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滞空境》 第一章 选修课《滞空》 时间从来不会欺骗任何人，但历史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坦白。比如，如果人类是由进化而来，那么，是谁创造了时间，推动了人类的进化？比如，如果领地的竞争是一种本能，那么，是谁创造了生物的性情，以至于有喜怒哀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里开了一门名曰《滞空》的课程，一个毫无吸引力的名字，以至于该课程已经开了大半年了，选修的学生基本为零。 用小学语文的修改病句来说，“选修的学生基本为零”是一个有语病的句子，而明知道这是一个病句却依然要这么用，是因为一门选修课程，虽然算不上至关重要却也不可或缺，它无关于在校生的能力，却与必修课同时掌握着毕业证的发放大权。 同为选修课程的《摄影基础》、《古典文学》等课程每一学年都人满为患，手慢或者网慢的同学就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去高大上、文艺范的课堂，同高富帅、白富美的年轻老师同堂研究那些增长见识、陶冶情操的课题，然后随便点选别的课程，什么课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大部分人不会去上课的。 所以说，选修的学生是有的，但是半年以来，《滞空》教室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佝偻的身影在讲台上颤颤巍巍地走动着，瘦弱的身体被黑皱的皮肤包裹着，嘴里时不时念叨着什么引得苍发乱颤，也曾有路过的同学无意中听到，他是在对着空气讲课，神神叨叨的。 没有人去研究学校为什么会开这么一门课程，也没有人去探查这位老人的身世，尽管他看起来已经过了该退休的年纪，或许是儿女不孝？或许是视钱如命？没有人知道，或许，这门奇怪的课程会在他离世的那天跟着他一起进棺材吧，大多数人都这么以为着。 然而，一切都在某个晚上发生了变化。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没有月黑风高，没有杀人放火，当天所有的课程都已经圆满结束，就在同学们都准备收拾东西回宿舍的时候，一个女生悄悄地把手机递给了坐在一边的男朋友手里，手机屏幕亮着，主屏上是一篇一小时贴吧转载量破了十万的名为《《滞空》虚境，我差点错过我的人生》的帖子，作者的id叫做“选错选修上《滞空》”。 在这篇帖子当中，作者详细讲解了自己在这一堂课上的经历。 这本来是一位想要选《艺术赏析》的同学，悲催的不是这门课程满座，而是在他点选课程的时候被恶作剧的舍友恶意妨碍，不小心点在了《滞空》上。 这位同学接下来用了接近800字的篇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是如何与恶作剧地同学斗争最后讹了对方两顿午餐化解了怨气，以及又如何联系导员和教学办寻找更改选修课程方法的故事。 当然，最终的结局并不完美，校方表示已经选定的课程不可再更改。 如大多数被迫选择不喜欢课程的同学一样，这位同学半年的时间都旷课了，他给自己留了两张底牌，第一张是最后一堂课去上一节课，希望能够蒙混过关，如果这个办法行不通，那么就选择第二张，也就是下个学期选修两堂课，以保证自己能够正常毕业。 时值期末前夕，该同学按照自己的第一个想法去听了一堂《滞空》课，说是去听，其实他是带着笔记本去的，想着如果真的很没意思那就权当找个地方玩游戏了，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堂本来对他完全没有吸引力的课程，却彻底颠覆了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而后，该同学用了接近8000字的篇幅讲述了他在这堂课上获得的消息，并且写出了自己的感悟，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这篇帖子就有了过百万的点击量，同时，帖子被转到了校内网、新浪博客、微信公众号、朋友圈等各处，转发量竟然有十万之多。 评论区有人留言说：本来是抱着讽刺的态度想了解作者的见闻，可是……真的是好震撼…… 学校里一夜之间炸了锅，很多人表示很可惜自己没有选这门课程，也有一部分同学后悔当初“被迫”选了这门课程却没有去听，当然，更多的同学表示下一学期，自己一定要抢在别人前面去选这门课。 一节人们惟恐避之不及的课程，突然就成了大家梦寐以求的天堂…… 小薇，全名楚薇，是学校出了名的调皮鬼，好巧不巧，最古灵精怪的她却跟最古板的学霸楚云飞走到了一起，成为了人人羡艳的“神仙”眷侣，一个古板成“神”，一个活泼得像个小“仙”女，而他们相同的姓氏，则成就了舍友口中的经典台词——“愿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 关于这篇帖子的消息，小薇是从室友静静的口中得知的，看着静静手机屏幕上的帖子，小薇愣了一下，赶忙拿出手机给楚云飞打了个电话。 “喂，我是你的小宝贝儿！”就算当着全宿舍的面，小薇也从不去注意自己的用词，小宝贝儿就是小宝贝儿，不管谁在场，她都是楚云飞的小宝贝儿。 在舍友的轰闹中，小薇勉强听到了对面的回答：“我知道你是我的小宝贝儿，有什么事吗？” “咦～”全宿舍女生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想问你点事儿，你那个贴吧的名字是不是叫’选错选修上《滞空》’来着？”小薇问。 “是啊，你看过那篇帖子了？”楚云飞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那堂课给他带来的兴奋感到现在还没有消失掉。 “我？我肯定没看啊，这么有意思的事儿，你不打算亲口讲给我听？”小薇撒着娇。 “没问题啊，周末吧，找个时间，我把这堂课完完整整地说给你听，还有还有，我还录了音呢！” 听着楚云飞的声音，简直已经可以想象到他眉飞色舞的样子了…… 第二章 从上帝到西游 你爱好西方神话吗？你相信神、上帝的存在吗？ 《圣经》记载：神说：“我们要按照我们的形象、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 上帝创造了世上的一切生灵，并以爱的名义创造了人类，把人类封为上帝之子，上帝作为美好的化身，本应赋予人间幸福和温暖，但现实人间却充满了苦难，这不应是上帝的初衷，那么我们可以假设，这世界并不是上帝创造的。 然《圣经》亦云：起初，神创造天地。 由此可见，天地乾坤、世界万物都是由上帝创造，这又与之前的理论相悖，本来可以理清的一切似乎在瞬间变得扑朔迷离。 上帝作为正义之神，高举正义大旗，却毁灭六十座城市，亲手杀死三十七万一千一百八十六人，下令诛杀一百八十六万两千二百六十五人，这是恶魔远远不能比的，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上帝依然是神，是人类的信仰，而恶魔注定被唾弃，永世不得翻身。 那么，究竟是谁划分了正义与邪恶？是谁定义了是非与对错？而这位受万人尊敬的上帝，又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如此反复的性情究竟有何缘由？ 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心人一定会发现，“我们要按照我们的想象、样式造人”这句话当中，上帝用了“我们”这个词语，或者可以认为，其实所谓的“上帝”并不是一个“人”…… 更重要的是，“进化论”提出者达尔文毕生坚持着无神论，他寻找一切证据证明人类是由自然筛选进化而来而非上帝创造。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达尔文，可能只是上帝创造出来的一颗棋子，一颗用来阻止人类寻找自己的棋子…… 这是楚云飞周末的时候放给楚薇听的第一段录音，苍老的声音让这段故事变得神秘而诡异，头脑简单却好奇心极重的楚薇听得云里雾里，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想证明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所以，楚薇忍不住问道：“你呢？你相信世界是上帝创造的吗？” 楚云飞摇摇头，抿了抿嘴唇犹豫着开口回答说：“我本来是不信的，但是……你听一下后面的录音就知道了。” 楚薇点点头，点开了楚云飞手机里的第二段录音…… 也许，西方神话你不感兴趣，但是，你总看过《西游记》吧，神话故事中的唐僧师徒不畏艰险、四人一心，最终到达西天取得佛法真经，以普渡众生，多么励志的故事啊，呵呵…… 但是你肯定不知道，孙悟空虽然是真实存在的，但事实并非按照吴承恩笔下的故事发展…… 在吴承恩的笔下，孙悟空是女娲补天的一块五彩神石，落到人间之后吸收天地精华，最终破石而出，拥有广大的神通。 再往前追溯，女娲补天的原因是祝融和共工争斗，共工失败后恼羞成怒，撞断不周山导致了天的塌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间，女娲不忍人间受苦才有了补天的传说。 我要给你讲述的，是另一个版本，你可以当成一个笑话来听。 盘古开天辟地之初，所有的生物都拥有高智慧，它们懂得生存，也懂得探索，当终有一天，它们发现了神的存在，便开始创造可以通往天界的工具，天界恐慌，他们是神，是至高无上的神，地面上的生物在他们的眼中只是卑劣的物种，他们不允许卑劣的种族探索到天界来。 于是，在始祖物种即将登上天界的时候，天，碎开了一个大洞，从天空喷薄而下的，不是天河水，而是地低岩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用岩浆覆盖了所有的土地，所到之处，寸草不留。当一切的生命都被抹杀，岩浆流到了指定的地方，日积月累，变成了现在的海。 而在那场屠杀当中，有一块黑色的石头，吸收了地面上所有生物的怨气，终于有一天，它破石而出，炙热的火焰在它的身上燃烧着，那不是普通的火焰，是愤怒之火，是怨气之火。 它，就是孙悟空，那双被烧灼了几万年的眼睛，便成后来记载的火眼金睛…… 孙悟空的出世惊动了天界，神佛颤抖，在它的力量没有成型之际，将它锁入五指山，而五指山并非如来佛的手掌所化，那是一个畏惧的空间，死气缠绕，万物不生，能够压制世间一切的灵气。 但五指山的死气只是抑制了孙悟空灵力的增长，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死气更加重了孙悟空的怨气，为了化解它身上的戾气，天界才安排了西天取经，并通过唐僧给它戴上了金箍。 取经的道路九九八十一难，所有的劫难都是天界精心安排的，妖魔鬼怪从来都不是为了吃到什么唐僧肉长生不老，它们本就是天界的灵宠，长生不老也早已得到。 为什么那些抓到唐僧的妖怪没有在第一时间吃掉唐僧？你们在看《西游记》的时候一定有过这样的疑问吧？八十一难当中有不少的妖怪曾经抓到过唐僧，但都一直拖延着，要么为了请老母亲一起吃，要么为了味道更好需要先泡制，总之，它们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着，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唐僧交流诛杀孙悟空的方案，同时将消息传给天界。 最终，孙悟空虽然活了下来，但其戾气已被消磨大半，最终成为了天界铲除异己的棋子，斗战佛？呵呵，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你一定会觉得，印象中的孙悟空是正义的化身，但是就像之前说过的，正义，究竟是谁来定义的？孙悟空只是一个积累了怨气的石灵，它根本无权定义善恶。 真正有权定义一切标准的存在，是处在天地之间的另一个时空，它便是上帝，便是神佛，便是划分善恶衡量对错的标准，它说对，那么杀戮也是除恶，它说错，那么救生就是共犯，它就是这里——滞空间。 第三章 封停的选修课 楚薇听完之后目瞪口呆，她张了张嘴，纠结着最终没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是不是感觉很震撼？”楚云飞挑着眉毛问道。 楚薇没有回答，只是疯狂地点了点头，可是很快她又摇了摇头，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道：“我有两个问题，第一，这些都是神话故事，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实可以考究，又怎么证明他说的就是对的？第二，就算真的是确有其事，那为什么那个叫什么滞空间的再也没有进行屠杀或者干涉过人类世界的生活？” 楚云飞顿时面色泛红，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在那堂课结束的时候，楚云飞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而老师则有些失落地回答说：“因为人类早就没有了探索精神，也因为达尔文作为人的身份虽然已经逝去，但他的‘进化论’却沿用至今。” “原来如此！是现代的人走错了方向！”楚薇兴奋地跳了起来。 有些可惜的是，楚云飞听课太过入神，以至于他根本就忘记了询问老师的名字，他只知道他姓夏，一个朝气蓬勃绿意葱葱的姓氏，却禁不住时间的摧残，像一块闪亮的铁片经历了风雨后的锈迹斑斑。 半个月过后，楚云飞在学校的成绩公布网站上找到了自己的分数，是满分，他询问了隔壁宿舍选了同一课程的同学，据说好像所有本课程的学生全部及格，但满分的只有楚云飞一个人。 选修课程的分数什么都代表不了，满分跟及格是一个概念，但是楚云飞还是回忆起了夏老师离开教室时那落寞的眼神，或许在他的心里，真的是坚信着自己的想法，纵然会有更多的人觉得他是个疯子吧。 第二个学期伊始，选修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楚云飞为了不会睡过头，也为了不会在用网高峰时期连网页都打不开，他在选修课开启选择的前一天晚上就坐在了电脑前面，等待着第二天八点钟的到来。 不仅仅是楚云飞，因为他的那篇帖子，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定好了闹钟，别的课程选不上不要紧，这门课程一定要抢到名额。 然而，在第二天八点钟到来的时候，楚云飞刷新了一下网页，却没有看到《滞空》的出现，他以为是网络延迟，一直等到十点钟，列表依旧是最开始的样子。 楚云飞终于坐不住了，他拿起手机给教务处打了个咨询电话，得到的答案是那门课程被强制封停了。 原来夏老师本就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在上一学期开始之前，夏老师找到教学办，希望能够让自己开一门选修课，同时他们还有一个约定，如果选修的人数较多，那么这一学期还可以破例再允许他继续开一学期，可是最后的结果大家都知道，夏老师也按照约定，回家养老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多数的同学只表示遗憾，毕竟这其中相当一部分的同学并不相信夏老师的言论，想要选这门课程只是为了去听故事，就像初中高中时那样，喜欢历史课的同学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喜欢听故事，而真正对历史感兴趣的，寥寥无几。 本来楚云飞也没有了什么想法，但这对楚薇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她可是期待了足有一个暑假那么长，而且一向不爱学习的她竟然利用一个暑假的时间恶补名著以及野史，什么《三国演义》、《水浒传》，什么《封神榜》、《金瓶梅》，甚至连上课想要提问的问题她都想好了，却突然接到这样的消息，她真的接受不了。 拗不过楚薇，楚云飞从教务处打听到了夏老师的联系方式，在周二的下午给夏老师打了个电话。 电话起初没人接听，楚云飞以为是夏老师在忙，可是直到晚上电话还是没人接，楚云飞才感觉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第二天一早，楚云飞上完了当天唯一一堂课之后便跑到了教务处，打听到夏老师的家庭住址然后只身前往了。 夏老师的家离学校很远，几乎分别在城市的南北端，而且夏老师住的不是楼房，而是那种最普通的砖瓦房。 楚云飞不太能理解，一个大学教师，怎么会屈居在这种地方？就算没有分配的住处，至少以他的身份在外找份工作现在想要住上不错的楼房也肯定不是问题，还是说他住在这里是在等待拆迁？ 一个人想再多也没有用，按照教务处给的地址，楚云飞找到了夏老师的家，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没来由地打了个激灵，然后叩响了门环。 大门打开了，浓重的烧香余味扑面而来，两条白绫在简陋的房门两侧随风飘动着，而正堂内，夏老师双手放在胸前，安静地横躺在正堂中央，他苍白的头发再也不会像一个人上课自说自话那般微微颤抖了，枯瘦的身体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大病，夏，终于到了冬天，《滞空》也终于跟着他一起进了棺材。 楚云飞看着夏老师白惨惨的脸心头涌上一阵阵的酸楚，他没有了血色之后的皮肤更像是流离在风雨中的干枯的树皮，充满褶皱，毫无生机。 “你好。”一只手从后面拍了拍楚云飞的肩膀，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庞，在他的五官和神色当中，楚云飞隐隐看到了些许夏老师的影子。 “您好，您是夏老师的亲人吧？我是他的学生，我叫楚云飞。”楚云飞伸出手，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眼睛早已泛红了。 “我叫夏风。”夏风也伸出手，礼节性地握了握楚云飞的手转而看着灵堂说：“没想到老头儿走的时候还会有学生来送他，也不枉他这一生了吧。”夏风苦笑了一下，干涩的眼睛也微微泛红了。 “虽然这个时候说这些不太合适，但是……我能不能冒昧问一下，夏老师怎么会……”哪怕是已经看到了夏老师的遗体，楚云飞仍然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要知道，在听夏老师讲课的时候，他的眼睛中一直都闪烁着生命之火熊熊燃烧的光，那是一种只有在年轻人身上才能找到的感觉。 第四章 最凄美的爱情是最美好的思念 夏风呆呆地看着夏老师的遗体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说道：“暑假刚刚开始的时候，老头儿把我们兄妹三人找到跟前，他说如果如果有一天他去了，让我们不要哭，那时候他的身体还很硬朗，我们都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从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只有上厕所的时候才会出来，有时候我们一整天都看不到他一面，直到几天前，我们再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瘦骨嶙峋了。” “那你们知道他为什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吗？”楚云飞一激动，用力地抓住了夏风的胳膊，但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松开了手。 “老头儿和我妈是村里典型的模范夫妻，即使结婚几十年依然整天腻在一起，几年前我妈突然得了重病，老头儿带着他跑了十几家医院却连是什么病都没有查出来，没几天的时间，我妈就去了，从那以后，老头儿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疯狂地看书，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们，他发现了一个叫做’滞’的空间，他说那里面才是世界的命脉，掌控着生死、对错，而我妈的死，跟那个空间有关系。” 夏风说着，眼泪便开始在他的眼眶里面打起了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夏风赶忙仰起脸，不让眼泪顺势流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了。 “我们都以为他疯了，以为他思念成疾，以为他承受不了我妈过世的打击，他跟我们说了滞空间的事情之后，再也没有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了，相反，他整天外出很少回家，有一次我偷偷跟着他才知道，他每天出门就会去超市买一瓶白酒，然后到我妈坟前一边喝酒一边自言自语，说是他没有保护好我妈，是他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义务，每一次都喝得酩酊大醉，每一次都哭得一塌糊涂。” “可是，夏老师不是大学教师吗？他怎么……”楚云飞越听越糊涂。 “是啊，他以前是教高数的，后来因为长时间的不在校内被学校革了职，我们担心他没有了工作会更加消沉，所以去求学校给他一个选修老师的工作，工资多少无所谓，我们家不缺钱。”夏风解释道。 楚云飞有些怀疑地抬头看了看这破旧的房子，真的看不出不缺钱的样子。 夏风似乎看出了楚云飞的心思，他叹了口气说：“我们兄妹三人每人在市中心都有至少5套房子，老头儿不愿意去，他说这里有我妈的味道，也有我妈的影子，就连家具什么的都不让换新，他说，这样他才能在每一个角落都找到关于我妈的回忆。” 楚云飞突然感觉心里塞塞的，那个不起眼的老人，那个被很多人不屑甚至是惧怕的老人，他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事情，他的心里，竟然有一份那么执着的爱情。 “我去拜一拜夏老师吧。”楚云飞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那口闷气缓和一点。 “不用了，我们这里不是亲属小辈不需要拜的。”夏风拉住了楚云飞的胳膊，摇了摇头。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一拜，是对父亲的尊敬，对老师的尊敬，也是对忠贞不渝的爱情的尊敬。”楚云飞坚持着。 看着楚云飞认真的面孔，夏风终于松开了手，在楚云飞转身的时候，夏风的眼睛又一次湿润了。 三拜之后，楚云飞站直了身体，转过身看了看门外已经逐渐偏西的太阳，对夏风说：“我就不继续打扰了，节哀。” 夏风点点头，待楚云飞走到门口的时候，夏风突然回头说：“我没有看错你，我爸……也没有看错你！” 楚云飞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却看到夏风双手捧着一本厚厚地书跟了过来。 “这是……？”楚云飞看着书的封面，那好像不是一本正式的书籍，因为封面的字迹似乎是手写的，而且上面也没有配图，没有任何的大众书籍封面该有的搭配内容，只有一个书名。 “这是老头儿生前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写的东西，很抱歉我不能给你原稿，这一本是我复印出来的，至于原稿，我想自己留下来。”夏风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赠送，却让他送出了一种愧疚感。 “当然，当然。”楚云飞赶忙接过夏风手里的书，他自然是理解作为儿子想要留下父亲生前的心血，能够把复印本给他已经算是很给楚云飞面子了，他又怎么会不知足呢？ 楚云飞双手抱着夏老师写的书坐上了回学校的车，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毫无节奏地颤抖着，似乎是为能够了解这本书的内容而兴奋，又似乎是为一切发生的神秘的事情而恐惧。 回到学校已是傍晚，初秋的晚风肆意地**着那些还裸露在空气当中皮肤，撩起阵阵鸡皮疙瘩。 楚云飞下车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蹲在站牌不远处的楚薇，她低着头，柔顺的黑发随着风有节奏地飘动着，俊秀的侧脸在长发的抚动下若隐若现，长长的睫毛更如调皮的精灵，在那一汪清泉之上轻盈地舞动着。 “你一直都在这里等我啊？”楚云飞逆风走到楚薇的身边面对着她蹲了下来，同时将那本厚厚的书放在腿上，双手捧起楚薇的脸静静地笑着。 夕阳的余晖撤走了最后一丝照在楚薇脸上的光线，少了些许昏黄，多了片刻白皙，楚云飞这才发现，楚薇的眼中噙着眼泪，而脸上，也有泪水风干的痕迹。 “你怎么了？”笑容凝结在楚云飞的脸上，对于面前的姑娘，他心里有些许的愧疚，上午离开的时候，他只是给楚薇发了个消息，却未曾想，楚薇会一直在这里等他回来。 楚薇没有说话，她默默地低下头，低低地啜泣着，泪水终于在晃动多次之后落到了地上，绽成一朵清澈的花，打湿了她画在地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