了多拿赏赐才是正项。 所以,如果不是吴冰这小王八蛋一直探头探脑的来瞧看现场状况,黄昊说不定真是信了这家伙所谓“一片孝心”的说辞,算上之前什么拿风筝换人的搞笑,要说这小子对杨三娘没有存了心思,黄昊能把自己的手指当成笔给掰折了吞下去。 那啥……你欺负谁也不欺负一个省级编剧啊!就这点剧情的波折,也敢拿出来显摆?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百贯的价钱是极有诚意了,说破了大天吴家也是占着理了的,里面的逻辑大致也就是:我瞧得起你,所以愿意花大价钱雇你来我家做事,这是抬举!你不答应就算了,还跑来打人,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么,也不说杨老爹不愿杨三娘再被雇去吴家是不是不知抬举,但说杨三娘为了这事去把吴冰的脑袋打破,也就真真算是无礼取闹,蛮横逞凶,殴伤良人了! 事情的逻辑关系到此也就算是捋清楚了,吴家之人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谁对谁错一眼便瞧得明白,自然是杨三娘打人不对。 “如此……黄木匠,你可有什么说法?”分清论楚之后,老族长便也一捋胡须,来问黄二杆子的意见。 黄二杆子对此事的理解能力,自然要比黄昊强了好几分,因此胸中早有腹案,可正要开口的时候,却瞧见黄昊皱眉瞪眼的表情,便吓得一哆嗦,答道:“这……这……俺家的事,还是大哥做主!” 这里黄二杆子说的大哥自然不是别人,于是听着黄二杆子这么一说,众人都是转头来瞧黄昊,尤其是太公和杨老族长二人更是面现惊讶之色,他们可是向来都知道黄家的黄大是个不晓事的,怎么如今反倒能起黄二杆子的做主了。 听得黄二杆子会意没有开口乱说话,黄昊眉头倒也松开不少,可却发现自己为这事还真不好表态,毕竟以今时今日的“道理”来说,的确是杨三娘的不对,不该出手伤人。 甚至,就算以后世的“道理”来说,若是有土豪寻上门来,提出给十万块做底薪,雇你给他家做十年的保姆,这也不算犯了法,恶了人啊! 至于说这吴家小少爷有心思,人家有心思也没错啊! 估摸着黄昊思索了能有五六息的时间,这便想清楚了前后,便也开口道:“太公,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三娘如今虽然还在闺中,不过这的三媒六聘我黄家都做齐全了,所以三娘即便还未过门,那也是我老黄家的人!” 这话说来,杨太公和老族长都是点头,但点完了头却是齐齐瞪眼相望,心中对黄昊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也是惊诧莫名! 黄昊也管不着他们惊讶,先把杨三娘归置成了老黄家的人后,便自继续道:“而今日之事,论说起来的确是我家三娘的不是,马班头如要行了国法,黄家认罚就是!” 说完,黄昊便来瞧那捕快班头,见状班头忙也摆手笑道:“小事而已,不至于犯了国法,只要你等自行说和便好,犯不上将此事捅上老父母面前!” 这马班头既然是华容县中捕快班的班头,自然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先不管这杨家村的老黄家在他跟前有没有脸面,他如何也不会不舍得给杨家村人脸面,更何况这事已经闹到了杨太公和杨族长的面前,他直道是希望见此事压在乡间自行解决的好。 见得班头表态,黄昊便也转身来瞧吴冰,随后便也转向了吴冰身边的家人,那代吴冰出面的吴管家脸色倒也平和,并没有摆出不依不饶的模样,黄昊便也放低了姿态,躬身道:“承蒙吴小少爷和老夫人的错爱,今日的确是我家三娘错了,黄家愿奉上汤药钱,且求吴小少爷大人大量,不与区区乡野泼妇一般见识。” 认怂!没错,黄昊就是认怂了! 思来想去,黄昊倒也明白如今这事,来硬的绝对不是解决之道,且不说这吴冰的父亲是朝廷正儿八经的屯田员外郎,光是之前在酒楼里以“与此同时”的技能所见,这小子的大伯还是鄂州的学政,吴家跟华容县内的公私两家关系密切,这事真要闹到了那何县令的公堂之上岂能讨得了好去? 所以,明明白白的认怂,以一个五体投地的姿态认错,才是眼下解决此事的正道。 听得黄昊居然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不说吴冰,便是这吴管家也听得愣了,好一会才伸手指着黄昊道:“想不到你这黄大,倒也会说话……罢也!我吴家也不问你什么汤药钱,此事就此作罢便是了。太公,您老以为如何?” “甚好!甚好!”听得吴管家就此改口,连汤药钱都不要赔偿,对杨太公而言自然是好事,这妥妥的是给了他们老杨家脸面。 随后杨太公与族长忙也想请吴冰等人入杨家村歇息,也好请大夫与他查看伤势,不过那吴管家提出还是想要尽早回城,于是杨族长便做主叫来村中行脚的后生,用轿把吴冰等人送回华容县中,此外也懂事的悄悄往那马班头的衣袖之中塞了几两碎银子,便也将今日这事消弭在了无形之中。 站在大槐树下,瞧着吴冰等人的轿子远去之后,老太公伸手一指老族长,闷哼一声便叫人扶他走了,待老太公走后老族长这也才看着杨老爹、黄二杆子和黄昊众人,先是指着杨老爹喝道:“好你个杨老八,倒是生得了个好闺女,寻了一门好亲!” 而后却是看了看黄二杆子和黄昊,然后沉声道:“黄木匠,今后你家便是黄大做主了?” 说完,老族长一挥衣袖便也走了,留下黄杨两家人在原地面面相窥。 杨老爹和杨母对视一眼,便也扭身转了,黄二杆子怯生生的瞧了一眼黄昊之后,忙也叫过杨轩一并转回,随着无关人等迅速离开,大槐树下便只留下了黄昊和杨三娘二人。 只是,此时的杨三娘一双眼睛却如生了根一般定在黄昊身上,好似想要从里到外瞧清楚他这人真实的模样一般。瞧着周围的人都自走散,黄昊便也伸手一扯杨三娘,便要拉她转家,杨三娘不防之下被一把拉了个趔趄,便也佯怒道:“作甚?” “走了!你难道还想追上去打他不曾?”黄昊翻翻白眼,虽是早就知道这杨三娘的火爆性格,可是真没想到她惹祸能力也是不若。 听得黄昊这般来问,杨三娘顿时语赛,正支支吾吾的时候,却听得黄昊道:“你这算计也忒不靠谱了些,那吴小少爷只怕被你打了之后,更是对你念念不忘,你须得知道有句话叫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你今日打了他,不但没有将此事断了根,只怕日后更要惹下许多麻烦。” “你?啊!”听着平常想来沉默寡言、智商都不够平均值的黄昊居然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大堆话,而且话中意思如此的周密直白,杨三娘顿时都被惊得不行,更忘了与黄昊较劲,也就被黄昊拖着走了。 走得好几十步,杨三娘这也才回过神来,便也愕然来问:“黄大……你……你,你何时变得这般聪明了?还有,你如何知道我是故意去打他的?” 黄昊闻言咧嘴一笑,丝毫不顾及脸上的麻子在堆出这等笑容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便也反问:“你莫非不知杨老爹叫轩哥儿来我家与我同吃同住之事?” 说着黄昊指指自己的鼻头,笑道:“我自然是最近开了窍,变聪明了许多。” 瞧着黄昊这般直白,杨三娘却是有些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她自然是知道杨轩和杨小七被杨老爹打发到了黄家与黄昊同吃同住同劳动的事情,也隐隐约约听得杨老爹和杨母私下里窃窃私语说什么黄昊夜里发梦的事情,却不想往日里明显笨拙的黄昊,今日却是这般会说话了,还做了黄家的主,三言两语就把这么一件大事给平息了下去。 要知道,她杨三娘方才被那班头锁拿之后,可是做足了被拿到县中坐监的思想准备! 至于黄昊,却是便走便在心中想道:“马蛋!本想安安稳稳待得秋收、娶亲再来搞事情,却不想事情先来搞我了!这算什么?主线剧情或是命运之轮,就此被缓缓推动了?” 【第017章】 如此巧合 回家的路上,黄昊一边拉着杨三娘小步慢走,一边想起了自己在后世曾经看过的一篇“神论”:如果当年丘处机不路过牛家村的话,郭啸天和杨铁心就不会家破人亡,进而郭靖他妈就不会流落大漠,随之没有郭靖给铁木真护驾,他就极有可能被扎木合给干死,蒙古不能统一,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大元帝国了。 至于“神论”的后半截也不需去赘述,但说这等“神论”与“蝴蝶效应”是每一个认同“穿越”这一理论之人皆奉为圭臬,是以写作构筑全新穿越世界的基础,是构成新世界的基本元素和推演新剧情的重要质素。 换言之,如果不认同这等“神论”,那么构成穿越后所形成的“新次元宇宙”的次元壁垒就会出现裂缝,新世界观就会站不住脚,崩塌也就成为了必然的事! 由此,黄昊有感而发:如果自己不穿越并夺舍寄生到黄大的身上,那么黄大就会在当时淹死在华容县外的长脚溪,在吴家打工的杨三娘便成为了未过门便守寡的小寡妇,以吴家小少爷吴冰对她的“念念不忘”,花钱将她做房中的丫鬟并进一步升为姨娘、小妾也就成为了顺理成章之事,由此一直往下推导下去,还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剧情出来,叫这“宋道宇宙”走向一条无人能够揣测的未知之路。 只是,谁叫自己穿越了呢!谁叫自己偏偏就夺舍重生到了黄大身上呢?谁叫自己还真就对杨三娘这个老天安排的姻缘感上兴趣了呢! 所以,即便当真是主线剧情或是命运之轮,就此被缓缓推动了又怎么样,一点面子都不给的干它干到死也就是了! 慢慢走着,黄昊拉着杨三娘先经过的杨家门前,瞧见杨家此时关门闭户,看起来杨家一家都没回家,便也继续往黄家走去。 走着走着,杨三娘却是突然醒悟过来,便止了步道:“予要回去!” 黄昊扭头看了她一眼,却不撒手,反倒笑道:“回哪去?可知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黄家的人了,这事可是老太公都点了头的!” 杨三娘听得面上如火烧云一般迅速红了起来,还想争辩:“可……可……予还未过门!” 黄昊翻翻白眼,喝道:“傻妮子,你今日这般惹事,还想如何过门?既然方才有老太公和族长做了见证,你三娘从此就是我黄家的人了,以后就得靠我老黄家来与你遮风避雨,你岂不知那吴家是好相与的?以你的见识,不知道吴家老夫人要说听闻你把她家孙儿给打得满脸桃花开了之后,会如何发飙?” “满脸桃花开?发飙?”听着这两个对杨三娘而言有些新奇的词句,杨三娘一时间也是懵了,不过得了黄昊的提醒,倒也想起一事,那就是整个华容县里的老少几乎全都知道,这吴家的老夫人向来护短,也最见不得家人吃亏,更别说吴冰这个小少爷在家中也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如今这般将他打破了头……还打得满脸桃花开,老太太岂能善罢甘休? 顿时,被黄昊这般点破之后,她也是瞬间没了主意,倒也知道黄昊所言不虚,而黄昊却也懒得管她心思,径直拉着往家里走去。 待走到门前时,也就瞧见家中的烟囱正在升起炊烟,黄母正在灶间忙碌,黄昊倒是有些发愣的看了看天,发现此时才过晌午,要做晚饭为时尚早,自然也就瞧不明白了。 待得黄昊拉着杨三娘进到院中,正在灶间忙碌的黄母倒也刚好瞧见,便招呼道:“今日这般大事可不是等闲,黄大你且去唤你爹来,莫守那劳什子的田了!还有三娘,也去将你爹娘唤来!” 见得黄母这般有了准备,黄昊当然答应,便也撒了杨三娘的手,与她分别去叫人。 待得黄昊走到田间一看,倒也真是瞧见黄二杆子真坐在田中的凉棚之内,一脸的茫然沉思之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或又准备想些什么。 唤了黄二杆子,父子俩便也闷声不响往家走,回到家的时候发行杨老爹和杨母早到了,杨老爹蹲在井便不说话,杨母却是院中拉着杨小七在抹泪,杨轩和杨三娘都在灶房帮着黄母制备晚饭。 回家引了杨老爹入正堂坐下,两家老人便议论开了。这别的不说,杨老爹能把杨三娘送进吴家做女使,对吴家的情况自然还是掌握,旁的不说,这吴家老太太既护短又疼爱孙儿的品性自然都是知道,因此话一聊开都认为只怕吴家之人对此事不会善罢甘休。 毕竟,杨三娘可是追上去打破了吴冰的头,即便是擦破点油皮流了点血,可这也是打破头啊! 而吴冰这小子,不管怎么说都是县里的童生,是吴家的读书种子,是不能随随便便被人打破头的存在啊! 期间,议来议去,黄二杆子和杨老爹都没议出什么成熟有用的章程,唯一达成的共识就是必须设法到吴家的去登门道歉,这吴家不差钱自然不稀罕什么汤药钱,可这也是此事当中最叫人为难的部分,因为只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才是真正的问题。 听得良久,发现黄二杆子与杨老爹所聊都是无用之事,黄昊也是感觉无趣,不由也是自己再次梳理起了此事的因果和后续的发展。 因无非是吴家少爷对杨三娘念念不忘,见不得三娘这朵鲜花插在自己这堆牛粪之上,而果便是受人怂恿,以光明正大的姿态来求什么长雇和永雇。而且有一点甚是可疑的是,换了正常人的思维,都知道杨三娘即将要过门做了黄家新妇的情况之下,他们竟然还敢来提出雇人,并且还是去杨家找了杨老爹开这个口,也就等于是摆明了有恃无恐,甚至极有可能觉得以吴家的家声和威势,说不得能唬得杨老爹不敢再嫁女儿,然后巴巴的把女儿送进吴家去。 至于后果,一个官宦之家的小少爷,被一个不识抬举的村女打破了头,就算吴家的大老爷果真大度,也只怕吴老夫人难容,所以黄二杆子和杨老爹研究到了后面,甚至都研究起了避走他乡的选项。 只不过,今日之事有两点可疑叫黄昊留了心眼,这第一点是,今日之事前前后后,包括杨太公出面调停之时,吴冰这当事人都未发一言,目光不是在杨三娘身上打转,就是与那吴家的管家眉来眼去,以黄昊的观察所见,这小子肯定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处置此事,而非是躲在幕后,指使手下管家搞事情。 另外一个疑点,就是那华容县的捕快班头今日也来得太巧,根据事后黄昊让杨轩探问得知,这吴家一行四人进村来杨家铁匠铺时并不见那马班头在后跟随,可当杨三娘听了消息追出去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暴起打人的时候,他却是在了,而且还是一个人并未带了伴当或跟班,正好听了吴管家的招呼便上来锁住了杨三娘,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至于说当时为什么没有直接把杨三娘锁走,反倒是在村口纠缠,非要等到黄昊亲自出面,这一点却是没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但不管怎么说,就黄昊露面时的所见可以判断,在当时那吴管家和马班头所故意针对的目标,明显就是自己。 一时间,种种事态想的黄昊脑子纷乱,还真是猜不着这吴家的后续动作会是如何,难不成真会因为要人不成,因爱生恨,于是使出什么手段来要黄杨两家搞一个家破人亡不成? 思来想去,黄昊突然灵光一闪,便想起了自己的穿越技金手指,脑中便召唤起了“与此同时”! “嗡!” 一声轻响,随着黄昊脑中唤出“与此同时”四字,果然发现自己的意识瞬间脱离的躯壳高高飞升起来,然后顺着村前大道就往西北面的华容县城扑了过去。 眨眼之间便飞过十里之遥,直接落在了县中一栋硕大宅院里,便也透过一间大屋房顶,听得房中有人桀桀笑道:“管家勿扰!此乃小事一桩,不出三日必能办妥!” 但也见得,大屋之内似乎乃是一间偏房,那刚才代替吴冰出面的管家正皱眉高坐,一个穿着襕衫常服的中年真低头佝腰与管家说话,就听管家问道:“哦!赵押司此话当真,却不知计将安出?” 黄昊定睛一瞧,二人头上的字幕分别是“吴府管家吴贵”和“华容县第四押司赵棠”,便在这时听那赵棠继续桀桀笑道:“过两日,小人叫麾下的散手寻个由头将那药人诓骗到县中来,再使人栽赃与他,到时只要拿进了班房,二十杀威棒怎也是免不了的,若是这家人懂事些,早早将那小娘送来吴府,小人便叫他多几日残喘,不然……嘿嘿!” 管家听来抚须不语,想了想后,便也道:“今日怎说我吴家也给了杨太公一点颜面,那黄家也就是个村中佃户,倒也不怕他翻起大浪,就怕杨太公……” 赵棠却是拍着胸脯笑道:“贵哥儿放心,小人定然叫那药人在街市跟前人赃并获,百口莫辩,要哪杨太公也无话可说!” 管家吴贵将手一拍,便也起身道:“好!赵押司既有华容神算子之别号,某便等着押司的好消息便罢了!” 那赵棠赶忙答应,便也笑嘻嘻去了。 【第018章】 一不做二不休 赵棠走后,黄昊却是没有退出上帝视角,反而是跟着管家吴贵在吴家的宅子里转了一圈,最后来到了一间内堂,但也瞧见里面的主位上坐着一个穿金戴银遍身绫罗的老太太,吴贵见礼之后,便也说道:“老夫人,事情妥了!那赵押司已经答应,为咱们吴家出手惩治那小子。” 也不知那老太太在做什么,半响也没答话,好一会之后这才开口:“唉!罢了!罢了!那三娘总归是咱家冰儿的一个念想,冰儿不过蹭破点油皮,莫叫三娘恶了咱家,可不许弄出人命官司来!” “俺理会的!”吴贵点了点头,便也转身退下,随即黄昊的上帝视角就此戛然而止。 “这就合理了!”退出上帝视角之后,黄昊倒是放下心来,既庆幸金手指穿越技的强大,也对事态的发展和自己的判断有了更好的认识,若真日后事事都能早一步料得先机,岂非从此立于不败之地? 扭头一看还在研究如何转寰此事的黄二杆子和杨老爹,黄昊不由嗤之以鼻。 唐朝的赵元一在其撰写的《奉天录》上说,唐德宗时,有陕西盩厔(今陕西周至)人张光晟随着朱泚搞叛乱,在形势不利时,张光晟杀了朱泚投降唐王朝,但最后仍不免被处死,。于是张光晟在临死前说:“传语后人:第一莫作,第二莫休。” 所以,这话传至后世便成了“一不做二不休”,意思就是要么不做,做了要索性做到底。 若说黄昊没有“上帝视角”,不曾瞧见“与此同时”那吴贵与赵棠勾结之事,如黄二杆子和杨老爹那般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来转寰此事,倒也情有可原。 可如今既然知道了吴贵这狗杂碎存心不善,赵棠那厮黑心歹毒,要弄了黄昊去吃什么“杀威棒”,岂能还继续天真下去? 杀威棒这东西,《水浒》里笔墨甚多,要么是伤皮不伤骨,要么是伤骨不伤皮,是公门中人用以谋财害命、吃香喝辣的一门绝技。想想看林冲这等八十万禁军教头,在书中武艺算是拔了头筹的好汉也自觉扛不住杀威棒,只得花钱来买平安,而瞧着刚才吴赵二人的密议,存心就是想要自己吃了二十杀威棒后就此了账,其心何止可诛。 所以,既然对方已经存了心思害人,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一不做二不休了! 随后,黄昊也不加入到黄二杆子和杨老爹的讨论之中,只是暗自谋划起来。他身为一个堂堂的省级那啥,编得出剧本、构筑得出世界,对于如何更好更完美搞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桥段更是滚瓜烂熟,如吴家这种官宦,要么轻易不能惹,要么就是不死不休,根本不可能走什么小惩大诫的捷径。 对了,不曾看见那吴家老夫人在得知了吴贵的想法后岂有喝止?最多也就是随口交代一句不要弄出人命官司而已,实际上还是视黄昊这等乡野之人的性命如草芥一般,既然对方如此的不仁义,也就不要怪黄昊会把事情做到“三十”了! “三十”这个梗,倒也是黄昊之前就在《宋道》里用过,也即是:别人做了初一,自己就别做什么十五,而是给他直接做到三十罢了! 呵呵!眼下可不是后世的什么法制社会,而是黄昊自己创造出来的“宋道宇宙”,如果这都没胆子把事情做到三十,以后还扯什么犊子干什么大事? 便也说,两家人商量了一顿晚饭的功夫,黄二杆子和杨老爹大致也就商量出一个寻人说和的路子,甚至还决定实在不行的话,火速给黄昊和杨三娘成亲,然后就把杨三娘给送到吴家去伺候老夫人,想必如此一来也该能消弭了这场祸事。 对此,黄昊不发一言,由着他们浪费脑筋。 吃过了晚饭,两家人就此分手,杨老爹也算是默认了今日在大槐树下将杨三娘算作黄家人之事,便也叫了杨轩和杨小七一道返家,便把杨三娘留下了。 这秋收在望,怕是夜里会有什么鸟兽糟践、贼人偷盗的事情,所以最近黄二杆子和黄昊都要去守夜,所以饭后歇过,黄母便与黄二杆子包了夜食,便打发了黄二杆子去田里看守。 黄昊打着灯笼相送,来到地头的凉棚之后,黄二杆子刚倒了一碗凉茶端着要喝,却听得黄昊突然问道:“爹,你手上到底有几条人命?” “啥?”黄二杆子乍然一听,自然没听明白,待得黄昊再次复述,也就瞧得黄二杆子手上一哆嗦,一个上好的钧瓷青花茶碗便掉在地上碎成了三片儿。 “大……大……大哥,你问这个做啥?”黄二杆子脸上瞬间赤红一片,叫黄昊瞧来倒也是意外,便也将灯笼往棚子上一挂,便也猫腰坐下,抬头斜视黄二杆子道:“爹往年做的那些营生究竟什么路数,我又不是不知!” “可……可……可你问来做甚?”黄二杆子满头的大汗,甚至不由自主的微微打起了哆嗦,侧眼间瞧见了地上的碎茶碗,想起今日这已经是打碎的第二个茶碗,头一个茶碗打碎的缘由,是猛然听见和自己一样本是文盲的黄昊张口就念出一首什么诗来。 黄二杆子毕竟是个家传的木匠,如寸尺钉斗这类的大字当然识得几个,也时常进到城里吃吃馆子听听说书,所以他十分笃定的断定黄昊当时脱口而出的肯定是什么诗词,这才惊得他失手打碎了茶碗。 此时再细细来看自家孩儿,却猛然生出了一股子陌生之感出来,恍惚眼前这人根本就不是他家黄大一般! 黄昊自然瞧出黄二杆子神色变化,只道他是被揭破了水匪的面目有些惶急,便也好整以暇的说道:“爹以为,今日之事当真只要寻人说和便会作罢?吴家当真能如爹和丈人所想的那般大气,不与我们计较则个?” “那又如何?”黄二杆子怎么说也是积年老匪,当然不会天真得如同一张白纸,会认为吴家当真不会与他们这些泥腿子计较。 黄昊咧嘴一笑,伸手指指自己的脑袋,道:“有些事,我知道,爹不知道!爹若是信我,今夜便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进城去,去县衙打探一个叫做赵棠的押司,悄悄跟着他看看他在做什么,与什么人联络,便就知道我要如何了!” 黄二杆子闻言一愣,便抓着脑门道:“赵棠赵押司?此人俺却是知道,是县上的钱粮经办。大哥,你当真要俺盯着他?” 黄昊点头起身,一边走出凉棚一边道:“小心跟着,莫要露了行迹,在县上多呆两日也无妨,明日一早我来了你便去。” 说完,黄昊便哼着歌转了家,至于黄二杆子今夜是安心睡下还是辗转反侧,黄昊也就管不着了。 归了家后,黄昊发现黄母和杨三娘睡了一床,他自然不敢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径直回房睡了。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黄昊听着鸡叫便起身,待他来到田头的时候果然瞧见黄二杆子早早起了,又交代他了几句注意事项之后,便让他火速进了城去打探消息。 黄二杆子火急火燎的走后,莫约到了巳时前后,杨三娘便来送了早饭,二人倒也没什么废话,黄昊便叫杨三娘去寻了杨轩来替他值守,他却是要找些事做。 这都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了,黄昊当然要有所准备才是,想着黄二杆子既然是积年的老水匪,兵器之类的东西肯定备有,但顺不顺手却还难说,所以黄昊决定给自己打造两件专属的装备。 杨轩来了之后,黄昊便也叫他守在田间,便径自往村里的杨家铁铺行去,到了地头一瞧,也不知什么缘故,今日铁匠铺里却是没有生火,杨老爹带着两个徒弟正在门前磨刀。 杨家的两个徒弟,一个叫做大锤、一个叫小锤,是杨家村中的孤儿,由族中给了钱粮交给杨老爹学徒,此时二人都在磨着镰刀,身旁还堆了老大一堆,该是不久之后秋收要用。 至于杨老爹却是在一块已经磨成了月牙形的磨刀石上,用力磋磨着一把三尺来长的大铡刀,神情专注,双目愣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着黄昊过来,大锤和小锤自然认得杨家的新姑爷,便也齐齐唤了声黄大,哪知就听得当啷一声,磨着铡刀的杨老爹手上一震,铡刀居然碰着磨刀石落在了地上,随后杨老爹目瞪口呆的瞧着黄昊道:“黄大,你来此做甚?” 瞧着杨老爹这般表情,黄昊不用发动什么技能,也能猜到肯定是黄二杆子之前进城的时候跟他透露了消息,虽然还拿不准这杨老爹是不是如黄二杆子一般也是积年的水匪,不过既然黄二杆子都信得过他,那么自己自然也可以信他,便也道:“倒也无事,就是想来找杨爹寻几件称手的铁器。” “铁器?你要铁器作甚?”杨老爹说话间,赫然瞧着了手上正在磨着的铡刀,不由心头一惊,急忙把铡刀收在身后。左右看看,发现周围倒也没有什么闲杂之人,忙也将铡刀往墙角一搁,便拉着黄昊进了铺子当中,压低声音道:“黄大,你爹方才入城时来寻了某,那赵押司身上到底有什么大事?” 黄昊瞧他神色倒也是能瞧出真心,便也低声道:“杨爹,怕你也猜到了,昨日那马班头来咱们杨家村并非偶然,让我爹去盯着那赵押司,乃是我得了消息,吴家的管家吴贵与这赵押司勾结在了一起,要对咱家不利!” “啊!”杨老爹被吓得一跳,闻言急忙伸头又往外一瞧,见大锤、小锤二人不敢偷懒也没来偷听之后,便也又拉着黄昊走了两步,低声问:“这……这……这该如何是好?” 黄昊见黄二杆子都把赵押司的事情给杨老爹说了,自然从此将他当成了真正的自己人,便也沉声道:“他要做初一,我便做十五!一不做,二不休!” 【第019章】 寻刀 瞧着眼前的未来女婿,杨老爹的心子在抖了三抖之后,终于还是争气的平稳了下来。 毕竟,这一个多月来,发生在这小子身上的事情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当然他跟黄二杆子的关系可不仅是儿女亲家那么简单。瞧着黄昊斩钉截铁的模样,杨老爹的心气儿立时就顺了,便自与黄昊点了点头之后,便也冲着门外扬声道:“大锤,看好门户,俺与黄大说些正事!” 外头那跟着杨老爹姓的杨大锤便也答应一声,挪了挪屁股,将磨刀石搬到了门前来使。随后杨老爹便也引着黄昊去了铁匠铺的后院,直往堆放柴禾的柴房行去,进去之后移开两袋木炭便见了一个小小门户,弯腰进去之后一瞧,却是一间小小密室。 室内的开间倒也不大,并且靠着屋顶几块明瓦的采光,里面倒也亮堂,便也瞧见室内摆放着不少货架,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倒也堆了不少东西,打眼一瞧,有各种绫罗布料、也有瓷器、玉器,货箱、货柜,甚至在密室一角还有一个硕大的兵器架子,上面怕是摆放了五六十把各式各样的兵器,其中看形制多是中柄的朴刀,大多都是各种短柄的兵器。 朴刀是一种大宋民间百姓喜使的刀具,刀刃约长两至三尺,刀身平直,刀头略方,却比唐刀形制要宽厚不少,而中柄朴刀的长度约在五尺半至六尺之间,柄长对称。此种刀乃是大宋民间百姓常用的刀具,是民间可以大量持有的一种非军用刀,便是曾公亮编著的《武经总要》之中都懒得记载。 黄昊再来细看,倒也发现包括掉刀、屈刀、欢耳刀、掩月刀、戟刀、眉尖刀、凤嘴刀、笔刀这类军用刀具,几乎是《武经总要》里有记载的刀型,杨老爹的兵器架上全都存有,且看形制大多陈旧,应该不是杨老爹自己打制的山寨产品,说不得可能都是军中真货。 瞧着黄昊进了密室,四处打量之后脸上既无惊惧之色,也无什么意外的表现,杨老爹更是笃定,便也道:“怕是你早知某是你爹爹手下什长之事,也罢!你想要什么兵器,只管去挑!” 听得杨老爹说是黄二杆子手下什长,黄昊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意外的地方,倒是想起早前两人公然在黄昊和杨轩面前商议什么“赶鱼”器械不足的问题,再一想自家老爹可是管着十多人的小头目,怕这杨家村根本就是个贼窝子。 不过,就算真是贼窝也没什么办法了,谁叫这是老天的安排。黄昊当即也不废话,便来细细看了,却发现杨老爹所收藏的兵器居然清一色都是刀,各种各样的刀,除了刀就是刀,完全没有第二种选择的余地。 瞧着黄昊只看不选,杨老爹自然觉得奇怪,便也上前取了一把匣刀交与黄昊观看,道:“这些兵器可都是某的珍藏,便如这把掉刀,当年可是江陵府兵马都监崔成自使的兵器,方腊作乱时我华容义勇随崔成出战,此人眼高手低是个草包,在战场上被折家军的折可适将军以临敌避战为由给阵斩了,当时他的尸首便是某与你爹一道收敛,所以此刀也才落在某的手中。那崔成虽然打战不成,这刀却是不错,乃是并州的百炼好钢所制,你且瞧瞧!” 听得杨老爹将这把掉刀的来历娓娓道来,黄昊倒是眼中一热,便也好奇道:“方腊作乱那年,可是宣和二年?” 杨老爹扶着那掉刀,似乎也在回忆,见他点头道:“正是宣和二年,七月方腊在青溪起兵,八月节后我等五百华容义勇应征去往杭州平叛,当时你轩哥儿方才半岁,你也才满周岁。” 听得杨老爹这般来说,黄昊倒也记起了自己在《宋道》的第八卷“靖康变”中,对发生于宣和二年(1120年)的方腊起义草草带过了一笔,由于当时他将主角黄杰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辽东的金国灭辽之战上,因此也就是粗略几笔安排了宋廷以折可适领折家军出战,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方腊剿灭的设定。 却没想到,这场在《宋道》之中用了不足数千字描述的农民起义,却依旧在“宋道宇宙”之中占据了一席之地,推演出了杨老爹、黄二杆子甚至还有那江陵府兵马都监崔成等等鲜活的人物来。 听得杨老爹如此推介,黄昊也不迟疑,便接过了这把兵马都监自用级别的掉刀来瞧,待得黄昊将刀从匣中抽出,但见得这把掉刀全长不过三尺,重有十余斤模样,短柄带插口,刀身两刃,刃首上阔,山字之制,形制如桨,与之相配的除了以上好铁木制成的刀匣之外,还有一根四尺长的铁柲柄棍。 此刀用时,可卸下柄棍配在腰间作为仪仗之刃,也可接上柄棍作为长兵,可惜叫黄昊不喜的是,这刀让他瞧来怎么都觉得别扭,因为这掉刀的外形,分明就是三尖两刃刀被去掉了两刃的模样。 而实际上,《武经总要》也的确记载掉刀有一种“两刃山字之制”,根本就是后世的“三尖两刃刀”,只是这种“全刃”版的掉刀不好入匣,这才有了如今黄昊所见这种去掉两刃的版本。 当然,就算去掉了两刃,这种掉刀也是头大身子细,根本不能入鞘,只能以侧面破开的刀匣来盛放。 而且根据黄昊研究宋史所见,这崔成自用的掉刀根本就是一把仪刀,正儿八经作战用的掉刀基本上没有轻于三十斤的。须得知道掉刀这种兵器,可是《武经总要》中所记载的七种长柄战刀中居首的兵器,除被《宋史》提到之外,也在《宋会要辑稿》中提到了两次。 而掉刀之所以被如此重视,首先当然是因为掉刀的威力巨大,在战斗中可以发挥很大的作用。掉刀刃部宽阔,看似重心过分靠前,实际上这也正是所有中国长柄战刀的特点,只是掉刀将这个特点发挥到了极致。 掉刀在重量不太过分的情况下,它的奇特造型使得它轻易可以获得足够的劈砍力,其威力足以将人拦腰斩断。步兵列阵使用的话,将掉刀高高举起,敌军冲击时瞬间落下,则足以将敌人的马头砍下,甚至在密集的阵型下,敌人的骑兵会连人带马被斩成数段。 另外,虽然掉刀重心靠前,灵活度有欠缺,但是他的两刃设计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普通的长刀在进行“撩”、“挂”等动作的时候,为了保证正确的刀筋(即运刀轨迹),需要将刀头调转方向,而两刃的掉刀则不需如此,在劈砍之后,顺势一提便是“撩”击,可以迅速补刀。 由于元代禁武禁器的原因,掉刀的传承源流断绝,后人根据史料推测,这掉刀或有可能就是唐陌刀的宋代魔改加强版。 不过,说来说去,黄昊就是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于是便也客气的放下,然后拿起了一把短杆的戟刀来瞧看。 这戟刀实际上也就是单耳青龙戟的宋代别名,如黄昊拿起这把,全长莫约四尺二寸,柄长约三尺二寸,枪尖五寸、枪刃五寸,月刃一尺,杆身有鹅卵粗细(至少超过四厘米)整把短戟看上去都是熟铁打造,入手的分量颇沉,莫约重有二十余斤的样子。 以前黄昊跟领导下过基层搞调研和工程验收,所以知道40号(直径四十毫米)的钢筋,一米的长度,标准重量是在九点八公斤才算合格,低于这个重量要么是地炉钢,要么就根本不是钢而是废铁熔炼的再生铁,用来建房是要出事故的。 钢的密度在7.8至8.0(g/cm3),而铸铁只有6.5到7.5,工程验收查验材料时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轧一节钢筋条称重,不够这个重量就铁定是假冒伪劣产品。 这里再多说一句,炼钢这个事情要讲科学细谈的话,门门道道能说一本书,但真要往简单了说,也就是用足够高的温度把生铁里的杂质都融掉,把十斤重的生铁烧得只剩下九斤甚至八斤,再掺进去适量的碳,得到的铁定就是好钢了。 想想看那传说中的炒钢法,不就是用棍子去搅动铁水,方便里面的渣滓融化燃烧掉么! 所以,黄昊拿着的这把戟刀那么长那么粗却不够重,也就铁定不是全钢。 只是黄昊拿起戟刀之后,好好想了想便再次放下了,因为他原本是想照着他给《宋道》里的主角黄杰所配备的独门兵器圆月戟,也来给自己打造一把同款的兵器,可是再一想这“宋道宇宙”都是自己塑造出来的,有必要去拾人牙慧……呃!应该是,有必要山寨自己的东西么? 最后干脆随便选了把刀身上有隐隐云纹,长约二尺的短手刀,然后与杨老爹道:“杨爹,我还想打制两件兵器!” 杨老爹自然不会拒绝自家女婿,便也笑道:“你只管说来!” 黄昊想想,干脆表示还是自己削木制成模型,然后再依照模型来打制就成了。 随后二人出得密室,黄昊将手刀交与杨老爹先暂时放好,便找了两块软木削切起来。不一会便削出了两个刀具模型:一个是根长有一尺二寸的棍型模具,身长七寸,柄长五寸,周身有三道棱角,头部十分尖利,黄昊将此兵器称之为“太平刺”。(也就是56式三棱刺) 另外一个模型看起来就较为顺眼一些,也是一把短短的手刀,全长不足一尺,柄约三寸,刀身如同一片鱼腩,刀背开有一个个状如锯齿的齿楞,刀头中部开了个小孔,黄昊将这兵器称之为“狼牙”。(高仿美式m9军刺) 做好这两个武器的模型交给杨老爹打制之后,黄昊瞧着大锤、小锤两人还在奋力的磨着镰刀,倒也瞧着他们辛苦,想了想干脆帮他们一把,让两人先停了手上的活儿,寻来材料做个方便磨刀的器具。 【第020章】 歹毒 如今杨家用的磨刀石都是天然的沙岩,也分粗细,黄昊便叫他们寻了一块一尺见方的扁平细沙岩石,用墨线在上面画了个圆,叫大锤用凿子对着线修整,然后又让小锤寻来木料搭建了一个支架,最后再将已经弄得稍微有些圆的磨刀石中心凿了个方孔,穿过木棍接上曲柄,搁在支架上一摇,一台划时代的人力砂轮磨床也就成了! 可别小看了砂轮这玩意,科技界所公认的现代砂轮磨床可是由欧洲人发明于1850年,而华夏大地一直到满清末年磨刀时用的还是块状的磨刀石。 也就在黄昊指点大锤、小锤两人搞砂轮的同时,杨老爹也迅速升起炉子,用一块存了许久的并州百炼钢料将黄昊要的狼牙打制了刀坯出来,淬了火拿出来正要叫大锤帮手开背齿,却瞧见黄昊领着他们弄出了个怪东西,好奇之下指着砂轮道:“怪模怪样的,此物有甚用处?” “磨刀!”黄昊让大锤寻了把镰刀,然后让小锤摇起砂轮,但见得将镰刀刃口往砂轮上一碰,也就听着沙沙响声骤起,虽然手工修整的砂轮转动起来还不平整,但磨了几息时间之后拿起镰刀一瞧,也就果真见得磨口上的铁锈已然不见,露出了铁器白亮的真容来。 杨老爹瞧得分明,当即也是惊得连忙丢下了手中的刀坯抽上来瞧看,抢过小锤摇着的曲柄自己摇了几圈,又亲自拿了镰刀往上一磨,当即也是真的服了,惊叹道:“乖乖!某做了一辈子的铁匠,也磨了一辈子的刀,却是从未想过居然有这般省力的法子!” 的确,传统的磨刀方式,非得握着刀具在磨刀石上来回推拉研磨,不但伤腰也劳损脊椎,如用砂轮,虽然眼下这般人力的砂轮需要两个人配合,但效率和体力消耗与劳损程度,却是比手工磨刀要减轻太多。 黄昊倒也不觉得自己“发明”个砂轮有什么骄傲之处,想想便特意埋下了伏笔:“此等工具名叫砂轮,乃是当初大禹治水时弄出的器物,这般模样只是其中一种用处,据说还有许多地方可以用上。” “大禹治水时用的器物?”听得这句,杨老爹和锤子兄弟都是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三人心中顿时升起一种极端的神秘感来,对这怪模怪样,粗鄙不堪的土制砂轮生起了一种说不清的崇拜之感。 三人看着砂轮良久,还是小锤忍不住开口:“黄大哥哥,不知道这砂轮还有什么别的用处?” 黄昊也不藏着,便指着砂轮道:“如今这般模样,自然只能磨刀,如果将这磨石换成锯子,便是轮锯。” “换成锯子?”师徒三人听来顿时瞳孔放大,杨老爹急忙拉着黄昊细问,于是黄昊也就把锯片形制细细说了,三人依葫芦画瓢对着一想,顿时也是明白过来这果然不差,也不管这轮锯是木匠才用得上的工具,都是激动得直搓手。 当然了,他们激动也是没错,毕竟轮锯的锯片至少也得是铁的,怎么都得是他们铁匠来打造。 可别小看了轮锯这么一个后世木工的常备工具,它的发明时间实际上比砂轮也就早了几十年而已。(科技史上真正意义的木工圆锯机于1807年由英国的布律内尔发明。) 却也说杨老爹毕竟是老师傅,在研究了一会后,便也发现因为大锤没能将砂轮的磨石修整得较为平坦,所以转动起来的工作效率有些欠缺,于是倒也无师自通的想到了解决办法,取来专门用来刷去铁锈的铁刷子慢慢校正,不一会就让砂轮的表面变得平坦,磨刀的效率也大幅度提高。 只是,杨老爹却被砂轮引来的兴趣,也顾不得给黄昊打刀,轰了锤子两兄弟去给刀坯开齿之后,自己又去取来木料,要照着黄昊弄出的这个搞魔改,黄昊见状倒也不能拦着,便也耐心与他讲解指正,并且顺手也把可以用变速轮来增加转速办法交给了他。 当然,黄昊也没乱搞什么黑科技,没敢将链条和齿轮合盘托出,教给他的还是最基础的皮带滑轮,但也足够杨老爹琢磨上一段时间了。 你还别说,杨老爹这种积年老匪兼职的铁匠,倒也不是抱陈守旧的人,在忙碌了个把时辰后,居然举一反三的弄出了一架双头砂轮,也就是将粗细两块磨石组装在了一个架子上,并且用皮带连接,在摇动曲柄转动其中一块砂轮的同时,也能带动另外一块砂轮,这无疑能使工作效率再次提升。 而大锤、小锤两兄弟也差不多用凿子配合小锉刀,将刀坯上的锯齿给大致弄了出来。不过瞧上去当真是“大致”,因为他们开出的齿棱间距差不多都在两个毫米左右,自然是不能与正牌m9的锯齿密集程度进行比较,不过能达到这个程度也不错了。 弄好了锯齿,杨老爹也才出手给这把刀烧刃。便也见得杨老爹拿出几罐调好的敷料,根据黄昊的要求分别涂在刀背和刀脊上,然后迅速鼓风将铁匠炉里的木炭火吹出蓝焰,将刀坯放进去不过盏茶功夫便烧的通红,然后也就见他迅速在冷水和油中快速的淬火,不等完全冷却就让大锤摇动砂轮亲自研磨了起来,不过一刻时辰的时间就把刀身里外磨得透亮,让百炼钢特有的云叠纹显现出来。 至于锋利程度倒也不用废话,这刀乃是用杨老爹珍藏的并州百炼钢打制,磨成之后锋芒毕露,可随意削切熟铁。 按照黄昊的要求用一块柳木做了柄后,杨老爹拿起这狼牙里外瞧瞧,只是摇头道:“这等手插子看起来是有些精巧,却只怕没有什么大用。” 黄昊也不与他辩说,自己寻来软木做刀鞘,瞧着天色还早便也敦促杨老爹莫要闲谈,赶紧与他把太平刺也打制出来,谁想到也在这时,却就瞧见黄二杆子转来了。 瞧着黄二杆子脚步急切,眉头紧锁的样子,便是杨老爹也瞧出了不妥,待得走近瞧得黄昊也在,黄二杆子虽然面上微微有些惊讶,但也还是迅速招呼二人移步说话,直接道:“大哥,你却说得不错,当真来了祸事!” 说着,黄二杆子伸手往怀中一摸,便也见他摸出了一大锭银铤来。黄昊与杨老爹都是看着一愣,却见黄二杆子将手一翻,将银铤底部亮出,上面分分明明几个小字“华容平库五十两”,便也知道这是县衙府库里的平库银,也即是所谓的官银,是官府收得税银后归总熔炼的银锭,专门用来向朝廷输送赋税之用。 当即二人也不说话,等着黄二杆子把气喘匀了之后,这才听他与杨老爹急道:“亲家,今日里俺刚到县城,便凑巧见着那赵棠那厮匆匆出城,在城前寻了泼皮周三儿吃酒,席间便将这银铤与了周三儿,要陷我家大哥于死地!” “用这库银构陷黄大偷盗?”杨老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脸色旋即就变了:“好歹毒的心思!只怕到时遭殃的不止你一家,便是我杨家也难逃挂落。” 五十两银子,折算下来可就差不多七、八十贯钱了,若是赵棠的野心更大一些,捅出个几百两甚至更大的窟窿,那么这可就不是几条命填进去能完事的大案! 歹毒!委实的歹毒,比起什么杀威棒来至少歹毒了十数倍之多,这事当真要叫他赵棠做成了,屈打成招、死于牢狱都还算是轻的,严重点便是举家充军、女眷籍没入教坊为奴,当真要破家绝户。 倒是黄昊看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反问:“这银铤怎会落到爹的手上?” 黄二杆子一摸自己的后脑勺,大咧咧笑道:“俺把那周三儿绑了,如今见他藏在五里坡下!” “走!且去瞧瞧!”听着黄二杆子居然主动把人绑了,黄昊当然还是有些惊讶,可以想到自己的便宜老爹本就是积年老匪,在洞庭湖上杀人越货的买卖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回,绑个人对他来说当真不算什么难事,也就顿时没了计较的心思。 当下杨老爹忙也交代锤子兄弟看家,取来长刀各自傍身,便也跟着黄二杆子行去,路上也没见得他和黄二杆子用了什么手段,待出了杨家村时,身后便也跟上了六人。 黄昊扭头一瞧,竟也都是熟人:三人就是邻居,分别是黄家北面的潘虎、东面的钟九和西面何贵,如黄家一般都是杨家村的佃户。至于另外三人的身份却是叫黄昊感到一阵头晕,一个叫杨亭是老族长的第五子,一个叫杨恭是杨轩的堂哥,杨老爹三哥的大儿子,还有一个叫杨汉柏是老太公杨元的长房嫡孙。 要说黄家的左右邻居也是水匪,黄昊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接受,可瞧着几个杨家人也是,而且瞧他们跟黄二杆子点头的模样,黄昊就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了。 几人前后脚出了村,待得前后无人时便也聚拢,黄二杆子三言两语便把如今只是与大伙说了,听得那吴家居然寻了县里的押司赵棠想出这等毒计,也都是义愤填膺,顿时大伙便也加快了脚程,往那五里坡行去。 五里坡的位置莫约在杨家村与华容县的中间,刚好是距离华容县城五里的位置,是一座占地颇大的丘陵坡地,在坡上有一个五岔口,分别通往周围的四个村子。 众人莫约也就花了一刻多时辰,便也来到坡前,此时约是下午酉时前后,坡上也没见得几个人影,便自去了坡前一处密林,将黄二杆子捆好藏在树下的周三儿提了出来。待见得了这人,黄昊也才一阵眼熟,赫然才发现这周三儿居然还是个熟人,正是他穿越当日在华容县里的布店门口所见,准备用碰瓷的伎俩讹诈钱财,自己抹得自己满脸鲜血的泼皮儿。 却也说,黄二杆子将他提出来摇醒之后,便将一把手刀架在了他脖子上,恶狠狠的喝道:“且说,你是要死要活?” 【第021章】 天不藏奸 周三儿觉得自己今日是碰了鬼,而且还是碰了个大鬼! 虽然平日里他时常与人吹嘘自己是华容县中一霸,但其实自己有多少斤两还是明白,所以也寻了门路依附了县中当真有门路的豪强,在人前人后混了个脸熟儿,算是不在册的白做。 这所谓的白做,也就是不拿粮饷却听公人使唤的编外人员,用后世的话说便是临时工。虽然说是“白做”,但公人既然使唤了,多多少少也会给些茶水钱,此外民人碍着公人的面子,也会多少卖给这些临时工一些人情,这上下一活络,吃饱喝足便是无差了。 至于今日里,周三儿本是不想走这一遭的,因为他本身就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今日一早,县里的钱粮经办,寻他了研究挣一笔外快,却是指名道姓要弄的是杨家村的黄木匠之子,给的道具便是一枚五十两重的官银铤。 只是,他连细节都没想好,人都还没走到杨家村打探,便遭人绑了票,如今听得强人来问要死要活,忙不迭的呜呜出声,待得口中的麻布塞嘴去掉,便也急忙叫道:“要活!要活!爷爷若是要钱,俺身上便有五十两银子孝敬!” 黄二杆子拿出银铤一亮,便也喝道:“你却说说,这等官银从何而来?” 见银铤早到了黄二杆子手中,可对方不但没有拿了银子走人,却是拿着银子来问出处,便是如周三儿这等泼皮也是醒悟,顿时也就闭了嘴不言,不过黄二杆子哪能容他冒充硬汉,便与杨亭使了个眼色,杨亭便是几拳打在他胸口,差点就把他打得背过气去,忙也喊道:“好汉饶命!饶命!我说……我说,这是县上的押司赵棠交与,要我拿去害人!” 杨老爹上前一步,拦着了杨亭之后便也冷冷问道:“让你害人?害谁?” 周三儿一双贼眼骨碌碌一转,倒也瞧出如今这事怕是遮掩不得了,只得合盘托出道:“缘由如何,俺也不知,只是知道那杨家村的黄木匠恶了赵押司,因此赵押司这才寻了俺来行事,只是让俺设计哄那黄木匠或他儿子进城,再把这银铤栽赃在其身上,其他事情自有赵押司做主。” 这话一听,倒也确认无误,杨亭抬手便要再打,却是叫黄二杆子给拦住了,笑问:“如此,你可认得那杨家村的黄木匠?” 周三儿自然是不认得,便也摇头道:“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自然是不认得,不过听说那黄木匠的儿子是个药人,生得一脸麻子,怕是与某有一场恶缘。” “你这厮倒是好记性,可还认得我?”黄昊本来立身在人后,并未直接露脸,如今听得周三儿居然提出跟自己有什么恶缘,不由好笑的站了出来,指着自己鼻头来问。 而那周三儿待见得黄昊,顿时好像见了鬼一样,同时也迅速明白了过来,自己前脚才接了活儿,后脚便落在了对方手里,当真天不藏奸,吓得他急忙告饶。 只是,这般一审,赵棠和周三儿的奸计虽然是暴露无遗,可怎么处理这周三儿就有些费人脑筋,黄二杆子正在思虑的时候,也就见潘虎和钟九对视一眼,钟九便道:“哥哥,这人怕是留不得,还是一刀杀了痛快!” 钟九说完,那潘虎径直上前,一把掐着了周三儿的脖子,便要伸手来接过黄二杆子手中的刀,不过也在这时黄二杆子却是扭头看向了黄昊,突然道:“大哥,你说怎么办?” 要说黄昊也是被吓了一跳,这上半句还在说什么恶缘,下半句就画风一转就要杀人灭口了,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却是被黄二杆子如此一问,倒也有些愣神。 毕竟黄昊大半辈子都是玩笔杆子和键盘的,杀鸡杀鸭倒是不少,可人是真没杀过,就算他在小说里能把杀人描绘得如同闲庭信步,把千万人斗争的战场刻画得纤毫毕现,但亲手杀人这事还真是不可能无师自通。 所以,瞧见潘虎动辄就要杀人灭口,他的确是脸上现出了慌张的神色,却是被黄二杆子给瞧出来的,如今主动把球踢到了他怀里,似乎要考察他的胆色。 “不过就是个泼皮,杀了于事无补!”黄昊随口一句,先把气氛缓上一缓,略微想了想便也继续道:“若是今日里,这厮不明不白的没了,赵棠那厮未必知道因果,也未必会怕,说不得还会以为这厮是昧了银钱潜逃……” “不敢!不敢!俺家老娘还在县里,再说赵押司可是华容县里手眼通天的人物,知道俺绝不敢为了区区五十两便逃了!”黄昊话才说道潜逃这处,周三儿也就急忙叫了起来,想想的确也是这么个道理,若是赵棠对这周三儿没有十足的把握,又何能大胆到直接丢给他一锭五十两的官银让他行事。 黄昊一想这道理也对,便转身问道:“他许你事成之后,有什么好处?” 周三儿忙也答道:“答应给二十贯过手钱,还许了一个正经白做的身份。” 也不说此时的二十贯价值差不多能有后世的两万块,光是一个正经的“临时工”身份,也就值得价码了,这等犯罪成本还正是不低。 黄昊再想了想,又来问道:“你可知道这赵棠的身家有多少?” 周三儿听得一愣,但很快就答道:“赵押司是县里的钱粮经办,身家多少当真难测,不过俺却是知道他在城南有一座两进的宅子,家里雇请了五、六个下人,此外名下还有一间生药铺,一间银钱铺,怕是千把贯的身家该是有的。” 黄昊听了细细一想,又问:“他可曾交代你,何时下手把我诓骗进城?” 周三儿忙也答道:“说是明后日,最迟后日!” 问得这句,黄昊便也心中笃定,叫潘虎将周三儿的口耳堵上,提到一边后,便与众人道:“栽赃陷害总得有个由头,平白无辜拿官银来诬陷肯定是说不通的,所以我猜测这赵棠极有可能在今夜搞一出监守自盗,然后玩一把一石二鸟。” 黄二杆子怎么说也是积年的水匪,自然是早就开了窍的,当然听得明白黄昊话里意思,便也问道:“不知他会搞出多大的手笔?” 这一问自然是问着了黄昊的专业,便也笑帮忙编排道:“若是胆小,也就是一笔几百两的买卖,搞一出贼喊捉贼,将黑锅扣在什么飞贼的身上。若是胆大一些,一把火烧了官库……嘿嘿!” “烧了官库?”众人听得面面相窥,都觉得这般猜想也忒大胆了一些,毕竟官府的库房不是百姓的粮库,哪有这么容易被烧的,而且以赵棠的狗胆,怕也包不了天,真要烧了官库可就是泼天大案,多少颗脑袋都不够杀的! 这库银被盗当然不是小事,但朝廷上上下下也没几个是蠢人,要说赵棠监守自盗几百两库银,然后全都栽赃到黄昊身上,也只能栽得一时,这等大案自然有各级捕盗层层严查,甚至可能直接捅上大宋最高捕快机关“提点刑狱司”,然后派下几个如《洗冤录》中宋慈一般的刑侦高手下来,那厮的乐子自然就大了。 所以,最有可能的栽赃办法,就是冒什么飞贼大盗的名头搞一出监守自盗,然后只把从身上搜出银子的黄昊当做是捡了贼人遗落,也就有来有去了! 至于黄昊,逮着的时候肯定免不了吃上一顿挂落,然后送进衙门肯定要叫屈喊冤,自然还得受了一顿杀威棒,最后搞一个“也不信你是江洋大盗,或许是冤枉了”之类的借口,再把人给放了,甚至中间还能找人出面吃下黄家托人求免的银钱,好一个多赢的局面。 “这如今究竟该如何才好?黄大,你且拿个主意才是!”今日种种,杨老爹全都看在眼里,对自家这女婿当然是更看重了一些,也不用黄二杆子他们拿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主意,便也直直来问。 黄昊倒是斩钉截铁,自打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之后,心中那还有什么妇人之仁的想法,身为一个能够布局几十万人打战的世界缔造者,要说不知道耍这等小小诡计,也太是瞧不起人了。 再说眼下他所身处的可不是后世什么法制社会,而是妥妥的“宋道宇宙”,法律什么的早就已经不能威慑住他了。 想想说辞,黄昊便也一扫几人,沉声道:“爹!杨爹!还有诸位叔伯,这事不想惹,却已经惹了,这吴家寻了赵棠作恶也作下了,今日便是一刀将这周三儿杀了,最多避开了今日的‘官银计’,可避得一时,缺难避得一世啊!” “黄大,你可是有了什么计谋,直说便是!”几人当中,性子最急的潘虎也是会瞧人眼色的,直接主动与黄昊捧了梗。 黄昊自然点头:“不错!我以为,既然赵棠要使这‘官银计’,不如我等将计就计,取了便是!” “取了官银?如何取?”众人听来面面相窥,都觉得这个命题有些大了,完全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去攻打县衙,然后搬空府库么? 黄昊却是神秘一笑,叉手道:“各位叔伯若是信得过,只管听我吩咐便是了!” 【第022章】 连消带打 记得《水浒》里面,晁盖跟吴用等人为了谋夺梁中书的生辰纲,思来想去的办法是在黄泥岗上使蒙汗药,而青面兽杨志这个杨家将的后人,却百密一疏栽在了这等不入流的计谋之上。 所以,每每读到此处,黄昊都很是觉得索然无味,想来这居于元末的施耐庵也太把宋人想得简单了,如今瞧来号称智多星的吴用,所使的计谋都不如这华容县中一个小小押司。 而如今之事,若是能给黄昊充裕的时间妥善布置,别说一个小小的钱粮经办,便是吴家他都有信心坑他娘的一个底儿朝天,只是如今却是真没有太多的时间,且预计那赵棠动手的关键便是今晚,所以只能急速布置,来一个将计就计便也是了。 大致算来,如今夏税将结,衙门府库之中的今岁夏入和往年结余自然早就点算完毕。自打前朝唐建中元年(780年)起行两税法后,便规定“夏税无过六月,秋税无过十一月”,宋代夏税自五月半起征,七月底或八月初纳毕。 到了宋太宗端拱元年(988年),又作新的规定,其中开封府等七十州夏税旧以五月十五日起纳,至七月三十日毕,荆湖南路、川西路、江陵府、鄂、岳、澧、归、辰、峡州,常德府,淮南无为军,右以上并起五月十五日,尽八月十五日。 不过,怎么说华容县也是荆湖两路当中少有的上县,夏税征收的进度要比下县迅速许多,所以此时虽然才是七月初,却也是应该已经征结了,而那赵棠难说是因为手上出现了什么亏空,加上吴家正好托他来办此事,这才想出了一石二鸟的妙计。 所以这个事情也不需要太多弯折,黄昊便也忙让杨亭、钟九和何贵三人去往华容县城,先打探好赵棠的家宅住处,在设法吊在赵棠身后看他动向,然后让潘虎提了周三儿先回了杨家村再说。 众人也不招摇,进村之前先遣杨汉柏回家推了一辆江州车(独轮车的一种)来,把周三儿装了麻袋径直运进了杨老爹的铁匠铺里。 待得众人铺里坐下,潘虎便最先忍耐不住问道:“这周三儿不知留来作甚,还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黄昊知道这潘虎性子急,所以让人去华容县里打探的时候都不敢指派他去,如今听他抱怨,只得耐心解释道:“这武艺套路当中有一招叫做连消带打,意思是不但要消了敌人打来的招数,还得借着来势反打回去,所以留着周三儿便是要把赵棠的伎俩反使在他自己身上。” 随后,黄昊便也安排道:“这首先,我父子乃是赵棠的目标,自然不便在华容县里露面,以免走漏了风声。至于潘虎、杨恭和杨汉柏你们三人,一会待我等商议好对策之后,便也入城协助何贵他们三人,设法潜入赵棠家中,须得把藏行匿迹做好。而后么,赵棠不是想栽赃陷害,索性我们就帮他把事情做大便是了!” 听得黄昊这般说话,众人都有些愣神,黄二杆子便也问道:“大哥,你却是做的怎般打算,怎地听不明白,什么叫做把事情做大?” 黄昊无奈,只能与大伙细细分析了一番赵棠可能选择监守自盗的猜测,便也道:“所以,我便料定他肯定是今晚动手,假托某个江洋大盗的名义去搬府库,谅他胆大一些,最多也就搬个一人所得……也就是只敢取了一个人能搬动的银两数目,所以干脆咱们帮他一把,多搬些便是了。” 这话说来,也不说黄二杆子表情如何,杨老爹和潘虎他们却都是眼前一亮,尤其是杨恭竟也自顾自的道:“我家四叔在县中官钱铺做朝奉,听得这华容县的一季夏税少则三五万贯,多有五六万贯,然后由县衙出面与各家钱铺兑换漕银……这便也就是说,如今县衙府库里怕是能有上万两银子?” 这里要多说一句,按照宋廷规矩,夏税饼作三色:绢、小麦、杂钱,除收绢麦实物之外,主要税项多是折钱,而官府所收的税款为了便与解送,多换成体积更小的漕银。 一听这笔买卖可能牵涉到上万两银子,众人先是对黄昊的野心感到惊讶,随后潘虎却是再次急切道:“如此说来,那周三儿可是更不能留啊!” 瞧着潘虎说完就蹦了起来,想要急着去灭口的模样,黄昊忙也拦住,算着他怎么说也是跟黄二杆子一个辈分,便也急道:“潘家叔叔莫急,这周三儿非但不能杀,更要留好了,这人可是一记重要的药引子,留下来有大用啊!” “这人留下来能有甚用处?”别说潘虎,便是黄二杆子和杨老爹都感到奇怪,依照他们往日的脾性,直接杀了灭口岂不干脆妥当? 黄昊却是笃定道:“这赵棠不是想叫周三儿用官银害我么!我们干脆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周三儿拿着官银反去告官便是了!” 这话说来直叫众人面面相窥,觉得黄昊这说法有些忒不靠谱了,黄昊却是笑道:“大伙儿却是好好想想,若是今夜县衙府库失窃,没了大笔的银两,而后明日一早我等押着周三儿去报官,也就照直说是听得赵棠与周三儿设计要用官银陷害我等父子,而那时又寻不着赵棠。届时,县上的父母官儿又将会如何断案?” 众人也都不傻,都是眼前一亮,不过杨老爹却是皱眉道:“这等计谋倒也不差,只是……万一有了破绽,又该如何?” 黄昊冷冷一笑,便也道:“如此……便要设法借来虎皮做大旗了!待会儿还请汉柏叔叔去请太公过来,然后如此……这般的把事情分说了!总之今夜,定然要把太公和族长都拉下水来!” 黄昊将计划合盘托出后,众人都是齐齐抽了一口凉气,尤其是黄二杆子和杨老爹更是再次面面相窥,良久之后还是杨老爹伸手一拍大腿,喝道:“古人有云:天降横财,不取是祸!这一票,我杨老八做了!” 听得杨老爹表态,杨恭、潘虎和杨汉柏三人都跟着表态要做,也代之前就去城里办事的钟九、何贵和杨亭表了态,至于黄二杆子他岂有不挺自家儿子的,便也起身许了一句“共富贵勿相忘”,也就交代众人按照黄昊吩咐自去行事便是! 很快众人倒也分工明确,对好了口径之后,潘虎和杨恭便也急忙入城布置行事,本就是老太公家中长房嫡孙的杨汉柏急急忙忙前往老太公家里,把正要端起碗用夜食(晚饭)的杨太公惊得丢下碗,忙叫了自家几个后生给抬着来了铁匠铺。 来到铁匠铺前,便也瞧着杨家门前火光明亮,一个绑着的青皮泼汉被踢跪在门前,黄二杆子满脸凶相手提一口程亮的大铡刀欲上前逞凶,却是叫杨老爹和好几个杨家村的青年死死拦着,口口声声喊着:“亲家莫要冲动,某已经让人去请太公,一切全凭太公做主便是了!” 坐着人轿急急赶来的杨太公如何不信眼前一幕,老远便提了一口中气,扬声喝道:“混帐!黄……黄二杆子,你莫要逞凶!” “太公来了!一切全听太公做主!”瞧着主角儿到了,人群中自然有帮腔,黄二杆子便也丢了铡刀,干嚎一声就来求杨太公做主。 至于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倒也简单,说是白日里种菜园子的杨汉柏入城贩菜,却是在城前一家茶寮打尖时凑巧碰到了赵棠与周三儿暗中勾结商议要对黄家父子不利,因这杨汉柏乃是老太公的长房嫡孙,也算是杨老爹的亲堂弟,自然急急回村与杨老爹说了,于是杨老爹忙也与黄二杆子通知了消息,于是黄二杆子也就把周三儿给擒了回来,一番拷问之下,倒也确有其事。 杨太公听了,自然不敢全信,于是又审了周三儿一次,这黄昊与众人商议做大事的事情自然从头到尾都没叫周三儿听着,且周三儿此时也知道捅了天大的窟窿,怎还敢继续帮着赵棠遮掩,自然是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一五一十的合盘托出。 要换了平时,说是县中一个堂堂押司,无缘无故的与黄家结仇,设计出如此歹毒的伎俩要来害一个农人佃户,怕是任谁都不会相信,可偏偏前日吴家小少爷来杨家村搞事的一幕大戏,杨太公可是全程参与解决,所以他不由也是信了。 权衡再三之后,一面让人去把族长和村老叫来,一面也叫人把周三儿押去村中宗祠,防着黄二杆子突然不理智失手杀人。 如此一来,村中可就热闹了起来,村人得了消息,要么是三两口扒完晚饭,要么干脆就是扔下饭碗就赶来围观,天色刚刚擦黑便将村中的杨氏宗祠围得里外三层水泄不通。 而此时,作为事件主角的黄二杆子、杨老爹、黄昊和杨汉柏自然都在现场,却是没人注意到潘虎、何贵、钟九,还有杨亭、杨恭等人没有来看这等热闹。 以官银设计害人,自然兹事体大,加上事情不曾保密,一时间便也闹得人尽皆知,便是杨太公也知道此事按压不得,干脆就在宗祠门前开了祠堂,把杨家村的里正和附近几个村的村正、里正一并请来做了见证,将周三儿来个三堂会审,更把证言签字画押,然后约定明日一早便一道押送这周三儿去华容县中报官。 【第023章】 事成 一夜倒也无话,杨家村人该歇息的歇息,该劳作的劳作,而杨太公也叫来十几个本族后生陪着黄二杆子一道在宗祠看押那周三儿,防着出现什么意外。 这其中,黄昊倒是发动过几次“与此同时”,可不知为何都没成功,因此到底潘虎、钟九等人在华容县里有没有得手,事情成没成功也就不得而知,让黄昊心中很是担忧。 并且黄昊两辈子生人,这般做事还是头一次,这般患得患失倒也是正常。 翌日,天一亮杨家村人便也集体醒来,除了留下足够的人手在村中照顾农田村庄之外,大半个村中的人连带周围几个村里没事凑个闲看热闹的百姓,呼呼啦啦集结成了一股二三百人的队伍,便也押着周三儿抬着杨太公就往华容县城行去。 由于事不赶急,一行人走得不快,差不多辰时末的时候便也来到五里坡下,就也瞧着一队杨家村人挑着装满麻包的篾箩,推着满载的几辆江州车正在坡前休息。 走近一瞧,倒也都是熟人,走在前头的杨家村人便有人喝问道:“这不是杨家老十九亭哥儿么?这般时辰为何歇在此处?可是才从县中转来?” 但见得队伍中除了杨亭、杨恭、潘虎、钟九、何贵之外,还有四条与他们年岁一般的汉子,都是邻村相熟的佃户,也不是什么生面孔,虽然没有人生疑。 听得这般打问,还是杨亭站出来答道:“昨日我等听说华容县里的万家有些倒仓粮要出手,便也约了东湖村的白家兄弟一道入城买粮。” 倒仓粮也即是经年的陈粮,价格比新粮便宜很多,拿来酿酒或是制成畜料很是实惠,每年新粮将出的时候,各家粮店必然都会低价售卖倒仓粮来腾出仓储空间。至于东湖村的白家兄弟,他们自酿的私酒也远近闻名,所以听得这般回答也算合情合理,再看他们的篾箩和江州车上塞满装满粮食的麻包,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倒是杨亭答了之后,却是顺着情理一脸好奇的反问:“今日太公何故起了大早,还有你等凑了这般队伍,却是要进城赶集么?” 当下就有相熟的村人囫囵着把昨日的事情说了,而整个队伍也没停顿,匆匆过了五里坡后径直往华容县去。 待得村人队伍走得差不多了,坠在后面的黄昊这也才凑近了杨亭等人,瞧着左右也无落眼儿的人,这才压着心中的兴奋,低声问道:“如何?” “成了!”杨亭倒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兴奋,伸手轻轻拍了拍一辆江州车上的麻包,伸手与黄昊比了三根手指,低声道:“三千两!全是漕银铤子!” 跟着潘虎却给黄昊使了个眼色,领着他走到另外一个江州车前,稍稍挪开一袋麻包之后,便也瞧着底下露出一个被捆得好似粽子一般的人来,瞧他身上的皂色公服,想来该也是那赵棠赵押司了。 这宋代一斤约是后世的六百克,且一斤十六两,三千两银子全重便差不多一百九十来斤,借着粮包来分散遮掩倒也恰好。不过也在这时,黄昊打眼瞧着地上江州车的车轮印儿,顿时觉得有些不妥,今日天晴,昨夜也是无雨,可杨亭他们的江州车儿却是在官道上撵出了莫约半寸深的车轮印儿,也就赶忙交代:“你等速速回村遮掩,切莫停留,一切等我们回来再说!” 杨亭等人答应之后,便也急忙动身往杨家村行去,黄昊瞧着他们离去后,这也才信心满满的追上大队,径直往华容县去了。 一路上黄昊倒是脑子不歇气的想了许多,以及十好几套各种应对的方案,心情忐忑,倒是黄二杆子和杨老爹满脸正常,且为了剧情需要更是把一脸的义愤填膺表现得很十分淋漓尽致,叫黄昊衷心的佩服。 却也说,大队人马尚未入得县城,便叫守门的卫军弓手给发现了,随后也是急忙唤来县尉与众人说和,待得县尉得知杨家村人过来的事由之后,也是不敢阻拦,亲自送到县衙门前,由着杨太公亲自取过鼓槌敲响了鸣冤鼓。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叫黄昊来看便有些闹剧了,敲了鼓后杨家村人在老太公的带领下,选出了二十多人进入县衙面陈那老父母,那华容县令何宸听了事由,又见了周三儿签字画押的供词后也是震怒不已,急忙命人去将赵棠签押,可此时那还寻得将赵棠的人影儿。 跟着,受命去点算府库的书吏更是吓白了脸跑回来禀报,说是府库里一夜之间少了整整四千二百两漕银,而且负责看守府库的老苍头在事情败露之后,也火速吃药死了,顿时整个华容县衙都闹腾了起来。 最后,焦头烂额的何宸只能画下羁押把周三儿收了监,又命人购来肉食、炊饼给围观的村人做晌食,并请了老太公和同来的二十多人吃了一餐正席,许诺一定会给了交代之后,这才把杨家村的大队人马礼送回乡。 这其中,黄昊一直跟在黄二杆子身后,父子俩虽然是整件事的直接苦主,可偏偏何宸就没问过他们什么话,甚至黄二杆子都没什么发言的权利,因此黄昊准备好的各种说辞自然毫无用武之地。 待得下午走出华容县城之时,黄昊当真觉得自己恍若梦中,没成想这第一次的见官之旅,竟是这般草草收了场! 甚至,准备了许多说辞的黄昊,居然是连一句话都没能跟何宸说上,别说把自家从事情里面摘出,便是想给吴家泼点污水也做不到。 迷迷糊糊间,黄昊父子只能随了杨太公等人回了杨家村,待到返回家中坐下之时,也才发现昨日今晨一切商议都半点用处没有啊! 父子俩对望一眼,都是有些无言,还是黄昊不耻下问道:“爹,这接下来该如何?” 黄二杆子眼珠儿一转,自便起身拿了摆在堂屋门前的镰锄,答道:“还能如何,继续作田!” 说完,倒也急急忙忙走了,黄昊只得跟在后面,出门前倒是记得与黄母和杨三娘交代了几句,这才赶了上去。 一晃眼到了晚间,天快擦黑的时候老太公命人来唤父子俩去族中吃酒,去了之后自有一番勉励不提,待散了场后,黄家父子径直就去了杨老爹家闲坐,不久也就瞧见潘虎等人陆续过来,待得人到齐了,便也闭了门户,商议起正事来。 但也见得,杨家堂屋正中一口香樟木箱里,层层码叠着一块块两寸长、一寸宽,半寸来厚的银铤子,三千两漕银听着不少,可分作眼前这般五十两一枚的银铤,总计也不过六十枚罢了,正好一口木箱便装完了。 左右一瞧,黄二杆子、杨老爹、杨亭、杨恭、杨汉柏、潘虎、钟九、何贵等人环坐,除了黄二杆子旗下的东湖村四人外,他这小旗的人手便也算是齐全了。 待得瞧清了人面又看清了银子,黄二杆子便也对杨亭道:“亭哥儿,昨夜如何行的事,你且说说!” 杨亭乃是杨家的偏房外支,家中虽然行十九,不过年纪却是与黄二杆子和杨老爹差不多太多,该是三十出头左右,听得黄二杆子来问,便也道:“昨个下午入城之后,倒也不曾寻了外人,恰好碰见白龙、白虎兄弟领了王徳、周广二人正在城南的万家米铺购那倒仓粮,周广前些日子就在县上值役,恰好知道那赵棠的家宅,我等将事情与白家兄弟一说,他们自然不曾做了推脱。” 说道此处杨亭一顿,却来看向潘虎,潘虎便笑着道:“昨夜我等进城之后,便也寻着了大伙,将黄大的计策细细一说,倒也觉得可行。也在这时却是巧了,便也瞧见赵棠那厮自个儿推了架江州车儿直去县衙府库倒库,便也不曾费了咱们手脚,平白得了这三千两漕银。” 这话听来黄昊也是一愣,不由好奇道:“他亲自去倒库?而且这三千两都是他的手笔?” 潘虎忙道:“不错!我等是亲自见他自个儿推了江州车儿进去,呆了个把时辰后又自个出来,亲眼见着值守库房的老苍头送他出来,于是我等就坠在后面,寻了个隐蔽之处便连人带车拿了。” 得了这般消息,黄昊便将之前所得的信息稍微汇了总,先是早上在县上得知那库房缺了四千多两漕银,而后又是听闻看守库房的老苍头吃了药,如今连上赵棠自己推着江州车去库房里搬出了三千两银子这事,整个事情便也连贯通顺了。 想来,肯定是赵棠负责华容县中的钱粮经办,不知何故亏空了千多两的银子,而恰好这时吴家的管家要他帮忙收拾一下黄昊,于是他便想出了一石二鸟的计谋,整出一个监守自盗的“官银计”,而且果然他的行动没有逃过黄昊的估算,当真没敢搬空府库,只是取了一人所得。 只是,潘虎他们在行动的时候,倒也没敢真听黄昊的吩咐去帮赵棠搬空华容县的府库,不过将他自己搬出来的银子顺水推舟了而已,此外还把赵棠本尊也给一并绑来,断了此事的尾巴。 事已至此,黄昊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却突然省起一事,忙也问道:“不知那赵棠,爹和叔伯们准备如何处置?” 哪知道这话一问,却是引来了众人哄笑,还是潘虎大咧咧道:“处置?早处置了,便沉在五里坡下的水塘里,或许三五七年后会浮上来,到时怕是无人认得是谁了。” 黄昊听得惊诧不已,同时也是感觉到自己心里好一阵的空虚。 【第024章】 丰收 空虚,当真是空虚! 对于眼下这事,黄昊当真是开动了脑筋做了许多谋划,谁想到不管是过程还是结果却都大大超出了他的设想和预料,这就好像原本准备一口吃个胖子,结果却是狠狠一嘴啃在了棉花糖上,虽然不可能嘣了自己的牙齿,但一嘴咬了个空气的感觉却也不怎么好过。 而且细想起来,整件事里的漏洞也是颇多,比如说赵棠的就此消失便有些不合情理,须得知道他在华容县里不但有家宅,还有产业铺子,可却就这么失踪得莫名其妙的话,难免引起有心人的生疑。此外听着县衙露出的消息,少了的漕银可不三千两,而是四千多,不知道是其中当中有了误差,还是官府方面故意虚报或是做了什么别的想法。 至于最后一点,便是此事由赵棠起,眼下却是至周三儿止,丝毫不曾牵连上吴家,也就不知道吴家失此一计之后,会不会又想出什么毒计来。 所以,当真想要把这件事的首尾处置好了,怕是还要费上不少手脚! 不过即便如此,事情做成了就是做成了,瞧着眼前的一箱子银铤,接下来要做的自然就是大称分钱,坐地分赃了。 对于这笔横财,黄二杆子作为小头目,倒也不用与众人和黄昊商量便拍板决定向五龙寨上交一千两,然后自他以下(不包括黄昊)每个人各分一百两,余下的八百两则算入公中交给杨老爹保管。 当然也不是说,直接就把这五十两一锭的漕银直接每人分上两锭自去花销,作为专职铁匠,杨老爹还要负责分批将这些漕银化开之后重新熔成银判、银锞和小银锭后再来分与众人。 在敲定了银子如何分配之后,倒是杨老爹又提出了一个章程,便是亲自做了保人,要引黄昊入伙。见此自然无人反对,当下除了东湖村四人没到不能当面见证之外,其余之人便在黄二杆子和杨老爹的带领下,亲自为黄昊开了香堂,八个人齐齐割破手指,每人滴了血在酒中叫黄昊饮下,这入伙的仪式便算是成了,却是并未如梁山那般要交什么投名状。 或者说,今次弄得的三千两漕银便是黄昊的投名状也行。 入伙之后,自杨老爹始,众人都自拿出十两银子,凑了个分子算作黄昊的入伙礼,也即是这一票黄昊虽然不曾与众人一道分钱,却也得了一百一十两的份子,虽然与黄昊所想相去甚远,倒也聊胜于无了。 最后,黄二杆子便也与众人约定,要如以往那般对这事守口如瓶,便也散了。黄昊倒是想着这些人都是积年的老匪,恐怕都不用黄二杆子提醒,各自回家了依旧还是如往常般生活,根本都不必交代才是。 接下来的几日,别人如何倒也不说,黄家上下倒是如常。黄昊父子整日早出晚归,天天守着即将丰收的田地,杨三娘和黄母在家也把是家中事物操持得妥当,顺带着还把黄昊原来住着的偏房重新拾到了一番,甚至黄母还把黄昊睡的小床给拆了,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架香樟木打制的架子床,里外布置一新,黄昊的婚房便算是成了。 转眼便到了七月中旬,一连碰上五个大晴天后,田中的水稻便也算是真正熟透了,顿时整个杨家村内外差不多五六百人,便也齐齐撒在了村前村后的稻田当中,以饱满的热情和喜悦的心情迎接起了丰收。 也不知是因为今年本就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年景的关系,还是因为老天的确喜欢偶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黄家的收成居然是整个杨家村排名第五的,他家的十六亩粮田平均下来每亩的收益居然达到了三石七斗(不足四百斤)。 也即是,光是黄昊一家的十六亩粮田,便收了将近六十石的新稻谷。 而也是到了这时,黄昊这才知道,为什么黄二杆子会说作田也是一门好营生。新粮收下来才没两日,便是水汽都还没完全脱去的时候,便有粮商赶着牛车,载着一车车的铜钱来村中收粮,开出的价钱赫然是足足一百九十文钱一斗新谷,一石稻谷可卖出整整一千九百五十文钱。 说起粮价,这里确实要多说一句,这北宋前期的时候,粮价倒也较为低平,比如说宋太祖平河东之时(965年前后),由于当时地广人稀物贱,米一斗也不过十余钱,后来到了太平兴国年间,如华容县所在的荆湖地区,便“官卖盐斤为钱六十四,民以三数斗稻价,方可买一斤”(也就是差不得二十钱一斗),再往后到了宋仁宗天圣年间,米价便升至差不多每斗七十文左右,这之后米价虽有波动,但峰谷低谷相去也不算远。 直到进入北宋后期,也既是政和年间,粮价也才因为蔡京等人大造当十钱、夹锡钱搞出通货膨胀的缘故开始大幅攀升,如政和五年时,整个河北路的米价就没下过每斗百二十文,后面到了靖康和乾道年间,更是一度飙升至每斗三、四百文之高。 直到最近几年,由于大宋内有摄政晋王赵福金稳固朝野,外有辽王黄杰平定辽东,也才让粮价开始缓慢回落,至于以后会回落到怎样一个程度,却也不得而知了。 只不过,粮商开出的价钱好是好,却是只能与各家做约,不敢开秤收购,莫约等到了八月初二这天,县中下来了新的粮食经办和皂役,将村中该交的公粮和秋税收了之后,各家各户也才把多余的粮食卖与粮商。 当然,众人也没忘了赵押司的事儿,旁敲侧击的一打听,却是哪怕华容县里报请江陵府发了六路海捕,至今也不曾寻见他的踪迹。而县里府库的亏空,则听说是赵押司家中的娘子又是破家,又是变卖了祖产,最后居然硬是给补上了。 至于周三儿,听说因为那赵押司逃得不明不白,而且他监守自盗这事儿也有些不清不楚的缘故,已经早教华容县令给解送到了江陵府,交提刑司查问,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也就没人说得清楚了。 不管怎么说,黄家今年的丰收村人自然也是瞧在了眼里,除了公粮和种子粮外,黄二杆子只留下了不足五石的口粮,其余便一股脑的卖与了粮商,得了整整百二十贯钱。更在收粮的打谷场上,当着全村人的面取了五十贯钱给了杨老爹,算是聘下他家杨三娘的二道彩礼,羡慕得直叫全村的少年郎全都嗷嗷直叫。 要知道,之前黄家就给下的五十贯钱彩礼,这可就是整整的百贯,就目前整个杨家村的新媳妇而言,还真没有谁人收得过这么多的彩礼,顿时杨老爹面上的红光都能当灯来使了。 对此,黄昊也没意见,反正他倒是知道,比起黄杨两家暗中所掌握的钱财而言,这五十贯钱充其量也就是个零花钱罢了,早就出不了亲爹的口,入不得老丈人的眼。 待得新粮全部脱了潮气全入了库房,夏收也才算终于结束了,黄昊也顾不得揉揉累得差不多快要断掉的腰骨,便也手忙脚乱的跟着黄二杆子忙起了过门礼的事情,最终在订下的日子八月十二这天,黄家借了村上的晒谷场宴开了三十多席,请来四乡八里的乡亲见证,正大光明的将杨三娘给迎进了黄家的大门。 新婚当夜,原本黄昊也是想有一番作为的,只可惜这一次黄二杆子终于有了借口名正言顺把东湖的白家兄弟给招到杨家村来,而白家兄弟送上的贺礼便是整整十坛私酿的米酒,虽是酒糟都不曾分离的土质米酒,可还是生生把黄昊灌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夜醉得是一塌糊涂,直到第二天早上听着鸡叫也才胡乱使了几下棒子,把人生大事给定了下来。 八月节后,对于整个洞庭湖两岸的民人而言,一项更有前途的活动,便也就此拉开了帷幕。 洞庭湖在每年的七月涨水,从湘江、资江、沅江和澧水游到洞庭湖的鱼特别多,鳊鱼、鲫鱼、鲤鱼、银鱼、赤眼鳟、打船钉、猪尾巴、刁子鱼、黄桑鱼,应有尽有,网网见鱼;进入八月后,由于下游分流的缘故,湖水便没那么多了,此外因为七月渔汛虽至,可按例不捕鱼的缘故,此时湖中的鱼类品种和数量也就十分可观,加上夏收已毕,两岸的人家便会驾着小船小舢板,开始了一年一次的“赶鱼”活动。 当然了,此时与后世的最大不同,便是后世洞庭湖一涨水,各种鱼船便如闻着血腥的蚂蝗一般上下围堵,恨不得将洞庭湖中所有鱼虾一网打尽,因此将习俗变成了“金七、银八、糟烂秋”,而宋时的百姓民人却是笃信人要顺应天时,按季行猎,不干什么竭泽而渔的事情。 夏收之后,黄昊便也跟着黄二杆子将自家的小舢板抬到了湖边,一番装模作样的准备之后,便于八月二十这天,跟着杨家村人赶鱼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杀入了洞庭湖中。 【第025章】 投名状 金秋时节,烟波浩渺的洞庭湖上景色自然不错,可黄昊却始终提不起什么兴趣来。 尤其是最近几日,白天父子俩跟着大部队,摇着舢板装模作样的跟在后面弄些漏网之鱼,到了晚上黄二杆子就会召集手下的杨亭、潘虎他们聚集到一处,研究如何打劫湖中的行商,这等日常也是渐渐叫黄昊升起了厌烦。 他堂堂一个省级那啥,好不容易穿越了不说,还特么穿越到了自己创造的“新次元”里,可不是来干水匪这么一份没有什么前途的工作! 而且,想着他自打穿越以后,不管是蛰伏在杨家村里搞托梦的套路,还是杨三娘惹事之后让他出了一招连消带打,又或是如今跟着黄二杆子在洞庭湖里赶鱼,几乎没有一样是顺合了他的心意、遵从了他安排的,一桩桩一件件总有一些让他不满意的地方,总是感觉冥冥之中不是多了一点,就是少了一分。 他这种感觉,在后世倒是有个说法,一般来说要是骂人“三八”的话,那就代表着刚好到位,但如果用“三七”或者“三九”这两个词,那么也就意味着“欠一点”或者“多一点”。 可是纳闷归纳闷,但黄昊倒也明白自己哪怕郁闷死了却也于事无补,想想他自己已往本就是最反感那些所谓在后世的现实世界里根本就一无是处的宅屌丝,穿越了之后随随便便就牛逼得一塌糊涂的脑残设定,于是也就释然了。 这不论是古人还是后人,成功都没有随随便便的,此话至诚不欺也! 于是乎,黄昊便也收敛了心思,好好沉下心来观察起黄二杆子和他的一伙兄弟们的水上生活,瞧瞧是不是有什么可以改进之处。 毕竟,谁叫他穿越过来以后摊上了这么个当水匪的老子,并且还把打劫客商当成了正项主业来看待,黄昊也就只能先就此立下一个小目标:先打劫他个十条船来看看! 不过,也就五六日时间,黄昊便也发现这“赶鱼”的生活当真十分无聊。 宋时的洞庭湖,湖面水域颇大,据黄昊所知至少是后世的数倍大小,开鱼之后但凡是与洞庭湖有水道相连之处便肯定有非专业的渔民驾着舢板、渔船下湖,然后各自聚拢成伙,到处撒网沉笼,将好好一个洞庭湖搞得乌烟瘴气。 基本上,打渔这个行当也是要手艺和传承的,专业渔民和非专业渔民在收益上存在着巨大的分野,甚至有些非专业渔民连狗刨儿都不怎么会,也敢驾着舢板下湖捕鱼,每年葬身湖中的傻大胆还真是不可计数。 不过,这一行要说光有弊没有利,自然也是不能传承数千年的。黄昊观察了几天,便也大致摸熟了情况,简单点说湖中打渔的渔人倒也正如表面上理解的那样分为专业和非专业两个群体,如杨家村下水的三十几条船里,非专业的渔民就占了九成。 然后,在捕鱼分工上,非专业的渔民会在专业渔民的指点和带领下在鱼道周围占下地盘,帮助专业渔民撒网围猎,收益按照各自的贡献会有一个公平的分配。 此外,非专业的渔民们也可以自己去找鱼群下网和垂钓,收获的鲜鱼会有专门的鱼商驾着活水船来收购,所谓活水船也即是船上设有活水舱的大型渔船,船上的活水舱有水道与湖水连同,收获的鲜鱼可以养在里面。 然后,收益多少也就看个人运气了,如银鱼、赤眼鳟、刁子鱼、黄桑鱼这类高价值的鱼类,若是弄得好了,两个来月的捕鱼季内挣上几十贯钱不成问题。 至于黄家父子,则当真不是去打渔的,黄昊老爹黄二杆子赶着一条两丈来长的小舢板,打着的旗号是帮着修船补漏。实际上,黄二杆子当然是真会修船补漏,只是下湖的这些日子他与杨亭、潘虎等人渐渐离开了杨家村赶鱼的队伍,一路向东花了两天时间绕过了一座湖中岛后,便来到了岳州城外。 甚至,借着停靠岳州城外埠头采购粮食的机会,黄昊还远远瞧了一眼位于岸边的岳阳楼,便也明白了黄二杆子他们想要下手的地方,就是漕船繁忙的岳阳水道。 一连好几天,黄二杆子带着手下人盘桓在岳阳附近,白天渔船散做好几泼在湖面上打打鱼晒晒网,然后借着贩卖渔获的机会上了各处埠头打听消息。 到了晚上便将七八条渔船猬集起来,靠在埠头外围过夜,继续商议打劫计划。 只是,如黄二杆子他们这种季节性的水匪,占的优势是来去如风,一旦得手或失手都可以迅速隐匿痕迹,叫人摸不着来路,坏处便是对情报信息的掌握相对薄弱,想要打劫客商还得临时打探消息,没有预先的情报准备,也没有什么可行可推演的进攻撤退计划,完全是靠天吃饭由着性子发挥。 只是,正所谓凡事就怕念念不忘,然则必有回响,也就在九月初四的这天早上,黄昊跟黄二杆子才从舢板上起身,刚把炭炉升起来,准备就着湖水和昨日得来的一尾鲤鱼煮上一锅鱼粥来做早餐,便也瞧着何贵和杨恭两人驾着一条快船急急忙忙的寻来,上船之后便满脸喜色拉着黄二杆子道:“头目,寻着了一尾大鱼!” 黄二杆子急忙细细来问,杨恭便也道:“今早刚得了消息,昨夜从下江来了一条千料官船,就下锚在岳州北门,叫白老二打听得船上装的是从杭州发来的精细白糖,怕是能有二三百石。船上只有七、八个浆手,四个护卫,船东似乎还是个番人。” 黄二杆子听了之后,却是瞪眼反问道:“下江来的官船?岂是我等可以消遣的?” 这几日黄昊跟着黄二杆子在岳州外面观风望色,倒也懂了不少江湖黑话,便也知道这所谓“官船”并非是指官府的船或者是军队的船,而是指获得了官府发给的水运执照的商船,每艏官船都会在水师部门登记出发地和目的地,沿途若赶得上趟的话,还会获得官府水师战船的随行保护。 换言之,如黄二杆子他们这般每年渔汛季节才来临时客串水匪的队伍,当真是没有什么胆子去打劫这类商船,就怕咬着了钢板崩坏了牙口。 不过,却也听得何贵笑道:“哥哥莫急,那船上虽然也挂了三江盟护旗,可却叫白老二瞧得仔细,没有黑角儿!而且,听得消息,他们要发往鼎州。” “没有黑角儿?还发往鼎州?”黄二杆子听得一愣,旋即脸上便露出了狂喜之色,而黄昊却是听得有些迷糊,便也问道:“爹,这没有黑角儿是什么意思?” 黄二杆子却是满脸欢喜的急忙打发了杨恭和何贵赶紧分头去叫人,之后这才与黄昊解释道:“没有黑角儿便是没有换旗,今岁是壬子年,按例护旗上都要换上黑角儿!” 听着黄二杆子解释,黄昊也才知道,那三江盟乃是一个势力范围涵盖了自荆州向东,一直到江陵府的水上黑社会组织,但凡在这一线水上行商的商家,为了求得平安都会向他们购买护旗悬挂。 虽然这等护旗也吓不住铁了心要打劫的水匪,不过行船在荆州、洞庭一线,多少还是会有些便利。 不过买护旗可不是一劳永逸的事儿,每年差不多的时候三江盟就要换旗,以便客商再买,否则你一家客商买上一面护旗却用上一辈子,却叫这三江盟的水上好汉们喝西北风去。 至于这黑角儿,便是因为今年是壬子年,五行属水,所以三江盟新的护旗上便会加上一个黑角以示区别,这下江来的运糖船挂着的护旗没有黑角儿,也就说明这条船的东主没有跟三江盟买新旗,理论上自然是不再受到三江盟的保护。 却说,没过多久,黄二杆子手下的一帮水匪便也聚集了起来,然后他便领着黄昊上了白家兄弟驾来的一条大号乌篷船,商议起了打劫事宜,从何处设伏到夺取船只,再到如何转运船上的精糖,全都细细讨论,足足用了小半天的时间。 只是没想到,商议到最后,待得黄二杆子拍板定下了在黄昊看来,就好像开着快艇的索马里海盗为打劫万吨巨轮所做的所谓抢劫计划之时,却听到一直不曾怎么接触过的白家兄弟中的老大白龙道:“哥哥!还有一事弟弟须得再说上一说,虽说这黄大乃是你的孩儿,也与弟兄们歃过血,饮过血酒,只是当真要入伙儿,至少也得交上一级投名状来!” 这话说来,黄昊顿时大感诧异,不过却瞧着船上众人都是面色如常,大多点头称是,便是黄二杆子也点头道:“白兄弟说的是,这投名状的规矩确不可废了!” 不过,也在这时,却听得潘虎大喇喇的笑道:“说甚投名状,当日将那赵棠沉塘,难道算不得黄大亲自动手?” 这话说来,众人又是一片点头称是,算起来赵棠虽然不是黄昊亲手所杀,可从他身上弄出三千两漕银的办法可是黄昊出的。 哪知道,却见黄二杆子伸手在黄昊肩上一拍,憨笑道:“水上儿郎,早晚都是要见血腥的,明日便寻个机会,叫我家黄大开了荤便是!” 【第026章】 凶险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黄二杆子便领着了他手下半数的好汉,改乘快船往鼎州行去。 这鼎州的位置,也就是后世南湖德常的鼎城区,于此时乃是洞庭湖南岸上有数的通衢大城,南北物流的集散之地,所以那下江来的商船才会甘冒风险来此销售精糖。 说起水上抢劫,其实黄二杆子他们还是较为专业的水匪,他将手下的好汉一共分成三批,一批六人,由他自己领着直抵鼎州城下设伏,一批四人留在岳州盯着那客商,还有一批三人却是留在岳州城外看着各家的渔船、舢板,并按照计划将船赶去华容县外的水域等候。 根据白家兄弟打探得到的消息,下江客商的商船上光是精糖便有好几百石,以如今一斤精糖至少也要五十来文的批发价格,整船的货值怕不下两三万贯之多。可这两三万贯乃是把糖换成钱后的数值,如果抢到手是糖的话,先别说黄二杆子他们有没有本事把这些糖全都神不知鬼不觉的卖出去,光是这二三百石的糖就不知道怎么搬运,又放在何处藏匿才好。 所以,众人商议下来的决定,就是放任客商去鼎州卖糖,等他卖得差不多时再来截船抢劫。 当然了,这么干也是有着一定的风险,比如说万一对方的糖要是卖不掉怎么办?又或者他卖掉了糖,却把货款又拿去进了货……或者他去鼎州的时候,又被其他同行盯上……诸如这类的问题,没成想黄二杆子还真有应对的方案。 只是叫黄昊听起来却还是跟开着快艇的索马里海盗,制定的打劫万吨巨轮的计划一样,里面充满了太多无厘头的搞笑想法。 就比如说,黄二杆子就笃信,一旦他把五龙寨的小令旗打出来,并且将暗记悄悄挂在那客船的梢头上后,湖中其他的水匪见了就不会乱了规矩来凑上一脚。而且他也笃信,客商在卖了货以后,一定会攒下几千万把两的银子在手上,并且还都会熔炼成几十两一块的银锞子、银铤,所以他都不需要多准备几条船运糖或者运铜钱,一条可装十人的快船也就全部搞定了。 甚至,黄二杆子认为这条客船上的浆手和闲杂人等都可以无视,只要他们能设法干掉货主的四个贴身护卫便赢定了,甚至还分配好了人手,其中最能打的潘虎一个人负责两个护卫,然后次能打的白虎和何贵、钟九三人负责剩下的两个护卫,黄二杆子带着黄昊和其他人负责控制浆手和其他闲杂人等。 至于杨老爹的任务却是最重的,他要负责在控制了船后,设法说服船东自己把藏银货款给交出来。 所以,听着黄二杆子他们商量怎么打劫的过程,也是黄昊颠覆自我人生观念的一个过程,他是真没想到在大宋这个时代,打劫居然真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 最后,他只得诚诚恳恳的在心里给此时还未出生的施耐庵认了个错,好歹人家施耐庵写晁盖等人截取生辰纲的时候,还知道派人打探出青面兽杨志的运送线路必经黄泥岗,然后设计出了“水酒计”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码来。 却也说,走了两日的水路,黄二杆子一行便也来到了鼎州左近,便寻了野渡蛰伏下来。 而后,也没过上两天,那糖商的官船便也往鼎州行来,只是一进鼎州水域便被鼎州巡检司的鸭船护航进入,更是停在了水师的埠头。 见此情况,黄二杆子倒也明白这是官商勾结,不过瞧着这船从岳州来鼎州的路上横跨了整个洞庭湖都没有军船护航,只怕回去的时候也会如此,竟也没有就此死心,依旧还是守在鼎州外围的水域盯梢。 接下来的一连好几天,也就瞧见这糖船不断的出货,吃水深度也不断的上升,黄二杆子他们都是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船的载重不断减轻也就意味着糖商一直在卖货而没有进货,肯定是把卖糖的收入都换成了银子攥在手里。 只是,也没让人多高兴两天,九月初九这日的下午,突然就来了一支小型的车队给糖船装货,货品不是麻包就是木箱,很快就见那千料的官船装得满满当当,吃水线更是压倒了警戒的位置,顿时叫众人都是心中一惊。 到了晚间,留在埠头的钟九倒是设法打探出麻包里装的货物都是已经被磨成粉末又压制成块状的木炭,至于木箱里装的是什么却是不得而知了。 不论怎么说,这条糖船黄二杆子他们也盯了好些天,如今裤子差不多算是脱了,总不能就此将它放过,便也决定搂草打兔子,管它什么情况都打一杆子试试。 九月初十,一早糖船便出了埠头,在鼎州水师的鸭船护送下直往北行,直到午后出了崇孝镇水域(北宋置,属武陵县,在今南湖德常市东北,相传孝子傅罗卜居此而得名)鸭船也才折返。 一直远远跟在后面的黄二杆子他们也没敢露什么行迹,只是耐心的尾随而行,反正挂着客船的船旗,也不怕湖上的巡检查验。 到了晚间,糖船倒也保持着速度,顺着水道进入了洞庭湖西面赤亭湖的区域(今南湖益阳南湖县明山头镇附近),便向北行,在入夜前停泊在一处叫做古楼寨的埠头内过夜。 这古楼寨乃是华容明山古楼巡检司的驻地所在,寨中驻有捕盗巡检以及乡勇弓手,负责赤亭湖一片水域的水陆安全。瞧着糖船居然进了古楼寨的埠头过夜,黄二杆子等人的是大感失望,不过想着不管怎样明日他总要出发往岳州行去,还有百十里的水路可以寻找机会,倒也没有轻言放弃。 再次熬过一夜后,九月十一的一大早,莫约也就是五更时分,天色都还未见亮,也就瞧见那糖船之上升起了灯火,竟也顾不得夜色依旧弥漫,竟然就此起航向东。 古楼巡检司虽也有军船,不过显然这帮子捕盗可没有那么大的责任心,愿意起个大早来给这糖船护航,于是也就见得糖船孤零零一条出了古楼寨的埠头,一头扎进了夜色当中。 见此,黄二杆子他们顿时知道天赐良机来了,当即嗷嗷叫着便驾着快船奋起直追,待得出了埠头不但升起了满帆,甚至还把快船上用来遮雨蔽日的乌篷也给拆了,人手一支木浆便拼命划动起来,莫约行出也就五六里的距离,天色也刚刚显出一线鱼肚儿白的时候,便也在古楼寨东边的水域追上了糖船。 乘此天色未明,水面之上也没有其他闲杂人等的机会,黄二杆子他们也不鼓噪,便也是静悄悄拼了死力划桨直追,把一条三丈来长的快船划得好似一支离弦的利箭一般,也不过百十息的时间便也追上,待得潘虎率先将一枚挠钩抛上糖船,黄昊人生之中的首次打劫、首次水上打劫、首次登船战和首次跳帮作战等等一系列的“成就”也就瞬间达成了! 便也见得,最先跳上船的是潘虎、白龙、白虎、钟九、何贵还有杨亭、杨恭等人,黄二杆子则在快船的尾部亲自操着船舵,等着潘虎他们跳上糖船扬声开始厮杀后,也才见他满目狰狞的丢下船舵拿起朴刀也要跳帮,不过在登上糖船前却先是一把抓着黄昊的臂膀将他往船尾的舵前一掼,低声喝道:“守好船!” 随后又指着手拿船桨并不准备参战的杨老爹道:“且看好了!” “某自理会的!”杨老爹此时的表情却是有些引人发笑,竟然全无黄二杆子他们那般彪悍的神色,反倒是脸色苍白、满头的热汗,待得黄二杆子和殿后的王徳二人也跟着跳上糖船后,也才听得杨老爹悄声与同样脸色不怎么好的黄昊道:“黄大,有某在此陪你,莫要惊着了。” 随后瞧黄昊的眼色一直往自个儿的脸上偷瞄,杨老爹忍不住伸手抹了把脸,将老大一把热汗甩了之后,这才低声笑道:“说与你听却也莫笑,某见不得血,一见便晕!” 当即黄昊也是无言,他当然是不曾想到自己的水匪老丈人居然还会晕血! 也不过是片刻还是盏茶的时间……或者干脆差不多应该是五六分钟的时间,也就听得糖船上人声呼喊和兵器碰击的声音突然静止,跟着就听得糖船的船尾位置连续传来了几下人体落水的噗通之声。 “砰!砰砰!” 然而,也就在黄昊觉得是不是已经大势已定的时候,突然就感觉头顶先是寒毛一砸,随后耳边就传来了三声连贯的巨响,待得他急忙扭头来看时,也就从眼角的余光里观察到前后三下突明乍暗的闪光。 “坏了!”黄昊一个激灵,急忙丢了手中的船舵,两步就跨出快船,攀着糖船的船帮翻身上船一瞧,也就见着在糖船的中甲板前,黄二杆子等人呈合围之势把几个人围在了船头与船中桅杆连接的帆舱前,在他们身边已经有一人扑倒在地,一人仰坐在地扶着膀子正在哀嚎。 急切间黄昊扑进一瞧,也就瞧着被围在帆舱前几人,分别是三个穿着皂色劲装的汉子和一个着锦袍、幞头的老者,此时三个劲装汉子都是浑身浴血,不过却是人人一手拿着刀兵,一手拿着根金属短棍指着黄二杆子他们,正在大声喝骂。 “我勒个去!”黄昊当然认得他们手中的金属短棍是何物,这特么的不就是他在《宋道》中为主角和军队配置的单发型手持火器“雷火手炮”么! 而然也在这时,就瞧见那锦袍老者,却是颤颤巍巍的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一根金属短棍来,扬手一指,竟然鬼使神差的径直指向了黄昊。 一时间,这场原本在黄昊意识应该不怎么凶险的水上打劫的娱乐活动,突然就凶险无比了起来! 【第027章】 意外 雷火手炮其实算起来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火器,黄昊在《宋道》书里,将其定位为火药制成的法器,一次性装药后以三道保险封装,击发之后十步之内杀伤力极强,但却不能再次装填,也算是给主角小小的开了个外挂。 而当时之所以这样设计,而不是一上来就给主角上火枪的缘故,是因为黄昊的小说风格比较偏重于接近史实,本来他就最瞧不起那些“屌丝膨胀流”的穿越文,所以自己的小说当然要遵循实事求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原则来爬科技树,而真实的历史上,的确是先有火炮后才有火枪,雷火手炮的设定也是有鉴于此的一个安排。 可是,不论是事前还是如今,他都万万没想到,这条来自下江的糖船之上,居然意外出现了四支雷火手炮,须得知道他在小说里安排的可是只有《宋道》的主角,也即是如今大宋“辽王”黄杰的直属亲卫和身边极亲近之人才能持有,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糖船之上的才是。 也罢!如今也不说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废话,也就说当那老者拿出雷火手炮指着黄昊的一瞬间,黄昊不但额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并且恍惚间他的生平也如电影一般在眼前浮现,前世的种种倒也不用废什么话,如今在黄昊眼中回放得最为强烈的却不是什么奇怪的画面,而是新婚翌日早晨,杨三娘披散了头发,满脸含羞来唤黄昊起床时,黄昊的睁眼所见。 某些剧情由于起点最近不让写的太详细的缘故,所以对于新婚以及新婚之后的婚内生活,黄昊本来也都是准备一股脑的一笔带过,可谁知道如今却也一股脑的全都涌现了出来。 “呔!老狗只管放炮便是!我等若是谁人皱了眉头,便是你这老狗养的!”也就在黄昊正被濒死体验所触发的记忆回放纠缠着的时候,耳边倒是听得黄二杆子一声爆喝,跟着就觉得胸口被一只大手拦住,随后就有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这身影自然也不是别人,正是黄昊的便宜老爹黄二杆子,也就听得他接着喝道:“尔若是不敢放炮,还不束手就擒?” 也不知是被黄二杆子的气势所逼,还是终究那老者没有放炮的勇气,双方再次僵持了怕有五六息的时间后,终于也才瞧见那老者叹息一声,突然挥手就把手中的雷火手炮往身后的湖中一抛,那金属短棍一般的雷火手炮便噗通一声沉入了水中。 见得老者丢了手中火器,护着他的三个护卫也是互相对视一眼后,也齐齐把手中已经发射过的雷火手炮反手抛进湖里,随后也才听得那老者长叹一声,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好汉,老夫乃是黄州黄家之人,好汉若要财货和老夫的性命,只管取走便是,莫要害了我家这几个护卫,都是下苦的人家,且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何?” “黄州黄家?”听得老者自白身份,黄二杆子他们都是一惊,顿时面面相窥。众人虽然都是在洞庭湖上打混的水匪,可并不当真是什么耳目蔽塞的乡人,如何不知黄州黄家这个名号意味着什么。 然而,也就在众人都自愕然的瞬间,突然也就瞧见那老者如发现了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一般,迅速伸手如怀掏出了一把什么东西,将手一撒后便径直往黄二杆子扑了过来,随着他的手臂一扬顿时就有白灰扑面而至,黄昊等人急忙闭眼闪避。 “快走!”老者一声爆喝之后,居然好似下山的猛虎一般扑在了黄二杆子的身上,也不顾自己五、六十岁的身子骨儿,居然搂着黄二杆子的身子便是一个跤术里的抱摔,两人身子一斜便摔了个滚地葫芦。 然而也在这时,白灰弥漫之中就听得湖面上连着噗通几声水响,待得白灰散去之时,那还见着三个护卫的身影。混乱中,到是潘虎最新反应过来,见他先是推了一把依旧有些愣神的黄昊,跟着便迅速扑到黄二杆子身旁使了刀柄敲在老者的后脑勺上,将老者直接敲得晕厥过去,跟着便也听他喊道:“护卫跳水逃了,莫要留了活口!” 此时虽然红日未出,但天色已然透亮,自然瞧见船边湖面上水花翻腾,白家兄弟还有钟九、何贵听得潘虎招呼之后,当即二话也不多说,各自将兵器咬在口中后便也鱼跃着直追下水。 而此时黄昊也才完全的回过神来,急忙去瞧自家便宜老子的情况,便也见得黄二杆子赫然躺在甲板之上,肚腹中间居然直挺挺的插着一把刀刃入服即将没柄的匕首! “我去!”黄昊险些又要呆滞当场,但他也就是惊愕了一下下之后便也摆脱了身上的僵硬,急忙扑到黄二杆子身前便也低喝了起来:“爹!爹你感觉如何?” 黄二杆子的感觉如何,此时倒也瞧不出来,也就瞧见他脸色激红,一脸疼痛表情,口中直直抽着冷气。 此时,未下水的几人倒也缓过神来,都自扑来查看黄二杆子和一旁坐在地上抱着膀子的杨亭,稍后便是杨老爹也上了糖船。 只是,众人来看黄二杆子的神色都是不善,便是杨老爹来了之后却是先与杨亭包扎了起来,跟着来瞧黄二杆子时却是一个劲的直摇头儿,而黄昊也不知为何脑中突然一片混乱,只是傻傻扶着黄二杆子的身子,对身边的事情浑然不觉。 也不知过得多久,再次听得船边水响时,白家兄弟倒是先回来了,二人与潘虎道:“我等追上了一个,已经杀了。不知钟九、何贵可得了手?” 潘虎摇头答道:“钟、何两位还未转回!” 跟着却是扭头又看了黄二杆子一眼,低声道:“头目怕是不成了!” 那白龙一听,顿时瞪眼呲牙,左右一瞧便也瞧见那先前伤了黄二杆子的老者已经被捆了手脚丢在一边,当即便拿刀架在那老者脖子上,喝骂道:“若是头目没了,便杀了这老狗给头目陪葬便是!” “白龙!休要伤了他性命!”哪知道也在这时,面色因为应激而红润得好似关公一般的黄二杆子,却是中气十足的唤了白龙,接着:“不管怎说,他始终是黄家的人,万万不能伤了他性命!” 听得黄二杆子这般说话,白龙也不敢逆了他的意思,便也放下了刀。只是左右来瞧时又是恶气丛生,与黄二杆子道:“头目,王徳没了!你叫我如何与家中娘子交代?” 王徳与白龙都是东湖村人,且两人还是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方才围攻那老者与护卫的时候,杨亭左手膀子先中一发落了个重伤,随后王徳挺身而出又挡了两下雷火手炮,如今早没了气息。 黄二杆子奋力想要坐起,却是被杨老爹硬着按倒,便也只能叹息一声与白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怨不得谁来!” 说完这话,他倒也是想起了如今泪流满面扶着自己发愣的黄昊,便伸手一个耳光抽在了黄昊面上,喝道:“木头,发什么木愣!” “啪”一声皮肉脆响,自打瞧见黄二杆子中刀便不由自主发愣的黄昊也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虽然在这瞬间他也没搞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如此的发愣,但清醒过来之后也瞬间彻底摆脱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 左右一看,黄昊便也看见了已经包扎好肩头坐在一边的杨亭,以及不远处匍匐在地血流了差不能有两个平方面积的王德,还有潘虎此时则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用刀在破开甲板上摆放着的货箱,至于杨老爹却是满头大汗的正在用布团按压黄二杆子的伤口,此时到没见他晕什么血。 “拔不得!”也就在杨老爹打着胆子准备帮黄二杆子拔出匕首的时候,黄昊急忙跳了起来,在伸手拦下杨老爹后,他急忙望向潘虎、白龙他们,急道:“我爹这伤瞧起来不碍大事,各位叔伯还请设法尽快开船,回华容县寻了伤科大夫救治才是!” 听得终于回了神的黄昊这般说话,杨老爹和白龙倒也是认同,毕竟黄二杆子虽然腹部中刀,可并没有流太多的血,而且看起来内出血也不太严重,应该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不过也就在他们两人起身准备张罗着升帆起航的时候,却听得潘虎却是骂骂咧咧高喝道:“亏了!亏了!你等且猜猜船上运的是劳什子?” 说着潘虎挥手丢过来两样东西,一个是长五尺宽三尺的麻包,割破一瞧里面装的是压成块状的木炭,另外一个是长三尺宽一次的细麻布袋,割破之后露出的却是一些浅土色石粉末,潘虎恨恨道:“船上晕的全是土硝!” 这话说来,众人都是瞪得牛眼硕大,白龙的弟弟白虎闷哼一声便跳了起来,一把将那老者从甲板上扯起,掐着脖子将他举起后抵在桅杆上,喝骂道:“老狗!你卖糖收的银子哪儿去了?某分明瞧见你卖糖收了好几千两的银子!” 【第028章】 哭笑不得 从岳州到鼎州,一直是白氏兄弟负责盯梢,所以白虎声称亲眼瞧着这糖商收入了好几千两的银子,黄昊自然是信的。 可是,换了白虎和黄二杆子他们不知道船上又拉木炭又拉土硝是个什么意思,黄昊却岂能不明白:这两样凑在一块也不算什么,再配上少许的硫磺,便是“那啥”了! 直到这时,黄昊也才借着微明的天色瞧看清楚,那老者的面容和眼珠之色果然有异宋人,倒也真是一个番人。 只是,这时哪怕白虎掐着他的颈脖快要出不来气了,这番人却是双目紧闭死不开口,最后还是潘虎与杨老爹使了使眼色,杨老爹也才出声让白虎先撒了手,把这番人绑了送下货舱看好。 当下众人一合计,办法也就真只有黄昊所提的先开船再说,便也搭手将黄二杆子顺到船尾的客舱,又找来篾席把王徳的尸身裹了放好,杨老爹等人便也开始修补起被砍断的帆索。 不久,一轮红日从碧波之中迅速升了起来,游水去追杀逃走护卫的钟九跟何贵也相继回来,只是钟九表示他追的那人水性极好,他追出去能有三里也没追上,倒是何贵追的那人游出不远便竭了力,叫他追上溺死在了湖中。 黄二杆子一帮人都是积年的水匪,自然懂得如何驰舟操船,见得事已至此也知道此地不可久留,便也急忙扬帆往北,就往洞庭湖北面的华容县方向驶了过去。 待得船帆吃风起了速度,便也留下杨老爹和钟九、何贵三人操船,其他人便也下到船舱搜索了起来。一番鸡飞狗跳的搜索下来,银子虽然也没搜出几两,不过大致也是查清了如今船上所载的货物数量,其中上好的柳木炭块怕是有百十石,土硝约有三百来石,此外在船底还有至少两万斤重的铜锭被当做压仓石。 如果光从货值来计算,黄二杆子他们这一票无疑是赚大发了,要知道此时的一文小平钱也就重三克左右,而一宋斤的重量是二百枚小平钱的重量,所以光是两万斤重的铜锭算成铜钱的话,就是将近四百万钱,折算下来也值五千多贯钱了。 此外,由于辽王黄杰以雷神火炮在辽东建功立业,大宋境内原本只是单纯作为药用的硝石价格也是不断看涨,如今似乎已经涨到了上百文一斤的样子,所以一石土硝便是一万多钱的样子,那么三百来石的土硝总价便是三、四百万钱,也是能折算五千多贯了。 就算最后这百来石的柳木碳不怎么值钱,可脚下这条千料官船至少也是值得两千多贯的样子,那么黄二杆子他们这一票的斩获便是至少万贯钱财,而他们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一死、一残、一重伤而已。 却也说行船一路向北,杨老爹、潘虎他们各自都是忙忙碌碌的,除了偶尔去船舱看望一眼肚腹上依旧插着匕首的黄二杆子外,倒也没人关心黄昊的心情如何。 至于黄昊,瞧着自家的便宜老爹虽然伤口依旧在缓慢的渗出血液,可他的脸色也依旧的红润,也就判断出这一刀虽然捅进了肚腹,却显然没有割破黄二杆子的肠道,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找到一位手艺不错的伤科大夫,先用针灸与他封闭肚腹上的穴位止血,再小心的与他拔出匕首,然后把伤口缝合起来也就成了。 至于黄昊自己,他固然是个写穿越小说,能在小说里把一些简单的外科治伤手段写的通透,可真要他自己来动手,这却就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吹牛逼的说,也别提什么给黄二杆子亲自缝合伤口,就是拔刀的胆子他都没有。 对于黄昊的表现,杨老爹他们倒也没多说话,都当他是年纪还小被吓着了,时不时来看黄二杆子情况的时候,倒也会顺嘴安慰几句,倒也没留神此时的黄昊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实际上,也就开船不久,黄昊也在浮念凌乱之间偶然想到了“与此同时”这个技能,思维便也瞬间脱壳而去,直接顺着岳州航道往下江急行,迅速来到了位于江陵府以东的黄州府上空,很快便投入黄州城中一座硕大的宅院之中,落于一间瞧起来应该是书房的屋舍之内。 很快,也就瞧着一名年纪应该在三十中半左右的少妇,在两名宫装丫鬟的引领下进入书房,那少妇浑身绫罗,服色发式都显得异常的华贵,见她落座之后,头上便也显出了字幕来:“大宋永安郡主、文慧宗姬、辽王妃:苏廿娘!” 待得瞧见这苏廿娘落座不久,便有十余个身穿管家服色的人鱼贯进来,开始与她汇报什么工作,只是这些人说话的口音与黄昊熟悉的华容方言大有不同,听起来像是变了调子又加快了不少的后世河南话,因此隐隐约约竟也听得不清不楚的模样。 许久也才听得一个管家汇报了什么事情之后,那苏廿娘也才眉头一皱,慢条斯理的开口说话之后,也才如早前黄昊用“与此同时”看得吴冰跟他大伯在酒楼与华容县令等人会谈时那般出现了字幕。 也就听得苏廿娘道:“前面不是说了,采买诸事本是常务,岂是亨总管操持的细务?也忒不晓事了,南下洞庭竟才带了四个护卫?” 苏廿娘话音落下之后,也才见方才搭话的管家开口回答,也显出了字幕来:“主母担忧也是应该,不过听说近来洞庭湖上的水患倒也消停不少,亨总管该也无恙才是。亨总管这次,也是存了想要仔细考察鼎州双木家新建硝坊的心思,听闻那双木家这次是狠下心投了足足三万贯之多,夸口他家硝坊一旦建成之后,日产硝土至少十石,亨总管自然相当重视。” 苏廿娘听了,却是笑了起来:“投了三万贯,一日产量才有十石?” 管家连忙补充道:“双木家探得的芒硝矿品相不是很好,不过随着掘进面的不断扩大,想来日后产量肯定会有所提升!” 苏廿娘想想,便也道:“也罢!待得亨总管回来,先听他说说双木家的硝坊规制如何,若是还行,不妨我家也投些钱进去,以殿下在辽东的消耗计,便是每日能产百石也吃得下!” 得了这个准信儿,管家也才答应退下,黄昊的上帝视角也至此戛然而止,人也瞬间醒过神来。 不用说,瞧了这番所见,黄昊也算对这船上装载木炭和土硝的来龙去脉有了了解,以“与此同时”所知,这船上的土硝得自鼎州什么双木家的硝坊,而这次被他们拿住的黄家番人,该也就是那什么亨总管没跑了! 一得知那番人老者乃是黄家的亨总管,黄昊自己也傻了眼,细细一想倒是记得这个自己笔下创造的人物,原本就是特意埋下的一个大伏笔,是想要用在未来,好引领《宋道》走向欧洲征服世界的药引子。 只是,因为黄昊生病的缘故,不得不草草把《宋道》给结束,并没有将亨利这个大伏笔好好挖出来使用,却不想如今赫然就出现在了黄昊的面前。 此时得知了来龙去脉,这亨利的信息也在黄昊脑海中一跃而出,这亨利本是十字军战俘,早年被商人贩到大宋叫黄杰当做添头收做了家仆,对英国管家本就有着些许残念的黄昊便将他安排做了黄杰的管家。 这亨利的全名叫做亨利·菲茨罗伊,黄昊给他安排的秘密身份是英格兰国王,诺曼底的公爵,征服者威廉的外孙。至于后来,黄昊好像还给他安排了一个媳妇儿叫做艾丽娅,还与他生了一个男孩起名叫黄振捷,并且给黄振捷起的英伦名字好像是叫威廉·宋·菲茨罗伊,这同样也是一个伏笔。 只是,亨利这个角色,在《宋道》的后几卷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似乎最后两卷乃至大结局中都忘记提了,却没想到会在今时今日以这般的情形出现在了黄昊的眼前。 一时间黄昊还真有些哭笑不得,你看黄二杆子这本身在《宋道》书中就是个从未出现过的角色,却以黄昊在始终一笔带过的“方腊起义”事件有所关联,最终成为了黄昊穿越夺舍的关键背景人物。 而如今,本是黄昊几乎遗忘的书中角色亨利,却是横空出世变成了黄昊的主线剧情,这如何不叫黄昊哭笑不得,开始猜测是不是自己被“宋道宇宙”的贼老天给耍着晚了起来。 只是,更让黄昊苦笑不得的是,但杨老爹他们用了半天时间驾船来到华容县外的水域,又派人驾了快船,花了一个多时辰寻来了一个平日里与黄二杆子这帮水匪有着合作关系的一个伤科大夫,听的他对黄二杆子所下的定论居然是没救了! 黄昊虽是被气得乐了,可也还是忍住气息指着如今躺在甲板上面色依旧红润,且还在大口喘着热气的黄二杆子喝道:“你这庸医好不晓事儿,这怎么就没救了?” 那伤科大夫却是理所当然的摇头道:“铁器入腹都过半日,如何还有救?也罢!待得一会老夫拔出这腹中匕首之时,便也是你父归天之时,你父子二人还有什么交代的,且快些交代吧!” 【第029章】 救人 瞧着黄二杆子泪眼汪汪的样子,不论怎么说黄昊都觉得还是有必要再抢救一下,只是他当真不会什么外科急救的手段,虽然也算看过不少医疗剧,自己也编过不少小说场景,但不会就是不会,这种事绝对不是乱吹牛就能行的。 如今,事到临头,黄昊倒也冷静了下来,反正除了硬着头皮尽人事之外,这不也是没什么其他的好方法了。 想了想干脆也用不着那伤科大夫拔刀,黄昊便让杨老爹拿出一早就备好的凉开水洗了手,又把之前他就让人用滚水煮过的剪刀、针和头发丝也准备好,甚至想了想还让钟九去船上的灶房寻了几根烧火用的芦苇杆来,便也跪倒在黄二杆子身前,沉声道:“爹,你可还有什么交代,只管吩咐就是了!” 黄二杆子眼中全是泪花,要说他自己也是不相信就要死了,但那伤科大夫的话他又不能不信,事到如今除了认命也没别的路可走了,便也摇着牙吩咐道:“儿啊!爹这些年的攒下的身家,一半埋在家中你娘妆台的地下,还有一半存在你杨爹处,我去了之后,你要好好孝顺你娘,也照顾好三娘,记得将爹埋在咱家田头的那座小丘上,日后也好守着咱家的田地……” 黄二杆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除了废话之外,重要的东西真没多少,直到又把杨老爹、潘虎、白龙他们又拜托了一圈之后,最终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赖活了,便也咬牙闭目,喝道:“动手吧!” 黄昊这时也不敢大意,当然也没敢夸口什么奇迹,请了潘虎和白虎两人好好按住黄二杆子后,便也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烧酒喝上一口,张嘴往匕首上一喷,便握着匕首迅速拔出,顿时也就瞧见一注细细的血线从伤口喷出了出来,黄二杆子也是大叫一声闭目昏死了过去。 不过,随着刀被拔出来一瞧,倒也发现刀身上不长,也就三寸长短,一寸来宽,刀身长直没有弯钩,并且刀脊刀背上透出银亮,瞧起来这刀应该是一把文人随身携带的裁刀,平日拿来裁个纸张、绢布,切割银子或分肉之类的用途,并不像是喂过毒的杀人刀,顿时就放下心来。 等着黄昊又去探了黄二杆子的鼻息,发现他虽然看上去是昏死过去,可呼吸还是沉重有力,想来应该是自己吓自己给吓的,当即也不管他,便来瞧看刀口。 实际上,一寸来宽的刀口并不是什么太恐怖的伤势,黄昊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这一刀割断的黄二杆子的肚肠,所以他便忍着恶心小心的挤压了一下伤口,发现从伤口里流出来的都是清亮的血水,并未有什么浑浊的液体,想来肠子应该没事。 不过,对于这样的胸腹穿透伤,光是如此来看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情况,万一肠子断在里面,而黄昊又强行缝合了伤口的话,只怕黄二杆子就算早晚要死,也会死得很痛苦吧! 莫约想了十来息的时间,黄昊便也下了决心豁出去,便也抬头与杨老爹道:“杨爹,我曾跟人学得一种治伤的手段,却是一直从未用过,今日怕是只能先用在我爹的身上,一会我来下手,大伙莫要惊了,还请杨爹和各位叔伯助我!” 杨老爹听得眼色一亮,自然想到了什么,忙也点头答应下来,随后黄昊却是扭头望向那在一旁抚须观望的伤科大夫道:“还请刘先生助我!” 那伤科大夫姓刘,单名一个平字,在江湖上有个外号叫做刘一手,意思是但凡伤科病症只要他出手,大多只出一只手便治了,如今听得黄昊居然请他相助,虽然有些愕然,可想想或许是黄昊权作死马当成活马来医,便也决定出手全了他的孝心。 哪知道这刘一手也才刚刚点了点头,却是瞧见黄昊抓起剪刀便对黄二杆子下了手,竟然毫不迟疑的对着黄二杆子胸腹上那原本只有一寸宽的刀口剪了下去,就听得剪刀上下一碰发出嚓一声轻响,便也生生剪出了一个怕不下三寸来长的大口! “唉吔!你这厮竟是作甚?”刘一手当即吓得蹦了起来,就算杨老爹和潘虎他们也是惊得直瞪眼儿,这那是救人啊? 根本就是怕黄二杆子死得不够快,要提前送他归西! 不过此时黄昊却是出奇的冷静,也不与众人废话什么,直接一手扒开伤口,另外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就往伤口里探了进去。虽然黄昊自己心里也是清楚,就算真探出了黄二杆子伤了肚肠他也没这个技术来缝合,但他总要尽尽人事。 还好,随着手指探进去后,虽然不断有血水和类似体液一般的粘稠液体被挤压涌出,不过却真没有奇怪的东西涌出来。来回探了两遍,确定在那裁刀捅入腹中的部位里果真没有探出什么明显的伤势之后,黄昊也才倒抽一口凉气后迅速把手指收了回来,然后取了团干净的棉布将黄二杆子伤口附近的血迹一擦,便去拿了针和头发丝,这便穿了起来。 话说起来,除了最开始拔刀的时候黄昊有些慌乱之外,慢慢的他也镇静了下来。虽然他的确没有接受过什么医疗训练,可自从生病以后每周一三五都要进行血液透析,自然是不怕见血的。再说当初得了肾衰竭后,先是大腿根上被割了一刀埋下用于做血透的插管,后来又在左手臂上做了一个静脉瘘管手术(一种血管做瘘手术,方便进行血液透析用的),并且手术的全程他都是清醒状态,眼瞧着医生割开手腕的皮肤让将血管进行搭桥做瘘,对于怎么缝合伤口他还真是有着亲身的体验。 别的不说,就说此时,眼瞧着黄昊又是把黄二杆子开膛破肚,又是穿针引线的,不但杨老爹他们看得傻眼,便是刘一手也都看傻了。不过刘一手毕竟是个有些名气的伤科大夫,他自然也明白了黄昊刚才把伤口弄大的做法不是谋杀亲爹,而是为了更好查看腹中的伤势,如今瞧着黄昊用头发丝穿针,顿时也是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低声喝道:“你……你竟是要学那《辽东英烈传》里说的,用针线缝纫伤口?” 听得刘一手提《辽东英烈传》,黄昊虽然心中一愣,手上却也没停。细想起来这《辽东英烈传》他虽是在华容县里听过一回,却是真没听到过什么用针线缝伤口的桥段,不过既然刘一手认了出来,便也顺势攀上,道:“不错,正是《辽东英烈传》里的手段!” 哪知道刘一手听了,却是急得跳起脚来:“这……这……这……这等手段,岂是胡乱可以学的!” 黄昊也管不着他跳脚,手忙脚乱的把头发丝穿好针后,直接到了烧酒洗净手和针线,便要来给黄二杆子缝合。 此时的黄二杆子因为早前自己把自己吓晕过去的缘故,想来应该是没有知觉不知道疼痛的,所以也就省了黄昊不少手脚,直接按照平日里缝补衣服的针法去缝,一连缝了五针的样子,瞧着伤口上x字型的针脚,黄昊也才突然想起在医疗剧里所见的缝合手法,都是一针打一个结的,他倒是如缝衣服一般使的是连针,不由极是尴尬。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自然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再说旁人也没看出什么不妥,于是黄昊急忙改弦易辙从新打结,只不过也就是多给黄二杆子缝了几针,并在最后收口的时候,按照在医疗剧里看到的办法,将一节中间掏空后的芦苇杆用烧酒泡过之后,也埋进了黄二杆子的腹中,只在体外露出了一小节出来。 这么做是为便与排出体内的积液,至于黄二杆子会不会因为这芦苇杆没有完全的消毒反倒造成了感染,这一点黄昊也就管不着了! 做完这一切,黄昊这也才发现,他身上的一身细麻布短打居然从上到下全都湿透了,反倒是脑门上只有孤零零的几滴热汗。 瞧着黄二杆子袒露的肚腹上好似蜈蚣一般丑陋的缝合疤痕,以及上面突兀的芦苇杆,还有黄二杆子咬紧牙关双目紧闭的昏厥面容,杨老爹等人固然都是惊疑不定,至于刘一手却是彻底的不淡定了,竟然忍不住俯下身来细细看起了黄昊缝合后的伤口,口中啧啧称奇道:“神了,你……你小子当真是按照那《辽东英烈传》里说的那般来缝你老子?” 黄昊伸手抹了抹脑门上孤零零的几滴热汗,跟着身子一软就瘫倒了下来,好一会才有气无力的对刘一手道:“刘先生,接下来还得请你出手,开一付主治七日风的方子。” 刘一手身为伤科名医,倒也知道外伤最怕就是七日风(破伤风)并发,如今见得黄昊自己动手给他老子又是开膛破肚又是缝皮补肉,倒也不可能再做推辞,当下便也先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一瓶专治七日风的药粉,又取了纸笔开出了一剂汤药方子。 黄昊接来一看,发现主药是天南星和防风,陪佐也有天麻、羌活,与他知道的专治七日风的方子“玉真散”相差不大,顿时也就放下了心来。 【第030章】 难题 天色雾蒙蒙的,似乎犹如十二月里帝都的霾天一般,叫人瞧着心情既沉重又抑郁。 转头间,黄昊发现自己似乎站在一座巨大的古代城楼之前,周围全是黑压压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这些人有的穿古装、也有的穿西装、还有的穿着……泳装,似乎都在兴奋的喊着什么,只是因为人多口杂,反倒黄昊一点都听不清楚他们在喊着什么。 不久,似乎天色渐渐的明亮了起来,随后也就瞧着一队气势不凡的骑兵从古代城楼前的城门洞里鱼贯而出,骑兵们人人都穿着漆黑透亮的古代扎甲,气势十分的威武。在他们的簇拥之下,也就瞧着一个穿着夹克衫配牛仔裤的高个儿胖子也骑着一头雄峻的高头大马走了出来,凑得近时倒也让黄昊瞧出这高个儿胖子有着一张圆脸和一双小眼,并且戴着一副黑框小眼镜,脸上也没有什么麻子。 很快,随着这圆脸高个儿胖子的出场,黄昊似乎听见原本吵嚷的人群迅速变得整齐划一起来,他们的喊声很快就汇成了简短有力的一个字,那就是……杀! 杀!杀!杀! 在高亢的叫喊声中,黄昊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身体,跟着扭头一瞧就发现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被一个穿着红衣的侩子手突然劈下,然后就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高高飞了起来! “啊!” 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的黄昊,身子一震便也从他原本躺着的矮榻上滚下了地来,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只不过是摔下了床,而非真的掉了脑袋时,也才发觉屋外的夜色还浓。 喘了好几口气之后,黄昊也才记得今日应该是他和父亲黄二杆子被转移到了这君山岛上的第三天,而今日白天的时候一直昏睡的黄二杆子不但醒了过来,还放了屁喝了粥,所以黄昊这也才解除了“不眠不休照看老父尽孝”的技能状态,一头扎倒在了床上。 只是,刚刚的梦境叫黄昊有些不明所以,因为在梦中没能认出的高个圆脸胖子,如今他自然是认出那不是别人,正是穿越之前自己的本尊,可为什么会梦到自己的本尊以如此的排场斩了自己满脸麻子的分身呢? 一时间黄昊也是郁闷了起来,开始在自己的脑袋上不断的画着小圈圈,想要借助穿越时空带来的知识,好好解释一下自己这个梦境到底寓意着什么。 至于眼下其他的方面,倒也没什么好说的,黄二杆子因为受伤而丢失了指挥权后,作为什长的杨老爹自然接替了他的头目位置,然后他跟潘虎、白龙等人一番商议,也不问(也不可能问)黄昊的意见,便决定将船上的两万斤铜锭用快船转移,然后将抢来的官船连船上的木炭、土硝,还有那黄家的管家亨利,一股脑的全上交给了五龙寨。 而他们打的主意倒也简单,也就是让五龙寨的人去研究怎么把这些东西倒换成钱,就此脱了烫手的山芋! 至于黄昊父子,此时因为还是渔汛季节,自然也不能直接送回家里,便也转移到了君山岛上一处算是与五龙寨专业对口,互结了友好帮扶对子的渔村当中养伤,待得十月底洞庭湖中的渔汛结束之后,再跟着外出赶鱼的人一道回去便是了。 反正跟着渔船在洞庭湖中四处营生本就是黄木匠的主业,没必要这个时候提前回去既吓着了黄母和杨三娘,又给人落了口实,还不如呆在外面慢慢养好了伤再回去。 便也说,黄昊一边在头上画着圈圈一边思考了良久,还是没能想明白这梦的寓意,不过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最终他还是总结出了一个模糊的理论,那就是:如果自己还由着剧情如此这般肆意的发展,那么自己穿越进了“宋道宇宙”而蕴出的这本新书能不能进起点vip都不重要了,只怕自己会被这“宋道宇宙”的贼老天活活玩死! 算起日子来,这都穿越过来三个来月了,要换了是其他小说的主角,别说造出什么蒸汽机,至少也得造出什么火枪、肥皂还有玻璃之内的东东,或者干脆已经搞起了事打下了第一块地盘,可自己这三个多月特么都在干些什么? 先是老老实实的当了两个来月的老农民,然后又跟着水匪老爹出门打劫,还差点瞧着这便宜老爹现场翘辫子,幸亏还是自己在最后关头把人当成牲口一般来治,不然要是听什么刘一手的,刀一拔老爹就归了西! 所以……接下来肯定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再这么叫贼老天牵着鼻子走了,所以黄昊想来想去,便也紧握拳头暗自下定了决心,低声喝道:“没错!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要种田!我要攀科技树!我要……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狠狠朝着自己脑门敲了一下,黄昊急忙把心思从铁棒上给绕了回来,开始计划起种田大计,但很快就发现依旧还是个知易行难的问题。 前面说过,所谓的穿越散手也就是“一皂二玻三钢铁、四硝五厨六火药”,就眼下黄昊亲自调查后得到的情况可见,肥皂、玻璃这个俩热门项目已经叫他安排给了《宋道》的主角黄杰,并且人家干得很好,市场占有率也极高,如今不说肥皂已经完全民营,黄家的玻璃还有药金(铜锌合金)更是如今大宋对外贸易的拳头产品。 至于钢铁和火药这等还有很大市场前景和容量的项目,他虽然脑子里装着配方,可也是纯粹理论上的一些泛泛之谈,还需要实际操作和摸索累计经验,以及极大的资本投入。 至于剩下的硝和厨两个项目,虽然也都不怕重复投资,可偏偏眼下就是做不得。 先来说硝,也不说硝石制冰的工艺并不复杂,就说之前他们打劫下来的黄家糖船上这不就装着三百来石的土硝,不管是用来制硝冰还是提纯之后用来造火药,这可不就是现成的原料了? 可问题是,黄昊没资格提出将这些土硝留下自用,黄二杆子他们也没胆子将这些土硝截留下来,毕竟你总不能把黄家的管家当做烫手的山芋丢给了五龙寨,然后再把没了铜锭和土硝的官船丢给人家,让五龙寨就为了一条破船和一百来石不值钱的木炭出面给你擦屁股吧? 不管怎么说,你一个子公司打着总部的旗号出去搞事得了好处,总得给总部分润分润嘛! 再来说厨,黄昊倒是可以将就着如今大宋所产的各种菜蔬迅速的整治些赚钱的餐饮项目来,比如说许多还没有在《宋道》描写出来的后世各种风味小吃,可问题是他真的敢么? 要知道,他让《宋道》里的主角黄杰起家赚到的第一桶金,就是靠的是食汇小吃街,他要是继续走这个路子,难保菜单不会传到如今的辽王黄杰的案头,到时一瞧菜单怎么跟自家的神似,然后黄杰来了兴趣派人来把他弄去,他黄昊不就得吃枣药丸? 然后,还得回来说一句,那就是黄二杆子固然是这帮人的小头目,黄昊也是他的亲儿子,可这并不代表作黄二杆子没了指挥的能力之后,黄昊就能名正言顺的接过指挥权,就可以指使得动潘虎、白龙这帮人,要是以为可以借着黄二杆子虎皮做大旗,凭着他的威望直接上位,这完全是想得太多了! 就眼下来说,哪怕黄昊在赵棠这事上出了个好点子,又把他老子当成牲口一般给治了,也没能散发出什么强大王八之气,把他爹的这帮子部下震住。而杨老爹他们也根本没有可能去掉黄昊身上的“侄子”标签,凭这两件事情就高看他一眼,然后只要见得黄昊虎躯一震,就来拜问计将安出。 所以,黄昊真要想种田攀科技树,怕最后还是用不着这帮人! 于是原本黄昊还只是苦恼怎么找项目的难题,随后就发现自己在人力和物力上也都不凑手,最后更是发现问题又兜起了圈子,当真是不知道从何处下手才好了。 思来想去,一夜便也过去,待到天亮以后,黄昊便也再次下定了主意,那就是只能日后见机行事便罢了。 此后的个多月时间,黄家父子倒也安心在君山岛上养伤,此时的君山岛还是湖中小岛,有当地渔民遮护自然不虞安全问题。而得了五十贯钱诊金的刘一手,旬日里也会上岛一趟,给黄家父子带来药物的同时,也会细心观察黄二杆子的伤口愈合情况。 也不知道是父子俩的运气太好,还是黄昊急中生智的确把事情准备得妥当,他草草与黄二杆子做的缝合非但没有感染发炎,而且也才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完全愈合了,待得他将缝住伤口的头发丝拆掉之后,便是刘一手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佩服得称赞连连,要不是他知道黄昊这等“神技”是听说书先生吹的牛逼,然后把自己的亲老子当成了小白鼠来炮制,只怕当真会折下身子来拜黄昊为师了! 就怎么着,日子一晃便进了十月! 这一日正好是十月初三立冬,黄二杆子也早就能跑能坐能跳,父子俩一早起来胡乱煮些粥吃了之后,便合计着是不是该转家了,然后算着若是中午之前出发,说不定日落之前就能回到杨家村。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们当初驾出来的舢板小船,如今正在跟着杨家村的赶鱼队伍在湖中放排,在哪里还不知道,这般空着手回家还真不好找说辞来敷衍。 然而,也就这时,杨老爹却是领着杨汉柏急急寻了过来,与父子俩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俺们的山寨……灭了!” 【第031章】 归家 准确的说,五龙寨应该是三天前灭的,只不过杨老爹是今天早上才得到消息。 对于是谁灭了五龙寨,又是什么时候灭的,杨老爹对此自然是一脸懵逼,只是知道今日一早碰到从南岸赶湖过来的渔民,听他们说前日在寄山岛(今华容县插旗镇南)外瞧见岛上浓烟蔽日,绕过来一瞧便发现岛东岸的汀头村已然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对于洞庭湖中附近的渔民和官府来说,汀头村不过就是湖中一个小小渔村,而对于杨老爹他们而言,汀头这便是他们的总部五龙寨所在了。 一时间,不论是黄二杆子还是黄昊,听闻如此消息都是瑟瑟发抖。 黄二杆子怎么说也算是五龙寨的高层,听得自家山寨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给灭了,自然感到莫名的害怕。 至于黄昊,他之所以瑟瑟发抖,是因为已然猜出了究竟是谁灭了五龙寨:这特么还用费神去猜么?铁定妥妥的是黄州的黄家啊! 顿时,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当真是吓得父子俩大脑一片空白,好一会后还是黄二杆子当先拿定了主意,起身与杨老爹道:“亲家,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回山寨去瞧瞧。” 然后又指着杨汉柏道:“上次行事你和我家黄大都没露脸,也不怕露了行迹,这便领着黄大回去吧!” 听得黄二杆子怎么一说,杨老爹和黄昊都是一愣,要说杨汉柏没露脸倒是的确,当时他负责把各家的渔船赶去跟着大部队,可黄昊分明是露了脸的,如今却偏偏说黄昊没露脸,这就有些问题了。 只是,黄二杆子根本没给黄昊开口的机会,吩咐好杨汉柏后便伸手用力拍了拍黄昊的肩头,急匆匆便跟着杨老爹去了。随后黄昊只能在杨汉柏的催促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也随他上了一条舢板,挂起帆向着华容县的方向行去。 这黄州黄家,怎么说也是当今辽王黄杰的老巢,自打劫船当日放跑了一个护卫开始,这黄家的报复也就开始了倒计时,只是谁也没想到竟然来的这般迅速,算算时间都没超过一个月,也就二十多天的样子。 若是再算上洞庭湖与黄州的距离和黄家动手之前的准备时间,这黄家的反应也太过迅速了,叫黄昊如何不去害怕。 可事已至此,船抢也抢了,人劫也劫了,后悔肯定是没有什么卵用的,也就不知黄家的报复会到哪一步了。 船上,对于五龙寨被灭的消息,杨汉柏也是一问三不知,黄昊自然也没能从他口中打听得出五龙寨的人到底有没有把那管家亨利给灭口,但如果真叫亨利走脱了的话,从黄二杆子到杨老爹,再到潘虎、白龙他们,估计是有一个算一个,谁都走不脱干系。 而且,黄昊更是担心,已经露过脸的自己万一也被亨利给挂住了貌相,那么到时只怕也得落下一个吃枣药丸的下场! 可想归想,怕归怕,如今事到临头黄昊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想着先回了家再说。 杨家村地处内陆,除了一条灌溉用的溪河与洞庭湖连接之外,并没有可以让船只直达的埠头,所以黄昊和杨汉柏两人的舢板是先到了东湖村的埠头之后,这才上岸步行往杨家村返回。 只是,也就在二人将舢板在埠头的渔家寄好,准备沿着村道返家的时候,却瞧见东湖村里突然熙攘了起来,二人急忙凑过去远远眺望,顺着田垅也就望见一队官差模样的人正狼奔犬突的追着好几人往埠头奔逃而来。 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来人便也近了,待得瞧清面目跑在前面正是白氏兄弟和几个白家的帮闲时,黄昊和杨汉柏顿时就吓得瑟瑟发抖起来。 白氏兄弟中的老大白龙瞧着还好,手上拿着一把长杆朴刀跑在最前,老二白虎却是身上多处染血,跟在后面的帮闲也多是人人带伤。 来到近前,黄昊与杨汉柏自然也与白龙打了照面,也就在两人还在发愣的时候,白龙却是目露凶光的一瞪两人,喝道:“还不闪开!” 说着狠狠与二人使了个眼色便匆匆跑了过去,随后跟上来的白虎等人自然把白龙的举动瞧在眼里,也与黄昊和杨汉柏使了眼色后匆匆跑开,向着埠头方向绝尘而去。 还好,后面追上来的官差在经过的时候,也完全没搭理黄昊和杨汉柏,只是急吼吼的追着白氏兄弟。感到大祸即将临头的二人也没有跟在后面瞧热闹的心思,急急忙忙就往杨家村跑了回去,到了村口便也分手各回各家。 等到黄昊走回自己家中时,正也是夕阳西下的时候,远远也就瞧见家中灶房的烟囱上炊烟如柱,待得更走近一些,便也就能透过院篱的间隙瞧着两个熟悉的丽影在灶房前晃动,黄昊突然没来由的鼻头一热,热泪便也下来了。 瞧见出门一个多月的黄昊转来,黄母和杨三娘二人也都是喜极而泣,自家丈夫、儿子和公爹都是什么货色,主要干些什么营生,两个女人当然自不用多说,瞧着黄昊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岂有不欢喜的。 当夜黄杨两家便又摆桌子吃饭,黄昊也只能隐晦的与黄母和杨母表示,这次去赶鱼的确干了一票大的,不过如今还有些手尾需要解决,所以杨老爹和黄二杆子要晚些回来。 对此,黄昊的岳母倒也表示了理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交代黄昊一句这几日要是没事就去铁匠铺支应一下,便也领着杨轩和杨小七转了家。 这分别月余,一家人自有话说,黄母也是个晓得事情的人,饭后也就随便与黄昊说了几句家里的大小事情之后,便也回屋休息去了,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小两口儿。 算起来黄昊此时乃是将满十七岁的年纪,而杨三娘则刚满十六岁,都是豆蔻一般的年华,又是少年夫妻,对夫妻之事倒也趋之若鹜,加上黄昊上辈子本又是个饿汉,所以这小别胜新婚的内里情节也就不必多言了。 一番缠绵,待得二人都脱了旧力,新力未生之际,黄昊倒也懂得将杨三娘温柔的搂在怀中,小声的说些情话,譬如什么你是我的心,你是我的肝,是我生命中的四分之三……倒也惹得杨三娘咯咯直笑,柔夷轻捶,风情万种。 不过,随口扯着咸淡,很快黄昊倒是想起一事,便也小心问道:“三娘,我走了这一个来月,吴家可曾又来闹过?” 这话一问,突然杨三娘就是身子一抖,不过黄昊也马上感觉到她迅速镇定了下来,捏拿了一下后,还是咬着牙轻声道:“黄大,你也莫恼……你走了之后,吴小少爷曾来过一次,说了些……说了些混话儿,叫奴奴赶他走了。” 感觉到了怀中女孩身子发出的轻轻颤抖,黄昊的心当真是硬不起来,便也将她紧紧搂了,低声与她耳边道:“我如何会恼?我家娘子便是如吴家小少爷这般的人物都瞧着眼红,我却是不知道前世是烧了多少香,行了多少善,也才积下了如今的福分,跟娘子成了夫妻!” 毕竟是那啥,黄昊说话自然会捡好听的说,至于杨三娘感动不感动,黑灯瞎火的黄昊倒也瞧不见,不过却是感觉到怀中的躯体再次轻轻颤抖了起来,黄昊便也凑上去好好亲了一回,这才低声道:“以后莫要再黄大黄大的叫了,要叫我官人,可知道了?” 杨三娘听着噗嗤一笑,低声道:“出去了月余,倒是长了见识,须得知道官人可不是能乱叫的!” 的确,虽然如今大宋的皇帝已经被俗称为了赵官家,而民间的百姓也有妻子把自家丈夫叫做官人的,可对于华容县下这等乡野地方的小民来说,这等称呼也太过时尚前卫了。若是东京百姓,夫妻间互称官人娘子倒也无事,可若是在这杨家村内,杨三娘要是当着人称黄昊一句官人,只怕不用半日就会成为村人口中的一个大笑话。 “管它做甚,以后无人便叫官人,如何?”黄昊用嘴又拱了几下,直叫一身酸麻的杨三娘吃吃笑着答应下来,二人这般一闹,新力便也生了,也就听得杨三娘渐渐呼吸急促了起来,用猫儿一般的声音腻腻唤道:“官人……官人……我要!” 一夜云雨,自然不与旁人道也! 翌日一早,黄昊听着鸡叫便也起了身子,乘着天光之前便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广播体操,然后吃了一大碗杨三娘与他煮的疙瘩汤后,便扛着锄头去了自家的地里巡视,看了看入秋后的墒情如何。 由于处在洞庭湖边,黄家的田地在入冬以后也并不会抛荒,而是会看年景和土地的墒情、肥力,选择种植油菜或者席草,若果情况都不太好的话,也可能会什么都不种直接烧荒增肥。 黄昊虽然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农民,不过跟着黄二杆子当农民的这俩月里也是学了不少,如今叫他看来田里的墒情和肥力也都不错,如是叫他权衡的话,会觉得种一茬油菜比较好,算算时间如今种下的话,明年春播时正好能收。 也就在黄昊巡查的时候,杨汉柏却是领着杨轩急急寻了过来,碰了面便也急道:“打听清楚了,昨个下午正是华容县里的快班去东湖村捕拿白家兄弟,与外人说的是白家兄弟酿造私酒的事情发了,不过私下里却是传出,乃是黄州水陆转运衙门下的火签。” 一听是黄州水陆转运衙门,黄昊倒也知道事情肯定是黄家做下的没跑了,这黄州水陆随军转运使可是他当年亲自敲键盘给《宋道》的主角黄杰安排的第一份官职。 【第032章】 临时抱佛脚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黄昊脑中升起的念头倒也清晰无比,那就是他应该立马扔下手中的锄头奔跑回家,然后起了老爹黄二杆子埋在母亲梳妆台下的银钱,接着迅速并且不留下任何痕迹的领着老娘和杨三娘一起远走高飞。 至于东京汴梁这等花花世界肯定是不能去的,也不能走江陵府或者下杭州去到黄家的势力范围,所以只能直接下了洞庭湖走水路,一直往南跑去广州或者海南岛! 呃!想来此时海南岛上的亚龙湾或者鹿回头、海花岛上应该还没有什么人烟,自己说不准可以在天涯海角的石头脚下盖上几间木房,从此门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是,这个念头也就是想想罢了,他可以带着老娘和杨三娘跑路,那么丈母娘还有大小舅子一家要不要管?若是管上了老丈人一家,如杨汉柏、杨亭、杨恭这些跟老娘也是沾着亲带着故的杨氏族人要不要也管上呢? 再说了,就算黄二杆子没回家,家里或许自己真能做得了主,可这般跑路就真的一定稳妥了么?万一这黄家随手来个千里追杀怎么办?想想看一个转运衙门的火签就能让华容县派出整个快班来抄了白氏兄弟的家,到时依葫芦画瓢再要来整黄昊的话,放个什么四路或者六路海捕的公文不就跟玩似的。 一时间黄昊的脑子里乱得犹如一团乱麻,各种想法也是纷至沓来,好不容易叫他稍微理出了一些头绪来的时候,这都过去了盏茶时分。 瞧着杨汉柏和杨轩都在愣愣的看着自己,黄昊也终于算是想明白了眼下的处境,倒也做下了打算,看样子也就只能临时抱抱佛脚,先从武备这一块下手了。 想定了,黄昊便也扛起出头抬步要走,不过却是想起一事,扭头望向杨轩道:“你这般跟来,可是岳母已经知道了?怎么说?” 杨轩慌乱的点点头,算起来这杨汉柏是他本家堂叔,所以一打探到了消息,杨汉柏当然首先急报给了自家兄嫂,如今听得黄昊来问,杨轩便也道:“俺娘说了,俺爹一向都听黄老爹的指使,如今这事要俺只管听你的!” 黄昊想想点了头,这黄二杆子和杨老爹,一个是小头目一个是什长,上下属的关系就跟人的外号一样,绝对不会随意变更,如今两个家长都不在家的情况下,自己作为两家的后辈的兄长自然要撑头。 不过黄昊跟着转头来看杨汉柏,问道:“叔叔怎么说?” 论辈分杨汉柏是杨轩本家的堂叔,自然也就是杨老爹的堂弟,跟黄二杆子是一个辈分,如今当然还是大了黄昊一辈,如今听得黄昊来问,杨汉柏便也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儿,皱眉道:“俺爹说俺嘴笨还缺心眼子,所以还是你拿主意的好,再说你晚上跟人学本事的事情俺也是知道的。” 见杨汉柏这么上道,黄昊也不多说了,便领着二人在沟里洗了脚,穿上鞋就往杨家的铁匠铺行去。 杨家村本就是个不大的村落,加上所处的位置也不是什么交通要道或是通衢关隘,所以并没有外姓的职业铁匠愿意来村里落户,须得知道职业铁匠本身就是一个高风险和高收益的行当,需要广泛的客源才能养活自己,总不能一个驻村铁匠每年就靠给村人打几把菜刀、柴刀或者修补一些犁头、锄头活着,身为百工之首的铁匠也不能光吃菜,总是要吃肉的。 所以,整个华容县五里坡南的五村当中,只有一个东湖村因为要靠水行船的缘故有驻村铁匠,其余四个村子里就只有杨家村有杨老爹这一家铁匠铺。 也不说黄二杆子这帮人真正做的“赶鱼”行当因为需要动用铁器和需要杨老爹这个人力,实际上每年洞庭湖中的正常赶鱼也是少不了铁匠的身影,也的确需要他们修补些船上用的铁器,需要他们随着大队行动,所以每年杨老爹都会名正言顺的驾着一条比黄家父子的舢板还要短小一些的铁匠船跟在队伍里。 今年自然也是如此,再说铁匠船也上不了两个人,所以大锤、小锤兄弟就被杨老爹留在了家里,交代他们按照吩咐做些备料的工作之外,也许了他们可以开炉做一些修补的营生。 所以黄昊领着杨轩和杨汉柏来到铁匠铺的时候,也就正好瞧着铺中炉火正旺,两兄弟正各自挥舞着锤子下力。只是瞧着叫人觉得有意思的是,此时也就见得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名字叫做大锤的坐着使小锤在铁料上轻轻一点,名字叫做小锤的却站着使大锤重重来敲,叮叮当当好不热闹。 见得黄昊领人过来,两人因为要赶火候也没出声招呼,只是匆忙点了点头,也就继续用心敲打铁料,待得二人手中敲打的铁料逐渐变硬之后,这才插回炉中起身与黄昊招呼:“唉吔!是姑爷来了!” “你等在打什么?”黄昊指指炉中正烧着的七八块铁条,有些不解的问道,大锤便也答道:“在备料,师傅走时托付我们,要把这些生铁都制成十炼的铁料。” 黄昊听得糊涂,仔细一问才知道杨老爹这次走前跟华容县官榷买下三千斤永州产的生铁料,全部裁成二十斤一枚的铁条,交代锤子兄弟们将每一枚铁条都夹杂熟铁折叠锻打十次,备成十炼的铁料。 听得仔细一说,黄昊当即也就明白,杨老爹这是在用百炼法做盲选。 所谓的百炼法,也就是简单粗暴的将铁料反复折叠锻打,百炼成钢也就是指的是这种百炼法可以通过多次折叠锻打的方式将铁料的品质提升至钢,只不过这样的粗糙提升,损耗也是极大,一条二十斤重的铁条经过十次锻打后,剩下来的也不过十一、二斤,折损超过四成,且成功概率波动极大,有可能敲十块下来有七八块成功,也有可能七八块失败,所以杨老爹干脆让锤子兄弟把三千斤一百五枚铁料全都加工一次做盲选,然后再由他来做精选。 黄昊让锤子兄弟且还是继续打铁,他放下肩上的锄头便也细细观察起这铁匠铺的一切,首先他就发现如今铁匠炉里烧着的不是煤也不是炭,而是大块碳头,这碳头也就是木炭在烧窑时因为焖火不充分而得到的次品碳,因为烧起来烟大不好烧,又不能二次加工,所以价格很便宜,多数属于半卖半送,如今锤子兄弟做备料只是需要将铁料烧红软就成,又不是需要将铁料烧化,所以自然不用什么好料,烧烧碳头也就足够了。 当然,在铁匠炉的边上,也堆着上好的杂木碳和一些拳头大小成块的石炭,随口问了一句也才知道这些石炭居然还都是本地产的,就在杨家村西北面十五里外华英村里就有一眼石炭窑,杨家的石炭便是从华英村购来,黄昊仔细一瞧,还发现全都是上好的无烟煤。 此外,黄昊又仔细查看了铁匠炉和风箱,发现杨家的铁匠炉还是最古老的井字炉,风箱也是相当古老的方形回字风箱,既简单又粗暴,毫无科技含量可言。 至于什么锤、毡、钎、钳这类基础的工具,自然也就不用提了,不过黄昊在仔细的查看之后,发现杨家的铁匠铺里别说没有打磨铁件专用的锉刀不说,就连螺纹钻头没有,用来作为钻头的钻子,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平头的凿子,直叫黄昊没有话好说。 花了小半个时辰,黄昊正儿八经的把杨家铁匠铺从内到外好好瞧上了一圈,也乘着这个时间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好好梳理了一下。 上次他来找杨老爹打造狼牙和太平刺的时候本来也起过同样的心思,只是那时对这事还没有紧迫感,后来再叫别的事情一打岔也就晃过去了,如今瞧着形势已然这般的不容安逸了,黄昊突然有了后世那种临近交稿截止时间越急,越是文思泉涌的感觉,这也才认真了起来。 首先,锤子兄弟这种又是费工又是废料,在黄昊看来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一般的百炼法锻钢的工作当然不会停了,毕竟这是他们师傅杨老爹交代下来的工作,黄昊可没有权利叫停。 不过黄昊却是可以跟锤子兄弟打商量,跟他们借了五百斤也就是二十五条铁料来做试验,然后便也正式的指使起了杨轩和杨汉柏兄弟,让他们一个去附近的禹山脚下挖观音土,一个去村头的溪边挖粘土和黄土。 至于黄昊自己,却是对杨家铁匠铺门外一口用来堆弃矿渣、煤渣的土坑下起了功夫,用锄头挖开之后,便从中捡起了焦煤渣和过了火的煤矸石。 对于黄昊的交代,杨轩和杨汉柏倒是没有多问一句为什么,也就乖乖的拿着箩筐去了。不过黄昊怎么说也得自己把科技树给点亮才成,于是便先来说观音土这玩意儿,世人对它的所知,也多是可以用来充饥,只是少许吃上一点或可解得饥饿的感觉,但会引起腹部坠涨和便秘,若是暴饮暴食便会活活胀死。不过这时的人却不知道,这观音土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高岭土,是用来做耐火材料、瓷器还有各种冶金配料的好东西。 瓷器什么的先不说,黄昊要高岭土当然是用来做耐火材料,这东西的用途,基本上一两本书都是说不清楚,只能简单的说:在古代文明还未进入工业时代之时,制约钢铁产能的两头拦路虎,分别就是炼钢的技法和耐火的材料! 由此可见,耐火材料的发现和运用,实际上也正是科技树上相当重要的一片叶子! 【第033章】 炉成 当然,高岭土也会根据产地和成分构成的不同各有用处,一般来说高岭土中所含的石英、长石、云母、铁矿物、钛矿物等矿物会在地域分布上有极大的偏差。 比如说江西景德镇高岭村出产的高岭土便是整个大宋境内屈指可数的上好瓷土,用来烧制瓷器最佳,而其他地方出产的高岭土因为矿物含量比的偏差,大致也可以分为软质、硬质和砂质三种类型,各有用途,不一而足,不过大致上都有一个相通的特性,那就是可以作为极好的耐火材料。 至于说粘土和黄土,也是炼钢需要的重要配料,粘土是什么东西就不用多说了,如今在黄昊手中的用处是用来烧制砖坯,而黄土实际上也就是方解石含量较高的一种粘土,而方解石就是天然的碳酸钙,而碳酸钙的用处至少也能写一本书,所以此处也就不啰嗦了。 当然,黄昊把杨轩和杨汉柏指使去挖土后,他自己也没闲着,实际上反倒他来做的工作,才是最累最脏最重要的。 随着黄昊不怕脏的翻找,很快他就从废料堆里翻出了一大堆的焦煤渣和煤矸石来,还翻出了几块过了火但没被烧透的石墨块。焦煤渣的用处自不用多说,自然是用来作为燃料堆高炉温,而煤矸石虽然是煤炭的废料,但实际上也是一种极好的耐火材料,至于石墨就更不用说了,不但可以用来做铅笔,也是自作炼钢坩埚最好的材料。 花了差不一个多时辰,黄昊最终从废料坑里捡出了至少二十来斤的焦煤渣,虽然这些焦煤渣里最大的一块也不过鸡蛋大小,其余的平均也就比鸽子卵、鹌鹑蛋大小差不多,不过用来练一炉钢应该是够了。 至于煤矸石和石墨,黄昊也寻出不少,不过具体有多少斤就懒得去估算了。而待得太阳差不多快下山时,杨轩和杨汉柏也各自寻了一箩筐的各种土回来叫黄昊分辩,瞧着天色已晚,也没有官府的衙役来捕拿自己,便也约定明日一早再来铺子里开工便是。 翌日一早,黄昊照例听着鸡叫便起来打广播体操,才做得两节便也瞧见杨轩和杨汉柏径直寻来了,也就带着他们从头到尾又打了一趟广播体操,便也一起去到了铁匠铺。 由于知道黄昊他们今天要过来搞事情,锤子兄弟这边也起了大早,甚至得了消息的杨母也起早为众人做了油饼和汤饼但早食,每人吸溜呼噜吃下一大海碗便也在黄昊指使下动起手来。 今日锤子兄弟照旧打他们的铁,做事的依旧还是杨轩和杨汉柏这俩帮闲,可黄昊那能容得他们悠闲,吩咐了杨轩和杨汉柏两人分别把他们昨日找来的各种土样各一字摆开,选定了三种合用的之后再叫他们分头去大量挖来的同时,黄昊自己也亲自动手在杨家的锻铁炉边上搭棚子和挖坑。 黄昊要搭的新棚子,长宽各是三丈,高度一丈五,地基还要往下挖二尺,棚子以木柱为骨架,搭好后顶棚也就随意用茅草一铺也就了事。 只是,黄昊想得简单,动手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也就是这么个棚子他一个人差不多用了整整一天时间也才搭好,甚至最后上顶的时候还得杨轩和杨汉柏出手帮忙。 不过相对于搭棚子而言,杨轩他们只管挖土的活计却就轻松多,一天下来每人差不多挖来了能有两个立方的各种土,尤其是杨汉柏这厮虽然嘴笨,可做事情却不笨,黄昊给他确定了要挖的高岭土样子后,这小子居然灵机一动就去跟人借了一辆江州车来,一车便运来差不多一方多的高岭土。 至于杨轩这个笨小子,直到用箩筐累死累活的搬了三趟也才叫运土回来的杨汉柏提醒才去借了江州车,所以一整天的时间二人运回的土总计能有五、六方之多。 到了第三天一早,又是打操、吃汤饼,然后黄昊便也带着两人把收集的黄土、粘土、高岭土还有煤矸石和石墨分别破碎筛选,然后黄昊用黄土作为缝料,粘土混高岭土、高岭土混煤矸石、高岭土混石墨分别打成了三种不同的砖坯,摆列好后升了炭火来烤。 这本来砖坯都是自然阴干才好,可黄昊没有太多的时间,加上用来搭建窑炉的砖坯本来也要过火,所以这般速成也是可行的,只是即便走了捷径,黄昊领着杨轩他们为了打出够用的砖坯,也是连续整整干了三日。 到了第六日一早,还是早上起来先打、后吃不说,黄昊也正式带着两人搭建窑炉,也就见着黄昊搭建的是一种矩形的卧式窑炉,炉身长一丈二,宽只有八尺,分前后左右四个炉口,炉壁又分内外两层,炉膛完全密封不说,烟囱也比井字炉高出许多,足有一丈来高。 只不过黄昊并非是砖瓦匠人,也没有土木工程的学位,在搭建的时候平着垒砖到还勉强对缝,等到要竖烟囱和封闭炉膛顶部做桥拱的时候就完全不成了,没办法只得杨母出面,去请来了村中一个名叫杨登的砖瓦匠人,由他帮着把余下的活儿干完。 此后,为了造风箱不得不又找来一个叫杨东的木匠,再为了加固进料台又寻了个叫杨棉的石匠,待到黄昊照着记忆摸索着将这座倒焰炉终于大致建成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天,而整个杨家村的人也几乎全都惊动了。 这想不惊动也不成啊! 不说黄昊建的这炉比传统的井字炉大了多少倍,光是那一丈来高的烟囱就十分突兀,加上这些日子他还把杨汉柏这个老太公的嫡孙当牲口一样使唤,谁人能避开目光? 待到第十天的下午,瞧着一切准备就绪,黄昊准备先烧一轮柴碳试着给这座倒焰炉过过火的时候,村中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三五岁的孩童全都蜂拥来了,便是前任族长杨太公也不甘人后,早早就让自家孙儿杨汉柏准备了好几把椅凳摆在铁匠铺的门口,等着看黄昊怎么开炉。 杨汉柏是老太公杨元的长房嫡孙,因此见着这么大这么怪的一座炼钢炉叫自家孙子建起来,甭管有用没用,能不能出钢,他都是面上有光的,逢人便唠叨说这炉子是他孙子建的,直让黄昊百般的无语。 抬头看看天,莫约是晌午时分,黄昊不去算计什么吉时不吉时的,便让锤子兄弟一起动手,将大量的碳头混合着火种投到了四个炉口中的两个。 这所谓的炉口也就是燃料室,倒烟炉的构造说起来十分复杂,但原理也十分简单,也就是通过在燃料室、燃烧室、反应室、排烟室和蓄热室这五个构造建筑内形成一个热循环,以炙热的火焰直接作用在反应室内摆放的坩埚中,便也就成了。 当然,说起来简单,可其中的学问却大了去,黄昊也不过因为要写穿越小说而专研过资料,然后记下了构造图,还借着下乡做扶贫报道的机会瞧过农村铁匠自制的倒焰炉实物,这也才大着胆子搞起了实验。 便也说黄昊下令之后,大锤和小锤两人分工明确,一个往燃料室里倒入破碎过的碳头,一个随后倒入汹汹燃烧的木炭做火种,随后两人便迅速关闭了炉门,开始推动炉子边上一个比正常规制要大上很多的埋地往复式风箱。 随着二人规律有序的推动风箱,也就瞧着那倒焰炉中央敞开的反应室中部开在顶上的小孔里,迅速就冒出了烟雾,然后很快烟雾便变成了红色的火焰。 “出焰子了!”瞧着出焰孔果真冒出了红色火焰,一旁的杨轩、杨汉柏他们都是松了一口大气,经过这十天的劳作,他们当然都听黄昊讲解过这倒焰炉的重点就是这火焰,如今升了炉子一烧果然出了火焰,也就说明黄昊还真是没有乱来。 不过见此状况,黄昊也没激动,一边叫锤子兄弟继续拉风箱,一边他自己亲自打开燃料室的门,又各往两个燃料塞进去了一二十斤的上好木炭,直到将两个燃料室塞得满满,这也才封闭了炉门,然后从炉子边上一早做好摆放着石墨坩埚的架子,取了一口人头大小的小号坩埚,往里面装满杨家以往做坏的各种刀坯、器坯、废铁,用环形钳稳稳夹住后送进了反应室。 待得将坩埚放稳了,黄昊也就让锤子兄弟加快推动风箱,随着他们二人用力起来,也就见得反应室顶部小洞里吹出的火焰苗子迅速的由红变黄,然后迅速变成了蓝色的焰子,猛烈的吹在了坩埚上,也不过好几个眨眼的功夫,也就瞧着坩埚还有锅中的铁料迅速变红,然后很快就发出炙眼的红光。 黄昊见状也不敢怠慢,先是仔细瞧了瞧炉子表面的粘土混煤矸石耐火砖发现没有什么变化之后,这才小心用一根长长的铁钎伸进坩埚里去搅动,随着铁钎的不断搅动,原本坩埚里一块块的铁料表面迅速爆出如同耀星一般的光点,可随着不断被顶上出焰口吹下来的蓝色火焰烧灼,铁料表面便也迅速的融化,最终也就在几个大胆靠得近的杨村人不断的惊呼中,化为了红彤彤粘稠的铁水! “化了!化了!化水了!”最先与众人报喜倒也不是别人,而是凑在黄昊身后最近的杨轩,瞧着烧着通红的坩埚里发着耀眼红光的铁水,他恨不得就地打上几个滚来,便也急忙转身向棚子外面围得里外三层的杨家村人喊道:“炉里的铁料当真化成铁水了,都没用了半刻时辰!” 【第034章】 出钢 听得这话一说,别说是围观的杨村百姓,便是原本老神在在坐在靠椅上瞧着热闹的老太公也惊得眉毛胡子全都抖动起来。 老太公虽然不是铁匠,可毕竟也是吃得盐比别人吃的米还要多,自然知道打铁炼钢这门营生里的一些小窍门、小常识,自然知道这铁矿石拿来熔炼成生铁的过程最是容易,便是用柴火也能烧化,可这已经成型的生铁要想再化成铁水可就难了,不说比登天还难,至少也是比登上岳阳楼还要难些。 可谁知道,如今这黄昊领人胡乱搭建的这么一个丑陋的炼钢炉,就用了些碳头发火,居然没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就把铁料化成了水,叫老太公如何不吃惊。 实际上这等速度都算是慢了,要如今的人能见识到后世的乙炔氧焊分分钟就能烧化钢铁的速度,只怕黄昊搞出来的这等化点铁水都要烧上大半个小时的倒焰炉也就是个大笑话了。 “快!快扶了老朽上前去瞧瞧!” 不管怎么说,听得如此迅速的化出了铁水,老太公自然是大吃一惊,便也急忙站了起来,然后指着杨汉柏来扶自己,便眯着一双昏花的老眼硬是凑了上去,直接想要推开黄昊就往炉膛口瞧去。 见此状况黄昊哪敢让他上前,黄昊自己都是拿不准他做炉膛用的耐火砖到底结实不结实,会不会因为温度过高而爆炸,所以才选择缩手缩脚的用一根老长的铁钎隔着远远的去搅,忙也拦住老太公急道:“太公莫急,化是化了,却是还需烧上一会!” 说完倒也忙将老太公扶回去做好,然后赶紧回到炉前招呼杨汉柏帮手,再次往坩埚里送进生铁料,毕竟刚刚装进坩埚的铁料不敢放太多,化成的铁水自然太少。 莫约又烧了一刻多时辰,终于黄昊这边通过三次加料让坩埚里有了大半锅的铁水,黄昊也不敢想什么一口吃个大胖子的好事,便也迅速拿出小铁勺往锅里加入混合了少许高岭土的石灰粉进行搅拌,待得石灰粉也化成粘稠浆液后,又用包裹了高岭土膏的铁棒再次搅拌,待得铁水表面上和石灰粉混合后析出的杂质都被铁棒上高岭土膏吸附之后,也就能清晰的瞧见坩埚里的铁水真的在涌动。 当然,也就勉强是有些涌动而已,距离沸腾只怕还差得老远,以黄昊的估算此时坩埚里的温度绝对不会超过一千四百度,也就是勉强能把铁料溶解成铁水的温度,想要让铁水沸腾然后一次性的烧结成钢水,怎么说也得等到他能采用大量的焦煤作为燃料的时候。 “大伙儿可瞧好了!是不是铁水,便瞧这一下!” 不过,即便是铁水,对于黄昊而言也是足够了,瞧着坩埚里被烧得发亮的铁水,他倒是迅速想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当即大喝一声,先用勺子从坩埚里舀起一小勺的铁水,随后又捞起一块早就准备好的木板,跟着快步走出棚子往铁匠炉背后空旷处一站,两手连番动作,也就见他扬手掂勺跟着木板一挥,嘭一声轻响后,随着木板的挥动顿时也就见得他身前赫然炸起了一片绚丽的金花,状若星火漫天,华丽得难以用语言描述。 顿时围观的杨家村人见状都是差点炸了,不少胆子小的都是被这漫天飞起的金花吓得挥退奔逃,胆子大的也被吓得鬼叫,醒悟过来后更是大声叫好。 便是老眼昏花的杨太公也被惊的一跳,指着空中金花散去的方向惊愕道:“这……这……这是巴人的神花……这是巴人的打神花啊!” 这什么巴人的打神花是什么黄昊虽然不知道,但他如今所使的确是一种名为“打钢花”手段,是他以前去川地旅游的时候,从当地的川渝民俗社火表演中得见,然后如今物料正好称手,也就大着胆子学了学。 见第一下轻轻松松就打出了花来,黄昊顿时来了兴致,又转身去舀了铁水来打,这次胆子放大多撒了些铁水出来,一打之下也就见得千火万花绚丽爆开,顿时引得杨村人全都惊呼连连! “这……这一定是钢水了!”瞧着黄昊居然使出这般手段,别说是一般人,便是见多识广的老太公也给唬住了,又看黄昊耍了几次之后,也才指着炉子哆哆嗦嗦喝道:“快!快把老二叫来!” 杨太公口中的老二正是如今的族长杨普,正好此时杨普也在人群之中,听得老太公呼唤便也急忙出来,老太公却是扯着杨普的耳朵商议了起来。 在这其间,黄昊也不敢真把一锅铁水都做金花洒了,而是叫过锤子兄弟准备动手制钢。 说实话,对于炼钢这门穿越神技,但凡每一个穿越作者都会涉猎做一些研究,不过相当一部分人只怕理论知识丰富,而动手经验不足。 黄昊自然也不例外,他也的确是个纸上谈兵的高手,但偏偏即便是纸上谈兵,此时此刻他所亮出来的技术也超越了这个时代人们的认知,再加上这杨家铁匠铺里整整的大师傅杨老爹也不在,倒也给了他一个老虎不在家猴子充霸王的机会。 便也说此时,黄昊一面让杨轩和杨汉柏接替锤子兄弟拉动风箱保持火力,一面让锤子兄弟依次打开四个炉膛分别加料,两个已经烧热的炉膛加入一半好木炭和一半他之前收集的焦炭渣渣,另外两个未曾生火的炉膛则填入上好的木炭和火种。 待得炉中的火力续上并稳定下来后,黄昊便也按照记忆中的办法打上一勺铁水倒在预先准备好的泥范里,待得稍微凉硬就让大锤夹起来打成方钉模样,迅速用冷水淬火后使了锤头一敲,发现钉头软绵直接被敲弯,心中也就有了数,赶忙让小锤拿来早就准备好的灰口铁碎料加进铁水。 这灰口铁也就是铸铁,算是生铁的一种较为原始的形态,除含碳略高外,还含有硅、锰及少量的硫、磷等杂质,可铸不可锻,黄昊往铁水里添加这种灰口铸铁的用处就是为了中和铁水里的碳平衡。 此后,黄昊又不断的舀出铁水敲钉来试,不断的加入灰口铁料,一直实验了差不多十次,才在最后一次打出了符合要求的钉子,打制出的方钉冷却之后用锤子一敲,钉头就啪的一声脆生生断裂嘣飞,黄昊瞧着断面没有铸铁的灰白颜色也就知道大致上八九不离十了。 赶紧的,黄昊再次加入了至少相当于之前三、四次投放的铸铁料,然后舀起一大勺选过的石英砂投入到坩埚,用铁钎搅拌融化之后,石英砂也渐渐融化形成了一层稀稀的浆液把铁水的表面全部盖住。 此时黄昊再次投入了几块铸铁碎料,用铁钎左三圈右三圈很有仪式感的搅动了几下后,便也让锤子兄弟俩拿来起出坩埚的环形钳和用铁皮桶裹上高岭土制成的钢包做好准备,然后在三人合力之下,先将坩埚钳出炉膛起出放入钢包,然后再提着钢包把里面的铁水倒入了预先准备好的八条泥范,并迅速洒上混合了木炭粉和石墨粉的遮盖物,瞧着泥范里的铁水慢慢的冷却凝结,黄昊这时也才长长的出了一口大气。 直到此时此刻,黄昊也拿不准他炼出来的到底的铁还是钢,只有等着看最终冷却之后的型材才能知道。 直到这时,黄昊也才发现,铁匠炉的大棚外天色早已暗淡下来,不过围观的杨家村人却是没减少多少,甚至老太公都没走,反倒是吩咐人点燃了许多火把来照明。 “黄大,这出的真能是钢么?”瞧着棚子外面的阵势,杨轩和杨汉柏都是没谱,也都小心翼翼的凑到泥范前来瞧,黄昊倒是笑着不断用钳子去点泥范里铁水,看看是否已经结硬,然后笑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就是按照师傅……呃!按照你爹教的试着做一做!” “我爹?”黄昊刚刚是冲着杨轩说的,所以杨轩听得自然一愣,心说这等新式炉子还有炼钢的方法,我爹什么时候教了你却不教我,也在这时黄昊却是用钢钎一点泥范,喝道:“是吃肉还是吃粥,就看这一下了,大锤!” 随着他一声喊,大锤急忙使了钳子将一枚硬结的型材拿了起来,瞧了一眼冒出刺眼白光的条形料子,大锤也是满脸的惊异,问道:“打什么?” 泥范结出的料子长一尺、宽一寸,厚半寸,便是一根长条形的型材,黄昊随口道:“打成刀瞧瞧!” 于是锤子兄弟俩便名叫大锤的哥哥使小锤,名叫小锤的弟弟使大锤,两人配合着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也不过盏茶的功夫便将料子打成一把长约尺半,脊宽一寸五的标准朴刀坯子,迅速按照制刀的流程完成塑形、烧刃、淬火、磨利后,便也得到了一把刃口寒光闪闪的朴刀。 也没等黄昊自己好好的瞧看,老族长杨普便抢过去伸指一弹,叮一声金鸣响得人心震颤,杨普讶异的叫道:“这……这果真是钢!果真是钢!” 随后杨普干脆捧到老太公的面前,让老太公和几个村老仔细的验看,最后得出的结论也颇为一致,都认为这是一块好钢。 很快,老太公与村老们闷头商议了一会,便也与杨普交代了起来,也就听得杨普答应了一声后,又去跟一旁围观的杨母说话,跟着又转来跟黄母说了几句,很快便也急匆匆走了。 不久,杨普再次回来时,却是领着好些个杨家的后生,他儿子杨义也双手捧着一根颜色漆黑的老藤条子跟在后面,现场的杨姓人一瞧全都变了脸色,因为这玩意儿可是杨氏的家法。 来到铁匠炉前,老族长拿过藤条往人群中一站,围观的人群顿时也就住了嘴,就听他大声喝道:“大伙儿都听着!今日杨家铁铺试炉烧出钢……不,铁水的事情,可是我们杨家村的一件大事,凡我杨姓族人万万不可泄露出去!” 【第035章】 继续升级 打制倒焰炉的这十日时间里,黄昊不但研究了如何平衡耐火砖里的煤矸石粉和高岭土的比例,也自然研究了一旦这等倒焰炉炼钢的黑科技给他弄出来后,他黄昊与杨家和杨家村的利益如何才能得到平衡。 所以,一早他就跟杨母商量好了,反正他是杨家的女婿,自然要好好的抱住杨氏族人这座大靠山,又是在杨家铁铺的基础上来搞科研,所以这技术的出处理所当然挂在了杨老爹的头上。 所以,如今杨普出来把这话一说,人群之中都是轰然一喏,静待老族长的下文。 杨普待得人群一静,便也继续道:“此外,黄家的黄大娶了杨老八的女儿,也算是我杨家的半子,所以方才老夫与老太公和公中都商议好了,今次黄大弄出这等冶铁的好手艺,也算是对我杨家村中有大功,所以公中决定把黄家佃租田地的田骨做赏,以酬此大功。另外,再与老八家和汉柏家各十亩公田,大伙可有什么异议?” 黄家当年虽是仅花了四十贯钱并买下了杨家村二十亩地的田皮(经营权),可如今这块地的田骨(所有权)若真是论价的话,只怕一亩二十贯都买不到,而且就算你真肯出了更高价格,杨家村的人也未必愿意卖给你。 所以,杨氏如今一口气就把黄家的二十亩地田骨拿来做赏,可就不是几百贯钱的事情了,而是真真对黄家的大功进行重酬。毕竟以老太公和老族长他们的见识,也是知道一旦这门技术掌握在了杨氏族人的手里,对他们这个村族来说,将会带来怎样一个天翻地覆的变化。 就拿如今的大宋来说,天下间最好的钢乃是出自太原并州的“并州雪”,也称为并州镔铁,这镔铁乃是一种通过“诸铁和合”冶炼的硬质“利铁”,其技术源于古代波斯等地,约于南北朝传入华夏。 由于镔铁几近于钢,故主要用以打造刃具,以太原、并州为中心的制铁技术曾领先华夏上千年,魏晋六朝时所产刀具尤其是剪刀渐渐驰名,到唐宋已成为举世皆知的超级品牌,诗人杜甫与陆游、周邦彦等人,均分别以“焉得并州快剪刀,剪取吴淞半江水”、“诗情也似并刀快,剪得秋光入卷来”、“并刀如水,吴盐胜雪”、“便欲手把并州剪,剪取一副玻璃烟”这等夸张的笔触,赞扬其锋利无比。 可以说,并州镔铁在驰名天下的同时,并州人从冶铁中所获的利也是不菲,若是杨家村也因为黄昊的倒焰炉而弄出什么“华容钢”、“杨家铁”来,怕是一步登天也难说啊! 见得以田亩做赏的决定宣布之后,村人都没什么异议,杨普便又继续道:“若无异议,此议便成了!黄大,回头公中会拿出二百贯杂使钱,你只管拿去花销,老夫和太公会让人捎信给你岳丈,让他尽快回来主持,你可有话说?” 黄昊听的明白,刚刚给的二十亩地的田骨是赏,如今给的二百贯钱也就是技术转让费了,对于这一点他自然没什么意见,本来就是准备好了抱人家大腿的,不过听得杨普已然想到了叫杨老爹回来主持,却没想到另外一个关键问题,便也叉手做礼道:“老族长想得周到,不过小子斗胆问上一句,不知道村中的外姓,族长可有安排?” 这话一说,杨普顿时皱了眉头头,扭头一看倒也果真发现铁匠棚外围观的人中倒也真有几个外姓佃户,这刚才他做的决定针对的都算是杨家村的自家人,对于这些外姓如何均分利益还真没想到。 如今听得黄昊一提,顿时皱了眉头,难不成听黄昊的意思,难道还要把好处也分给这些外姓不成? 杨普刚要准备发火的时候,老太公却是站了起来,喝道:“黄大,你可有什么章程?” 黄昊略微踌躇了一下,便也大着胆子道:“太公,小子心想日后咱家炼钢也好,行销铁器也好,燃料方面光靠村中王老樵一家烧炭肯定不够,不但得增加人手还得安排人去华英购销石炭。此外,行销铁器也要制些应用之物,诸如制刀鞘、刀匣、刀柄、皮革等等,大小都是营生,都是能赚得钱粮养家糊口的活路,所以小子斗胆,想向太公和老族长给村里的外姓人讨一门活路,不知行是不行?” 这话说来,不说围观的杨姓族人如何反应,老太公和老族长的面色都是一动,尤其是老太公,原本不怎么红润的面色迅速就红了,居然颤颤巍巍抢了几步上来,便抓着黄昊的手,开阖着缺了几颗牙的嘴,咿咿呀呀的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囫囵:“好!好!老八得了你这么一个姑爷是福!我弘农杨氏得了你这么一个姑爷,也是天大的福气啊!” 至于杨普也没杨太公怎么多的废话,与几个族老眼色交流了一下后,便也宣布道:“如此,你等外姓日后就按黄大说的,也好好跟着做起这门营生便是!” “谢族长!谢黄大!” 原本在人群中弱势围观的杨家村外姓们听得如此安排,也都是惊喜莫名,顿时纷纷高呼起来,随后杨普又好好勉励了几句,更是顺口宣布了冬月村中社火时,黄杨两家可以位列上席的决定,也才喝令人群各自散去。 待得闲杂人等散了,黄昊他们这也才张罗着吃夜食,杨母念着今日高兴,便也做主取了家中的藏酒犒劳,两家人带着锤子兄弟还有杨汉柏自是喝了尽兴。 待得差不多散席的时候,杨轩和杨汉柏便也来问道:“黄大,明日咱们可是继续开炉炼钢?” 黄昊想想却是摇头,便也道:“不!明日不炼钢!明日你去公中取了杂使钱,就跟杨轩进城去采买,咱们要干就得往大了干,只管听我安排就是了!” 随后黄昊又对众人进行了分别的安排,众人也都答应下来,各自回家安歇。 这闲杂之事也不细表,翌日一早,黄昊早早就起身,先打发了杨汉柏和杨轩去华容县里采买,然后割了家中的腊肉还宰了只肥鸡,让老娘、岳母和三娘一起联手整治出一席好饭,派杨小七把之前帮着搭建炉子的木匠杨东、砖瓦匠杨登和石匠杨锦都叫来,大吃一顿之后便研究起了拆炉。 没错,就是拆炉,当然不是胡乱拆了,而是十分小心的将铁匠铺里的倒焰炉按区块拆卸,以便检查其中的构造情况,顺手搞搞技术升级。 结果这么一拆,倒也真发现了不少问题,黄昊搞的倒焰炉,全名应该叫做“矩形自吸式倒焰炉”,整个炉子主要分为外层炉壁、内层炉膛、燃料室、燃烧室、自抽吸烟囱几个技术关键点。 而整座倒焰炉的做功流程,也分燃料循环和热循环两个部分,燃料循环倒也简单,也就是根据冶金阶段和对温度要求的不同,对不同的燃料室进行加料、开合、助燃和阻燃操作,如果只是要求低温或者保温,那么只用打开一个燃料室,如果需要更高的温度和更强的火力,就同时打开多个燃料室,不过这个功能在黄昊试着搭建的这座零号倒焰炉上并未能够实现。 而热循环方面的技术点相对来说就有些复杂,首先就是黄昊所知的土制倒焰炉最佳热循环方式,就是采用双层炉壁的模式,用风箱将冷空气鼓入外层炉壁,借助炉壁逸散的热量加热空气,随后流经风道进入内壁燃料室带出可燃气体,可燃气体又经过燃烧室燃烧,最终通过排焰口吹入坩埚,废热经由外壁管道由烟囱抽吸排出。 只是,如今黄昊试做的倒焰炉,一不能解决燃料室开合的问题,二也解决不了外壁加热空气的密封问题,采用的还是开放式的燃料室和直接介入式的硬鼓风,完全属于练手作物。 此外经过昨天的试炉,他也发现很多方面自己想得有些简单了,也察觉到了一些明显的技术失误,比如说昨天炉子烧到后期,用高岭土混合煤矸石粉制成的砖块垒出的出焰口就险些烧塌了,黄昊发现这个问题后,自然一拍脑袋骂自己笨蛋,都知道用石墨来做坩埚了,怎么就不知道也用坩埚材料来做导焰管? 还有就是,若是想要以后把这冶钢的事业做大做强,选址也是相当重要,自然要讲究地势地形,还得讲究人力水力,如杨家铁匠铺这种处在村庄中心位置的地段,怎么都是不适合搞成大型工厂的,所以他思来想去,这才决定拆炉! 也不说黄昊花了多少口舌说服杨登他们,但说正式拆炉之后,打开炉子的炉膛一看,果然发现了许多问题,比如说黄昊用高岭土混合煤矸石粉制砖砌封的四个炉膛,昨天是分成两组先后来烧,一组一直烧的是木炭,一组先烧木炭后来又加入了少量焦煤渣,结果烧木炭的这组炉膛看起来没什么大事,而掺入焦煤渣的那组却是出现了熔结的迹象,这也就说明制作炉膛的耐火砖强度不够,高岭土混合煤矸石粉的比例有问题。 再来就是燃烧室的内壁出现了大量的风化痕迹,也就是说在高温和高风压的情况下,内壁的耐火材料被热流给吹跑了不少,昨天这才炼了一锅钢,炉壁上就出现了许多能有一厘米深的沟壑状风化痕迹,要是多炼几锅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情况。 【第036章】 挣大钱 拆炉发现了问题,解决起来也就容易了,对于耐火材料不耐火的问题,老砖瓦匠杨登提出了建议,提出可以采用高岭土掺合陶瓷渣粉来制作耐火砖用来搭建炉子的外壁,而内壁则可以直接用高岭土、石墨粉和煤矸石粉制作的三合砖,至于燃料室联通燃烧室和燃烧室联通反应室的管道,自然用坩埚料来做就是了。 这杨登的岳父据说就是岳州官窑的老窑工,所以对于他的建议黄昊自然非常重视。随后石匠杨锦也提出,黄昊要求的开合燃料室的机关,他也有办法能实现,可以做成密封性很好的石质机关,至于木匠杨东也从黄昊叫他打造的往复式风箱上获得了灵感,表示可以试做一下三联或者四联的风箱。 这里要多说一句,传统的木匠风箱基本上都是单体箱,通过设置风门以推和拉来鼓风,而黄昊提出的往复式风箱实际上也就是双联式的风箱,两个风箱用连接杆并联,在推动甲风箱的同时也等于是在拉动乙风箱,这样得到的空气流量自然要比单个的要大。 有了杨东他们开动脑筋,黄昊的技术升级自然也就更为顺利,在敲定重新制作耐火材料的数目和工期之后,黄昊也就完全放开了手让他们自己去操作,然后也就领着锤子兄弟在杨家村周围转悠了起来,准备好好寻址搞出一片工业区来。 不过,想在杨家村现有的土地格局上新开一片工业区,难度不必开荒要低多少,看来看去最终黄昊只能舍近求远,远远的离开村子中心和核心辐射区域,在村子的南部,村头溪河的下游选中了一片临丘的乱石荒滩。 选中这片荒滩的理由一个是地势开阔,黄昊大体丈量了一下,发现不算荒滩两边相连的滩涂,光是河滩这一块就有至少百亩的面积,其次是经村而过的溪河流经此处时虽然变得散碎缓慢,但完全可以根据现有的河道进行改建,筑出一道小心水坝出来,到时说不定可以借助水力来进行后续的工业升级。 此外,这片荒滩地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此地处在一处三不管地带,此地向北是杨家村,向东南是东湖村,向西南是黄泥岗村,三个村子都以此为界,所以黄昊也就心大一点,想着若是占下来搞成了事情,难说日后可以将之弄成个分基地,搞出一个黄家庄来。 随后,黄昊便也请了杨母作陪,亲自去了老族长杨普家里,提出想把铁匠工坊建在这片河滩,希望公中能够出钱出工出料,至于理由倒也容易,一个是想要大干快上肯定要多建铁匠炉,这就需要更大的地块,此外开炉炼铁烧炭烧煤很是污染环境,放在村子中心自然不妥,而且打造铁器更是整天敲得叮叮当当,放在村外才不扰了村人清静,反正叽里呱啦一大堆总算是说服了杨普。 而做出的妥协,是把铁坊大掌柜的位置给了杨普的儿子杨义,然后铁坊的股份分作十份,弘农杨氏一族出资三千贯占六份、杨老爹家和黄家算技术入股各占一份,余下两份留中用来日后打点上下。 甚至老族长的儿子杨义,此时都已经做好了日后如何行销铁货的计划,更是画出不少如今江南各地行销的铁器刀具的图形交与黄昊,希望黄昊能够按图打制。 对此,黄昊也是惊喜莫名,一问才知道这如今已经是不惑之年的杨义,自幼也是族学出身,政和二年时还考取过明经科的举人,曾去江陵府参加会试,只不过后来因为帮人在考场作弊被抓了现行,被罢了举人身份礼送回家,也就一直在家中混着日子,这些年来也跟人出去行过几次商,对商事还颇有些认识。 反正杂七杂八的事情太多,也不一一赘言,也就说诸事敲定之后,整个杨家村上下便也动员起来,卯足了劲儿要奔小康。 这一次因为不再是由着黄昊自己一个人胡乱琢磨捣鼓,所以工程进度也是飞快,首先是在杨老族长的统筹和调度之下,村中出了近百个壮劳力,只用了十天时间就在河滩地的北岸水边平整出一块十五亩的地块来,然后再用了十天时间便搭建出了占地五亩大小的一片匠棚,技术升级后的倒焰炉更是一建就是六座,与之搭配的是十二座锻造用的井字小炉和毡台,此外还在不远的地方按照黄昊要求搭建了两座十石容积的炭窑,并预留了日后用来炼制焦煤的场地。 待到乾道五年冬月十二的这天早上,杨家村新建的铁坊里也终于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日一早由老太公亲自主持做了三牲祭祀之后,便也将一束从禹山上的禹王庙中求来的火种投入到了新建的倒焰炉中,开启了杨家村人的钢铁时代! 瞧着匠棚之中一字排开的六座倒焰炉的烟囱次第冒起滚滚黑烟,炉膛里随后也喷出了炙热火焰,黄昊一面紧张的指使杨轩以及族中安排来帮手的后生投料下锅,一面也抹着热汗思量着如今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不知道什么缘故,黄二杆子和杨老爹及杨亭、潘虎他们始终不见转回,只听他们托人带来口信说是年前必定转来,却是没说为什么得要年前才能转回。 对此,黄昊发现杨家村人的表情很是淡定,想来黄二杆子他们在洞庭湖里的勾当恐怕在村人之中还真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干脆也就懒得去多说什么了。 这一日下来,黄昊也不敢托大敞开了干,于是六座倒焰炉都是以试炉的性质各炼了一炉钢,结果黄昊、锤子兄弟、杨轩、杨汉柏还有后边硬塞进来的杨义家老二杨甫他们六人各自负责的六炉钢里,居然整整出了四炉好钢。 尤其是令人侧目的是,哪怕是后面才来跟着学的杨甫也按照黄昊交代的操作流程都炼出了钢来,反倒是锤子两兄弟竟都失了手,虽然他们练出的也能算是钢,可一个炼出的太软,一个练出的太硬。 当然,只要是钢不管是太软还是太硬都必然有它的用处,黄昊倒也没有去纠结太多,只是瞧着一口气练出的差不多二百多斤的钢条,对于用来打造何种铁货却是叫黄昊有些犯了愁,对此他只能求教于杨义,杨义给出的建议却是简单,说如今乡场集市上最好销的铁器无非是柴、镰、斧三种,用料且多为三、四炼的硬铁,乡人百姓买去之后使用起来易钝易锈,如果用钢打造的话应该会受欢迎。 对此,黄昊也是拿不准,再说他也真不会打铁,便也让锤子兄弟做师傅,带着人试打了一些鹰嘴柴刀和平口镰以及劈材斧。锤子兄弟虽然还没正式出师,但打这些基础刀具的技术也还是有的,并且也都会包钢、夹钢的手艺,便按照以往用百炼钢打造铁器的手段打了些样品,然后让杨义拿去华容县里托了相熟的杂货行老板行销。 结果当天早上刚让杨义拿了货去,当天下午那杂货行的东家居然就坐着驴车亲自来了,一见面就问:“今早杨义拿来的铁货,当真是你们打制的?” 黄昊也不废话,便也引着他去匠棚看了现场,然后有些好奇的问:“不知今早拿去的铁货,可是有什么问题?” 那杂货行的东家却是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使劲摇头,却是道:“在下之所以亲自过来,也是因今日里你杨家村的铁货生了件事端,不过三言两语一时也难说清,只是想问一句到底是不是你们打制,然后还能不能多与你们订制些铁货?” 这话听得黄昊有些发愣,与身旁的杨轩和杨汉柏互相看了看后,便也道:“我等的铁货究竟生了什么事端?” 杂货行的东家却是摇头道:“这事当真一言难尽,且答老夫一句,一月之内,可制得出钢斧一百、柴刀二百否?若能制出,敝店愿出价斧八百钱一把,柴刀五百四十钱一把,且即刻预付订金五十贯,如何?” 一听这杂货行东家报出的价格,别说黄昊了,便是锤子兄弟也是吓了一跳,须得知道八百钱一把的劈材斧,差不多已经是用正宗百炼钢做刃口的精品斧价格了,黄昊这边因为倒焰炉出钢成本低且量大,一把夹钢斧子的造价不过约在三百钱左右,让杨义送去县城给出的指导性报价也不过是六百钱而已。 要知道此时虽然铜贵铁贱,可铁也是能当钱使的,尤其是自政和年间以来,朝廷便从原先指定河东(山西)路行使铁钱慢慢放宽,如今便是荆湖两路也是有少量铁钱被强制流通,要知道这宋铜小平钱一枚的重量约在三克,而一枚铁钱净重差不多在五克左右,也即是一枚铁钱就当得两枚铜钱,至于折二、折三、折十钱比重则更是失衡,所以一把均重三宋斤(约1800克)的劈材斧,光是铁料就至少值得三百六十个平铁钱,更别说熔炼打制的损耗和人工了。 但不管怎么说,八百钱一把的劈材斧和五百四十钱柴刀,却也几乎是给出天价,这叫黄昊一时难以决定是不是一口答应下来,也恰好此时杨义听闻城里杂货行的东家寻来,也是连忙赶来照应,听得如此出价也知道其中肯定有事,赶忙引了那东家进村喝茶,可不管怎么探问他都死活不说。 黄昊算算用料和工期,倒是觉得可以答应,与杨义商议后还是决定接下,那杂货行的东家一听,立马从驴车上抬下五十贯铜钱将事情敲定。 至此,杨家村铁坊也就在正式开炉的第二天,便也挣下了第一笔大钱! ****** 今日三更一万字,求收藏求推荐! 此外,这次当真是不巧,得了推荐偏偏身体有些不太好,老黄最近几次透析下来都相当的乏力,所以不敢胡乱发力。 【第037章】 开工 虽说自始至终,那杂货行的周东家就是不肯说这杨家村制出的铁货到底惹了什么事端,但三百把的订单和五十贯黄灿灿的铜钱,当真能叫人忘记了烦忧。 黄昊是真不会打铁,但黄昊却是会指挥人,所以这订单一确定下来,他就回到了铁坊开始了布置。 首先在人力方面,目前铁坊的人员构成也就是两个层级,基础层是由杨氏从族中挑选的十七个后生和五个外姓子弟,其中杨氏的后世大部分都是跟杨汉柏同辈,算是杨轩的叔辈,不过年纪却都不大,多是二十出头,也听了招呼诚心来学徒,黄昊仔细看过之后倒也觉得都还可用。 虽然这些杨家村子弟都不是铁匠学徒出身,不过耕田劳作的活儿自然都是熟手,让他们改行学铁匠的话怕也难度不大,所以基础层级也就是学徒这一块还是较为稳定的。之后在这学徒的上面,自然就是熟手,但目前只有锤子兄弟和杨轩三个,而且别看杨轩是杨老爹的亲儿子,可他的铁匠手艺还真是不如锤子兄弟, 至于黄昊自己,还有杨汉柏和杨义加塞进来的杨甫,则算是这俩个阶层之外的帮闲,黄昊自己是个只会炼钢不会打铁的大帮闲也就别说了,不过他倒是把杨汉柏和杨甫安排成了监工和杂使,一个负责铁匠工场的巡查,一个负责米粮饭食和茶水杂使,二人分工协作倒也妥妥帖帖。 却也说这订单一确定下来,锤子俩兄弟和杨轩三人倒也急切,反正铁料、钢料都是现成,便也急急忙忙的领着人动手先打起了较为容易的柴刀。只是黄昊瞧着他们三人分作六人来用,手忙脚乱的带着二十多个学徒,居然要手把手的从铁料塑形开始教起,要一步步的教会这些人打出一把夹钢柴刀来,顿时也是乐了。 当即黄昊便也唤住三人,问道:“大锤,你哥俩跟着杨爹可是学了多久才会打刀的?轩哥儿你又是多久?” 结果大锤答了个三年,杨轩想想答了个两年,然后黄昊一指那二十多个学徒笑问:“指望他们都能学会打这夹钢刀,你们觉得要多久?十天够不够?” 这话怼得三人一时气结,倒是小锤脑子灵活,便也小声道:“若只是塑形的话,倒也用不着十天。” 夹钢刀的技术要点就是在夹钢两字,之前锤子哥俩动手打刀的时候黄昊全程观察过,发现整个步骤可以打制分为裁料、塑形、凿缝、夹钢、修形、研磨、开刃几个步骤。 这裁料也就是裁剪铁料,如今工坊中的铁料大致分成三种,一种是官榷标准的五十斤一块的铸铁锭大料,一种是二十斤的官样铸铁中料,此外还有一种也就是杨老爹采买的永州私矿出的,十斤一枚的生铁小料。按照此时的铁货行业标准,劈材斧子最轻不能低于三斤(料坯净重最少四斤),柴刀不能低于两斤半(料坯至少也要三斤),所以这就需要将大件的铁料进行裁剪。 然后塑形也就是把铁料打成所需铁器的模样,凿缝也就是用凿子在需要的部位凿开缝隙以便夹入好钢,此外夹钢之后的修形也分重要,既要讲究火候让钢和铁料能够融合,也要讲究技巧不让钢料出了偏差,是整个技术里的重中之重,至于最后的研磨、开刃环节则也就不用多说什么了。 当然这里还要多说一句,这个时代的夹钢刀工艺也是基本形成了,对于一些基础的农具和工具,铁匠们都会采用百炼的方式淬炼出百炼钢,然后再以铸铁混合熟铁打制刀坯,再用包钢或者夹钢的手法将两者混合起来,甚至在很多时候包钢和夹钢两种手法都会运用,只有极少数的有钱人或者土豪才会选择用整块的百炼钢或者镔铁来打制铁器。 所以,有了小锤的话做引子,黄昊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了安排,他让小锤做了裁料和塑形组的组长,领着十二个学徒专门负责此事。又让大锤做了凿缝、夹钢、修形组的组长,领五个机灵点学徒行事,剩下的学徒便让杨轩领着,专门负责研磨和开刃也就是了。 也就当黄昊正安排好分工协作的事儿,让锤子兄弟和杨轩他们试着来做的时候,杨义也在送走了那杂货行东主之后急急赶了过来,一抹额头的热汗,把手一摊道:“某可算是探明白了,周东主究竟是惹了什么祸事。” “什么祸事?”黄昊听得一愣,急忙来问,杨义倒也笑言:“这事与周东主而言是祸事,与我等倒是好事。你却道是什么祸事,其实事情倒也简单,乃是那县上的县尉谷鸿台受了县令的指派,在华英修起一座什么营地,与那周东主购了不少斧锯钩钉,哪知道拿去之后不怎么好用,还耽误了工期,正巧谷县尉上门兴师问罪之时,见着周东主店里摆着我们铁坊的铁货,于是我等铁坊也才有了这一笔大生意。” 一听事情原来如此,黄昊倒也不以为意,也没去细想那华英村里到底修的是什么营地,居然要这么多的斧子和柴刀,倒是杨义说完这事之后,却是拉着黄昊借了一步,道:“方才送走了周东家之后,某与老父做了商定,决意将铁坊的一成干股,寄在县中大押司杨忠的名下,黄大你道如何?” 黄昊听得这名字,却是脑中一空并无印象,便也问:“大押司杨忠?是我杨家村人么?或也是弘农杨氏?” 杨义忙也摇头道:“此人是益州杨,跟我们弘农杨早就出了五服。此外,若是寄在这杨忠名下,也是有些好处的,我父叫人探问得知,如今黄泥岗、白泥滩和华英村的铁户执照都把持在他手里,若是得了这三户执照,再加上本村的执照,一年最多可以核销八千斤的铁榷税,这便是好几百贯钱了。” 这宋代禁榷中的食盐、酒、铁、茶叶、矾等都是继承于前代,由国家专门经营并征专门的榷税,不过由于铁器乃是重要是民生资料,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也存在免税的制度,也即是由官府定点的铁户每年都可以购买一些免税的平价铁料,用来制造和修理农具,以便本地百姓耕作农事。 听得老族长已经想得这般周到,黄昊自然不会反对,便也顺便与杨义商量了几句购买铁料和煤炭的事情,也就将人打发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即便是黄昊做了细致的分工,但问题还是接二连三的出现,首先就是黄昊要求的标准化工艺难以达到,一把柴刀的坯子在初裁时控制重量在三斤上下倒也容易,可是经过了夹钢、修形、研磨这些打制的程序后,得到的成品在重量甚至外形上区别可就大了,就比如说一日时间同批生产的十把刀里,有重达二斤十二两的(此时一斤是十六两),也有轻得只有两斤八两的,这一旦刀体打成而重量误差太大,也不能再去增补,所以根本做不到后世那般一样大小、厚薄和重量的标准化生产。 其次就是,锤子兄弟俩毕竟还只能算是熟练工,根本达不到铁匠师傅的基础标准,所以他们搞出的产品,次品率相对还是有些高了。 至于最后一个问题,倒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也就是他们的热情和积极性经过了这几天的磨合,在发现铁坊的工作也并不是天天都能热血沸腾的大炼钢铁之后,如今倒也冷却了下来。 而黄昊也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的管理水平和技巧还很是欠缺,都已经这么多天了,都还没拿出一套组织生产的章程出来,只是知道指使这帮人闷头傻干,如何能成大事? 于是黄昊又只能闷头拿出个管理章程,可当他弄了两天,好不容易攒出了一分能有一千多字的生产管理章程规定时,拿着写满字的一叠草纸他脑子突然一抽突然想到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目前工坊里真正算得上认识字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杨义! 至于第二个问题则是:黄大本来不读书! 所以想来想去,黄昊只能随手把草纸塞进了炉膛,然后腆着脸去找了杨普,提出他想让村里的杨氏私塾里的先生抽空来工坊教认字。 “黄大,你的意思是……让铁坊里的人都进学?”老族长被这个要求弄得有些发愣,读书这种事可是庄户人家的大事,区区佃户贫农若是家里没点依靠,谁人敢随随便便去读书?便是他杨家村里的杨氏族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私塾去读书的,如杨汉柏这等长房嫡孙也不过幼年时去过几年蒙学,认得半本论语,发现不是读书料子也就将他放马南山了。 黄昊却是急忙摇头道:“不算进学,就是认字!这铁坊的徒工日后做起活来,怎也要认识一些打铁用得上的字,什么丈尺寸、刀剑枪,一二三四五,鞭锁锤杖棒。” 听得如此一说,赵普倒是觉得有理,想想便也应承下来,问选在什么时候来与学徒们教授的好,黄昊想想便也道:“晚上即便点灯也打不了铁,不如每日晚上教授一个时辰可好?” 赵普倒也答应下来,反正如今私塾的先生也是杨家子弟,也不用铁坊这边破费什么,直让公中多出了两贯钱做束脩也就成了。 于是从冬月十七这天开始,村上私塾的先生杨瑞便也正式来到铁坊开起了夜校。 【第038章】 社火 这村上私塾的先生杨瑞,今年已经过了五旬,且算起来与杨普还是服内的堂兄弟,学历虽然是个老童生,但在村上私塾任教快有三十年,便是杨义这个背时的举人也是由他开的蒙,所以在杨家村中德望倒也不差。 而请得了杨瑞来铁坊开班教授,最高兴的却不是黄昊,反倒是黄昊的岳母,早早备好了豆油灯不说,还量了两丈布、拣了十刀腊肉并五贯钱要当做束脩给杨瑞。岳母大人之所以这么热情,却是因为杨家的小七这个几次送去私塾开蒙都被退回来的家伙,从今往后终于算是有书读了。 杨家小七杨济今年已经是十一岁了,这家伙因为太皮,从八岁开始每年都会去村上的私塾混上几个月,然后就会麻溜的被退回来,算是杨老爹家中的一个老大心病。 至于杨轩这大舅子,也是个废物点心没跑,据说他跟他弟弟比起来也强不到哪去,至今在私塾里混过的日子,总也没超过一年时间,至于在私塾里学的几个字也早就还给了先生。 不过,杨家村上的私塾由于是族学,虽然对杨氏族人是有教无类,可外姓人就享受不得这种福利,今日黄昊能说动杨普让杨瑞来铁坊开夜校,也算是将杨家村较为固封的社情习俗撬动了一个豁口! 只是,杨瑞来了之后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不温不火的宣布今后将会先教《千字文》,再教《急救篇》,每日教字二十,记得十个便不惩罚。黄昊一见不是从《论语》教起也是有些发蒙,可随后瞧见杨瑞把一个个杨家的后生叫起来,如数家珍一般的将这些人何年何月进过蒙学,学到什么程度点了出来,然后还一一点名让他们背书,结果当然是此时此刻在铁坊里学徒的杨家后生能背全《论语》十二章中哪怕一章的一个都没出现。 对了,《千字文》是南北朝梁周兴嗣编,隋唐以后就是蒙学读物,并且是高级读物,发蒙的孩童至少要学完了整本的《论语》才会教《千字文》。 而《急就篇》又名《急就章》,由西汉史游编撰。今本《急就篇》共2144字,据前人考证最后 128字为东汉人所加,《急就篇》篇首云:“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诸物名姓字,分别部居不杂厕,用日约少诚快意,勉力务之必有喜”。 “分别部居”、“泛施日用”是这本书的最大特点,它把当时的常用字,按姓氏、衣着、农艺、饮食、器用、音乐、生理、兵器、飞禽、走兽、医药、人事等分类,编纂成三言、四言、七言韵语,既便记诵,又切合实用,是汉魏至唐蒙学通用的字书。 一听往后夜校主要的功课就是《千字文》和《急救篇》,倒也看出这杨瑞对来夜校任教的事情也是上了点心,毕竟铁坊的学徒们又不是要去考科举,只要往后能掌握与业务相关的必要文化知识也就成了。 忙忙碌碌间,时间眨眼就进了腊月,铁坊的生产进度在混乱了差不多十来天后,也慢慢上了正轨,每天出产的铁器总件数从不足十五件慢慢上升并保持在三十件左右,周家杂货行订制的三百件铁器也就用了仅仅十五天便制造完毕送了过去,并收回了二百贯的尾款。 对于这批订制的货物不但保质保量还提前半月送到,周家表示出了高度的赞赏,旋即周东家也再次亲自来了杨家村与铁坊达成了战略合作的协议,决定由他包销铁坊在华容县内的铁器销售,当然出货的价格也做了相应的调整,再与他让了些利。 随后周东家便也按照黄昊的要求,将往前几年他家店铺中行销铁货的账目整理了出来,拿来给黄昊做了个参考,结果发现光是做足他一家的生意,便可以让铁坊整年都吃香喝辣了。 可别小看了宋时一个县城里杂货行的铁器销量,光这周家的杂货行一年便要卖出至少三千件斧、锯、锄、耙、锹、柴刀、菜刀之类的小型铁器,大型的铁犁、铁耧怎也要卖个百十件,而华容县里还不止一家杂货行卖铁器,此外还有五家铁匠铺在互相抢生意。 更别说还有官面上不能抹开的兵器贸易,更是一项本小利大绝好营生,就如周家光是去年一年,便私下里售卖了五十几把从并州贩来的镔铁兵器,一把兵器随随便便纯利都在数贯甚至数十贯,而且这种铁货一见不得光,二课不了税,收益极为隐蔽。 所以黄昊也就下定了决心,铁坊日后的盈利大头,自然还是要放在这一块的上面,只是目前杨老爹死活就是不回来,而他手上也没有这么面的人才,锤子兄弟他们打打农具都是勉强,至于让他们打造神兵利器的事情还是别想太多了。 只是,在谈妥了战略合作的协议,要返回华容的时候,周东主却是提出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日后能不能在铁器上打上铭记,莫要叫他人仿冒了才好,杨义回头与黄昊一商量,便也决定直接打上“杨记”二字为铭记也就是了。 至此,有了周家的订单,黄昊也就让锤子兄弟紧着他们的技术和能力,将现有的人手分成了几个班组,开始根据周家的销量进行配货加工,由于技术水平的限制,主攻产品依旧还是柴刀、斧头和镰刀,不过顺带试做些夹钢铲、夹钢锹、夹钢锄倒也可以,如锯(涉及回火)、耙(涉及熔焊)还有大型的犁、耧这些产品却还不行,还是得等杨老爹这个正职的铁匠回来掌握。 又眨了个眼的功夫,便过了冬月十五,也就瞧得杨家村里家家户户都扎起了彩灯和各式的彩船、彩狮,准备耍社火了。 这社火乃是中国汉族民间一种庆祝春节的传统庆典狂欢活动,通常是以高台、高跷、旱船、舞狮、舞龙、秧歌等等形式来表现,具体形式随地域而有较大差异。 民间鼓乐谓之社火,农家以户族设“堂”,以村、堡设“社”,诸如“香火朝山会社”、“社火会”、“孝义会”、“自乐班会”、“曲子会”、“吃割食”。每逢迎神报赛、庆贺集会,必然举行游艺活动,锣鼓火把助威,狮子龙灯游行,人群相随,显然是“人威”助长了“神威”,就形成了“社火”风俗,民俗所述:“社火娱神,香火娱人”。 这杨家村人乃是弘农杨氏后裔,原本是就是从陕西华阴迁徙而来,而弘农杨氏的源流又是老秦函谷关旁的弘农郡,所以杨家村人的社火风格很是带着一股浓浓的陕西关中老秦风韵。所以各家除了彩灯、彩船之外,耍的社火还是关中特色“高跷社火”,这种社火会根据亲族人丁的兴旺凑出“高跷芯子”,这所谓的“高跷芯子”,也就是双人或四人踩五尺高跷肩扛圆木,木上粉妆一岁到两岁孩童扮演的人们耳熟能详的剧中角色。 杨家村的社火,正式是从腊月十八开始,一直要闹到正月十五,如过小年、送灶神、除夕这些节点上也都有专门的主题表演,而今年杨家村因为年末的时候突然整出了一个铁坊的缘故,主题也从往年的祭祀农神增加了迎祭火神。 到了腊月二十二这天,便是杨家村的社火正式登场了,一大清早全村就张灯结彩,由公中组织村中妇女烙饼蒸馍煮疙瘩汤与参加游行的队伍做早食,吃过之后便也上妆出彩,以鸣放鞭炮、跑马开道,随有彩船、舞狮、彩蚌、胖头娃娃等步行的队伍上下左右摇摆驱散人群,为后面的锣鼓、秧歌、高跷、杂耍等清场,随之高跷芯子在众多人的保护下缓慢登场,最后跟着十几辆江州车装饰的车芯子依次而过传街走巷。 而杨家村的社火也不是光在村里自娱自乐,按照习俗腊月间本村社火只在村中迅游,大致也就是个彩排训练的意思,到了正月间就可以出村去别的村子或者县城里巡游,一来是各村互游增添喜庆,二来也就是去城里巡游还可以沿街讨赏,赚点外快。 按理说来,社火这种民俗娱乐,自然该是全村上下、老幼不分都该踊跃参加才是,可铁坊这边却因为接了周家的订单不敢耽搁,也就没给学徒们放假。 倒是黄昊自己却没能走脱,硬是叫杨普派人将他和杨轩给生生捉去,然后强按着他登上了一架高跷,又套上了一身戏服儿,最后叫他和杨轩配合扛上了扮成祝融的杨老爹亲哥杨老五家的小孙子。 前面说了,社火表演形式多种多样,有大人背着儿童表演的“背社火”;有骑着马、牛、骡子表演的“马社火”;以及“高跷社火”、“车社火”、“山社火”等。而杨家村的社火,就是典型的“高跷社火”,社火场面规模浩大,热烈壮观。 至于社火表演内容也极其丰富、广泛,由于社火进行中不说不唱,可以不受时空、内容的限制,从上古的三皇五帝神话传说到历史故事,轶闻野史,传奇英雄等,无所不包,无所不演。而杨家村今年的社火节目中就有《轩辕黄帝战蚩尤》、《神农氏拿野苗》、《共工战祝融》、《禹王治水》、《药王收五脏》这几个传统项目,黄昊如今被抓来参演的便是《共工战祝融》。 瞧着一村子的人都兴高采烈的模样,黄昊倒也妥妥的妥协了,好生与大舅哥研究了一下,两人倒也配合着把高跷走得麻溜,待到日头高升,吉时一到,便也跟着大队欢耍起来。 【第039章】 又得虎皮 耍社火讲究的主要就是一个喜庆热闹,一开始黄昊倒也还有些不得要领,不过随着活动开了身子之后倒也来了兴趣,和杨轩配合着把脚下的高跷耍得飞起不说,还把本来待在肩上十分淡定的芯子最终给吓得嗷嗷大哭。 那芯子乃是杨老五家的小孙子,因为是外家的孩儿,所以按理得喊杨轩做表舅,小家伙今年刚好满了三岁,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谁叫遇上了黄昊和杨轩这队舅子和姑爷,最终也只能嗷嗷的认了服。 却也说杨家村的社火,在腊月间并不出村,所以腊月二十二这天的社火游行也就只在本村乡间漫游,待得队伍将整个杨家村里里外外都游上一圈,天时也就不早,便也在游行结束后于村中打谷场集结,就地烧起十几堆篝火来开社火宴。 所谓的社火宴,可以理解为村寨自行组织的百家宴或者流水席,上得菜色虽然是些乡村土菜,不过气氛热闹,图的也就是吉利喜庆。至于今年杨家村的社火宴相较往年而言倒也没什么突出的地方,菜色依旧还是老菜色,各种的鸡鸭鱼肉、猪羊狗鲊倒也相对丰盛,不过村中铁坊虽然今年虽然投资颇大,但也得了个开门红进了数百贯钱,所以杨义便已铁坊名义捐出两头肥猪和五头肥羊加菜,倒也让今年的社火宴丰盛了不少。 待得天色将要擦黑的时候,社火宴便也准备妥当正式开席,按照一早的约定,杨轩和黄昊二人便也有幸代表了杨老爹和黄二杆子坐上老太公为席首的正席,使得两家的社会地位在杨家村新一年排名得到了飞跃式的晋升。 对于村中人而言,大事如祭祖、庆典、节庆之事能够得做上席,自然是莫大的荣誉,且村人还会根据各人座次重新制定尊重排行,所以这等坐席之事可不是能够随便应付。而其实本来按照规矩,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根本就没资格跟老太公坐一席,可谁叫黄二杆子和杨老爹愣是不舍得回来,而两家的妇人更是没资格上席,这才出现了两个毛头小伙跟一群老耄耋同席的尴尬局面。 可是,这还不算什么,也就在正式的宴席即将开始的时候,却听得村人来报说是有官府仪仗前来拜村,老族长杨普闻言便也急匆匆领了里正、保正前去迎接,很快便引了一队衣甲鲜明的官军进来,一看打头的旗兵高举的认旗写着的是“复州路兵马都监杨”,随后便是数十骑身穿玄甲(黑铁甲)的旗兵簇拥着一个身穿大红守备扎甲的壮年将军,龙行虎步而来。 兵马都监可谓是地方级的高级军事主官,为军州所独有的指挥阶级,职权范围相当于后世的地方武装部主官,各掌本处屯驻、兵甲、训练与差使之事,次浅者为监押。 如今这复州路的兵马都监前来拜村,当然是一个好大的情面,自有杨普代表杨村人前去接待,一番寒暄之后便也径直将那杨都监引入了社火宴的正席,便自坐在了老太公这桌上席的主客位置上,然后才与众村人介绍说,这位杨晋勇杨都监其实也是弘农杨氏族人,续了族谱来瞧乃是老太公远房堂弟的孙子,也是老族长杨普的侄子辈,这些年一直在外任官,直到乾道五年十月才被朝廷调到复州任职,所以今次来杨家村便是认祖归宗来了。 听得杨家村有这么朝廷大员来认祖归宗,这社火宴的气氛自然更是热烈的几分,由于杨晋勇来时天色已晚,因此祭祖和归宗之事只能改日在说,今日便也将社火宴权作接风宴来办。 却也说这官面上的迎送本就有老族长操持,本就用不着黄昊多操什么闲心,只是因为这社火宴上,老太公坐镇的主宴乃是一席坐满二十人的大席,虽然加了杨晋勇在主客,也有族老碍于身份地位主动退场,所以最终一桌子人还是坐着满满当当,杨轩和黄昊两人却没能下场。 虽然两人被强留下来有抬举他们作陪的意思,可二人也算有些自知之明,便也小心翼翼的闷头吃喝不敢做声,谁知道即便如此也没能逃了那杨晋勇的法眼。却也说杨晋勇落座主客,与老太公寒暄了一阵,又与众人敬过了一轮酒后,便也借着落杯斟酒的机会,指着黄昊和杨轩二人问杨普道:“这二位子侄不知是哪位门下,何德何能与我村中宿老、耄耋同席?” 杨普忙也介绍了黄昊与杨轩的身份,以及他们为杨家村建成铁坊之事,谁知杨晋勇听来双眼一瞪,喝道:“当真如此?这便是了,某今次也是特地为此事来!” 说完便见他招手唤来家将,呈上了一把劈材斧和一把鹰嘴柴刀,直到月前他才到复州上任,便接到上令要在复州实施“青役法”,便也从各处征调了工匠赶去修建冬训的营地,谁知这从华容县里征调去的一队工匠却是引起了他的主意,因为这队工匠使的工具较为奇特,不用木工斧、木工刀,反倒是劈材斧和鹰嘴柴刀,说是原本的家伙事儿不如这等钢货利器好用,如此也就自然引起了杨晋勇的主意,稍微一打听也知道工匠们所用的钢货皆出自华容杨家村,加上一续族系两边还是宗亲,所以杨晋勇这才巴巴的赶在年关前来了杨家村认祖归宗。 随后,杨普自然引了黄昊与杨轩来见那杨晋勇,杨晋勇待得二人见礼拜过之后,当面便也笑问道:“且与某一句实话,你等铁坊制成的钢铁,可能用来打造兵器军械?” 黄昊与杨轩对视一眼,杨轩便也按照黄昊一早教过的说辞答道:“禀杨都监大人,制倒是能制,只是小人父亲今秋下湖赶鱼尚未转回,我等兄弟尚未出师,只会制些寻常农具,不敢打制军械。” 杨晋勇听来抚须一笑,便也道:“你等师傅未转,所以无人会打制军械?这有何难,某便派些会打制的与你们便是了!” 随后杨晋勇便也与杨普道:“族叔,晋勇也实不相瞒,今次朝廷要在荆湖行‘青役法’,诸事杂多,军械不足便是其一,还望族中能够鼎力助我!” 随后杨普细细一问,事情倒也没什么弯折,也不过就是这杨晋勇新近来到复州任职,发现前任的事物糜烂,留下的破洞颇多,一个堂堂的复州兵马司所辖厢军,造册人数有四万八,实际在册不足三万,若是再剔除老弱病残怕是两万人都凑不够。此外不论是钱粮还是衣甲、兵器,也是一个窟窿套着另一个窟窿,可是朝廷的尿性一般都喜欢让现职来做背锅侠,而他原本是在利州路做监押的一个小官,能够得了机会升职成为一路的正职一把手都监,把官印抱进怀中的当日也就把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所以还就得他自己来补这个大窟窿! 所以,这次杨晋勇来认祖归宗的目的也就相当直白,这是来找族人要助力来了。 对于大政方针方面的事情,自然没有黄昊掺合和插嘴的余地,他和杨轩陪着小心与杨晋勇喝了两杯水酒之后,也就被叫下了桌,自然有如杨义这般专业人士来与杨晋勇讨价还价。 随后,杨晋勇倒也耐得住性子,一连在杨家村盘桓了五日,期间还亲自跑去铁坊看学徒们打了半天的铁。 由于杨普提前打了招呼,黄昊自然没敢在他面前亲自炼钢,怕的就是这个便宜亲戚把炼钢法给强要了去。此外铁坊里还专门针对他,改了一日的工作流程,把早已丢下的百炼法又拿了出来,倒也真把他给忽悠了过去。 最终由杨普和杨义父子出面,与杨晋勇谈拢了双方的合作条款,杨晋勇一面是以私人名义入股铁坊一千贯钱,并且以复州兵马司的名义每年搞来三万斤平价铁料为代价,换取铁坊两成的分子,以及免费打造的军械。 在此之外,他还会以复州兵马司的名义调来十户军匠,协助打造军中兵器军械。 这份交易,若单从商业价值方面来看,铁坊方面无疑是吃亏的,因为这免费打造军械一项可是一个无底巨坑、吞金巨兽,因为谁也不知道他最终到底要打造多少兵器。不过从长远来看,铁坊获得的利益实际上也不少,比如说一个军州兵马都监撑起来的靠山、每年三万斤的平价料,还有十户军匠的人力,虽然免费打造军械是个大坑,可杨晋勇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会造反,那么他最多也就是把手下的复州兵马按照军册配齐兵器而已,难不成他还真敢武装百万大军不成? 对于谈判的事儿,自然杨普和杨义父子俩又再次无视了黄昊的存在,自说自话的与杨晋勇达成了战略合作的协议,从此也给杨家村的铁坊挂上了一张“官制”军械的虎皮,对于黄昊来说结果倒也利大于弊,他自然没什么好反对的。 只是,随着年关的日益临近,黄昊的心中也越来越不安起来,因为黄二杆子按说早该回来了,可知道此时不但寻不见了人影,也没了半点的音讯。 【第040章】 噩耗 年历一翻,转眼便是乾道六年。 三十夜守岁,杨家村的杨姓人遵着陕关习俗,家家户户蒸了糕饼制了馍馍,黄家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哪怕一家人当真睁着眼皮守了一夜,也没等着黄二杆子回家。 当然,杨老爹同样没回,还有杨亭、杨恭、潘虎他们,而村中其他参加“赶鱼”的村民早早就在十月底已经返回了。 初一早上黄母也不补觉,早早便去寻了杨母一道上禹王庙进香,顺带着把杨三娘、杨轩还有杨小七全都带上,倒是黄昊因为铁坊的事情还走不开,便也老实的呆在家中补觉。 黄昊一觉睡到了近午,起来热了碗疙瘩汤当做晌食之后,便也起身往铁坊行去。 因为年节的关系,杨义倒也做主给铁坊的学徒们都放了三天假,不过紧着炼铁炉子不能轻易熄火的规矩,最终还是安排了一个轮替班组值守,黄昊倒是记得清楚,昨个下午值守的是小锤,今日一早该也是换做大锤,下午便是他了。 却说黄昊一路走着,一路也计划着今日自己要做的事情,林林总总倒也不少,不过今日怎说也是年节,真要开炉打铁就有些不近人情,所以还是计划搞一些卫生整理的工作,也叫大伙落个轻松。 走着走着,黄昊的思绪倒也飘飞,待他走出了村子远远看到了立于河滩上的铁坊之后,倒也有些恍惚起来,开始回忆自己当初是为什么要弄出铁坊这么个事物来。使劲的想了想,黄昊这也才回忆起自己原先想的是造枪用以自保,然后造枪须得用好钢,这才先从炼钢开始搞事情。 谁想到这一来二去,两个多月的时间用掉,铁坊倒是真搞起来了,可造枪这事儿还没半点谱。想了想黄昊倒也忍着不笑,之所以拖了这么久,也是因为一个懒字没跑,他总是想等着岳父杨老爹回来,想着以杨老爹的手艺,卷打钢管应该不成问题,结果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有关于造枪这事,黄昊实际早有腹案,他想出的解决方案倒也简单,具体分为四大体系:分别是圆形铜壳弹、转轮式枪机,燧石击发和匝式枪管。 首先来说匝式枪管,这后世要获得无缝管,采用的技术大致有冷热轧钢法、冷拔法和铸造法四种,可经过这月余他埋头在铁坊里搞研究,发现这几种方法在如今的大宋短期内都显然无法实现,所以要制造枪管还是得走众多穿越者的老路,搞出匝式枪管来。 所谓匝式枪管,其实也就是采用钢胚进行卷打,然后在卷打成型的枪管上套上钢匝以保证气密性,明朝初叶有相当一部分军制手铳(手枪)就采用的这种匝式枪管的铸造方法。到了中叶之后,随着舶来的火绳枪和燧发枪的制造技术日渐成熟,这种匝式枪管的铸造方法也才被迅速淘汰。 相对来说,由于是钢坯卷打,枪管的管壁很难做到光滑如一,再加上管壁的厚薄也非人力可以精确控制,所以匝式枪管算起来只能是先解决有无的问题。 至于转轮式枪机说起来倒也简单,也就要完全照搬左轮手枪的原理,直接跳过什么火绳枪和燧发枪上弹装弹的大坑。说实话,在后世时黄昊不但自己写书,也爱看同类型的小说,可最叫他深恶痛绝的是一些作者偏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都开了金手指搞了黑科技了,可偏偏就还要回头照着科技书来爬,非得从火绳枪往燧发枪去推进。 然后用老多的笔墨去描述主角或者配角们如何在激昂的手鼓声中,按部就班的用牙齿咬开纸弹壳子,然后就跟撒胡椒面似得先撒点在火枪的引药池里,然后盖上火门再把余下的火药倒进枪管,跟着用通条把枪管里的火药捣实什么的,最后才是排队枪毙,打一枪要花上好几十秒的时间用来装弹。 非得搞出这么多的步骤,有意思么? 就不能直接绕过这些弯路,直接就给他们上转轮式枪机不行么?一次更换弹轮就可以换上六发或者八发子弹!也别用什么火绳了,直接上燧石行不行? 再来就是子弹为什么还走老路,非得分成火药和弹头来装填,直接可以搞成铜壳弹药也就是了! 所以黄昊设计的铜壳弹,大致将弹壳分为两个部分,弹体依旧如后世标准那样分成装药腔和弹头,另外也就是底火这边则有微小的改变,雷汞这种发射药就目前来说还搞不出来,不过可以将弹药的底部用桐油纸封装,以硬式引线穿过分割层的小孔连接装药腔,要击发的时候只要拨动转轮上弹,将子弹推到枪膛击发位置的时候,就会有一根悬勾专门设计用来捅开桐油纸,将底部的引药泄露出来,然后只要扣动扳机使击锤上的燧石砸下点燃引药也就成了。 虽然圆形弹壳的冲压技术属于高级技术,需要用到圆周率、膨胀系数等等的理论知识,但就目前而言这个技术门槛对于黄昊而言还不存在,高低也就是一整套手工冲压机活儿:一部铁轴轧机用来冷轧薄铜片、一部铜片冲壳机用来制外壳,一部底壳封装机用来将底壳和外壳封装,最后还要一部套头机用来套上笋型米尼弹。 有关这一切的技术原理,黄昊在后世时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不说,各种讲解原理的视频更是看了无数,根本就不用他动脑子别出心裁搞事情,照着人家的设计复刻也就成了。 不过,想得再好也得实际动手造出来才能算数,然后黄昊也就卡在了自己的便宜老丈人就是不回家的这个问题上。 却也说黄昊算着时间来到铁坊交接班,换班之后便也领着他组中的两个外姓和两个杨姓后生干起了打扫清洁的活儿,莫约干到了未时末,算着已经把铁坊清理的大半,正要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却见着一个相熟的后生跌跌撞撞从村里跑了过来,一见黄昊便急道:“黄大,你快快回家!城里的来了个都头,把你娘给气得昏死过去了!” 黄昊觉着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火速往家里赶,刚走到也就瞧见家门口已经围上了不少人,拨开人群往里一瞧,便也瞧见黄母此时已然躺在地上,杨三娘正将她抱在怀里哭泣,而三个身穿官服的公人正满脸无奈的被村人围着不敢离开。 “黄大,你可来了!”瞧着黄昊回来,一旁的邻居忙也出声,黄昊先去瞧了一眼黄母,发现她虽是双目紧闭脸色难看,但呼吸还算平稳,便也起身往那三个公人迎了上去,叉手道:“几位官差大哥,不知来我家却有何事?” 三人当中领头之人穿的是一声皂服,腰上还别着把制式朴刀,闻言便也从怀里摸出块腰牌往黄昊面前一晃,喝道:“某是华容县中乡勇都头戴大全,如今听了县令大人的调遣,特来村中核实一事,这杨家村中有个叫黄二杆子的木匠,可是你爹?” 黄昊听来发愣,但也马上答道:“正是家父,不知家父这是犯了什么祸事?” 戴大全便也直话直说道:“要说是祸事,却也不差!腊月时岳州兵马都监何魁率军攻打墨山岛上的水寇营寨,缴获战船一十三艏,俘得水贼二百余人,救下匠人百余,你爹便在其中。” 这话一听,周围的村人便是轰然大叫出声,黄昊当即心中一动,便也大声道:“家父本是木匠,向来老实本分,在村人之中口碑甚好,定然绝非水贼!” 戴大全却是无奈摊手道:“便是木匠,却也有从贼之嫌啊!也罢!我等今日只是奉命前来核查,刑名侦缉之事也非我等干系,便算是顺道与你个消息,如今岳州已经将我华容县中籍贯之人发来,不日便到,你等且自把握就是了!某等走也!” “都头且慢!”这话一听,黄昊倒也觉得这戴大全为人不差,想想便将他唤住,然后急忙转身进屋翻找了些钱财出来,然后取了个布袋,放进去三贯铜钱和二两碎银,便也急忙出门来拉了戴大全让开人群,将布袋塞进他手中道:“都头今日之恩,黄大无以为报,些许银钱且教都头拿去吃酒。” 戴大全到没想到黄昊这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后生居然这般会做人,接过布袋后很是惊讶,打开一看发现又是铜钱又是碎银,合起来怕是有五贯还多,这可是一大笔钱了,比一些大户人家还要懂事,当真是被惊着了,而黄昊也趁着这戴大全被一袋子钱给惊住的时候,趁热打铁道:“都头,这些银钱乃是小子家中所有,只求都头一事。” “好说!”这戴大全倒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黄昊拿出这许多钱来想要求的是什么事情,想想之后干脆伸手在钱袋中摸出了二两碎银揣入怀中,却把钱袋连着里面的三贯铜钱还给了黄昊道:“这无功不受禄,某可不敢受了这大赏,不过某倒是可你教你一个乖儿,如今县中主管刑名诸事的,乃是那小押司董昌,你还是快些去走走他的门路去吧!” 说完,戴大全便也拱手告辞,带着伴当匆匆走了。 【第041章】 明路 戴大全走后,黄昊忙也请了邻居将黄母抬回屋中,结果发现掐按人中的土法并不好使,只能让人请了村中一个老药农来瞧看,最后还是老药农寻了几味草药煎汤与黄母灌下,才将她弄醒了过来。 这随后,黄二杆子出了事的消息便也在村中不胫而走,先是左邻右舍前来围观慰问,随后杨母也是闻讯而来,不久便是潘虎、钟九、杨恭、杨亭他们的家人也混在了人群当中,待得黄昊好不容易劝走了邻人,黄母也才回过神来,便也哭天抢地的要去岳州寻夫,无奈之下黄昊只能好言安抚了黄母,又交代杨三娘好生伺候,便翻尽家中箱笼凑了七八贯散钱,装在一只搭膊里便匆匆出了门。 出门之前为了防备万一,黄昊想想还是把他打造至今都不曾用过的太平刺和狼牙也装在了搭膊里面。 不过黄昊这般出门可不是直往华容县去,而是首先去老族长杨普的家里,把刚刚的事情一五一十与杨普、杨义父子说了,顿时叫二人皱眉不已,老族长倒也直截了当来问道:“黄大,你确听那都头与你照实说了,说你爹有从贼之嫌?” 黄昊忙也点头:“那戴都头确是说了,乃是岳州的兵马都监何魁率军攻打墨山岛上的水寇营寨,而我爹便是在救下的匠工之中,正往华容县发来,即便不是水匪,也难逃从贼之嫌。” 杨普与杨义对视一眼,二人面色都是稍稍松和不少,杨普拍手道:“湖岸人家,年年赶鱼,若是以水匪而论,凡是下水之人岂不皆为水匪?你爹乃是四乡八里皆知的木匠,更在村册户籍,岂能从贼为匪?” 杨义便道:“父亲莫急,只是有嫌,并非定罪。如此说来,倒也好办了!从贼之事,大小可议,前后亦可议,只要不曾抗拒官兵,身上揽了血案,便有转机可寻!” 不过杨普却是皱眉对杨义道:“可莫要忘了,先前你我可是拒了董昌,如今这刑名事,怕是要落在董昌手里啊!” 这话一说,杨义父子都是瞪眼,黄昊却是突然醒悟一事道:“对了!刚才那都头走时,不肯受了我给的报信钱,只是取了二两碎银,却是故意指了一条所谓明路,要我去寻县里的小押司董昌。” 杨普闻言一拍大腿,便指着黄昊喝道:“这就是了!当初我与你三叔(杨义)商议寄挂铁坊份子的时候,属意之人只能是大押司杨忠,当时这董昌听了消息,也曾寻上门来,结果老夫却是将他拒了,如今只怕此事就是他搞得鬼!” 当即便也将如今县上衙门中的情况与黄昊说了,便是华容县衙门中的押司眼下共有七人,却分作三派。一派以大押司杨忠为首,皆是本地出身的胥吏,在乡间极有威望,一派以小押司董昌为首,都是跟随在任县令空降而来的随员,手眼通天,还有一派便是墙头草、中间人,倒也不足为虑。 这押司本是吏员职称,主要经办案牍等事。宋朝的吏主要是经手税赋征收或者处理狱讼,押司应该是负责案卷整理工作或文秘工作的小吏,但级别不好说,因为州政府也有押司一职,宋朝和明朝的刑部也有押司一职。 以大宋官职而言,押司属于吏(由于官数量有限,在行使行政权力时需要增加人手,故增加吏一职,如衙役)。在州和县衙内都有押司一职,主要是招募而来,也有经受差遣的。一般一个县有八个押司,县中大小事物各有专司承办,如今之所以华容县中的押司只有七个,还是因为前不久那钱粮经办第四押司赵棠惹了祸事,这才空缺了出来。 话说回头,当初杨普他们谋划着将铁坊的份子寄人名下的时候,这当然考虑的是县官不如现管,这胥吏自然还是家乡人好,所以属意的首选对象自然是本乡本土,且还是同宗同姓的大押司杨忠,而那董昌虽然是主管刑名的押司,不过他的派系之中却是有人管理商榷、铁榷,于是也知道了铁坊的事情,似乎还向杨普伸出过橄榄枝,露出过招揽的意思,但却叫杨普给拒绝了。 没想到如今山不转水转,今天却是在此处次碰上了! 对于如今这事,杨普和杨义父子俩倒也商议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杨普拍板道:“老三,你且去公中支上二百贯,便去想些办法就是了!” 杨义急忙答应下来,便也急匆匆领着黄昊去了家中账房,一口气领出了一百多两银子和两箱子的铜钱,胡乱装在一辆江州车上之后便也叫了几个孔武有力又机灵的杨家后生做护卫,便也径直往华容县城去了。 至于黄昊见得杨普这般大方的愿意出钱来救黄二杆子,他这个做亲儿子的自然不能遇事缩头,只得又回家转了一圈,然后将之前杨家公中给的一百多两银子又从地里挖了出来,一并带上了事。 不久,一行人到了华容县后,倒也发现县城里一片风平浪静,不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的模样。待得杨义领着黄昊寻了家杨家村人开的茶店把江州车寄下,然后也就领着他去往县衙求见杨忠,可谁知道却是意外吃了闭门羹,前去通报的公人一脸鄙夷的说是杨大押司此时无暇见客,他正在为县令大人批阅加急文书,只怕下值得要明天了。 不过很快,也就在黄昊二人准备返回另寻门路的打算后,也不过盏茶的功夫传话的公人便又追出衙门来寻两人,说是县中的小押司董昌正巧有空,也乐意与黄昊见上一见,搞了一出峰回路转的戏码来。 本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想法,黄昊当然答应见他一面,就从杨忠避而不见,而这董昌却敢主动冒头的事态里面,只有笨蛋才会嗅不出半点阴谋的味道,叫黄昊怎会不想要好好将这人见上一见。 当即也不多话,也就听任那公人前面带路,很快便也来到一座酒楼脚下,黄昊抬头一看门脸,上面写着望波楼三字,笔法苍劲古朴,一瞧便知道定然是名家大鳄留下的真迹。 待上得楼来,便也直入三楼的一间雅阁之中,入门一瞧阁中倒也空旷,只有一个女伶伴着一个老妇以琴铮合奏,只是二人叮叮当当弹奏的曲目黄昊当真不曾听过,所以不知道在奏的什么。 至于雅阁中央的方桌之上,却是高坐了三人,一个身穿皂色公服的中年人高坐主位,另外两个着锦袍的则坐在主客和次客位置上,桌上摆着三冷四热菜肴已经动了过半,两壶好酒更用炭炉温水烫着,在靠窗一侧的一方长案上,还摆着笔墨和一幅长轴画卷,怕是黄昊他们过来之前,这三人就已经吃起了长席(长席也即指长时间的饮酒作乐,不视饭点)。 主位之人不用说肯定是那董昌,而再来看那两个作陪之人,一个身胖如球、满脸富贵,身上的锦袍纹绣粗鄙,倒也瞧不出什么身份,至于另外一个却叫黄昊瞧得一惊,却是位曾经谋过一面但见过两回的老熟人,吴府的管家吴贵。 引路的公人将黄昊和杨义引在雅阁前的门廊后,便也推了内门进去附耳禀报,好一会也才听得里面那身居主位之人支应一声,唤了二人进去。 一进门,杨义倒是懂得先伸手拉了一下黄昊,这才抢先叉手与主位那人道:“董押司,在下杨家村杨义,这厢有礼了!” 黄昊打眼望来,这时也才看了仔细,那居左坐在主位的中年人年约四旬上下,穿的是一身皂色便服,容貌瞧起来倒也不差,唇下蓄着一部山羊胡子,整体形象瞧上去倒也端正,宛若一个正人君子。 只是,随着董昌这厮开口,一身皮相堆砌的好感也是瞬间崩塌,也就瞧着杨义开口之后,这厮伸手一捋山羊胡子,反问道:“杨家村的杨义?可是那政和二年被撤掉的举子?” 这话一说,杨义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当年他少不更事,参与了科场舞弊的案子,结果被因此撸掉了举人的身份打回原籍,可以说是毕生的奇耻大辱,如今这般被人当面提及,岂止区区羞辱。 黄昊一见这般场面,当即也不管进门前杨义与他给的暗示,便也上前一步,喝道:“董押司慢来,今日之事怕是冲着黄某而来,与我家叔父何干?” “咦!你便是那黄大?”听得黄昊一言揭破,在场三人都是面色一惊,尤其董昌更是皱了眉头,有些奇怪的望向黄昊道:“你怎知道今日之事,是冲着你来的?” 黄昊冷笑一声,倒也不看那吴贵,反是笑道:“董押司先是让人指了明路,又使人封门接引,这般做作还以为能叫人猜不出来,岂不太过自视甚高?” 董昌闻言面色就是微微一变,但旋即也是放松表情,反是笑道:“某原以为,即便你懂得冶铁,也未必不如乡野小民那般,见官则惧,只知告饶乞求,如今看来是某低看了你一眼。既如此,今日之事,某的确是冲着你来的,你道如何?” 黄昊冷笑着把臂一报,喝道:“要钱要命,只管划下道来!” **** 抱歉了!这几天身子又有点不好,得入院调养几天,争取日更不断吧! 【第042章】 望波楼 自从黄昊误打误撞的破了那赵棠的“官银计”之后,他虽然也是存心留意过吴家,担心吴贵一计不成又设一计,可毕竟过了这许久都没了动静,难免也就疏忽了过去。 却是忘记了,对于这种事情他自己都能想出“一不做二不休”的道理,那些作恶的人又岂能轻易放弃。 所以,事到如今这般的突然发动,虽然叫人有一些措手不及,不过却偏偏没有超出黄昊能够处理的上限。 听着董昌刚刚的言语,什么料他如乡野小民那般见官则惧,告饶乞求,这话的言下之意也不就是对方做了这般设计,需要的是就是他告饶乞求,于是他就偏偏不告饶乞求! 待得黄昊开口把脸撕破,来了句要钱要命只管划下道来,别说一旁的杨义,便是董昌三人都是表情一滞。倒是董昌迅速轻咳一声将手一拍,雅阁中弹唱的女伶和老妇便也迅速离开,待得二人走后,董昌这才随手端起酒盏,起身笑看黄昊道:“你这乡野小子倒也……嘿嘿!你却说说,要钱如何?要命如何?” 黄昊大喇喇的冷笑一声,随手抓了张胡凳往身下一坐,又把肩上搭膊往地上一搁,便也道:“不错,我便是一乡野小子,算起来与董押司往日无怨,近日无仇,难得勾起押司害人之心,想来原因不外有二!其一是前不久我黄大恶了城东吴家,吴家的恶狗寻了赵棠来害我不成,又捉了新刀。至于这其二嘛……也就是财货迷人眼,押司或许是对我杨家村的铁坊动了心思?” 董昌闻言眉角一开,侧头瞧瞧了因被揭破身份而满脸惊诧的吴家管家和那胖子,倒也面不改色的点头道:“不错!听闻杨家村铁坊中的炼铁之术,便是由你制出,如今看来你小子倒也当真聪慧,某若是直说二者皆有之,你又如何?” 黄昊冷笑一声,道:“要钱,简单!你设法救出我爹,我便将铁坊的高炉炼铁术教授与你!要命,容易!你只管设法弄死我爹,待我走出这门,也可设法来弄死我,只是万一不小心叫我逃了,也就莫要怪我日后屠你满门,鸡犬不留!” 黄昊这话一说,顿时雅阁之内的气温便降了八度一般,便是杨义身上穿了外衫内裳也止不住的感到身子发冷,而那董昌也是脸色一僵,双眼瞪得如铜铃一般来瞧黄昊,好一会后这才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个乡野少年,竟也颇有胆色!”董昌颇有些外强中干的用大笑掩饰,倒是叫黄昊瞧出他听得黄昊要屠他满门,鸡犬不留的时候手上微微一抖,酒盏里的酒水都颠出来不少,看样子也还真受得唬。 然而,董昌掩饰了一下,却发现黄昊依旧抱着臂冷笑不语,也就知道自己这套算是对牛弹了琴,眼珠儿一转倒也有了打算,便也后退一步,迅速道:“既如此,某也不怕与你说开了,今日董某不过是个中人而已!” 随后指着那胖胖的锦袍中年人道:“这位乃是江陵府五金坊的东主刘鑫刘员外,是他想要你家的炼铁术!” 然后又指指一脸尴尬的吴贵,与黄昊道:“至于这位……倒也不想要你的性命,只图将你流个千里,眼不见为净!” 随后董昌两手一摊,却是向杨义道:“董某今日将二位寻来,不过是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因此愿做这和事佬儿,不知杨兄意下如何?” “这……这……董兄磊落,某当好生说和一二!”杨义此刻汗如花洒,顷刻而下,也才知道眼前之事居然这么复杂。 也在这时,那胖胖的江陵府五金坊东主刘鑫却是咳嗽一声,率先起身表态道:“刘某本是个本分生意人,如今既然事已揭破,也不藏着掖着,我江陵府五金坊愿出现银三千贯,购那高炉炼铁之术,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这刘鑫倒也光棍,一见黄昊这小子不是乡野氓民容易糊弄,不但不惧官而且一来就跟董昌搞了个图穷匕见,倒也光棍立马摘了自身,他反正打定主意只想要炼铁的技术,又跟黄昊本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当然要先把自己给摘干净出去。 而随着他这话一说,也就瞧着吴贵那厮满脸潮红,愤然起身之后先是怒视了黄昊和杨义一眼,又鄙视的瞧了瞧刘鑫,随后便也朝董昌微微拱手,便道:“吴某告辞!” “且慢!”抱臂堵在门前的黄昊却是低喝一声,待得那吴贵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后退两步怒目来视的时候,黄昊却是好整以暇的对刘鑫道:“承蒙刘员外抬爱,我家的炼铁术只需两千贯便让与员外就是!不过,员外还是得出三千贯,至于那多出来的一千贯,黄某希望劳烦董押司也将这吴贵给打发了,呵呵!也送他去千里之外便是了!” “尔敢!”吴贵听完当即跳了起来,一脸狂怒便来戟指黄昊,然后扭头与董昌道:“押司,这等黄口小儿,岂能容他在此放肆?” 瞧着吴贵跳了起来,一时雅阁中的气氛也异常尴尬,只是那董昌低头不语,而杨义则也下意识的后退几步与黄昊并排而站,不得已也就见得刘鑫急忙上来拉扯吴贵,口中忙道:“哎呀呀!莫急莫急!这这这……莫不如老夫再添个五百贯做个东道,万事就此揭过如何,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嘛!” 黄昊听来呵呵一笑,道:“员外的话到不错,的确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可这厮既不差钱,又一门心思想弄死我,所以这就不是钱的事儿了!员外当真想要炼铁术,便是这个价码没跑了!” 听得黄昊这般斩钉截铁,刘鑫自然是急了,忙也来瞧那董昌,却也见得董昌依旧微笑不语,根本就不表态,便也急道:“押司!押司倒是拿个办法啊!” 董昌此刻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念思却是如惊海一般翻腾,说起来今日之事发展到眼下这般局面,他还真是不曾想到。 随后,董昌便也是迅速的细细梳理了一下此事的来龙去脉,先说这前几日岳州的兵马都监打了胜仗,然后发来协查通报核实人员身份事情在华容县衙里倒也不算什么秘闻,那时他也不知道通报里的黄二杆子与这杨家村的铁坊有什么相干,还是这吴贵自己得了消息后主动寻上门来,希望借了自己的手小小惩治一下这黄家的小子。 随后便是这江陵府的刘鑫也寻上门来,打明旗号说是想要杨家村铁坊的炼铁术,而且他已经叫人探听清楚,这炼铁术就掌握在黄家小子的手里,然后董昌将两件事一合计,却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件事,这也才想出了派人前去杨家村核查身份,然后顺带给黄昊指出明路的办法。 按照董昌原来的想法,这黄昊得了黄二杆子的消息之后,自然会急冲冲的自己送上门来,然后一见着官便腿软,再吓唬吓唬就会乖觉的把什么炼铁术送上,到时自己再两边卖人情,一边放了黄二杆子,一边再劝这父子离了华容县顺了吴贵的心意,一切不也就皆大欢喜了么? 可谁知道,这黄家的小子居然也是真不简单,一来瞧见了吴贵在场,便也一言揭破了事情的原委,而且丝毫不惧自己的官威,开口便是图穷匕见,亮起了狠来,而且还懂得连消带打,居然只是一句话便破解了自己三人瞧上去并不怎么牢靠的联盟,还真是有点意思。 旋即,将前后略作梳理的董昌迅速有了主意,却是呵呵一笑道:“小兄弟这话有趣,员外莫要当真!某瞧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各位且消消火气,我等再从长计议如何?” 黄昊却是咧嘴一下,慢条斯理的站起身来笑道:“不必了!押司该也是个聪明人,定然知道此事无解!吴家这刁奴若是不弄死我,必然意念不通达,心中不舒爽。而对于刘员外而言,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得不到我家的炼铁术,定然也会心痒难捺、心中也不会舒爽。至于我……我爹如今还身陷险境不说,又是有人惦记我家的炼铁术,又是有人一门心思的想要弄死我,我自然也念头通达不起来,身子更舒爽不起来!至于押司,不论我等三人今日出了这望波楼后生了何事,都与押司脱不得干系,冤有头,债有主!” 这话一说,几人都是神情一禀,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情况。尤其是对于董昌而言,不管是吴贵与刘鑫合伙弄死黄昊,还是刘鑫帮黄昊弄死吴贵,他当真都是脱不得干系,而且还担着一个极大的风险:刚刚黄昊可是说了,弄不死他,他就会回来报仇,什么鸡犬不留。而若是弄不死吴贵,难道吴贵就不会回来找他报仇了么? 一时间,吴贵、刘鑫和董昌三人都是僵住,不知道如何化解这局面才好,甚至杨义也是满头大汗,样子比当事几人都还要紧张万分。 黄昊好整以暇的仔细瞧了各人神色之后,便也慢条斯理的从地上捡起自己的搭膊挂好,便也笑道:“所以,如今之事,便是刘员外你若还想要炼铁术,要么就是帮着吴贵说服董押司弄死我父子,要么就是说服董押司弄了吴贵那厮!至于押司也是如此,要么帮着我弄吴贵,要么就帮吴贵弄我,切莫首鼠两端!” 随后黄昊后退一步,伸足将背后的雅阁木门踢开,随后一把扯着杨义退出了门外,继续道:“当然还有第三条路,便是你我几人,今日便血溅这望波楼!” 【第043章】 弯路 今日血溅望波楼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黄昊自然是就算过的。 其实自从他登上这望波楼的一刻起便也就在计算,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杀一条血路脱身而已,不过待到董昌把那刘鑫刘员外的身份揭露之时,黄昊便也算准了最坏的结果不可能出现。 毕竟,真要杀人,就不单单是杀他黄昊一个,至少也得要把杨义顺手灭口才是。可他黄昊虽然是个泥腿子的木匠之子没错,但杨义却不是泥腿子,他可是当即杨氏族长的儿子,可不是随便能够灭口的小人物。 因此,黄昊也才笃定的大胆揭破眼下的形势,顺带给了刘鑫和董昌二人一个选择:要么帮吴贵害人,要么帮自己整吴贵。 大体上,这个选择还真不是一个容易的选择,因为相较起来三方的利益点各有不同:刘鑫一个事外之人只是想要炼铁(钢)术,董昌一个坐地押司跟黄昊既没有杀父之仇,与吴贵也没有共妻之好,而只有吴贵一门心思要搞黄昊。 那么,三人在利益取舍之间必然会有冲突,至于冲突点在何处,平衡点又在何处,时间对黄昊来说还是太仓促了,他也没时间考量,只能是以撕破脸的最坏形势将此事最坏的后果喝破。 反正,要么就是他们三人合伙搞死黄昊,可万一搞不死也就别怪黄昊心狠手辣的回来报仇,要么就是帮黄昊搞死这搞事情的吴贵,然后各有好处,情势大致也就如此了! 却也说,待得黄昊说出今日的第三条路无非是血溅望波楼之后,他趁着雅阁之中三人愣神的功夫,便也迅速拉着杨义退出了雅阁。待他前脚出门,吴贵后脚的功夫便也醒悟过来,正待出声也就听得黄昊在雅阁外面哈哈一笑,大声道:“刘员外,如还要炼铁术,只管来杨家村寻某便是!” 说完黄昊便也拉着杨义火速下楼,转身狂奔而去。 “唉吔!竟叫这厮走脱了!”黄昊和杨义刚转身下楼,雅阁中的吴贵便也跳将起来,可就在他拔腿要追出去的时候,却见得董昌将手中的酒盏重重往桌上一摔,冷哼一声道:“他若不走,你又能如何?吴兄,今次董某和刘员外可当真是被你害惨也!” “这……这……”吴贵当即便也愣住,十分不解的望向了董昌,反倒是刘鑫苦笑一声,起身后先是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这才与二人一拱手道:“二位且慢商议,老弟我还是先走一步作罢!” 说完也不等两人反应,刘鑫便也甩开大袖逃命一般的跑了出去,只是留下吴贵与董昌二人面面相窥。待得刘鑫的人都跑没影了,两人这才反应过来,董昌想了想便也起身抬步,便走便道:“且随某来,此事怕还要从长计议!” 吴贵听了急忙答应一声,便也随着董昌快步走出了望波楼。 与此同时,快步走出望波楼的黄昊拉着杨义也并没走出太远,大致也就走出了半个街口的距离后,黄昊便也机警领着杨义在街边一家茶寮中坐下,然后便也发动了“与此同时”的技能,正巧看着了他领着杨义下楼之后,那望波楼中董昌三人的举动,待得瞧见刘鑫连一句场面话都没讲就飞也似得跑了,便也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知道自己刚才大胆的孤注一掷算是成了。 毕竟,炼铁术虽好,可也得有命拿着才成,这刘鑫也不过就是一个开铁坊的土财主,真要他谋财他肯定敢,可叫他亲自下手害命或者担上害命不成会遭报复的风险,这可就未必了! 至于那吴贵,说到底还是个气迷了心窍的蠢人,他跟黄昊的问题虽然达到了可以买凶害人的程度,但又够不上买凶杀人,不然直接花钱寻两个匪徒半夜摸进杨家村把黄昊直接做了岂不省心,何苦还跑去找什么赵棠、找什么董昌? 瞧着董昌和吴贵二人快步出了望波楼,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搞“从长计议”,黄昊当即也收回了“与此同时”的技能,继续拉着一脸懵逼的杨义快步出了茶寮,迅速回到了寄存江州的地方,径直交代回杨家村。 当即众人也没二话,便又推着车子拉着银钱又回了杨家村里,待得黄昊领着杨义把今日之事与杨普一合计,便是杨普知原委也倒吸一口凉气。不过黄昊却是一点都不担心什么,反倒是挑明了道:“老族长无须多虑,如今小子已经与那董昌撕破了脸儿,他在没有把握将我父子一并剪出且不留后患的情况之下,绝对不敢轻易出手。所以如今之计倒也简单,便是要有劳叔叔走一趟复州!” 杨普眉头一皱,抚须道:“莫非……黄大,你是想借复州路兵马都监杨晋勇的手?也是,一个小小押司,怕是用不着杨都监一根手指,只是……只是那吴家?” 吴家根深树大,杨普身为杨氏族长,自然也是知道的,要说动用杨晋勇的关系手段去收拾一个小小的押司董昌,自然是毫无问题,可要说止了吴家报复的心思,他是真有点担忧。 黄昊却是沉声道:“老族长当也知道,我家与吴家交恶之事原委如何,所以料想起来,此事决然并非吴家的吴老爷或者老夫人授意主使,若是他们出手,何必这么颇费周折,大把手段能要我父子的小命。”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事就是那吴贵一人搞出来的?”杨义一时福临心智,拍着大腿跳了起来,一时也想通了,道:“不错!若真是吴家想要害你,何须如此!” 想想不错,也不说吴家暗地里的能量如何,光是明面上的势力就不是一个泥腿子可以仰望的,真要收拾黄昊何须走这么多的弯路,先是托一个不靠谱的小小押司使什么官银计,然后如今又来准备用黄二杆子的性命相挟,还说什么只想把黄昊流个一千里眼不见为净,真要眼不见为净岂不如直接杀了爽利? 杨家父子想通了此节,顿时心里也就有了谱儿,当即杨普也就答应让杨义走一趟复州,此外也交代黄昊待得杨义从复州求援回来之前只管好生呆在村中,只要黄昊在杨家村中,就算那吴贵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得。 随后三人又商议了一些小节之事,便也敲定了杨义此去复州的说辞和事由,当然不能跑去直接找杨晋勇告状说是被人欺负了,黄昊给出的理由倒也简单,这之前杨晋勇跑回来认祖归宗的时候不是商量好让杨家村帮他制备军械,然后他也答应从复州派工匠来提高杨家村铁坊的技术水平,这次杨义去也就正好打着催促他尽快让工匠动身的名义,此外杨普这边咬牙再拿出两成的分子出来与杨晋勇分润,作为交换看看能不能让杨晋勇搞到更多的铁引和铁榷牌照来。 至于吴家搞事情要整黄昊父子的事情,自然也就是其中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小事,待得寻着合适的时机随口提上一句也就成了。 商量好了这些之后,闲话也不多说,杨义径直备了盘缠择期上路便是。 至于黄昊转身回家,也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与黄母和杨三娘说了,在安了两人的心后,他也下定了决心,不再去等什么老丈人转来,得争分夺秒的搞事情了! 翌日一早,黄昊径直来到了铁坊,便也点了大锤、杨轩还有两个最近叫大锤带出来的帮锤学徒,找出之前炼废的杂钢,便开始卷打起了钢管。 不错,就是钢管! 自从铁坊建成至今,虽然在黄昊的带领下,铁坊用坩埚法炼出的钢料日趋稳定,但也保不齐偶尔会有少许废料,而除了废料之外,大致上剩下来的杂钢也就两种,要么是太硬了(高碳钢)不易加工锻打,要么就是太软了(低碳钢),还不如用百炼法得到的百炼钢,所以很快也就积存了一批这类的杂钢。 由于没有老师傅在,黄昊干脆也就脑洞大开,自行摸索了起来。 他首先找出了软钢,让大锤兄弟设法打成钢片,然后再以铁柲为芯卷打,最后定型打出的钢管长二尺、管径内五分、外六分,管壁的厚度是一分(一分约为三个毫米),不过光是一层钢管黄昊觉得还不保险,于是又取来熟铜打出一个厚一分的外壳套在外面,再用六道钢匝紧紧的匝住。 然而,也就一个双层枪管的零件,黄昊领着大锤他们一口气干了三天,前后一共浪费了差不多五十斤钢料和三十斤的熟铜料,最终也才弄出了三根合格的样品。 当然,有了枪管这才是万里长征第一步,第二步便是枪托、枪机、转轮等等这些部件,这些东西还好黄昊有双巧手,直接用软木先雕出大致的形状,再让大锤他们按样打造,自然也就少走了许多弯路,尤其是转轮的部分,在后世左轮手枪的转轮根本就是个高精尖的工业产品,是直接用钻床在整块的金属上钻出的弹孔槽,搁在如今还真不知道怎么打造才好。 最后研究了半天,想出的办法就是先造出铁范,然后再用铜来浇铸,最后又搞了两天还真让黄昊搞成了。 而再算上打造枪管的时间,前后这就用去了六天! 【第044章】 神器成 可别觉得六天时间太长,就算搁在后世,让一个不具备这类技能的家伙就算用着先进的工具,给他十六天时间也未必造得出来。 打造好了枪管、枪机和枪托,又铸造出了六孔的转轮之后,再下来需要攻克的技术难题也就是龙头上的弹簧,不过就眼下来说这恰恰不是难题。 在杨老爹存下的好料里,就有一块他攒下不知道有什么用的并州软镔铁,大小有三分厚、一寸宽、六寸长,不但弹性极好,而且弹力也是很强,于是大锤直接将其冷裁(弹簧钢不能过火)成了八条簧片,经过黄昊拿来一试,其中便有四条完全符合标准。 至此,黄昊的燧发式火枪大体上也就成了,全枪身长三尺六,其中枪管长二尺,枪身一尺六,采用的是马汉式的经典击锤系统,配合六孔转轮的弹药仓。 直到这时,也才有消息从华容县里传了出来,说是岳州遣送返乡的民人队伍也才刚刚抵达了华容县正东五十里外的十里河,说是总数怕有二百多的样子,不过却叫华容县令一纸公文全部拦下,就地修起了什么城寨,近期之内并不能遣散回家。 得了如此消息黄昊也不担心,直让杨轩帮他寻了两个机灵的外姓后生,每人给了他们两贯钱让他们走一趟十里河探听消息后,便来研究子弹以及火药的配方。 首先,火药方面的事情不用多说,这几个月黄昊早就暗中准备,已然暗中备下了上百斤的火硝(土制纯硝)和火硫磺,还有几十斤的柳木碳,用石磨全部研磨成粉以后,按照二比三比十五的比例,放在隔水的陶盘里加水炒制,最终炒制成一粒粒米粒大小的颗粒状火药就算完成。 当然,这种颗粒状的火药主要是枪弹药,在此之外还有完全粉末状的引药,两种火药黄昊也不敢弹性,也就先各自制备出了少许,总量不超过十斤。 最后的最后,便是造子弹了。弹头直接用铅浇铸米尼弹,这个难度系数一点都没有,直接搞一排生铁的模套将铅融化后浇铸便成了。至于子弹壳倒是有些复杂,黄昊采用的是先将熟铜打制成半分的薄铜片,然后再用手动的微型冲压机将剪成椭圆形的铜片冲压成五分直径高一寸的外套壳,然后再二次冲压将一枚中心打孔的铜套子装进外套壳里。 至于装药的部分倒也简单,一寸高的子弹里面,约在尾部二分的位置以铜套为分界线,前部八分装进发射药然后将米尼弹压入,以蜂蜡封住弹头与弹壳的缝隙,后面两分则填入引药,用硬蜡纸封住,而间隔在中间的铜套上开有米粒大小的引火孔,既然传导发火,也能拦住药力。 什么雷汞、什么发令纸,那些对黄昊来说还都怕科技书,而眼下这种设计无疑才是最为先进和稳妥的。 相比用了六天时间造枪,黄昊造子弹和火药的时间自然也就快多了,火药的原料都是现成的,随手调配一下都没用去半天,而制造弹壳也是早就抽好时间造好手工冲压机和锻打好薄铜片,所以半天时间就一口气制出了百余枚的子弹。 转眼也就在正月初十这天下午,黄昊便也将他的燧发枪和铜壳弹组装完成,私下里瞧瞧的领着锤子兄弟还有杨轩一道,去到了铁坊下游的一处无人河滩试枪。 到了地头也不多话,黄昊便也从摆放燧发枪的木盒里取出枪来,又取出六枚红彤彤的铜壳子弹,便开始给弹轮上弹。上好之后便如左轮手枪一般将弹轮啪嗒一声卡进弹槽之后,便也见黄昊伸手将龙头上的枪栓一拉一推,又是啪嗒一声,先是龙头上的簧片被枪栓后折扣上了扳机,然后也就瞧见位于击发弹仓里的一发铜壳弹也被枪栓顶进枪膛的同时,也叫枪栓顶部的钩针把尾部的硬蜡纸戳破,将里面粉末状的引药撒了出来。 虽然黄昊这般枪是转轮弹仓设计,但子弹击发时弹体部分会有三分(约一厘米)被推进枪管里面,这也就避免了转轮与枪管连接部可能会漏气以及错缝的问题。 举起枪,凭着枪身中部的简易望山和枪口上的套针,黄昊屏住气息笔直的瞄着了二十步远之处的一个圆形靶子,也不需要旁人帮他喊什么口号,觉得时机到了的时候,他便用力按下扳机,跟着就听啪嗒一声,昂着的龙头猛然往下一栽,上面夹着的燧石也就在引药室的打火板上猛然一擦,也就瞧着一溜字火星瞬间迸发钻进了闭锁弹仓的铜壳弹尾部。 “呯!” 一声清脆的枪响,瞬间打破了周遭的静谧。 也就瞧见,电光火石之间,一颗黑黝黝的笋型米尼弹,在一股子怕有二尺来长的青烟推动之下,犹如出水的游龙一般画着弧线往靶子飞去。 当然,黄昊的眼睛不是高速摄影机,实际上他的眼睛也没可能直视到枪弹出膛的瞬间,只是仅仅瞧见了枪口喷出的一股子青烟,不过他却的确看到了射出的子弹是画着弧线翻滚着飞向靶子,而且偏离的角度也的确是离谱的远。 二十步的距离,成人臂展大小的靶子,这一枪居然脱了靶! 没办法,枪管虽然是铁柲卷打,但的确做不到光滑如镜,腔体浑圆,而且黄昊搞出的笋型米尼弹也就是大致具备其形,也根本达不到什么高标准的精度,能够成功发射出去而不炸膛也就算是不错了。 而且黄昊倒也是知道,即便发射的哪怕是笋型米尼弹,枪膛不平的情况下依然也是会打滚的,除非学着十九世纪的法国人一样给铅弹加装尾翼。 黄昊当下也不气馁,一拉枪栓顶部的钩针就把刚刚发射过的弹壳拉回了转轮,随后用手一拨转轮再将枪栓一推,便又将一发铜壳弹复位。 “呯!” 青色的烟龙再一次将一颗打着滚的米尼弹推出了枪膛,依旧画着弧线疾飞了出去,不过这一次的效果却是好了很多,虽然依旧偏斜得严重,但难得上了靶子,以黄昊的目力所见,正正当当打在了二十步外圆形靶子的右上角,距离他瞄准的靶心偏了差不多能有二尺! “呯!” 第三枪的成果更是可观,误差这次更是小于一尺,随后黄昊干脆一口气把六发子弹全部打光,结果打第六发的时候居然一下子打在了靶心边上不足一寸的地方。 随后黄昊仔细的一检查,倒也发现枪管里此时已经挂上了一层厚厚的铅,靠近转轮的尾部里积炭更是严重,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六枪打下来弹道越来越正的原因。 反正不管怎么说,到此为止他私造的燧发式转轮火枪也算是成了! 随后黄昊直接是不要钱一样的足足打了十轮六十发子弹,狠狠的过足了枪瘾不说,也算是暴力测试了这把枪的极限耐受能力,结果各项指标都差强人意。尤其是打过二十发子弹,让整个枪膛都挂足了一层厚厚的铅以后,每一枪的误差都近乎是最小,二十步的距离只有一两寸。 此外,黄昊的匝式枪管也经受住了暴力测试,六十发子弹打下来不但屁事没有,甚至内层的钢管和外层的铜壳反倒结合得更加紧密了,唯一的美中不足只是作为动力的簧片有点金属疲劳,弹性下降了不少。 至于威力,倒也是不差的,二十步的距离,即便是翻滚的弹头,也打穿了至少三寸厚的草垛和一寸后的硬木背板,换言之在这个距离之内便是人体也定然如纸扎的一般,定然承受不住。 至于更远一些的距离,黄昊却是觉得没有必要,在没解决子弹稳定飞行的难题之前根本不需要测试什么有效距离,在你根本就打不准的情况下,测试最远杀伤距离根本就没有意义好伐! 待得黄昊打完了十轮子弹,终于将手上火枪放下时,锤子兄弟和杨轩他们三个也才把一直处于下坠状态的下巴给合了起来,大锤当先结结巴巴的指着火枪问道:“黄大,可是成了?” “成了!”黄昊想想,也就手脚麻利的拆下转轮将里面的弹壳起出,又借着塞了六枚进去,便把枪递给大锤道:“来!学着我刚才的模样,你也来打上一轮!” 大锤接过枪颤颤巍巍的学着黄昊的模样,将枪柄抵着肩窝,然后闭着眼睛将扳机一扣,呯的一声也不知道将子弹打到什么地方去,不过却是将他张嘴吐舌的将枪一放,便使劲揉起了肩膀,顿时引来黄昊的哄笑。 “黄大,这究竟造的是什么神器?”杨轩倒也不怕,便也接过枪来按照黄昊指导也开了一枪,由于他听话的将枪柄狠狠抵住肩窝,所以倒也没重蹈大锤的覆辙,而且这小子的运气也是出奇的好,开荤下海的第一枪居然就能打了个八环。 “这神器既叫千里杀,也叫万人敌,当然还有个通俗的名字叫火枪!”黄昊呵呵笑着,又将子弹上膛,然后交给小锤让他也耍了一枪,便也道:“有了这神器,惹了咱们的人,马上就要倒大霉了!” 【第045章】 探监 惹了黄昊的人是不是马上要倒大霉这没人知道,不过锤子兄弟俩倒是马上就倒了霉,被黄昊押着他们加班搞薄铜片。 鉴于手上只有三根合格的枪管,黄昊最终决定就先组装两把枪出来,型号就先定为“乾道六年一型”,别名小猎隼,枪弹则起名为一号猎弹。 给枪和弹都定了型号之后,问题也就跟着出来了,那就是首先这打过的铜壳弹根本就不具备复装的条件,十个里面九个都是废的,所以最终只能抓着锤子兄弟搞加班。 黄昊造出的铜壳弹,弹壳用的铜皮并非是冷轧得到,而是使用热锻,所以存在着一定的金属损伤,加上又不是高配比的铜合金,而是用夹锡铜钱融化后火炼得到的熟铜,质地本身就有一定的缺陷。 此外黄昊的铜壳弹还是经过了二次冲压,尤其是第二次冲压进去的小铜帽完全是靠四边挤压卡在弹体内部,在发射之后爆燃的火药十有八九将铜帽撑到了底部,另外弹壳本身也因为受热膨胀而变形,也就根本不具备拿来复装的价值了。 除此之外,黄昊也结合试枪时发现的问题,把弹壳的大小又调大了二分之一分(1.5毫米),加长了一个厘米,然后再把原来设计的13毫米米尼弹的弹头直径也增大1毫米,并重新调整了冲压模具,使得最终子弹的口径和枪管一样达到了五分,也就是14毫米。 不过,虽然枪管内膛的直径是15毫米,但因为内膛根本做不到光滑如镜,加上多次发射后又是膨胀又是挂铅,所以15毫米口径的枪管配上14毫米直径弹头倒也刚好合适。 至于射程,黄昊也大致估算出来,在不讲究精确度的情况下,小猎隼的平射极限距离是四十大步,以宋大步是差不多一点五米的距离来计算的话,也就是有效射程在六十米左右。这个射程就现阶段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他又不是直接造的狙击枪,再说也搞不出膛线,一味要求什么极限射程当然是不切实际。 而且六十米的距离也不算近了,本身滑膛枪的精度就很粗糙,六十米内能指哪打哪就已经比这个时代的弓弩要强了,须得知道射箭这门技术想要做到十步穿杨都得练上几年,一个合格的弓箭手更是需要多年的打熬和培养,可一个火枪手最多也就训练三个月再放上百来枪也就算合格了,在战场上的战斗力便能直接完爆弓箭手了。 话说回来,黄昊如今搞出来的小猎隼,实际上也是粗糙得很,完全就是个门外汉仿制的山寨产品,在设计方面甚至比不上明清时期的鸟铳。 就拿明清时期的鸟铳来说,首先在枪管的长度和口径上就有严谨的比值,约为50:1-70:1之间,细长的铳管使火药在膛内燃烧充分,产生较大推力,弹丸出膛后的初速较大,获得低伸弹道和较远的射程。 然后就是鸟铳的枪管也非常讲究,也不说明清时期的精铁质地如何,单说鸟铳制作时通常先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的两根铁管,以大包小,使两者紧密贴实,然后用人力钢钻来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铳管,钻铳工艺很精密,每人每天只能钻进一寸左右,大致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 此外,铳管钻成之后再于前端装准心,后端装照门。铳管尾部内壁刻有阴螺纹,以螺钉旋入旋出,旋入时起闭气作用,旋出后便于清刷铳内壁。管口外呈正八边形,后部有药室,开有火门,并装火门盖。 而黄昊制出的小猎隼可就没有这么多的讲究,完全是粗制滥造的山寨产品,当然如今的情势也容不得他搞什么精益求精,第一次制作就能面面俱到。 造好了火枪,心里也有底了之后,黄昊这也才把心思从搞发明创造上转了回来。 第二天一早,叫他打发去十里河探听消息的两个后生倒也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带回了一个叫黄昊和杨家村人都感到意外的消息,那就是他们不但见到了黄二杆子,也见着了周围几个村子的人,而且如今十里河的工地上至少有五六百人在干活,负责看守的是岳州的厢军,倒也没遭到什么虐待。 听着黄二杆子的确是在十里河做苦工,黄昊倒也是放了心,算起来这都过去了七八天的时间而黄二杆子并未遭了什么难,也就说明当日他在望波楼撂下的狠话还是起了作用,不管是吴贵还是那董昌,都没敢胡乱动作搞事情。 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简单,也就等着看杨义能从复州带回点什么。 不过,当黄母听闻黄二杆子当真被发配在十里河做苦工后,自然是哭哭啼啼的要去探望,黄昊好说歹说也是阻拦不住,只能让杨轩和大锤弄了辆驴车载了黄母和杨三娘,又给黄二杆子准备了一篮子的各种吃食并兑了二十两银子揣在黄母怀里,也就让她们两个探望去了。 当然黄昊本也应该去的,可却得顾忌着董昌他们万一使坏,所以老族长早就交代了,在杨义没从复州搬了救兵回来前,黄昊是万万不能离开杨家村的。 还好,有杨轩和大锤两人护着,黄母和杨三娘去探望黄二杆子的事情倒也没出什么意外,听得老娘回来说黄老倌也不过就是瘦了、黑了,倒也没吃什么苦受什么罪,如今在十里河的工地上他个老小子还又混成了小头目,管着架梁和制榫,每日饭食也能吃饱,隔三差五还有主事的官吏赏赐下来的酒肉。 对了,杨轩也顺手打听清楚,如今在十里河建造的营地是什么“青训营”,建成以后会用来行那什么“青役法”,用于组织附近的青壮民人入营做训。 至于黄母带去的二十两银子也叫她花了个干净,据说买通了一个管事的小吏,答应一旦营地建成便会寻个由头放黄二杆子回家。不过对此黄昊深表疑虑,想来以黄二杆子如今的情况,就算董昌这帮人不从中作梗,他要回家怕也是很不容易,只怕是那小吏见财起意,随口糊弄老娘而已。 不管怎么说,十里河距离杨家村也不算远,到了正月十五这日,杨家村人照例耍起社火,不过黄昊却是拉上杨轩,又赶着驴车带上黄母和杨氏去十里河探望黄老倌,算着正月十五的日子应该不会有人选这天日搞事情,黄昊也就大着胆子出了村去十里河探监。 当然,该做的准备他还是做了完全,不但把太平刺和狼牙都带上,也带上了两把枪和八个弹轮,八个弹轮可就是足足四十八发子弹,这等火力足够击溃一都人马了。 出杨家村向东北,也不过两个时辰便来到了十里河,这十里河所在,乃是一块夹在三山一水中部的大块平原,南北走向莫约有个十里出头,东西向右七八里。在三面山脊的包围之下,一条流量还算丰沛的溪河贴着东南面的山脊蜿蜒向南,最终会汇入洞庭湖中。 此时,也就瞧见在平原西南部的十里河村边上,一块怕是有百余亩大小的农地已经被木栅圈住,里面到处都堆着各种物料,正有数百工匠正在热火朝天的劳作,远远只能看见他们似乎正在搭建成排的房舍。 便也说来到之后,黄母倒也轻车熟路的使了几钱碎银子打发了营地看门的门子,然后又用二两的一块银锞子买通了管事,让他把黄老倌给带了出来。 这父子相见,倒也不曾泪眼汪汪,黄昊先容他与黄母说话,稍后才寻了机会与他单独聊了起来。 “到底生了何事?”黄昊沉声问道,上次黄母来探问的时候,回去倒是说黄二杆子表示他并不知道杨老爹还有杨亭、潘虎他们的去向,但这话黄昊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黄二杆子挠挠脑袋,很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呃!这事说来话长,就说那日俺与你岳丈回了山寨,倒也寻着了一些失散的弟兄,后来得知在潘家埠头还寄着几条大船,便商量着将船分了……” 随着黄二杆子的解说,事情的原委倒也慢慢明了,当初黄二杆子和杨老爹他们回去查看的时候,得知了山寨在外面寄存了几条大船的消息,便想着去把船取来分赃的心思,哪知道不慎走漏了消息,反倒被洞庭湖上的另一伙水匪来了个黄雀在后,连人带船做了俘虏。 本来这洞庭湖里的水匪虽然各有组织,但也经常会换换东家,如黄二杆子这样的坐匪也谈不上什么忠诚,遭俘后倒也很快就入伙了墨山岛上一个叫做三海盟的水匪组织,虽然没捞着小头目的位置,不过也得了大头目的委任,做了工匠组的伙长,负责带人修缮这次黑吃黑兼并得来的船只。 哪知道墨山岛上的山寨旋即就被岳州的官军给剿灭了,黄二杆子也运气爆棚的屁事没有得了官府的“解救”。 “我岳父他们如何了?”黄昊对于黄二杆子传奇一般的经历出了表示无语之外,倒也要关心一下自家岳父的下落,谁知黄二杆子却是摇摇头道:“当真不知,墨山岛被攻破的时候,你岳父他们是在大寨主的船上,应该是往鼎州去了,是死是活如今当真不知。” 黄昊翻翻白眼,便也只能来问:“这三海盟的大寨主却是何人,莫非在鼎州还有基业?” 黄二杆子左右一瞧,便也小声与黄昊道:“那大寨主姓钟名相,倒也是个英雄,听说他本是鼎州武陵人……” “鼎州武陵人钟相?”黄昊一听这名字,瞬间就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 【第046章】 碍了天衍 作为精通宋史,尤其是精通北宋历史的专业人士,黄昊当然知道这武陵人钟相是谁,也知道在真实历史中“钟相杨幺起义”与“方腊起义”比之虚构的“梁山起义”更为可歌可泣,也更为至关重要。 在“宋道宇宙”之前的真实历史轨迹之中,“钟相杨幺起义”是一场发生在南宋建炎四年(1130年)至绍兴五年(1135年)之间的农民起义战争,湖南义军首领钟相、杨么等率众于洞庭湖地区连年抗击南宋官军围剿的战争。 北宋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四月,金灭北宋,康王赵构随后即位,重建宋朝,是为南宋。至建炎三年(1129年),赵构迫于金军攻势退兵,谋偏安江南。时金军紧逼南下,宋溃军沿途剽掠,统治者横征暴敛,政繁赋重,激起江南民众纷起反抗。 南宋建炎四年(公元1130年)二月,鼎州武陵人(今湖南常德)钟相率先聚众起义,抗击溃兵游寇集团抢劫,破州县、焚官府、杀贪官,号召等贵贱、均贫富,得鼎、澧、潭、岳、辰(今湖南澧县、长沙、岳阳、沅陵)等州十九县民响应,一时间声势壮大。 南朝(南宋朝廷)惊恐不安,屡次派遣精兵强将征缴而不得,最终派遣当时已经初步形成规模,由岳飞组建的岳家军前往征讨。 南宋绍兴五年(公元1135年)二月,宋高宗赵构调集二十万大军,命张俊为诸路兵马都督,岳飞为荆湖南北路置制使,趋洞庭湖围剿。五月,宋军封锁缘湖四面诸江河要津后,岳飞率所部至鼎州,先对义军诸寨遣间诱降,分化瓦解义军;继以大军压境,示师威胁。 在岳飞招降政策下诱惑,义军大首领杨钦、刘衡、金琮、刘诜、黄佐等相继出降,惟杨幺、夏诚等仍据寨自固。岳飞知湖深莫测,乃纳杨钦献策,遣人开闸泄放湖水,放巨筏堵塞港汊,并于湖面散放青草,以破义军车船优势。后以杨钦为向导,进围杨幺水寨。 杨幺率水军出战,因水浅,车船机轮又被草缠住,滞不能行,被官军击败,各个水寨或降或破。 至此,前后相继六年之久的湖南农民起义被镇压,而此战也成为了民族大英雄岳飞一生戎马之中唯一的污点! 就史料记载来看,其时南宋溃兵抢劫不过是激起民变的最后一根稻草,早在此前江南一带就因为北宋末年宋徽宗大兴花石纲、夹锡钱、盐铁茶榷等一系列的恶政横征暴敛之害而催生过“方腊起义”(1120年至1121年)。 而方腊虽然仅是荼毒江南,但洞庭湖地区所受朝廷之害也是苦久,后北宋灭亡叠加上金兵南侵,整个宋境都在女真铁蹄之下肆掠,经济遭到了严重的破坏。鼎州一带其时残破至极,满目荆榛,起义发生后,双方长迭六年的交战更加剧了对这里的破坏。 为剿杀起义军,宋将李纲派兵占领了洞庭湖附近富庶的村落,使起义军无河捕鱼,无地耕作,粮食严重短缺。宋将程昌寓甚至“决堤四百丈”,淹没起义军占领区的大片农田,岳飞的剿杀策略是堵住各要塞出口,截断起义军运送粮草的要道,禁止百姓与起义军间贸易往来。 更不幸的是,起义发生的这几年又赶上南宋遭遇特大旱灾,“田畴荒芜”,“水乡荒索”,“州县荒残”,全国饿死者不计其数,宋朝士兵只能五天才分到糯米一斗,许多百姓不得已卖妻过活。 而钟相义军提出的口号“等贵贱、均贫富”,也恰好迎合了人民的现实需要,使得义军队伍迅速发展壮大,最鼎盛时麾下据说有战兵四十万人,治下百姓近百万。 然而,南宋政权对起义群众的策略不是安抚而是绞杀,先后派遣的将领都以征剿为军事重点,即便是岳飞在镇压起义时,也为了绝除后患,下令放火焚烧了洞庭中湖三十多个水寨,烧死民人百姓无数,毁灭村镇、农田、乡村,而起义军为了阻止程昌寓驻守鼎州,不惜放火烧城,火光冲天,数日不灭,全城房屋尽为灰烬,鼎州更是一片废墟。 至于岳飞剿匪的事迹,虽然为了顾全一代民族英雄的颜面对这段事迹搞了一笔带过,甚至在演义小说《岳飞传》、《说岳全传》里直接来个美化戏说,不过后人还是可以想象岳飞身为朝廷将领,杀起反贼来应该也不会手软才是,后世也就只有精研宋史的人才能从晦涩的正史窥得一斑。 再来说黄昊,他也就在黄二杆子提到武陵人钟相之后,脑中轰然一响便豁然开朗了起来,毕竟黄昊本身就是专业搞编剧的,脑洞向来都是很大,也就简单的把自己穿越之后经历的这四十多章的内容梳理了一个来龙去脉之后,顿时心里就有了谱儿,便来黄二杆子道:“爹,你给句实话,究竟有没有大号?” 大号也就是大名,这话问得黄二杆子面色一阵难看,但也还是老实回答:“自然是有的,你爷爷当年花了三百个大钱,请了过路的算命先生给俺家两兄弟分别起了大名,你故去的大伯叫黄佑,俺叫黄佐!” “我勒个去!”黄昊要不早有心理准备,只怕当真要被吓得跳起脚来,这黄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乃是正史里系杨幺手下主要将领之一,后为岳飞所感,遂降岳飞,忠心为岳飞效力,《说岳全传》中“王佐”的原型就是他。 在《说岳全传》里有一出戏叫“王佐断臂”,说的是王佐跟随岳飞征战金国,而金兀术领兵再次南犯,来到朱仙镇,其营中来了个骁勇善战的双枪将叫陆文龙,杀的宋军大败。后统制官王佐为了报效国家,于是决意断臂假降,然后说服了陆文龙倒戈归宋。 如今看来,彼黄佐肯定就是此黄二杆子没跑了,那么……他这个黄大又算怎么回事? 一时间,黄昊陷入了苦思,不过幸亏他身为一个省级的那啥,也算经过了酒精的考验,阅了无数玄奇,也就差不多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就想明白了大致可能的缘由。 这不是因为他的一本书而催生了“宋道宇宙”么? 既是一个“平行宇宙”,自然有它的“位面法则”和“天道法则”的存在,只是黄昊以改变历史的形式创造的“宋道宇宙”,在他写出大结局后理论上应该就此停止在结局的那一刻,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继续往下繁衍,然后这“宋道宇宙”的天衍从大结局时的乾道四年三月开始往下推衍,结果推到乾道五年的六月就推不下去了,于是也就把正好碰车(应该说是被车碰)挂掉的始作俑者黄昊的魂魄弄到了“宋道宇宙”里来,好让这天衍可以继续往下推! 没错!若是这个理论能够成立的话,那么黄昊为什么回来到这里的缘由,也就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那就是:他碍着了天衍! 天衍,是一个玄之又玄的重要理论,基本是跟平行世界、多元宇宙一样,是搞穿越小说的写作者们必须要学习和掌握的基石观点。 《周易·系辞上传》:“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四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再扐而后挂。” 天衍也即大衍之数,是太极衍生、繁衍、展开、延伸出的数,是为大道以五十为满,天衍却为四十九,总是不能完全完美,却总有一线生机,这也即是所谓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顿时,黄昊倒也当真明白了,穿越之初他的三个问题“我是谁?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该干点什么?”也在这一刻终于叫他找到了完整并且清晰的答案! 此时此刻,这个“我”是黄昊,是“乾坤宇宙”那个挂掉并遁去的“一”,也是“宋道宇宙”中缺失的“一”,是“宋道宇宙”继续往下衍化所必须的这个“一”! 在原本的“乾坤宇宙”中,处于南宋初年的“钟相杨幺起义”是整个“乾坤宇宙”时间线上极其重要的时间节点,自然也是黄昊催生出的“宋道宇宙”中不可绕避的重要历史节点,当黄昊不负责任的草草写下结局之后,“宋道宇宙”却并没有在他写下结局的一刻陷入静止,反倒继续往下衍化,自然也就不能避开这个重要节点,最终在“宋道宇宙”的世界规制(也就是天道)因为缺失了重要的“一”而无法继续推衍的时候,也就触动了宇宙规则,把黄昊这个始作俑者,他这个在乾坤宇宙中无关紧要的“一”给抓了过来! 甚至于,说不定“宋道宇宙”没有因为结局而静止,反倒还继续衍化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宋道》的读者们因为看到草率的结局而忍不住咒骂黄昊木有***的同时,忍不住去遐想后面的剧情发展,而这股遐想的力量最终穿了破次元屏障的阻碍,成为了衍化“宋道宇宙”的终极力量! 对此,黄昊想来想去,只能由衷的发自真心的说一句:老黄谢谢各位读者大大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的祖宗八辈儿!谢谢你们的收藏和票票哟!谢谢你们的继续支持哟! 【第047章】 发展 搞清楚了这所谓的来龙去脉,黄昊便也是没来由的轻松了起来。 对于一个善于大开脑洞的编剧而言,最担心的并非是不能随心所欲的编撰剧情,而是不知道规则的边界在哪里! 所以,只要一旦知道了规则边界的位置所在,接下来的故事也就有得编了! 话说回头,黄昊和黄母只在十里河呆了半天,便也转身回了杨家村。倒也不是黄昊不救自家老爹,而是如今黄二杆子……呃!应该说是黄佐的情况倒也不差,虽然算是被滞留在十里河做苦役,但实际上之前黄母花的二十两银子已经到了位,再加上黄昊这次来还给老爹准备了五十两的小银锞子,让他自己看着花销,所以应该很快就能脱身了。 论说起来,这次也是他运气,正好带着山寨里工匠组在岛上修船,又正好工匠组里的人也都是左邻右舍相熟的积年老匪,因此在官军杀来逃脱不得的情况下,大伙便默契的统一了口径,都说是被水匪骗来修船的工匠,只是为了银钱来岛上做工,竟也把官府给糊弄了过去。 毕竟,洞庭湖中的水寇或见时机得至便呼啸行盗,又或见势不对蛰伏为民这种事,也算是有很长的一段历史传承了,正要非黑即白的甄别起来,只怕要惹出更大的麻烦。 此外,就比如说黄佐至今不曾洗去的身上纹身就给他加了不少分,至少叫人认为一个身上刺绣着“华容义勇”的前乡勇应该不会去干水匪。 走的时候黄佐给黄昊算了算进度,十里河这边的青训营大体上已经建了个七七八八,也就剩下些收尾的工作,最多半个月就能完成,加上十里河距离杨家村又近,想来黄佐应该赶得上回家过个“龙抬头”(也就是二月二),也就放心大胆的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村上倒也热闹,乃是今天村中社火按例跑去华容县里巡游了一圈,听说还在县衙前跟别村社火队伍夺了彩头,得了县令大人的赏赐,所以村中照例在打谷场上烧起了十数堆篝火,全村的人都在狂欢。 回到家后,黄昊也不参加村里的狂欢,待得安顿下黄母和杨三娘后,便也让杨轩做了一回急脚在村中走了一圈,悄悄把潘虎、杨亭他们的家人给叫来碰头。 大致把这次的事情始末与众人说来之后,黄昊便也道:“今日之事,大伙听去之后只管烂在肚中。我爹既是头目,自然担着责任,如今各家的当家就算生死不明,俺老黄家也肯定要看顾着各位叔叔家里。所以,待得歇了社火以后,我便与杨义叔叔商量,铁坊年后要敞开了建设,你们各家只管让人来做工便是了。” 这话说完,也就听得杨亭屋里的娘子小声小气的问道:“小叔叔,难说我等妇道人家,也能去铁坊做工?” 黄昊听来一笑,便也对杨亭的娘子笑道:“婶婶不用担心,铁坊里面除了打铁,能做的工种可算是多,到时婶婶只管来便是了,每月的工钱绝少不了两贯。” 这话说来,众人都是一惊,须得知道如今年月在荆湖两路乃至华容县里一个标准的壮劳力,雇佣工钱也就一贯多点,除非一些特殊行业或能多赚几个小钱,但就整体而言薪资水平普遍都是很低。如今黄昊大口一开,许诺各家的家眷家属去铁坊做工能给两贯的工钱,如何不叫众人惊讶。 黄昊也懒得与众人解释什么,只管叫大家回去耐心准备,听他的好消息也就是了。 待得安抚了各家的家眷,黄昊也没闲着,再次把他便宜老爹埋下的身家给挖了出来,取了整整五百贯大笔花了出去,硝石、硫磺、铜料、铅锡买了老大一堆,然后还给锤子兄弟各发了十两银子的新年红包,换来两个苦力眼都也不眨的往死里敲薄铜片。 一转眼,日子一下子跳到了正月十八,杨义这才领着四家复州官署记名的匠户和足足三万斤的铁料迤逦而来。 杨义再怎么说也是个被废掉的举子,又经过这些年的磋磨,如今一个铁坊管事的职位也算是把他的潜能给压榨了出来,这次去不但讨回了工匠、铁料,也拿到了复州官府的十万斤的铁引和铁匠牌照,虽然在杨晋勇那里银子没讨回一两,铜钱也没讨回一文,但却得到了一笔利润极其丰厚的订单,顺带也得了杨晋勇的一声保证,保证会把华容县里瞧他黄昊不顺眼的人给摆平。 “三个月!黄大,你瞧这笔生意成是不成?”杨义激动的搓着双手,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堂屋里来回走动,直让黄昊差点看不下去手中的书信。 书信自然是杨晋勇的亲笔,一封篇幅在千字左右的信件,其中八百字都是什么“祝新年快乐”、“阖家安康”之类的废话,剩下了两百字却是这次军火订单的实际要求:三个月时间,复州兵马司要求杨家村的铁坊代为加工军用朴刀二百把、军用掉刀二百把、军用破阵刀二百把、夹钢长枪六百杆,给的三万斤铁料便是报酬。 而且,杨晋勇另有十万斤铁引做了彩头,如果这次杨家村铁坊能把订单在规定时间内完成,那么这十万斤的铁引便作数,直接拿去找他画押便可去铁榷购铁,如果完不成也就自然作废了。 “军用的朴刀、掉刀和破阵刀,平均用铁都在十五斤上下,为了保证质量还要多夹些钢,那么耗铁肯定不低于二十斤。此外军中制式的枪头一个至少要用铁三斤,再算钢料上,怎也要五斤铁料,那么光是用料便得要……要……” 杨大锤掰着手指努力的算了好半天,也没要出个所以多少来,黄昊只能顺嘴道:“就按你说的,军用刀平均用铁二十,枪头一个五斤,统共要铁料一万五千斤,给了三万斤倒也大气!” “就怕人手不够,只是时间太急了!”杨大锤掰着手指测算不清干脆也就不算了,如今官榷的铁料一斤怎也要三、五十文钱,这杨晋勇下了一万五千斤铁的订单却给了三万斤铁来付账,怎也算是够大气的了。 “人不够是问题?哈哈哈!”黄昊听得咧嘴一笑,便也与杨义道:“叔叔就去场上招呼一声,铁坊还要招收五十个学徒,学徒期间管吃管住还给工钱,做的好一贯打底,差的也有三五百钱。” “村里那还有这么多后生?”杨义听了一愣,但旋即他就醒悟过来,一拍脑袋道:“唉!外姓就外姓吧!总不能因噎废食!” 说完拔腿要走,却叫黄昊又给拦住道:“莫急,还有一事也在场上宣布,以后铁坊只管铁货、钢货,什么刀柄、刀鞘、枪杆、缠丝、磨石,甚至麻索、箱笼都得有人来做,只管去问可有愿意来接营生的,叫他拿了手艺来与我谈。” 杨义忙也答应下来,便也急匆匆去了,黄昊刚安排杨轩和小锤去安顿这次从复州带来的四户工匠,又才让大锤带着学徒们将铁料入库,村里便有得了消息的人前来登门,而黄昊也迅速把后世分工协作、全球采购的这一套用在了铁坊身上,如刀柄、刀鞘、枪杆这些兵器配件,黄昊都是一股脑的承包了出去,很快就跟赶来承接营生的村人定下了章程。 这古代村乡历来就是个亲族血统来维系的社会,各种依亲、傍亲关系复杂,所以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得了消息的杨家村人便也蜂拥领着亲戚家的后生前来铁坊投效,结果也就几天功夫不但五十个名额招满不说,到了后来还不得不增加指标和岗位才能应付各种层出不穷的亲戚大军。 此外,黄昊也根据实际的情况,再次对铁坊进行了必要的扩建,直接搞一波跳跃式是发展。 首先就是把高炉区和锻打区彻底的区分开来,高炉区顾名思义,今后也就是铁坊的核心区域,计划也就是在如今的六座倒焰炉的基础之上在增加六座。以现今每日每座倒焰炉可出钢两炉,每炉钢约在三十斤左右的产量,那么日平均产量将会从三百六十斤倍增自七百二十斤,虽然自打铁坊建成以后因为各种原因黄昊都没有让高炉火力全开,这个三百六十斤的产量很有点虚,不过相信未来应该是可以一步步的达到。 至于锻打区,黄昊也不搞什么循序渐进,依旧还是老带新,三人一个班组,直接将现有的八个固定班组直接扩增为二十四个班组,锻打的井字路也弄他娘的二十四组。当然了,鉴于打铁这个工作的特殊性,依旧只能是开长白班而不开夜班,所以工时利用率还是有些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对于杨义从复州带来的工匠,黄昊也在仔细了解后分别做了安排,反正倒焰炉炼钢这门技术他是肯定不会泄露给杨家村以外的人,在确定了四人都是兵器专精之后,也就自然分配他们作为师傅去带人分别督造这次杨晋勇订制的武器。 四位工匠分别叫做胡老三、何大牛、彭七和邓财,其中何大牛、彭七和邓财是官匠,胡老三是刚脱了匠籍的民匠。而且特别巧的是,四人的手艺各有专精,邓财专精破阵刀,彭七和何大牛专精夹钢刀(朴刀和掉刀都需要),胡老三更是一把打造战枪长矛的好手,所以怎么分工也就不用多说了。 【第048章】 老汉归来 由于杨晋勇要的四种兵器都叫他送来的四位师傅给承包了,所以还未出师的锤子兄弟顿时也就闲了下来,除平时指点一下民用组的学徒们打打柴刀、镰刀,其他的时间都叫黄昊借用去打钢管和铜片。 至于生产的军用武器,在黄昊亲自参与试制之后,倒也把最终产品的款式给定了型。 先来说朴刀和掉刀这两个军用款的形制,由于属于军用,朴刀在长度上相对要长上少许,全刀长度接近五尺,其中刀刃三尺二,刀柄一尺八,以八斤熟铁夹四斤钢打造,成品全刀重量在十三斤半左右,配以硬木柄和硬木刀鞘,并且模仿后世军刀的设计,在刀鞘上镶嵌了一块宽一寸长三寸的微型磨石,并附带一根丈长的缠索,出厂成本价约在一千二百文钱。 至于掉刀,长度为八尺六,其中刃长二尺六,柄长六尺,配熟铁尾椎、硬木刀鞘、磨石,以十斤熟铁夹六斤钢打造,因为是双刃三尖的设计,为了保证所有刃口都要有钢所以含钢量自然要比单面开刃的朴刀高,成品的全重约在十八斤上下,成本约在一千八百文钱。 再来说破阵刀,这种武器黄昊起先还是第一次听说,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宋太祖时呼延赞发明的破阵武器,形制如铁折上巾,两边有锋利的刀刃。当然这么说或许有些笼统,不太有人能够想象得出这种刀的外形,但如果简单点说这种刀的外形就是把巾字倒过来的样子,大伙或许就懂了。 没错,呼延赞发明的破阵刀,外形上看起来就跟猎叉一样是三股叉的模样,不过稍微做了变化,使得其中的骨体变薄并且两面还开了刀刃。由于这种奇型武器功能比较单一,是呼延赞专门针对步军重甲盾阵而研究出来的破阵武器,所以宋代以后这种奇型的兵器渐渐退出了华夏军旅的行列,不过后来却是又在高丽和朝鲜大放异彩。 如果还有人对这种破阵刀没有具体的形象可以参考的话,不妨去看看一些朝鲜时代的韩剧,里面的朝鲜士兵扛着的胖头三叉式兵器也就是这种破阵刀的变体了。 此外,呼延赞针对重甲盾阵研究出的还有降魔杵,也就是一种短柄尖刺兵器,也算是与破阵刀配套的武器,所以在打造的时候黄昊干脆来个送佛送到西,便也决定配着破阵刀也打造出相应的降魔杵做赠品,反正也费不了多少铁和功夫。 破阵刀全长九尺,其中刀头一尺半,杆六尺八寸,一尺二的尾椎做成降魔杵的模样,两边打造成八角型的接口以铁扣连接。战时接在一起就是九尺长柄重兵,紧急时倒转武器尾部的降魔杵便可破重甲,取下来也可以当做短兵器御敌。 全刀重十二斤半左右,用铁八斤半,钢三斤,无鞘硬木杆,以红麻线做缨,并且因为这种破阵刀的样式奇特,还要在枪身表面搞上一层烂银,也就是镀上一层沙银粉末,让金属表面看起来是银色的,所以成本略高一些,差不多两千二百文。 至于最末的长枪,反倒是其中最便宜的,枪头以三斤熟铁夹两斤钢锻打,直接装上用桐油处理过的硬木杆,一杆枪的成本要不了五百文钱。 在确定了产品的制式,用料标准和班组的工序流程后,铁坊便如一部紧密的机器般自行运作了起来。而胡老三他们四位师傅由于是拖家带口来的,杨义也在黄昊的交代下在村中寻了四户房舍将他们安顿下来,又每人先支了五十贯钱安家费,并且许诺日后只要铁坊干得发了,工钱和红利也不会少,当即也就留住了四人的心,倒也下了死力做活。 铁坊因为有了四人的带队,在军火加工这一块很快也试水上路,加上黄昊的流水线式的分工作业也日渐成熟,制造速度也不断提升,待到二月上旬末的时候,总计超过一千两百件兵器的订单,便也完成了差不多三分之一。 却说这日乃是乾道六年的二月十二,一大早黄昊刚在家中用了早饭,正要起身去铁坊上工的时候,也就瞧着自家老爹黄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黄佐身上穿着一件麻布破袍子,腿上的胫衣(长裤的裤管,宋代裤子是分成短裤和裤管的)一只破了卷在膝盖,一只到还完好。一个破斗笠挂在颈后,肩上背着个蓝布包袱,一头乱发也不知道是几天没有梳理了,脸上虽然胡子拉碴的,可精神头还好。 噔噔噔几大步冲进家后,把肩上蓝布包袱往黄昊怀里一丢,便大咧咧的喊道:“可有吃食,老汉饿惨也!” 瞧着黄佐这般模样回来,黄母自然心疼的要死,急忙与他张罗了一大海碗的疙瘩汤,又让杨三娘马上煎了几个油面饼子,甚至还切了一盘腌肉给他下饭。 至于黄昊在接下包袱后险些被里面至少重达二十来斤的金属给差点压脱手后,也加入到了给黄老汉张罗吃食的队伍里,从库房里取了一坛好酒升起炭火温着不说,又从灶房的坛子里取了几个刚刚腌制好,连黄昊自己都还没舍得吃的皮蛋给他凉拌。 待得黄老汉将食物塞得满嘴,吃得稀里呼噜满嘴都是油的时候,黄昊也赶忙关了堂屋的门,让杨三娘掌了灯后,这才把老汉带回的包袱打开来瞧看。 这一打开,别说黄母和杨三娘被吓了一跳,便是黄昊也忍不住有些惊讶,瞧着包袱里已经混作一团的各种金锭、银锭和银锞子,黄昊仔细瞧看了一眼后,便来问道:“爹,这些银钱是怎么回事?散碎的该是上次我与你带去的银子,这些金银又是从何而来?” 黄老汉胡乱把口中的饭食吞下,忙也道:“你带与俺的五十两,俺只花了八两,其余的都带回来了,至于多出来的这些,却是俺家今后要做的一笔大买卖。” 说完黄老汉忙也放下碗,来将包袱里的金银理了出来,但见其中五两一枚的银铤有四十枚,二两一枚的金锞子有足足五十枚,算下来合计就是二百两银子和一百两黄金。 瞧着这许多金银,黄昊虽然一时也花了眼,但理智还是十分清醒,忙也道:“到底什么买卖,快快说个明白!” 黄老汉嘿嘿一笑,便也道:“嘿嘿!倒也简单,俺在二月初四便放还了,却是往黑山岛上走了一遭。我儿不错,你在村中建起铁坊的事情,三海盟的几个寨主都已知晓,这些钱财便是山寨从公中拿来,准备在咱家铁坊打造一批兵器。” “买兵器?”黄昊听来心中一动,忙也问道:“要多少?什么形制?” 黄老汉忙道:“枪矛一千杆,朴刀也要千把,若是还剩钱,便设法搞些军中所用的刀兵。” 黄昊眉头一皱,便问:“只要兵器?盾牌、护具不要?铁甲要不要?” 黄老汉听着却是一呆,反问:“这些咱家也有?” 黄昊却是伸手一拍桌子,沉声喝道:“这许多的兵器,怕是用来造反吧?” “唉吔!”这话直接把黄老汉惊得一跳,忙也来捂黄昊的嘴:“大哥莫喊啊!” 黄昊岂能叫他捂了,让开之后便也故意瞪眼怒视黄老汉道:“爹可想好了?造反可是杀头抄家的大罪!” “唉!俺……这……这……”被黄昊这么一问,黄老汉顿时也是蔫了,左右看看瞧着黄昊还有黄母的眼神都是不善,便也叹气道:“这……这……要怪还得怪亲家公,是他使人来寻俺去的。” 杨三娘听了愕然,忙也问道:“公爹,予的爹爹如何了?” 黄老汉忙道:“你爹却是厉害了,如今坐了三海盟的第四把交椅,手下管着三百好汉,如今在黑山岛上负责打造军械和战船,俺如今却是成了他手下的小头目。” 这话一说,杨三娘顿时感到眼前一黑,身子一晃险些就要站不稳了,黄昊见状忙也扶着。算起来,他也被黄老汉的这个消息给惊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怎么搞到自己的老丈人突然就变成坐什么第四把交椅的……等等! 黄昊突然想起一事,忙也问杨三娘道:“三娘,老泰山的名讳,可是叫杨钦?铁旁一个欠?” 瞧着杨三娘呆呆的点头,黄昊当即就感觉后颈的汗毛猛然炸了。 杨钦这名字,黄昊当然是记得的,史书上称他是义军的首领之一,被岳飞劝降之后,就是他献策遣人开闸泄放湖水,放巨筏堵塞港汊,并于湖面散放青草,以破义军车船优势。后来也是杨钦亲自为向导,引岳飞进兵围攻杨幺水寨,是这次起义失败的一个关键人物。 这下好了,自家便宜老爹是黄佐,然后便宜岳父是杨钦,这不就是妥妥的注定要把黄昊拖下“钟相杨幺起义”的这场混水泥潭么? 瞧着黄昊满脸惊讶失神的模样,好半天后黄老汉终于忍他不住,怯生生的问道:“大哥,你却是给句准话,这买卖咱家到底做是不做?” “做!奶奶个腿的,当然要做!”黄昊当即咬牙切齿,狠狠在桌子上一敲,便也喝道:“回头你且去说,别说兵器,甲胄盾牌铁坊也能造,只管拿了金银来买就是了!” 【第049章】 疑问 农民起义这种事,历来每一次都是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笔画,叫黄昊看来倒也有其必要的周期因素在内。 若叫黄昊以周期论来总结的话,农民起义的内外因素在他看来不外三大原因:天灾、土地兼并和人祸! 没错,在老黄看来就是天灾、土地兼并和人祸! 就华夏历史上的历次农民起义而言,每一次的农民起义其实都是专制朝廷和民间社会矛盾的集中反映。后世的历史学者秦晖教授(已故于2016)曾经把秦以后农民起义的原因除土地兼并之外的因素,归纳为更为详尽的六个方面分别是:官府滥用民力,横征暴敛(暴政)、官府实行严厉的经济垄断,比如盐铁茶叶专卖、海禁等政策(垄断)、官府进行严厉的户口控制,一种是百姓想要迁徙却被限制,另一种是百姓不想迁徙却被官府强行迁徙到偏远地区去垦荒(流徙)、官府吏治腐败,法外敲诈(贪腐)、官府和民间对宗教组织资源的争夺而引发的社会冲突(宗教信仰)、天灾与外患等非社会因素(天灾人祸) 只是,秦晖教授的归类虽然将原因归类得更为详尽,但这六个主要因素实际还是离不开人祸二字,看看这暴政、垄断、流徙、贪腐,乃至于宗教之乱,哪一项又跟人祸没有关系? 若是不信,不如就此例数一下华夏历史上的历次起义,首先周武王的吊民伐罪就是赤裸裸的反抗暴政。秦末的陈胜吴广起义也是反暴政,然后王匡反王莽的起义是反暴政,然后黄巾起义的诱因是门阀家族的土地兼并,同样还是反暴政。 再然后,两晋、南北朝的农民起义更是此起彼伏,十有八九都是反暴政,到了隋末王薄在长白山(在今山东章丘)作《无向辽东浪死歌》起义,也是为了号召群众参加起义军,鼓动群众拒绝参加进攻高句丽,激发群众的反隋情绪,因为隋炀帝为进攻高句丽给广大人民带来了最为沉重的灾难,同样还是反暴政。 再往后,唐末的黄巢起义、宋初的王小波李顺起义和北宋末年的梁山、方腊起义,深究起来莫不都是赤果果的反暴政! 所以,对于钟相如今已经开始准备造反这事,黄昊打心底里是有些排斥的,因为在他看来,明明在他缔造的“宋道宇宙”里已经扭转了历史轨迹,避免了北宋的灭亡,也阻止了金军南下,此时的大宋虽然算不上风调雨顺,但至少也该是勉强国泰民安,并没有瞧见什么天灾人祸的迹象,怎么那帮人他们还是要计划着造反呢? 黄昊仔细回忆了一下,倒也记得历史上记载,北宋末时钟相此人在家乡鼎州一带利用“摩尼”教搞宗教活动组织群众入乡社,所谓乡社也就是农民交钱粮入社后,社内实行互助共济。 此外,钟相还宣称:“法分贵贱贫富,非善法也。我行法,当等贵贱,均贫富。” 因此,钟相以此深受群众拥护,被称为“老爷”或“天大圣”,周围数百里的贫苦农民加入乡社的不计其数,如此二十余年,其影响扩大到洞庭湖周围各县。 靖康二年(1127)初,钟相组织民兵三百人,命长子钟子昂率领北上“勤王”。这支队伍未与金兵接触,就被刚即位的宋高宗赵构命令遣返,钟相便以这支队伍为基础筹划起义。金兵渡江南犯,所过残破,官兵和溃兵到处烧杀抢掠,南宋统治者横征暴敛,“政烦赋重”,南方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在江西、福建、荆湖各路先后爆发了农民起义。 到了建炎四年(1130)二月,钟相才在金人屠潭州(今湖南长沙)、孔彦舟军队犯澧州(今湖南澧县)、鼎州危急的情况下,率众起义,号召百姓加入义军保卫家乡。 而如今,在“宋道宇宙”的时空里,钟相搞没搞摩尼教暂且不闻,但是因为没有了靖康之难,他也就应该没机会组织什么勤王的民兵,再然后也没有金兵南下,官兵和溃兵扰民之事,也就没了水深火热。 那么,怎么这个时候,他却是莫名其妙的筹划起了造反来呢? 对于这个问题,黄老汉明显是一问三不知,看样子能等改天杨老爹这个已经坐了第四把交椅的大头目转回,才好问个究竟了。 随后,黄昊便也忙叫满脸茫然的杨三娘去把杨母和杨轩二人给叫了来,让黄老汉亲口将杨老爹的去向说与二人知道,随后又让杨轩把锤子兄弟俩也给叫来,三人便也商量起了铁坊的新订单事宜。 至于黄老汉,吃饱喝足歇够了之后,干的第一件正事,便是打着小跑去到了自家的地头,然后又打着小跑冲回了家里,对着正与杨轩和锤子兄弟三人商量制造计划的黄昊发了飙。 “逆子!谁让你搁咱家的地里种油菜的?”黄老汉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状似蚯蚓,险些要被气疯的模样叫黄昊也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倒是马上怼了回去:“你不在家,我一个能种得了稻子?” 这话顿时叫黄老汉哑了口,半响也才喃喃道:“唉!今春怕是种不得稻了,少了几十贯钱的进项!” 听得这话,想来黄老汉还不知道铁坊如今的进项如何,黄昊正要嗤笑他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去年的秋粮可是收到一千多文一石难道钟相他们计划着要造反,是跟这事有关? 带着疑问,黄昊倒是把黄老汉又轰去了田里,便也转身来与杨轩和锤子兄弟商量道:“方才商议的事情,你们几人怎么看?” 三人互相瞧了一眼,还是大锤主动开口道:“黄大,如今铁坊里造得最快最多的乃是枪头,胡师傅带着杨十六他们一天能造二十五、六个,估计再有大半月就能把订单完成,到时再另造来卖钱也是不差,便是朴刀也造得不慢,一天十六七把没问题,只是掉刀、破阵刀就费了功夫,如今一天平均下来都造不出五、六把,那还有闲暇多造?此外,枪矛和朴刀倒也好卖,只是掉刀和破阵刀这等战阵兵器,却是不知能卖给谁,谁又会买?” 黄昊方才把他们叫来,倒也没说是要为钟相打造订单,只是问了在如今的工作效率之下,铁坊还能不能挤出余力来加大产量,结果杨大锤的答有些不太乐观。 哪怕不听他说话,黄昊也是知道如今铁坊的具体产量,由于杨晋勇的订单之中,枪头和朴刀都属于低技术范畴的产品,如今的产量倒也不错,至于掉刀和破阵刀,因为技术含量确实要高一些,工序也更复杂,所以产量都不是很高,每个班组平均下来每天都还不能完成一件,工作进度也难提得上来。 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光是完成订单都是有难度的,也就别说还搞些私活拿去卖给钟相了。 对于这个问题,黄昊想来想去,倒也想出一个办法来,那就是给产品分级。 旋即黄昊也就领着三人去到了铁坊库房,对之前的产品做了一个筛选,将一些品相特别好的给拿了出来作为特等品,又把余下的按照一等品和二等品进行了归类,然后也就把杨义给寻了过来,将三个等级的产品分门别类的各自标示后,然后让他拿上样品再去复州走上一遭,设法与杨都监好好说说。 当然了,措辞自然是兵器打造全靠师傅的手艺和老天爷帮忙,全都打制成精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希望双方能商量出一个章程,然后将三个等级的产品做一个合理的搭配,比如说两百把朴刀的订单里,允许二等品占一百五,一等品占四十,最后十把全给特等品。 对于黄昊提出的这事,杨义也是有些发蒙,不由问道:“黄大,这好好的为什么咱们要自己主动去提这事儿,若是不提,到时将刀一股脑的交了货,想来他们也不会分什么一等、二等吧?” 黄昊忙也道:“叔叔这话不妥,先不说咱们杨记的铁货要顾及一个名声,但说将这些军品分了等级,其实对咱们来说是有大好处的。就比如说,因为咱们用的不是百炼钢而是高炉钢,钢质比起一般铁匠铺要好上太多,打制出的兵器既省了成本又提高了品质,自然要跟一般铁匠铺出产的铁货做个区分。然后,如果咱们铁坊最次的二等品拿出去,性价比都要比一般铁匠铺的要高很多,那么咱们的一等品和特等品是不是就能卖一个更高的价钱,多赚一些利钱和银两啊?” 杨义自然不笨,一听这话当即眼前一亮,忙道:“不错!某却是怎么没想到此点,这趟复州某的确该走上一遭!” 黄昊想想,继续交代道:“不过,叔叔去了复州后,一定记得要好生去与杨都监说这打制精品当真要看老天爷脸色,打上十件未必就能出得了两件,所以特等和一等品相对来说数量提不起来,若是杨都监想要多拿一些特等或者一等品,那么交货的日期至少得延上延,这价钱怕也得稍稍涨上一点。” 杨义虽然不明白黄昊这么干的用意如何,但想想若是杨都监果如当真全要精品或者一等品的话,提出这等要求倒也合情合理,忙也满口答应下来。 【第050章】 创新 实际上杨家村铁坊出品的铁货,便是二等品的质量也都要比如今荆湖路上市面里的铁货要好的多。 由于湘湖和荆湖地区的铁矿普遍含硫较高,再加上一直以来都是以百炼法来进行深加工,因此不论产量和品质,都比不上北方高磷铁。加上两湖地区历来又是粮仓赋税之地,少受了兵灾侵扰,朝廷也没有重兵或者军工驻扎当地,所以在冶金这一块上投入也不大,自然也就少了技术积累,不如北方兵祸连连,被战事倒逼着军事科技的进步。 总之,杨义带着样品去到了复州之后,将来意与那杨都监一说,顿时引来了杨都监的好感,加上铁坊出产的这批刀具的确都是做工精良,倒也同意了铁坊这边的要求,加钱什么的肯定不可能,要知道当初杨晋勇是可是一股脑的给出了三万斤的铁料实物和十万斤铁引作价,所以他只能答应可以多宽延些时日。 得了如此消息,黄昊便也放下心来,直让铁坊调整了生产顺序,把人力更多调剂到掉刀和破阵刀组,理由当然是为了赶工期赶进度,然后自然而然因为赶工的原因,质量便会有所参差,那时也才好让黄昊从中上下其手,搞些事情。 此外,黄昊也不可能真让黄老汉在家种田,于是与老族长好生商议之后,也在铁坊给黄老汉寻了个木匠差事,一个月三贯的工钱。对此黄老汉倒也表现得很满意,黄昊这段时间也是把自家便宜老爹的性子给摸了出来,虽然他性子有点野,但还是很顾家,这次脱难后原本杨老爹把他唤去共襄大事,他却是念着家中的黄昊母子还有那十几亩田,这才没有留下。 然后,然后就是百无聊赖的日子,黄昊每日里轨迹就是家和铁坊,明面他是铁坊管事,负责高炉炼钢的一切事情,但实际上也跟着学徒们一起轮大锤学打铁,而且私下里还时常抓着同为管事的大锤和杨轩搞私活,不过看在铁坊的常量日渐提高,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杨义也不好多说什么,也就由着黄昊他们了。 这所谓有事则日常,无事则日短,反正黄昊带着众人一门心思的搞生产,倒也不去管外事如何,因此转眼便到了清明。借着清明当日要放假祭祖的机会,黄昊与几位师傅和学徒们都放了假,然后领着杨普、杨义、杨轩还有锤子兄弟和黄老汉一杆人查了一遍库房,经过简单的统计,便也算出如今铁坊已经造出朴刀两百三十件、掉刀一百七十五件、破阵刀一百九十件、枪头整整八百个。 也就是说,除了掉刀和破阵刀还有各十几件的缺额,其他两项都算是超额完成了任务。 待得杨义确定了数值,正要往账本上记下什么的时候,黄昊却是伸手一拦,道:“叔叔慢来!有件事,侄儿今日要提上一提!” 杨义忙也搁下笔墨,让黄昊只管来提,黄昊便也道:“近几日叔叔核算账目,咱们这打造军器的营生究竟比之民用铁货而言,到底赚是不赚?” 杨义答道:“目前只是赚得铁料,倒换成钱还需费些功夫。” 黄昊又问:“这打造兵器的营生,却不知叔叔想不想长久的做下去?” 杨义一想,倒也动了心思,道:“虽说官家的生意不太好做,不过就眼下来看,咱家铁坊也得利不少,若是能长久的做下去,自然是不差的。” 黄昊便也道:“那么,接下来就有几件大事要商量着办了。第一、过两日等订单做齐了,还是叔叔亲自走一趟复州送货,再去跟杨都监讨一个许可,许咱们铁坊继续打造这些兵器,已备复州兵马所需。这毕竟军用的器械,早晚也会有缺失损耗之时,许得我们慢慢打造,他要用时也不必抓了两眼瞎。” 杨义一听,倒也觉得这个说法不错,忙也允诺下来,然后黄昊又道:“这第二嘛,就是得老族长出马,去寻咱们在华容县里的靠山,那大押司杨忠。” 老族长不解问道:“寻他作甚?” 黄昊笑道:“寻他来问,这华容县的乡勇和厢军,要不要置换兵器,总不能以后咱家铁坊,就给复州一家打造兵器吧?” 然后看向黄老汉道:“再说如今我爹也回来了,凭他的手艺,什么盾甲、连枷都不在话下,日后咱们不妨也一并造出来贩售,总得找到买家才是!” 杨普听来倒也点头认可,道:“不错!这事老夫应下,转头就去寻他商议。” 然后黄昊看看黄老汉,暗暗与他点了点头后,又道:“至于第三件事,便要咱们好好商议一下。这民用的铁货本小利小,赚的不过是汗水钱儿,而军用的器械本大利大,可私贩军械又是重罪,除了卖给官家之外,也没什么好的销路,所以……” “未必没有好销路!”早得了暗示的黄老汉,恰到好处的打断了黄昊,道:“老汉倒也认识一些湖上的水客,想来应该用得上咱们打造的兵器,就只看咱们敢卖不敢卖了!” 杨义和杨普也不是蠢人,当然知道黄老汉口中的“水客”大概是什么人,所以听了之后都面露忧虑,杨普忙抚须道:“贩与他们,事发如何?” 黄老汉笑道:“到时铁货上不打铭记、形制上也做点变化,怎怕事发?” 听得这话,杨义和杨普将黄昊父子上下左右来看,然后对望一眼便也互相肯定,杨义忙也问道:“黄大,可是你父子已经早就寻好了销路?” 见杨义问得这般直白,黄昊自然也就不便再是期满,于是道:“叔叔猜得不错,我父近日得了一笔订单,价值二百两银钱,如今就看叔叔的意思,到底做是不做了!” 听得黄昊这般来说,二人也不惊讶,又对视一眼后,杨普便也问:“要的什么铁货?” “朴刀、枪矛!”黄昊自然听出杨普的语气松动,小心道:“咱家的枪头,与官家卖不起价,与他们倒是能算一贯钱一个。” 如今铁坊打造的枪头,以三斤熟铁夹两斤钢锻打,出厂成本价也就在三百文上下,如果装上用桐油处理过的硬木杆,一杆枪的成本要不了五百文钱。可如果说光是一个枪头就能卖出一贯(此时一贯为七百五十文)的话,这生意可就赚大了,当即杨普也就稍微思考了一下,便也拍了板决定要做这笔生意。 毕竟这铁坊还是杨家村里占了大头,总帐也是杨义在管,见得说服了杨普,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也不说具体事物的安排,便说清明过了之后,黄昊也终于松脱了手脚,看着已经攒下的十多条枪管和一大堆凭着制出各种零件,也就想着是时候再搞下技术创新了。 首先,最近这一个多月时间,黄昊就没把心思放在改进弹药的方面,因为不管是雷汞还是发令纸,要攀爬的科技树对他而言实在太杂了。 先说雷汞,要制备它首先就得制备出纯度答道一定程度的汞(水银)和硝酸,然后二者进行配比后作用,进而生成硝酸汞,然后硝酸汞再与乙醇作用,可制得灰雷汞。 最后,当在反应过程中加入少量的盐酸和铜时,制得的雷汞为白雷汞,可以加入油、脂肪或石蜡使雷酸汞钝化。 怎么样,复杂不复杂? 那么肯定有人会说,发令纸应该就简单了!不错发令纸是简单,它只是需要硫磺、雄黄和纯硝就可以,但要求三者的纯度一定要高,而且击发的稳定性也并不能够保证,所以黄昊干脆先不去爬这条科技树,而是在改进枪械型号上多下点功夫。 所以,他如今想要搞的新信号,在后世倒也算是老型号,那就是温切斯特s1897散弹枪,军玩界俗称的第一代五连发。 没错,温切斯特s1897散弹枪诞生于后世的1897年,是一款形制比较简单的近战输出武器,全枪仅有八十一个零部件,设计图纸早就在网上公开并且流传多年,而后世一些小型的黑加工厂和窝点也大多以试制这种俗称为“喷子”的军火起家。 对了,当年红雷哥就是靠着一把土制的五连发把逼格装得突破了天际! 此外,除了温切斯特s1897,黄昊也在研究另外一种也是适用于大型子弹的枪械,那就是传统的双管猎枪,形制比温切斯特s1897还要简单,零部件也更少,只有三十几个,而且也更适于与如今黄昊所掌握的燧发科技,所以接下来黄昊要做的,就是试制这两种枪械,争取把自己的武力值再堆高一些。 当然小猎隼这款枪也不能废了,就眼下来看三、五十步的射击距离虽然还干不过军队的弓弩,但拿来跟水匪开战应该还是可以的。 不过,若是指望达到什么震撼性的效果,只怕是不可能了。到了如今黄昊也才知道,如今大宋的百姓早就从说书人的口中知道了雷神火炮和雷火手炮的存在,也都知道这玩意是道家的法器,是宋军对抗金军的利器。 例如当初黄老汉他们去打劫黄家商船时,就不惧船上的护卫使雷火手炮。 【第051章】 青训营 然而,哪怕黄昊最近一段时间都是撸起袖子亲自下场打铁,把锻造的技能熟练度又堆高了不少,试制温切斯特s1987和双管猎枪的成功率还是不高。 最终,黄昊勉强从五套零件里面,也就各自凑出了一套合格的配件,分别组装出了一把温切斯特和一把双管猎枪。 由于螺旋弹簧此时还真没有办法弄出来,所以被黄昊定名为乾道六年二型,别名五连发的温切斯特取消了原本的上弹机构,换成了以簧片作为动力的匣式弹仓,依旧装弹五发,然后借用了泵动机构并改造了击发环节,使之可以由燧石结构击发。 实际上回头来看,黄昊搞出的二型弹夹式五连发比起一型转轮式的六连发并没有先进多少,二者相较起来唯一可以拿来当做优势的环节,也不过是二型的弹夹更换起来速度更快,弹壳在击发后换弹时就会被手动退出,不像一型的转轮在打完后还需要拆下弹轮用小起子把弹壳一枚枚的从转轮里撬出来。 然而,仅此一点点进步,也是不小的进步! 至于双管猎枪,倒也没什么好说的,这款被定为三型的枪由于没有底火,依旧还是燧石击发,使用步骤比起前面的两个型号要简单少许,但火力的持续能力要弱上许多。使用时,需要手动将子弹塞入枪管,并且用拨片划开底部的蜡纸露出引火药,以燧石擦火击发后,又还需要用拨片把弹壳给撬出来,再装进新的子弹。 对了,子弹方面,除了用铅制造的一型独头弹外,黄昊也让小锤搞出了大约两个毫米直径的铁砂,并以此做成了散弹,定装为二号弹,还有用铜制出带尾翼的铜头弹,定装为三号弹。 最终黄昊用光了杨老爹留下的弹簧钢,也就做出了四把一型、一把二型、一把三型,一共六把枪,还有总计一千多发的子弹。 哪知道也就在黄昊自认为终于有了点自保的依仗之时,华容县里却是传出了消息,说是整个华容县所辖要行什么“青役法”了。 “青役法”的事儿,黄昊恍惚记得去年的时候隐约听人说过,倒也知道这法的要点是效仿后世的预备役制度,让百姓民人在农闲时节入营作训,一旦遇到战时或捕盗自守时,乡勇民兵可堪一用。 所以对此倒也没有感到什么意外,毕竟黄老汉之前遭难的时候,不就是被征发到十里河去修的青训营地。 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时候,很快也就在三月底的时候,县里便有拦头来村里发了票,整个杨家村须得在立夏之后出一百一十五个人入青训营地受训,并且核算下来,整个杨氏三族要出的人达到了六十五个,其余村中外姓也有整整五十个名额,然后再细分下来一算,别人家暂且不说,老黄家里仅有的两个男丁则是一个都没跑儿,全都要入营受训。 黄老汉算算年龄也才三十七,在官府的户册还算壮年,合该入营倒也没什么争议,只是黄昊如今也才十七岁,还算不的成丁(宋太祖时立法曰男夫二十为丁,六十为老),本不该入什么青训营才是。 带着疑问,黄老汉亲自走了一趟华容县,使了几两纹银好好打听了一番也才知道,勾画名册倒也不是别人,正是如今已经坐了县中第二把交椅的押司董昌,至于他到底在其中有没有徇私,这个也就不得而知了。 算算时间,如果鼎州的钟相在立夏之前没有起义并且打到华容县来,那么他这个入营的事情也是跑不掉的。所以在得知了其中的门道之后,黄昊也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傻子,而且既然是董昌勾的花名册,那么去求大押司杨忠显然也肯定是没有什么卵用的。 黄昊干脆乘着还有些时间,便去寻了杨普、杨义父子,直接开门见山道:“老族长,今次入营一事,怕是该有些准备才是。” 杨普道:“此时老夫倒也四处打听了一下,各村出的人大致也都不差,都是三丁抽一,想来该也不是专门冲着咱们杨家村使什么手段,至于准备……倒也不知黄大你有些什么想法?” 黄昊忙道:“倒也简单,乘着杨家叔叔这次去复州交付尾货,便问杨都司要几个教头过来。之前他答应给十户匠人入铁坊,实际才给了四户,如今寻他要上几个教头,想他该也不会拒绝。要来了教头之后,先将咱们村里的后生好好操练一番,免得入了青训营后吃亏。” 杨普父子一想,当即都是答应下来,虽然这青训营对他们来说是个新事物,不过其中的情形想来也就跟操练乡勇、义勇差不了多少,既然其中有了董昌手脚,早作准备也是应该的。 黄昊又道:“此外,那董昌专门给我家父子都下了票,说是没有用心只怕鬼都不信,因此我自然需要弄些法子自保,所以准备带上舅哥杨轩和大锤、小锤兄弟,这就还需要老族长从中调剂” 杨普更是道:“去一趟复州来回至少五日,不如老夫派人跟老十三说一声,让他明日便歇了脚驿的差事,来与你们做教习。对了,听说老十三家的哥儿拳脚功夫也是不错,干脆叫他也随你们一道入营,贴身护着便是了。” 黄昊听了,忙也答应下来,他倒是知道杨家的十三叔杨虎原先据说是在华容县里干过都头,后来因为恶了上官,因此被发配去了古楼寨的脚驿(驿站的一种,因为南方缺马,所以一些驿站用步行来传递邮件)做了站长。 至于杨虎的儿子,黄昊也只是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叫什么都不是很清楚,更别说他拳脚功夫到底如何的事情了,也就权且答应了下来。 随后黄昊又跟杨普父子商量了一下铁坊学徒的服役问题,这次入营杨氏族人的数目虽然可以调剂,可铁坊中不少外姓也是被下了票的,为了不影响铁坊的生产效率,这就需要族中另外安排人去顶替。 可杨家村毕竟也就是个五、六百人规模的小型村落,一次性的就要出丁一百一十五人,压力不可谓不大。最后还是老族长和杨义商量了半天,这才敲定了一个大致的名单,决定出成丁八十,青丁三十五,其中杨氏族人八十五,外姓减少为三十。 却说等了两天,待到了第三天的早上,那杨虎也才领着他儿子杨汉邦回了杨家村,就在村上的晒谷场把选定的成丁、青丁集合起来,传授起了武艺。 杨虎年纪也不过刚四十的样子,形象倒也浓眉大眼,肥头大耳,更挺着一个老大的将军肚儿,腰上硬勒着一条镶着铜质甲片的武功带,硬是把腰身勒成了两节肥香肠样儿,让晒谷场上一摆造型,还真有当年洪金宝的范儿。 至于他儿子杨汉邦,倒已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浓眉大眼,方头阔口,一双臂膊居然比普通人的大腿还粗,使的兵器更是一对造型骇人的铁锏,单只的重量据说就有四十二斤,如今也在驿站里吃着份俸禄,憋着劲儿要去考武举。 只是,由于之前的“二帝北狩”(赵佶、赵桓鱼台被虏)、“乾道征北”(也就是黄杰伐金),朝廷的武举已经停了两期,至于何时能够恢复至今瞧起来还是遥遥无期。 由于发来的传票(没错,就叫传票)写明,入青训营的时间是立夏之后,为期一个月,期间分为上中下三旬,每间隔一旬可回家三日,算算今年立夏是在三月二十九,如今时间倒也还多,所以杨虎倒也没急着赶鸭子上架,来了之后便也简单传授了一套太祖长拳和一套太祖长棍作为打底,然后又让杨汉邦传授了一套耍弄石锁打熬气力的方法,用了个五天时间便大致对付了过去。 黄昊为了防止入了青训营后被人整死,倒也是用心的学了,更给自己加了些科目,比如说慢跑,仰卧起坐和俯卧撑之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半年他都在铁坊干活的缘故,体能居然一点都不差,随随便便也能糊弄个十里地的慢跑,一百个俯卧撑和仰卧起坐。 而且对于入青训营这事,黄昊心里也是憋着个想法,他知道所谓的人生四大铁分别就是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娼、一起同过窗和一起分过脏,如今眼瞧着钟相领着自己的便宜老丈人正在鼎州筹划着玩“造反大业”,而且从剧情的走向来看自己也绝难幸免,肯定是要被牵扯进去,那么自然要早早做点准备了。 就如今而言,铁坊可以说是达成了第一步的物资准备,而青训营说不定就是第二步的人才准备,所以黄昊哪怕明知道这次董昌画了他家父子二人一通入营是存了心思,他一定要入! 转眼到了三月二十五,华容县里的拦头再次走了一趟杨家村,把开赴青训营的日子顶在了四月初一,并且再一次核对了成丁和青丁的人数、名字等信息,这才吃饱喝足揣着银钱慢悠悠的回了县衙。 而黄昊也用许久都不曾发动的“与此同时”瞧见,那拦头回去向董昌汇报了杨家村的入营名单后,听得黄昊父子都在名单上没跑儿时,董昌那厮连连说了三声好。 ****** 抱歉了,前两天不舒服,休息了一下! 【第052章】 入营 乾道六年四月初一的大早,鸡都还没叫,黄母和杨三娘也就起了身,为父子俩操持起了早饭。 对于这青训营,杨家村的人倒是大致打问了清楚,也就跟往日组织乡民做些修葺城池和协防护卫的劳役差不太多,再说十里河的青训营地更是黄老汉亲自参与建设,也就早早知道那处营地与华容县里厢军的营房并无什么差别。 只是,随着各路消息不断汇总,也才知道如今这青训营要做的事比以往可就大大不同了。往日官府的劳役,一来可以折成银钱,只要交钱就可以免除,这钱也叫“免役钱”;二来也可以使钱请人顶替,也叫做“助役钱”,实在推脱不得也能使钱走了门路,寻些轻便不累的活儿来干。 可如今是朝廷颁布施行了什么“青役法”,这法就规定了青壮皆要义务为国朝服军役,既不要“免役钱”,也不要“助役钱”,只要年满十六至四十五的男丁,每年农闲时抽出两月入义勇(青训)营操练,朝廷会发给钱粮补助。 如此,既然官府方面有法可依,百姓民人自然也就无法可遁,只是按照官府自己的文书条例,如今在江南和荆湖两路行用的“青役法”乃是“试行”,而“试行”时的抽丁并非如法例中要求的那般是“全丁”,而是“三丁抽一”,并且也强调了试行阶段要区分青壮丁,并以壮丁优先的原则。 所以,如杨家村这般全村抽丁一百一十五人倒也合法,可把黄家父子都征丁入营,自然也就有猫腻在里面了。 对此,黄昊也不发憷,他赶在今日之前,领着大舅哥杨轩加班做了六把短管的双管猎枪出来,分给了这次将要陪着他入营的几个杨家后生,然后又将一把五连发的用法郑重教给了黄老汉,最后他跟杨轩还有锤子兄弟又各带了一把小猎隼和十个弹轮,便也算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要好生看看这青训营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 莫约鸡叫三遍的时候,天色已然大亮,黄母和杨三娘两个费了小半个时辰,倒也整治出了一份丰盛的早餐,主食是父子俩每人一大海碗的汤饼,配上以腌肉做馅煎制的油面小饼子,再配上凉拌的荠菜和凉拌皮蛋,外加每人路上吃的五个羊肉夹饼,这一顿早餐吃下来,估计管上一天也是够了。 待得父子二人吃饱喝足,各自背了藏好枪械的包袱,又在腰间挂上入营要求的朴刀,肩上扛着八尺长的木棍,一起走出家门的时候,也才见得日头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 “走咧!”村前小道上,扛着锄头都已经从地头转了一圈回来的邻人,瞧着父子二人整装出行都是纷纷点头问好,而父子俩也是一边与人招呼,一边快步往村中晒谷场行去,待到地头也才瞧见晒谷场中早就来了不少人。 不久,也就见得杨普领头,带了三个身穿公服的公人过来,打眼一望倒也瞧见领头的公人也算是个熟人,正是之前来家报信的乡勇都头戴大全,便也知道今日开拔也在那董昌的手掌之中。 不久,估摸着人该也到齐,戴大全便也吆喝一声,唤起大伙的主意,简略的将今次开拔往十里河的入营事项说了后,便也催促着众人上路,待到黄家父子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也就瞧着那戴大全低头与黄昊耳语道:“且与某借一步说话如何?” 对于这个戴大全,想想当日使钱与他,他倒是明白事理主动退回不少,所以也就让黄昊对他颇有好感。如今听他有话要说,自然配合与他,便也错开一步,随他行在路边,道一句:“戴都头有话只管道来!” 戴大全也不废话,便也开门见山道:“黄……小官人,复州杨都监托人与某带话,说你父子二人今次接被选丁入营一事,倒也不是别人从中作梗,乃是县尉谷鸿台谷大人一手操办,还请小官人留意则个。” 听得戴大全居然为杨晋勇传话,黄昊倒也暗暗有些惊讶,不过想着杨晋勇怎么说都是堂堂军州的兵马都监,他这官儿差不多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地方武装部长,指挥起一个县属民兵连长还不够跟玩儿似的? 只是,听说在其中搞鬼的不是董昌,而是什么县尉谷鸿台,这倒是真出了黄昊的预料,不由问道:“那谷县尉何故寻我父子的晦气,戴都头可曾打听?” 戴大全却是眼眉一跳,故意低声道:“小官人,此事怕是厚利红人眼,或许与你们杨家村的铁坊有关!” “哦?这又是从何说起?”黄昊听来一愣,他还真想不出事情怎么又会和铁坊牵扯起来。 戴大全倒也不敢藏着掖着,便也道:“小官人莫非忘了,之前县尉不是在华英修了座庄子,用的就是县里周家的铁器么?” 听得戴大全这么一说,黄昊倒也想起了当初铁坊的第一单大生意,就是跟华容县里的周家杂货铺做下,事由正是那县上的县尉谷鸿台受了县令的指派,在华英修起一座什么营地,与那周东主购了不少斧锯钩钉,哪知道拿去之后不怎么好用,还耽误了工期,正巧谷县尉上门兴师问罪之时,见着周东主店里摆着我们铁坊的铁货,于是铁坊也才有了当初的开门第一笔大生意。 如今一想,黄昊倒也恍然大悟,不过却是反问:“莫非谷县尉不知,杨家铁坊的份子可是握在大押司杨忠的手里?” 这县尉的官儿,说白了也就相当于后世的县公安局长,唐代最鼎盛时,甚至主理一县的兵法士、功户仓,及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征收赋税、割断追催,收率课调等杂务。 可到了宋代,随着士大夫文官阶层的崛起,武职官员的地位日渐衰落,县尉的权柄也不断被收缩,以至于审理案件、判决文书、征收赋税、割断追催,收率课调这些权利不断被侵占收回,分配给了什么县丞、主薄、押司手中,而县尉手中的权利,也就仅剩下了司法捕盗、维护治安、训练拱手、管制厢军等等这些。 所以,铁坊的份子可是寄在了大押司杨忠的名下,按照如今官场的规矩,这谷县尉应该不能也不敢染指才是,更别说如今的杨家村铁坊还兼着复州兵马司的官差,背后有杨晋勇做靠山,这也不是他能够惹得起的。 对于黄昊的疑问,戴大全只能摇头表示不知,当然他一个小小的弓手都头若真是能知道,反而也有些不合理了。对此,黄昊也不深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以后,也就回到了队伍当中,跟着大部队一起顺着村道大步行走,往十里河方向行去。 行道在途,黄昊倒也暗暗计算了一番,觉得就算今次事情的背后当真是那县尉,他的胜算也是足够。如今随他一通入营的,除了老爹、杨轩、大锤和小锤兄弟这些铁打的自家人外,还有六个杨义特别安排的杨家后生,六个后生里其中五个都是铁坊的学徒,与黄昊怎么说都有半个师徒名分,忠诚方面不是问题。还有一个则是杨虎的儿子杨汉邦,这家伙一双胳膊粗得跟人大腿一样,能使一对重八十四斤的铁锏,让他来负责黄昊的安全,也算的多了一重保险。 此外,这次入营的杨家村人怎么说也有一百多人,无论如何肯定都要抱团儿,这也就等于是黄昊的另一重保险。 毕竟黄昊因为杨三娘的事儿,先后遭了吴家和那小押司董昌的恨,更是动用了堂堂军州兵马都监的关系都没能压服那吴家和董昌,这在杨家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再说自打杨家村的铁坊运作起来之后,先别说村人到底有没有从铁坊中得利,光是铁坊一下子便安置了村中数十后生,让许多杨氏的族人,包括外姓都从此多了一门谋生的营生手艺,这点情可定是要记下的。 事已至此,不管这青训营到底是龙潭还是虎穴,黄昊都是打定主意要走上一遭的,对于这县尉谷鸿台或是押司董昌,他倒也真是不怵。 回头却说,这十里河村距离杨家村也就五十里,乡人脚力都是不错,所以杨家村的百余人莫约在早上辰时开拔,也不过走了两个多时辰,便也在近午前后便抵达了十里河。 待到进入村前的巨大营地一瞧,场面却是叫包括黄昊在内的村人们都是目瞪口呆,也就瞧得位于河岸边上的巨大营地之中,也不说营房多得如同评书里时常描述的数十里连营,光是在营门外列队准备入营的各村壮丁,便排出了至少数千的规模。 瞧着如今这阵势,黄昊也是哑然,不由逮着黄老汉问道:“爹,你之前就在这营里做活,却不知道这营地到底有多大?” 黄老汉也是被这场面给震住了,他之前还给黄昊说这什么青训营也就如乡勇集训般最多也就是几百人的规模,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答道:“俺在的时候,当真没建几座营盘,全都忙着建库房啊!” “多大规模的库房?都是什么库房?”黄昊倒也不是质疑黄老汉说谎,反倒存心打问起来。 黄老汉挠头答道:“粮仓莫约万石,还有一些蕃库却是难以计算了!” “万石的粮仓?”黄昊听来一愣,想想一个专门用来训练乡村民兵民营的营地,那用着这么大的粮仓,心中顿时就存下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也在这时,就听得营门出敲响了叮叮当当的铜锣之声,入营的吆喝声便也胡乱的响了起来。 【第053章】 上官 位于华容县外十里河村的青训营,规模其实在荆湖地区而言还算中等,不过即便如此,先期入营的总人数就已经超过了一万。 当然,不要觉得一万人很多,其实在北宋而言,这也就不过是两个厢的编制,比起历次“收流入厢”也即是收编流民为厢军的处置而言,这根本就是毛毛雨了。 至于黄昊,却是在随营官入营的路上,瞧着一个个坟包样的旧式谷仓咂舌不已,原因不过就是这种每个差不多有着五百石容量的谷仓数目太多了,光是他目力所及也就不止二十个,而在目力之外还有连片的蕃库不知用来存放什么物资。 却也说,黄昊他们这些杨家村的青壮入营之后,一路向北慢行,走出了莫约二里的路径,一连经过了两座以栅栏相隔的营盘后,最终来到了一座营盘旗门上高挂着“右后”字样的营地当中。 进入营地一瞧,整个营盘的布局倒也简单,也就见得营盘居中是一个长宽怕是各有五百余步的沙土校场,校场正北位置上有令帐(帅帐)一座,双肩左右各有一架三尺直径鼓面的巨大战鼓,在军帐背后还有一栋木石结构的通屋,瞧起来该是军中司库和蕃库。 然后沿着校场的东西南便是规整布设的小型军帐,说是小型其实不小,瞧形制该也是二十人规模的通帐,此外在东南角和东北叫还有各有几栋茅竹搭建的房舍,瞧形制该也是茅厕,然后就别无一物了。 这华容县里的都头戴大全只是将众人送到了青训营门口,带领黄昊他们入营的乃是一个年过四旬,穿一身崭新宋军战袍的老军。只说老军领着大伙儿来到校场中站定之后,便也伸手一指西面的军帐,扬声道:“你等杨家村的青丁,只管去那面寻了军帐安置,也莫要乱了规矩,军中校帐二十人一顶,晚些时候自然有人鸣锣唤你等出来用饭。” 说完,老军便也寻着带队而来的杨家村人拿了众人入营的文书火签军票径直去了,留下一帮人大眼瞪小眼。不过还好,杨家村这次出的人也并不都是任事不懂的毛头青丁,还是有老壮带队,很快包括黄老汉在内的几个也就商议出了一个章程,领着后生们规制成了六个小队,径直占了校场西面外侧的六顶军帐,然后又按亲疏关系再次分了队伍,结成了五个满编二十人的小队,还有一个不满编的十五人队。 由于这次黄昊等人是怀里揣了家伙过来,也憋足了一口气要搞事情,所以自然挑了相熟的人成伙,并且为了防止人多眼杂更是自愿缩减五个人的名额,最终队伍的构成是黄昊、黄佐父子、杨轩、杨大锤、杨小锤、杨汉邦、杨汉山、杨汉斗、杨汉宝、杨汉蒿,以及五个外姓陈四秀、方亭、孔三儿、卢喜、何豹。 这些人当中,汉字辈的都是年轻后生,其中自然以杨虎的儿子杨汉邦战斗力最强为长,至于外姓的五人里,除了何豹一人是个黄老汉同辈的老壮之外,其余四人也都是能打的年轻后生。 因此队伍分好之后,黄父黄佐和何豹两人也就自然成为了队正和伙长,黄昊和杨汉邦则是左右小头目。 不多久,大伙莫约歇息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儿,也就听得帐篷外面的校场里哐当哐当的响起了铜锣声,出来一瞧也就瞧得十来个火头军用江州车儿推了四只大木桶来,在校场上一字排开,边上摆着的大筐里摆着海碗和炊饼,两个军吏模样的人却是支了桌子坐在木桶旁,便来招呼众人排队画押领饭。 排队领饭倒也好理解,而这所谓画押,也就是让黄昊他们一个个上前验明正身,然后每人发一块写有名字和营号的军牌,并在军吏拿来的花名册上按上手印核实身份。 待得做完了这等例行的公事,也才让大伙儿排着队领了碗,饭食倒也不简单,四个大木桶里分别是小米蒸杂粮饭、肥肉炖咸菜、水煮荠菜和蛋花汤,每人发一只大海碗后,先打上半碗杂粮饭,然后再各自浇上一大勺的肥肉炖菜和荠菜,然后每人再发两个巴掌大、二指厚的炊饼。 只是,放完了饭问题也出来了,那就是没发筷子。 这也不是故意刁难,而是此时的军营里的确是不准备筷子的,甚至就连军人吃饭用的海碗都是用完之后各自清洗收藏,伙夫们根本就不会管。 当然了,杨家村的队伍有黄老汉他们这些义勇老卒带队,自然不会吃了没有筷子的亏,也就见得打好了饭食之后,众人便也从腰间去了各自随身携带的贴身四寸小刃出来,将刀鞘一拧也就从里面去了两根削得纤细只有四寸长的竹筷来。 这自带竹筷的小刃也不是黄昊的发明创造,而是此时民间早就有的日用之物,是居家旅行人人必备之物。 只是,饭食才吃到一半,也就听见一阵凌乱马蹄声突然急促的从营外传来,待得黄昊等人惊异之间起身来望时,也就瞧着差不多能有三五十骑宋军的骑兵突然踹开了营门直往校场狂飙而来。 见得这些宋军骑兵来势甚急,而且人人面色不上,刀枪出鞘的样子,一时间正蹲在校场上吃着饭食的众人都是大惊失色,便是黄昊也是一脸懵逼,心里想着莫非这就是那谷县尉搞的下马威不成,当即也就有人耐不住这等冲撞的气势,吓得大叫一声丢下海碗撒腿就跑。 这等惊慌的气氛当即迅速传染四散,有人带头自然有人跟进,旋即就有不少胆子小的后生跟着跑开,一时间校场之上一片慌乱。 不过此时,黄昊的小队这边倒是纹丝不动,为首的黄佐和何豹依旧慢条斯理的吃着饭食,锤子兄弟和杨汉邦也是一脸的平静,便是黄昊也是稳稳的端着碗吃着饭。 宋军骑兵来势甚急,但也并没有真对众人刀剑相向,只不过驱马作势吓唬了一番后,倒也迅速绕场走了一圈,最后在帅帐前停了下来。 待得队伍整齐,也就瞧见其中一个身穿将领制式甲胄的中年汉子落马直入了军帐,随他同来的骑兵则迅速下马分列军帐两边,站起了岗哨来。 “快些吃食,是将主到了!”黄老汉猛扒了两口饭,然后低头探脑的左右打望一眼,与黄昊道:“可瞧清这些骑军的衣甲?怕是边军哩!” “边军?是折家军还是种家军?这衣甲又该怎么看?”听得黄老汉爆料,黄昊自然来了兴趣,忙也来问。 黄老汉嘿嘿一笑,两口把碗中的饭食吃了干净之后,用袖子一抹嘴角,便也道:“大哥且瞧,这些骑军身上的黑甲是边军制甲,规制比禁军还要高,都是冷锻的镔铁甲片。再看他们的马匹,可瞧见马足上缠着布带?那是怕战马长时间奔跑裂蹄才会裹缠,是边军手段!” 黄昊随着黄老汉的讲解打眼来瞧,倒也发现的确如此,只是这些特征充其量仅能证明这伙人来自边军,至于到底是鼎鼎大名的折家军还是如今声名鹊起的种家军却是不得而知了。 很快,莫约过了差不多一刻多时辰的样子,也就瞧着军帐之中奔出一个军士,取了鼓槌重重擂起了军帐门口的战鼓,听得战鼓咚咚咚响得急促,黄昊急忙打眼来望黄老汉,也就瞧着黄老汉与其他老壮招呼一声一声,便也领着各自小队的人慢慢起身往校场西面的宿帐行去,并与黄昊解释道:“大哥且数好了,三百六十响为一通鼓。军中聚将,兵卒一通鼓既至为上佳,二通鼓至为中下,三通鼓不至为怠将,依军旅是要斩首的!” 说话间,黄老汉便也领着大伙儿迅速回帐放了饭碗,又把之前解下的朴刀和长棍拿上,这才回到校场列队。 毕竟今次杨家村出的青壮有老丁带队,而老丁也都是知道军中规矩的老油饼子,所以在一通鼓敲罢的时候,杨家村入营的一百一十五人便也全员齐装列队与校场,虽然队伍不如后世军旅般横竖成排,站得依旧有些稀稀拉拉,但能在入营当日就能依鼓而聚,这等素质也是不差了。 那敲鼓的军士在敲完一通鼓,并且瞧着众人都懂事的齐装列队之后,也就没继续敲第二通鼓,而是转身入帐传报,很快也就瞧见方才入帐那位身穿将领甲胄之人快步走了出来,左右一瞧倒也暗暗点头称许。 随即见他上前,好好瞧了众人,更一个个上前拍肩捏骨,面露喜色,待到他来自黄昊身前之时,目光先在黄昊身上打了个转,瞧着黄昊膀大肩宽身子壮实倒也点头表示赞许,随后低头一瞧,却是被黄昊腰上的朴刀给吸引了目光,当即随手一抽便将朴刀拨了出来,一瞧刀上云纹密布,刃口光洁如水,不由也是惊讶了,道了一句:“好刀!” 黄昊这把朴刀自然是好刀,乃是黄昊的便宜老丈人用攒了许久的并州镔铁加百炼钢专门打给自家女婿的,据杨老爹所言这刀若是拿去市上贩卖,在华容县中至少也得要卖出个百来贯钱,若是能拿到东京市上,怕是千贯也下不来。 那将领明显是个爱刀之人,不过人家身为将领倒也不会贪图麾下小兵的器物,自然爽快的与黄昊还鞘,又巡视了一下其余人的身体和装备,这才转身回到帐前,大声与众人道:“诸位,某家姓高名天宝,官拜汉阳军右军马军副都指挥使,今后一月便是尔等上官。” ******* 抱歉!最近贵州的天气寒潮,身体受不鸟要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