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锦衣卫大人(明穿)》 1.月黑风高夜 楔子 大明正德十六年 顺天府通往应天府的官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两骑快马绝尘而来,卷起阵阵尘土飞扬,那马上二人,却是两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你可骑快些!说好了要一起浪迹天涯,我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打头的那男子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处翩若惊鸿,双瞳剪水。阳光下玉雕般的肌肤胜雪,他着一身月白色交领直身,腰间挂着一条玉绦钩,那玉质通透如雪,头戴网巾,绾髻上亦是束了一个如凝脂的白玉束发,如若他不是这身装束,而是名女子的话,定会是个明艳动人,般般入画的。 后面的那个着紫色织金线曳撒的男子却也不示弱,与那白衣男子不同的是,他容貌英武,面颊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一双如秋水般的黑眸子明动闪亮。他腰间束的象牙玉带比那白衣男子的更华丽些,头上束着的是顶银丝束髻冠,身姿挺拔,马上更显威风凛凛。 “云儿可莫要小瞧了我!”那紫衣男子说罢便扬起手中马鞭,他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受痛便飞也一般的狂奔出去,逸尘断鞅间便甩开了人群,直奔得数百里远。 那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扬鞭而上,绝尘而来,二人分明是争得个不分上下。 待二人策马离人群远去之时,那紫衣男子却突然勒住缰绳,竟开始耍起无赖:“今日赶路已经赶的这么久了,我一人骑马甚是无趣,人家想和云儿骑一匹马!” 那云儿确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只见她杏眼圆瞪,一脸嫌弃道:“又没正经!一人骑马就是无趣,两人一起骑,怎就比一人骑马有趣了?你哪来的道理!” 那紫衣男子不等她说完,便是纵身一跃,已跨到云儿的马上,云儿被他惊的些许娇羞,脸颊不觉已是绯红一片。 紫衣男子从背后环住她,轻吻了她的侧脸,嘴角划过一丝弧线:“都老夫老妻了,云儿怎么还是这般。” 云儿在他怀中微微挣脱了下,垂目道:“你再没正形,我们可要赶不上刘家港那开船之日了,夫君可是知道,去新洲的船,一月才行一次。” “赶不上就赶下月的好了,反正这世上除了与云儿厮守到老,我已无其他事情可做了。”紫衣男子抬首望向前方,面带微笑地说道。 “哼,以你的性子,三天两头就腻了,到时候你要是敢嫌弃我,看我如何教训你!”云儿说罢便是一脸佯装负气的模样,她抬起左手手肘,欲要教训那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连忙赔罪道:“夫人在上,我怎敢!这二十多年来,我何时嫌弃过云儿!” 云儿微微扬头,面色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说罢二人又是策马扬鞭,南下飞驰而去。 * 第一章月黑风高夜 此间是大明弘治十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就摆放在仁寿宫正殿前的西阶上,等待七七忌日那天出殡。 弘治皇帝朱祐樘最近倒是频繁召见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与之商讨周太皇太后葬礼的相关事宜。 周太皇太后这一生,仰仗着自己是宪宗朱见深的生母,处处与宪宗嫡母,英宗嫡后钱皇后作对,摊上个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后宫哪个女人那段日子都不好过。钱皇后为迎英宗回朝,把自己宫中的全部资财输出,送给瓦剌人,想要赎回英宗,却不曾想这只是瓦剌人骗钱的一个陷阱。钱皇后见赎不回英宗,便每天哀伤哭泣,以致于哭瞎了一只眼睛,累了就就地而卧,又导致伤残了一条腿。如此这般,足以见得夫妻情深。 英宗还朝后,景泰皇帝不肯还位,将英宗软禁在南宫。日子过的愈发艰难,丈夫的处境都看在钱皇后眼里,她一面百般宽慰迁就丈夫,一面支撑着病体带领南宫中的嫔妃宫女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长岁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景泰皇帝病重,英宗通过夺门之变复辟,钱氏又再度登上了中宫皇后之位。 英宗驾崩前,曾下诏只愿与钱皇后合葬,但钱皇后薨逝之后,周氏却费尽心机,百般阻拦钱皇后与英宗合葬裕陵。亏得宪宗从中委曲宽譬,最终才得以合葬。不过周氏还是在暗中搞了鬼,她派人暗地里改变英宗的陵寝设计,使自己将来也得以与英宗合葬,而且钱皇后与英宗虽是同陵墓,却是异隧,葬处距离英宗玄堂有数丈远,中间的隧道已被死死填满。 如今土木堡已经过去了快六十年,皇帝也换了三个。正在守孝的太子朱厚照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周太皇太后这女人心机颇重,甚是无趣,不禁摇了摇头,冷笑了三声。 朱厚照如今已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了,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过去甚是英武,最讨人喜欢的确是那一双明亮的黑眸子,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如天上的繁星般耀眼。 父母是历史上唯一一夫一妻制的帝后,自己又是这对夫妻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守孝这般无聊的事情,他哪能耐得住性子,这才哪到哪的功夫,他心中已经开始烦闷了。 “大伴,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朱厚照此刻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给自己发出了饿的信号,便干脆不跪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团上。 伺候在旁的大伴刘瑾,自然是最懂得这小祖宗的性子,忙赔笑道:“殿下稍等,咱家去去就来!” 刘瑾出去觅食已经有一阵功夫了,朱厚照也没闲着,就索性在这大殿里开始踱步起来,跪着也好,坐着也罢,时间长了总是不舒服,尤其是他这个自幼就好动的性子。 这会只见一股阴风飕飕地吹进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周太皇太后灵魂不得安宁,还是钱皇后上门来讨说法了,总之这阴风诡异的很,竟然把烛台上的蜡烛给吹灭了。 大殿上霎时间漆黑一片,只听得沙沙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朱厚照见状,忙躲到了幔帐后面,想要一探究竟,心中却是暗喜着,怕是有人想要搞事情。 果然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只见他四下探了探头,见这大殿之上确实是无人,便悄悄走到了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前,轻轻掀开了棺材盖…… 朱厚照的好奇心已经被那蒙面人吊了起来,他便是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那蒙面人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那蒙面人从周太皇太后的灵柩中取出了一枚玉珏,那玉珏玉质通体晶莹,折射着微弱的月光,竟是一个上等的上古玉器。 那人迅速将玉珏揣到了自己怀中,又盖好了棺材盖,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便飘然离去。 这等好玩的事情,朱厚照怎能放过,他决意悄悄跟在那小贼后面,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只见那人避开宫中巡逻的太监宫女,在暗处换下了那夜行衣,竟露出了夜行衣下的飞鱼服。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飞鱼服之上,直衬着那蟒纹粼粼。 竟是个锦衣卫里当差的,这下子可就好玩了! 那人大摇大摆的出了西华门,穿过千步西廊,竟然信步走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好像今夜之事全然未发生过一般。 锦衣卫中人,竟然出了个小贼,敢去偷周太皇太后的陪葬品!朱厚照并不急着揭穿他,只是觉得这事越想越好玩了。 大伴刘瑾觅食而归,见太子不见了踪影,便也悄悄跟了上来,不过他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头雾水地发现太子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衙门前鬼鬼祟祟地徘徊。 朱厚照见刘瑾而来,立马起了兴致,要刘瑾给他弄一套锦衣卫的衣服,准备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北镇抚司一探究竟。 刘瑾可是向来都是顺着这位小祖宗的,可这大半夜的,这位小祖宗到底要折腾个什么劲啊,此刻还要假扮锦衣卫,混进北镇抚司?照他这个折腾劲,明早天亮他也玩不尽兴,这万一耽误了明日的讲经,刘健李东阳那几个老家伙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朱厚照见他犹豫,心中便已明了刘瑾所顾虑之事,继而软语安慰道:“大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定不会误了明日讲经的!” 实际呢,他赖床不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都能成功,那就算他一赖到底,又有父皇弘治帝那个溺爱的金钟罩,那些个老家伙也是拿他没办法。 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北镇抚司,这么玩,才叫刺激! 黑暗之中,他虽未看清楚那小贼的容貌,可单单只看身形,他就绝对不会认错,锦衣卫里当差的人,个个都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怎那么个纤细瘦弱的小贼,也能混进北镇抚司? 此刻正值轮班换岗之际,夏云渚一进了北镇抚司,就见刚换岗的那群兄弟在堂间侃大山,这大半夜的,却是说的吐么星子横飞,她自觉无趣,便绕过堂间,向衙门内走去了。 “呦,夏总旗今日当的是夜值?”一个小旗从她面前走过,笑里藏刀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夏云渚也就随便嗯了一声,也没去看那小旗,就径直向里走去。 那小旗身边一人,哼了一声不屑道:“你还跟她打招呼,那夏总旗,可是向来都是鼻孔冲着天上长的,我等这些个凡夫俗子,怎能入人家夏总旗的眼!” 只见那小旗啐了一口:“我呸,她现在也就是个总旗,将来要是当了千户,当了指挥使,那还不要拽上天了!” 这对话刚好被假扮成锦衣卫跟在夏云渚后面的朱厚照听见了,他不禁觉得这两个小旗傻呼呼的,心中也暗暗笑了笑,不过他也没工夫搭理这两个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义愤填膺的小旗,跟上夏云渚,才是正经事! 夏云渚穿过穿堂,便来到了锦衣卫们值班休息的地方,这会正好没人,她下了值,也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不知不觉,便沉沉睡了去。 朱厚照见此刻正是时机,便悄悄潜了进来,想要伸手去掏夏云渚的怀中的玉珏。 怎见夏云渚出于职业素养,突然反手拿起枕边绣春刀,将他压到了身下,怒目圆瞪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北镇抚司!” “哎,大人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朱厚照虽处于劣势,但也是自幼习武,其实对付一个小小锦衣卫,还是绰绰有余的,只是他目光突然落到了夏云渚腰间一枚玉佩上,这枚玉佩……甚是眼熟啊! 夏云渚此刻伴着微弱的月光,也看清楚了他的长相,心中不觉一惊,脱口而出道:“张雨辰?” “谁谁谁……谁是张雨辰呀?” 2.十八线小武替 第二章十八线小武替 “咔!过!”夏云渚这场戏,居然一条就过了。 “赶紧赶紧下来!”大胡子导演皱了皱眉,向身边助理导演指示道:“赶紧把那威亚,给安涵套上。” 助理导演忙一溜烟的小跑,蛮横地把那威亚绳从夏云渚身上扯了下来,又毕恭毕敬地套到了安涵身上。 夏云渚从安涵身边走过,安涵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 夏云渚翻了个白眼,只见那导演指着她喊道:“那个谁!” “我叫夏……” “啊,那个小夏,你先去车后面躲一会,等记者走了再拍你!”还没等夏云渚报完名,那导演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夏云渚只得悻悻地走到安涵那豪华房车后面,透过玻璃窗偷偷看过来。 外面取消封锁消息的闸门一开,娱乐记者们一窝蜂地冲了进来,长焦短距地对着安涵一顿狂拍起来。 安涵套着那威压,在绿幕面前摆了几个pose,嘴角微笑弧度完美。 夏云渚忙掏出手机,刷了下微博,果然娱乐版最热门头条:“娱乐记者探班年度大戏《明月剑》拍摄现场,当红小花旦安涵超级敬业,武打戏亲自上阵,直言不惧吊威压。”后面还附带了一张安涵刚刚在绿幕前摆的pose,姿态妖娆,眼神妩媚。 夏云渚呵呵冷笑三声,又把手机揣回了兜里,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这才是真正的演技派!不服不行。 “小夏,快吃饭了,你在这干嘛呢?”这整个剧组里,唯一能跟她说两句知心话的,怕只有这管茶水的林姐了。 夏云渚做了一个嘘的动作,指了指绿幕那边。 “哟,这么多采访的啊,安涵还真是火啊!你别看她演技在业内风评不好,但架不住人家会炒作啊,你看人家在机场穿哪件衣服,某宝上第二天立即就变爆款,哎,你看微博上吐槽她演技的那篇毒舌文了吗?”林姐的面上已经掩饰不住,八卦两个字大大地写在她脸上。 林姐掏出手机,打开微博滑了两下屏幕,扑哧一声没忍住笑,把手机递给了夏云渚。 夏云渚点开那大图一看,也没忍住笑了出来,那是前一阵子某网络小说改编的古装剧截屏,安涵不管在剧中喜怒哀乐,都瞪着个大眼睛,面上没一丝其他表情,简直是神演技。 林姐接过手机,又滑了几下屏幕,指着另一条微博说道:“你看看这条,咱们这戏最起码除了特效打戏,大多都还是实景拍摄的,安涵上一部剧可倒好,全靠p图!” 夏云渚无奈摇了摇头,叹息道:“林姐,你说咱们这陆导,怎么会看上安涵跟张雨辰配戏呢?张雨辰可是业界有名的新生代演技派,搭上安涵这拖后腿的女主角,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娱乐圈为了赚钱,哪还顾得上那些,什么有演技没演技的,自带流量有票房才是硬道理!谁管你豆瓣上评分多少,是不是良心剧呢!这年头,良心剧能当饭吃吗?”林姐白了她一眼,继而说道:“不过这陆导还是挺聪明的,这戏本来就是个大男主戏,不找安涵这样自带流量的花瓶,还找谁啊?安涵就负责站在张雨辰身边美一美就行了,那些动作戏,不全都是你在给她做替身!不过话说回来,小夏,你这明明也可以靠脸吃饭,为毛要去做那危险系数那么高的武替呢?就算剧组给你上保险了,可万一要是有个什么意外……” “呸呸呸……林姐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夏云渚没好气儿地挑了个眼:“姐姐我这辈子靠的是才华!” “给你根杆儿你还顺着往上爬了!”林姐双手抱在胸前,呲了一句。 “行了行了,不跟你瞎扯了,我呀,这也就是暑假出来打打工,我本业是学西班牙语的,将来可是要做翻译官的!不过是从小习武,当做业余爱好,有这个底子,怕平时疏于练习荒废了,这不找个活来活络活络筋骨,顺便赚点学费。”夏云渚把手搭在林姐肩膀上,笑着说道。 “你这个业余爱好还真是特别……行了,不跟你扯了,过一会记者走了,就快开饭了!”林姐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便悻悻地走了。 这边记者采访完,又被清场出去,那助理导演蛮横地把威亚套回夏云渚身上,人家安涵大小姐呢,早就坐到一边遮阳伞下的沙滩椅上打王者农药去了,旁边助理早就把水杯递了过来,又为她举着一把小风扇,化妆师也忙凑上前来替她补妆,人家安大小姐可倒好,又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 张雨辰今天在b组拍摄,夏云渚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对,没错,她就是张雨辰的迷妹,从张雨辰拍第一部起,他所有的剧她都看过,跑来剧组打工,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遇见张雨辰,这不,功夫不负有心人,正好撞见《明月剑》剧组招武替,她本来就长的漂亮,身段也跟安涵差不多,助理导演一见她身手不凡,就立马定下了她。 不过据她这几日的观察,张雨辰在剧组作风就像个退休老干部,每日必是第一个到片场化妆,没有他的戏时要不就坐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剧本,要不就是在看书,看的还是什么尼采,黑格尔之类的,果然是男神啊!!能沉得下心来,气质就是不一样! 原来微博上传言张雨辰为了一部戏打的逼真,特地去拜师学艺,后来练到参加全国武术比赛,还拿了第一名。如今看来,这消息肯定不是传言,张雨辰真不愧是她心中爱了这么多年的男神!这敬业的态度,也是令她刮目相看。 拍了一整天戏,倒是没安涵什么事,就是拍拍她的大头照,但夏云渚可是在威亚上飞了一天啊,不过这点运动量对于她这个习武之人来说,都是小意思,这会她正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美滋滋地喝着果汁,脑补着张雨辰能走过来牵着她的手,深情告白…… 怎想到没等到张雨辰,却见张雨辰的助理没好气地从大堂里往外轰人,这下可倒好,她被当成狗仔队的了。 惹了一肚子气,夏云渚闷闷不乐地往停车场走去,只见张雨辰匆匆而过,全副武装地戴着黑帽黑墨镜黑口罩,穿着连帽衫,低头往他那辆特斯拉跑车走去。 张雨辰见一小姑娘呆呆站在那里,也愣了一下,不过旋即便认出了她,只见他按了下手中的车钥匙,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对夏云渚说道:“上来吧,还愣着干嘛?” 夏云渚还是没反应过神儿来,又是呆立了几秒,竟腿脚不听使唤,不知不觉间已坐到了张雨辰副驾驶的位置上。夏云渚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两句没用的东西,这人家叫你上车你就上了,若是人家叫你上床,你上不上? 上!必须上啊! 夏云渚正在那儿呵呵傻乐的时候,张雨辰已经踩了一脚油门,飞驰出去了。 夏云渚这才回过神儿来,好奇问道:“刚才看到你的经纪人在轰狗仔队,是不是有人偷拍你了?” 张雨辰又猛踩了一脚油门,愤恨道:“你自己看看微博吧,那女人想绑我炒作,真是无聊!” 夏云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头条,竟然是安涵夜里到访张雨辰酒店房间,房里笑声不断……经纪人出面回应:只是在讨论剧本…… 夏云渚顿时觉得头上冒了三条冷汗……无语……不得不佩服,这安涵的确是一把炒作的好手! 张雨辰车上摆了个奇怪的玉珏,夏云渚看了看,又看了看,觉得这人真是奇怪,人家别人那都放瓶香水,他为毛要摆个玉珏呢? 张雨辰余光见她一直在盯着那玉珏,便娓娓说道:“夏小姐喜欢可以拿起来看看,这玉珏是去年我去五台山时………… 等等……后来发生了什么? 夏云渚浑然不知,只知道她再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已经变了样……她变成了一个六岁假小子,夏家大小姐…… 后来人家告诉她,这里是明朝弘治年间,她爹是个在锦衣卫当差的副千户,只是那原本在手中的玉珏,却不见了踪影。 一晃竟在明朝待了快十年,如今那玉珏终于现身,张雨辰竟然也一同出现了,可眼前这人,却说他不知道张雨辰是谁!他们明明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难不成张雨辰在穿越的时候失忆了? 朱厚照看着夏云渚腰间的玉佩,想的却是另外一档子事儿…… 这玉佩,分明就是他六岁时,亲手送与一个人的,那年上元灯节的偶遇,至今他仍是忘不了,他这些年一直在寻的那个人,此刻竟然出现在他面前,只是…… “大人何故要这样压着小的?莫非大人有龙阳之好?”朱厚照的喉咙被那绣春刀抵着,确实是不舒服的很,不过面前这个小锦衣卫长的却是眉清目秀,玉肤如雪,只可惜是个男的,要是个女子,定是个能勾走人魂魄的主儿…… “少在那里胡扯!说,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锦衣卫,夜闯北镇抚司?”夏云渚并未被他言之所动,又紧了紧手中绣春刀。 朱厚照并未理会她,只是嘴角一歪,突然发力,反手抓住夏云渚的胳膊,一道力劲儿便反压她在身下,嘴角的笑竟有一丝邪:“有大人这么审问人的吗?我还未问大人,为何要去偷周太皇太后的陪葬品?” 夏云渚反抗挣扎了两下,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到底是谁?我并不是偷,那玉珏本来就是我的!鬼知道怎么就跑到周太皇太后的棺材里去了!” 朱厚照顺手牵走了夏云渚腰间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这……也是你的?看来你是个惯偷啊,锦衣卫指挥使莫不是瞎了眼?” “还给我!你这无赖!你才是惯偷!这本来就是我的玉佩!”夏云渚欲要起身夺他手中那玉佩,两人竟在床上来回上下的滚了起来,直搞的那床帏嘎吱嘎吱直响…… 不明情况的人听了这动静,估计定会脑补一段香/艳大片…… 正当两人纠缠不清之时,房内突然闪过一道黑影,那黑影身形极快,刚一闪进屋,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夏云渚毕竟是锦衣卫中人,此刻她已有所察觉,便用手捂住了朱厚照的嘴,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她拿起手边绣春刀,悄声走出床帏,黑暗中只见那人突然出手,一道寒光闪过,夏云渚手中绣春刀终于在月光之下出鞘。 莫非这人……也是冲着玉珏而来? 3.夏家双生子 月色下,那黑衣人蒙着面,夏云渚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黑衣人出招毒辣,招招致命。 这不是锦衣卫惯用的招数,此人究竟为何人?如若是江湖中人,又是如何混入北镇抚司的?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太过蹊跷了。 黑暗中的朱厚照见夏云渚渐渐不支,便起身前来相助,那黑衣人虽然来势凶猛,但终究是一人难敌两人,逐渐败退而逃。 夏云渚想乘胜追击,却被朱厚照拦住了去路。 “你凭什么拦我?”夏云渚没好气地酸道。 “就凭我已经猜出八分刚刚那人是谁!”朱厚照双手掐腰,面色得意。 “那敢问您!您老人家又是何方神圣?“夏云渚一想到被他纠缠了半天,又不知道他是谁,就气不打一处来!问他是不是张雨辰,他又死不承认,这前世妥妥的男神张雨辰,怎么投胎到一个无赖身上了! 朱厚照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嘴角拂过一丝诡异地笑容:“我吗……我是刘瑾刘公公……” 刘瑾?历史上有名的大坏蛋?怪不得!夏云渚听到刘瑾二字,心中霎时一惊,这刘瑾,可太有名了,细数明朝历史上最坏的几个太监,魏忠贤敢排第一,刘瑾就是绝对当仁不让的第二,可刘瑾……有这么年轻吗? “刘公公手下侍奉的太监小寿子……”朱厚照说话大喘气。 妈蛋!欺负老娘不懂历史?我就说刘瑾哪有这么年轻……等等,“小受子?哈哈……哈哈哈……”夏云渚听到这名,差点没笑背过气去,你丫叫小受子,那我还叫小攻子呢! “你你你……你笑什么笑!”朱厚照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她在笑什么,一时间被她笑的有些发毛。 “没……没什么,你……小受子……哈哈哈,你快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夏云渚越想越逗,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了,此刻只能强忍着。 “这玉佩……真是你的?”朱厚照将那玉佩在夏云渚面前晃了两下,狐疑问道。 “废话,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夏云渚已伸出手,欲要夺那晃在眼前的玉佩。 怎知朱厚照突然收手,扮了个鬼脸:“不给,就是不给!小贼,我刚刚出手相帮,你欠我一个人情,你若是想知道那黑衣人是谁,就自己来东宫刘公公手下寻我!” “你……臭无赖!”夏云渚气不过,已举起手中绣春刀,欲要拔刀出鞘。 “哎,你追我啊,有能耐你追啊,我就是不给!”朱厚照说罢,便欲要翻窗而逃,夏云渚见状,忙扣住他肩膀,反手就是一抬胳膊。 朱厚照胳膊一时被掰的生疼,想要哇哇叫出声来,却不敢大声喧哗,别说,这小锦衣卫还有两下子,不过他急中生智,冲着窗外喊了一句:“呦!指挥使大人!” 夏云渚一听是自己顶头上司,忙松开了他,向窗外探去,怎生连个人影都没看到,再一回过神来,那小受子已经夺门而逃了……夏云渚忙追了出去,但那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夏云渚只能心中暗自啐了口:不爽!竟被那小太监给骗了! * 次日夏云渚沐休,折腾了一晚上,还丢了玉佩,她心中怎能服气!不过还好那玉珏还在自己这里,等回去要好好研究一番,这宝贝她可是寻了十年,终于又回到了自己手上,自然是珍爱的不得了,到底究竟是什么魔法?这跑车好好地开着,竟然开到大明朝来了?张雨辰还变成了个无赖小太监! 夏府位于北京城西,是一个四进院的宅子,由于夏家人丁不兴旺,所以这四进院的宅子已经足够夏府一家上下人居住的了。 夏老爷家中是世袭的锦衣卫,夏云渚的老爹夏儒,就是从他老爹手中承袭的锦衣卫副千户,因为夏儒还没有退休,故而夏云渚只是袭了锦衣卫了身份,却没袭他老爹的职位。 待夏云渚回到家中之时,夏老爷已经不在府中了,她穿过回廊,先去主院里给母亲请了安,还顾不上休息,便径直向东厢房走去。 世人只知夏云渚是夏家二公子,却不知其实她是夏家大小姐,东厢房里头的那位主儿,才是真正应该袭她老爹锦衣卫身份之人,只是…… “大哥!”夏云渚一进了东厢房院子,但见一人坐在院中石榴树旁,手中正执着一本《资治通鉴》。 “云儿回来了!”夏云轩回头,看见妹妹还穿着飞鱼服,面上一副困倦的神色,便微笑说道:“云儿昨日夜值,怕是又没休息好吧……” “哎……别提了……”夏云渚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伺候在旁的丫鬟旁忙递上来一杯热茶。 夏云轩想起身,两个丫鬟便识趣的上前搀扶着,另一个丫鬟忙将拐杖递了过来,夏云轩接过拐杖,微笑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人应付的过来,更何况还有二公子在。” 那三个丫鬟应声诺了诺,便都退下了,此刻院中只剩下兄妹二人。 夏云轩与女扮男装的夏云渚,简直就是一副模子刻出来的,人家兄妹二人打娘胎中就是双胞胎,怎么可能长的不像! 夏云渚见夏云轩架着拐杖走的艰难,忙欲起身去扶,可夏云轩执意要自己走,还故意打趣道:“我本就患的是这腿疾,如若不再起身活动活动,那可真是要发霉了!” 这所谓的腿疾,就是现代的小儿麻痹症导致的,夏儒夫妇老来得子,除了这对兄妹,再无其他的孩子,哥哥又因身体原因,袭不了锦衣卫的身份,夏夫人与夏老爷商议后,只得出此下策,瞒天过海,从小就把夏云渚当男孩子养。所以这夏府中,除了夏儒夫妇,夏云轩,和近身伺候夏云渚的刘妈妈,便再无其他人知晓夏云渚的女子身份了。 可这夏儒夏老爷,为何连个小妾通房都不敢纳呢? 原来这夏夫人许氏,是京城中出了名的悍妻,这许氏的嫡亲姐姐,又嫁给英国公张懋的长子张锐做了继室,背靠着英国公府,许氏愈发的无法无天,世人都知道夏儒是妻管严,怕老婆,可这些年过去了,许氏除了这对双生子,就再也没能生下其他孩子,夏云渚本来就是被当成男孩养大的,家里人这些年来,早就习惯把她当成男子了,更何况家中那些不知情的下人们,更是从来没想过夏家二公子原来是个女的。 “云儿到底怎么了?”夏云轩见妹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关切问道。 “哎……一言难尽啊……”夏云渚踌躇了片刻,那偷玉珏之事,肯定是不能与夏云轩说的,她在默默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故意顿了顿,继而又说道:“昨日有一神秘黑衣人,夜闯北镇抚司,那人身手极其毒辣,我不知他所为何故,与他交起手来,却是占下风。不过幸得一个小太监及时出手相帮,那黑衣人一人敌不过两人,就落荒而逃了……只是那出手相帮的小太监,竟是个小人得志的无赖,他顺手牵走了我腰间的玉佩,并扬言自己是东宫刘公公手下,我欠他一个人情,要我亲自去东宫寻他,才肯还回那玉佩。” “哦?竟有此事!妹妹腰间那玉佩,可是十年前上元灯会,朱小公子相赠的那枚?”夏云轩觉得此事甚是蹊跷,便好奇问道。 “正是!”夏云渚回道。 夏云轩将右手食指抵在唇上,锁眉思虑了片刻。 其实那年上元灯节,是夏云渚这辈子穿过的唯一一次女装。 那年灯市如昼,花火如繁星。夏云渚吵着闹着要出门去看花灯,可父母就是不同意。 夏云轩心疼妹妹,又经不起她的软磨硬泡,便允了她悄悄潜进刘妈妈房中,自己帮着她站岗放哨。那刘妈妈有一个女儿名叫丹杏,与夏云渚年龄相仿,故而夏云渚偷偷拿了一套丹杏的衣服穿上,自己又给自己挽了个双丫髻,便偷偷从后门溜出府,跑到灯市口看花灯去了。 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夏云渚,二十好几的年龄,却要委身于一个六岁女娃娃的身体里,这让夏云渚实在是心烦,她只盼着这小女孩快点长大,自己可不想好不容易上了大学,离开了父母的唠唠叨叨,这会又变回一个小孩子。 可是她没得选啊…… 刚刚穿越而来的夏云渚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很陌生,可是听说上元灯节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日子,她向来就是个极其猎奇的性子,有这热闹场合,她怎能不去凑上一凑! 夜色沉沉,灯火流彩,各式各样的花灯形状各异,直看的她应接不暇。 有做成花一样的灯;有做成栩栩如生的动物灯,小兔子眼睛还会动的,真是惟妙惟肖;有做成各种亭台楼阁的灯,还有如神仙聚会般的走马灯,夏云渚第一次看到这样热闹的情景,仿佛游走于仙境之中,直叫她流连忘返。 可就是这花灯悬闹市,照耀如白日的灯市口大街上,男男女女吵吵闹闹,满城的箫声锣鼓,笙歌不断,就在那路边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却坐在背光的黑暗处抹着眼泪,他显然是摔过一跤了,身上银白色的贴里上,竟沾的都是泥土,他边哭边用手去抹脸上的泪痕,泥土混着眼泪,抹的整个脸都花了。 夏云渚见小男孩穿的不俗,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与家人走散了,便好心上前去递了一个帕子。 那小男孩接过帕子,眨了眨那双明亮的黑眸子,呆呆地望着夏云渚。 “还不赶紧擦擦脸上的泥,瞧你,跟只花猫似的!”夏云渚盯着他的眼,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那小男孩也回过神来,用帕子使劲抹了下脸,语气些许傲娇地说道:“谢谢你!” “哟!你这小男孩,跟人说谢谢还一股傲娇气儿!”夏云渚完全忘了她现在也是个六岁的孩子,竟站在大人的角度教育起了那小男孩。 “你不过也是个女娃娃!凭什么教训我!”那小男孩竟也毫不示弱,站起身来竟比夏云渚高了半头。 两人并肩在灯市上走了一会,别看那小男孩穿的是绫罗绸缎,可怎么也一副什么都没见过的样子,看这个也好奇,那个也好玩,只是与他那大伴走散了,身上没带钱,这会正冲着那冰糖葫芦流口水呢! 夏云渚瞧了瞧他的样子,无奈摇了摇头,从怀中钱袋中掏出了几枚铜板递给他,嘴里嘟囔道:“拿去吧!” 那小男孩居然来者不拒,也好意思就拿着她的钱去买了冰糖葫芦,不过倒是个善良的孩子,自己先没舍得吃,就让给了夏云渚。 两人拿着冰糖葫芦走到路边,夏云渚也不好意思自己吃独食,便提议道:“咱们俩一人一边,我吃头,你吃尾,这样谁都能吃到。” 天空中绚烂的烟花如星海般,华丽绽放,此间两个小孩,却头贴着头,啃着一只冰糖葫芦傻笑,花瓣如雨,如繁星坠落,在月光华辉之下,幻如白昼的烟火却转瞬即逝。 4.英国公府 正当夏云轩与夏云渚兄妹二人沉浸在小时候的回忆之时,刘妈妈的到来,却打断了兄妹二人的思绪。 “二公子,夫人叫你过去一趟呢!”刘妈妈一进东厢房小院,便急急寻夏云渚而来。 “哦?不是刚从母亲那请安回来吗?母亲这会找我又为何事?”夏云渚疑惑,抬眼看了一眼夏云轩,又转头看向刘妈妈,甚是不解地问道。 “想必是刚刚母亲有什么事情遗漏了吧。”夏云轩将手轻轻搭在妹妹肩上,安慰道。 夏云渚随刘妈妈来到了主院,只见许氏用手理了理鬓发上的狄髻,笑盈盈道:“云渚,瞧娘这记性,刚刚娘忘记知会你了,下月初五可是英国公大人的生辰,你姨母派人送来了拜帖,你这仕途如今才刚刚起步,虽说靠着咱们夏家的封荫,你一入仕便做了个总旗,可是将来若想在仕途上有所进益,少不了要靠你姨母一家的提携。英国公一家可是从永乐朝开始,屹立了百年不倒,如今那英国公老爷也是正得圣宠,这下月初五国公爷大人的生辰,你可要好好准备,可不能怠慢了!” “儿子知晓了,请母亲放心,儿子一定好好准备,定不会丢了母亲的脸面。”夏云渚接过母亲手中的拜帖,躬身做了个辑,许氏见儿子这般听话懂事,自然也是喜上眉梢。 待夏云渚回到自己房中之时,已是折腾的筋疲力尽,此刻她只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刘妈妈命下人备好了热水,便禀退了其他下人,自己个亲自服侍夏云渚洗澡。夏云渚将身上那厚厚的裹胸取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真是为难二哥儿了,好好的姑娘做不成,偏要当男子来养,还要去那锦衣卫中,整天打打杀杀的……”刘妈妈见夏云渚胸前背后被那裹胸勒的一道道红印,便心疼叹气道。 “我知刘妈妈是为我着想,可在这夏府中,说话也要有分寸些,此话刘妈妈当着我的面说说也就得了,可千万不要被母亲听了去……”夏云渚安慰道。 “二哥儿从小就是老身伺候着,二哥儿心地善良,老身一妇道人家,也不懂官场上那些事儿,只是常听得人说,官场上人心险恶,二哥儿如今大了,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莫要让人欺负了去。”刘妈妈是从夏云渚出生那天,一点一点看着她长大的,自是知道她的脾气秉性,这会说道动情处,眼中竟泛起了些许老泪。 水汽环绕间热流蒸腾,渐渐让夏云渚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她将头靠在木桶边缘,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宣泄而下,她心中又何尝不想穿女装,戴珠钗,涂胭脂,会情郎呢……可既然穿越到这个世界,她也没得选择,这个世界到底还是个男权至上的社会,她这些年扮着这男儿身,已经是享受到了诸多便利,最起码可以随意出入夏府大门,到街市上去走走,也可以读书习武,当官入仕,如今她还年轻,将来若是仕途平顺,没准也能混个千户当当。如若真是被当成女孩子养了,那她每天就只能被锁在闺阁之中,绣花女红那些,如若要她去做,那简直是要了她的命,以夏家这样的门第,估计将来也就是找个差不多的官宦人家嫁了,嫁了人又要被锁在后宅之中,每天与一帮姨娘通房之类的勾心斗角。 一想到这些,她便心平气和了些,还是老老实实当她的夏家二公子吧…… * 弘治十七年的四月初五,英国公府大门外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大敞的门外高高挂起了密密麻麻的大红鞭炮,英国公长子张锐亲自领着一众家人仆役,在大门口迎来送往。 由于老爹夏儒被皇帝派到江南去办差了,未能与夏云渚同行,而母亲又是女眷,从偏门而入了。夏云渚只得一人而行,在国公府门前牌坊前下了马,便步行来到了大门前。 夏云渚今日没有着官服,倒是穿了件青色双袖襕蟒衣,她虽然生的不如一般武将那样高大威猛,却也与一般男子无异,只是那如玉凝脂的肌肤,让人看起来多了一份阴柔。 姨夫张锐见夏云渚而来,忙叫身边的长子张仑前去相迎,张仑与夏云渚是同辈,年龄又相仿,小时候曾经一起读过几天书,也算是有几分交情。这会张仑已经走到了夏云渚面前,夏云渚忙拱手施礼道:“表哥,许久未见,近日可安好?” “表弟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听闻表弟袭了姨夫的锦衣卫身份,现在锦衣卫中当差了?还未来得及当面恭喜表弟入仕途呢!”张仑笑容温润,唇红齿白,眉清目秀,身姿如竹,这英国公家的嫡长孙自然是气度不凡,怎么看都是位翩翩佳公子。 夏云渚礼貌地笑了笑:“多谢表哥记挂,以后还要靠表哥多提携呢!” 张仑见她客气,便嘱咐身边一小厮,将夏云渚迎进了府。 英国公府内自是气派非凡,第一代英国公是当年跟太宗皇帝1一起靖难起家的,在太宗皇帝还是燕王的时候,就随之南征北战,出生入死。后来太/祖高皇帝驾崩,皇太孙羸弱,太宗皇帝藩王起兵,以八百人起事,最终历经四年鏖战,才打下侄儿手中的江山。 太宗皇帝夺下江山之后,便对靖难功臣进行了加官进爵的封赏,英国公一家便是从那时起,一路显赫,如今历经八朝而不倒。 夏云渚穿过那描金绘彩的雕栏画栋,径直来到了正厅,待给英国公大人磕过头拜过寿后,又去拜见了英国公府的老夫人。 “孙儿给老太太请安了。”待夏云渚到老夫人处请安的时候,但见自己的母亲许氏与她姨母大许氏都在,英国公老夫人笑盈盈的招呼着夏云渚坐到她跟前去,仔细端详了片刻,慈祥微笑道:“夏二哥儿和咱们仑儿年龄相仿,如今也是个翩翩少年郎了!听闻如今是在锦衣卫当差了?” “回老太太的话,今年刚入的仕。”夏云渚在老太太下首,毕恭毕敬地答道。 “恩,不错,不错,将来必定会像你爹一样,仕途平顺!”老太太笑的和蔼,让夏云渚心中暖意融融,只是接下来谁也没有料到,老太太竟关心起了夏云渚的终身大事…… 只见老太太转头,指着夏云渚对许氏说道:“如今夏二哥儿也十六了吧,你们夏家可有考虑过二哥儿的婚事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却把许氏给问住了,这许氏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老太太会问这事……只得连忙起身搪塞道:“回……回老太太的话,这二哥儿刚刚入仕,我寻思着二哥儿还要先适应适应公务,再说我家那大郎还没有说亲呢,哪能先可着二哥儿来!” 老太太听闻许氏之言,觉得也有道理,只是……她思虑了片刻说道:“大郎的婚事确实是难说些,只是人说成家立业,二哥儿也不能为了立业,就不考虑成家之事吧!毕竟生活上,还是要有个贤内助的好……” 夏云渚跪在老太太下首,此刻只觉面上挂着大写的三条汗……大写的尴尬!感情着今天这老国公爷的寿辰,是给她相亲来了?这么多年来她倒是一心只想着读书习武,从未考虑过有朝一日要娶媳妇的事……她原以为许氏和夏儒,应该早就考虑过如何应对了,哪个姑娘会嫁她啊……那不是坑人家姑娘吗!她自己明明就是个直女,老爹老娘,将来你们是想让女儿搅基搞百合吗? 坐在老太太旁边的大许氏见此间气氛尴尬,老太太好心做媒,若是夏家再推辞下去的话,莫不是要折了老太太的面子,便解围赔笑道:“老太太是好心,我看这二哥儿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莫不如老太太若是看上哪家的闺女,给留意留意?老太太的眼光自是不会错的!” 老太太活到这把年龄,自是喜欢这些牵媒拉线的事,便喜上眉梢地说道:“正巧了呢!那礼部尚书黄大人家的二姐,我看就不错。我们家慧明丫头,也是到了说亲的年龄,这不前阵子看好了翰林讲读杨大人家的公子,正准备撮合他二人呢!我本欲让仑儿带着慧明丫头和那杨公子一起去踏春的,如今正好,叫二哥儿和黄二姐也一同去吧,他们年轻人一同出去玩玩,这人多了热闹!” 许氏并未想到老太太对夏云渚的婚事这么上心,她刚想张嘴说点什么,但见她姐姐大许氏在向她递眼色,是啊,这老太太可是得罪不起的,为今之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了…… * 太子朱厚照在东宫中,正大叫无聊,无聊呢! 自出阁读书以来,每日对着那些之乎者也的老家伙,烦都烦死了,再不给他找点乐子来,他便要上房揭瓦的节奏了…… 太子没有兄弟姐妹,而像张仑他们这些功臣勋戚家的孩子,又不能日日进宫陪他,不过这会总算是上天没无视他刚才那顿闹,这不正好,张仑就进宫来了。 “尧臣,你可是多久没来看我了!”朱厚照见张仑走进春和殿,便佯装负气道。 “殿下平日里学业繁忙,我哪敢轻易来叨扰啊!”张仑自小就和朱厚照一起玩,自是知道他的性子。 “得了你……别装了!快跟我说说,最近外面有什么好玩的事?”朱厚照已经按耐不住好奇的性子,此刻只想听张仑赶紧跟他爆料八卦! 张仑故弄玄虚地勾了勾手指,朱厚照将耳朵凑了过来,只听得张仑说道:“殿下不是一直想要捉弄捉弄那几个之乎者也的老头吗?如今我家老太太欲要给杨廷和家的大公子跟我家慧明牵媒,让我陪着他们去踏春……你说我一个武将,陪一姑娘家和一书生踏春,这是踏个什么劲儿呢!” “居然有这等事!那可好玩了,我平时就看那几个老头烦得慌,这次你带我一起去吧!”朱厚照一听张老太太要给他老师杨廷和的儿子和张慧明牵媒,就觉得好笑,慧明也是时常和张仑一起进宫陪他玩的小伙伴,他自是知道以慧明的性子,迂腐书生定不是她的菜。 “听闻杨大人之子可是满腹诗书的大才子呢!殿下可别小看了人家!”张仑就吃准了朱厚照的脾性,自是知道他一定会去好事的。 “那除了你们三人,还有谁一同出行啊?”朱厚照好奇问道。 “哦,还有我表弟夏云渚,是个如今在锦衣卫当差的,我家老太太准备给他和礼部黄大人家的千金牵媒呢!”张仑回道。 “夏云渚!哈哈哈……哈哈哈!”朱厚照笑的诡异,让张仑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夏云渚,没想到你这个小贼,偷东西不说,还要骗婚!如此这等恶劣行为,我朱厚照怎能坐视不理!这回我要替天行道,不能让无辜少女落入你手,被你欺骗! 5.大魔王搅局 四月的北京城,正是春风沁面,天高云阔,草木欣然,是个极其适合踏青的好季节,难得的自在与闲散。 待夏云渚来到英国公府之时,张家马车已经停在门外了,慧明与一个穿鹅黄色比甲,头戴珊瑚珠花发钗的小姑娘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马车上还有几个张家的小孩子,吵吵闹闹的。只见慧明笑颜如花道:“夏家表哥来了!” 夏云渚走上前来,一一拜过众人,但见与张仑一同牵马的一个年轻书生,身着一袭青衣直缀,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他虽面上温和且彬彬有礼,但夏云渚总觉得他隐约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也许是因为文臣武将本就不是同道中人,莫不是看在英国公府的面子上,这杨翰林的儿子肯定不屑于与他们这些武人为伍吧。 张仑见此间气氛略有尴尬,便想着尬聊打破僵局,一边笑盈盈地介绍道:“杨公子,这位是我表弟夏云渚,现在锦衣卫中任职。表弟,这位是杨慎杨公子。” 杨慎之名,在后世可是如雷贯耳,世人都知道杨慎是明代三大才子之首。夏云渚虽不是学历史出身,但也对弘治正德年间响当当有名的几号人物略知一二,据说他便是疑似《金/瓶/梅》的作者之一,老版《三国演义》片头曲那首词《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是杨慎所作。于是夏云渚便拱手一辑道:“久闻杨公子大名,在下仰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真是幸会至极。” 杨慎身上倒是有那骨子文人的酸腐傲气劲儿,并未想得与她这个粗野武夫搭话,不过是面子上的功夫做足罢了。夏云渚心中虽不快,但也并未直接在面上表现出来,她自知自己才学上确是与人家比不了,但她也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武人。 只见这会正当的功夫,却从众人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慧明掀起车帘,看到那笑声而至,当下便是会意一笑。 只见那人走上前来,未先与众人打招呼就直接没好气地酸道:“夏大人又不是一姑娘家,干嘛要倾慕一个大男人!” 众人被那人不着调的一句话逗的皆是捧腹不已,夏云渚面上青一阵白一阵,自是不示弱道:“你!臭无赖!谁说倾慕了!我刚刚说的明明是仰慕!” 那人却抬杠道:“众人给评评理,刚才夏大人说的是倾慕还是仰慕!” 慧明见状,忙放下车帘,将头缩回马车中,用帕子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同车而坐的黄姑娘却是甚为不解,不知道那后来的男子是何身份,竟敢睁眼说瞎话。 张仑也不敢搭话,只是转过身去捋着爱马的毛,心中却暗暗想着,这太子爷小祖宗说东,谁人敢说西啊! 杨慎却是不识得朱厚照的,只是转过头去,嘴里不屑的嘟囔道:“光天化日之下颠倒黑白,估计又是一个混世魔王,无趣!” 朱厚照见冷场了,便觉这些人太没意思了,他走上前来欲要再调侃些什么,可猝不及防间,竟被夏云渚狠狠踩了一脚。 “你!”还好刚刚众人视线都没在这里,以至于他没有太丢人,可这脚踩的真狠,他碍于面子,却又不敢大叫,只得咬着牙,憋着气儿,眼眶都红了。 夏云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却也没敢放声大笑,哼,你这小混世魔王,死太监,今日看来是来搅局的,行,老子就先给你一个下马威。 * 今日这踏青的阵容,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能把文臣,武将,勋戚和太监凑齐,怕是只有英国公府能有这面子了。 待众人一到了郊外,张家那几个孩子便撒欢似的风一般就跑的没了影,张仑今天本是来当家长的,便赶紧追了上去,那几个孩子在湖边开始放起风筝来,边跑边闹,很是开心。 慧明和黄姑娘都是自幼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由于出身名门,也算得上是这京城中一等一的才女了,自然是与那杨公子有着聊不完的话题。 朱厚照在一旁靠着树干,嘴里叼了根草,看着两个女孩都围在杨慎身边,有说有笑,心中甚是憋火,他可是那个从小众星捧月的人物,怎能忍得了风头都被别人抢了去! 夏云渚却在一旁笑个不停。 “喂!你笑什么!”朱厚照见夏云渚笑的邪恶,便没好气地问道。 “你啊你,谁让你偏得要跟着来的,现在可倒好,人家姑娘都围着杨慎,根本没人搭理你,不过也是,你一个太监,也犯不着去嫉妒人家杨公子吧……除非……你看上人家杨公子了!”夏云渚试探问道。 怎知朱厚照把口中那根草一吐,伸手便把胳膊搭在了夏云渚肩膀上:“怎么,我看上杨慎,你吃醋了?” 夏云渚一脸嫌弃,拇指中指一捏,拎着他袖子把他手拿开:“做梦吧你!” “慧明不喜欢杨公子,怎么也笑的那么开心?”朱厚照见池塘中波光粼粼,阳光映衬在慧明脸上,她笑颜如花,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怎么那么肯定慧明就一定不喜欢杨公子?”夏云渚见他分明就是在嫉妒杨慎,便故意挑衅。 “我说她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赶紧想个法子,整整那个杨慎,我看着他就一身不爽!”朱厚照一想到今天他明明就是来作弄杨慎的,这么这会又变杨慎的主场了? “切,你一个小太监,凭什么命令我?人家杨公子饱读诗书,博学多才,你哪样比得过人家?”夏云渚上下打量他,一脸嫌弃道。 “哼!我就不信他文武双全,比骑马射箭,他比得过我?再说了,就算是比诗词歌赋,他也未必就能赢,你别小瞧人!”朱厚照歪了下头,一脸的不忿。 夏云渚心中暗笑了下,这小太监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敢跟大明第一才子比诗词歌赋,太不知道自己是几斤几两了,嘴里自然便冷哼了一声。 朱厚照见她瞧不起自己,心中当下便是心生一计:“喂!你要是能想出个绝妙的整人点子,我就把那玉佩还给你!” “一言为定?”夏云渚狐疑问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朱厚照向她保证。 夏云渚笑着指指他,摇摇头:“就你……还君子?” “那也比你这小贼强!”朱厚照双手抱在胸前,白了夏云渚一眼。 夏云渚邪魅一笑,当下便是心生一计,用手指在他眼前勾了勾,朱厚照便将耳朵凑了过来。 夏云渚与他耳语了一番,朱厚照抬头,眼神放光,不过嘴里嘟囔道:“计是好计,只不过…出卖色相……这事你去!我可不去!” “早知道你就是个无赖!你要是不去,那我可走了!”夏云渚假意威胁道。 “哎,等等!”朱厚照拽住她:“要去一起去!” 去就去,老娘前世可是个演员,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别的不会,演技总比安涵之流强吧! 只见两人并肩走上前来,强行尬聊,硬挤到了杨慎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 黄姑娘还一脸懵逼,慧明却已是用袖子遮住唇,哧哧笑个不停,眼波流转,还不忘给她的太子哥哥放个电。 只见二人一个把手放在了杨慎腿上,一个把胳膊搭在了杨慎肩膀上,开始不安分起来…… 朱厚照怕夏云渚入戏太深,心中不免发酸,便越过杨慎,拨开了夏云渚搭在杨慎肩上的手。 夏云渚不明他意,怎么刚才说的好好的,这会你不好好演戏,还管起别人闲事来了。 夏云渚搭,朱厚照拨,夏云渚再搭,朱厚照再拨,杨慎怒……起身负气而走…… 黄姑娘忙起身追了上去,慧明再也顾不得大家闺秀的仪态,已经快笑晕趴地。 “说好的搭档演戏,你凭什么拨我的手?”夏云渚站起身,双手叉腰质问道。 “你……你还好意思说,让你动动手而已,你凭什么拿眼神勾搭人家?”朱厚照见明明是夏云渚不对,她倒好意思恶人先扑。 “你懂不懂什么叫演戏,什么叫表演艺术!跟你这种无知之人谈艺术,简直就是对牛弹琴!”夏云渚见与他说不通,便转身向栓马的地方走去,反正今天也是不欢而散了,自己只要拿到那玉佩,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哎,你等等,等等,你说谁不懂艺术呢!喂!你给我站住!”朱厚照见夏云渚头也不回,自觉自己被驳了面子,也急匆匆地追了上来。 得……好好的一个相亲大会,就这样一哄而散了…… * 夏云渚策马前行,在闹市中下马,穿过一个胡同,却见两伙人在闹市中大打出手。 其中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明显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儿,只见他指使手下人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夏云渚出于锦衣卫的本能,正欲要拔刀向前,却被身后一人拽了回来。 那人把她拽回了胡同,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夏云渚推开他,没好气儿道:“小受子,怎么什么事儿,你都要管啊!” 朱厚照先是嬉皮笑脸地笑了一下,转而又严肃地指了指那打架斗殴的两伙人:“这事你管不了,即使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出面,也管不了他们俩。” “哦?这两伙人,到底是何来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闹市中斗殴?”夏云渚见他表情严肃,怕是这两伙人,大有来头。 朱厚照指了指那一身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就那个,穿的极其花哨,长的就不像好人的那个,那是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国舅爷张鹤龄,那可是当世出了名的恶霸!” “张皇后的弟弟?倒是听说过,向来是个嚣张跋扈的主儿,不过你一个东宫伺候的小太监,也敢对当今国舅爷不满?”夏云渚疑惑问道。 “如今这世上,谁人不知张皇后那两个弟弟作奸犯科,连当今圣上都不管,你道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就敢往刀口上撞?你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朱厚照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叫夏云渚一时间不知所措。 其实朱厚照对他那两个舅舅,心中已是颇多不满,恨只恨父皇都管不了那两个纨绔舅舅,他一个太子,此刻又能做什么呢…… “那另一伙人呢?另一伙人怕是也来头不小吧?”夏云渚见他已没有了顽劣时候的样子,看来这小魔王,也有认真的一面。 “看到那白衣男子了吗?”朱厚照抬手指道:“那人便是已逝周太皇太后家的孙辈,总之那寿宁伯张鹤龄见周家失势,便侵占了人家的田产,可那周家人也是皇亲,曾经极尽荣宠,怎能任由张家欺负,你看着吧,这事,怕就是闹到御前,皇上都有可能解决不了!”朱厚照说话间,手竟不知不觉搭在了墙上,正好将夏云渚围在了手臂中,再一回头,两人离的那么近,差点没亲上了…… 夏云渚面上涨的通红,好你个死太监,原以为你一本正经的分析案情,居然是想着占老娘的便宜,信不信我让你那挨过一刀的地方,再来个二次伤残! 终归还是心一软,算了,旋即便是又狠狠的踩了一脚…… 6.第一家庭的烦恼 “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散开。” 就在这话音刚落之际,几骑快马从街巷中喧嚣的人群中飞驰而过,街上行人见状,忙识趣地躲到路边给这帮煞神让路,几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硬生生地从人群中劈开了一条路,直奔北京城西而去。 户部郎中李府 铛铛铛三声敲门声,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从里面走出来个五十岁上下的管家,盈盈作辑赔笑道:“哟,不知几位大人登门而来,这……这是所谓何事啊?” “奉陛下御令,烦请李大人去北镇抚司走一趟,特此奉上驾贴。”夏云渚并没有像电影中锦衣卫抓人那样嚣张,却是毕恭毕敬地呈上了刑部签发的驾贴。 “哟……几位大人…………这…………这…………我家老爷一向为人刚正不阿,这……这是所为何事啊!”那管家自是头一次见锦衣卫上门拿人的架势,虽然领头的这位看上去态度温和有礼,可架不住那后面跟着好几个煞星,那管家接过驾贴的手,已经是瑟瑟发抖。 “夏总旗,莫要与他废话,直接冲进去拿人就是了!”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小旗不耐烦地喊道。 夏云渚回头,瞪了那小旗一眼,那大胡子糙汉竟愧疚低下头去。 “拿人就拿人!老夫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怕了你们几个小锦衣卫不成!”说话间,一个身着正六品官服的中年人,面色正义凛然地从李府中走了出来,这人便是时任户部郎中李梦阳。 夏云渚躬身一辑,极为客气地说道:“只是请李大人去北镇抚司坐一坐,还请大人勿怪。” 李梦阳确是向来对厂卫之流极其不屑,只听得他冷哼道:“拿人就拿人,如此装模作样,又是给谁看!” “你!老家伙!别自以为是了,进了诏狱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刚刚那大胡子小旗又按捺不住,高声威胁道。 “林小旗,休得无礼!”夏云渚回首间,竟欲拔刀而出。 “哼,就算是刀山油锅!老子亦无所惧!”李梦阳昂首,看也不屑看众人一眼,径直而去。 * 弘治皇帝朱祐樘伏案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伺候在旁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 这会外面突然来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待牟斌来到大殿之上,但见皇帝眉宇紧锁,李荣向牟斌递了个眼色,牟斌心中便已了然八分皇帝此刻所愁之事,李梦阳的事情,确实是不好处理…… 牟斌行了个跪拜礼,便向皇帝奏报道:“启禀陛下,如今那李梦阳已被收押在诏狱之中,陛下您看……” 朱祐樘不语…… “陛下……您看……”牟斌再次试探问道,朱祐樘依旧不语。 李荣见状,怕是此刻皇上也犯了为难,连忙解围道:“皇上,这快到用膳时间了,您是摆驾坤宁宫还是……?” “摆驾坤宁宫!” * 朱厚照在东宫,已听到了李梦阳被抓进诏狱的消息,而且是夏云渚亲自去李府抓的人。 他叹息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一场是非之中,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出马,去提点她一二,于是便换上一身太监的衣服,偷偷溜出东宫,往北镇抚司走去。 夏云渚刚刚将李梦阳在诏狱中安顿好,便撞见了前来寻她的朱厚照。 “喂,小贼!”朱厚照一见她,便嬉皮笑脸道。 “你!”夏云渚见四下无人,低声威胁道:“你再敢乱叫,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夏大人踩人了功夫一流,在下可不想再领教了,今日在下来寻夏大人,便是信守承诺,将这玉佩还给夏大人。”朱厚照说罢,从怀中取出了那玉佩,在夏云渚面前晃了晃。 夏云渚一把夺过那玉佩,用袖口擦了擦:“算你小子还守信一回!” “只是在下实在好奇,这玉佩,究竟是何人所赠?夏大人竟如此珍视……”朱厚照明知故问,可他还是想当面听夏云渚亲口说出来。 夏云渚想着那年在烟花下两个小孩吃冰糖葫芦的情景,不禁觉得自己特别好笑,那小男孩临别前,赠与她这枚玉佩,并与她约定长大之后一定要拿着这枚玉佩去寻他,可是她只是觉得好笑而已,毕竟……她没有恋/童情节…… 夏云渚不禁摇了摇头:“此事与你无关,小受子,你今日来,就只是来还玉佩的吗?” “凡事自是逃不过夏大人的法眼!”朱厚照故弄玄虚道:“那日我曾劝夏大人不要管寿宁伯张鹤龄的事,夏大人可还记得?” “我是没管啊!可是李梦阳管了,这没几天,就被皇上下令抓进诏狱了。”夏云渚本想谢谢他那日提醒,可一想到这该死的小太监,在胡同里想占她的便宜,便气不打一处来。 “夏大人也知道,李梦阳是因为那日撞见寿宁伯张鹤龄当街仗势欺人,回去就参了张鹤龄一本,说他欺压乡里、抢占农田、为非作歹。结果你也看到了,张鹤龄抓住奏折中‘陛下厚张氏 ’这一句大做文章,诬蔑李梦阳对张皇后大不敬,张皇后在皇上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经不住她哭闹,这才下令拿人的。这人是你亲自拿回诏狱的,你心中自也是清楚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朱厚照认真分析事情的模样,倒还有几分张雨辰的样子了。 “可皇上……真要治李大人的罪吗?”夏云渚迟疑问道。 “当然不是,你别看皇上现在犹豫,表面上是将李大人关进诏狱,实际上只是给张家人做做样子罢了,当今圣上可不是昏君,怎会因为几个人的一己私欲,就除掉国家肱骨之臣!所以啊,你也别傻兮兮的,看人家被关进诏狱,就使你们锦衣卫那些手段,严刑逼供,那可不是皇上想看到的……”朱厚照这会倒是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感情我在你眼中,就是是非不分,陷害忠良的坏人?”夏云渚说话间,便已抬起胳膊,一副欲要揍人的样子,假意威胁道。 “动不动就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将来谁会娶你啊……”朱厚照见她的样子,白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嘀咕什么呢!”好在夏云渚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说,我今日特意前来,好意提醒夏大人,夏大人打算如何报答我?”朱厚照嘴角一歪,便是心生一计。 “就知道你这无赖,定是不怀好意!”夏云渚双手背后,一副无奈的表情。 “等等……夏大人,你别动,你头上……落了个东西……” 夏云渚正纳闷,她头上落了什么?这和风宜人的春日……猝不及防间,却是一丝温热,轻落在她额头上…… 待她回过神来,朱厚照已经跑远,还边跑边回头,不怀好意道:“夏大人就以身相许吧……” 那该死的小太监!居然又占她的便宜…… * 知父者,莫过于子。 朱厚照叮嘱夏云渚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弘治皇帝朱祐樘心中所想之事。 牟斌一回到北镇抚司,就急匆匆地去了诏狱。待他看到李梦阳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还被安置在了一个安静整洁的牢房中,并没有受半点委屈,当即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他当下心中暗自赞许道,看来这夏总旗,确是个明事理的。 李梦阳在诏狱的这段日子,非但没有受到半分刑罚,反而还长胖了不少…… 牟斌一向为人正直,最喜欢与朝廷中那些忠良之臣结交,所以这段日子以来,牟斌由于敬佩李梦阳的仗义执言,不时地带着酒肉来陪李梦阳谈心聊天。 就这样过了有一阵子,弘治皇帝见张家人不再关注此事,便悄悄下令,将李梦阳放了出来,至于这段时间牟斌的所作所为,自然是皇帝乐于见得的,便私下里悄悄给予了奖赏。 牟斌由于夏云渚这件事做的甚得他心,便开始悄悄留意起这个年轻人来,他听闻那日夏云渚在李梦阳府门外,非但没有摆锦衣卫的架子,反而是对李梦阳尊敬有加,当下心中便已有定论,将来这个年轻人,必是个可塑之才。 一个李梦阳受冤被关进了诏狱,非但不能阻挡天下人对张家人跋扈的不满,反而更是雪上加霜,此刻早已有千万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家人的一举一动,朝堂内外,早已是暗流涌动…… * “太子哥哥!”东宫春和殿内,慧明嫣然一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长兄张仑。 “慧明,尧臣,你们可又是许久没来看我了……”朱厚照扔下手中笔杆,假意埋怨道。 “太子哥哥上次把那杨慎整的……可真是狼狈!”慧明一想起那日情景,便止不住地笑个不停。 “你还好意思提,就你最没良心,看见那杨慎一表人才,便被其美色勾了魂似的围了过去,还有说有笑的,根本就把别人当成空气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朱厚照一想到那日杨慎那幅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哥哥可是吃醋了?”慧明眼波流动,试探问道。 “我吃杨慎的醋?别说笑了!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幅样子罢了!”朱厚照并未体会慧明话中的意思,毕竟从小到大,他只把她当妹妹待的。 “那杨廷和可没找殿下的茬吧?”张仑插嘴问道。 “尧臣,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这么聪明绝顶,读书如此认真,哪里能让他看出破绽去!”朱厚照翘了一个二郎腿,顺手从桌上青花瓷盘中揪了颗葡萄扔进嘴里,自信说道。 张家兄妹二人相视而笑,此间气氛极其融洽。 就在三人说笑的功夫,忽闻外面有宫人传报,皇后娘娘驾到,三人忙起身整理好衣服,迎驾皇后。 朱厚照一向最不喜欢张家外戚,所以与母亲之间的感情,愈发淡薄。 张皇后笑盈盈地走进春和殿,见张仑与慧明都在,自是喜上心来,毕竟太子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他的婚事了。 张皇后拉着慧明的手,细细端详了半天,又嘘寒问暖,问了些有的没的,搞得太子和张仑二人在旁都颇觉尴尬。 可张皇后心中却打的是另一个主意。 本朝自太宗皇帝以后,皇后人选便是大多出身寒门,功臣勋戚家的女儿,大多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可偏偏这张慧明,生的是落落大方,出身功勋之家,又颇有大家闺秀的气度,饱读诗书,颇有才情,从小与太子一起长大,太子对她的态度也一直是温温和和的,怎么看,都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 张皇后越看慧明,越觉得动了心思,即便将来慧明做不了太子妃,那现在……也是该留意留意其他姑娘的时候了…… 7.李梦阳啊李梦阳 夏云渚坐在自己书房中,翻来覆去地拿着那玉珏看着。 到底是什么原理,能让一辆好端端在路上开着的车,一下穿梭了好几个世纪? 这玉珏如今看着,就是块普通的玉珏,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它有何特殊…… 那天在车上,她和张雨辰说什么来的? 她努力回忆着,莫不是,那其中的某一句话就是咒语? “刚才看到你的经纪人在轰狗仔队,是不是有人偷拍你了?” “你自己看看微博吧,那女人想绑我炒作,真是无聊!” “夏小姐喜欢可以拿起来看看,这玉珏是去年我去五台山……” 她跟张雨辰一共就说了这三句话啊,可是,如今再说一遍,这玉珏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莫不是要和张雨辰一起说才管用? 可张雨辰如今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变成了个太监…… 二十一世纪张雨辰的那些粉丝和迷妹,要是知道如今他变成了个太监,是不是都要哭的寻死上吊了?哎…… 夏云渚叹息着放下那玉珏,又拿起了那块玉佩,细细端详了起来。 确实是块价值连城的好玉。 这玉,从他送她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戴在身上。 那个姓朱的小公子,如今应当也是与她一样的年龄了吧。只是她当时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他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该去哪才能寻到他,如今十年过去了,青年的容貌长相,早就和六岁时候天差地别了,这普天之下,大海捞针,她去何处才能寻到他啊? 这个世界上,确实还是有诸多谜团待解的。 * 待次日一早,夏云渚前脚刚踏进北镇抚司大门,就被那大胡子林小旗拉了过去。 “头儿,你可知道,那李梦阳,又被抓进诏狱了!”林小旗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气喘吁吁地说道。 “哦?这是为何?”夏云渚见他明显是从诏狱跑过来寻她的,便好奇问道。 “头儿,那李大人,可不得了啊!我算是开了眼界了!”林小旗越说越兴奋:“头儿,你可知道,那发了飙的文官可不好惹,想当年土木堡之变,景泰爷监国,那文官一个个杀红了眼,露胳膊挽袖子的活活把当时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打死在左顺门大殿之上,要不是于谦……” “行了,说重点,这会没工夫听你说书!”夏云渚白了林小旗一眼。 “好好好,我捡重点的说,哎……李大人自从上次出了诏狱以后,胸中憋闷了一口怨气无处发泄,成天在街上暴走,这不,不幸冤家路窄,正巧又在大街上碰到寿宁伯张鹤龄。李大人一看寿宁伯骑着大马,趾高气昂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猜怎么着了?”林小旗说着,竟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你到底能不能讲重点!”夏云渚被他这叙事风格气的是哭笑不得,这林小旗……到底什么时候能说到正题上? “行行行,头儿,重点来了……那李梦阳一见到寿宁伯,霎时就红了眼,二话没说,直接冲了过去,夺过寿宁伯的马鞭,还没等寿宁伯反应过味来,嘿嘿嘿,上去就是一鞭,打的那国舅老爷两颗门牙应声落地!”林小旗讲完故事,还不忘呵呵呵地傻笑三声。 只见夏云渚眉宇紧锁,背手在林小旗面前踱了两圈步,感慨道:“这李大人,胆子也太大了些,上次皇上见风声过了,刚悄悄把他放出去没几天,他这是又演的哪出戏啊……” “嘿嘿,所以我说,别看这帮文官平日里之乎者也的给你讲着大道理,念着紧箍咒,这帮人撒起泼来,那也是流氓的很!”林小旗嘿嘿地笑着,面上堆着像个包子褶。 “你别傻笑了,牟大人这次,可有什么吩咐?”夏云渚此刻更关心的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对此事的态度,因为那极有可能,就是皇上的态度。 林小旗显然此刻也不知道指挥使大人那边的风声,不过正当二人沉默思索之际,却跑来一个小旗,气喘吁吁地对夏云渚道:“夏总旗,牟大人有请!” 牟斌此刻正坐在案前,边喝茶边看着卷宗,待夏云渚走了进来,他方才放下手中卷宗,笑盈盈道:“小夏来了!” “拜见指挥使大人。”夏云渚忙行了个礼,继而又问道:“不知指挥使大人,寻在下有何吩咐?” “来,小夏,坐。”牟斌忙叫下人为夏云渚看座,又吩咐下人递上了一杯茶。 “小夏,上次李梦阳的事情,你做的不错。”牟斌举起手中茶盏,呷了口茶,微微一笑道。 “承蒙指挥使大人看得起,都是在下职责所在。”夏云渚却是起身又鞠一躬。 “哎……小夏,在我这里不用太拘束。这次找你来,其实还是为了李梦阳之事,想必你已经听说,李梦阳又被关进诏狱了吧。”牟斌放下手中茶盏,微微一笑道。 “今早略有耳闻,还请指挥使大人明示。”夏云渚心中思量着,皇上夹在外戚与大臣之间,亦是左右为难,但那小太监那天的一席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以朱祐樘一贯的处事态度,他定不会不顾国家大局,为难李梦阳的。 牟斌摆弄了两下手中的杯盖,忽然把头一抬,面色严肃道:“这次寿宁伯不会就那么轻易善罢甘休,传圣上口谕,锦衣卫总旗夏云渚接旨。” 夏云渚连忙起身跪在牟斌面前,只见牟斌起身,镇定说道:“朕闻锦衣卫总旗夏云渚,办事沉着冷静,故而特命夏云渚携朕密旨,带领一队人马,潜伏在李府周围,务必要保证李梦阳一家老小的人身安全。” “臣领旨,定不会有负于陛下所托。”夏云渚跪拜接旨。 * 朱厚照在东宫听闻李梦阳之事又落到了夏云渚头上,当下便又来了兴致,心中暗暗想着,这事儿,可越来越好玩了。 不过还是怕那丫头涉世未深,一人撑不了大局,便决定暗中出手相帮。他随即命令贴身太监张永,率一队人马,在暗处接应夏云渚。 不过他心中更关心的是,如何借这次机会抓出那两个恼人舅舅的把柄。虽然他那两个舅舅平日里便是仗势欺人,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哪个暴发户,一旦得道,不鸡犬升天呢……他想要的是更深一层的把柄,如若真能借此机会在暗中取得证据,以后便会成为他与张皇后之间谈判的一个筹码。 他一想到张皇后听闻张鹤龄被打,就连同母亲金夫人去到弘治皇帝面前,又哭又闹,说什么也要朱祐樘处死李梦阳的那出戏,就觉得张家外戚实在是可笑的很,这样一帮极品亲戚,任是谁摊了上,只怕是都亲近不起来。 一向仁厚的弘治皇帝朱祐樘,实在是受不了这两面夹击,左右为难的尴尬处境了。 他终是寻得一日,在宫中花园秘密召见了张鹤龄。他故意禀退了左右,单独训斥了那胡作非为的小舅子,并警告了张皇后,他乃一国之君,不会为了几个人的蝇头小利,就处死国家肱骨之臣。 张皇后一听皇上生气了,吓得赶紧嘱咐了娘家人都收敛点儿,别仰仗着是皇上的亲戚,就为所欲为,要是皇上发怒了,谁也难保脑袋不搬家。 张鹤龄这次是真的怕了,也只得忍气吞声,就这么算了。 弘治皇帝这才再度下旨,放李梦阳回家了。 可张家人却没有想到,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正所谓是平时得罪的人多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 夏云渚得了圣旨,保护李梦阳一家人的安全,尤其是这会李梦阳已经回府,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这日一入夜,便有一伙人悄悄潜入了李府,这伙人身手极高,跃上院墙后便伏身在屋脊之上,就这不一会儿的功夫,已聚集了十来个黑衣人。 锦衣卫们在暗中窥视着这伙人的一举一动,夏云渚示意莫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那伙人好似已经摸透了李府的布局,并未犹豫,就直奔李梦阳的卧室而去。 夏云渚决意,不能再坐视不管,她吩咐在暗中潜伏的锦衣卫,开始行动。 风驰电掣间,绣春刀对上了剑,月光下刀光剑影如鬼魅般在李府的夜色中乱舞。 那领头的一人,刀锋犀利,直冲夏云渚而来。那人钢刀一碰上夏云渚的绣春刀,便是刹那间的电光火石,刀光凛冽,月光下,那人虽蒙着面,但眼神中的杀气已是无法阻挡。 那人移步换形,招招致命,夏云渚却也不示弱,刀锋反手一转,便已破了刚刚那局。 那人一时间占了弱势,怎能就善罢甘休,卷土重来之时,却比刚刚更为猛烈。 夏云渚这一刀挡的身法虽极快,但到底是个姑娘家,力道却是渐渐不支。 就在那人刀锋狠劈下来之时,一个身影极快的闪了过来,手中刀刃反手一扛,刹那间与那贼人之刀擦出阵阵火花,那身影手中刀柄一转,便将那贼人弹开。 再一回头,嘴角却是一抹极其温柔的笑。 “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夏云渚见他,心中又惊又喜。 “就知道你这小贼,招架不住,所以才赶来帮你的……”朱厚照笑的邪恶,其实这等好玩的事情,他怎能放过。 “你……”夏云渚杏眼圆瞪,上次是账,还没来得及算,他居然又敢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会张永已带着东厂的人,及时来援,那伙人见对方人多势众,不得不撤退,锦衣卫与东厂的人连忙追了上去,定要留个活口才行。 朱厚照见一直躲在屋内的李梦阳这会正欲朝这边走来,他怕自己漏了马脚,赶忙找了个开溜的借口,临行前还不忘故弄玄虚:“小贼,我手上可有重要情报,亥时三刻,你来教坊司自取,如若不取,后果自负!” 夏云渚内心无比崩溃,什么?教坊司……这死太监,他自己倒是无所谓,老娘可是一世清白之人,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而就在这时,李梦阳已携妻带子,走到了她面前,毕恭毕敬地行了个大礼:“上次在府门口之事,还请夏大人莫要见怪,今日多谢夏大人出手相助,才方得保我一家老小平安。” “李大人客气了,下官实责是受皇命而来,李大人是聪明人,当知皇上的用心良苦。”夏云渚却也是拱手一辑,微笑说道。 就在这说话的功夫,林小旗和张永带着追贼之人已经悉数回到了李府,只见林小旗憋了一肚子火:“他妈的,这真是一帮死士啊,眼看着无路可退,全都服毒自尽了!” “这是江湖死士出了名的暗规,他们都会在舌下暗藏毒/药,紧急关头服毒以灭口。”此间说话之人,正是东宫太监张永。 原来朱厚照早就想到那伙人会使这一招,玩游戏吗,谁不留点后手? 看来夏云渚如若想得到这伙人到底是谁的线索,必须要去教坊司走一趟了…… 8.先生可是王守仁? 夏云渚脱下了飞鱼服,换了一身极其低调的便装,只身来到了北京城东四牌楼南边的本司胡同,信步走进了教坊司大门。 这该死的小受子,约她去哪不好,偏偏要约在教坊司。 即使是在这夜深人静之时,教坊司前楼的大殿之内,丝竹舞乐声仍是喧嚣不已,这脂粉之地,又哪里分得昼夜呢。 一个老鸨子见夏云渚一人,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手中丝巾轻砸在她肩上,她一时间被吓了一跳,忙向后退了两步,垂头看着地面。 这时却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冒出来了三五个身上胭脂气极浓的姑娘,夏云渚不敢抬头瞧她们,心中暗暗想着,可千万不要被锦衣卫中同僚撞见她今日的窘态,继而心中又暗骂了几句小受子不得好死。 只见那老鸨与旁边一个姑娘调侃道:“哎呦喂,这位小哥生的是样貌极标致,可怎生这般害羞啊!” 旁边一姑娘忍不住用手挽住了夏云渚的胳膊,夏云渚连忙又后退了几步,那姑娘嗤笑道:“这小哥怕是第一次来吧,瞧这白净的小脸,真让我忍不住想要调/教一二。” 那姑娘话音刚落,围过来的姑娘们却已是笑作一团,夏云渚此刻羞的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躲。 “哎哎哎,都围在这干嘛呢,滚滚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从姑娘们后面传出一男子粗野的声音,众姑娘见状,啐了一口便悻悻地散去了,只见一小厮打扮的粗鄙男子,向夏云渚躬身作了个辑道:“您是夏大人吧?公子在楼上雅间等您呢!” 这死太监,都什么节骨眼了,还在雅间附庸风雅,待见了他,定要好好与他算算这些日子以来的总账! 夏云渚随那小厮来到了二楼雅间,但见朱厚照背对着她,将腿伸在了椅子背上,怀里抱着个琵琶,正在那里欢快哼歌呢。 夏云渚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欲向前出手,只见那坐着的人早有防备,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放开!上次之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夏云渚没好气地挣脱了几下,怎知那无赖却死不松手。 朱厚照放下手中琵琶,回头嗤笑调侃道:“我三番五次出手相救,夏总旗就这样报答我?” 夏云渚见他又耍无赖,当下心生一计,行,耍流氓,谁不会啊! 只见她反手一抓,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朱厚照居然被她举动吓的惊呆不已。 夏云渚伸手勾住他下巴,嘴角扬过一丝弧线,言语轻佻,眼神暧昧道:“小受子,你不是说爷有龙阳之好吗?今天就让爷调戏调戏怎么样?” 朱厚照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中却是觉得好玩,从来没见过一姑娘家这么不害臊的,像慧明那样的大家闺秀简直是无聊透顶! 夏云渚见他一脸被吓到的表情,心中不禁暗自觉得好笑,跟姐尬戏,你还没到那个段位,说罢便是将手伸到他腰带之上,佯装一副要动手动脚的样子。 朱厚照见状,忙是拦住她手,求饶道:“哎,夏大人,小的错了,小的服了还不行吗!今日相约夏大人来此,确实是有正经事!” 夏云渚洋洋得意地放开他手,眉宇一挑:“哼,你这小无赖,也就能耍耍嘴皮子,动真格的你就怕了?” 朱厚照心中暗自笑了笑,这小丫头,给你根杆就顺着往上爬,真要动真格的,你以为老子不敢?可此刻看着烛光下她那唇红齿白的模样,真想吻她…… “你!看什么看,再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喂狗!”夏云渚被他看的心中直发毛,嘴上却没好气地威胁道。 “如此粗鲁,哪家的男子敢娶你!”朱厚照小声嘟囔着。 “你,有话快说,不要耽误爷的宝贵时间!要是没事,爷可走了!”夏云渚见他又嘟嘟囔囔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假意威胁道。 “我说,夏大人等等,我这重要情报,你一定感兴趣!”朱厚照话音刚落,便引夏云渚往窗边走去。 这间雅间的绝妙之处就在于,拉开窗子,便可以看到厅堂之中的歌舞表演。 夏云渚一时间被厅堂中的笙歌燕舞,长袖飞花所吸引,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活色生香的烟花之地,舞台上那女子如嫦娥般,舞姿曼妙,柳腰如水。 “怎么样,被震惊到了吧,就这间屋子,一晚顶的上你一年的俸禄!”朱厚照得意洋洋道。 “哼,有什么好得意的,像你们这种太监,贪污受贿,自然是能消费得起。”夏云渚不屑道。 “好,说到贪污受贿,今日我就与你好好掰扯掰扯,你看那边雅席上坐着的紫衣公子哥儿,眼不眼熟?”朱厚照说罢,便向舞台前的雅席指去。 夏云渚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那不是那天与张鹤龄当街聚众斗殴的周家皇亲周显宗吗! 朱厚照收手,却下意识地扶了她肩,又转首道:“夏大人看那边那个绿衣服的大胡子。” 夏云渚目光落在那人身上,心中便是一惊,张茂?北直隶地界有名的黑帮总瓢把子。 朱厚照笑容一敛,目光严肃道:“此二人,夏大人是再熟悉不过了吧……” 夏云渚心中思量着,好啊,原来这小子又在打她那日偷玉珏的主意,便假装什么也不懂的问道:“周显宗和张茂有什么关系?在下愚笨,还请公公明示。” 朱厚照见她故意隐瞒,便顺水推舟地说了下去:“如若我没记错的话,夏大人进北镇抚司接手的第一桩案子,是与盐引有关的吧?夏大人因为那件案子办的漂亮,所以才升的总旗,在下说的没错吧?” 夏云渚白了他一眼,顺势点了点头。 “北直隶的盐帮,本就是张茂的势力范围,而夏大人所揪出贩卖私盐,贪污受贿的李公公,其实就是一只替罪狗,真正与张茂勾结贩卖私盐的人,其实是周显宗。夏大人本已查到那李公公背后是周家的势力,可上面却有人劝你就此收手,不要再查下去了对吗?”朱厚照试探问道。 夏云渚不语,心中暗想,明知故问,那案子是她爹不让她继续再查下去的,李公公一人顶罪,对大家都好,如若顺藤摸瓜,牵出周家势力,那得罪的可是整个周太皇太后一族。 “而随着周太皇太后薨逝,周家势力逐渐没落,已不能满足张茂的野心,张茂这才另攀高枝,搭上了国舅爷张鹤龄,可周家失去了私盐这块肥缺,心里如何能平衡,偏偏那张鹤龄却又落井下石,占了周家的田产,周显宗这才集结了一帮人,与张鹤龄的人当街斗殴起来。”朱厚照见夏云渚陷入沉思,继而又说了一堆线索。 “那按照你的说法,既然周显宗与张茂已经撕破脸皮,为何如今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欣赏歌舞?”夏云渚狐疑问道。 “这就要问夏大人您了……”朱厚照嘴角一歪,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丫头难道还想隐瞒? 夏云渚余光瞟了他一眼,毕竟这些日子,他对自己帮助确实不少,只是他到底是敌是友?又到底与张雨辰有没有关系呢? “张茂是想要周太皇太后灵柩中的那枚玉珏?”夏云渚思虑了片刻,还是决定问出了心中所想。 “此物能号令天下盐帮,张茂区区一个北直隶的地头蛇,如何不想要这宝物!只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只知道那玉珏在周家人手中,却不知道周家人将它藏在了周太皇太后的灵柩中。而周家人更没有想到,半路杀出了你这么个小贼!”朱厚照说罢,便关上窗,不再去看那莺歌燕舞的舞池。 “我并不知道此物可以号令天下盐帮,我取它,是有别的用途!”夏云渚望着他的眼,语气坚定说道。 “不管你取这玉珏做什么,现在只有你我二人知道这玉珏在你手上,此事千万不能走露了风声,我要你收好这玉珏,将来会有大用途。”其实朱厚照心中打的主意,是将来夏云渚可以用这玉珏,作为将来与张家谈判的筹码,至于为何要与张家谈判吗……那自然是他心中打的小算盘。 “哼,要泄密,也只能是你这臭无赖!”夏云渚刚要抬起的手,此刻却被他死死的遏住手腕。 “你……”夏云渚终究还是个姑娘,被他灼热的眼神看的脸颊绯红,却死命想挣脱开他。 朱厚照向前凑了一步,欲向前却止,心中满是纠结,怎么办,真的很想吻她…… 夏云渚心砰砰跳个不停,如果你不是太监,而是张雨辰,老娘现在就扑倒你…… “那……”“嗯……”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欲想打破这尴尬气氛。 “今日……今日李大人家那伙刺客,实际上是周家派去的人,欲要嫁祸给张家吧?”夏云渚终还是打破了僵局,问出心中所虑。 “周家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手,众人怀疑的第一对象自然是张家,而不会怀疑到周家头上,周显宗这明显是想一箭双雕,既嫁祸了张家,又给张茂一个下马威。”朱厚照忍了忍,还是放开了她手,严肃分析道。 “可如今所有死士皆已服毒自尽,我们没有证据,如何能证明那刺客是周家所派?”夏云渚疑惑问道。 这……确实是此刻最大的难题…… 夏云渚和朱厚照此刻都没了兴致,原来二人分析来分析去,竟都没有证据,如此说来,这案子便成了一桩没法向皇上交代的案子了。 正当二人欲要走出教坊司之时,却见一个奇怪的身影,大半夜的在教坊司的院子里,对着一棵竹子发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傻帽,朱厚照玩心立刻来了兴致,不作弄一下这个对着竹子发呆的傻帽,他心中怎么畅快! 随手捡起一颗石子,扔了过去,那傻帽没反应…… 再扔一颗,依然没反应…… 哎我说大半夜的,这难不成是个木头人? 朱厚照又想捡一颗石子扔过去,被夏云渚制止,一脸嫌弃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就你成熟!”朱厚照朝夏云渚背影做了个鬼脸,这会夏云渚已走到那人面前,拱手施礼道:“不知先生深夜在此对着这竹子,所谓何事啊?” 那人见她恭谨,便缓缓抬起头,微微一笑道:“嘘!小兄弟,莫要吵,我在参悟圣人之道。” 夏云渚一脸好奇,她脑海中仔细回闪着前世看过的历史书,不出意外的话,这人便是…… “先生可是王守仁王大人?”夏云渚躬身一辑,好奇问道。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王守仁回头,朱厚照上前,异口同声问道…… 9.爷就是想调戏你 夏云渚面带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想,这世界上,除了王守仁,谁还会大半夜对着棵植物发呆啊,人家那叫格物,可是她也不懂这“格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怪只怪自己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学艺不精,什么东西都只懂个皮毛……可老子是学西班牙语的啊,又不是学历史,学国学的,能知道王守仁是谁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这王守仁,不是个正人君子吗?他跑到教坊司来做什么? 王守仁和朱厚照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等着她回答呢,夏云渚无奈,摸了摸头,尴尬地笑了笑:“啊……哈哈”,旋即又拱手施礼道:“在下锦衣卫总旗夏云渚,久闻王大人大名,没想到今日竟在此地,遇见王大人。” 王守仁面上神情闪过了一丝微妙之变,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就是夏大人啊!今日在此得见,实则是缘分之至。” “哦?王大人竟是识得下官的?”夏云渚深感意外,这王守仁也是大明朝有名的大人物,竟然知道她这么一个小虾米。 王守仁嘴角一抹微笑,随即便是拱手一辑:“在下在刑部任职,自是识得夏大人的,夏大人刚入北镇抚司,便在盐引贪污一案上立了大功,文书都上报到刑部去了,在下当然是知晓的。” 他说罢,又将目光看向朱厚照,好奇问道:“敢问夏大人,这位公子是?” 还不等夏云渚开口,朱厚照却是抢先一步:“在下朱寿,任职于东厂,今日是与夏大人到此一同查案的,王大人可莫要误会我等是来此寻花问柳之人。” 王守仁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难不成二位以为在下是来此地寻花问柳的?哈哈,哈哈哈!” 夏云渚忙拱手道:“不敢,不敢,想必王大人也是来此地查案的吧?” “怕是与夏大人查的是同一桩案子!夏大人可是为李梦阳李大人的事而来的?”王守仁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正是,莫非王大人也是?”夏云渚迟疑问道。 “既然是为用一件事而来,那在下便与夏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这事,是周显宗做的,可是你们没有证据,对吗?”王守仁一针见血,便点出了夏云渚与朱厚照此刻正犯难之事。 “王大人可有线索?如若方便,能否提点在下一二?” 夏云渚虚心求教道。 “线索自然是有的,要不然我今日岂不是白来了一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请随我来。”王守仁故弄玄虚道。 待三人走到教坊司外一茶肆坐定,王守仁便娓娓道来:“从上次的盐引一案,我便开始留意周显宗,想必夏大人当初案子查的好好的,却突然收手,怕也是查到了这背后牵扯到了周家人,怕得罪不起,所以才收手,对吗?” 夏云渚点了点头。 王守仁继而说道:“我留意周显宗与张茂闹掰之后,却与张茂手下二当家的走的极近。那二当家的不满张茂霸占总瓢把子的位置许久,早有异心,这次派去李大人家的杀手,便是这位二当家的手下。” “所以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从这位二当家的身上下手?”夏云渚立即知会了王守仁的意思。 “没错。”王守仁当下便心生一计,与二人耳语了一番。 “这计是好计,只是……去哪里寻得这诱饵呢?此人还要与我们一心,如若随意在教坊司中抓个姑娘,又难保她人身安全,就怕到时临阵倒戈,坏了我们大事。”夏云渚迟疑片刻,反问道。 朱厚照嘴角划过一抹坏笑:“怎会寻不到此人,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一番夏云渚,微微颔首道:“恩,可以,可以。” 夏云渚被他二人看的有些发毛,起身嗔怒道:“你们什么意思!” 朱厚照忙拉着她袖口,将她拽了下来,好言相劝道:“夏大人本就容貌出众,如若肯男扮女装,打入敌人内部,此事不就成了吗!夏大人武艺高强,自保自然是全无问题,对吧,王大人?” 王守仁竟然点头表示赞同。 “要扮你扮,我绝不答应!要扮女装,也是你这太监更合适,我一堂堂男子汉,怎可……怎可……总之你们休想打我的主意!”夏云渚说这话,自己都心虚,就她?还堂堂男子汉? 朱厚照心中已是笑开了花,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夏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虽是太监,但棱角却比夏大人粗犷,还是夏大人面上更阴柔些。” “你!”这死太监分明就是故意的,夏云渚想想,心中就是一肚子火,可没想到王守仁却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也觉得夏大人扮女装比较稳妥,毕竟这深入敌营,做细作的事,没有点功夫和头脑是办不成的。”王守仁颔首说道。 “王大人,你……”夏云渚无话可说,如若再不答应,王守仁是不是就要以为她与周显宗是一伙的了。她无奈,只得佯装拖延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详细策划一番才好……” * 已是深夜时分,教坊司中依然灯火通明,丝竹拨弦之声不绝于耳。 一白衣女子飘然而至,用扇面遮住面容,但却挡不住双眸如春水清波流盼。 女子身姿修长,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身上披着的是件白色薄烟纱,直得衬得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朱厚照目光一亮,看着这天仙下凡的主儿,简直是惊呆了。 王守仁也没想到,夏大人扮女装的样子,竟然比女人还美…… 夏云渚心中却是憋火,为了这案子,老娘已经豁出去了,她径直从二人面前如风般走过,根本没搭理那两个痴汉。 张茂已是喝的微醺,他在房中等的,其实是教坊司头名的花魁千秋姑娘,可花魁只有一个,此刻他浑然不知那花魁姑娘已经进了周显宗的房间。 张茂左等右等,已是极其不耐烦,待他正欲开门出去,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可比千秋姑娘更美上万倍。 张茂痴痴地望着美人儿,执着她手,将美人迎进了房中,心中已是狂喜不已。 怎知这一幕,正好被一同喝酒的二当家撞见,他当下便动了个心眼儿,张茂和周显宗,本就已经水火不容,却为了一块玉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如果此二人不动起手来,那他何时才能有机会翻身呢? 二当家的假借避嫌之名,从张茂房中出来,转身便闪进了周显宗的房间。 周显宗正伴着千秋姑娘逍遥快活呢,一听二当家的挑唆,提起裤子就匆匆走了出去,却听得张茂房中传出了阵阵哭声。 原来那美人儿并不想委身于张茂,借着酒劲,一时冲昏了头,周显宗居然闯进了张茂房中,欲要演一出英雄救美。 张茂一见周显宗冲了进来,顿时便怒气冲天,此二人本来就有仇,这周显宗先是与他抢千秋姑娘,如今连这新得的美人儿也不放过,仰仗着自己是皇亲,便可以胡作非为吗?别忘了,你们周家现在已经是落败的丧家犬,如若我将贩卖私盐的证据全交上去,你们周家便没了活路。 周显宗显然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待他见到张茂房中那姑娘,千秋姑娘与她相比,确实是逊色太多。 随之而来的便是二人发生口角,甚至欲要大打出手。 张茂向来就是个流氓,此刻他已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欲向周显宗刺来。 夏云渚怎能放过如此机会! 她运了下内力,弹出手中石子,那石子刚好弹在张茂的肘关节上。 张茂胳膊一麻,那匕首当当正正的便插到了周显宗的肩膀上。 二人刚刚发生口角,已是引来很多人围观,当下这围观的场景,已引发成一场骚乱,众人纷纷哭喊暴走,要出人命了! 混乱之中忽见张永和林小旗带着东厂和锦衣卫之人已将教坊司团团围住。 原来张永不放心太子一人在外,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太子呢。 朱厚照见锦衣卫之人也来了,心中却是想着夏云渚一定不希望锦衣卫之人看到自己女装的样子,所以混乱之中,他却偷偷跑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嘴角拂过一丝笑意:“夏大人想必不想如此这般出现在锦衣卫面前吧,这里有王大人顶着,夏大人跟我一起走吧。” 夏云渚无奈,此刻除了跟他一起走,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将手中黑色披风披到了她身上,二人旋即便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口气跑到了护城河边,却发现护城河边流水潺潺,映着月色旖旎动人。 月色下她穿女装的样子,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 他俯身想去贴上她的唇,却被她粗暴拦下。 她嘴角浮起一丝坏笑,突然倾身上前,环住他脖颈。 “爷是攻,你是受,真想让爷亲热亲热吗?”眼前这姑娘,竟然这样不害臊。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爷就是想调戏你……” 10.你情敌一号 夏云渚换回了男装,一进北镇抚司大门,林小旗便迎了上来。 “头儿,您回来了!”林小旗一脸堆笑。 “王大人还在吗?”夏云渚一见林小旗,便急忙问道。 “在呢,在呢,王大人和张公公这会都在诏狱呢,牟……牟指挥使也亲自来了。”林小旗回道。 “哦?牟指挥使也来了?”夏云渚迟疑地看了看林小旗,却也没再说什么,便径直向诏狱走去。 此刻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与王守仁,张永,一同在诏狱中审问犯人。 那张茂和周显宗,酒皆已醒了八分,张茂虽然将匕首刺到了周显宗肩膀上,但所幸周显宗只是受伤,并未出人命。 此案涉及皇亲,又涉及黑道与盐帮,牟斌自是知道此案的严重性,且不能怠慢。 夏云渚进了诏狱,一一拜过了众人,便加入了审案的队伍当中。 世人都说,一只脚踏进了锦衣卫诏狱,命便已经没了半条,这话一点不假,诏狱里那些个刑罚的招数,就能让你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内里却是体无完肤。 张茂和周显宗都是知道锦衣卫这些惯用招数的,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栽进诏狱。 张茂杀人未遂,自是逃脱不了牢狱之灾,不过夏云渚却在这其中,使了点手段。 二当家的如今也在这诏狱之中,张茂和周显宗互咬,已经把二人的罪证都吐露了个七八分,可李梦阳府上的刺客与周显宗的关系,却要全赖这二当家的做证才行。 可如若二当家的出面做证,那他自知会波及到自己,肯定不愿意去做这个证。如何能让二当家的松口呢? 锦衣卫惯用的招数,可是还有挑拨离间和开空头支票啊…… 这不,夏大人立马给二当家的开了张空头支票,只要你指认周显宗,如今这张茂已经伏法,待这风声过了之后,这总瓢把子的位置,不是你二当家的,还会是谁的呢? 二当家的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今日在场的可都是重量级的人物,这其中……不应该有诈吧? 他思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成交。 这个案子结束,夏云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会终于可以清净清净了。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许久不见,听闻夏总旗近日又立了件大功,真是恭喜恭喜啊!”夏云渚一进北镇抚司大门,但见一故人迎了上来,拱手施礼道。 “游百户!真是许久未见了,皇上不是差你去山东办差了吗?”夏云渚一见是老熟人游铉,便拍着他的胳膊笑着问道。 “差事办完了,这就调回京城了。”游铉说话之际,便将夏云渚拉到了一旁,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绣花香囊,塞到了夏云渚手中。 “这是……?”夏云渚疑惑不解地看着游铉,这一大老爷们,无缘无故塞给她一个香囊做什么? “这可是芝儿亲手绣的,我临出门前芝儿再三嘱咐,一定要我把这香囊交到夏总旗手中……”游铉边说边嘿嘿地笑了笑,那笑中,可有点不怀好意。 夏云渚忙将那香囊塞回给游铉,心中想着,这下可惨了,都把游芝这个捣蛋小丫头给忘了,本以为她去了山东,回来应该就不会再纠缠她了,没想到……哎,这小丫头到底是单纯,还是用情太深? 游铉不懂夏云渚这为何意,便又将那香囊塞回她手,语气郑重道:“夏兄,这香囊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要不然我那妹子,那小祖宗,可是要与我拼命的!” 夏云渚无奈,只得将那香囊收起,心中暗自叫苦道:哎……当初只是出手相救,没想到这游大小姐,居然对她动了心思,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游大小姐,竟是个痴情的主儿。 夏云渚啊夏云渚,这下看你怎么办…… * 游芝刚刚回到京城,便与张慧明一同进宫去拜见张皇后了。 张皇后在后宫其实也是无聊的很,毕竟这宫里就皇帝和皇后一对夫妻,平时朱祐樘政务繁忙的时候,张皇后倒是也想着能有人陪她说说话。 张皇后本就打算着张罗给太子选妃,如今看着两个亭亭玉立的水灵灵的大姑娘站在她面前,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游芝与张慧明给张皇后行过礼后,张皇后便关切询问道:“隆庆大长公主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家母这一路舟车劳顿,只是偶感风寒,今日太医去看过了,开了方子服了药后,现在已无大碍了。”游芝起身一辑,动作大方流畅,到底是隆庆大长公主的女儿,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就在三人叙话之际,忽闻宫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到了。 三人忙起身,只见朱厚照一身风尘仆仆,刚刚从校场骑射归来,却难挡面上的英武之气。 “原来是芝儿回来了,快同我讲讲,山东可好玩?”朱厚照一见游芝,便好奇问道。 “我说这数月未见,一见面,太子殿下却不问我好不好,就只关心好不好玩!”游芝双手背后,撇了撇嘴,佯装负气的样子,将张皇后逗的开心不已。 “照儿一向是这个顽劣的性子,如今都十六了,也该是时候收收性子了。”张皇后用帕子轻掩朱唇,笑着说道:“赶明个隆庆大长公主身子好些,便让她来进宫一趟,也好帮我张罗张罗着给太子选妃的事情。” “母后!这种事情,可急不得!”朱厚照一听这话,心中便着急了起来,他本就与张皇后母子之间关系不是很亲近,若是张皇后乱点鸳鸯谱……不行,得想个计策搪塞过去才行。 “哟,这照儿还不好意思了,我倒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是怕娶媳妇!”游芝见状,不免又调侃了一番。 张皇后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搅的朱厚照连晚膳都没吃好,饭还没吃完,就假借没胃口,赌气跑到御花园去了,这会正坐在池塘边,负气扔着石子打水漂呢。 他打水漂的技术倒是一等一的,石子不断在水面上向前弹跳,竟一连跳了四五下才沉水。 又扔了一个,这回没了上次的运气,却也是弹了三下才落水。 “照儿打水漂的技术却是不错,可是吃饭吃到一半就离席……”游芝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身后,不怀好意地笑道:“照儿可是有心事?” “反正与你无关!”朱厚照说罢,又扔出一个石子,这次石子居然一下也没跳,直奔水中就砸了个大涟漪。 “别装了,就你这表情,你这举动,你此刻脸上就大大地写着:我有心上人了!”游芝可是知道有心上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她此刻心中也想着夏总旗呢…… “去去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瞎猜什么……等等,莫不是你也有心上人了?”朱厚照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灵机一动,好奇问道。 “我可不像你,就你,还男子汉大丈夫呢!这点小事都不敢承认!”游芝白了他一眼,不屑道。 “谁谁谁……谁不敢承认了!”朱厚照心虚,想着那夜与着女装的夏云渚在护城河边,不禁阵阵心动。 “哎,跟我说说,那姑娘是谁,竟然能入我们太子殿下大魔王的法眼!”游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凑上前来问道。 “没谁,就是一普通姑娘,你你你……你又看上哪家的公子了?”朱厚照强行转移话题。 游芝嘴角一歪,微微仰头回忆道:“他啊,只是锦衣卫中一小小的总旗,那日他奉命去乐坊查私盐案,我正好与友人一同在听曲,没想到慌乱之中,有人推了我一下,我差点就要摔下阁楼之时,是他救了我,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眉眼,五官,竟然那样精致,刹那间,就被他摄了魂。” 游芝言语之间,尽是甜蜜。 等等……私盐案……锦衣卫总旗? “那锦衣卫总旗,可是姓夏?”朱厚照试探问道。 “你怎么知道?”游芝甚是不解。 朱厚照心中大笑,游芝啊游芝,看你刚刚得意的样子,还笑话我呢……自己喜欢人就喜欢了,竟还喜欢上个女扮男装的小贼! 不过转而又是一想,那小贼相貌确实是撩人,为了以防她残害更多像游芝这样的无知少女,他必须得想个法子替天行道了…… “哎哎……你发什么楞呢,快说,你怎么知道的?”游芝抓着他不放,咄咄逼问道。 “你不知道凡是国事公文,都要具一份送到东宫来吗……私盐案那么大的事,已经结案上报到了刑部,我怎会不知道呢!”朱厚照故作镇定地说着,转手便又往池塘中扔了一颗石子,这次完美,竟翻出了六个水花。 “哎,照儿,那你觉得,那个夏大人,怎么样?”游芝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试探问道。 朱厚照鼓弄玄虚:“那个夏大人吗……据小道消息称,他可是有龙阳之好!” 11.想夏大人 游芝一从皇宫归来,便急冲冲地跑到游铉房里,这会游铉正在书房桌案前举着一本《孙子兵法》细细研读呢。 游铉一见妹妹回来了,便将手中的书放下,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只见游芝面上神情似乎不太开心,便上前询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宫中可是有人欺负妹妹?此人是谁?大哥给你做主!” 游芝气哄哄地从桌上的缠枝青花盘中取了一块芙蓉糕塞进嘴里,又猛喝了一口茶水,一时间差点没呛个半死。 游铉忙上前抚着妹妹的背,安慰道:“芝儿这到底是怎么了?快跟大哥说说,到底是谁敢欺负我妹妹!”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混世魔王!”游芝冷静了片刻,负气说道。 “太子?太子怎么欺负你了?”游铉好奇问道。 “大哥,我问你,那个锦衣卫夏总旗,可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游芝抬头,眼神单纯地望着游铉。 “夏总旗?断袖?这谁跟你说的啊?大哥与他同僚这些时日,从未见夏总旗亲近哪个男子……”游铉一时间被她问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子耍我!”游芝双手掐腰,狠狠一跺脚,撅了撅小嘴。 “是太子殿下与你说夏总旗喜欢男人?哈哈……哈哈哈……”游铉一听,便情不自禁地大笑了起来。 “大哥,你说,太子殿下是不是在耍我?”游芝被气的小脸儿涨的通红,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哈哈……芝儿你也知道,太子向来就是那个性子,不作弄作弄人,他心里便难受得慌,再说了,太子殿下哪里识得夏总旗啊,他们估计连面都没见过吧!即使是宫中行大典,锦衣卫护驾左右之时,夏总旗的官位也只能远远地望上一眼,根本就瞧不清楚相貌的,更别提说话了……”游铉见妹妹马上就要哭出来的,便急忙安慰道。 “谁知道呢,那大魔王与我说,凡是国事公文,都要具一份送到东宫去,他看到了上报到刑部的文书,知道夏总旗在私盐案上立了大功,所以才识得夏总旗的。”游芝眨了眨泛着泪光的大眼睛,神情单纯说道。 “妹妹也别多想了,太子殿下就是那个好作弄人的性子,你别将此事放在心上,这夏总旗连你的香囊都收了,还怕他赖账不成?他们夏家能攀上我们大长公主府,那是他们几世修来的福气,夏总旗要是连这点觉悟都没有,那他将来也就别想着升官发财了!”游铉自信说道。 游芝含泪点了点头,继而又抬首好奇问道:“夏总旗收下那香囊之时,可有说什么吗?” 游铉用手摸了摸头,憨憨笑道:“瞧你大哥我,光顾着妹妹托付大哥的事了,却忘了留意夏总旗说什么了,瞧我这猪脑子,真该死!” “哎……算了算了,我一个姑娘家,已经拉下脸来主动示好了,夏总旗是个聪明人,应当知晓我的心意。”游芝长叹了一口气,用帕子抹了抹脸上泪痕,继而又抓起了一块芙蓉糕,负气塞进了嘴里。 * “无聊……无聊……无聊……”朱厚照在太子春坊读书,杨廷和在他面前念紧箍咒一般的念着《礼记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想夏大人,想见夏大人,想调戏夏大人,想吻夏大人,想推倒夏大人…… “咳咳,殿下,殿下?”杨廷和放下手中线装书,用手磕了两下桌子,试探了两句。 “啊?嗯?哦……”思绪从月球以光速回归到现实,眼前没有夏大人,只有杨廷和这个老家伙。 “殿下,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杨廷和摇头晃脑。 “哦……”朱厚照单手托腮,咬了咬笔杆,心里默念着,这老家伙,到底有没有完,下次不要再让我撞见杨慎,哼!要不然……看本大魔王如何收拾他! ……%¥#&(……杨廷和又吐沫横飞地之乎者也了一个多时辰…… “殿下,今天就到这里吧!”杨廷和将手中书合上,放回了身后的书架上,还没等他回过身来,耳边传来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笔,一溜烟地就跑没影了,只留下空气中飘着的一句话:“先生辛苦了,先生再见!” * “夏大人,这是东宫赏赐的点心。” “夏大人,这是东宫送来的…xxx…” 等等,“夏兄,你什么时候搭上的东宫啊?”游铉见此情景,甚是不解地问道,莫非太子不是在哄骗游芝,这夏总旗,真是个断袖? “我怎么知道,东宫为何突然送来这些乱七八糟奇怪的东西,这都是什么啊?”夏云渚皱了皱眉,那该死的小受子,又在搞什么鬼啊,竟然敢假冒太子之名送东西。 待东宫送礼的太监临要离开之前,便将夏云渚拽到了一旁,从袖带中取出了一封信。 那送礼的太监诡异一笑:“夏大人收着吧。” 夏云渚一脸懵逼,待那太监离开之后,夏云渚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那信打开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只见那信上一字未写,就画了头猪…… 夏云渚被气的直跳脚,该死的小太监,将那信纸团城了一个团,正要投进焚炉,突然又停下了动作,将那纸团展开,重新折好,塞回了信封中。 该死的小受子,三番五次戏弄老娘,下次逮到你,绝对不会放过你! 待夏云渚回到办公之处,游铉却向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 夏云渚并不知道游铉那眼神是什么意思,总之那上下打量她的眼神,让她浑身不自在,却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游铉面带尴尬的顿了顿,试探说道:“本朝虽契兄之风盛行,可这皇室之中,到底还是有祖训管着的,夏兄……” “游兄什么意思?”夏云渚瞪了他一眼,心中暗暗想着,莫不是这游铉误以为自己是断袖之癖了吧?这小受子一个人默默作妖不行吗,干嘛非要拉她下水!这明代男色之风盛行,而官府又对男男之风表示默许,更有契兄,契弟之说,这男男相结,长者为契兄,少者为契弟。其兄入弟家,弟之父母爱之如婿…… 游铉自知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了,便悻悻地看了看那盒点心。 夏云渚将那食盒打开,只见那鸳鸯盒中装着满满一盒晶莹剔透的红豆糕。游铉见状,便抬头看了看她,终是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游兄什么意思?”夏云渚被他笑的发毛。 “哈哈……哈哈哈,真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是这般小女孩心思……哈哈哈哈……”游铉越笑越不怀好意。 “这事与太子殿下无关,我见都没见过太子殿下,刚刚那个小太监,定是冒充东宫之人!”夏云渚发现此事居然发展到了失控的程度,自己现在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游铉拿起一块红豆糕,在眼前晃了晃,继而又问道:“夏兄,我能尝一块这太子殿下的少女心吗?” “吃吃吃,全都给你吃,小心噎死你!”夏云渚负气,两个胳膊那么一挽,便靠到墙边去了。 游铉将那红豆糕放入口中,咀嚼了两下,赞不绝口道:“恩,到底是东宫的东西,就是不一样,好吃!好吃!”继而又拿起了一块,调侃道:“这好东西,我不能独食啊,更何况是太子殿下的相思之情,我都给吃了算什么啊,来来来,夏总旗也过来吃一块。” 夏云渚接过那块红豆糕,盯盯地看了两眼,突然想起了什么,麻蛋……中了小受子的圈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该死!该死!该死!谁跟你相思了!相思你妹! 12.帮夏大人 游铉一回到家中,就迫不及待地与游芝八卦了起来。 “什么?你是说夏大人,真的喜欢男人?”游芝听闻游铉所言,被气的都快急哭了。 “妹妹先别急,没准是太子殿下故意搞的恶作剧呢,等等……莫不是太子……对妹妹有意,所以才故意让夏大人难堪的?”游铉忽然灵机一动,话锋一转,脑洞开的有点大了些。 “谁谁谁!谁喜欢那个混世魔王了!”游芝一听便更来气了,可是转而又一想,太子貌似也不错,虽然人不正经了些,可是相貌确实是极好的,又是当今圣上的独子,将来可是一定会继承大统的。 “可……我一直以为太子殿下是喜欢张家姐姐的,他对张家姐姐可是百般温柔,又是青梅竹马……”游芝突然间被刚刚脑海中的想法羞红了脸,赶紧把头扭了过去。 * 这会正值五月,北京城天高云阔,天气是极好的。 游芝与张慧明相约来到北京城西南郊的云居寺烧香礼佛。 在路上游芝便与张慧明和盘托出了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种种,她试探着想从慧明这里得到些什么小道消息。 慧明想起那日与杨慎一同出游,太子搅局的一幕,不禁用帕子掩了掩唇,笑的几乎快合不拢嘴。 游芝一脸茫然地看着慧明,好奇问道:“张姐姐到底在笑什么啊?” 张慧明将那日太子乔装成小太监,去搅局相亲的事情给游芝讲了一遍,可是游芝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更看不清这里面的关系了,太子到底是去搅慧明的相亲,还是去搅夏大人的呢?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是到了云居寺,二人诚心烧过香祭过拜之后,又祈求了家人福顺安康,自己将来姻缘美满。 云居寺南北有两座辽塔矗立,游芝与慧明烧香礼佛之后,便相约一起去观赏辽塔,游芝还不忘打趣道:“慧明姐姐可是许了早日盼得如意郎君的愿?” 慧明佯装负气,抓了一下游芝的痒,撇撇嘴道:“这话可不能乱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待二人朝辽塔走去的时候,只见一个穿着沉香色曳撒的男子,推着一个轮椅,那轮椅上却是个着月白色直缀的男子。 那着曳撒的男子,举手投足间对那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尽是温柔呵护,阳光洒在他侧脸上,映在他高挺的鼻梁和樱红的唇上,是那样的动人魂魄。 “夏大人……”游芝痴痴唤道。 那男子回首,冲她浅浅一笑,她只觉自己被他眼波触处流露的若有情,似无意,勾去了魂魄。 “二弟,可是你识得的人?”夏云轩抬首,看了一眼夏云渚,也回过头来。 游芝不禁心中一惊,脸上的表情已是呆住。这轮椅上坐着的人,竟与夏大人长得一模一样。 “表哥!”这时慧明也走了过来,她一见到夏云渚,便是嫣然一笑,可再看到轮椅上坐着的夏云轩,心中也是一惊。 她原本只是听说过夏家大公子行动不便,故而不经常出门,就算是他们这样的亲戚家互相拜访,夏家大公子也是闭门不见客的,除非是老太太亲自驾临夏府。 可没想到,夏家大公子与二公子的长相居然这般相像,难不成,他们竟然是双生子…… 夏云渚见此间气氛尴尬,便微笑着介绍道:“大哥,这位是英国公家的嫡孙女张慧明,这位是隆庆大长公主府的千金游芝。”继而又指着夏云轩介绍道:“这位是我大哥夏云轩,慧明表妹应该听说过的。” 张慧明点了点头,继而做了一辑道:“久闻夏家大表哥的名字,今日还是头一次得见,不知大表哥今日怎会有此雅兴,来云居寺礼佛?” “哦,久闻云居寺的藏经阁中藏书颇丰,今日正得云渚沐休,便扰她带我一同前来一探究竟了,果不其然,这藏经阁中,竟然有唐代遗存下来的孤本,今日得见,真是受益匪浅呢!”夏云轩淡淡一笑,如若没有那腿疾,他举手投足与谈吐间的儒雅,绝对不输杨慎那鼎鼎有名的大才子。 张慧明与夏云轩一聊起来却是颇为投缘,无论是经史典籍,民间杂谈,甚至是医书药典,夏云轩都能如数家珍,就是一向性子骄纵的游芝,也被夏云轩的博学儒雅所吸引了过去,在一旁侧耳倾听着。 就在此间气氛极其融洽之时,众人却不知从那辽塔后面,突然冒出了几个黑影,正在悄悄朝他们逼近。 夏云渚出于本能的一回头,但见那几道黑影迅速消失在塔后,心中暗想着,不好,怕是有人盯上他们了。 夏云渚俯身与夏云轩耳语了一番,并叫夏云轩带着两个姑娘先走,可惜还没走出两步,那几道黑影快速从塔后闪出,将他们团团围住。 慧明与游芝已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夏云渚却淡定地瞧了瞧眼前这形势,一则这四人之中,只有她能打;二则敌多我寡,形势对她而言极其不妙。 想再多也是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大哥,表妹与游姑娘,就交给你了。”夏云渚话音还未落,敌人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刀相向。 银光从夏云渚腰间闪出,绣春刀已出鞘,转瞬间,便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 无奈敌多我寡,就在不经意间,已有二人拔刀相向,冲着慧明与游芝而来。 慧明与游芝紧闭双眼,心中颤抖不已,看来今日很有可能,就要命丧此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只听得嗖嗖几声箭声,从耳边呼啸而过,慧明心悬于口,轻轻睁开双眼,但见那持刀而来的二人已中箭倒在她们面前。 原来夏云轩手中,持着一把精致的小弓/弩,那弓/弩做工十分精巧,一次竟可连发三箭。 就在这战况焦灼之时,却见东宫太监张永带着一队人马及时赶到,夏云渚虽心中惊奇,却也没多问什么,对方见此时已人多势众,再纠缠下去也不会占优势,便在匆忙中撤退而去。 张永忙吩咐一队人乘胜追击而去。 “多谢张公公出手相救,只是不知张公公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夏云渚见张永,心中便是生疑,这张公公是太子心腹,最近发生的种种,实在是太可疑了。就算那小受子有通天的本事,可是他毕竟不是刘瑾本人,假借太子之名送东西,他有多少个脑袋可掉,敢这么嚣张?而且为何每次她在紧急关头,都有东宫的人出手相帮,难不成……不对不对……绝不可能! 张永却是笑的风轻云淡:“哦,只是途经此地办差,见这寺中有异,便寻了进来,没想到竟遇见了夏大人。” 夏云渚迟疑了片刻,这种说辞,鬼才相信,肯定是跟那小受子有关! 张永走到那被箭射中的两具尸体面前,将尸体上的蒙面取下,摇了摇头。 夏云渚亦走上前来看了看,此二人皆是生面孔,到底是何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想置她于死地? 她抬头瞧了瞧张永,张永亦眉宇紧锁,夏云渚试探问道:“可是周家人蓄意报复?” 张永摇了摇头:“周家势力如今大不如前,能活命已是不错,无故会再给自己惹祸上身。” “那是张茂手下之人?”夏云渚反问。 “也不像,瞧此二人装束,并非江湖中人。”张永上前仔细瞧了瞧,推断道。 夏云渚俯身仔细瞧了瞧,张永说的不无道理,此二人虽然穿的是夜行衣,但却用料华贵,江湖中人是断断不会用此等布料的。 夏云渚在那两个黑衣人身上搜寻了片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当下心中更是生疑,无奈只能让张永手下的人先将这两具尸体带回北镇抚司,待仵作查验之后,再做定论。 经此一事,游芝心中却觉夏云渚的身影在她心中更加伟岸,心中对夏大人的爱慕,更是如滔滔江水般无法停止。但慧明心中,却是深深落下了夏云轩的身影…… 13.划清界限 夏云渚与夏云轩刚刚回到夏府,但见夏儒满脸怒气地坐在厅堂之上,夏儒一见夏云渚回来,还没等她开口说话,便将她拉去了祠堂。 “跪下!”夏儒语气冰冷,许氏不明就里,担心儿子,便跟了过来,怎知夏儒将祠堂大门紧锁,闲杂人等一律不许靠近。 夏云轩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父亲的性格一向温和,又对母亲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这会若不是真的发了彪,怎会连母亲也被拦在外面,莫不是此事与今日在云居寺的刺客有关? 夏云渚还未回过神来,只见夏儒已经在夏氏祖先牌位面前抹起了眼泪,边哭边哽咽道:“夏家祖宗在上,这个不孝子,我是管不了了……呜呜……” “爹,皇上不是派你去江南办差了吗?如今这差事可办完了?”夏云渚此刻还没搞清楚夏儒到底在哭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这才离开几天的功夫,没想到,这……这事情就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夏儒用袖子擦了擦面上的泪痕,埋怨说道。 这难不成夏老爹,知道太子送东西的事情了?可送东西又怎么了,具体送的是什么,只有游铉知道,莫不是游铉那个大嘴巴,四处说她的八卦? “你好好想想,我离开京城之前,可嘱咐过你什么?”夏儒面上一敛,突然一本正经地质问道。 夏云渚颔首锁眉思虑了片刻……私盐案!今日之事,难道与私盐案有关? “爹嘱咐过,要我不要再去查私盐案,可我并没有再去碰那桩案子啊!”夏云渚抬首辩解道。 “那为什么周显宗与张茂现在会在刑部大牢之中?”夏儒咄咄逼问。 “这件事与私盐案无关,是李梦阳李大人得罪了张家,周家钻了个空子,借刀杀人欲要嫁祸给张家……”还没等夏云渚把话说完,就被夏儒强行打断…… “够了!”夏儒厉声道:“这案子如若不了了之,就算周家嫁祸张家,皇上也不会对张家怎么样,可是如今你趟进这浑水中,你可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你为什么非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如今张家没了周家这死对头抗衡,日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而皇后娘娘恩宠不衰,皇上根本就不会去真的治张家的罪,况且那私盐案,李公公只是替罪狗,上面除了周家,还牵扯了上头你更加动不得的人,我让你到此为止,是为了你和我们夏家的安危着想,可你看看你……今日你能捡得回一条命,来日若再有人要治你于死地……谁能保得了你啊……” “爹,孩儿知道错了,可这次真的纯属是个意外……孩儿也没有想到,王守仁王大人也在查这个案子,就算我不插手此案,那王大人……”夏云渚委屈地辩解了两句。 “王大人是王大人,你是你,如今我该说的话都说了,只求你再也不要再去碰这个案子了,保我全家人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夏儒叹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听闻最近你与东宫那位走的很近?” 夏云渚就知道夏儒肯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忙辩解道:“没……没有的事,我连太子殿下的面都未见过。” 夏儒轻轻抚了抚胡须,颔首道:“还是不要与东宫有什么牵扯的好,东宫与张家不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我们做锦衣卫的,只效忠于皇上就够了,至于东宫与张家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站队的好……” “爹教训的是,儿子知道错了……” * “夏大人,这是东宫……”东宫的小太监又来送东西了,但这次却碰了一鼻子灰。 夏云渚连看都没看那东西是什么,便拒绝道:“不管你主子是谁,麻烦你回去告诉他,不要再送东西了,并且对他说,以后我都不想再见到他了。” 那小太监面有难色道:“夏大人……夏大人这不是为难小的吗,小的只是一个跑腿的……”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麻烦公公拿着东西回去吧……”夏云渚面上已有不悦之色。 “这……这……”那小公公左右为难。 夏云渚握了握腰间绣春刀刀柄,那小太监霎时脸色就被吓的惨白,嘴里打着哆嗦道:“小……小的知道了,小……小的这就回去禀报。” 自从那小太监被吓了回去之后,朱厚照确实是消停了一段时间,只不过是最近弘治皇帝看他课业看的紧,他还没回过神来。 夏云渚倒是得了清净,自那日以后,再没见过东宫之人前来骚扰,夏儒见儿子听话,老爹嘱咐过后的事情确实是照办了,不禁喜上眉梢,在北镇抚司衙门中都能看到他如沐春风的样子。 “哟!老夏,最近是不是跟嫂子很和谐啊?”同僚见了他的样子,都忍不住要调侃两句。 这会夏云渚正在案前看着卷宗,只见门外来了一个小太监,正是张永身边的人。 那小太监禀报道:“夏大人,张公公请您过去一趟,说是与云居寺的案子有关。” 夏云渚本不想再与东宫有任何牵扯,但云居寺的案子毕竟涉及到她本人,而且那些人明明就是冲她而来,她亦想查清楚,是何人想取她的性命。 待她随那小太监来到张永处时,但见一熟悉的身影在那里踱步,虽然是背对着她,但那身影,化成灰她都知道是小受子! 她自觉自己又被骗了,心中憋着火,正欲回身离去,却被他不怀好意地拦了下来:“听闻夏大人最近是在故意躲着我,我就纳闷了,我三番五次出手相帮,夏大人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那你想让我怎么报答你,才能一拍两散,就此划清界限?”夏云渚根本没回头瞧他,只是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没好气地问道。 “我说过,要夏大人以身相许!”朱厚照嘴角一歪,笑着说道。 “你!臭无赖!”夏云渚拨开他手,欲要向前,却不曾想,脚下却被他绊了一下。 身体失去平衡,眼看着就要摔倒,却被他一把拉进了怀中。 夏云渚面上涨的通红,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的更紧。 该死! “你到底是不是太监!” “你是男人,我就是太监!” “你……” 语声未落,却被他眼神灼的心跳加速,她凝了凝呼吸,质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太监?” “那你又为何假扮男人?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朱厚照反问。 “谁……谁说我假扮男人!”夏云渚这话说出口,连自己都心虚。 “那玉佩可是你的?”朱厚照面上表情突然严肃。 “你是他?”夏云渚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意,原来他们第一次相遇之时,他一见到那玉佩,就认出她了。 “你可知,这十年来,我一直在寻你……” “可……” “嘘……不要说话……” “啊?……” 她话音未落,却被他俯身贴上的唇,夺了呼吸…… 14.游芝的心思 夏云渚居然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一枚玉佩发呆,对,你没看错,那就是办案时果断大杀四方的夏大人,她手中执着那枚玉佩,翻来覆去地看着,嘴角尽是微甜的笑意。 十年前上元灯节的烟花夜,两个小孩吃完冰糖葫芦,手拉着手在街巷中走着,小男孩侧头,举起他那华贵绫罗绸缎的袖口,轻轻帮小女孩拭了拭嘴角上残余的冰糖,花灯下小女孩浅颦轻笑的模样,却成了小男孩心头的一道白月光。 一个是刚刚穿越而来的现代人,一个是从深宫之中偷偷跑出来的皇太子,两人对这喧闹的街巷都充满着好奇,一会跑到这个摊位瞧瞧,一会跑到那个摊位看看,几乎快把整条街都逛遍了,却全然不知道累。 但是早有歹人,盯上这两个孤身出门的小孩,这京城中最热闹的街巷,却也是人贩子潜伏之所。 两人走到了街巷尽头,却发现了一个孤零零的老人在角落里吹糖人,小男孩好奇,没见过这么好玩的东西,便走上前去,睁大了眼睛看着,老人变戏法一般将那融化的糖稀变成了公鸡,小鹿,金鱼,耗子……不知不觉间,小男孩已经看痴了。 吹糖人的老人笑嘻嘻地递了一只大公鸡给小男孩:“小公子,买一个吧。” 小男孩未敢接住那糖人,只是眼巴巴地看了一眼小女孩,面有难色道:“我……我没有钱……” 小女孩摸了摸袖带,里面已是空空如也,又摸了摸怀中的荷包,糟糕……荷包不见了,想是刚刚在逛街的时候,遇到了扒手。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一个中年人,他伸出手来,递了两个铜板给小男孩,笑盈盈道:“小弟弟,拿去吧……” 小男孩犹豫,小女孩却拉了拉他的衣角,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拿。 小男孩经不起糖人的诱惑,有那么一瞬间很想接过那铜板,可是父皇说过,圣贤之人是不能随便接受别人的钱财…… 小女孩见他犹豫,便拉着他的手欲要离开,不曾想刚走了几步,却已经围上来了四个人。 那四个人中,就有刚刚给他们递铜板的那个人,小女孩心中暗想,那人果然不是好人。 只见那四个人将他二人越围越紧,嘴角还带着不怀好意地笑容,小女孩心中一沉,这四个人,莫非是人贩子? 她不知道小男孩会不会功夫,但以她自己的功夫而言,她只能尽量从四人中劈出一条逃跑的路来,但是她不确定这副六岁小女孩的皮囊,是否能承受的住,无论如何,先硬着头皮试一试吧,试,没准会有活路,不试,却注定是死路一条。 就在那四人扑上来的千钧一发之时,小女孩看准了时机,拉着小男孩躲开了其中一人,又狠踹了另外一人,终是劈开了一条路,向前面狂奔而去。 两人走街串巷,不知道跑了多久,却生生撞在了迎面一人的身上。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寻太子寻不到,此刻心急如焚的刘瑾,身后跟着的是正在全城秘密寻人的锦衣卫。 刘瑾见太子平安无事,只是身上沾了不少泥土,便做了个烧高香谢天谢地的动作。 此时正在街上寻夏云渚的刘妈妈和夫君也闻声而来,发现那小女孩正是自己小姐,当下悬着的一颗心便也放了下来。 小男孩与小女孩分别之时,眼中尽是依依不舍,他长这么大,除了身边伺候的太监,他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他真的很想小女孩能永远陪在他身边。 他翻了翻身上能用的东西,忽然发现腰间悬着的玉佩还在,虽然沾满了泥土,但却是一块上等的和田玉。 他用袖口擦了擦那玉佩上的泥土,可是泥土已干涸,一时间又擦不掉。他索性将那带着泥土的玉佩塞到了小女孩手中,并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道:“长大了一定要拿着这玉佩来寻我……” 可是,他们都傻到忘记问对方的姓名…… 只是没想到,一别十年,他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就是当朝的太子,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 可……历史上的他,名声却不怎么好,宠幸奸佞,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典型的无道昏君…… 但那夜在教坊司认真分析案情的他,却又是那样一本正经,她看得出来,他插手这件事,心中所期盼的是早日能够扳倒飞扬跋扈的张家外戚,还天下人清宁。 他这个人,有两面性,表面上玩世不恭,但心中却是真真切切想有一番作为的…… 只是现在她思绪混乱,心头萦绕的满是他俯身贴上来的气息…… * “夏兄!可找到你了!”游铉满头汗水,匆匆而至,打断了夏云渚的思绪。 “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夏云渚抬首,见游铉的脸色铁青,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确实是出大事了……芝儿,芝儿昨夜与母亲大吵了一架,竟不曾想……竟不曾想她负气离家出走了……”游铉眼中已微有泪光,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游铉这做兄长的,怕是真的急了。 “可有派人去寻?”夏云渚听闻此言,心中亦是焦急万分,游芝一个未涉世事的名门闺秀,离家出走这种事,万一遇上什么歹人,有损清誉,到时只怕会酿成更大的祸事。 “早就派人去寻了,可……可终还是遇到了歹人,那歹人派人送了一封信过来,指名道姓要夏大人一人前去相救……”游铉说罢,便从袖带中取出了那封信,递给了夏云渚。 夏云渚疑惑地打开了那信,信上却是说让她一人独往,不可以带其他人,不准设埋伏陷阱,只是……此事蹊跷之处就在于,那歹人既不夺财,又不夺色,却指名道姓要她一人独去,呵,这小丫头,学人家什么不好,却偏偏要学那自导自演。 夏云渚嘴角一划,轻轻合上了那封信,抬首问游铉:“游兄可知,芝儿因何事与隆庆大长公主争吵?” 游铉迟疑地看了看她,眉宇紧锁了片刻,终是松口道:“母亲知道了芝儿私下绣荷包送给夏兄之事,自然是将那丫头臭骂了一顿,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家的闺秀像她这般没羞没臊,自己去管自己的婚事,还往男人手中塞定情信物……” 夏云渚心中早已料定此事与她有关,夏家小门小户,自然是入不得隆庆大长公主之眼,她心中巴不得隆庆大长公主插手此事,将此事搅黄,但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游芝竟是这么个痴情的主儿,不仅不听母亲的劝阻,还搞了离家出走这一出戏。 “夏兄,夏兄……夏兄可已拿定主意,此事该如何解决才好?”游铉是个急性子,他怕再拖下去,游芝会真的遇到危险。 “将计就计,就按照这信上所言,我亲自去会一会,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夏云渚从容起身,将手中的信握了握,便提起手边绣春刀,疾步向外走去…… 15.身陷局中局 “殿下……”张永匆匆而入春和殿偏殿,此刻朱厚照正伏案边打瞌睡边复习功课呢,这杨先生布置下来的课业,可是一点也不敢怠慢。 朱厚照见张永而至,便放下手中毛笔,笑盈盈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张永上前,伏在他耳边悄声嘀咕道:“那人……进京了……” “真的?他现在人在哪里?”朱厚照眼中闪过一丝亮意,那人居然真的到京城来了,看来又有一场好戏可瞧了! “据说盐帮之人,今日聚集在京城西郊的普宁寺,那普宁寺已经荒废多年,盐帮聚集此地,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张永娓娓说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没准真能见到那个人呢!”朱厚照突然来了精神,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宫去了。 “哎……殿下,殿下,等等,皇上今日如果要来东宫巡视,怎么办?”张永情急之下,只能搬出朱祐樘来压制他的玩心了。 “没事,没事,就说我去校场骑马了,父皇又不是不许,况且我方才听说李东阳那几个老头已经奉诏进宫了,怕是父皇一时半会都抽不开身的!”朱厚照这猎奇的性子一上来,可是谁人都劝不住的,张永无奈,也拿这小祖宗没办法,只能带上几个人,跟着太子爷屁后保护着,毕竟要是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的。 * 夏云渚寻着那信上所写,来到了普宁寺,但还没等她靠近,便觉得这普宁寺今日气氛不对。 照理说这普宁寺是个荒废已久的寺院,而今日,这里里外外却多了很多奇怪的人,他们看着就像是当地居民,附近的寻常百姓。可以夏云渚办案的经验来讲,从这些人不同寻常的眼神中便可以看出,他们绝对不只是普通百姓那么简单。 游芝到底在不在这寺中?如若她在,那她到底与这些人有何牵扯呢? 她原本以为此事只是游大小姐的一个恶作剧,然而现在看来……此事并非那么简单。 正当夏云渚思虑之际,突然被一人从后面环住腰身,她本能抬起手中刀柄向后击去,那人却身形一闪,及时躲了开;待她再向反方向击去,那人再一闪身,却出现在了她面前。夏大人寒刀出鞘,身手极快,霎时间刀刃已架到那人脖颈之上。 “你不要命了!”夏云渚定睛一瞧,幸好及时收手,不然这大明王朝唯一的继承血脉便要命丧她刀下,这笔买卖,她可赔不起。 “能死在夏大人绣春刀下,岂不是做鬼也风流!”朱厚照不以为然的表情,真是令人讨厌极了…… “无赖!登徒子!”夏云渚收刀,负气转过身去不想理会他。 “夏大人今日出现在此,莫不是也为了盐帮之事而来的?”朱厚照坏笑一敛,霎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盐帮?你是说,普宁寺中那些看起来像普通百姓,实际上面露凶光之人,都是盐帮的人?”夏云渚回首问道。 “哎,我说你这人,查案就查案,干嘛遮遮掩掩的装不知道!”朱厚照面上原本一脸严肃的表情,又开始耍起不正经来。 “谁遮遮掩掩了!我今日前来此地,是为了救人!”夏云渚懒得理他,便从怀中取出游芝的那封信,塞到了他手中。 朱厚照打开那封信看了看,眉宇不禁微微一锁。这游芝,又是为何会卷入盐帮之中来呢?此事也太过蹊跷了些……看来今日他们二人,都把此事想的太简单了。 * 游芝今日真是倒霉透顶了。 她原本只是想气一气隆庆大长公主,顺便也气一气夏云渚,她想试一试夏云渚在危难时刻会不会在意她,便出此下策,用重金买通了一个仆役,制造了一场假装自己被绑架的闹剧。 怎知那仆役拿了钱,办了事,将她绑在普宁寺大殿的佛像后面,就跑路了。那仆役将她所藏之处又是极为隐秘,她以为这样就会试探出夏大人心中到底有多在意自己,然而她左等右等,没等到夏大人,却等来了两个奇怪之人…… 游芝透过佛像间微小的缝隙,将将看那两个人走进了破败不堪的大殿,其中一个人身着一身深青色行衣,头上束着一顶玄色琥珀束髻冠,男人身形虽魁梧,但却眉宇深锁,一双黑亮的双眼,仿若深海般摸不清底细。 与青衣男子一同走进大殿之上的人,头戴一个斗笠,斗笠上垂下来的黑色面纱罩着脸,游芝完全看不见此人的长相。 “这许多年未见,师兄别来无恙啊。”那斗笠男子说话的声音却与他身形极为不符,仿若是无根之人。 “哼,师弟这些年来飞黄腾达,为兄是愈发的高攀不起了。”青衣男子冷哼了一声,语气极其不屑道。 斗笠男子全然并未生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师兄何出此言呢,如今师兄坐拥天下盐帮,师弟我还要仰仗着师兄捞点油水钱不是?” “哼,出了你这号人物,实属师门不幸!今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青衣男子面上神色异动,额头上的青筋时隐时现。 “十年前是师兄亲自带人动的手,师兄信誓旦旦与我许诺那夏家二公子绝对是溺水身亡了,可事实是他不但没死,还好好地在这世上活了十年,如今又风风光光地出现在锦衣卫中!师兄这江湖第一高手之名,难不成是浪得虚名?竟然连一个六岁的小娃娃都搞不定……而这十年间我呢?我忍辱负重,苟活于世,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替谈家报仇雪恨!”那斗笠男子说话语气中,已是杀机浮起。 青衣男子沉默了片刻……思绪却已经回到了十年前…… 谈家遭遇灭门之灾,他师弟一口咬定那事是锦衣卫做的,而当时那伙锦衣卫的头领,正是夏云渚的老爹夏儒…… 青衣男子欲要报复锦衣卫,便悄悄潜入夏府,抓走了他二儿子,就在他欲要将那六岁小孩溺死在水中之时,却发现那小男孩,原来是个女孩…… 他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没有痛下杀手,但他却没有料到的是,那女孩在溺水那一瞬间,却已经被一个穿越者附身…… 而就在这沉默之际,却听到了佛像后面隐隐约约沙沙的声响。 青衣男子出手如风驰电掣般,便将躲在佛像后面的游芝拽了出来,不过幸得游芝身上被绑缚着绳索,口中也塞这破布,没办法说话,只能止不住地留着眼泪,心中颤抖着,怕是今日要命丧于此了。 斗笠男子见游芝在此,面上一惊,只不过在面纱之下,无人能窥见他脸上的表情,他怕暴露身份,留下一句后会有期,便匆匆而去……此刻破败无比的大殿之上,却只剩下青衣男子与游芝二人…… * “如果游芝真在这普宁寺中,我怕她会遇到什么危险,毕竟此事是因我而起。”夏云渚双手背后,在朱厚照面前踱了几步,心中始终还是放心不下游芝的安危。 “没想到芝儿对夏大人用情如此之深,夏大人是想娶了她吗?”朱厚照居然此刻还有心情去调侃她。 “你……!”夏云渚抬手,半空中却被他擒住,只见他嬉皮笑脸道:“我亲了夏大人,是我不对,我诚心认错,为了以示诚意,夏大人可以亲回来,我不介意。” “神经病!”夏云渚挣脱开他手,蹙眉道:“你还能不能有点正形?游芝在里面万一发生了什么有损清誉之事,到时候你娶她!” “你真舍得啊?” “不要脸!” 夏云渚已没心思再与他纠缠下去,到底如何才能突破这重重围困,进到大殿之内将游芝救出来呢? 她思虑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喂,你之前曾经说过,我那玉珏可以号令天下盐帮,对吗?”夏云渚疑惑问道。 “对啊,是我说的,不过你不会傻到,要用那玉珏去换游芝吧?”朱厚照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副疑惑不解地样子。 “那又怎样!游芝是因为我才身陷此地,我必须要救她出来,那玉珏没了就没了,今后我自有办法,再将它寻回来!”夏云渚不知道那里来的迷之自信。 “再寻回来?你以为那盐帮帮主柴七爷是吃素的吗?人家可是天下第一高手,你拿什么寻……再说了,那玉珏在你手上,今后自会大有用处……”朱厚照见与她说不通,便好言相劝道。 “此事与你无关,你要再加阻拦,别怪我不客气,我心意已决,你,要走要留,自己决定!”夏云渚已不想再听他说什么,心中只想着快点将游芝救出来,当即心意已决,便执着那玉珏欲要朝普宁寺走去…… “等等!”朱厚照却在后面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去送死,我不拦你,可你总得先换身衣服吧,就你这一身飞鱼服,拿着那玉珏说自己有号令天下盐帮之物,谁会信你不是朝廷的奸细啊!” “说的有理!”夏云渚面上竟划过一丝笑意…… 这好像是夏大人第一次夸他…… 16.好像看到了什么 游芝被柴七爷从佛像后面拽了出来,已是瑟瑟发抖,又说不出话来,身子不住地打着寒颤,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可那柴七爷,却不是个乘人之危之人,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讲,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帮游芝解开了身上缚着的绳子,又取下了她口中的破布,游芝本已是受了过度惊吓,这会一松绑,却突然头晕目眩,重心失重,将将瘫在了柴七爷的怀中。 这一幕刚好被夺门而入的夏云渚和朱厚照撞见…… “放开她!”夏云渚正欲出手向前,却被朱厚照拽了回来。 “你们是何人?又是如何突破这重重险阻而入的?”柴七爷并未放开怀中小姑娘,他只是好奇,外面都是盐帮的人,这两个人是如何进来的,莫不是有通天的本事? “阁下可是盐帮帮主柴七爷?”朱厚照拱手一辑,倒是礼貌有加,与上次见到王守仁时候的情景完全不同,夏云渚当即便白了他一眼。 柴七爷没有应声,只是笑了笑:“不敢当,看来二位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七爷大名响彻江湖,我二人仰慕已久,只是我这妹子,今日误打误撞被绑架到这里,完全是场误会,还望七爷海涵……”朱厚照拽了拽夏云渚,自己却嬉皮笑脸地赔笑道。 “我原本也没准备对这姑娘怎么样,只是不知二位使的什么本领,能进的了我这大殿!”柴七爷笑容一收,面上便只剩下严肃的神情。 “七爷可识得此物?”夏云渚伸出手来,手中执着的正是那玉珏。 “你!……”朱厚照见状心急,心想着这姑娘怎么这么傻,还真把那玉珏拿出来了,他想将她的胳膊拉下来,夏云渚却站的笔挺。 “原来如此。”柴七爷嘴角淡淡一笑,便立刻隐了那笑容。 “我欲用此物换你怀中之人,七爷觉得这笔买卖可值当?”夏云渚却是面不改色,镇定说道。 “自然是可以,只是这玉珏,为何会在小兄弟你手中,小兄弟你,又姓甚名甚?”柴七爷微微皱眉,却又是极其细微的表情,顷刻间便隐了去。 “在下夏云渚。” 夏云渚……夏云渚……难道……是她……? 柴七爷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动:“这玉珏为何会在你手中?” “一手交物,一手交人!”夏云渚语气坚定。 柴七爷将怀中女子付与夏云渚,夏云渚则将手中玉珏扣在了柴七爷手中。 两只手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她手上的寒意,她正欲要抽离之时,他却一把握住了她手。 夏云渚蹙眉抬首。 柴七爷轻轻将手松开,却又紧紧握了握手中的玉珏…… “抱歉,是我失礼了。只是夏兄弟,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罢了。”柴七爷面上似笑又敛的表情,让夏云渚看不透。 “哦……无妨……”夏云渚尴尬地回了两句,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罢了,你们走吧……”柴七爷转过身去,轻轻摆了摆手,淡淡说道。 “七爷!”正欲跨出殿门的夏云渚回首,微微一笑:“七爷若是想知道这玉珏为何会在在下手中,下次见面之时在下一定会如实相告。后会有期!” 她眉梢的一抹英气,轻启的丹唇,眼角淡淡的笑意。 她就是当年溺水的那个女孩…… 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 “喂喂喂,等等,我来背她吧……”朱厚照其实是怜香惜玉,他一个大男人在旁边站着,怎能让夏云渚一女子来背人。 “不行!哪有当朝太子去背别人的道理?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夏云渚躲了他一下,还是决定自己来背被吓昏厥过去的游芝。 “你什么意思啊?我要背她,你吃醋啊?”朱厚照突然嘴角一歪,笑的有些古怪。 “别臭美了!谁吃你的醋啊!别人若是知道我欺负当朝太子,那我这小命,还要不要了?”夏云渚将背上的游芝往上抬了抬,她自己本身就是个姑娘家,再背着一个姑娘,明显有些吃力。 “行了,别逞强了……”朱厚照好言相劝。 “不行!不许你背她!”夏云渚又是一躲,随即又抱怨道:“不行不行,太重了,你让我休息一会……” “真是霸道!”朱厚照小声地嘀咕了两句。 “你又在那里嘀咕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话不能直说吗!”夏云渚瞟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随即她又将游芝轻轻放下,靠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这样游芝应该不会太难受。 放下游芝之后,夏云渚便活动活动了手脚。心中却暗自想着,游芝这丫头,表面上看着挺纤瘦,怎么背起来却这么重! “你与那柴七爷可是旧识?”朱厚照突然想起了刚刚普宁寺中的情景,不禁好奇问道。 “我怎么会与他是旧识?我若早与他相识,还犯得上用那玉珏吗?”夏云渚抬首冷笑道。 “那他为何抓着你的手不放?”朱厚照想起刚刚在大殿之上的情景,不禁心中微微泛起一丝酸意。 “我怎么知道!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夏云渚懒得搭理他,随意敷衍了几句。 “哎……算了算了,还是我来背她吧,你一个姑娘家,就算再怎么逞强,终究还是力气有限……”朱厚照上前,欲要将游芝打横的抱起来。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夏云渚起身,欲要拦住他。 怎知他目标根本不在游芝,突然一转身,便揽住了她的腰身。 夏云渚与他四目相对,想到那日的情景,竟然不自觉地心跳加速…… 他俯身上前,微微一笑道:“我可是等着夏大人还回来呢……” 夏云渚突然嘴边拂过一抹坏笑:“真要我还?”她倾身上前,环住他脖颈:“信不信我咬你!” “你咬啊……” “呜……呜……哼……你们一个个,都欺负我!”正当此间气氛极其暧昧之时,忽见游芝起身,负气坐在大石头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用袖口拭着眼泪。 本来如胶似漆的两人见状,连忙放开了对方,互相背过身去,假意整理衣衫。 游芝越哭越起劲,边哭边埋怨道:“我……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来夏大人你真是断袖,还和这个不正经的有一腿!” “喂,你说谁不正经呢!”朱厚照忙反驳道。 “你你你!就说你!”游芝边指的他,边跺脚道。 “看你有这跺脚的精神,想必是也能自己走路了吧!”朱厚照双手交叉,负气问道。 “走不了!我偏要夏大人背我!”游芝偏要胡搅蛮缠。 “行行行,我背你!”夏云渚敌不过她软磨硬泡,正欲走上前来,怎知被朱厚照拦住:“你让开,我来背她。” “都说了不许!不是不行,是不许!”夏云渚推,朱厚照拦…… “你真吃醋啊?”朱厚照心中暗喜,夏云渚却懒得搭理他,她再推,朱厚照再拦…… “游姑娘,上马吧!”正当二人你来我往之时,但见柴七爷策马而至,柴七爷伸出手,顺势一用力,一把将游芝拽到了马上。 待到四人下山来到镇上,柴七爷便寻了一辆马车来。 夏云渚走上前来,拱手一辑,欲要谢过柴七爷,却见柴七爷只是淡淡一笑。 “这玉珏,还是留给夏兄弟吧……”柴七爷从袖带中取出那玉珏,轻轻放到了夏云渚手中。 “七爷这是为何?这玉珏,本就是盐帮之物,我拿着它算什么?”夏云渚轻蹙柳眉,疑惑不解地问道。 柴七爷面上的表情却是风轻云淡:“算我欣赏夏兄弟有胆识,欲要交夏兄弟这个朋友,今后若是夏兄弟到金陵,只要是有盐帮兄弟之处,皆可以凭这玉珏找到我。夏兄弟不是答应过,下次再与我见面之时,定会坦诚相告吗!” “可……”夏云渚面上迟疑。 “今日再此别过,他日后会有期!”柴七爷不等她说完,便跨上那枣红色骏马,扬鞭策马而去…… “柴七爷可真是个潇洒之人……”朱厚照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甚是羡慕不已。 夏云渚痴痴看了眼身边人,心中感慨着,史书上他臭名昭著,就是因为一颗心不在国政上,却每天只想着溜出宫去玩,如今看他的样子,已经颇有些昏君的架势了,哎……不成器,就是不成器! 朱厚照见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心中便是一阵暗喜,嘴角偷偷掠过一丝笑意:“夏大人别忘了,你可还有没还我的东西……说好了要你来我往的……” “该死! 登徒子!臭无赖!谁跟你说好了!自作多情!根本没有的事!” 17.另有隐情 夏云渚与游芝并驾坐在马车中,游芝抬首,望了一眼她心中心心念念的夏大人,轻轻咬了咬樱唇,手指卷了卷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 夏云渚也是个姑娘家,她知道游芝此刻是有心事的,便开口安慰道:“游小姐今日受了惊吓,回府先好好休息吧,也不要思虑过甚了。” “夏大人……”游芝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夏云渚,犹豫说道:“夏大人,我躲在佛像后面,不小心听到了那柴七爷与一个蒙面人的谈话……其间隐约提到,他们十年前想要杀你,好像……好像与一家姓谈的有关。” “竟有此事!”夏云渚眉宇一锁,心中思量着,十年前,那不就是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吗,父母倒是与她说过,那年她溺水差点死了,但具体是如何溺的水,却从来没与她提及过,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有问过,难道此事,与柴七爷有关?柴七爷又为何无缘无故将那玉珏还了回来,此事现在想想看,确实是细思极恐。 * 夏云渚将游芝送回府,便只身回到了夏府,直奔父亲的书房而去。 夏儒今日刚好不在职上,此刻正坐在书房中,附庸风雅的写着书法,他一见夏云渚进来,便放下手中毛笔笑盈盈地说道:“云儿回来了,来看看爹写的字,怎么样?” 夏云渚走到夏儒身边,夏儒溺爱地扶了扶她的肩膀,夏云渚但见那桌案宣纸上武将苍劲有力的行书,不禁赞叹地点了点头道:“爹爹这字,写的愈发行云流水了。” 夏儒抚了抚胡须笑道:“你爹我,可不单单是个粗鄙的武人,咱们夏家,在武将中也算是书香门第。” 夏云渚微微一笑:“是,我爹能文能武!年轻时不知道有多少官家小姐爱慕爹爹吧!” “嘘!”夏儒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又四下里望了望,随即又笑道:“此话可千万不能让你娘听了去。” “知道了,娘这会不是不在吗!”夏云渚双手环过老爹,将头靠在老爹肩上。 夏儒宠溺地抚了抚女儿的脸颊,看着本是碧玉之年的少女,却要被迫扮着男儿装,心中却是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爹,我有件事想问你。”夏云渚抬头,环着夏儒的胳膊撒娇道。 “什么事啊?”夏儒好奇问道。 “我六岁那年,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夏云渚眨了眨眼,盯盯地看着夏儒。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事了……”夏儒面上虽带着笑,那笑容中却夹杂着尴尬之色。 “我就是随便问问,爹可不许瞒我!”夏云渚小花猫一般在夏儒身上蹭了蹭,看着老爹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哦……是这样的……”夏儒刚要开口,但见许氏推门而入,这还未说出口的话,就被许氏打断了。 “云儿,没什么事去看看你哥哥,别总是在这里缠着你爹……”许氏一进书房大门,就开始训斥道。 夏云渚一向知道自己老娘性格强势,且不讲道理,想要从她口中套出些话来,那可是比登天还难。这会许氏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她当即决定,还是溜之大吉为妙,或许从夏云轩那,可以打听出什么来。 许氏见夏云渚离开了书房,又从窗子向外望了望,确定她已经走远之后,便开始揪着老公数落道:“你啊你,刚刚若不是我拦的及时,你就要跟云儿和盘托出了?” “哪有,哪有……”夏儒忙与妻子赔笑道:“只是云儿大了,有些事情不必总是瞒着她了吧……” “你懂什么!”许氏瞪了夏儒一眼,继而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你就别管了,总之你给我管住嘴就是了!” 夏儒忙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再不敢惹悍妻生气。 只是刚刚这一番话吗,全都被躲在外面的夏云渚听了个一清二楚。身为锦衣卫,再没有点偷听的本领,那还如何办得了案啊! 这事看来真的是另有隐情,可到底是因何缘故,连提都不能提呢? 18.盯梢 夏云渚从父亲的书房离开,就径直去了夏云轩处,还未到东厢房小院,便听见院内传出阵阵悠扬的古琴声。 夏云渚站在东厢房小院的门前,侧耳倾听了许久,心中已是无限感慨,如果大哥没有这腿疾,他定会是个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论文韬武略,大哥样样都不差,只是他不能科举,又袭不了夏家锦衣卫的身份,如此这般,实在是令人心疼不已。 微风轻轻吹起飘扬的衣袖,夏云轩一曲《阳春白雪》毕,抬首间已看到夏云渚就站在院外,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便让身边侍女去迎夏云渚进院。 夏云轩的东厢房小院虽不大,但布置的却是极其风雅。院东有一片不大的竹林,此间正值初夏,竹林边人工开凿了一个小小的河道,夏云轩巧手将其设计成活水,竹影斑驳下流水潺潺,放一碗清茶在水中,便如曲水流觞般风雅。 夏云轩曾说过,他很欣赏魏晋名士风流。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夏云轩向往外面的世界,也向往纵情于山水天地间。 这个世界本身就不缺少才子,南有大名鼎鼎的唐寅唐伯虎,北有杨翰林家的公子杨慎,亦有王守仁这样自成一派名垂史书的大思想家,和像李梦阳等人那样赫赫有名,标榜“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前七子。 夏云轩之名,已被这些名垂千古的文人之名,淹没在历史浩瀚的长河中。但在夏云渚眼中,他的才气却是最独特的,可能是由于生来就注定与考取功名无缘,夏云轩更喜爱读些超出四书五经范围内的天文地理,杂学旁收。他与杨慎等人不同之处就在于,凡事都会去换个角度思考,就这点而言,却与在现代从小受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夏云渚不谋而合。 夏云轩见夏云渚走到他身边,轻轻抚了抚他手中的爱琴,便微笑问道:“云儿可喜欢为兄这新得之琴?” 夏云渚从容点了点头。 “这琴名为海月清辉,乃是宋代遗留下来的孤品,是云居寺的方丈大师所赠。”夏云轩轻抚着琴弦,眼中满是笑意。 夏云渚仔细端详了一会那把琴,栗壳色漆,流水断纹。背面龙池上方刻着隶书“海月清辉”,拨动琴弦,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仙品。 “方丈大师何故要送大哥此琴?”夏云渚抬首,眼中满是疑惑。 “哦,我因上次去云居寺有幸得见那本唐代孤本佛经,心中甚是惊喜,故而又去了几次,一来二去便与方丈熟识了,方丈正巧需要有人帮忙整理与修复古籍,我又正好闲来无事,便搭了把手,帮着方丈修复了几本古籍和字画,方丈出于感激之情,便赠与了我这把古琴。”夏云轩风轻云淡说道。 “大哥经常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劳累了才好。”夏云渚其实很喜欢这种状态的夏云轩,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遇到三两个知音,她便已经很欣慰了。 “恩,不过因为另一个公子,也相中了这把琴,中间还闹了一小段误会,不过后来那公子与我聊的投缘,便心悦诚服地将这把琴让与了我。”夏云轩谈及此事时的样子,却是极其兴奋。 “哦?那公子是何人?”夏云渚好奇问道。 “哦,他说他叫李兆先,家住城西小时雍坊李府,他还邀我本月十五前去他家中做客,一同饮酒赏月呢。”夏云轩微笑说道。 “李兆先?”夏云渚听到此名,微微一怔。 “云儿在朝为官,可是识得此人?”夏云轩见她面色异动,便迟疑问道。 夏云渚点了点头:“大哥可知,西涯李阁老?” “西涯李阁老……可是……李东阳李大人?”夏云轩面上一惊,同为姓李,难不成,这李兆先,与李东阳有亲戚关系? “嗯,正是,这李兆先,就是李东阳李大人的长子。”夏云渚镇定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久居深宅,并不知晓这朝堂之事,只是偶然间在云居寺识得这位公子,没想到竟是李阁老家的大公子。”夏云轩低头,咬了咬唇,其实他并不愿与朝堂之人有任何牵扯,毕竟自己不想给父亲和妹妹添麻烦,便试探问道:“可我已经答应了李兄,本月十五应邀去他家宴饮,这……这可如何是好,云儿可愿陪为兄一同前往?” 夏云渚知道自己哥哥自幼生长在内宅之中,出门的次数亦是寥寥无几,他虽然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却不善交际,又因腿疾而略有自卑,尤其是不懂官场之道。可那李兆先却是个性格外放之人,虽颖敏绝人,写文章下笔立就,却也游侠无度,又喜寻花问柳,夏云轩在这样的公子哥儿面前,想必定然会要吃亏的。 “大哥放心,能遇到谈得来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事,切莫要犹豫,我定会陪你一同前往的。”夏云渚将手放在夏云轩肩膀上,安慰道。 * 东宫春坊,日讲官正在为太子讲读《贞观政要》。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日讲官在前面拿着书,摇头晃脑地讲道。 弘治皇帝朱祐樘不声不响地来到春坊后门,伺候左右的东宫太监忙欲向其行礼,却被朱祐樘制止。 原来朱祐樘是专门悄么声地来看太子读书的,那样子就与晚自习班主任假装不在,然后悄悄趴后门玻璃监视教室中的一举一动如出一辙。 “殿下对此有何疑问或见解?”那日讲官放下手中书籍,抬首问朱厚照道。 “君子进,小人退,上下之情通,所谓泰。如此而言,致治关键,却在用人。”朱厚照灵机一动,便答道。 “太子所言甚好!”朱祐樘悄声对伺候在旁的司礼监太监李荣赞许道,旋即又赞叹的点了点头,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可太子心中想的更多的却是怎么捉弄老师。 正好一个送上门的,这正在讲课的日讲官,忘记了今日是缀朝日,戴着只有朝参日才能佩戴的花带就进宫来了。朱厚照盯着那花带心中咯咯地笑了两声,这穿戴要是被御史看见,还不要用奏折淹死他! 明廷繁琐的礼仪,繁琐的经筵日讲,言官无事就乱弹劾人,这些都是朱厚照最讨厌的事情,不过也可以从侧面看出,明代宫廷制度太过繁琐,不光是他一个人烦,上到英宗,宪宗,下到嘉靖,万历等人没一个不烦这整天嗡嗡蚊子叫般的经筵日讲。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朱厚照赶紧叫来了伺候身边的太监魏彬与高凤,嘱咐道:“你二人轮流给我去北镇抚司盯梢,看夏总旗一天都做什么了,每半个时辰回来给我禀报一次。” 太子小祖宗吩咐之事,二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问,便连忙分头行动了起来,自此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从北镇抚司传入东宫。朱厚照正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呢,哼哼,这会派人时时刻刻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看看你还有什么事情能逃出老子的法眼。 夏云渚起初还没觉得怎样,不过出于职业素养,她总觉得最近在北镇抚司走哪都有人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就连去查卷宗,都总感觉有个黑影在书架前一闪而过,到底是何人总是与她过不去呢?如若真如游芝所言,是柴七爷与那蒙面人想要杀她,除非那蒙面人就是宫里的人,或者是锦衣卫中人,否则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混进北镇抚司来。 从档案室出来,夏云渚本在长廊上走着,忽一个闪身,便凭空消失了,紧随其后的魏彬还没缓过神来,在长廊之上左顾右盼,露了行踪,夏云渚突然凭空而至,从后面将刀架在了魏彬的脖颈上。 此间突如其来的太快,魏彬全然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便被牢牢制服住了。 “说,你是何人,为何这几天来总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夏云渚厉声质问道。 “夏……夏总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魏彬被她牢牢制服着,此刻如若稍微动一点,就能被割断大动脉,魏彬可一丝一毫也不敢动,整个人跟僵住了似的。 夏云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暗自想着,麻蛋,又是太监,八成又是东宫的人,东宫那位祖宗怎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害的她还以为是私盐案又有了新线索呢,白高兴一场。 “说,你是不是东宫的人!”夏云渚假意动了动手中的绣春刀,威胁道。 怎知魏彬耍了个坏心眼,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哽咽道:“夏总旗饶命啊,小的在东宫伺候着,那俸禄还要赡养家中老爹老娘和兄弟姐妹呢,本就是已经断了下面的根儿,夏总旗不会把我上面的根儿也断了吧……” 夏云渚被他说的一时心软,便放开了他,怎知刚一松手,还没等她问话,魏彬就一溜烟地逃了…… 夏云渚看着魏彬逃走的背影,无奈叹息地摇了摇头。 这东宫的人,怎么都跟他们主子一样,没一个正经的…… 19.摊牌 魏彬从北镇抚司灰溜溜地逃回了东宫,太子见他那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地问道:“不是让你去北镇抚司盯梢吗,你跑回来干嘛?” 魏彬开始在太子面前施展神演技,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道:“殿下差点就见不到小的了,那夏总旗……夏总旗也太狠心了……呜呜呜。” 这魏彬说到底也是从小侍奉在太子身边的内宦,将来正德朝有名的“八虎”之一,朱厚照对他的情分自然也是不一般的。一听自己的人受了委屈,朱厚照忙义愤填膺问道:“你说说,夏总旗把你怎么了?我,我亲自找她去算账!” 其实他心里巴不得找个由头去见夏云渚呢,毕竟恋爱中的小男女,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魏彬继续声泪俱下道:“夏总旗……夏总旗差点没把小的给杀了……小的要是去了,那今后谁人来侍奉殿下啊!呜呜呜……” 正在这魏彬哭鼻子抹眼泪之际,伺候在旁的刘瑾却皮笑肉不笑的献上了一条计策:“殿下既然要盯梢监视夏大人,不如多派些人手,将夏府也盯起来。” 刘瑾虽然不知道太子心中真正的想法,但他毕竟也是侍奉在侧多年,一向最会揣摩太子的心思,也最会顺水推舟,顺着太子的想法出阴损主意。 太子毕竟年少好玩,刘瑾这阴招一出,刚好合他的心意,便将这个差事全权交给刘瑾去办了。 刘瑾出损点子的功夫是一流的,办起事来却也是雷厉风行,没有半点含糊,派去盯梢夏府的人第一时间将消息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第一手的消息他却要自己先扣下,过滤之后再呈给太子。 夏儒出于锦衣卫的职业素养,已经感觉到这些天来夏府周围的异常,这天夏云渚一回到家中,便被老爹拽进了书房的密室。 夏儒警觉地四处张望了下,见确实无人,便悄声问道:“云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去查私盐案了吗,为何你就是不听劝呢?” 夏云渚根本不知道老爹在说什么,一脸疑惑地问道:“爹,我早就没有再去插手那个案子了,不知你这话从何说起?” “你说你没插手那个案子,那我问你,府门外那些盯梢的人,又是从何而来啊?我早就跟你说过,那案子牵扯到上面的人,你动不得……”夏儒语重心长劝道。 “府门外也有盯梢之人了?”夏云渚听闻此言,心中便暗暗骂道,朱厚照,你丫有病吧!没事派人去北镇抚司盯梢也就罢了,回家了也不放过她,这又是走了哪百辈子的霉运,被这么个臭无赖缠上了。 他到底要干嘛,让她嫁他?这怎么可能,她的身份一旦暴露了,对夏家而言那可是要灭九族的欺君之罪…… 等等……历史上正德的皇后,好像真姓夏…… 不是她,绝对不可能是她! 历史上的孝静毅皇后根本就不受宠,正德常年流连在豹房,后宫根本去都不去一次,她要是嫁了,难不成要守一辈子活寡? 再说她从小就没被当做女孩养,女孩该会的绣花描红,她一样不会,当皇后?别说笑了! 更何况他那么讨人厌,嫁谁也不会嫁他! “云儿,你愣什么神儿呢?最近你是不是又得罪了什么人?那府外盯梢之人到底是谁,你可有眉目?”夏儒见女儿半天不说话,便焦急问道。 “爹,你放心吧,此事与私盐案无关,只不过是有人在搞恶作剧罢了,我心中已有主意,不出两日,这伙人必撤。”夏云渚嘴上虽是自信,但心里却已是打了八分退堂鼓,上次信誓旦旦说要与他划清界限,结果呢……不行,这次坚决不能再上当受骗了。 * “呦……夏大人……”魏彬尚距离夏云渚还有一段距离,就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了。 “过来!”夏云渚摆了摆手,示意要魏彬走到自己面前。 魏彬向前探了一步脚,突然发现夏云渚右手就握在绣春刀刀柄上,连忙吓的又退后了一步。 “过来!”夏云渚又重复了一遍,边说边转了转手中的刀柄。 “爹啊!娘啊!”魏彬突然被吓的大哭起来:“你们的儿好惨啊!” “别哭了!”夏云渚嘴上虽严厉,但心中却暗暗笑了笑,就这,还八虎呢?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会干吗?怪不得史书上正德元年那次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带头弹劾欲要除掉八虎,刘瑾带着八虎在皇帝面前一跪一哭,第二天早上八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不过,八虎除了哭闹,也不是没有别的本事,事情也远没有夏云渚想的那么简单,别看她现在笑话笑话人家八虎,将来等到她真当上皇后之后,这些棘手的问题都不是她想置身事外就能甩手不管的。 “说吧,你又来做什么?”夏云渚将右手从刀柄上拿开,嘴角拂过一抹坏笑。 “回……回夏大人的话,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最近新得了一匹绝世良驹,想邀夏大人前去御马房一同赏赏那匹马。”魏彬哆哆嗦嗦地回道。 嘿,正想着如何找个机会跟那该死的混世魔王摊牌划清界限呢,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不如顺水推个舟吧,还是早点把这事了结了才好。 “行了,你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回去回了太子殿下,我这就过去。”夏云渚淡淡的说了一句。 “还是夏大人爽快,我这就回去回话了……”还没等夏云渚抬头,魏彬就一溜烟地跑远了,只剩下这声音还在空气中回荡着。 夏云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便信步向御马房走去了。 一路进了那御马房,却也是畅通无阻,只不过这就奇怪了,今日御马房里当值的太监都哪去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莫不是那该死的大魔王又在故弄玄虚,搞什么鬼吧……上次被他骗了一次,他就耍起无赖说她欠他一个吻,真是不够害臊的,不要脸到极点了!见过不要脸的人,却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夏云渚心中正想着这些,却发现前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嘴里哼着歌,欢快地把一坨上好的饲草塞到了马槽中,然后用撸起的袖口,轻轻拭了拭额头的微汗。 夏云渚痴痴地站在那里看了一会,轻轻咬了咬樱唇,暗自摇摇头道,他这个人,还真是不知道该说让人如何评价他才好,你说他是从小被父母骄纵惯了的独子,但他却实实在在是个细心又聪慧之人。你说他是个行为幼稚的纨绔公子哥儿,可他却也懂得宽厚待人,对像柴七爷那样的人,却一点不端太子的架子,反而礼让有加。 这会又跑来御马房亲自喂马…… “你来了!快过来看看,我这匹新得的蒙古马怎样?”阳光洒在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忽让夏云渚微微一怔,觉得心头一悸。 夏云渚走到那匹马旁,那蒙古马的性子极烈,见有生人靠近,便开始微微躁动起来。 朱厚照见状,便伸出手,慢慢地,不停轻抚马颈,只听见马儿的呼吸声慢慢沉重下来,渐渐平复。 他依然玩世不恭地微微一笑,继而转过头来问她:“你可知道鞑靼部落首领小王子?” 夏云渚轻轻点了点头。 当朝为官,又是武将,谁人不知鞑靼小王子的大名?小王子自近年来占领了河套地区之后,便开始不断率军侵扰明朝边境。 弘治皇帝朱祐樘对此事也是深感头疼,却也无能为力。 自土木堡之变以后,明军无论是军力还是财力,都已大不如前,朱祐樘刚刚试探性的提出想要御驾亲征的想法,就令文武百官大惊失色,内阁与兵部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说皇帝打消御驾亲征的念头。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当年太宗,宣宗,都曾亲自跨马驰骋北疆,令蒙古人闻风丧胆,可一个土木堡之变,整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就已全线崩溃,再无力回天。 正当她沉思分析这些国家大事之时,却突然感觉额头陷入一片柔软,他竟然又俯下身轻轻吻了她的前额…… “你!没有你这样不守游戏规则,频频犯规的!”夏云渚被他气的跳脚。 “谁犯规了?敢问夏大人,这规则是什么,又是谁定人的呢?”朱厚照嬉皮笑脸。 “不管!今日我来,本就是要与你划清界限的,从此以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当从来没见过好了!”夏云渚转过身去,不想再看眼前人,她怕刚刚说出口的话,会被他看她的眼神消融,继而又一时心软,没办法狠下心来做决定。 “好,反正夏大人要与我划清界限,我无话可说,只是夏大人把该还的东西还清了,我便不再叨扰你。” “想得美,我根本就不欠你任何东西!” “夏大人若是一直这样赖账,那也莫要怪我,这辈子我就要赖定你了!” “你……无耻!” 20.坦白 夏云渚心中明白,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毕竟心里年龄要比他成熟很多,一个十六岁的小孩,他懂什么叫爱吗? 他不过是觉得宫里的女人也好,还是那些平时进宫去给张皇后请安的大家闺秀也罢,都太死板太无趣了,他对她根本就不是喜欢,也不是爱,就是觉得新鲜罢了。 如果他就是历史上的那个他,那他们在一起根本就不会有好结果。 为了不让自己越陷越深,为了夏家全家人的安危,她必须要做个了断。 “请太子殿下放过我吧,如果你想要找人陪你玩乐,这宫中自然有大把的人陪你,为何非要是我?在下没那个功夫,也没那个心情陪太子殿下玩乐,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从前是个男人,现在是个男人,将来也一直都会是男人,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应该有人将夏云渚当做女人,我希望殿下明白这一点。”夏云渚不敢回头,她心中害怕,害怕再遇上他眼神的那一刹那,就再也下不了决心。 “夏大人心中觉得,有朝一日我会大败鞑靼小王子吗?”朱厚照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只是微笑着轻抚爱马的鬃毛。 “所以我刚刚所言,你根本只字未听?”夏云渚回首,心中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人怎么能如此厚脸皮,油盐不进! “真想有朝一日,与那鞑靼小王子一决高下!”朱厚照面上本是玩世不恭的表情突然变的严肃起来:“如果将来真有那么一天,夏大人会助我一臂之力的,对吗?” 夏云渚心中一怔……历史上的他,确实是完成了这个心愿的,可她…… “所以夏大人怎么能忍心弃我于不顾?”朱厚照眼中流露的真诚,骗不了人。 “你又耍无赖,我根本就未答应你任何事!”夏云渚面上却是嘴硬的很。 “从你我六岁相遇的那天起,便注定要有这一世的缘分,所以我不管夏云渚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我喜欢的只是她那个人而已。”他双手扶于她肩上,目光中满是坚定。 夏云渚心中微悸,像是柔软的心湖中被人用手指轻点了一下,漾起一圈圈波纹。 一呼一吸之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缓慢而不真实。 可他在她眼中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但为何此刻的感觉却是这样真实,整个世界全都黯淡下来,眼中唯有他最明亮。 她倾身向前,双手环着他的背,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 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的他有点不知所措。 午后阳光微甜,这种感觉刚刚好。 “欠你的东西,我已经还清了。待你足够成熟,足够有担当之时,再来对我说今日这番话,到时我定不会弃你而去。我们来定个三年之约,可好?”夏云渚抬首与眼前人相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轻轻荡漾了一下。 “不好!”朱厚照耍赖。 “那我现在就不理你了!”夏云渚佯装负气。 “不好,我说不好,是因为三年时间太长,你若相信我,一年之内,我定会让你刮目相看。”朱厚照嘴角上扬,面上尽是年轻人踌躇满志的神采飞扬。 “当朝太子殿下之言,谁人敢不信!”夏云渚甜甜一笑,谁人曾见过,锦衣卫夏总旗轻颦浅笑,嘴角边还挂着淡淡的酒窝。 她轻咬莹润欲滴下唇的样子,真是动人极了。 他伸出手臂,把她圈进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欲要俯首贴上来的气息,却被她制止。 她嘴角轻挑,拂过一丝坏笑:“我要吃了你……” “那你可要负责到底……” 午后阳光温润炽热。 就像那年上元灯节吃冰糖葫芦的小孩一样,两人只是头贴着头,他伸手环过她的腰身,她环过他的脖颈,痴笑…… 21.西涯李阁老 当朝内阁大学士李东阳的府邸,就位于北京城西太液池边的小时雍坊中。 夏云渚对二十一世纪的北京城还算是十分了解,在二十一世纪这里是中南海旁的力学胡同。 马车一路颠簸,由于夏府也是在城西,所以夏府去李府的距离说不上有多远,但对于难得出一趟家门的夏云轩而言,却是一路上都觉得十分新鲜。 夏云轩掀开车帘望向街市上,看到行人摩肩接踵,道路两旁商贾云集,沿街叫卖声络绎不绝,面上便露出一丝既好奇,又羡慕的神色。 微风从车窗外吹进了车内,夏云渚将手扶在哥哥肩上,笑着说道:“大哥若是喜欢这般出来走动,那我以后就常陪大哥出来走走。” 夏云轩将头从车窗处缩了回来,握了握妹妹的胳膊:“云儿在朝为官,公务繁忙,你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必总想着陪我这个拖油瓶的。” “大哥这是哪里的话?你我是亲兄弟,我怎么会嫌弃你!”夏云渚撇了撇樱唇,面上一副小女孩跟哥哥撒娇的模样。 到底是打娘胎中就在一起的亲兄妹,夏云渚面上任何一丝细微的神情,都逃不过夏云轩的眼睛。 平日里扮男人扮惯了的妹妹,此刻就跟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一般,就连跟自己亲哥哥说话,面上表情都像浸在蜜罐中一般。 世人都说,双胞胎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夏云轩微笑地看了看妹妹,心中思量着,莫不是妹妹有心上人了? 夏云轩宠溺地刮了下妹妹的鼻尖,微笑道:“云儿对哥哥一直都是最好的,哥哥心中怎会感受不到呢!” “大哥……”夏云渚将头靠在了哥哥怀中,又是撒娇了一阵。 马车车轮渐渐平息,想是已经到了李府大门外。 车夫轻唤了一声:“大公子,二公子,已经到李府了。” 夏云渚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取过了夏云轩的拐杖,伸出手来扶夏云轩下车。 车夫识趣地取了一个蒲垫过来,但夏云轩下车依旧有些吃力,夏云渚见状,便转过身来,将背对向了哥哥,继而说道:“我背你吧。” “这怎么好!”夏云轩面露难色。 “二公子,还是我来背吧!”车夫忙上前抢着要背夏云轩。 “无妨,无妨,我一个当朝武将,这点事还是难不倒我的。”夏云渚微微一笑。 “哈哈!夏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啊!锦衣卫中有夏大人这样的诚孝之人,乃是当今圣上之福泽啊!”正当夏家兄妹二人说话之际,夏家马车旁的一顶华丽的轿子中,走下来一位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身着一身大红色圆领官服,头戴一顶乌纱帽,笑盈盈地走到夏家兄妹面前。 夏云渚拱手一辑:“想必大人便是李东阳,李大人吧。” “夏大人快快请起,早就听闻犬子今日要在家中设宴款待夏家两位公子,没想到在府门前就遇上了二位。”李东阳捋了捋面上髭髯,微微一笑。 夏云轩在车上,也向李东阳行了一礼,李东阳忙吩咐左右,去扶夏云轩下车,在李府仆从的搀扶下,三人有说有笑地便朝府内厅堂走去。 这当朝内阁大学士家的布置自然是极其风雅的,进入宅门内,便给人一种幽静雅趣之感。 李兆先正站在厅堂之上踱着步,这会忽见父亲与夏家兄弟二人走进厅堂,便忙迎了上来。 “夏兄可让我好等!”李兆先与众人拱手一辑,再一抬首间,却见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公子哥儿站在他面前。 若不是早知道夏云轩身患腿疾,他定会分不清这对双生子谁是谁的。 李府下人忙上前扶着夏云轩在黄花梨木四方椅上坐定,又为众人一一奉茶。 李东阳在主位交椅上坐定,拿起手中茶盏,打开茶盖轻轻嗅了嗅,不禁赞叹道:“这清寒泉水所煮的西湖龙井,真乃是人间上品,清香宜人啊!” 夏家虽然也喜欢附庸风雅,但夏儒到底还是个武将,比不上李家这般细腻,就连一碗茶汤,都是万分讲究的。 夏云渚亦拿起手中茶杯,放在口边轻轻狎了一口,这茶香确实是沁人心脾,唇齿留香。 “听说贞伯近日得了几件宝贝,莫不如一会喝完了茶,请夏公子去书房赏一赏你那几件宝贝吧。”李东阳将茶盏放到下人端过来的托盘之上,转首望向李兆先道。 “父亲怕是也惦记着我那把古琴呢吧!”李兆先微微一笑:“那‘海月清辉’被夏兄得了去,我心中自是不服气,不过今日我亦要请夏兄来看看我这‘太古遗音’,此乃唐初贞观年间斫制,可一点也不比夏兄那‘海月清辉’差呢!” “如此甚好!如若贞伯兄不嫌弃,到时可否让在下抚一抚那琴?”夏云轩听闻此言,眼中已是充满期待的神色。 “那是自然!夏兄这就与我同去看看那琴吧!”李兆先倒是个急性子,他说罢放下手中茶盏,便迎着夏云轩向书房走去。 此刻厅堂之中,只剩下无奈含笑摇着头的李东阳,与夏云渚。 “我这犬子,就是个急性子。”李东阳微微一笑。 世人都知晓李兆先自幼颖敏绝人,有一目数行之资,写文章下笔立就,文名甚高,与那杨慎相比,才气不分伯仲。 可世人也知道李大公子游侠无度,日日都要寻花问柳,却又邪门的很,每次入场参加考试便会生病,因此许久也没能中上个举人。 李东阳对这个儿子心中是颇为无奈,可他与弘治皇帝朱祐樘可谓是难兄难弟了。 朱祐樘就朱厚照那么一个儿子,李东阳又何尝不是就李兆先这么一个儿子呢……次子李兆同不到十岁就病逝了,三子午孙虽是庶出,但也没出周岁就去了,留下了这么一个长子,李东阳亦是溺爱的不得了,哪肯舍得打骂! 于是便陷入了恶性循环,每逢秋闱乡试,李兆先必耍赖称病。 李兆先与夏云轩已经去书房有一阵功夫了,夏云渚这会的思绪刚刚抽离了回来,其实她今日来李府,却有其他事情要向李东阳讨教,但第一次见面,自己又是文臣十分忌讳的锦衣卫身份,这话该怎么说,从何说起,却也是门学问。 “兄长这些年来身居内宅,很少出来走动,如今见得兄长能得贞伯兄这样的知己好友,我心中甚是欣慰。”夏云渚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茶盖,心中思虑着该如何与李东阳这样久经官场的老臣说话,才能不显得自己太过稚嫩。 “听闻犬子所言,夏家大公子亦是才华横溢,博学多才,只是可惜了如此学问,既不能科举,亦不能入仕。”李东阳面上不免流露出一丝惋惜的神色。 “承蒙李大人看得起,兄长若是今后能多来李府交流学问,相信兄长的学识必定会突飞猛进的。”夏云渚放下手中茶盏,含笑说道。 “如此这般甚好!贞伯这好玩的性子,便可收敛些。”李东阳捋了捋胡须,面含笑意。 * “殿下……”刘瑾匆匆而至春和殿,向朱厚照禀报道:“听闻夏总旗,去了李阁老家……” “哦?她去李老头家做什么?莫不是与畿内皇庄民变骚动案有关?她怎么总爱惹这些她惹不得的事情!”朱厚照听闻此言,皱了皱眉,心中不禁叹了口气道。 “想必定是与那皇庄骚动案有关,锦衣卫去镇压此案,牟大人可就是派夏总旗去的。”刘瑾趁机煽风点火道。 “她这个人,怎么这样认死理呢,管庄内官可有不少都是你们的人,你吩咐下去,让那些人最近都消停消停,别再给我惹事生非了。”朱厚照心中已稍微有些不快了。 “这等小事,自然是不劳殿下费心的,早就吩咐下去,要那帮假托威势的都老实点了……只是这夏总旗突然出现在李府,着实是件令人咋舌之事啊……”刘瑾已揣摩到了太子的心思。 “没准儿是牟大人的主意,不过此事倒也是好玩,要不咱们也去李老头家搅合搅合?”朱厚照突然灵机一动,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殿下……这……不大好吧!回头李大人要是向皇上参上一本……”刘瑾面上挂着些许难色。 “听闻李老头的儿子得了一把绝世好琴,这琴……他可不能自己独享,咱们是去李老头家看琴的,怎么,父皇连这也要管?没准连父皇自己都想拿来那琴看上一看呢!”朱厚照找借口的功夫倒是一溜一溜的。 “可……”刘瑾心中犹豫,可太子小祖宗的吩咐,却又不能不听。 “行了,别可是可是的了,赶紧去准备准备,我要出宫去李老头家溜达一圈!” 22.皇庄之事 夏云渚与李东阳依旧坐在厅堂之中品茶,李东阳久居官场,历经天顺,成化,弘治三朝,自然不是夏云渚这种初入仕途的新人随便套两句话就能套出个所以然来的。 李东阳瞥了一眼夏云渚面上的表情,就已经知道她今日并非只是陪兄长来会友这么简单的。京城中如今发生的大案,皇帝需要锦衣卫协同查案的除了那已经破案的李广私盐案,便是前不久刚刚爆发的畿内皇庄民变骚动案。 夏云渚在李广私盐案中一举成名,初入仕途便升到了总旗的位置,后来又因李梦阳的案子与周氏一族外戚被私盐案所牵连,如若不出意外,来年过了正月十五,便可晋升到百户。 而这畿内皇庄民变骚动案,涉及到皇亲国戚,确实是不好拿捏分寸,皇上既然下令要锦衣卫查案,锦衣卫也确实需要给皇上一个交代。只是皇上想看到的结果,并不是真的要牵连此案涉及到的皇亲国戚,锦衣卫必须明白这一点,才好将这案子了结。 当年永乐皇帝设立皇庄,本意是为了赈济大内开支,减轻四方纳贡。但自成化以来,皇庄管庄内官多有假托威势,逼勒皇庄方圆周边的平民百姓。 此事在成化年间即已经成风气,如今弘治年间更是愈发严重,管皇庄的太监们更是愈发的肆无忌惮,他们占土地,敛财物,稍微与之争辩一二,便被诬奏,这些人颠倒黑白,恶人先告状,弄得周边百姓民不聊生,民心伤痛入骨。 弘治皇帝朱祐樘是个对自己极其节俭之人,但对自己的儿子却是极其溺爱,自太子年幼时起,便过着无与伦比的奢华生活,有些地方甚至超过了太子应有的规格。 太子年仅七岁的时候,弘治皇帝便忙着为太子设立官庄,而自成化年间起,皇庄,官庄与平民百姓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激化的程度,朱祐樘本人不是不知道大肆设立官庄是施政之大忌,但由于对自己的儿子太过溺爱,明君也会难免一错再错。 夏云渚一个初涉世事的小官,当然是拿捏不准这其中的厉害关系的。 她抬首望了望李东阳,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却又拿捏不准这其中的分寸,只得欲言又止。 李东阳已全然明了夏云渚所虑之事,只见他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风轻云淡道:“夏大人心中所虑之事,老夫只能奉劝四字:适可而止。” 适可而止,适可而止……十年了,夏云渚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可到头来她才发现,自己将一切都想的太过简单。 “大人……”李府的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打断了夏云渚的思绪。 “何事如此慌张,没看到有贵客在吗?”李东阳面上忽然变的严肃起来,斥责道。 “回……回大人的话,又……又有贵客至府中来了。”那小厮颤抖着禀报道。 “到底是何人,让你如此这般冒失?”李东阳心想,莫不是弘治皇帝微服出巡了? “回大人的话,是太子殿下亲自到府上来了……”那小厮慌张禀报道。 “呵呵,太子殿下亲自登门,实属稀客,夏大人,莫不如陪老夫去一探究竟?”李东阳倒是面不改色,毕竟已是历经三朝之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到过。 夏云渚心中倒是纳闷,莫不是这该死的家伙,还未撤了他在夏府门前的眼线,要不然他无缘无故,跑到李府来做什么……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碰上这么一个冤家。 跟着李东阳走到府门前,但见一个穿通白银色曳撒的少年,在李府门前背着手,活脱脱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 夏云渚不禁皱了皱眉,自己怎么会看上这么个纨绔子弟,当时一定是脑袋被门挤过,要不就是精神错乱了。 少年身后却跟着一个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头上戴着缎面披云巾,微胖的身躯被一身青布道袍包裹着,他面色苍白且无须,眼小却又不呆滞,看上去老成持重却又心机颇深,只是那溜肩膀,又配着那缺少男子气概的脸,让他面相活脱脱地像个中年妇女。 如若没猜错的话,此人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刘瑾了…… 李东阳走上前,面上堆笑躬身一辑道:“不知太子殿下驾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先生客气了,快请起,学生今日来此,是听闻令郎得了一把绝世好琴,想要来一探究竟,学生来的冒失了,还请先生见谅。”朱厚照忙上前来,将李东阳扶起,边扶还边向夏云渚挤了个眼色。 那表情真是让人烦透了。 夏云渚回瞪了他一眼,这细微的表情正好被刘瑾瞧在眼里,敢瞪太子殿下!你这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刘瑾欲要上前,却被朱厚照拦了下来。 这时只见李兆先与夏云轩匆匆从书房赶了过来,见到太子殿下,忙施了一个躬身礼。 朱厚照目光落在夏云轩身上,心中霎时一惊,这世界上,竟有与他的云儿长相一模一样之人,只是这人,拄着双拐……他是何等聪明之人,这下心中已是全部了然,为何夏云渚会女扮男装犯下欺君之罪。 回过神来,他转向李兆先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李公子吧,还不快把你那宝贝古琴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太子殿下吩咐的是,在下这就去拿琴来。”李兆先语毕,便立即吩咐下人与自己一道去书房取琴了。 众人众星捧月般将太子迎到厅堂之上,夏云渚却在人群后面,扶着夏云轩慢慢往前走,夏云轩见妹妹神色异常,便悄声询问道:“云儿可是不舒服?” “没有,大哥莫要胡思乱想。”夏云渚将手扶在哥哥手上,柔声安抚道。 众人在厅堂之上已经等了片刻,仍不见李兆先人影,这去李兆先莫不是舍不得把他那把绝世好琴,拿给众人来看? 正当众人疑惑之时,突然从内宅跑出来了一个小厮,慌慌张张地跪倒在李东阳面前,颤声道:“大……大人,不好了,公子刚刚在书房,本来还好好的,突然就抽搐昏迷不省人事了!” “怎么会这样?你速速派人去寻大夫来!快去!” 23.白云观 朱厚照闻得李兆先突然抽搐昏迷的消息,忙吩咐刘瑾去宫中请刘太医来,自己则是跟着众人去了李府后宅。 李兆先这病发的蹊跷,正当众人愁眉不展之时,刘憬刘太医及时赶到,待他上前为李兆先把过脉,细细查验了李兆先的眼底,面色,舌苔等部位,又一一盘问了一众丫鬟小厮,查验了李兆先的午膳吃食。 “吾儿到底为何疾?”原本精神矍铄的李东阳此刻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自己已经一把年纪,这唯一的儿子若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今后的路,可要怎么走才好啊……他微微颤动着双手,走上前来询问刘太医道。 此刻只见刘太医眉宇紧锁,他微微抚了抚面上髭髯,抬首道:“此事太过蹊跷,公子先前可有异常?” 李东阳思虑了片刻,摇了摇头,继而又转首问李兆先身边伺候的小厮,那小厮忙俯跪道:“回……回老爷的话,少爷一直是好好的,就是近日来,情绪变得十分暴躁,半夜经常吵吵着睡不着觉!” “恩,这就没错了,公子的吃食中,并未发现有任何毒迹。但公子的口中充血,且有多处溃烂的痕迹,齿龈依稀可见极其细小的颗粒,如若不细细查看,一般人是无法察觉的。”刘太医皱眉深思着,继而又问道:“公子可有服用丹药的习惯?” “从未听闻犬子服用过丹药啊……”李东阳思虑片刻,摇摇头道。 “未服丹药?那就更蹊跷了,从公子种种迹象来看,确定是水银中毒无疑,只是这水银到底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刘太医叹息道。 水银中毒?站在角落里的夏云渚听闻此言,心中也在思索,这水银中毒,在现代都是极其难发现的一种害人方式,看来这下毒之人,居心叵测至极啊。 李兆先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厮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可见他那幅神情,确实微微张了张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夏云渚的办案经验,使她察觉到了那小厮定知道些什么隐情。 于是她便上前,拱手对李东阳一辑道:“不知李大人可否信任在下,让在下来查这个案子?” “哦?夏大人可是有眉目了?”李东阳回首,疑惑问道。 “目前还没有,只是……”夏云渚拱手之间,却突然转向那小厮厉声问道:“你如若知道其中有何内情,便一一从实招来,不用顾虑其他,当朝太子殿下在此,定会为你做主的!” 只见那小厮抵挡不住夏云渚言语间的气场,身上战战兢兢地,扑跪在地求饶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照实说就是了……公子确实没有服过丹药,但夫人……夫人却是经常出入白云观,小的不知……不知是否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儿媳现在人可在府中?”李东阳听闻此言,面上表情却是一沉,皱眉问道。 “夫……夫人过了晌午,就去白云观了……”那小厮俯跪回道。 “先不要打草惊蛇,请李大人立即吩咐下去,封锁李府大门,莫要让人随意出入,以免有人去白云观报信,我这便去白云观一探究竟,只是我大哥,要暂时先拜托李大人照顾了。” “那就有劳夏大人了,今日幸得有夏大人在此,夏大人请放心,令兄在我府上,绝对不会出任何事情。”李东阳拱手一辑道。 “等等,我也要去!”站在一旁的朱厚照终于逮到凑热闹的机会了,刚刚夏云渚威逼那小厮的气场,与沉着冷静分析案情的样子,真是让他痴迷不已。 “殿下,咱们还是别去凑这个热闹了……”身后的刘瑾低声劝慰道。 “哎,大伴莫要担心,无妨,无妨,李先生家出了这么一桩大事,我这个做学生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对吧!”朱厚照现在巴不得刘瑾别跟来,他好跟云儿去二人世界。 刘瑾来都来了,怎么可能放他一个人出去瞎胡闹,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个责任谁担当得起啊…… * 夏云渚带着李兆先的小厮一同前来,出发之前那小厮给她看了李夫人的画像,又描述了一番李夫人的长相。 在白云观前下马,夏云渚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边走边回头翻白眼。 朱厚照这人怎么跟个跟屁虫似的,自己出来办个案他也要跟在后面,烦死! 想骂,又不能骂,只是在李府门前瞪了他一眼,刘瑾便要上前来教训她,她这会要是再骂他几句,那刘瑾还不要把她大卸八块了! 白云观由几进四合院组成,主要殿堂分布在中轴线上。 夏云渚带着那小厮穿过牌楼,进了山门,一眼就看见正面的灵官殿,不过这会正殿中人并不多,他们四处走了走,并不见李兆先夫人的踪影。 夏云渚思虑着,如若李兆先夫人真在这白云观中有什么猫腻,那定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一定是在某处隐瞒的地方。 “你可曾知道李夫人每次来白云观,都会去什么地方,会什么人?”夏云渚将头靠向那小厮,悄声询问道。 “喂喂喂,你们俩离那么近做什么?”朱厚照在后面一副面上不悦的神色。 夏云渚回头白了他一眼,嘴里嘀咕着:你丫有病! “你嘀咕什么呢!”刘瑾横眉怒目,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 夏云渚内心独白:苍天啊!还能不能让我好好查个案子! 那小厮在一旁,面上神情完全是懵的。 “喂,我问你话呢!”夏云渚打断了那小厮的思绪。 “啊……哦……回……回大人的话,小的也不知道夫人每次来白云观都去哪了,她只是吩咐我在外面候着,她只带身边的侍女彩萍进观。”那小厮方才回过神来,期期艾艾道。 或许这白云观后殿,能查到什么端倪。 越往观后走,便是愈发的荒凉,那小厮突然在杂草丛后看到什么,慌忙拽着夏云渚的袖口道:“夏大人,你看那……” 夏云渚顺着那小厮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边听着一辆马车,马车车身被一片杂草半遮挡着,明显是有人蓄意这样掩人耳目的。 “这是李府的马车!”那小厮面上神情极其肯定。 “如此看来,李夫人应该还在这白云观中,只是,这驾车的车夫去哪了呢?”夏云渚疑惑问道。 “平日里有些时日是我驾车送夫人来的,可自从彩萍的兄长来到府上之后,夫人便不再用我驾车了。”那小厮回道。 夏云渚微微颔首,沉思了片刻,便继续向前走去,众人不知不觉,竟来到了一个废弃的院落。 这里显然是荒废了很久的样子,周遭的墙壁倒是又高又□□,只是满目苍夷,遍地的杂草丛生。 夏云渚欲要翻墙而入,只听到刘瑾在后面劝道:“这种地方,殿下还是不要去的好……” 夏云渚心中巴不得刘瑾最好赶快将那小祖宗哄走,她查案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 怎知那位小祖宗根本不听劝,人家就是想跟着夏大人吗! 这墙倒是有一定高度,需要有人在下面垫脚,另一个人才能翻过去。 那小厮先帮着夏云渚翻了过去,夏云渚悄声落地,并未引得太大的声响。 朱厚照拍了拍刘瑾的肩膀,笑嘻嘻道:“大伴,快帮我翻过去,你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夏总旗堂堂锦衣卫,会保护我的。” 刘瑾无奈,却也拗不过他,只好照着他的吩咐,蹲下了身子。 朱厚照爬过墙头,悄声唤了下:“夏大人可要接住我!我可不想摔死!” 夏云渚已被他气的没了脾气,给她几个胆子敢让当朝太子殿下摔死啊!只得硬着头皮张开双臂,面上却是一脸的不情愿,转过头去皱着眉道:“快点!” 眼前一黑,重心还未稳,夏云渚也不知道这一瞬间的功夫发生了什么,再一睁眼睛,发现自己倒在草棵中,还好下面不是石头,不然非得摔个脑震荡不可。 等等,胸前怎么这么重啊…… 她抬首一看,妈蛋!有人吃她豆腐!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他自己功夫极好,却故意摔倒!还趴到了她胸上。 “你有病啊!”夏云渚已经忍了他一整天了,此刻刚要发作,却被他捂住了嘴。 “嘘……夏大人听……”朱厚照一脸故弄玄虚的表情。 夏云渚侧耳,从那边破庙中,隐隐传出阵阵男女鱼水欢愉之声…… “有奸/情?”夏云渚悄声疑惑道。 “你和我吗?确实是有!”朱厚照嬉皮笑脸。 “我说太子殿下,你能不能走开一点,别妨碍老子办正事!”夏云渚气急败坏想推开他,怎知他还赖着不走了。 “你能不能让人家良辰美景尽欢了之后,再去叨扰人家,你这人怎么这么坏!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吗?”朱厚照一脸坏笑。 “你有完没完?若那里面的人是李夫人,一会事都办完了,还捉什么奸啊?”夏云渚一脸负气的表情。 “对,不能耽误夏大人办正事!”朱厚照面上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夏云渚一瞬间以为他开窍了,结果猝不及防间,却被俯身上前的吻夺了呼吸。 夏云渚被气的涨红了脸,一时脑中都在蒙圈状态,却见朱厚照已起身,一脸玩世不恭地笑道:“夏大人,快起来查案了!” 夏云渚此刻心中只想骂两个字:有病! 24.井底怪事 朱厚照伸出手来,面上带着些许无辜的神色,轻声抱怨道:“夏大人不会真生我气了吧?” 夏云渚看着阳光照在少年脸上的模样,好像他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夏大人嘴上说着查案,结果却要在这草堆上赖床不走了?”朱厚照打趣道。 “你……”夏云渚对他无奈,又哭笑不得,便顺势拉住他手,想要起身,心中想着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嘴欠的人。 怎知这么一分心,又被他顺势一拉,竟差点跌到他怀中。 刚刚还对他抱有一丝怜悯的好感,此刻荡然无存…… 刘瑾自然是放心不下太子小祖宗,这会与那个小厮也翻墙而来。 本来还黏在一起的两人见墙那边有些许的动静,便以光速般分了开。 四人凑到了一起,夏云渚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便悄声朝破庙那边走去,此刻破庙中的娇嗔声已经渐渐平息。 那小厮舔舔手指,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向里面一看,立马被吓的向后退了半步。 夏云渚已经看出了那小厮神色异常,便也连忙上前看了看,只见那屋子里缠绵的两人,女的并不是李夫人,而是一个年轻姑娘。 “此人是谁?”夏云渚揪住那小厮,压低声音问道。 “彩……彩萍……只是那男人,不是她哥哥吗?”那小厮心中也是充满疑问。 “这里面定有内情,先抓住这两个人再说。”夏云渚当下心意已决,她不顾屋内两个人,一个在提裤子,另一个在往身上套着主腰,便夺门而入,取出锦衣卫牙牌,厉声道:“锦衣卫办案,希望尔等配合。” 彩萍与那男人刚刚欢愉过,还未回过神来,面上皆是一脸茫然的神情。 那男人到底还是见过世面且成熟一些,当即俯首一脸堆笑道:“哟……官老爷,不知草民这是犯了什么罪,还需要锦衣卫大人亲自动手……” “进来吧!”夏云渚倒是不慌不忙,挥了挥手,那小厮便进了门,只见他双手互叉在袖带中,颤颤巍巍道:“彩萍,这男人不是你哥哥吗?你这是……乱/伦?” “你……你别血口喷人,他们俩只是长得像而已,谁乱/伦了!”彩萍开始睁着眼睛说起瞎话来。 “彩萍,且问你,你是李夫人的贴身侍女,李夫人去哪里了?”夏云渚此刻更关心的事情,是李夫人的行踪,马车在此,侍女在此偷情,却唯独不见李夫人的踪影。 “我怎么知道,想必是与什么情郎私奔了吧!”彩萍抚了抚尚未拢起的鬓发,面上一副不屑之情。 “看来今日二位是不准备说实话了,此案涉及当朝重臣家眷,在下烦请二位去刑部走上一遭。”夏云渚虽面无表情,但语气还算客气。 “他们二人今日哪都不能去,你说你是锦衣卫,就凭一块牙牌,谁知道你是不是伪造的!”正当说话间,破旧的院子中已被一众道士围了起来,刚刚说话的那位,便是那领头的道士。 众道士已将四人团团围住,那一群人中,有的手握刀剑,有的执棍,一个个都是气势汹汹地模样。 夏云渚面上却不慌张,她定神看了看这些所谓的“道士”,只是穿着道士的衣服,面上却无一丝仙风道骨之气,倒是一个个面上皆是饱经风霜。 “保护殿下!”刘瑾在夏云渚耳边耳语道。 “自然是,但刘公公可察觉,这些道士身份有异?”夏云渚悄声问道。 刘瑾点了点头,他是聪明人,想必这些事情,也是一点就透。 “夏大人先带着殿下走,我来断后。”刘瑾虽然是史书上十恶不赦的大恶人,但忠心护主这一点,也确实让人无可指摘,怪不得他能将朱厚照哄的服服帖帖。 “刘公公一人可招架的住?”夏云渚面带迟疑。 “夏大人尽管按照咱家说的做就是了,其余的不用你管。”刘瑾侧首,瞪了她一眼。 正在此时,那领头的道士已经率人冲了过来,夏云渚这一招躲的极快,她夺了出招之人手中的刀,竖刀身侧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双刀磕在一起,夏云渚身子向后滑出半步,旋即便是扬刀一记上挑。 出招之人被刚才那一刀震出了一段距离,待他还未回过神来卷土重来,夏云渚拉着朱厚照翻窗就跑,反手又解决了几个阻挡他二人去路的小喽啰。 后面跟着的假道士们紧追不舍,二人在逃离之中,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竟一不小心踩空,掉到了一口枯井中,幸得二人功夫都不弱,坠井时没有伤到脚踝。不过那井口极其隐蔽,杂草丛生,假道士一行人追过来,竟发现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这伙假道士在井口附近吵吵嚷嚷了好一阵,这平白无故的,光天化日之下怎么就大变活人了? 刘瑾这边正打的焦灼,却见林小旗及时带着锦衣卫一众校尉来援,原来是夏云渚刚刚跑出去的时候,点燃了手中的火折子。 林小旗一众人已将彩萍和那些个假道士团团围住,这会他们不得不相信,刚刚那人是真的锦衣卫,他们得罪不起。 人犯俱已伏法,却唯独不见夏大人与太子的身影。 “夏大人去哪了?”林小旗疑惑问道。 “我让她带着殿下先走了,烦请众位去沿路寻一寻吧。”刘瑾心中也放心不下太子,虽说是逃走了,但不见到真人平安无事,他这脑袋可随时都会不保的。 林小旗嘱咐了手下一校尉,将彩萍等人先收押起来,自己又亲自带了一拨人,去寻夏大人与太子。 夏云渚抬头看了看那井口微弱的光,负气说道:“让你不要跟来,你偏要跟来,你说说你这一整天,都惹了多少事情,回头我便要递个折子,细数你的总总罪行,让皇上关你的禁闭!” “你不敢!”朱厚照面上倒是洋洋得意:“父皇若是关了我的禁闭,我怕你相思成疾。” “你这人是不是有病!我看你一年之内,根本成熟不起来,到时候你若还是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耍小孩子脾气,我可是再也不理你了。”夏云渚假意威胁道 敢直接骂当朝太子有病的人,估计这世上除了夏云渚,也没谁敢这么放肆无理了。 “哎!难得与夏大人过一会清净的二人世界,夏大人这么不解风情,还摆出一副教训人的样子,我平时受杨廷和那帮老家伙的气,还不够可怜吗?”朱厚照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嘴里嘟囔着,手往后伸了一下,突然一不小心摸到了什么,吓的赶紧又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夏云渚看他的反应,不禁皱了皱眉。 “我……我刚刚好像碰到了一个人的手。”朱厚照躲到了夏云渚身后,向刚刚他坐着的地方指了指。 夏云渚从袖带中取出火石,边点火边嘲笑道:“就你这胆子,还要上前线去边关打小王子?估计还未见到小王子的面,就被吓的屁滚尿流,我等大明子民可不希望再出一个英宗……” 她话音刚落,见朱厚照盯着火光照亮的地方,已被吓的瞠目结舌,便也转过头来,目光刚一落地,心中便是一句:卧槽! 只见那地上趴着一具女尸,女尸尚未腐烂,死亡时间应该还未超过四十八小时。 “你一点也不怕?”朱厚照躲在夏云渚身后,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废话,谁不害怕,怕又能怎样!你还能飞得出去这口深井?”夏云渚一个女孩子家,说不害怕那都是假的。 “那你觉得这女尸是何人?”朱厚照突然壮了壮胆,跨步挡在了夏云渚身前,疑惑问道。 夏云渚见他举动,心中暗喜了一下,嘴角微甜,扶着他肩道:“我不敢碰她,但我心中猜测,怕是李夫人已经……” 正当二人迟疑之际,忽然听闻地面上有人大喊:“夏大人!”“太子殿下!” 夏云渚听到了林小旗的声音,便回应道:“林小旗!我们在井下!” “锦衣卫怎么来的这么快?”朱厚照心中疑惑。 “我们逃跑的时候,我点了火折子,怎么,太子殿下还想在这井下继续陪这女尸?”夏云渚笑着调侃道。 “谁说的!”朱厚照连忙回绝,也顺着地面上那声音回应道:“大伴!我们在井下!” 刘瑾与林小旗寻着声音找到了井口,他们命人扒开了井口的杂草,向井下喊道:“太子殿下,夏大人,你们是在这吗?” 井下有人回应道:“正是!” 林小旗忙唤人来,扔了一根粗绳下来,朱厚照让夏云渚先爬了上去,随即自己又爬了上来。 “夏大人,你没事吧?”林小旗见夏云渚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只是衣服上沾满了灰尘和泥土,再看看太子殿下,那一身通白银色的曳撒,已经快变成灰色了,不禁扑哧笑了一下,旋即又发现自己失仪了,赶紧捂住了嘴。 “赶紧派人到井下将那女尸打捞上来,李府的小厮可还在?”夏云渚白了林小旗一眼,开始吩咐起正事来。 “在呢在呢!”那小厮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躬身一辑道。 林小旗嘱咐了几个锦衣卫校尉,将那女尸从枯井底打捞了上来,那李府小厮走上前来,定睛一瞧,嘴里惊呼道:“夫人!” 25.万岁山 彩萍与那一众假道士被抓去刑部大牢,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听闻此事涉及到李东阳一家,忙赶到刑部,一来是为了刑审犯人,二来是为了压下消息,不能让此案还未明了之前,就走露风声。 待夏云渚与朱厚照抵至刑部大牢之时,刑部尚书闵珪也已闻讯赶到,由于此案涉及到朝廷重臣,又是太子亲自参与抓匪,牟斌与闵珪二人心中都掂量着自己的秤砣,谁也不敢怠慢此事。 李兆先经刘太医诊治后,已逐渐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之中,未来能恢复成什么样子,如今尚未可知。 李东阳一夜之间本已花白的鬓发又增添了许多愁丝,如今心力交瘁欲要向弘治皇帝请辞,弘治皇帝却不肯放他告老还乡。 在锦衣卫与刑部通力审案之后,彩萍与那假道士之首便招供了整个涉案经过。 原来那一众假道士,是畿内皇庄案土地兼并所导致的周边流民。这伙流民的头头名叫王二,王二家中有位兄长,名唤王大,正好在白云观中做了道士,道号玄诚道人。王二投靠兄长,兄长便想起了白云观后有座荒废已久的破庙,王二一伙人可以暂时居住在那里,时不时的还能得到白云观的一点救济。 官逼民反,这一众流民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土地可种,便只能聚集在白云观后的破庙中,图谋造反起事。 想要造反,第一步需要搞到钱财,这王二有个从小的相好,就是李夫人的贴身丫鬟彩萍。这彩萍原来是与王二定的娃娃亲,可惜由于家里太穷,不到十岁便被家里卖到了李府,自李夫人嫁过来以后,彩萍便一心一意伺候着李夫人,这些年来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手头也攒下了一笔钱财,准备过几年就求了李夫人允了她回家与王二成亲。 可是这李兆先与李夫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和睦,李兆先此人放浪形骸,喜欢附庸风雅,又整天流连于烟花之地,虽有几分才气,但却不上进,每次入场参加考试定会生病,许久连个举人都没能中上。 李夫人对李兆先愈发的失望,因此便将精神寄托在去白云观求仙问道之上,这一来二去,便与王二的哥哥玄诚道人愈发的熟识了。 李夫人对玄诚道人所讲的道法愈发的痴迷,继而上升到了对玄诚道人的爱慕,几番偷食禁果之后,玄诚道人便假意许诺道,将来定要带着李夫人远走高飞。 李夫人将整个精神与爱恋全部投入在玄诚道人的身上,心中早已思量着该如何解决了李兆先这个累赘。 此事正好被欲要图谋造反的王二知道了,王二觉得这是个发财的好机会,便与彩萍密谋,图谋李夫人的钱财,有了钱,才能带着众兄弟起事。 玄诚道人思量再三,给李夫人出了一个计谋,便是用水银下毒,即可致死,又可神不知鬼不觉。 水银乃是道观中制丹药时常会用到的材料,自战国时代起,便有把丹砂,也就是硫化汞,在空气中烧得到水银的技艺。 明代读书焚香,是读书人追求雅致氛围的一种,文人好雅趣,燃香于筒内,烟雾氤氲中,或挥笔,或阅籍,都是其乐无穷的。 李夫人与玄诚道人正是抓住了李兆先极爱附庸风雅这一点,在他的烟筒之内加了水银,水银蒸汽毒性最大,长此以往,积少成多,最终导致了李兆先毒发晕厥。 而李夫人携着毕生积蓄,欲要与玄诚道人私奔之时,却不曾想掉入王二与彩萍早已挖好的陷阱,二人将李夫人的钱财占为己有,杀人抛尸枯井之中,以为一切都能瞒天过海,却不曾想刚好被去李家拜访的夏云渚阴差阳错的给搅和了。 其实夏云渚知道这一切真相以后,心中如打翻了五味杂陈一般。 此刻她正坐在北镇抚司衙门中,单手托腮闷闷不乐。 这案子虽然是破了,待到年底,该封赏的封赏,该加官进爵的加官进爵,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好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也已经明示暗示过她来年定会有升迁百户的机会,如今又因这案子攀上了李东阳一家,她本应该高兴才是,可这案子归根结底,却是因为官逼民反。 夏云渚前世曾经对明史有过一些皮毛的涉猎,没事喜欢刷刷知乎几位明史大佬的回答,知道明代自成化开始,土地兼并之风盛行,朱厚照登基之后,刘瑾把持朝政,更是不知收敛。到了明朝万历年间,万历皇帝因为宠爱福王,以数万顷良田肥福王一人,而将数十万良民逼成流民开始,土地兼并问题在这一刻达到顶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富豪乡绅,对自由田产巧取豪夺,小农经济完全崩溃。 如今这王二一伙人欲要造反,只是土地兼并恶果的一个开始而已。 就朱厚照那个整天耍小孩子脾气的臭无赖,你真能指望他做个明君?将来能兼听则明,治理土地兼并之风气,造福大明百姓? 想想都觉得是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夏兄,你发什么呆呢?哎我说你,这案子也破了,你这搭上李阁老一家,将来还指不定怎么飞黄腾达呢,你倒好,怎么在这里闷闷不乐的?”游铉从夏云渚背后拍了她一下,夏云渚受惊从椅子上跳起,差点没被他吓出心脏病来。 “游兄你什么时候走路都没了声响,跟个游魂一样,怪不得,怪不得,你们都姓游,没准往上数祖宗八代,还是一家人。”夏云渚假装镇定,整理整理了衣袖,没好气的调侃道。 “夏兄你这是哪里的话,我发现你最近是愈发的得理不饶人了!”游铉无辜抱怨道。 “谁!谁得理不饶人了!”夏云渚说话间,竟有些面红耳赤,难不成是与那臭无赖相处久了,被他给传染了? “得,行行行,夏兄怎么最近愈发像个姑娘家了,说说话就面红耳赤的。”游铉一个粗狂大老爷们,看着她白玉如凝脂般的小脸红到了耳根,居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正当这说话的功夫,东宫那个时常来送信的小太监又来了,夏云渚可不想再看游铉那异样的目光,便将那小太监拉了出去。 “夏大人……”那小太监一脸堆笑,拱手作辑。 “你又来做什么?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再来北镇抚司送东西了吗!不管你今天带了什么,烦请公公通通拿回去。”夏云渚面上已露出一丝不悦之色。 “夏大人误会了,今日小的是两手空空,只是来传个话的。”那小太监赔笑道。 “那你说吧,到底又有什么事情?”夏云渚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如若东宫真又送了什么东西过来,那被夏儒知道了,又是要一顿说教。 “太子殿下邀您酉时三刻,去万岁山一叙。”那小太监笑的诡异。 “胡闹!那万岁山是皇家私苑,我去那里做什么!”夏云渚一口回绝。 “哎,夏大人,太子殿下说能,您就可以啊!”那小太监一脸无辜。 夏云渚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他,毕竟小太监只是一个传话之人,自己再有什么气,也不应该撒在这无辜之人身上。 夏日傍晚的万岁山,却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不过这会太阳落的晚,还未到日落西山之时。 夏云渚走在这里,却是极其不自在的,即使在万岁山上能俯瞰整个紫禁城瑰丽的日落之景,但心中却想着那土地兼并今后给大明王朝带来的恶果,如今又走在将来崇祯皇帝亡国自缢的地方,她这心中怎能舒坦的了…… 朱厚照倒是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是啊,人家是天之骄子,当今圣上捧在手心里的独子,当然不懂民间百姓的疾苦了,要不然他登基之后,也不会做出那么多荒唐事来。 “我说你这人,案子也破了,牟大人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升官发财的光明大道就摆在你眼前,你倒是闷闷不乐的,白瞎了我这一番好意,特意带你来这地方赏日落,怎么样,这地方极好吧!”朱厚照倒是极会哄人的。 “懒的理你!”夏云渚面上一红,转过头去不想理他,怎知却被他拉起手来,径直往山上走去。 “你干嘛啊,放开我,被人瞧见怎么办!”夏云渚皱了皱眉,欲要挣脱开,怎知却被他拉的更紧。 “你自己也知道这是皇家禁苑,哪里会有人能进的来啊。”朱厚照回首,嘴角笑的微甜。 “好啊,你敢欺负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夏云渚杏眼圆瞪,佯装威胁道。 “行了行了,我怕了夏大人还不成吗,我可跟你说,这日落最美的景色可是转瞬即逝,你要再磨磨蹭蹭的,一会什么都看不见了!” 26.智化寺 夕阳西下,万岁山上登高望远,整个紫禁城笼罩在一片金色的静谧之中,磅礴绝美,恍如隔世。 一轮红日正在缓缓滑落,将西边的天空染得通红,夏云渚抬头看了看这夕阳余晖,不禁叹道:“确实很美!” 朱厚照从背后环住她,微笑着温柔说道:“人家都说了不会骗你的。” 夏云渚将手扶在他手上,微微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夏日傍晚,花木郁茂,山鸟争鸣,清风拂面而来,却是极其凉爽的。 “这皇庄的案子虽结,但你心中可清楚,这其中的隐患吗?”夏云渚心中还是放心不下这土地兼并的问题,毕竟此风气会在明朝今后发展的历史上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亡国。 “此事现在确实没有一个万全的解决之策,父皇治国一向清明,但你也知道这管皇庄之事,可是个肥差。此等肥肉,谁人不想瓜分上一二,就算是把全部的太监换成文臣举荐的外官儿,你能保证那些外官儿就一点油水也不捞?只要涉及到捞油水,就必然会伤害到皇庄周边的百姓,那些文官所提出的方法,根本就治标不治本,既解决不了问题,又赚不到钱。”朱厚照分析起时局来却是头头是道,令夏云渚不禁对他侧目。 这家伙分明就是脑子里什么都清楚,可为何历史上的他,却被刘瑾哄的团团转?史书上无一不把他写成彻头彻尾的昏君,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 他说的其实也不无道理,就算没有没有太监,那些个文臣又有几个不是道貌岸然的呢? 且说太监不兴风作浪的嘉靖朝与万历朝,严嵩父子,徐阶,张居正,哪个不是饱读圣贤诗书的?却也贪的不比那些十恶不赦的太监少。 这些国家大事,哪里轮的上她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去操心,就算她想改变现状,可一个人之力如此微小,又有何用呢? 他从侧面轻吻她的脸颊,她一阵害羞却来不及躲闪,反而被他抱的更紧了。 “云儿在想什么呢?那些事情,父皇自有他的考量,你在这里干着急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相信,父皇是个明君?”朱厚照迟疑问道。 “我哪敢!这话可不能乱说……搞不好要诛九族的好吗……”夏云渚心中其实想的是:我当然相信你老爹了,可我不相信你啊…… 朱厚照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反正你假扮男子,已经是犯了欺君之罪,这杀头吗,诛九族之类的,肯定是免不了的了,要不这样吧,将来我就勉为其难娶了你……” “好啊你!就知道你不怀好意,怎么我就不能做一辈子男人吗?就算这天地间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嫁你!”夏云渚抬起左手手肘,向后击了一下,便挣脱开他,头也不回地负气往前走。 “好疼啊,你还来真的……”朱厚照假意捂着肚子,耍赖道:“就你这脾气,动不动就施暴,这天底下没有男人敢娶你!” “你说的极对,刚刚谁说要勉为其难来着,这会又说天底下没有男人敢娶我,那刚刚说要娶我的那个人,莫非不是个男人?”夏云渚回首间,眼波流动处,若有情,似无意的调侃,却让人阵阵心动。 “嘴硬,有胆子你别跑!” “有能耐你追啊!” * “大哥!”待到夏云渚回府之时,已过了用膳时间,她匆匆吃了点东西,便到东厢房去看夏云轩了。 “云儿今日看来是有高兴事,这嘴角的笑意,可是瞒不过哥哥的。”夏云轩抬首,与妹妹会心一笑。 “哪里有什么高兴事!大哥可去李府看过李公子了?他的病情可有所好转?”夏云渚心中还是放心不下畿内皇庄那案子。 “哎……并未好转,李大人这些天来日日都是殚精竭虑,我看他鬓边白发,又增添了好几分。”夏云轩叹气道。 “李公子虽喜玩乐,但本性并不坏,他与李夫人,都是这世上的可怜人罢了。”夏云渚感叹这世事无常,如若李兆先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怜的李阁老,岂不是要绝后了…… “那王二一干人等,因为官庄太监兼并土地,欺压百姓,失去良田,无地可耕,被逼走上反径,亦是这世上的可怜人啊……”夏云轩心中惋惜那些原本勤勤恳恳种地的农民,却因为失去土地而被逼为寇。 “世人皆苦,唯心不易……”夏云渚握着哥哥的手,目光笃定地看着他。 夏云轩心中一暖,面上的笑容很是满足,此生虽能做的事情有限,但能得家人如此相待,又有何求。 正当兄妹二人叙话之际,忽闻窗外有鸟儿震翼的声音,一只白鸽从窗外飞了进来,扑扇扑扇了翅膀,落在夏云轩伏案读书习字的桌案上,咕咕地叫了两声。 “大哥什么时候开始养鸽子了?”夏云渚见那鸽子长的肥圆,不禁想伸手去捉它,怎知那白鸽却是极具灵性,还未等夏云渚靠近,它就扑扇扑扇飞到了几案那头。 夏云渚无奈摇头笑了笑,这只胖鸽子,居然还挺认主的。 “闲来无事,便养了几只鸽子打发时间,出门不方便,就训练他们与友人通通书信。”夏云轩架着双拐,艰难地挪到了书案旁边,执起那只鸽子,将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取了下来。 夏云渚双手托腮,坐在书案前看着哥哥,只见夏云轩打开那纸条读了读,嘴角竟挂着微甜的笑意。 都说双胞胎是心有灵犀的,夏云渚一见夏云轩如此神色,便如同那日去李东阳家的路上,夏云轩看出她神色有异一样,可大哥见过的姑娘,掰掰手指都能数的过来,这姑娘……莫不是慧明或者游芝? “大哥!”夏云渚撒娇地叫了一声,夏云轩这才回过神儿来。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会意一笑,便知对方心中所想,夏云轩放下纸条,背手说道:“云儿先与大哥坦白,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 “大哥猜猜?”夏云渚嘴角含着笑意,故弄玄虚。 “那人已经知道你是姑娘家了?”夏云轩疑惑问道。 夏云渚害羞点了点头。 只见夏云轩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问道:“云儿可是找到十年前上元灯节相赠玉佩的那位公子了?” “自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夏云渚垂首,轻轻摆弄了下腰间的玉佩。 夏云轩走到妹妹跟前,扶着妹妹肩膀问道:“那位公子,究竟是何身份啊?竟能在十年间,全无音讯,妹妹又是怎样与他重逢的?” “此事说来话长,只是他的身份……确实与众不同……”夏云渚面上红到了耳根,牙齿轻轻咬着唇,不敢抬头看哥哥的眼睛。 “到底有何与众不同?”夏云轩心中更是疑惑。 “他……他就是当朝太子殿下……”夏云渚不知不觉间,已将腰间的宫绦带打了一个死结。 “我竟全然没有想到,妹妹十年前所遇之人,竟然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独子。”夏云轩面上惊讶的神色,竟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 夏云渚抬首,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服袖子,好奇问道:“那与大哥飞鸽传书之人,可是慧明?或是游芝?” “云儿聪慧,我与慧明表妹,只不过是时常交流些诗词歌赋罢了。”夏云轩转过身去,又拿起了书案上那纸条。 “大哥之才学,本就不比杨慎之辈差,云儿对你可一直都是很有信心的!”夏云渚看着哥哥的眼,嘴角笑的似蜜。 * 宫门关闭之前,刘瑾匆匆回了东宫。 这一天他其实是去了一个他经常去祭拜的地方,有心事的时候,只要去那个地方坐一会,心中便是豁然开朗。 北京东城有一个地方名为禄米仓,禄米仓有个智化寺,该寺便是唆使英宗亲征土木堡的奸佞大太监王振主持修建的。 土木堡之变,英宗被瓦剌人俘虏,王振则死于乱军之中。英宗还朝后,通过夺门之变重新夺回了大明的帝位,心中出于对王振的怀念,便命人在智化寺北为王振建了个祠堂。 从英宗复辟后的天顺年间,到如今的弘治年间,王振之乱,提起来仍让朝臣们胆战心惊。 但刘瑾却示王振为偶像,时不时便到王振祠堂去祭祀一番。正所谓是鱼恋鱼,虾恋虾,同为太监,刘瑾最为钦佩的就是太监王振的为人。 祠堂之内烛光摇曳,写着王振之名的木主忽明忽暗。 刘瑾将几炷香插到木主前的香炉中,闭上眼睛,默默地站了良久。 他对王振其实并未有丝毫的缅怀之意,只是心中在琢磨着,王振那小老儿,凭的是什么手腕能把英宗哄的服服帖帖? 他刘瑾与王振相比,又差得什么?只要哄好了太子,将来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便是刘瑾的野心…… 他对着王振的木主喃喃自语道:“晚生刘瑾,手段定不会在你之下!” 27.调令 “头儿,你可来了!”夏云渚前脚刚踏进北镇抚司大门,就被林小旗堵了个正着。 “又怎么了?我又没迟到!”夏云渚还记得上次李梦阳的案子,林小旗也是一大清早就在府衙门口堵她,这回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牟大人一早就来过了,吩咐说要见你,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搞的神神秘秘的。”林小旗故弄玄虚道。 夏云渚白了林小旗一眼:“知道了,我这就去牟大人那里。”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倒是极其懂得养生,一大早就捧着碗花茶,里面还放着红枣枸杞和桂圆。 “小夏,你来了!”牟斌一见夏云渚进了门,便笑盈盈地放下茶碗,面上一副良师益友的慈爱相。 “牟大人,听说您找我?”夏云渚躬身行了一礼。 “恩,小夏,最近的案子办的都不错,尤其是李大人家的案子,皇上已经有所耳闻,今天叫你过来,是要你准备准备,今日过了晌午,跟我一同去乾清宫面圣。”牟斌微笑着,面上神情尽显骄傲之色,是啊,这下面的人办事得力,牟斌面上自然也是沾光的。 可……面圣…… 她虽然在锦衣卫中任职已有段时间,大朝会锦衣卫伴驾左右,她也远远望见过朱祐樘的身影,可她毕竟官职太低,根本就瞧不清楚皇上长什么样子。 如今终于有机会一睹当今圣上龙颜,她心中就跟追星族马上就要见到偶像了一样,她心中真真是好奇,弘治皇帝是历史上出了名的明君,又是历史上仅有的一夫一妻帝后,史书上的朱祐樘充满了光环,她心中暗喜着,以后要是真有机会还能回到二十一世纪,那她可有的是资本吹牛皮了。 晌午一过,夏云渚就跟在牟斌后面,从西华门入宫,径直向乾清宫走去。 司礼监太监李荣已经在乾清宫大殿外等候他二人多时了,这会见他二人已至,便转身进殿去禀报了。 不一会的功夫,李荣便笑盈盈地走出大殿,对着他二人一辑道:“牟大人,夏总旗,皇上宣你二人进殿呢!” 牟斌回礼一辑:“多谢李公公。” 夏云渚在后面,自然也是依葫芦画瓢地躬身一辑。 弘治皇帝朱祐樘本人是相当的节俭,而且他本人十分喜欢穿素色的衣服,这会他正穿着一件淡色的袍服,坐在乾清宫御座上看着奏章呢。 “臣牟斌,臣夏云渚,拜见陛下。”牟斌与夏云渚二人一进大殿,便向皇帝行了一礼。 “哦,你们来了,快起身吧。”朱祐樘虽已是中年,但面相确实极其周正,与后世流传的画像吗,还是有七分相似的,只是这会他不再是存在于历史书上的画像,而是一个真真正正在呼吸的大活人。 “这位年轻后生便是夏总旗吧。”朱祐樘放下手中奏章,面带微笑地望着夏云渚,夏云渚心中忐忑,虽说她活了两辈子,可这面圣,却还是头一遭。 夏云渚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微臣夏云渚,见过陛下。” “夏总旗在此处,不必拘礼。”朱祐樘微笑着,捋了捋面上髭髯,继而又转向牟斌说道:“朕今日叫两位爱卿前来,是为了向牟爱卿借夏总旗一用。” 牟斌躬身一辑:“陛下尽管吩咐。” “夏总旗年轻有为,朕听闻最近几桩大案,夏总旗都有经手。”朱祐樘面上略带着一丝微笑:“如今东宫年纪尚轻,平日里又多爱玩乐,不服管教,朕欲调夏总旗值卫东宫,伴驾太子,夏总旗与太子年龄相仿,朕希望太子身边能多一些像夏总旗这样的年轻才俊,给太子做个好榜样。” “微臣不敢!”夏云渚听闻此言,连忙俯跪磕头。 “哎,无妨,无妨,起身说话。”朱祐樘目光中倒是充满着真诚,可此事对夏云渚来说,真是如晴天霹雳一般。去东宫当值?那岂不是时时刻刻都要面对那臭无赖,平时躲他还躲不及呢,这会可倒好,今后想躲都没处躲了……还有他身边那八虎,刘瑾,张永这些老谋深算的主儿,她哪里能斗得过啊,平日里万一哪句话没说对,或者得罪了刘瑾这种人,将来还能有好下场? 夏云渚内心小剧场翻腾,皇上啊皇上,求放过啊!就您那宝贝儿子,谁人能管的了啊……还要我给他做榜样…… “恩哼!”牟斌假装清嗓,低声咳嗽了下。 夏云渚这才回过神来,陛下金口已开,此事她无论怎样,都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了:“啊……哦……回……回陛下的话,微臣自当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 朱祐樘微微颔首,面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 “殿下,皇上刚下的旨意,您猜怎么着了?”东宫春和殿内,八虎中的魏彬,高凤伺候在侧,只听得魏彬不怀好意,笑嘻嘻地奏报道。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根本并未理会,不过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就算夏云渚立了几件大功,可她终究只是个小小的总旗,朱祐樘怎么可能注意到她……这人吗,当然是他自己求来的了。 “哎,你,去把刘瑾,张永,谷大用,马永成,丘聚和罗祥都给我叫过来,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嘱咐,快去!”朱厚照起身,踹了一脚魏彬,魏彬屈膝一躲,赔笑道:“得令,小的这就去着了!”说罢便是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不一会的功夫,八个人便都聚齐了,只见小太子站在中间,一副撸胳膊挽袖子的架势嘱咐道:“我可跟你们说,父皇已经下旨,明日要调锦衣卫夏总旗值卫东宫,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谁要是惹了夏总旗不高兴,或者不配合夏总旗的工作,那便是如同惹了我一般,我定不会饶了他!” “哟,夏总旗要来咱们东宫当差了,这是好事啊!”还是刘瑾最会顺着太子的意思往下走:“夏总旗年轻有为,最近这接连几桩案子都办的漂亮,我等佩服还来不及呢,怎会不配合夏总旗的工作呢!” “哎,对了,听说我的那只猎犬,前一阵生了一窝小狗,是吗?”朱厚照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没去鹰房和犬房看他那些宝贝了,这会等到夏云渚来了,便可在她面前炫耀一番,带她去见见世面。 “那一窝小狗精神的很呢,个个机灵活泼!”侍奉在旁的谷大用赔笑回道。 “恩,明儿个夏总旗来之前,你去选只最机灵最好看的,我要送给夏总旗当见面礼。”朱厚照一想着夏云渚明日见了那小狗,心中定会十分欢喜,便轻轻咬了咬唇,嘴角划过一丝微甜的笑意。 “殿下您放心吧,到时定会选个最可心儿的,给夏总旗做见面礼。”谷大用奉承道。 八虎又在大殿之上七嘴八舌的给太子出了好一会主意,直到一切都安排妥当,才一哄而散。 “这夏总旗到底是何人啊,不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殿下怎对他这般上心?”丘聚不明就里,低头哈腰奉承在刘瑾后面,阿谀问道。 “不该你打听的就别打听,殿下吩咐什么,你照办就是了。”刘瑾回头白了丘聚一眼,却也再未多说什么。 其实他自己心中也在纳闷,太子为何突然对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如此上心,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如若夏云渚敢与他争宠,那明里暗里,都要让她尝尝他刘瑾的手段! * “云儿今日怎么闷闷不乐的?”夏云渚回到家中,夏云轩见她神情有异,便关切问道。 “大哥!”夏云渚向哥哥撒了个娇,继而又抱怨道:“皇上今日亲下圣旨,将我调去东宫当差了……” “这不是好事吗!为兄在此恭喜云儿了。”夏云轩微微一笑,面上挂着朗月清风般的笑容。 “不好……不好!”夏云渚假意负气,转过身去,单手托腮靠在一张石桌上,长叹了口气。 “云儿既然心中有太子殿下,为何还会这般忧虑?”夏云轩甚是不解地问道。 “大哥,我女扮男装,已经是犯了欺君之罪,如若被人揭发,可是要诛九族的,你觉得,我这辈子还能做回女儿家吗?如若我不能做一个正常的姑娘,那我与太子殿下,又有何未来可言呢?听闻皇后娘娘早就有意为太子选妃,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太子就算再离经叛道,可将来早晚都要大婚的,如若我一直不知深浅,执迷不悟,将来我将何去何从?”夏云渚转过头,哀叹道。 “云儿,都是哥哥不好,是哥哥无能,这么多年连累你不能做一个正常的姑娘家,如今遇到心爱之人,都不能与之共度一生……”夏云轩看着妹妹的眼,皎洁的月光映衬在他眼眸之中,竟泛起星星泪痕。 夏云渚执起一方帕子,轻轻帮着哥哥拭泪,自己眼中却亦是含泪欲下:“这怎么能怪大哥呢……怪只能怪我自己福薄,承受不起……” 28.东宫 自西华门入宫,一路朝南,进了春和门,便是东宫正殿春和殿了。 魏彬由于经常与夏云渚打交道,这迎接夏大人的任务,自然是落在了他的肩上,这不,他一早就在春和殿殿外候着了。 “哟,夏大人,从今儿个起咱们就一同在东宫伺候着了,以后夏大人可要罩着小的些才是啊……”魏彬作了个辑,面上笑的颇有些虚情假意。 夏云渚便是回礼一辑:“在下初来乍到,今后还要请魏公公多多担待些。”说罢便走到魏彬面前,伸手悄悄塞了些东西在魏彬手上。 魏彬在袖带中掂量了下手里东西的分量,心中暗叹道,这夏总旗看来是个上道儿的。 夏云渚随着魏彬一起进了春和殿正殿,只见大殿之上,齐刷刷地站着七个人,其中有夏云渚之前见过的刘瑾与张永,夏云渚心中思量着,好家伙,这加上魏彬,感情八虎一个不差的全站在这了,这架势,是要干嘛? 八虎向一堵墙一样把小太子挡在了后面,朱厚照从八虎身后探出头来,玩世不恭地一笑。 “微臣夏云渚,见过太子殿下。”夏云渚躬身一辑。 “刘公公,张公公,还有小魏子,你都见过了,剩下的还要我给你一一介绍吗?”朱厚照从刘瑾身后探出半张脸,冲夏云渚吐了吐舌头。 “小的谷大用,小的马永成,小的丘聚,小的罗祥,小的高凤,见过夏大人。”太子话音刚落,剩下的那五个人便立即心领神会,齐刷刷地报数一般一一自我介绍起来。 好家伙,这八虎看来一个比一个精明,太子一个眼神,他们便立即能心领神会该往东走还是往西走,怪不得在史书上臭名昭著,瞧瞧今天这架势,不服不行啊…… “在下初来东宫,今后还需各位公公多多提携。”夏云渚一一回礼。 八虎看着夏云渚的表情,其实心中是各怀鬼胎。 刘瑾与张永两个老谋深算的,自是不必多说,其他那几个年轻的倒也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小锦衣卫,感情这小锦衣卫长的是标致,怪不得太子被他迷的神魂颠倒,就是不知道他办事儿是不是个上道儿的,如若恃宠而骄吗……这东宫可不是他撒野的地盘。 夏云渚看着对面的八个人神色各异,心中便也已猜到这八虎定不是善主儿,这银子是一定要塞到位的,每个人都少不了,其余之事,只能平时多加小心谨慎,凡事都以低调为上策,才能不触到八虎的逆鳞……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该干嘛干嘛去!”朱厚照明显嫌弃他们几个人碍事了,这人也介绍过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八虎见太子撵人,便悻悻地一哄而散了。 朱厚照见八虎都走远了,便拉着夏云渚去了偏殿,把下人都哄走之后,从桌案后面取出一个小篮子来递给夏云渚,嘴角虽笑的甜,面上却带着一丝神秘:“快打开看看。” 夏云渚见他神色颇为奇怪,又不知那小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心中暗想着,这臭无赖是不是又要整她? “你快打开看看啊!”朱厚照见她还没有反应,心中便有些着急了。 夏云渚无奈摇了摇头,怎知一打开那小竹篮,里面竟是一只虎头虎脑的小狼狗,一对乌黑发亮的眼睛对这个新奇的世界充满好奇。 夏云渚将那小狼狗从竹篮里抱了出来,小狗扶在她怀中,那样子,真让人忍俊不禁。那小狗十分喜欢黏人,如果不抱它,就会一直缠着你。它那毛茸茸的耳朵,挺立着的耳尖是黒色的。深棕色的鼻头,热的时候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它喜欢用粘乎乎的舌头舔人的手,一身光滑的黑毛,模样极其俊俏。 “怎么样,喜欢吗?”朱厚照也凑过来,伸出手来抚了抚那小狗。 “嗯!”夏云渚轻轻点了点头,瞧着那小狗的目光中皆是宠溺,面上的笑容藏不住心中的欣喜。 “我就知道,这个礼物你定会喜欢的,回头等它长大些,就替你看家护院,再生一窝小狗仔儿!”朱厚照面上笑的极甜。 “谢谢你。”夏云渚举起手中的小狗,又是一阵亲昵。 “你这个人啊……就这一句谢谢,就想把我打发了?我还以为你会有些什么实际行动呢!”朱厚照居然跟一只小狗吃起醋来。 “什么实际行动?”夏云渚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心思全然在手中的小狗身上,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你……不要脸!” “明天陪我去溜鹰吧,后天……后天陪我去校场骑马射箭,大后天……大后天……”朱厚照一想着夏云渚今后可以天天陪在他身边了,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开始计划起来每天都要找点消遣的乐子来。 “感情太子殿下把我调来东宫,是陪你玩乐的!”夏云渚负气转身,不想理他,这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脑子里除了玩乐和占她便宜,有没有想过一点正经事?如若真要信他能给她什么承诺,那才真是信了邪了…… “云儿生我的气了?云儿不许不理我,是我太心急了,你刚刚来东宫当差,还未熟悉这里的环境,我便想着让你陪我出去玩乐……”朱厚照忙拉着她的胳膊,给她赔不是。 夏云渚啊夏云渚,你能不能长点志气,他稍稍一哄,你就要心软了?他不计后果的把你调到东宫来,无非就是想有个人陪他找乐子,可你倒好,你想的是什么?将来他大婚那天,你就眼巴巴的站在一旁继续做你的东宫侍卫好了…… “殿下若没什么别的事情,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夏云渚心中憋火,知道再与他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便想着要不就赶紧走人吧,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等等,云儿不是真生我的气了吧,我……我给你弹首曲子赔不是可好?”朱厚照将她拉住,面上表情还算诚恳。 夏云渚根本没心思听他弹曲子,此刻只想躲他越远越好…… 可怎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抱着她的小狗,勉为其难坐下听他弹琴。 朱厚照取了一把古琴,得意洋洋道:“我这把琴名叫‘绿绮台’,可一点不比李兆先的‘太古遗音’和你兄长的‘海月清辉’差呢,此琴乃是唐代武德年间所制,距今已有八百多年历史了,这琴吗,自然是越老音色越美。” 夏云渚将一只手杵在桌几上托着腮,另一只手抚着那只小狗,静静地听着他弹琴,只听得琴声缓缓泄出,时而高亢,一会又慢慢低沉,时而如潺潺流水,时而又发出锵锵之音,一会又变得温雅婉转,极尽繁复变换,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听。 没想到他琴技竟然如此高超,不过也是,听闻弘治皇帝朱祐樘就是极其善音律之人,经常偷偷背着百官在后宫召集乐师演奏,这小子平日里那好动好玩的性子,竟也能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在那里弹琴。 刘瑾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外面偷听,可太子殿下与那夏总旗,已经独处好几个时辰了,一直不见夏总旗从春和殿出来,这会又从偏殿传出来阵阵琴声,他不由得心生了一丝妒火。 这夏总旗第一天来东宫当差,太子便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如若将来时间久了,八虎岂不是都要被他踩在脚下?看来自己必须得想个法子,给他来点下马威瞧瞧了。 朱厚照一曲弹罢,抬首微笑问夏云渚:“云儿可知这曲子叫什么吗?” 夏云渚摇摇头,她倒是听夏云轩弹过这首曲子,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名字了。 朱厚照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拽起,怀中小狗应声落地,在地毯上开始撒欢打滚儿起来。 他环住她柳腰,温柔说道:“此曲名为《相思曲》,相传是苏东坡为相思之人所做,我日日对你的相思之情,皆化作在今日此曲之中。你道我只想着玩乐,可我却想把这世上最好玩的东西都与你分享……” 她看着少年清澈且真诚的眼神,心中不禁微微一悸,是啊,才十六岁的少年,你能指望他想得有多长远呢?自己前世十六岁的时候,还伏案埋头在书海中,为了高考不眠不休呢…… 确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眉宇间还带着些许英武之气,老阿姨心中强烈表示,也是想扑倒小鲜肉的…… 老阿姨扑倒计划第一步,主动亲吻他…… 她环住他脖颈,倾身向前,轻咬着唇,嘴角挂着一丝坏笑:“这是你要的实际行动……” 似流水般缠绵的深情,刹那间气息不稳的呼吸声,与重重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29.好好学习 午后阳光透过菱格窗,星星点点的映射进春和殿西偏殿的地面上,带着暖暖的香甜。 屋内只有两个人,单手托腮痴痴地看着对方,嘴角向上牵扯起甜蜜的弧度。 夏云渚现在有种高中校园里初恋的感觉,背着老师偷偷谈恋爱的那份小美好,些许有些感动的小心跳,害羞到双手遮着脸的微笑和互相孩子气般的撒娇。 他突然伸出手来,捏了一把她的鼻尖,她佯装一副要吃人的模样,慵懒的阳光洒在脸上,他宠溺问道:“云儿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那只小狗叫什么名字好呢?”夏云渚拉住他手摇了摇,面上一副小女孩模样。 “小黑?”朱厚照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俗气!”夏云渚轻轻咬了咬唇,却是一脸嫌弃的表情。 “云儿说叫什么都好!”朱厚照连忙哄道。 夏云渚低头想了想,再抬首间,面上却挂着微甜的笑:“就听你的吧……” 这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在喜欢你的每一天里,被你喜欢。 * 自夏总旗被调到东宫之后,宫中渐渐流言四起。 夏云渚对那些流言也略有耳闻,不过就是说夏总旗为了讨好太子,引诱太子贪图玩乐,走狗戏鸡,骑马斗鹰,根本没有尽到为太子做榜样的职责。 夏云渚心中十分清楚这流言是从何而来的,与八虎斗智斗勇的游戏吗,这才刚刚开始第一个回合。 待回到夏府,她便径直走去东厢房小院,此刻夏云轩正在院子里逗小黑玩耍呢。 “大哥!”夏云渚走到夏云轩面前,拉着他的胳膊撒娇。 夏云轩禀退了伺候在旁的下人,这才微笑问道:“云儿近些日子在东宫可好?” “哎……一言难尽啊……”夏云渚垂头叹息道。 “怎么?太子殿下可是欺负你了?”夏云轩疑惑问道。 “他?他敢!”夏云渚撇了撇嘴,面上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那是云儿所愁之事,有是为何呢?”夏云轩自是不知八虎在东宫兴风作浪之事。 “大哥,东宫水深,形势远比想象中要错综复杂的多,这其中又以八个太监为首,太子自幼便没有兄弟姐妹,这八个太监仰仗着自己从太子小时候便服侍在侧,如今愈发猖獗,我本无心与他们为敌,平日里行事已经再低调不过。但你也知道,太子平时确实太过于贪图玩乐,最近宫中流言四起,说的皆是我引诱太子玩乐,这流言本就是无稽之谈,想必定是从八虎那里散播出来,故意泼到我身上的脏水。”夏云渚皱了皱眉,叹息道。 “怎会如此这般,太子殿下就这般纵容那八个太监为虎作伥?”夏云轩心中亦是疑惑不解,从他几次见到太子的情形来看,太子不像是如此这般糊涂的人。 “他到底还是年轻,又确实喜爱玩乐,那八个太监在东宫服侍的久了,自然是最会揣摩太子的心思,几乎只要太子的一个眼神,他们便已心领神会要做什么了。”夏云渚冷静分析道。 其实,陷害人这种事根本不必刘瑾亲自动手,只要他一个眼神,下面就有一帮人抢着做。 皇上既然是让夏总旗来东宫给太子做榜样的,那他们便使劲浑身解数给太子找玩的乐的,太子一旦贪图玩乐,夏总旗必会说教,太子平生最讨厌他玩乐时候被人说教,必然就会疏远夏总旗的。 而如果夏总旗对太子贪图玩乐放任不管,又为讨好太子与其一起玩乐的话,那他们便把引诱太子玩乐的脏水都泼到夏总旗身上。 总之夏云渚进也好,退也罢,皆是错,好一个双面毒计。 夏云渚心中自是也知道如今自己处在这两难的境地中,如何才能不动声色的破解这阴谋诡计,却又不在明面上得罪八虎,更不能让弘治皇帝误会自己,这才是当务之急她应该思考之事。 “云儿心中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只恨我这个当兄长的无用,不能帮云儿分担一二。”夏云轩的话语将夏云渚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中来。 “这怎么能怪大哥呢…”夏云轩每次这般自责,都如同一把利刃插在夏云渚心尖般,让她难受。 夏云渚也不是没有自己的思量。 这些天她一直都在想应对之策,如何既能抓住太子充满好奇的心思,又能间接地潜移默化影响他不是每天都想着斗鸡走狗之事…… 夏云渚抬首,看着夏云轩的眼:“大哥博学多才,心灵手巧,此事我需要大哥帮我。” “只要哥哥我能做到,一定赴汤蹈火。”夏云轩目光坚定的看着妹妹,许诺道。 “大哥定知道永乐宣德年间三保太监七下西洋的壮举吧。”夏云渚此刻心中已有决意。 “身为大明子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土木堡之后……如今已经不复当年之辉煌了……”夏云轩面上露出惋惜之情。 “哎……同为太监,有人像郑和那样名垂青史,有人却像王振那般遗臭万年……”夏云渚深深叹了一口气。 “所以云儿是想借三保太监的故事,来感化太子殿下?”夏云轩疑惑问道。 “正是!知我者,莫若大哥也,有两件事,我需要大哥帮我去做。”夏云渚微微一笑。 “云儿有何需要哥哥帮忙的,尽管说来。”夏云轩心中亦觉此计甚好。 “大哥平日里喜欢做些手工活,想必定也对京城之中一些能工巧匠有所耳闻,我想让大哥帮我做一套宝船的模型,还有……这个。”夏云渚说罢,便从袖带之中取出一张折好的图纸,递到了夏云轩手中。 夏云轩打开图纸看了又看,甚是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何物?为兄从未见过如此奇怪之物。” “地球仪!”夏云渚面上略有得意地笑了笑。 “地……地球仪是何物?”夏云轩看看手中的图纸,又抬头看了看妹妹的眼,心中满腹疑问。 “《元史天文志》中记载:其制以木为圆球,七分为水,其色绿,三分为土地,其色白。画江河湖海,脉络贯穿于其中。画作小方井,以计幅员之广袤,道里之远近。”夏云渚眨了眨左眼,摇头晃脑故弄玄虚道,面上还带着一副调皮的神色。 夏云轩微笑着摇了摇头:“原来如此……” * “陛下,听闻最近太子殿下很久都没出去玩了。”乾清宫内,李荣近身到朱祐樘身边,悄声禀报道。 “哦?可有此事!之前宫中不是还流言四起,说夏总旗日日引诱太子走狗戏鸡,骑马斗鹰吗?”朱祐樘疑惑问道。 “小的对此也是略有耳闻,不过宫中这流言,向来是以讹传讹的……”李荣稍稍抬眼,想看一看此刻朱祐樘的神色,毕竟伴君左右,还是要懂得如何揣度圣意的。 “走,咱们去东宫瞧瞧吧……”朱祐樘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起身自己亲自去东宫一探究竟,毕竟无论流言蜚语如何传的漫天飞,都不如自己亲眼瞧见的真实。 李荣立即心领神会了朱祐樘的意思,连忙伺候左右随着皇帝摆驾东宫。 东宫春和殿西偏殿中传出了阵阵欢笑声,朱祐樘示意李荣,莫要叫下人进去禀报,他想亲自去一探究竟。 只见西偏殿中,太子与夏总旗席地而坐,地毯上堆满了各种书籍,宝船的模型和一个奇怪的圆球。 朱祐樘躲在屏风后面偷听了一会。 只见得夏云渚拿起一本书,微笑说道:“永乐十五年,郑和第五次出海,殿下可知道他最后到了哪里?” “自然是知道,木骨都束!听闻那里的人与我们长的很不一样,肤色黝黑,跟烧煤的黑炭一样。”朱厚照撇了撇嘴,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 夏云渚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那个圆球转了转,指着上面的一个位置说道:“这木骨都束,就在这里。” “那是什么地方啊?”朱厚照双手托腮,索性趴到了地上。 “非洲……”夏云渚故弄玄虚道。 “非洲?那你给我讲讲,非洲的故事吧……”朱厚照的好奇心立即被调了上来,睁着大眼睛追问道。 屏风后面的朱祐樘凑到李荣耳边,悄声问道:“太子就是因为这个连门也不出了?” “回陛下的话,听闻是如此……除了去校场骑马射箭,就再未听闻太子殿下最近去其他的地方玩乐了。”李荣小心翼翼回道。 “恩……不管怎样,只要他不再每天想着往外跑,便是好事……哦,对了,你吩咐人去翰林院寻杨翰林来,朕要问问他,那个圆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30.刘瑾的心思 夏云渚看着眼前少年充满好奇的求知欲,心中不禁感叹,如今世界正处于一个大航海时代,谁放眼世界,谁便是最后的赢家。 可天/朝上国始终有一种大国优越感,总觉得自己幅员辽阔,资源丰富,取之不竭,周边蛮夷必须向我天/朝俯首称臣,故而闭关锁国,在大航海时代没能占得先机。 其实她作为一个女子,能有多大野心呢,可这个世界的种种牵绊,已经让她无法置身事外了,如今她心中只有两个愿望,一是不想让自己心爱之人在后世史书上被写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她不想再在后世看到“明朝正德年间,政治昏暗,宦官佞臣专权,民不聊生”诸如此类的描写;二则不想看到明末百姓因为没有能力应对小冰河期而饿殍遍野。 八虎竭尽所能的引诱太子贪图玩乐,自己一人能力虽然有限,但眼前之人到底还是未来大明的君主,将来他的一个念头,便可能使得整个世界都发生改变……夏云渚心中当然希望他能多朝着积极的方向去想一想。 土木堡之后,大明国力已不复当年,但如今毕竟历经了弘治中兴,只要将来再努力几分,未尝不可再次放眼世界,在这大航海时代搏上一搏。 “如若太子殿下喜欢听,我每天都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午后阳光映照在夏云渚面上,嘴角微甜的笑,愈发的明艳动人。 “不好!今天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你说说,那佛朗机人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之后,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朱厚照的好奇心已被她勾起,这故事讲到关键时刻便卡住了,他怎能善罢甘休。 “今天偏偏就不给你讲!看你能怎样!”夏云渚伸出右手,宠溺地刮了下少年的鼻尖。 怎知少年一把拉住她手,笑着调侃道:“云儿当心,我可是会吃人的老虎!被我抓到手的猎物,可不会轻易就放手的……” 夏云渚索性与他一同趴到了地毯上,菱格窗下阳光星星点点的照进屋内,两个头靠着头的小孩,痴笑的甜蜜。 不过这一幕,弘治皇帝朱祐樘倒是没有看到……自他吩咐了李荣去寻杨翰林来觐见,便从东宫回到了乾清宫。 “微臣杨廷和,拜见陛下。”杨翰林奉旨而来,却见朱祐樘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正伏案提笔画着什么东西。 “啊,杨翰林来了,快起身,起身。”朱祐樘回过神儿来,见杨廷和已经躬身站在大殿之上,忙吩咐杨廷和免礼,继而又说道:“杨翰林,今日朕寻你来,是想问你是否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荣忙接过皇帝手中的刚刚画好,墨迹还未干的画,递到了杨廷和手上。 杨廷和仔细端详着那幅画,起先微微皱眉,旋即却又眉宇舒展,会心一笑。 只见杨廷和拱手一辑,微微一笑:“回陛下的话,《庄子·天下篇》中有云:南方无穷而有穷。……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后世三国王蕃亦在《浑天象说》中有云: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于地外,犹卵之裹黄,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其术以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南北极持其两端,其天与日月星宿斜而回转。臣观此物,便是《元史·天文志》中所记载的天地之体。” “哦?如此说来,他便确实是有心了……”朱祐樘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此物是何人所制?”杨廷和见朱祐樘神色微动,便小心试探问道。 “不对,不对,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怎会有如此远见?”朱祐樘喃喃自语道。 杨廷和抬首,疑惑地看了看李荣,只见李荣立即心领神会,在弘治皇帝面前赔笑道:“陛下,这《元史》中所记载之物,本就是佛朗机人的玩意儿,听闻最近京城里来了几个佛朗机人,欲要宣扬什么天主啊……之类的东西,莫不是那夏总旗……” “恩,极有可能是这样的,你传令下去,让东厂的人平日里留意一下,看看那夏总旗是否与佛朗机人有过什么接触。”朱祐樘思虑了片刻,便与李荣嘱咐道。 * 这第一回合算是输了?刘瑾自然没有想到夏总旗居然是个有几分智慧的,但他若是想这么轻易就后来者居上,那未免也太小看八虎的能力了。 其实夏云渚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八虎中这八个人,并不是一心凝聚在一起的,八个人自然是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同在太子身边伺候着,谁又肯与对方俯首称臣呢! 按照她对后世史书些许了解来看,八虎也不完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最起码张永与高凤,多多少少是有些正直之心的人,她可以争取之。 魏彬,丘聚,谷大用三人善武事,将来正德登基之后必会重用,但此三人性格圆滑又残暴,将来亦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 剩下的人吗,则是依附于刘瑾的,可刘瑾现在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关系网又有多繁杂,她对此知之甚少,如若现在就公然与刘瑾为敌,并不是明智之举,若是自己假意投诚,刘瑾又会相信几分呢? 其实她不懂。 刘瑾这个人,平生恨之入骨的便是“欢乐”二字。 自夏总旗来到东宫之后,时常能听到西偏殿的下人在外议论,西偏殿中欢笑声不断,又时常会有歌声琴声传出。 刘瑾每每听闻此言,心中便妒火中烧,如今已快到了顶点。 夏夜难耐,刘瑾燃起蜡烛,室内亮了。 同绝大多数太监一样,刘瑾的居室洁净而朴素,白枕白被,纤尘不染,但又像殓尸布一样,透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这天夜里,他失眠了。 他恨,恨自己自宫,每每想到挨刀时的情景,便不寒而栗。 即使是这般盛夏的夜晚,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双腿,不住地打着寒颤。 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怎能轻易被别人所取代! 他辗转反侧,心中想着白天手下之人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刘公公,听闻谷大用那厮,又给太子殿下搞了一只鹰。”刘瑾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匆匆向他禀报道。 “又搞了一只鹰?太子殿下最近不是被那小锦衣卫迷的神魂颠倒,他搞一只鹰,就以为自己能抓住太子殿下的心了?”刘瑾自然是对谷大用嗤之以鼻的。 “刘公公,那鹰,可才刚刚开始熬,那野性子可还未脱呢……听闻,还是刚刚生过小鹰的母鹰,他们把那小鹰也一同掳来了……”那小太监面上的神情,已掩饰不住他那一肚子的坏水。 刘瑾沉思了片刻,忽然心生一毒计,哼……夏总旗,咱们走着瞧吧…… 31.借鹰报复 朱厚照听闻谷大用又给他弄了一只鹰,还有小鹰仔儿,自是欢喜的不得了,一得到消息,就拉着夏云渚陪他去鹰房了。 熬鹰其实是一个特别残忍的过程,从肉体到心灵对鹰的彻底戕害,试想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经一番自徒劳的挣扎后,最终会因悲愤、饥渴、疲劳、恐惧而无奈屈服,成为猎人逐兔叨雀的驯服工具。凡亲眼看过熬鹰惨烈场景的,都会终生难忘。 这些都是训鹰人所做的事情,天生尊贵的太子殿下自然是体会不到这其中的苦楚。 不过那小鹰,却是刚刚出生没多久,还嗷嗷待哺呢,夏云渚一走到那鹰的面前,训鹰的太监便把那装着小鹰的篮子塞到了她手中,而后箭步冲到老鹰面前,准备掀开蒙在老鹰眼上的面罩。 夏云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何那训鹰的太监要将那篮子塞到自己手中? 就在那太监掀开老鹰面罩之际,怎知朱厚照出于好奇,却一把将夏云渚手中的篮子夺了过来,自顾自地逗着那小鹰。 在鹰房里玩了一圈之后,朱厚照觉得无聊,又缠着夏云渚让她给他讲航海探险的故事,两人只得又回到了东宫,西偏殿中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次日晌午,太子下了课,谷大用早就笑嘻嘻地在那里候着了,见太子一行人过来,就上前谄媚道:“今日天气极好,殿下下午去遛遛鹰吧?” 朱厚照抬头望了望,湛蓝色的天空飘着白云朵朵,确实是个适合遛鹰的好天气,便与谷大用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就你小子识趣!” 谷大用带出来的鹰,是那只已经训练了多年极其听话的鹰,待到放鹰处,训鹰人便将鹰放飞了,并放了一只兔子在草地上,等着那鹰冲过来捕猎。 朱厚照骑在自己的爱马上,笑嘻嘻地看着那鹰在天空中翱翔,夏云渚倒是第一次见人遛鹰,这玩意在二十一世纪,可都是什么迪拜土豪才能养得起的宠物。 如今看看眼前这人,要是把他放到二十一世纪去,那还不要跟迪拜小王子争个谁是世界第一纨绔公子哥儿……什么欧洲皇室,那不是段位太低了些…… 想着想着,夏云渚不禁痴痴傻笑了会,只是今日这鹰奇怪的很,为何总是围着太子脑袋顶上转来转去呢?好像对那只兔子完全不感兴趣。 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随着一阵急促的风声呼啸而逝,那鹰突然俯身冲了下来,速度如迅雷般极其之快,根本叫人来不及反应。 夏云渚没有片刻多想的时间,唯有在这千钧一发之刻跨马而上,绣春刀护头,强行将太子护在了身下。 伺候在一旁的谷大用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那鹰几次俯身冲击,已将夏云渚胳膊与后背抓的血迹斑斑。 还没等谷大用回过神儿来,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利箭不知从何而出,正正当当地射穿了那只鹰的胸膛。 鹰随箭落,夏云渚已疼的没了知觉…… 耳边只有模糊的声音在回荡:“快叫太医来!” * 夏云渚不知昏迷了多久,再醒来之时,却已是身在夏府之中。 刘妈妈见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已是老泪纵横:“二哥儿可醒了。” 还未等她开口说话,刘妈妈已起身出了房门,换了太子殿下进门。 “云儿,你怎么样了?”朱厚照一进了门,便急匆匆地坐到了她的榻边,握住了她的手,心疼道:“你怎么这么傻……还好张永那一箭射的及时,不然若是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一人如何独活?” 夏云渚挣扎了下想起身,但怎奈背上与臂上的伤口撕裂着剧痛,一时没撑住,差点又倒下,幸得朱厚照扶的及时,让她轻轻倚在自己身上,这样会舒服一些。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只鹰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发狂?”夏云渚微微动了动惨白面色上毫无血色的唇,额上还透着些许细汗。 “我已吩咐张永派人去查了,有人在将那鹰动了手脚,把原本的那只老鹰换成了昨日你见到的那只新鹰,那新鹰野性子还未脱,昨日那训鹰的太监,故意将装有小鹰的篮子塞到你手中,就是利用了鹰报复心理强这一特点,准备加害与你……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就在他回身之际,我将那篮子夺了去……”朱厚照扶了扶她肩膀,想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更舒服些。 “原来是这样……那训鹰的太监,可有招供是何人指使于他?”夏云渚微微抬首,疑惑问道。 “张永带人赶到鹰房之时,那太监已经畏罪自尽了……不过你放心,只要这段时间你安心在家好好养病,我答应你,绝对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东宫有人想要致你于死地,我怎会坐视不理!”朱厚照语气坚定,向她许诺着。 “恩,我自是相信你的,可……可我又怎会在夏府?我爹可知,你在这里?”夏云渚心中还是有些许担心,看来如今这事,是瞒不过夏儒了…… “你一个女儿家,又伤了背,宫里人多眼杂,难免不会走露风声,我便直接让太医来夏府为你诊治了,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已威胁了刘太医,并给了他封口费,他若是敢走露半点风声,我……我诛他九族!”朱厚照说话间,面上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夏云渚见他神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自己身上的伤口直痛,心中却想着,他到底还是孩子气…… 屋内又传出了一阵甜甜腻腻的说笑声,夏儒在外面偷听了一会,脸都被气绿了,这会捶胸顿足地回到书房,在书案前来回踱着步。 “老爷,这晃来晃去的晃的我头疼,那张公公不是不让人靠近吗,你怎么还能偷听得到?”许氏摇了摇手中团扇,白了一眼自家老公。 “我好歹也当了这么多年的锦衣卫,这又是在我自己家中,熟门熟路的,他……他区区一个张永,和东宫那些个死太监,能耐我何?”夏儒心中憋火,嘴里一个不小心便失言了。 许氏倒是不慌不忙:“如今这情景,老爷也是看见了,老爷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这个不孝子!不孝子!她若再这样下去,我们全家都要被她连累,拉去砍头!”夏儒一想到此情此景,便心灰意冷的一屁股瘫坐到了那四方官帽椅上。 “可老爷若是想要拆散他们,可有什么万全的法子?人家可是当朝太子,你能得罪的起?”许氏就知道自己老公是个没主意的,面上当即露出一副不屑的神色。 “得罪不起,更惹不起啊!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莫不是……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那是要拿我们全家人性命去赌,这事一旦败露了,不光咱们夏家,那可是连英国公府,都要被连累的……”夏儒说话间,一想到许氏的野心,已是被她吓出一身的冷汗。 “有何不可!太子殿下早晚是要登基继承大统的,到时候咱们家就算欺君又能怎样,君若是早就知道了,何来欺君一说?”许氏摇了摇团扇,狠狠地瞪了老公一眼。 “妇人之见!当今圣上可是正值壮年,太子何时能继承大统,那还是猴年马月之事呢,听闻皇后娘娘早就有意给太子选妃了,你倒是说说,咱们家到时候上哪变出个女孩来参加选秀?”夏儒抱怨着,面上尽是一副嫌弃的表情。 “干嘛非要参加选秀!想当年宣宗皇帝,与孙贵妃不也是青梅竹马,后来虽然被迫娶了胡氏,却一直不忘青梅之情,最后不是也废了胡氏,立了孙贵妃为后?”许氏面上露出一副看不惯夏儒的神情。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你不在朝中为官,你对太子殿下的秉性又了解几分?那可是个整日里竟想着玩乐的主儿,说白了就是个纨绔子弟,你道他那性情,对云儿能有几分真心?你看着他们现在一副情深深几许的模样,过几日太子殿下玩腻了,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夏儒握了握拳,愤恨叹息道。 “我说老爷,你现在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一个做武官的不会不懂这道理吧……你看看你这副模样,叫你拿个主意,你都拿不出来,要我说,咱们就走一步看一步,这未来的事情,一切都是说不准的,你道太子殿下平日里就知道玩乐,可你怎么知道人家对待感情就也是一样的!你可别忘了,当今圣上后宫唯有张皇后一人,太子殿下耳濡目染这十几年,没准儿也是个痴情的主儿……就你这个没主心骨儿的,才会对自家女儿没有信心,要我说,咱们云儿要相貌有相貌,要能力有能力,比那些个平日只知道闷在闺房中的官家小姐,不知道要强多少倍呢!”许氏起身,走到夏儒面前,用团扇点了点自家老爷的头,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可你也别太得意忘形了,这玩火自焚的事情,你最好看着点分寸,别到时候把咱们整个夏府烧个灰渣都不剩……”夏儒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老爷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许氏将团扇放到了一旁,整个人都倚到了自家老公的怀里,老夫老妻又是一阵亲昵…… 32.入V三合一 “太子殿下, 请回吧……” “太子殿下, 恕老臣直言, 您不能进去……” 夏府正门侧门后门皆被夏儒安排了人把守, 只要朱厚照一接近,夏儒便不知道从哪立马跳了出来,速度堪比光速。 “哎我说夏老头,你想干嘛!我身为一朝太子, 下属因护我而受伤,我连探望一下都不成了?”朱厚照被他气的直跳脚,早知道夏老头在这里处处掣肘,当初还不如将夏云渚留在东宫了。 “太子殿下,不是老臣故意使绊, 实则是不太方便啊……您懂我的意思……”夏儒拱手一辑, 面上赔笑道。 “有什么不方便的!她又不是一姑娘家, 男人看男人,怎么还有这么多讲究!”朱厚照心中不悦,其实他与夏儒都是心知肚明, 故而用话故意挑衅道。 “太子殿下这是存心要为难老臣不是?”夏儒说什么就是不肯让路。 “好, 夏老头, 我敬你是条汉子, 来人,给我把夏老头架开!”朱厚照摆摆手, 身后跟着的东宫太监与锦衣卫不由分说就把夏儒连胳膊带脚的给架了起来, 夏府家丁在后面见状, 都吓的够呛,也不敢再拦这小祖宗了,只见他摇了摇手中折扇,大摇大摆地进了夏府,直奔内宅走去了。 “殿下……请留步……”夏儒的哭喊声在身后越来越远,最终嘴里被塞了个布团,被五花大绑在夏府正厅之上。 朱厚照到的时候,夏云渚正倚在榻上看书呢,见他走来,便放下手中书本,甜甜一笑。 他走到她塌边,执起她手,将她抱在怀中,抱怨道:“你爹怎么那么讨人厌,你家这大大小小的门,都被他堵死了,死活就是不让我进来,后来我索性命人把他绑了起来,嘴里塞上布团,省得他在那里又哭又喊的,我听着心烦。” “我爹?你可真够可以的,你快叫人放了他吧……”夏云渚倚在他怀中,笑的已直不起身。 “就不!偏不!他将来可是要当国丈爷的人,我偏要煞煞他的威风!”朱厚照挺直了身板儿,面上却是一副孩子气。 “行了,谁答应说要嫁你了?真不要脸!”夏云渚将头一埋,面上已红到了耳根。 “行啊,你不嫁可以,那我现在就跑去跟父皇说,夏家欺君!”朱厚照说着,却欲要将她按倒,继而动手动脚。 “哎呀,疼!疼!你轻点!”夏云渚是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被碰一下都疼的不行,可门外偷听的许氏却不这么想,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缠缠绵绵的又喊疼,莫不是真的生米煮成熟饭了? 正值青年的小伙血气方刚的劲儿一上来,可是挡也挡不住的,此刻又是在这香闺之中私会,这扑都扑倒了,还能什么事都不做? 许氏在外面听到屋内喘息声越来越重,脑海中已经脑补了无数香/艳场景,心中暗喜着,这事要是成了,到时候要是再怀上个皇嗣,那皇家想赖账都不成。 其实屋内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只是忘情的抱在一起啃了啃,夏云渚的背一碰到床面,就疼的不行,索性反身将他压在身下,俯身又是一阵亲吻。 这会两人身上积压已久的欲/火已经快将对方吞噬了,不知何时,他扯开了她的衣领,她将手伸到了他腰间的玉带上。 他手继续往里伸,就快要扯到她的束胸,怎知她关键时刻按住他手,及时喊了停…… “这算什么?怪不得我爹刚刚在门口拦你,感情你就是个翻墙的登徒子!”夏云渚负气说道。 “岳父大人确实是有远见,还是他比较有经验,知道我这兄弟关键时刻完全不受我控制……”朱厚照面上一阵委屈的神色。 夏云渚刚刚还未察觉,这会被他一说,也觉身下有异,早就被什么东西顶了半天,当下面上一红,倚在他怀里撒娇道:“你!无耻!谁是你岳父了!” 朱厚照伸手拽了拽怀中人,笑着说道:“你放心,我心中已有法子,只要母后敢提选妃之事,我就拿出这些年来张家做恶的证据,与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不是经常与父皇用这招吗,这回我反用到她身上,看她如何能招架的住!” “你这算什么法子!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夏云渚趴在他胸前轻笑,到底还是个孩子,料他也想不出什么成年人的法子来,哎……靠人不如靠己。 “我不管,能拖一时是一时,反正你我有奸/情这已是板上定钉之事了,你我连今天这事都做了,别人要是敢娶你,我……我诛他九族!”朱厚照面上笑的邪恶。 “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我与你做什么了?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再说这天底下谁人知道我是女子?谁能娶我啊,只有爷娶别人的份儿好吗……”夏云渚抬身,揪了揪他的鼻子,赌气说道。 “那更不行!你要是敢娶别的姑娘!我……我一样要诛她九族!”朱厚照有些着急,一把环住了她的腰,贴到耳边的气息又些许不稳起来。 夏云渚被他抱的太紧,在他怀中挣扎了两下,捶着他调笑道:“就冲你这句话,我明日就去寻媒婆来,到隆庆大长公主府聘了游芝,这诛九族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你吗,自然也在这九族之列,你可不能反悔啊!” “好啊!你这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可我现在就敢办了你,信不信?”朱厚照一副欲要翻身用强的架势。 “哎呀,别闹,疼!我的好太子殿下,我错了还不成吗……”夏云渚怕再碰到伤口,连忙服软求饶道。 “不成!要亲一下,才算扯平!”朱厚照开始耍起无赖。 “这可是你说的!就亲一下,我怎能罢休……”夏云渚咬了咬唇,面上掠过一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你这个欲壑难平的女人,我怕了你了还不成吗!” * 北京城中轴线北端,皇城外有一钟楼一鼓楼,与皇城北安门正对着。 鼓楼那边有个著名的穷汉市,外地人来京城找活干的都在那儿扎堆,需要雇人干活的就会去那里挑人。 郑旺从京郊的大兴县来到京城寻活,已经满打满算快半个月了,由于没钱,只能暂时居住在王屠户开的客栈中,其余时间,便是在这穷汉市上瞎逛,盼望着找份能糊口的营生。如若再找不到活干,身上的钱很快就要花光了,到时候只能被那王屠户扫地出门,流落街头。 来穷汉市寻活的人当然都是穷汉,绝大多数穿的是破衣烂衫,不是肩膀处就是大腿处露着肉。 穷汉市上人挨人,人挤人,臭烘烘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戴鹅帽的皂隶穿梭在其中挑人,这些戴鹅帽之人来到穷汉市上,自然是来雇工的,他们专门挑些个块头大,长相还算顺眼的。中间没有牙行,当面谈价,敲定了就带走。 人堆之中,忽然有人抓住了郑旺的衣领,只听得后面有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本就雌雄难辨,这会又捏着个鼻子说话:“这个貌似看着还行。” 郑旺被那几个戴鹅帽的拉到了路边,只见那几个人皆是无须,说话间语气又是那般,莫非那几个人,是宫中的太监? 那几个人上下打量了一会郑旺,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带他去了京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一品居。给他换上了身干净的衣服,在一品居点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郑旺已经饥一顿饱一顿好几天了,这会正饿的前胸贴肚皮,猛然看见这一桌子的菜,口水止不住的直往肚子里咽,莫非这是天上掉馅饼了?如此好事怎能就把他给砸中了?莫不是老天真开了眼? 那几个人甚至连他姓名都还没来得及问,只见其中最年长的那个指着桌上的菜道:“兄弟饿坏了吧?快趁热吃吧……” 郑旺此刻可顾不得那些许了,执起筷子道了声谢,便不由分说狼吞虎咽起来,那几个人见他吃的正在兴头上,也执起筷子,随便吃了几口。 酒足饭饱之后,那几人又带着郑旺在街市上逛了一会,给他买了些许吃的用的,却也没对他说究竟要雇他干什么活。 郑旺就这么懵懵懂懂的跟着他们来到了城西的一座隐秘的四合院中,只见那几个人放下东西,便招呼他坐了下来。 郑旺心中开始打起小鼓,他实在不知道这几个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便起身一辑道:“在下郑旺,不知几位尊姓大名,今日寻得小的来此,是要小的做什么差事?” 只见那年纪最长的人摸摸鼻子笑了笑道:“兄弟无需担忧,我们今日雇你来,是为了一件飞黄腾达的美差,如若这事要是真成了,那你将来可是要与皇家攀亲搭故了!” 有这等好事?郑旺心中开始生疑,这几人看着像是太监,莫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欲要拿他做替罪羊?这与皇家有关联的事情,搞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几人见他面上生疑,忙安慰道:“郑兄弟莫要担忧,我们与你做的这笔买卖,保你绝对只赚不赔!” 郑旺看着这几人的眼,虽是带着笑,却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不禁身上打了个寒颤。可是吃人手短拿人手长,这会再想着要打退堂鼓,怕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见年纪最长那人打了个响指,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下人便捧了一个小木匣递到郑旺面前,郑旺疑惑地看了看那年纪最长之人,那人微微颔首,示意他打开木匣。 郑旺缓缓打开木匣,一道刺眼的金光闪过,只见那木匣中,满满当当的塞了一匣的黄金,郑旺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忙掐了下自己的胳膊,一阵疼痛的快感使他释然,麻蛋,这不是在做梦,老子真的发财了…… * 弘治十七年原本安静平和的生活,突然被街头巷尾一个劲爆的传言所打破。 传言如瘟疫般,火速在京城及其附近蔓延开来,街头巷尾人人交头接耳,热心群众兴致勃勃地传来传去,没过几天,那传言便几乎快成了整个京城人尽皆知的秘密。 一个叫郑旺的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宣称太子不是张皇后所出,他的亲生母亲其实是一个叫郑金莲的宫女,而这个宫女,正是郑旺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 街巷中的百姓无一不在议论着这个流言,那张家多年来嚣张跋扈,无恶不作,如果这事要是真的,那可真是件大快人心之事。 夏云渚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两天便时常下地走动,不是去东厢房看看夏云轩,逗逗小黑喂喂鸽子,便是去许氏那里撒撒娇,求母亲给她做点好吃的。 夏家人温馨的小日子过的舒坦,却也并非是与世隔绝的,这日夏儒一回到府中,便拉着许氏进了书房,悄声询问着:“夫人可有听说最近外面的传言?” “什么传言?瞧你这神经兮兮的样子,感情这天还能塌了不成?”许氏理了理狄髻上的钿儿,没好气的酸道。 “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你竟然一点也没听说?外头传言都快传疯了,说太子殿下并非张皇后所亲生。”夏儒拽了拽许氏的胳膊,压低声音说道。 “有这等事?不过这太子就算不是张皇后所出,那又怎样,他不也一样是当今圣上的龙种吗,再说了,当今圣上的生母纪氏,不也只是后宫一女官而已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许氏一见到夏儒那一副担不起事儿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啊你,我看就算天真塌了,你这等人也跟没事人一样……最近几日你可有见到太子殿下来咱们家了吗?”夏儒拿起桌上茶盏,突然想起进门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未顾得上喝。 许氏锁了锁眉头:“可是有一阵子没见到太子殿下了,莫不是与这传言有关?” “恩,极有可能,只是不知此事,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云儿……”夏儒试探的问着许氏的意思。 “老爷,你傻了?这事对咱们云儿来说,是件好事啊!”许氏故弄玄虚道。 “此话怎讲?”夏儒却是被她说的一头雾水。 “你想想,这张皇后如今面对如此一个巨大的困境,哪里还会有心思去管太子选妃之事,如今她自己的地位都是摇摇欲坠的,这事能拖一时,便是一时啊……”许氏干脆坐到了自家老公的腿上,与他推搡道。 “你啊……你,自从这太子殿下出现在咱们家,你就成天浸在这云儿将来能当皇后的美梦里不能自拔了,我可与你说,登得越高,这摔的就越狠,你自己且先想想,如何能变这戏法,把咱们家云儿从男人变回女人去吧。当初让人家假扮男孩的是你,如今做春秋大梦的人也是你,我看你啊,迟早要在这事上栽跟头!”夏儒拿许氏已是没有办法,只得在嘴上抱怨两句。 “这事就不用你在那瞎操心了,你左右是个没主心骨的……”许氏一只手搭在自己老公的肩上,另一只手抚了抚鬓发上的狄髻,扬了扬脸,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 就在这对老夫老妻在书房中边缠绵边斗嘴之际,已有下人轻轻敲着书房的门,过来传话,说是宫中来了一位公公,过来传圣旨的。 夏儒夫妇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便匆匆赶至正厅,这会夏云轩与夏云渚已经跪在正厅,对面手中执着圣旨之人,正是司礼监太监李荣。 李荣见此刻人都齐全了,便打开那青黄两色的绢本圣旨,从容地宣读到: 奉 天承运, 皇帝诏曰 锦衣卫总旗夏云渚护驾太子有功,朕特命其擢升百户,享百户俸禄。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臣接旨,叩谢皇恩!”夏云渚双手接旨,夏儒则是领着一众家人磕头伏地,三叩九拜,三呼万岁,叩谢隆恩。 “两位夏大人都快起身吧!先恭喜夏大人高升了!”李荣微笑着转向夏云渚,继而又说道:“夏大人,皇上口谕,命你接到圣旨后立即进宫,去接手一桩要案。” 夏云渚拱手一辑:“臣领旨,多谢李公公费心了,臣这就随李公公进宫去面圣。” 夏儒与许氏面面相觑,此刻已猜出了八分,皇上突然宣夏云渚进宫,想必定是与那郑旺妖言案有关。 * 夏云渚随着李荣来到了乾清宫,朱祐樘近些日子以来面上憔悴了很多,怕是这妖言案,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弘治皇帝这些年来与张皇后伉俪情深,张家虽做出这般那般的不法之事,朱祐樘大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张家兄弟根本不知道悔改,仗着国舅爷的身份一再横行霸道。 那李广私盐案与京畿皇庄官逼民反的案子,已经使得朱祐樘意识到如今贪污受贿的世风盛行,自己曾暗地里下决心要整治这风气,如今却因为一个郑旺妖言案变的有心无力。 如果历史不出意外,与她在后世史书上看到的一样,那朱祐樘在这个世界上所剩下的时日,已经没有多少了…… 如此勤政爱民的英主,她实在不忍心看他离开人世,太子还那样孩子气,他怎能就这样撒手而去…… 可即使是坐拥天下的帝王,也没法与天命去斗。 御座上的朱祐樘抬起憔悴又忧虑的眼,看到了早已跪在大殿之上的李荣与夏云渚,这才回过神儿来,缓缓启唇道:“夏百户来了,快快起身吧。” 夏云渚与李荣又是俯身一拜,方才起身站到了殿侧。 “夏百户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朱祐樘放下手中未读完的奏章,关切地问了一句。 夏云渚忙躬身一辑:“承蒙陛下关心,如今已无大碍了。” “恩,那就好,那就好。夏百户护主有功,朕理应该赏,只是如今京城里出了一桩大案,与太子有关,朕希望你能竭尽全力辅佐太子,帮朕将此案真相查明。”朱祐樘眉宇深锁,一提到此案,面上的忧虑之色是怎样也遮挡不住的。 “臣领旨,臣必当竭尽所能,不负皇恩。” * 东宫 “刘公公,你看,太子殿下又把自己锁在房里,不吃不喝,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外面伺候的一众宫女太监都等着刘瑾拿主意,可这小祖宗一闹起脾气来,谁又能奈何的了……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刘瑾冲着身后一众太监宫女皱了皱眉,他心里自然清楚的很,越是一堆人站在这里,太子越拧着性子不会开门的。 众人一窝蜂似的便散去了,只听得刘瑾轻轻敲了几下门:“殿下,那帮小兔崽子已经被咱家撵走了,您就开开门,吃点东西吧。” 屋内传出个有气无力的声音:“没胃口,大伴,你也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刘公公,让我来吧。”正当刘瑾欲要转身离开之际,只见得夏云渚从背后执住了他手中的食盒。 刘瑾下意识的将食盒往回拽,夏云渚却不松手。 刘瑾面上的神情,嫉妒,愤恨,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已至顶点。 就在这一刹那的功夫,只听得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传出一个些许激动的声音,唤着:“云……” 那声音说到一半,却又停住了话语,原来是他意识到此刻刘瑾也在门外,自然是不好唤她的闺名。 朱厚照从房门中伸出手来,夺过了那食盒,对着刘瑾吩咐道:“大伴这些天来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这食盒中的东西,我会吃了的。” 刘瑾见拗不过他,也只好悻悻离去,只是心中对夏云渚的妒与恨,又增添了好几分。 哼,姓夏的,咱们走着瞧,借鹰之手虽没能杀的了你,早晚有一天会让你付出代价! 朱厚照见刘瑾走远,忙一把拉过夏云渚,把房门关了,手中食盒随手一扔,便将她按到了墙上。 “好啊,原来你都是装的,本还觉得你可怜兮兮的,没想到你根本就不值得人同情!”夏云渚负气推搡了两下,却也轻轻咬了咬唇,扶着他肩害羞的低下了头。 “想你。”愈发沉重的喘息声贴了过来,两人差点就要吻到了一起。 “那你可知自己有多少天,没去看我了?”夏云渚推开眼前人,面上一副责备的神情。 “故意的,这叫欲擒故纵,就是要让你想我想的发狂。”朱厚照又凑了过来,趁其不备直接吻上了她的耳垂。 夏云渚只觉身上一阵酥麻,便伸出一只手来环过他脖颈,另一只手扶在他胸前,没好气道:“又没正经,如今外头流言传成那样,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又能怎样,我巴不得不是她亲生的!”朱厚照环过她柳腰,将她向上一抬。 “可她毕竟……” “可什么可……” 话音未落,便吻了上来,这一吻,却是难分难舍。 “你都不知道,她那两个弟弟有多缺德!”她倚在他怀中,他愤恨说道。 “寿宁伯与建昌侯?上次在街上倒是见识了他们是如何仗势欺人的。”夏云渚紧了紧扶在他肩上的左手,好奇问道。 “他们在外面作威作福也就罢了,你可知他二人做过最缺德的事是什么?有一次,父皇去解手,随手将冕冠放在了桌上,寿宁伯倒好,大言不惭地便将那冕冠戴到了自己头上,结果被一个叫何鼎的太监看到了,那太监倒是一身正气,严厉斥责了他,可我那好舅舅对此事怀恨在心,接二连三找那何鼎的麻烦,最后还是父皇不愿将事情闹大,便在背地里将此事按了下来。”朱厚照一提起那两个作奸犯科的舅舅,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此欺君犯上之行径,皇上都不追究?”夏云渚抬首,面上一副惊讶的神色,没想到弘治皇帝一世清名,竟然可以姑息张家人到这个份上。 “还有更过分的呢,建昌侯在宫中欲对一个宫女行轻薄之事,又被那何鼎看见了,何鼎二话不说,便执起金瓜砸向那无耻之徒,建昌侯反倒好,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反而揪住何鼎不放,在母后面前哭诉何鼎如何如何欺负他,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朱厚照是越说越来气。 “恩,我倒是终于发现,这世上还有比你不要脸的人了。”夏云渚拧了下他的鼻尖,笑的不怀好意。 “你拿我跟谁比不好,非要跟他们比!信不信,信不信我……”朱厚照边威胁,边去伸手抓她的痒。 “我的好太子殿下,行行好,行行好,我错了还不行吗!”夏云渚笑的已是直不起身来,这会两人又是一阵拉扯,直到软香入怀。 “可那何鼎,后来到底怎样了?”夏云渚忽然想到,那郑旺妖言案来的蹊跷,而且是直冲着张家而来的,没准是张家的仇家故意设了一个局,此局目的就是为了要让张皇后名声扫地,可此案难查就难查在张家平日里树敌太多,根本无从下手。 “哎……别提了,寿宁伯和建昌侯怎能放过何鼎,自然是去母后那里一哭二闹。母后听说区区一个太监,竟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嚣张,便大耍皇后威风,命人将何鼎捉去问罪,结果何鼎就这么活活被打死了。”朱厚照说罢,便叹了一口气,实则是他心中敬重何鼎是条汉子,明知道张家人跋扈,却次次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夏云渚沉思了片刻,忽而抬首问道:“殿下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朱厚照宠溺地拧了拧她鼻尖,一脸坏笑调侃道:“你求我?可是不能白求的……” “无赖!人家不理你了!”夏云渚负气转身,却被他从后面一把抓进怀里,吻着侧脸哄道:“云儿不许生我的气,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可是说正经事,殿下派人去查查,那何鼎生前与何人交好,死后又是谁人为他祭奠。”夏云渚回头,面上一副严肃的神色。 “你怀疑郑旺一事,与何鼎之死有关?”朱厚照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意,心中却是暗叹夏云渚头脑清醒,思维敏捷。 夏云渚伸手勾住人下巴,面上一副得意神色:“极有可能,不过也只是推测,据林小旗的线人与我说,近日他们已在京城西边一赌坊中发现了郑旺的身影,殿下明日想不想与我一同前去,一探究竟?” “你又引诱我逃学,杨先生到时可不会放过你。”朱厚照一把抓住她手,面上一副要吃人的神色。 “你自己贪图玩乐,不认真读书,却偏偏要赖到我头上,这世上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不思进取,偏偏思你……” * 郑旺自拿了那黄金之后,非但没有回老家安安心心过日子,反倒经常出没于京西的一个赌坊中,赌坊中人为了讨好这个撒钱的大金主,皆是戏称他为国丈爷。 虽手握一匣黄金,可架不住赌场不长眼,一连输了好几日,就是多少黄金也不够他败家的。 这一切自然都逃不过锦衣卫的法眼。 待到夏云渚赶到赌坊之时,郑旺已经输掉了身上全部家当,赌坊老板拿到钱后,立马就翻脸,我管你是不是什么国丈爷,欠了钱,你就得挨打。 还好锦衣卫出手及时,将郑旺从棍棒之下救出,这会便秘密带回了诏狱。 “这就是谎称国丈爷之人?”朱厚照站在牢房门口,皱着眉,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郑旺,这郑旺,浑身上下怎么看都没有一丝与自己相似之处。 宫中当值的宫女,确有一个名叫郑金莲的,可一番审讯下来,郑金莲却一再的与郑旺撇清关系,说自己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姓郑,她是被卖到一户姓郑的人家,所以才改名叫郑金莲。 这就奇怪了,那背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敢如此胆大包天,公然散播谣言,使得这谣言在整个京城传的泛滥成灾。 郑旺倒是一脸无辜,他只知道是别人用重金收买他,指使他在外面散布谣言,却连指使之人姓谁名谁都不知道,不过郑旺却透露了一个重要线索,那指使他的一伙人皆无须,这也证实了夏云渚之前的猜想,这事果然是宫中太监所为,想必定是与何鼎之死有关。 朱厚照派张永去查何鼎生前与谁人来往最为密切,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了乾清宫太监刘山身上。这天下自然没有密不透风之墙,只要你做了这事,早晚有事情被揭发的一天。 刘山被压至诏狱与郑旺对质,果不其然,郑旺一眼就认出刘山是那伙人中年龄最长的那个,也就是那个用黄金贿赂他的人。 刘山倒也是条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在朱祐樘面前把一切都招了。 知道事情真相之后的朱祐樘,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说实话,这件案子做的并不高明,甚至破案速度都极其之快,但此案给民间和皇家带来的影响,却是不可估量的。 刘山已官至乾清宫内史,本来前途一片光明,却义无反顾的要为何鼎报仇,这不得不引发了朱祐樘的深思,他对张家的恩宠,与张家在世人面前的跋扈嚣张,已经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郑旺的妖言传播速度如此之快,正是因为世人对张家不满已久,故而妖言一出,街头巷尾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张家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朱祐樘想管,此刻却也已经有心无力,本就因为常年勤政,身体这些年愈发的吃不消,如今这妖言案一出,更是入火上浇油般,使得他心力交瘁,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 朱厚照一人在太液池边坐着,边打水漂边生闷气,夏云渚倒是不知道他此刻又在耍什么小性子,她悄声从背后蒙住他眼,故意压低声音笑盈盈地问道:“我是谁?” “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夏大人,你就行行好吧……”朱厚照一把拉过她手,将她拽到自己身边。 “你又怎么了?这案子都破了,你一人在这里生什么闷气?”夏云渚在他旁边坐下,疑惑不解地问道。 “哎……你也看到了,这就是我母后,从妖言案起,到刘山伏法,从头到尾她都没来东宫看过我一次,却整天想着如何在父皇面前为我那两个该死的舅舅求情。如今父皇身子骨越来越差,太医已经去看过好几回了,可她呢,她对此全然漠不关心,她心中几时想过我,又几时想过父皇?”朱厚照捡起一块石子,负气往水中一扔,翻了四个水花。 “皇后娘娘这样做,确实是过分了些……”夏云渚扶着他肩,安慰道。 “何止是过分!我现在每时每刻都在怀疑,那妖言案说不定不是空穴来风,她对我态度这般冷淡,我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朱厚照说话间越来越生气,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石子往水里一砸。 夏云渚忙也起身安慰他道:“你也别太过在意此事了,现在更重要的是皇上的身体究竟怎样了?” 朱厚照说话间,眼中已有闪闪泪痕:“父皇早朝时晕厥在了朝堂之上,我怕……我怕他……” 33.弘治心事 “讨厌, 你那妾室, 通房都娶了多少了, 还来叨扰人家……” “哎……让爷亲近亲近, 那些个哪能比得上你啊……” “就会耍甜言蜜语……哎呀,轻点,别让人看见了……” “侯爷当心!” “你干什么!” “张延龄!父皇尚在昏迷之中,你丫竟敢在皇宫大内调戏宫女, 你想干什么?莫不是想造反?” 当夏云渚赶到乾清宫外的时候,刚好看到朱厚照与建昌侯张延龄扭打在一起,一个面容姣好的宫女在一旁哭的是梨花带雨。 “行了,别打了!”夏云渚上前欲要将两人掰开,可二人此刻正别着一股劲儿, 谁也不愿松手。 “张延龄, 上次何鼎用金瓜打你, 看来是打轻了,没想到你屡教不改,愈发猖狂!”朱厚照一记拳头打过去, 建昌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朱厚照随即又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建昌侯趴倒在地, 挣扎了着往前爬了几下。朱厚照欲在后面穷追不舍,被夏云渚一把拉住。 “太子殿下, 我好歹是你舅舅……”张延龄脸上不小心磕地, 已经擦破了皮, 手臂露出的部分也是血迹斑斑。 “狗屁舅舅!谁稀罕让你这种人当舅舅!”朱厚照虽被夏云渚拉住,但血气方刚的劲儿一上来,这会儿像只发怒的小豹。 “皇儿,你干什么呢!你怎能如此对待自己的亲舅舅!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你也说得出口!”张皇后怕是在屋内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迈着小碎步匆匆从乾清宫内走了出来,正好撞见了这一幕。 “母后……”朱厚照见张皇后来,本想耍个小孩子性子撒撒娇,可怎知张皇后责备了他一句,便俯身去扶张延龄,边扶边心疼的问着:“二弟怎么样了?可有伤到哪里?” 夏云渚从侧面看着朱厚照,只见他皱着眉,撅着小嘴,眼中委屈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哎……这孩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夏云渚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给他递了个眼色。 朱厚照委委屈屈地扭捏了两下,不情愿地说道:“张延龄,今日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我且不与你计较,你给我等着,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行为不端,我说什么也不会再放过你了!” “皇儿,不得无礼!”怎知张皇后却不领情,怀中抱着自己的弟弟,完全不理儿子的感受。 “你看她啊……”朱厚照跺了跺脚,向夏云渚小声嘟囔着。 夏云渚扶着他肩,无奈摇了摇头。 “李荣,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正在昏睡中的朱祐樘微微睁开眼,见李荣正侍奉在侧,便轻轻抬了抬手,唤他过来。 “陛下,您醒了……”李荣轻手轻脚走到皇帝塌边,悄声询问着。 朱祐樘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浑身使不上劲儿来,李荣忙上前扶着。 朱祐樘靠在塌边,喘着粗气问道:“皇后呢?” “刚刚听闻外面有声音,皇后娘娘便出去一探究竟了。”李荣小心翼翼地回道。 朱祐樘还想启唇再说些什么,这会只见太子撅着小嘴,风尘仆仆地从殿外走了进来,一见自己父皇醒了,忙俯跪在他的榻边,委屈地喊了一声:“父皇……” 这一语毕,终是没绷住,本已噙在眼眶中的泪水瞬间就决堤了。 朱祐樘伸手,去抚儿子的脸颊,帮他拭泪,却又温柔的安慰着:“男儿有泪不轻弹,皇儿若还是这样孩子气,朕怎么能放得下心,将这江山托付与你啊……” “父皇何出此言!父皇的身子马上就会好起来的!等父皇身子好了还要带我去微服出巡,去逛棋盘街!”朱厚照向前探了探身子,拉着朱祐樘的手不放。 朱祐樘见他仍旧是一副孩子气的表情,摇着头笑了笑,紧接着却是一阵重重的咳嗽。 李荣忙上前递过了一条帕子,朱祐樘捂着嘴,咳嗽了半天,却始终不肯将那帕子拿开。 “皇儿,你去给父皇倒杯水来吧。” 朱厚照乖巧的点了点头,起身去桌边倒水。朱祐樘拿开那帕子,只见殷红的一滩血迹醒目的沾染在那雪白的帕子之上,红的那样刺眼又可怕。 他瞬间将那帕子团成了一团,藏到了被子中,待太子捧着那杯清水回来的时候,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父皇慢点喝。”太子亲自将那杯清水递送到朱祐樘唇边,细心叮嘱着。 朱祐樘抿了一口清水之后,觉得身子舒畅了许多,便又靠到榻边,回忆起了太子小时候的事情:“皇儿还记得那年,你我父子二人出宫散步,误打误撞走到了六科廊吗?” 朱厚照一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破涕而笑道:“怎么不记得,我还傻乎乎的大声询问着父皇,这里是什么地方,幸得父皇及时捂住了我的嘴。” 朱祐樘却深深叹了一口气:“先祖设立六科衙门,是为了纠正君王的不当言行。言官有时是霸道了些,可朕希望今后没人能替皇儿挡风遮雨的时候,皇儿能善修德行,严于律己,为天下之人做表率。” “父皇……我不许你再说这种话,什么今后没人能替孩儿挡风遮雨,父皇是九五之尊,千岁之体,怎会丢下孩儿一人不管!”朱厚照听闻此言,眼中又蓄了泪,他怕朱祐樘看着伤心难过,强忍着不让泪水夺出眼眶。 “皇儿,父皇累了,想躺下休息一会,你去看看你母后吧……”朱祐樘心中明白,这父子二人间的对话如若再继续下去,只会演变成父子二人抱在一起,抱头痛哭,于是便咬了咬牙,想要赶他走。 朱厚照扶着他躺下,又替他盖好了被子,仔细地掖了掖被角,见朱祐樘闭上了眼睛,才闷闷不乐的退了出来,一出乾清宫大殿,便撞上了在殿外等他许久的夏云渚。 “云儿……”一见到心上人,泪水再也忍不住,瞬间夺眶而出。他将头埋于她肩上:“父皇怕是要不行了……” 夏云渚左顾右看了下,见四下里却是无人,但当着值班侍卫的面,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抚着他的背安慰道:“这里人多口杂,殿下且先忍一忍,有什么事情,等回了东宫再说。” 朱厚照起身,抹了抹眼角的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 坤宁宫 “二弟,你怎能如此不知轻重,你与太子,较个什么劲儿啊……”张皇后板着脸,皱着眉,望着弟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皇后娘娘就别与二弟置气了,太子年幼,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最是容易冲动,不过这气吗……该撒的也撒过了,小孩子家吗,都是一转眼就忘了的。”寿宁伯张鹤龄笑嘻嘻地在一旁搅着屎棍,一副不嫌事儿大的模样。 “你们啊,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让我操心行吗?”张皇后右手一倚,半卧在贵妃榻上,左手揉了揉太阳穴,继而又抱怨道:“就算太子年幼,时常犯孩子气,你们也不能总是去招惹他,如今皇上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这太子继位是早晚的事,他心中早就对你二人不满,尤其是那郑旺妖言案之后,太子最近愈发的刻意与我疏远,到时我能保得了你们一时,可保不了你们一世……” “皇后娘娘也该考虑考虑,早日给太子讨个媳妇,约束约束他的性子才是了,不然我看这小子现在,就像是一匹脱了缰的小马驹,哎,不是前一阵子有传言,说太子在东宫偷偷的宠幸一个小锦衣卫吗?莫不是这小马驹,有断袖之癖?”张鹤龄说话间,便与张延龄递了个眼色。 “啊可不是吗!皇后娘娘还是得找个信得过的可靠人家的闺女,好好管一管太子的性子,这初生的小牛犊,没尝过鲜儿,自然是喜欢与那些个相貌勾人的小男孩厮混在一起。一旦尝试过了那朦胧事儿,可是愈发不可收拾的……”张延龄立马会意了哥哥的意思,忙添油加醋道。 “这事儿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当初那郑旺妖言案来的突然且蹊跷,我这一时间自乱了阵脚,便将这事儿搁置了。”张皇后拧了拧眉心,长叹了一口气。 “这事啊,赶早不赶晚,皇后娘娘还是好好考虑考虑吧……” * 朱祐樘也不知道这一觉又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天是亮着的。 “李荣啊,现在什么时辰了?”朱祐樘强撑着起身,靠在榻上,问身边伺候的司礼监太监李荣道。 “回陛下的话,申时二刻了。”李荣躬身一辑,从容回道。 “已经申时了啊……”朱祐樘抬眼,望了望窗外的阳光,此刻正是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他心中却又有很多放不下的事情还没有吩咐。 “李荣啊,你吩咐人去内阁,寻刘健,谢迁,李东阳三位大人前来觐见。”朱祐樘想了想,这该嘱咐的事,趁着自己能清醒片刻,还是赶紧嘱咐了的好。 李荣得令,正要转身出门,却又一次被朱祐樘叫住:“顺便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与东宫值卫夏百户,也一同叫过来吧……” 34.正德即位 刘瑾被宣到坤宁宫的时候, 张皇后正倚在一张红木雕花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殿内焚的是上好的月麟香,炉火微调, 暗香袭人。 身边侍奉的内侍忙凑上前来小声通报着,张皇后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刘瑾躬身一辑:“不知皇后娘娘唤小的来,是有何吩咐?” 张皇后抬手, 刘瑾忙弓背凑上前去,将张皇后扶起。 “刘瑾啊,你也是东宫的老人儿了,自太子年幼时, 你就在太子身边伺候着,这东宫大大小小的事情, 你是最清楚不过的。本宫听闻, 最近东宫有人混得是风生水起, 把太子哄的团团转, 可有此事?”张皇后抚了抚狄髻上的金丝头面, 抬首瞥了一眼刘瑾。 “回皇后娘娘的话, 都是小的不是,小的没能看住太子殿下身边的人,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刘瑾听闻此言, 便已会意张皇后必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心中暗喜着, 哼,姓夏的,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太子年纪尚轻,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你们这些东宫老人儿,平日里要多担待些,别什么猫啊狗啊的都能近身太子身边侍奉着,到头来妖言惑众,蛊惑人心。”张皇后起身,将手搭在刘瑾胳膊上,刘瑾弓着背,小心伺候着。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可那锦衣卫夏百户,是皇上钦点去东宫值卫的,他虽然平日里总是变着花样的引诱太子殿下玩乐,可毕竟是皇上派去的人,小的也不好多事……”刘瑾用余光扫了下张皇后面上的神情,试探着煽风点火道。 “皇上最近身子不适,这一天都昏迷好几次,难免不会犯糊涂说些胡话,你们这些老人儿,这个时候更应该审时度势,什么人该留,什么人该清理的,这点事儿还需要我操心?”张皇后柳眉一皱,面上已露出不悦之色。 “皇后娘娘嘱咐的是……小的知道这事儿该怎么办了。”刘瑾奉承道。 * 牟斌与夏云渚受弘治皇帝召见,此刻已在乾清宫外候了两个多时辰,仍不见刘健,谢迁与李东阳出来。 此刻已经夕阳西下,殿内终于传出些许声响,只见三位内阁大学士叹着气,摇着头,交头接耳的从乾清宫内走了出来,一见到牟斌,免不了的寒暄了两句。 “刘大人,皇上到底怎么样了?”牟斌一见到刘健,就拦住了这位内阁首辅,面色焦虑地问道。 “牟大人一会进去就知道了,哎……”正当刘健唉声叹气的时候,李荣从殿内走了出来,唤着牟斌与夏云渚进去觐见。 靠在病榻上的弘治皇帝,与几天前相比,苍白又无力,夏云渚见着他的面色,便已知皇帝大行之日怕是不远了。 一阵重重的咳嗽过后,朱祐樘喘息着,唤两位爱卿上前,用仅存气息喃喃道:“牟爱卿,朕这身子骨,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皇上万岁之躯,怎会有恙……”牟斌眼中含着泪水,俯跪于朱祐樘榻前。 “爱卿起身吧。如今这时局,你也看到了,京城的防务,就交给爱卿了。太子登基之前,不能出什么乱子才是啊。”朱祐樘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觉得舒缓了些。 “陛下请放心,锦衣卫定会加强巡视,臣保证不会出任何问题。”牟斌信誓旦旦的向皇帝保证道。 “夏爱卿……”朱祐樘转首看向夏云渚,夏云渚的目中噙着泪水,却强忍着不敢留下来。 “你虽与东宫年纪相仿,可心智上却要比我那皇儿成熟许多。你对皇儿的亲贤臣,远小人的劝慰用心良苦,朕心中知晓,今后朕便要将皇儿托付与你辅佐了,朕希望你不要负了朕一番期望。皇儿人很聪明,但却好逸乐,卿侍驾在旁,要记得时时提醒皇儿任用贤臣,使他担得起大任才是。”朱祐樘说话间,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好一会的功夫,方才能深吸一口气。 “臣定当不负皇恩!”夏云渚俯跪于朱祐樘榻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眼中的泪,已快要抑制不住。 * 弘治十八年五月初七 北京城内飘着丝丝细雨,春末夏初的风刮的并不猛,微风伴着细雨,自然界中的一切都处于如此和谐的状态。 乾清宫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屋檐垂下的雨滴滴滴答答的声音。 钟鼓同时鸣起,打破了这和风细雨之下的沉静,一时间,声波荡遍皇城。 正在宫内行至匆匆的宫女太监们一听到这钟鼓齐鸣,霎时间都放下了手中正在忙活的事情,齐刷刷的向乾清宫方向俯跪下去。 皇上驾崩了…… 朱厚照穿着一身麻布斩衰,伏在朱祐樘的尸身上痛哭不止,任谁人相劝,也不肯起身,连侍奉在一旁的八虎都没了主意。 先皇要小敛,大敛,出殡,这丧礼一大堆事务在那里等着,新皇登基更是不能怠慢,可如今这位抱着先皇的尸身哭到不撒手,这可把侍奉在旁的太监们和候在殿外的文武百官都急得够呛。 刘瑾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耍了个心思,此等场合,怕是有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尤其是那些言官。此时正是要让夏百户出出风头的大好时机,谁人都劝不动的太子,若是只有他夏百户能劝得动,众人眼中谁是佞臣,便一目了然。日后太子登基,以太子的性子,定会因为贪图玩乐而触犯到言官们的逆鳞,到时候便将脏水都泼在夏百户身上,看谁人还能保的了他! 一想到这里,刘瑾马上向身边的罗祥,丘聚递了个眼色,二人立即会意,便吩咐人去寻夏百户来劝太子。 夏云渚自是没见过此等架势,待她一跨进殿内,看到朱厚照哭的泣不成声,一时间便是心疼万分,此刻也顾不得多想,便走上前去劝慰道:“殿下莫要太过伤心了,先帝在天之灵,若是看到殿下如此伤心欲绝,他怎能走的安心?” “可我舍不得父皇走……他是这个世界上待我最好的人,他怎么能这样就撒手不管我了呢!”朱厚照抹了抹面上的泪痕,言语间依然透着孩子气。 “人总有一死,可国不能一日无君,先帝是这世上难得的明君,英主,殿下又是他唯一的儿子,殿下与其此刻在这里哭哭啼啼,倒不如奋起向上,先帝在天上看着你将来带着大明走向盛世,难道殿下要辜负先帝的一片苦心吗?”夏云渚别无他法,只能苦苦相劝,她自己心中也不希望眼前之人将来会变成史书上那个一无是处的昏君,她相信自己心中的他,定不会辜负她的一番用心良苦。 朱厚照如捣蒜般点了点头,面上虽带着稚气,但却是一副不服输的表情:“我定不会辜负父皇的期望,将来我也会像父皇一样,做明君英主的!” 夏云渚目中虽已微微有泪,但二人目光相视交会的那一刹那,便已完全了然对方心中的期望。 十天之后,太子即位,大赦天下,定年号为正德。 繁文缛节的登基大典,并没有消磨掉正德的耐心,从六月初二开始上早朝起,他对这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不但勤政爱民,又带着一份建立盛世王朝的野心。 可没过多久,他便发现一切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简单。 内阁首辅刘健遵照先帝遗命,身负重任,首要任务便是督促正德好好读书,一日两次的日讲,与十日一次的经筵,必须严格按照日程表来,一日也不能耽搁。 正德这会还没缓过神儿来,原来当太子的时候,即便是上午上课,下午的时间也是给他自由活动的,或去骑射,或去打猎,或去遛鹰。 现如今可倒好,每日堆积如山的奏折都处理不完,还要拿出半天时间来雷打不动的听那些个老家伙念那些枯燥烦闷的紧箍咒,完全没有任何娱乐时间,每天都是一个头三个大。 这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本就精力旺盛,贪玩好动,尤其对骑马射箭那些个体育运动最为热衷,如今却要整日被关在房中,听那些个头发胡子都半白的老家伙念经史典籍,他心中如何能不烦。 可刘健却对这些事全都不以为然,时常便是摆出一副严父姿态教导太子,正德心中的青春期逆反心理愈发严重,此刻已快到顶点,几乎就是点一把火就能烧着。 刘健全然不顾少年皇帝的心态变化,依然苦口婆心的规劝皇帝这不对,那也不对,光口说还不够,还要写成奏章一条一条的列出来,什么骑马射箭,经常跑去太监衙门闲逛,在太液池荡舟划船,频繁打猎遛鹰,别人给的东西随便塞进嘴里就吃等等,可谓是无微不至,面面俱到。 光上书还不够,刘健还要正德在这奏书上签字,并贴在床头,保证自己不再犯诸如此类的错误,这点做的可谓是真真史无前例的绝…… 正德一脸委屈的模样,却也因此渐渐与刘健心生嫌隙。 隔岸观火的刘瑾倒是对此喜闻乐见,他盘算着也是时候该出手了,如今有张太后撑腰,姓夏的,这次便要让你彻底消失在皇帝眼前…… 35.被贬南京 自正德登基以来, 朝廷内外可谓是风波不断,弘治年间表面上看上去是风平浪静,实则留给正德的却是一个不太/安定的江山。 且说蒙古鞑靼部落的首领小王子,趁着大明还处在国丧期, 率军大举进犯明朝边境, 在宣府附近连营二十几里,大肆抢劫杀掠。边关将领反应倒是还算及时, 迅速组织抵抗,但却连连遭遇惨败。 正是热血青年, 平日里又好武事的正德听闻此讯心中怎能不急, 这可好比重重一记耳光打在自己脸上一般, 自土木堡之后,明军还从未遭遇过如此大败,他自己已经按耐不住摩拳擦掌想要去边关御驾亲征了。 刘健等人断然是不会同意此举的, 皇帝年纪尚轻,而且又是先皇唯一的儿子, 这万一要是再来一次土木堡, 这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玩的事。 正德拗不过他们,只能耐下性子来继续在乾清宫里坐着, 只是没想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北面的蒙古兵还未完全退去, 南方又出了乱子。广西思恩府土官岑濬起兵造反, 朝廷集结湖广各路数十万官军联合围剿, 耗时一月有余才得以平息。 刘瑾此时还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正德一登基,便命他去掌管钟鼓司。 钟鼓司说白了就是专门给皇帝找乐子的,这司中养了两百多名艺官,主要的差事还是演戏,相当于内廷的一个戏班子。 可这区区一个戏班头子,如何能满足的了刘瑾的野心?钟鼓司掌印太监与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官职上看似是同级,但所管的事可是天差地别,相当于从戏班头子一跃成为朝政的头儿。 现在接任李荣掌管司礼监的秉笔太监是王岳,他与刘瑾其实算得上是同辈,但并没有卷入八虎之中,反而是跟那些朝臣走的挺近乎的。 刘瑾想要取代王岳的位置,除了需要八虎团结一致,还需要前朝有人相帮才行,这前后夹击,就不信搞不掉他区区王岳老儿。 可眼下这档子时机,最重要的是要先将皇上哄开心了,皇上这两天因为北边和南边的军务,着急的是茶饭不思,可那刘健老儿偏偏又火上浇油,非得逼着皇上检讨好逸贪玩的种种过失,皇上到底是一朝天子,成天被人逼着写检讨书,正德面子上如何能挂的住啊。 夏云渚自正德登基之后,就被调遣为皇上的贴身侍卫,可自从张太后授意刘瑾之后,如今宫中风言风语渐起,说什么皇上尚未成婚,被身边佞臣所勾引,迷恋上了断袖之癖,皇上是先皇唯一的儿子,如果再不喜欢与女人亲近,那将来这偌大的王朝岂不是要绝后了…… 刘健自然也是听到了这风声的,便一再上书要皇上亲贤臣,远小人,可皇上对所有弹劾夏大人的折子一概不理,这种反常的举动,更是闹得人心惶惶。 李东阳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可如今这内阁之中,尚有刘健与谢迁,李东阳内阁之中,其实更多是在扮演一个和稀泥的角色。 “刘大人请留步……”这日一下朝,刘健就被刘瑾拦住了去路,八虎平日里面什么德行,刘健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这引诱皇上贪图玩乐的罪魁祸首,八虎当然不让,这会八虎头子不怀好意的拦住他,这种人向来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刘公公,你我二人向来没什么交情,不知刘公公此番,是为何意啊?”刘健瞥了一眼刘瑾,没好气儿的问道。 “小的身份卑贱,自然是没得资格高攀刘大人,只是……太后娘娘懿旨,刘大人……”刘瑾用鼠眼的余光上下打量着刘健。 刘健一听是太后懿旨,忙跪下接旨,料定这刘瑾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假传太后旨意。 “锦衣卫百户夏云渚,祸乱朝廷,引诱皇帝玩乐,迷惑皇帝断袖,刘大人乃是先帝托孤之臣,又与当今圣上有恩师之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哀家希望刘大人能为朝廷除去此祸,以正朝纲。”刘健确实是小看了刘瑾的手段,别说他如今敢假传太后懿旨,就是将来假传圣旨,那也是他敢干的出来的。 刘健自然是早就想解决此事了,如今既然太后亲下了旨意,那便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解决区区一个小小锦衣卫,还难不倒他这当朝的内阁首辅。 刘瑾走上前来,凑到刘健耳边,悄声低语了片刻,刘健则是皱了皱眉,疑惑问道:“这事瞒着皇上,能成吗?” “刘大人放心吧,这事有太后做主,咱们来个先斩后奏,到时皇上就算再怎么闹,也不敢为了一个小锦衣卫,去忤逆太后娘娘的。”刘瑾唇边略过一抹邪笑,但瞬间便隐了那笑容。 “好,既然太后已下了决心,那便请刘公公转告太后放心,老臣自当竭尽所能,不负先帝所托。”刘健拱手一辑,此刻便等同于给刘瑾吃了一粒定心丸。 刘瑾此刻只觉如沐春风,自己想要解决的人,今后将会一个一个被自己踩在脚下,如碾死蝼蚁一般,碾的你尸身都不剩。 正当思虑之时,一群女子说笑着从他身边轻盈走过,趁着兴致高,一个漂亮女子,还熨熨贴贴的喊了一声:“刘公公”。 她追上她们那伙,像群欢快的小鹿般向桥下跑去。 刘瑾望着那一群女子的背影,这群教坊司的舞姬扭着柳腰,真是红的红,白的白,嫩的嫩,小脸一掐,都能掐出水来,这要是送到皇帝身边去给少年天子启蒙启蒙,这枕边风一吹,可是比八虎来的实在多了。 刘瑾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今日真是天高云阔,难得的让人心情舒展。 今夜,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 “当当当”一阵重重的敲门声打破了夏府恬静的小日子,夏府管家睁着朦胧惺忪的睡眼,但看一队穿着黄罩甲的锦衣卫夺门而入,不由分说便冲进了夏府内宅。 “哎,几位军爷,我说,你们这是所为何事啊?”夏府管家还未回过神儿来,就被打头的那个锦衣卫一把推开,只见那锦衣卫吼道:“快去叫你家老爷出来接旨。” 夏儒一行人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忙披了衣服出来一探究竟,那锦衣卫见夏府众人都到齐了,便宣道:“太后娘娘懿旨,锦衣卫百户夏云渚,祸乱朝廷,引诱皇上玩乐,迷惑皇上断袖,特令其一家老小贬去南京,即刻动身,不得耽搁片刻。” “这……这……”还未等夏儒辩驳,那锦衣卫已经一把将他拽起,威胁道:“太后娘娘留你们一家老小性命,已是格外开恩,夏大人就不要再说什么了,你我毕竟同僚一场,太后娘娘希望你们一家人在天亮之前,彻底离开京城,永远不要出现在皇上面前……” “可……”夏儒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转头瞥见自己女儿一句话未说,在地上跪着不起,此刻也不知她心中到底作何打算…… 只见她猛然站起身,扶住了父亲的胳膊,身上虽颤抖着,月光下眼中泛着晶莹的泪,却故作镇定的咬咬牙道:“爹,我们走吧……” 而正在沉睡之中的皇帝,对此事完全一无所知。 夏家人匆匆整理了一些行囊,带着银两和贵重值钱的东西,便在那队锦衣卫的胁迫之下,来到了通州码头。 刘瑾早已命人备好了官船,夏家人就这样被迫上了船,顺着京杭大运河南下而去,甚至来不及再回头望一眼京城已经泛白的天际。 “哎……当初我拦着皇上,你们偏偏都不配合我,这下可好,我就说,早晚要出事的,咱们云儿女扮男装在皇上身边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夏儒皱着眉,叹着气,在本就狭小的船舱中来回踱着步。 “爹,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应该去招惹那些招惹不得的人,反而连累全家人跟着我受苦。”夏云渚说话间,突然跪倒在地,眼中委屈的泪水已经止不住的往下流。 “云儿,这怎么能怪你,都是娘的错,都是娘为了一己私心,让你做不得正常的女儿家,如今就算是有了情郎,都不能与之长相厮守……”许氏心疼女儿,起身抱住夏云渚,与女儿哭作一团。 “爹,娘,如今不是指责谁对谁错的时候,儿子觉得这官船,有问题……”手中牵着小黑的夏云轩一直在旁沉默不语,实则是他已经感觉到此间有异。 “轩儿,这官船,有什么问题?”许氏抹了抹眼泪,疑惑问道。 “这船一直在往下沉,怕是有人……想要我夏家全家人的性命!”夏云轩突然起身,眼中含着怒气,连手中牵着的小黑也觉主人有异,跟着嗷嗷叫了两声。 夏儒忙走上甲板,只见那船夫已经没了踪影,此刻官船悬浮在水中央,甲板上已经开始有水淹了上来。 正在说话间,突然从船底冒出了十几个死士,提着刀冲上了甲板,将夏家人团团围住。 夏云渚紧紧握了握拳,面上愤恨却又只能劝自己故作镇定,她转过头去,对夏儒说道:“爹,你带着娘和大哥先走,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里交给我……” “云儿,不行……”许氏流着泪,拉着她的胳膊不松手。 “爹,快点,带娘和大哥走!” 36.死而复生 刘瑾自执掌钟鼓司之后, 为了笼络住正德的心思,可谓是没少动脑筋。 别看正德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宫中学艺官那些个套路戏,瞧上几回便腻了, 总愿意到街上去瞧些新鲜的, 尤其喜欢看真刀真枪的真功夫。 刘瑾为了这事儿, 便命人去街市上抓那些个练摔跤功夫卖艺的进宫来,给正德找乐子。正德这两天正被刘健逼的焦头烂额, 如今对刘瑾来说,刚好是个哄皇帝的大好时机。 这会正德正看着从街上抓来的两个大汉比武摔跤在兴头上,突然想起今日好像一天都没有看到夏云渚了,于是便左顾右盼了几下,见她确实不在身边,刚想叫个人过来问问, 刘瑾见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会意了皇帝的心思,忙俯跪在皇帝脚边, 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伴,你哭什么啊?”正德扶着刘瑾的手臂, 示意叫他起身说话。 “回陛下的话, 都是老奴不好,都是老奴的错, 可老奴只是个中间传话的, 这太后娘娘和刘大人狠下心来做了决定的事儿, 老奴……老奴也不敢多言啊……”刘瑾边抹着眼泪,边跪着不敢起身。 “大伴,你起来说话,到底怎么回事,此事是否与夏百户有关?”正德此刻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上一副疑惑的神情。 “太后娘娘与刘大人联手,说夏百户祸乱朝纲,引诱陛下断袖,已经将夏百户一家老小贬去南京了,昨儿个半夜就被赶走了。”刘瑾边哭边用鼠眼的余光瞄着正德脸上的神情。 “太后,刘大人……”正德听闻此言,显然是被气急了,握着黄花梨木椅柄的手上青筋尽显,只见他猛的拍案而起,对着侍奉在旁的锦衣卫吼道:“还不赶紧派人去追!水路陆路都给我堵死,追到人马上给我带回来,一刻也不许耽搁!我这就去仁寿宫见太后!” 待正德气哄哄的赶到仁寿宫时,张太后正与寿宁伯张鹤龄一同品茶聊天呢,屋内香气环绕,说笑声不断,却更让正德气上心头。 “哟,皇上今天怎么有空来仁寿宫呢?”张鹤龄见状,忙起身行了一礼。 “母后,我问你,为何要赶走锦衣卫夏百户?”正德此时正在气头上,又看见他最讨厌的张鹤龄也在,一时间怒火中烧,额上青筋若隐若现。 “我道皇上今日怎么有心来孝敬母后,原来是为了一个小小锦衣卫兴师问罪来了,对,此事是我授意的,皇上想怎样?”张太后话音还未落,便将手中茶盏重重摔到了桌上,茶水从杯中溅出,洒的一桌子都是,一时间母子二人目光交汇,剑拔弩张之气如离弦之箭呼之欲出。 正当母子二人对峙之时,只见张永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一见到正德,就跪倒在大殿之上。 “刚派出的锦衣卫,这么快就有消息了?”正德回首,见张永颤抖着跪在地上,面上甚是疑惑不解。 “回……回皇上的话,并非如此,是……是通州县令急报,夏大人一家在赴任南京途中突遭盗匪……”张永俯跪着不敢起身,他怕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皇上会承受不住。 “夏百户怎么样了?”正德一把抓住张永的衣领,将他提起,张永却回避他咄咄逼人的目光,不敢直视。 “夏儒夫妇和长子,算是保住了性命,只是……只是夏百户身中一刀,已经落水身亡了……据说那一整片水域都被血水染红了,命怕是保不住了。”张永颤抖着,但已经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也只能实话实话了。 正德听闻此言,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顷刻间闪过无数他与夏云渚相处间的画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自己身上的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快要窒息,此刻只觉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到他心中,他放开张永,砰的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捂着面,已是泣不成声。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张太后养儿子养了这十几年,还未见过此等架势,一个劲的向身边的张鹤龄递着眼色。 张鹤龄知道平日里正德最讨厌的人就是自己,如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再不知轻重的上前去劝,那便是等同于火上浇油一般,只得冲着自己的太后姐姐一个劲的摇着头。 当朝天子在仁寿宫大殿之上席地而坐,捶着地痛哭流涕,不肯起身,整个仁寿宫无一人能劝的了,只得任由他的性子让他在那里哭闹不止。 * 夏云渚也不知道昏迷了多长时间,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发烫,头痛口渴,嘴里喃喃喊着想喝水。 模糊的目光中,只能看见一白衣身影闪过,取了一碗清水来,用勺子送到她唇边,小心翼翼的喂着她喝水。 喝了水之后感觉舒服多了,不知不觉又睡了好久,再一睁眼,好像已经天黑了,屋内只有摇曳的烛光,那白衣人伏在她榻前,已经睡着了。 夏云渚挣扎着爬了起来,身上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使她瞬间清醒了很多,再一看自己身上只穿着中衣,头上也并未束发,一头如丝秀发垂腰,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白衣人见有动静,便睁着朦胧惺忪的睡眼微微起身:“你醒了。” 夏云渚看看眼前人,再看着自己,忙一把抓起被子捂在胸前,当即甩了白衣人一个耳光,怒喝道:“杨慎!你……你耍流氓!” 杨慎刚刚还睡的迷迷糊糊的,这会被打了一个耳光,也瞬间清醒了许多,只见他一脸无辜的说道:“夏大人……哦不,夏姑娘,你怎能如此不讲道理?好歹也是我爹救了你……” “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夏云渚紧了紧手中的被子,咬着唇问道。 “是我……”杨慎话还没说完,头就被飞来一记竹枕重重的砸了一下,夏云渚可是习武多年,即使身负重伤,力道却也不轻。 “我就说你这人,不安好心,欲意报复。上次相亲我调戏你,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乘人之危耍流氓啊!”夏云渚咬着牙,面上红到了耳根。 杨慎摸了摸头,感觉头上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包,面上是一阵委屈:“夏姑娘,我话还没说完呢,你这人,怎么这么野蛮!我说是我……身边的丫鬟。” “哦,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夏云渚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垂着头,用余光扫了一眼杨慎面上的神情,喃喃自语道。 “无妨,无妨,你我此番,算是扯平了。”杨慎从一旁搬了个小杌子过来,坐到了夏云渚榻边。 “杨大人为何会在此地?这里是哪啊?”夏云渚疑惑着,新皇登基,杨廷和作为正德在东宫时的老师,本应该升官拜相的,怎么会恰巧与自己同时出现在大运河之上? “哎……一言难尽,这里是山东地界,我爹遭奸人诬陷,在讲筵上指责宠臣而得罪权宦,被贬去南京任吏部左侍郎了,刚好在赴任途中,遇到奄奄一息的你,我爹知道你原是东宫的人,也知道你的为人秉性,先帝在世时是很看中你的,所以便出手相救了。”杨慎深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杨大人得罪的,可是八虎?”夏云渚慢慢放下手中的被子,望着杨慎问道。 “正是,夏姑娘,哦不,夏大人为何会被人追杀?莫不是也得罪了八虎?”杨慎疑惑问道。 夏云渚眉宇紧锁,上次被鹰所伤,还没查出幕后指使是谁,这次又被人暗算,想必与上次是同一人所为。太后与刘健再怎么恨她,想必也做不出此等阴损之事,这幕后之人,恐怕真的是刘瑾。 想不到刘瑾还未上位,害人的手段就如此之高,如若将来上了位,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正当她沉思之际,门外来了一个送药的丫鬟,杨慎起身,结果那托盘,便唤那丫鬟退下了。 杨慎执起那药碗,轻轻吹了吹勺子中的汤药,将勺子递到夏云渚唇边。 夏云渚只觉此间气氛一阵尴尬,本能的向后退了一下,那勺中的汤药差点洒了出来。 “杨公子,我……我自己来吧。”夏云渚尴尬的笑了笑,可刚想伸手去接那药碗,只觉身上伤口一阵剧痛,瞬间又缩回手去捂住了腹部。 “夏姑娘莫要逞强了,先把药喝了,身子才能慢慢好起来,咱们还要赶路去南京呢。”杨慎却是温柔一劝,又从药碗中取了一勺,递到了她唇边。 夏云渚此刻只能乖乖服药,只是此间气氛太过暧昧,还有他看她异样的眼神,让她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在下从未想过,夏大人居然是位姑娘……”杨慎喂完了药,欲要拿起手边的帕子,帮她拭面。 “我自己可以……”夏云渚欲要夺过他手中的帕子,却不小心碰到了他手。 她微微用力拽了拽那帕子,可他却不愿松手…… 他到底想干什么? 37.为你报仇 正德自知道了夏云渚的死讯, 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整日里跑去夏府西厢房里躲着,任谁劝都不听。 夏儒与许氏每日见皇帝这般伤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更是不敢让夏云轩出现在皇帝面前,毕竟兄妹二人长相一模一样, 只怕皇帝见了会更伤心。 看着少年天子怀中抱着自己女儿的牌位,整日里茶饭不思,就在那里抹眼泪,许氏一时间气上心头, 自己女儿怎么会看上这么个没出息的, 身为一朝天子, 连这点小事都担不起, 如何能担的了治国平天下的大任! 许氏的脾气一上来, 夏儒是最清楚不过了,这会她正气哄哄的朝着西厢房走去, 夏儒是拦都拦不住。 许氏到了西厢房,刚要进门,就被几个身穿黄罩甲的锦衣卫拦住了去路,许氏撒起泼来, 才管不了那么多,硬要往前闯去。 那几个黄罩甲可不是白领皇粮的, 别说你现在还不是皇帝的岳母, 就算你是, 那也不是随便就能硬闯的。 许氏一妇道人家,自然是拗不过几个大汉,便在门外大声喊了起来:“皇上,你给我出来!” 那几个锦衣卫见许氏撒泼,便手忙脚乱的将她架了起来,准备去捂她的嘴。 夏儒是在旁又急又气,却也不敢上前去招惹皇帝身边的人。 许氏被那几个大汉架着四肢,嘴里却一点也不闲着,边喊边骂道:“皇上,你有种就给我出来,整天这么躲着不见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你!你不辨忠奸,枉为一国之君,任由奸人当道,害我孩儿,如今却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你做什么皇帝!” 这边话音刚还未落,只见西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正德怀中还抱着牌位,肿着眼,面上的泪痕还未擦干,便委屈地吩咐左右道:“放她下来吧。” 许氏箭步上前,一把夺了他手中的牌位,正德见面子上挂不住,便吩咐左右的锦衣卫都退下,表示自己要单独和许氏说话。 这会已没了外人,许氏却也软了下来,不像刚刚那般火气冲天,只是软语相劝道:“皇上对云儿用情至深,我这做母亲的都看在眼里,我养了这十多年的女儿,一遭被奸人所诬陷,就这样白白丢了性命,我这心中又何尝不痛!” “朕心中不是不想替云儿报仇,可……可那害人之人,却是朕的母后,她毕竟也是生我养我之人,这让朕如何是好啊……”年轻的皇帝抬了抬泪眼,到底还是这些年被捧在手心儿里的人,根本就还没适应这政治斗争的瞬息万变,他此刻亦是左右为难。 许氏取了一方帕子,像亲生母亲对儿子那般帮正德拭泪,却也叹息道:“我也是做母亲的,我自是知道皇上心中的苦。” 正德好像刚才被许氏那么一骂,这会脑子清醒了许多,只见他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意,扶住许氏的肩许诺道:“夏夫人请放心,朕心中已有了主意,一命抵一命,朕绝不会让云儿白白就这样送了性命!朕要取两人性命,给她陪葬!” “皇上,你可不能乱来啊……”许氏看他的神情,心中突然担忧起来。 “夏夫人放心,朕心中自有分寸!” * 南京杨府 夏云渚虽是在养伤,但面上的气色却是越来越好了,这两日常常与杨慎身边的丫鬟书香墨香一起看书写字。 夏家虽然在武将中算是书香门第,可与杨家这样的大儒比起来,那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杨廷和四岁时知声律,七岁时每日读书数卷,十二岁乡试中举,十九岁进士及第,可谓是少年成名,风度翩翩。 杨慎在这样的家庭熏陶之下,自幼便聪慧过人,又非常好学,从小就受到很好的家庭教育,就连身边的丫鬟,一个个都能随口作诗,不愧是将来的大明第一才子。 这会书香墨香在杨府花园中摆了一张桌子,夏云渚一身女装,梳着垂鬟分肖髻,头上插了一只玉簪,身着淡粉色遍地缠枝牡丹纹袄子,下搭织金飞凤天马马面裙,正在桌前伏案练着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 “夏姑娘,你这竖弯钩,怎么总是写不好!”书香在一旁边看着夏云渚写字,边抱怨道。 “是啊是啊,夏姑娘你看,你怎么总是写不到人家欧阳询碑帖上的精髓!”本来在一旁研磨的墨香也插嘴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叽叽喳喳的,我怎能写好!你们若是再多嘴,我!我便不写了!”夏云渚佯装负气,与两个小丫头斗嘴的样子,却又分外惹人怜爱。 杨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三人身后,他看了看夏云渚写的字,微笑的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写,是不行的。” “那要怎样写呢?”夏云渚回首,看着杨慎的目光,面上甚是疑惑。 杨慎却也没说什么,只见他从背后环过她,握住她右手,轻柔在纸上划过一痕,随即嘴角拂过一抹笑意:“夏姑娘可学会了?” 夏云渚一时间还没缓过神儿来,人虽愣在那里,面上却已红到了耳根,刚刚这人在干吗?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侍奉在旁的书香墨香两个小丫头互相捅咕了几下,相互挤着眼睛,面上却是一副八卦的神情,不怀好意的笑着。 “你们两个小丫头,笑什么呢?”这会只见杨廷和板着一张脸,匆匆而至,一进花园,便看见书香墨香在那里没正经的调笑着。 “老爷!”书香墨香见了杨廷和,忙敛了笑容躬身一辑,旋即便退下了。 “爹!”“杨大人!”杨慎与夏云渚见状,忙也起身行礼,只是夏云渚面上的红晕,还未散去,杨廷和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他一见此景,便也猜出了八分。 只见他板着脸,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慎儿,过了晌午,你可有去给你娘请过安?” 杨慎会意,摇了摇头。 杨廷和随即又吩咐道:“还不快去给你娘请安!” 杨慎诺了诺,却又不好违背了父亲的意思,只好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这会花园中却只剩下夏云渚与杨廷和二人,杨廷和便开门见山问道:“夏姑娘女扮男装之事,皇上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夏云渚自是不好再瞒着救命恩人,只能顺从的点点头。 “夏姑娘与当今圣上,到底是何关系?”杨廷和眉宇深锁,疑惑问道。 “杨大人可有京中的消息了?”夏云渚却不敢回答,只得故意引开话题。 “请夏姑娘先回答老夫适才所问!”杨廷和毕竟是久经官场之人,夏云渚与他玩心思,是会被一眼看穿的。 “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隐瞒,我与皇上,曾私定终身。”夏云渚垂头,手中摆弄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曾是他二人定情之物,她一直戴在身上。 “哎……你们这些年轻人,胡闹!”杨廷和深深叹了一口气。 “杨大人,京中情况到底如何了?”夏云渚始终是放不下京城的种种,这会儿心中正着急着。 “我说皇上,胡闹!老夫在东宫侍讲多年,最是知道皇上的性子,皇上这会为了你,已与太后闹翻,李东阳大人刚刚私信与我,说皇上授意一个叫曹祖的人,跑去刑部大堂击鼓,状告张氏兄弟二人行为不轨,意图谋反。皇上借此机会,将张氏兄弟抓进了诏狱,这会正欲处死他二人。”杨廷和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到了夏云渚手中。 夏云渚展信,读过之后,柳眉紧锁,她心中自是知道他早就对张氏兄弟不满,可这毕竟是谋反的大罪,不是平时随便说说玩笑就能解决的,他到底还是那样孩子气,如此这般,她怎能放心的下。 “杨大人,我被贬南京虽是太后下的旨意,但我相信那群伏击我的盗匪,绝不是太后与刘大人指使的,此事另有隐情,我知道杨大人与李阁老一向私交甚好,杨大人能不能卖我个面子,让我亲自书信一封与李阁老,解释清楚这其中的缘由,我相信李阁老定有办法在御前,劝得住皇上。”夏云渚手中握了握那封信,目光坚定许诺道。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只是我不知日后皇上还会做出什么出格之事来……”杨廷和叹息道。 “杨大人久在东宫,自是清楚如今朝中谁为奸佞。我心中知晓,杨大人就是被那奸佞所陷害。杨大人对当今圣上有帝师之恩,又有入阁拜相之才,我想与杨大人赌一把,杨大人可愿奉陪?”夏云渚目光一闪,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夏姑娘想做什么?”杨廷和疑惑问道。 “偷梁换柱!如若我猜的不错,过了新年,宫里便会张罗着给皇上选秀,杨大人可愿助我?”夏云渚试探问道。 “我若助你,有何所获?”杨廷和抬首,目光炯炯。 “杨大人助我为后,我助杨大人入阁拜相!此等交易,想必杨大人不会拒绝吧?”夏云渚面上神色似有成竹。 “我凭什么相信你?”杨廷和狐疑问道。 “就凭此物!”夏云渚取下腰间玉佩,递到杨廷和手中。 杨廷和左右翻着那玉佩,半晌,方才回过神儿来,此刻只见他目光坚定:“好!此事成交!” 38.南京故人 夏云渚自住进了杨府, 便享受到了未来大明第一才子独开小灶给自己补习功课的特权,只是她身为世袭武官, 是不用参加科举考试的,但好歹也来这个世界混了十年男儿身, 科举又是这个世界验证一个人能力的一种象征,她有时亦会摩拳擦掌,想要报个名试上一试。 不过这会杨慎为她补习功课, 却是为了选秀之事。 毕竟为皇帝选后,那是整个王朝都翘首以盼的事,而这皇后之位花落谁家,则定然是万里挑一的。 “夏姑娘是真想好了吗?我原以为以夏姑娘的性情,会向往自由无拘的日子,不会去做那一入宫门深似海的决定。”杨慎手中执着书,突然皱了皱眉。 “会, 又如何,不会,又如何?”夏云渚放下手中毛笔, 抬眼看着他。 “我知道父亲不甘心被贬南京,他一心想要重回京城, 入阁拜相。我不知道父亲与你之间做了什么交易,如若是他强迫你, 那你大可不必如此, 我……我愿意……”杨慎话音未落, 之间杨廷和已悄然而至, 在后面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那话到嘴边的“娶你”二字,只能咽了回去。 “慎儿,你舅舅家的表哥前来府中拜访,这会正与你母亲叙话呢,他去年乡试中举,你还不快去你母亲那里,与他切磋切磋学问。”杨廷和背着手,板着一副面孔,杨慎见状,也只得顺从。 夏云渚起身,向杨廷和一辑,杨廷和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话。 “我这儿子,年轻不懂事,夏姑娘不要太在意了。”杨廷和无奈摇摇头,这江郎有意,神女无心自是无法强求之事,更何况神女心中在意的人还是当朝天子。 “无妨,我并未放在心上,是杨大人多虑了。”夏云渚此言,便是给杨廷和吃了一剂定心丸。 半晌,她摆弄了几下手边茶盏,才抬眼问道:“杨大人今日前来,可是又有京中的消息了?” 杨廷和眉宇深锁,面上神色似有所虑:“京中如今局势,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身为帝师数年,竟不曾想皇上年纪轻轻,政治手腕如此之狠辣。” 夏云渚听闻此言,心中一惊,面上表情却未有任何变化,她早就料到,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如若我猜的不错,八虎上位,刘大人辞官而去,如今内阁,唯李东阳李大人马首是瞻了,对吗?”夏云渚放下手中茶盏,望向杨廷和。 “女子还是不要涉政过多为好,即使将来你真做了皇后,可知后宫不得干政?”杨廷和显然是觉得夏云渚与其他女子相比,知道的太多了些,心中有些不悦。 “知道,又不知道!”夏云渚微微一笑,故弄玄虚。 “夏姑娘这话何意?”杨廷和抬眼,望向她。 “八虎是宦官,说白了就是一群一只脚踏在后宫,另一只脚踏在前朝之人。杨大人若想扳倒八虎,仅凭前朝一己之力,是断断不可而为之的。如若此时前朝与后宫联手,还愁扳不倒区区八虎?”夏云渚面上神色,似已胸有成竹。 “夏姑娘所言不假,只是皇上……心思难测。”杨廷和顿了顿,思虑片刻,却又继续说道:“皇上利用八虎,在私夹盐引一事上大做文章,刘健刘大人,本就是个刚正不阿的性子,他早看出那帮宦官的胃口不小,这盐引如若不控制,采办的太监利用夹带盐引便可大量谋取私利。今日他们在小事上牟利,日后定会胃口大开,胆量愈壮,这恶性循环下去,今后为了谋取更大的利益,早晚要侵坏朝廷大政的。” “杨大人可曾想过,皇上明知道私夹盐引是有一定限数的,却仍故意在此处放水,他此举是为何意?”夏云渚试探问道。 杨廷和思虑片刻,突然抬首,目光炯炯:“你!” “此事与我何干?”夏云渚突然被他神情变化所惊住。 “皇上是在故意报复刘大人,就因为刘大人与太后,联手将你贬至南京。皇上先是抓了张氏兄弟,又在盐引一事上故意放纵宦官,刘大人不明所以,联合内阁及六部九卿联名上书,请诛八虎。刘大人向来行事刚毅果决,他领着众臣,直接伏阙请命,这正正好好是入了皇上的圈套啊。”杨廷和忽然之间想明白了这件事,刘瑾就算政治手腕再怎么高,可他终究只是一个宦官,如若没有皇帝授意,他自也是兴不起多大风浪的。 “皇上早就对刘大人不满,我的事只是个导/火/索罢了。以刘大人的性子,皇上早晚是容不得他的,刘大人……太心急了。”夏云渚皱了皱眉。 “世人皆以为皇上只是个贪玩的孩子罢了,可皇上到底是生长在帝王之家,这帝王一旦耍起政治手腕来,就再不是世人眼中那个只会贪图玩乐的无知少年了。”杨廷和深叹了一口气。 “皇上此举,反倒叫我放心。”夏云渚拿起手边茶杯,执起茶盖,轻轻吹了吹。 “夏姑娘倒是乐观。”杨廷和苦笑。 “杨大人也应该乐观才是啊,杨大人想想,八虎如今再怎么得势,也只不过是皇上放出来咬人的狗罢了,皇上不满刘大人,就是因为刘大人处处都要约束他,如今朝中尚有像刘大人那样心急之人,整日里盯着皇上玩乐的一举一动不放,皇上放出八虎这几条狗,就是为了替自己,去挡那些言官罢了。可换言之,如果朝臣皆能像李东阳李大人那般,懂得如何圆滑处事,如此便既顺了皇上的心思,又能安抚的住整个文官集团,那皇上还需要那些狗吗?可李大人一人能力毕竟有限,我想如今内阁之中,是缺少一位既懂皇上心思,又能镇得住场的人,而这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杨大人你了!”夏云渚嘴角拂过一抹笑意。 “彼此彼此!看来这未来皇后的人选,夏姑娘当仁不让。”杨廷和抚了抚髭髯,微微一笑。 * 朝中格局如今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弹劾八虎一案中,司礼监太监王岳倒戈文官集团,被刘瑾顺势做掉取而代之,如今刘瑾终得所愿,顶上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职位。 刘健与谢迁引咎辞职,弘治朝三位托孤阁老,如今只剩下李东阳一人。 时任礼部右侍郎焦芳与吏部左侍郎王鳌顶替刘健谢迁,与李东阳一起组建了新一任内阁。焦芳因早就与刘瑾相勾结,故而算是刘瑾在内阁中的自己人。 李东阳没能与刘健谢迁一起致仕,遭到了许多人的非议。在为刘健谢迁举行的饯别宴会上,李东阳涕泗交加,为两位好友的离去而伤感不已。 可刘健心中却早已认定李东阳此举,是与刘瑾暗中勾结,或是李东阳贪恋权位,不愿与他二人一同退隐。 李东阳心中知道皇上是如何想的,如若他此刻也头脑一热,跟着刘健谢迁一起走了,那这京中大局,便是无人能扛,他此刻必须隐忍,他要挺住,挺到杨廷和从南京归来,与他共同扳倒八虎。 * 杨廷和提到的盐引问题,使得夏云渚想起了身在南京的一位故人,她曾经答应过那位故人,有朝一日定会向他解释那玉珏为何会在她手。 如今既然暂时回不去京城,倒不如趁此机会,先将之前未解开的谜团解开,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这……夏姑娘,你为何要让我陪你来此地?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进赌坊。”一身月白道袍,书生打扮的杨慎,拉住同是男装的夏云渚,面上似有难色。 夏云渚嘴角微微一斜,用手中折扇拍了拍杨慎的肩膀:“这位公子,请注意言语,这里哪有什么夏姑娘,明明就是夏公子!” “好好好,夏公子,在下怕了还不成吗,只是夏公子为何执意要进这赌坊?我看着这迎来送往之人,便觉得他们来者不善。”杨慎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心试探道。 “这家赌坊,是金陵城中盐帮有名的汇集之地,不入虎穴,安能寻的到人?”夏云渚手中折扇一甩,便大摇大摆向赌坊中走去。杨慎见拗不过她,又怕她一人身入险境,只好跟在她身后。 “青龙四百!”“一开一啦!”赌坊中,便是满堂的吆喝声,只见一桌桌的赌徒皆是撸胳膊挽袖子的,一个个都赌红了眼,桩家揭开盒子盖,也是汗流满面的。 夏云渚甩开折扇,掩了掩樱唇,凑到杨慎耳边小声嘀咕道:“杨公子可看见了,那些胳膊上有青龙刺青的,皆是盐帮帮众。” “你与这些三教九流之人,怎也会有瓜葛?”杨慎却是在旁皱了皱眉。 “哎……与你们这些读书人,真是说不到一块去。”夏云渚将折扇拿开,心中想着,如果身边之人是朱厚照,他看到这场面一定开心极了,定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 “哎……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杨慎跟在她后面,紧追不放。 “我来此地,是为了要寻一位故人!” 39.七爷 “买定离手, 买大,还是买小?”只见夏云渚撸胳膊挽袖子, 衣角一掀,把腿抬到了横凳上, 手里摇着那色盅,冲着赌桌喊话。 杨慎那自小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哪里见过这架势, 这会在一旁冲着她笑着摇摇头,心中暗想着,这夏姑娘果然是与众不同,什么叫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现在是明白了,读书的时候见她端庄,沉静, 像个大家闺秀,这会儿吗……完全没有一个姑娘家的仪态,倒是与这些三教九流之徒融为一体了。 “你们可都做好决定了?我可要开了!这开了盅, 可不能反悔啊!”夏云渚故弄玄虚,假意威胁道, 实则她已经赢了好几把,白花花的银子在她身前堆出了个小山丘。 赌桌上的众人擦着汗, 犹豫不决着, 贼眉鼠眼的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嘴里嘟囔着:“再等等,等等!” “男子汉大丈夫,别磨磨蹭蹭的!买大还是买小?”夏云渚催促道。 “今日都已经赢了这么多了,你给人家留条活路吧……咱们又不缺钱,这帮人平日里运盐,赚的都是辛苦钱,这,你也好意思拿?”杨慎在旁悄悄拽了拽夏云渚的袖子,与她耳语道。 “杨大哥,不急,不急,好戏还在后头呢。”夏云渚却是神秘一笑。 “好了!这位小哥,你开吧!是生是死,咱们愿赌服输!”只见赌桌上一头戴汗巾,光着上身的大汉,扯着嗓子喊道。 “好一个愿赌服输,那我可开了!”夏云渚挥着手中色盅,只听啪的一声,便将色盅扣在了桌上。 盖子一掀,里面露出两个骰子,夏云渚嘴角一划:“怎么样,两个幺,在下不才,又是我赢了!”夏云渚刚要俯身去搂那银子,只见那赌桌上众人已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要与她打上一架。 夏云渚抽回身,堆笑道:“嘿嘿,众位大哥好说话……” “哼!这位小哥,敢不敢将你手中的骰子交出来,莫不是你出老千!”只见那帮人已经虎视眈眈的围了上来,杨慎被夏云渚护在身后,完全没回过神儿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咱们场子里的规定,出老千可是要打断腿的,就小兄弟你这一脸细皮嫩肉的,老子打断你腿还心疼呢,不如先伺候伺候老子?让老子享受享受龙阳之欢!”领头的那个大汉不坏好意的倾身向前,夺过她手中的折扇,挑起了她的下巴。 “大哥好说话,好说话……”夏云渚边向后退,边悄悄从袖带中掏出一样东西。 退,再无路可退,只见她突然反手拨开那折扇,亮出手中玉珏:“盐帮众弟兄听令,见此玉珏,还不下跪!” 原本喧嚣声震耳的赌坊中,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只见众人齐刷刷的俯跪于地,嘴里喊着:“七爷!” 杨慎一脸茫然,到此刻还未明白这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七爷?七爷又是谁? 只见刚刚那领头的大汉突然起身,疑惑喝道:“不对!此人冒充七爷,七爷哪有这般年轻!” 众人听他此言,纷纷表示赞同,此时便如黑云压境般,欲要围上二人。 这会只见一个小厮匆匆跑了过来,在人群后面喊道:“让开,都让开。” 小厮跑到夏云渚面前,躬身一辑道:“公子可是姓夏?” “正是在下!”夏云渚回礼。 “夏公子,我们掌柜的有请您上二楼雅间一叙。” * 朱厚照依旧无法接受夏云渚已经离开人世的事实,几乎是一有空,便去夏府西厢房坐着不出来,可皇帝毕竟是一国之君,总这样往一个小官家里跑,也不是回事啊。 刘瑾见缝插针,在朝中各处安插了自己的势力,开始了疯狂的打击报复行动,一时间朝政如浑水般,冤假错案成风。 李东阳在这夹缝中谨小慎微,审时度势,靠着和的一手好稀泥方才得以明哲保身。 只是李东阳心中知晓,皇上也不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人,从皇上倒刘谢的手腕便可看出,皇上脑子清醒着呢,如若方法得当,他还是有希望被挽救回来的。 这夏府,便是个突破口。 自夏云轩与李兆先相识之后,便时常出入李东阳的府邸,直到李兆先去世后,李东阳因为欣赏夏云轩的才学,依旧称他为“小友”。 皇上经常出入夏府,刘瑾并不是每次都伴驾随行的,如若抓住时机,那夏云轩来做这中间传话之人,便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日朱厚照从夏府西厢房中出来,正打算带着随行的锦衣卫回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院中,一时恍惚间,竟以为她还活在人世。他刚想冲上前去,唤那人名字,但目光划过脚踝处,大梦方醒。 “草民近日寻得一把好琴,听闻陛下极擅音律,草民斗胆,请陛下去东厢房一赏。”夏云轩躬身行了一礼,从容说道。 朱厚照随着夏云轩来到东厢房,禀退了左右,却见夏云轩并无拿什么琴的意思,只是在桌上展了纸笔,抬手挥笔间,写下了几个字。 夏云轩将那写好字的纸递到了皇帝手中,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便一瘸一拐的走到琴边,开始抚琴。 琴声悠扬婉转,朱厚照展信,但见纸上如是写着:“未死,选秀,李东阳,杨廷和,偷梁换柱。” 这是真的吗? 夏云轩抬首,会心一笑。 “朕懂了。”朱厚照起身,此刻心中只觉欣喜万分,神清气爽,他将那信纸扔进了火盆中,从容推开东厢房大门,对左右吩咐道:“宣礼部尚书张升前来觐见,走,与朕去钦天监!” * 夏云渚与杨慎来到二楼雅间,却未见到柴七爷半个影子,只有一半百老朽,笑嘻嘻地看着他二人。 “夏公子一定好奇,老朽是如何知道夏公子身份的吧?”那人嘴角一斜,拱手便是一礼。 “烦请先生赐教。”夏云渚拱手回礼。 “七爷此刻不在金陵城中,七爷的行踪向来飘忽不定,不过七爷曾吩咐过,有位姓夏的公子,手中有盐帮的玉珏,见玉如见人,不得怠慢了夏公子。”那人微微一笑。 “那我们何时才能见到七爷?”夏云渚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吗……老朽也说不准……不过七爷一旦回了南京城,定会去寻夏公子的,请夏公子莫要心急。”那人抚了抚髭髯,神秘一笑。 夏云渚与杨慎终究还是扑了个空,便悻悻地出了赌坊,此刻正是街市上喧闹的时候,秦淮河两岸商贾云集,吆喝声叫卖声不断。 夏云渚却无心看这繁华景象,前方斗争路途遥远且艰险,如果她就这样放弃他,乐得做个逍遥人,就在南京隐姓埋名,重新生活,这样不好吗? 正当她思虑之际,杨慎为了讨她欢心,却递过来一样东西,面上笑的却是霁月清风:“我小的时候,我娘曾说,心中烦闷的时候,吃一口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便会化解所有烦恼。” 她痴痴看着那串冰糖葫芦,半晌,已是泪如雨下。 街上行人匆匆而过,纷纷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让杨慎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她夺过那冰糖葫芦,却一声不吭,头也不回的跑掉,一口气跑到河边桥下无人的地方,索性一屁股坐下,抱着膝继续哭,这些年来,她从未这样失态过。 “到底还是小女孩的性子。”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声音沙哑浑厚,却并非杨慎。 夏云渚抬着泪眼,望向那人,惊讶起身:“七爷!” “你不是要寻我吗?这会怎会一个人委屈的坐在这里,这大冷的天儿,坐在风口可是容易生病的。”柴七爷取下身上披风,温柔披到了她肩上。 “七爷不是不在金陵城?”夏云渚想抹面上的泪痕,怎知柴七爷却一把执过她手中的帕子,欲要帮她拭泪。 “我……我自己可以。”夏云渚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柴七爷却也未再勉强,只是将那帕子还与她,朗声笑道:“今日刚回金陵城,老梁便与我说了赌坊之事。” “让七爷见笑了。”夏云渚抹了抹泪,垂头摆弄了下手中的帕子。 “此处并非说话之地,夏姑娘如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同前去迎宾楼吧。” “七爷怎知我是女子?”夏云渚心中一惊,面上露出疑惑神色。 柴七爷倒是笑的爽朗:“不光知道,而且在你六岁的时候,我便知道了。” “六岁……”夏云渚锁眉,思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如若我猜的不错,七爷定是知道我六岁之时为何溺水,对吗?” 哈哈!柴七爷朗声大笑,跨步向前走去。 40.刘瑾的身世 夏云渚与柴七爷信步来到迎宾楼, 这家酒楼位于金陵城中秦淮河边最繁华的地段, 共有三层,楼下为敞开的大厅,楼上却为隔间的雅座, 雅座内布置精美, 有上好的熏香与茶具。 从雅间开窗望向窗外, 正好可以看到夜晚的秦淮河畔流光溢彩, 不时有小船载着花灯,从河上漂流而过, 又有船夫吟唱着江南小调,花灯与皎洁的月光交相辉映, 折射出万种风情。 七爷倒是点了一桌极其雅致的菜肴,荤素搭配得当,荤的又不至于太过油腻。 夏云渚在外面走了一天,这会肚子刚好饿的咕咕叫了, 她拿起桌上筷子, 望了柴七爷一眼。 七爷宠溺的笑了笑, 挥挥手道:“夏姑娘饿了吧,今日莫要拘束,多吃点。” 夏云渚看着那满桌的菜肴,轻轻舔了舔唇,嘴角一划:“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罢便不由分说的吃了起来。 七爷笑着摇了摇头:“夏姑娘慢些, 当心别噎到, 这里又没人与你抢。” 夏云渚吃的酒足饭饱, 抬起头微微一笑:“七爷可千万别拿我当什么大家闺秀!我到底也是锦衣卫那帮兄弟堆里混出来的。” “我自是不会在意那些,只是夏姑娘若是不把自己当做大家闺秀,那选秀之事,你可有胜算?”七爷向酒盅中倒了些许香酿,一时间屋内酒香四溢。 “七爷怎会知道选秀之事?”夏云渚面上一惊,这柴七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她的所有事,他都那么清楚? “如若我猜的不错,上次与夏姑娘一同出现在普宁寺中的公子,便是当今圣上吧。”柴七爷笑的是风轻云淡,仿若这世上发生的一切,尽在他股掌之中。 夏云渚轻轻放下手中碗筷,害羞点了点头,一想到当时发生的种种,面上便不自觉的绯红一片。 这一切微妙之变,七爷尽是看在眼中,又岂能不懂。 “我心中……其实不想夏姑娘去犯险,天下之大,如今众人皆以为你已经不在人世了,为何不趁此机会,隐姓埋名,在江湖中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呢?你可知宫中危险重重?”七爷言语中,尽是关切之情。 “我知道!”夏云渚微微扬首辩解道:“可我……可我心中放不下他……” 七爷笑着摇了摇头:“真拿你们这些年轻人没办法……只是夏姑娘如若真的要进宫,想必你心中应该清楚,谁是那下毒手害你之人。” “我当然知道,如今他得了权势,更是愈发嚣张的肆无忌惮,我只是苦于手中没有他作恶的证据。”夏云渚心中愤恨,紧紧握了握拳。 “哼!此人作恶多端,我正好也有一笔账,要与他清算,至于有没有证据,其实并不重要,扳倒他的关键,还是在于皇上松不松口。”柴七爷摆弄了下手中的酒盅,言语间尽是运筹帷幄。 “这我心中是清楚的,皇上需要放狗,去帮他挡那些言官,刘瑾不过就是条狗罢了。如若我们找到另一只狗来取代刘瑾,皇上会不会下杀他的决心?”夏云渚疑惑问道。 “还不够,不过夏姑娘搭上杨大人,这条路是走的通的,杨大人身为帝师,自是再清楚不过皇上的性情,如若要皇上痛下决心杀了刘瑾,咱们必须要下杀招狠手,让刘瑾彻底无法反击。”七爷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凶光,看的夏云渚不禁打了个寒颤。 “七爷心中可是已经有了主意?”夏云渚试探问道。 “既然咱们没有证据,干脆就自己制造证据!不过这一切,还不能操之过急,待到你与杨大人各司其职,站稳脚跟之后,咱们再慢慢收网,来他个瓮中捉鳖。”柴七爷说罢,忽然从怀中取出个小瓶,递到夏云渚面前。 “这是何物?”夏云渚接过那瓶,面上一副好奇的神色。 “此物乃是我访遍天下名医,寻来的祛疤药,你身上有伤口,如若不祛了那疤,恐会影响选秀的。”七爷突然温柔一笑。 “这……”夏云渚面上忽如天边红云般,七爷怎么会连这……都想到了呢,他到底是真关心自己,还是心中另有所想? “他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既已是当朝天子,又霸占了夏姑娘的心……”七爷不知不觉间,竟深深叹了口气。 夏云渚此刻只想将话题转移开,她突然想到,七爷第一次见她时那奇怪的举动,于是便鼓起勇气问道:“七爷说我六岁之时,你就已经知道我是女子了,此话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只见柴七爷仰天大笑三声,面上露出一丝古怪神色:“你父母从未与你讲过,陕西兴平谈家之事?” 夏云渚看着他的眼,神色疑惑的摇了摇头。 只见七爷深吸一口气,镇定说道:“刘瑾,陕西兴平人,本姓谈,景泰八年自宫,投在刘姓太监门下,遂改姓刘,取名刘瑾。” “景泰八年?那,这与我夏家又有何关系?”夏云渚心中甚是不解。 只见柴七爷一本正经,娓娓道来:“景泰八年,英宗通过夺门之变复辟,朝中掀起一波清理景泰旧党的行动,谈家本是行武世家,行走江湖,以镖局为生,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涉及宫中党争。可那次谈家所押镖的货物,却被人动了手脚,谈家被冤景泰一党,皇上派出锦衣卫去查办此事,确认人证物证俱在,谈家全家被抄家,杀头的杀头,充边的充边。而当时去查此案的锦衣卫,正是你爹。” 夏云渚轻蹙柳眉:“所以刘瑾因此与我夏家结仇?可我爹,也只是替皇上办差而已啊……” “可以这么说,刘瑾现在把持朝政,一手遮天,便已经是报复了朱家的江山。”柴七爷无奈的笑了笑。 “如此说来,自我从周太皇太后的棺木中盗走玉珏,到如今数次被人追杀,身陷险境,皆是刘瑾所为?他对我起杀心已久,我却浑然不知……”夏云渚想到数次遇险,皆不知凶手是谁,如今才想明白,真是细思极恐至极。 “那七爷与刘瑾之间,又有何不共戴天之仇?”夏云渚试探问道。 “谈老镖头原是我师傅,我自幼在谈家长大,本是与刘瑾师出同门,只是误信了刘瑾一家之言,害得你差点溺水身亡,但后来我已将此事查明,谈家冤案确实是与你爹无关。但刘瑾此人,心思太过歹毒,当今圣上虽不是什么明君,但他年纪尚轻,需要有人将他引入正途。我不想看着刘瑾一错再错,最终毁了大明江山。”柴七爷深深叹了一口气,遗憾说道。 “原来如此……七爷心系天下百姓,夏某佩服,在此先干为敬,如若此事有七爷相帮,我便已有七成胜算。”夏云渚倒是爽快,只见她拿起桌上酒盅,一饮而尽。 “那么剩下三成呢?”柴七爷抬首望向她。 夏云渚嘴角一斜:“张永,锦衣卫,和皇上的心。” * 正德元年新年刚过,皇帝便接连颁了三道圣旨。 南京吏部左侍郎杨廷和,身为帝师多年,皇上感念恩师情谊,特召杨廷和回京,升文渊阁大学士,加官少保兼太子太保。 锦衣卫百户夏云渚,被贬南京期间身负腿伤,以至于无法正常行走,朕感念其在东宫之时护驾有功,特擢升其为千户,享千户俸禄。 朕如今已成年,中宫后位却始终悬空,特命礼部与钦天监算好吉日,上元节过后,敕礼部选于全国,凡职官及军民家官家女,年十四以上,十七以下,有容德无疾,而家法良者,令有司礼遣之。俾其父母亲送至京,选立为后。 这三道圣旨一下,便已在朝中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三道圣旨,处处与刘瑾的利益相违背,皇上此举,却是叫人看不透了。 司礼监内,刘瑾手握着那三道圣旨,掌心已握出了一道红印,他恨不得将那圣旨碎尸万段。 姓夏的,你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何会突然死而复生? 杨廷和老儿,莫要得意太早,如今朝野上下皆是我的人,料你再如何狂妄,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至于未来皇后的人选,这事还要请张太后出山,选个小门小户的良家女,贤惠大方便好,这样的女人,料定她也不敢惹是生非,以皇上的性子,定不会对这样的女人有多大兴趣。到时再往皇上身边塞些个莺莺燕燕,皇上自然就瞧不上皇后的眼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这世道,已再没有任何事能成为他刘瑾面前的障碍了。 * 北镇抚司 夏云轩拄着双拐,艰难的踏上了台阶,一进北镇抚司大门,就被游铉与林小旗带着一帮弟兄,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说头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外面传言都说你已经死了,可这会你又起死回生了!实在是太神了!”林小旗看着夏云轩,憨憨地笑着。 游铉伸出手来执过夏云轩,扶他去厅堂中就座,夏云轩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 大家就这样围在他身边,想听他讲南京的见闻,亦想知道他这一路,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关头。 夏云轩却只是平静地说道:“今日我来,就是想来看看大家,皇上已特许我在家休养,等腿伤好了些,我会时常回来探望大家的。” * 马车匆匆而行一月有余,终是到了北京城西的阜成门下。 一个梳着流云髻,穿了一件天青织银璎珞云肩织金袄,配了一条兔衔花马面裙的年轻姑娘掀开马车车帘,缓步走下马车,望着天边高/耸的城墙,微微一笑。 马车中亦走出一位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少年郎,少年郎一件月白色绣银丝遍地云纹的交领长衣,腰间束一条白玉带,玉质通透如雪。 女子回首,眼波流转,轻颦浅笑:“杨大哥,我们终是回到这京城来了。” 杨慎缓步走到女子身边,微微一笑:“前方行路艰辛,夏姑娘可准备好了?” 夏云渚点了点头,嘴角拂过一丝笑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41.英国公老夫人 “陛下, 锦衣卫夏千户前来觐见。”朱厚照刚从鹰房回到乾清宫, 就见一小太监前来禀报。 “恩,宣他进来吧。”朱厚照把外衣一脱,随手扔给了伺候在一旁的小太监, 又有宫女连忙上前端茶送水。 只见一个人拄着双拐, 艰难的登上了台阶, 就从殿外到殿内这几步路, 正常人两三步就走过了,那人却累的气喘吁吁。 朱厚照已经习惯了夏云轩向来行动不便, 便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过去扶他,怎知却被夏云轩拒绝了。 待到夏云轩艰难走上大殿, 朱厚照又吩咐身边太监给他看座,结果还是被夏云轩拒绝了。 这夏云轩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这来势汹汹的架势,是要逼宫, 还是要兴师问罪? “陛下, 臣可否与你单独说话?”只见夏云轩躬身一辑, 行了一礼。 朱厚照见他今日奇怪,便禀退了左右,此刻大殿之上,只剩下他二人。 “夏千户要对朕说什么?”朱厚照抬首看他,心中甚是疑惑。 怎知夏云轩面上神情更加古怪, 只见他伸出握着拳的右手, 故作神秘说道:“臣手中有一物想要呈给陛下, 陛下可否过来看看?” 朱厚照一脸疑惑的神情,却又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这夏云轩,平日里见他文质彬彬,没想到这会儿也会使这吊人胃口的把戏了。 他走到夏云轩面前,双手一背,挑眉说道:“这下你可以打开了吧?” 怎知面前这人,忽然间把双拐一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倾身向前,环住他脖颈,印了一吻在他脸颊。 “夏云轩,你什么意思?”朱厚照突然被他这一举动吓傻了,他虽然被人传过断袖的绯闻,但……那只是传言而已啊! 朱厚照此刻是被气的七窍生烟,这夏云轩到底想干嘛,他知道自己碍于夏家的情面,不会降罪于他,所以…… 面前这人却已笑的直不起腰来,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大殿之上,边笑边捶着地。 “夏云轩,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别以为朕不敢降你的罪!”朱厚照见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夏云轩今日像变了个人一样,便气急败坏的摆起皇帝架子来。 只见那人将腿一伸,双手触地,抬首间嘴角邪魅一笑:“哎……有些人啊,说话就从来没算数过,是谁对天发誓,说要娶我来着?” “云儿!真的是你吗?你……你回来了!”朱厚照面上欣喜若狂,忙箭步向前,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执住她双肩,眼中已泛出星星点点的泪痕。 夏云渚微微咬了咬唇,轻轻点了点头,见他眼中流露出的深情,却也抑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泪,悄声埋怨道:“先帝驾崩之时,是谁向我保证过,男儿有泪不轻弹的?” 朱厚照伸手一揽,便将她揽在怀中,夏云渚靠在他肩上,终是没绷住这些日子来所受的委屈与相思之苦,她眼中的泪,终是沾湿了他肩上的衣衫。 他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说道:“云儿,朕知道这些日子以来,让你受委屈了。陷害你的人,朕已将他们一一治罪了,如今那张鹤龄,张延龄两兄弟被我关在诏狱,母后心中有忌惮,自是不敢再掀起什么风浪来,等你坐上这中宫皇后的位置,朕便将这后宫所有权力都交到你手上,朕向你保证,再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了。” 她抬首,抹了抹自己面上的泪,轻轻点了点头,破涕而笑道:“人家若是不相信你,便干脆一死百了,才不会非要往你这火坑里跳呢!” 只见他突然起身,伸出手来,面上神色古怪道:“咱们别在这地上坐着了,这地上多凉啊……” 夏云渚面上一红,却也执住他手,害羞低头,嘴里嗯了一声。 可没想到被他一拽,就在起身的功夫,突然又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一副嫌弃的神色:“你简直重死了!杨师傅是不是在南京喂了一头猪啊!” “好啊!这还没成亲呢,你就敢嫌弃我!信不信,信不信我抓你痒,抓到你跪地求饶!”夏云渚松开手,假意威胁道。 “你能不能别那么多话,抱紧点行不行!”朱厚照紧了紧怀中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不行!就不抱,谁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歪主意!”夏云渚欲语还羞,轻轻在他胸前捶了两下。 朱厚照嘴角一歪:“好吧,被你看透了,我心里就是打歪主意了,你说怎么办才好?” 夏云渚面上却是红到了耳根,喃喃自语道:“不行!不许!成了亲才可以!”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朱厚照却耍起无赖来。 “谅你也不敢!” “那你看我敢不敢!” “无耻!” * 英国公府 毕竟是一个娘胎中的亲姐妹,大许氏自是知道许氏打小就是个蛮横的性子,却从未见妹妹像今天这般如此神色慌张,沉不住气。 “妹妹到底是有何事,今日非得见老太太不可?”大许氏拍了拍许氏的肩膀,神色疑惑的问道。 “姐姐现在不必问了,待一会见了老太太,你便什么都清楚了。”许氏紧紧握了握拳,手中的帕子好似都要被她揉碎了一般。 大许氏见套不出话,又不知许氏见了老太太会不会惹出些什么事端,此刻也开始心神不宁起来。 这会只见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云香款款走了过来,对着许氏姐妹行了一礼:“太太,夏夫人,老太太这会午睡刚醒,知道夏夫人前来探望,心中高兴的不得了呢,老太太唤您二位进去呢。” 大许氏拉了拉妹妹的胳膊,示意她保持镇定,就算有天塌下来的事,姐姐也会帮你顶着的。 许氏深呼吸了一口,便随着大许氏与云香,一同进了老太太的房里。 此刻英国公老夫人刚刚穿好衣服梳好头,正准备坐下喝茶,见许氏姐妹走了进来,便是微微一笑,招呼她们二人在身边坐下。 许氏姐妹行了礼,却也不好推辞,便在老太太左右坐了下来,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为许氏姐妹一一奉了茶。 许氏这会给大许氏递了个眼色,示意有这么多下人在场,她没办法说话。 大许氏立即会意了妹妹的意思,忙与老太太赔笑道:“今日老太太气色真是不错,只是……只是我姐妹二人相与老太太说些知心话,不知老太太可否方便?” 英国公老夫人忙笑着吩咐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该忙什么去忙什么便是了。” 许氏见下人都已退下,这会屋内只剩下她三人,突然跪到老太太面前,眼中似有泪痕闪过。 英国公老夫人与大许氏皆被她此举吓得不轻,此刻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许氏冲着英国公老夫人连磕了三个头,语气哽咽道:“是我这造孽的对不住老太太,不仅瞒了老太太,也瞒了我姐姐,其实我家二哥儿根本不是男孩儿,是女孩假扮的。” “什么!”老太太听闻此言,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右手狠狠拍了拍桌子,颤抖着说道:“你……你好大的胆子啊,夏二哥儿是朝廷命官,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 大许氏听闻此言,也被吓得不轻,只是她故作镇定,连忙凑上前来,帮老太太抚背顺气,好言相劝道:“老太太莫要着急,莫要着急,当务之急,还是要先问清楚这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才好啊。” 英国公老太太被她这一劝,也渐渐平复下来,唯今这事情要是还没败露,当务之急要想办法将这事继续瞒下去,否则整个英国公府也脱不了干系。 许氏见老太太面上神情逐渐平复了许多,便跪着哭诉道:“我那二郎,在南京死里逃生,想必老太太是知道这事儿的,我原以为二郎的身份,这辈子就这么隐瞒下去了,可谁曾想,当今圣上在先皇在世时,就已经知道二郎是个女儿家了,老太太也是过来人,自是知道这年轻男女一互相看对了眼,便胡闹私定了终身,这事儿我和我们家老爷是拦都拦不住的。” “胡闹,真是胡闹,这冤家是谁不好,偏偏是当今圣上!”大许氏见老太太不说话,便在一旁多了句嘴。 只见老太太沉思了片刻,方才缓缓启唇:“我懂你今日的来意了,皇上年后才颁了道选秀的圣旨,想必你就是为了这事儿而来吧?” “自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太太!”许氏抹了抹面上的泪痕,又是俯跪磕了三个响头。 “听闻二哥儿被贬南京,当初是因为张太后听信了谗言,说二哥儿与皇上断袖,所以才下的诏令,皇上诏二哥儿回来,却说二哥儿在南京伤了腿,想必你们心中是早已打定了主意,用大郎顶替二哥儿的身份了,对吗?”英国公老太太面上神色威严且镇定。 “老太太慧眼,正是这样。”许氏抬起泪眼,微微打量了下老太太面上的神情。 英国公老太太思虑了片刻,继而说道:“二哥儿变成了二姐儿,如若还是以夏家女儿的身份去参加选秀,张太后知道了,必定会从中作梗的。” “还请老太太做主,帮忙拿个主意!”许氏俯身,语气恳求道。 老太太拿起桌上茶杯,忽而又放下,继而又拿起,只见她手中狠狠握了握那茶杯,面上神色突然坚定起来,她缓缓启唇,镇定自若的说道:“若想此事成功,看来只有请她出山了……” 42.准皇后养成记 屋内动静是越闹越大了, 刚刚被赶出来的太监宫女在外头边偷听边议论:“皇上都要选秀了, 这会夏大人回来了, 又闹出这么大动静, 皇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 “夏大人不是伤了腿吗?受伤了还能那个……?哎你说两个男人,到底怎么办那事儿啊?”旁边一宫女扯着一个太监, 好奇问道。 “你问我, 我问谁啊?不知道我本是个没根儿的啊……”那太监回首,白了那宫女一眼。 屋内一对小情侣却管不了那么多,久别重逢,又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还不让人家干柴烈火一把? 这会儿帘一拉,便拉拉扯扯的啃了起来,衣服都扯掉了半边, 露出了玉颈香肩。 “停,停,停,我且与你说好了,那事儿成了亲才能做,你要再这么猴急,我可不理你了。”夏云渚一把将他推开,继而又把自己身上滑落的衣服拽了回来。 小野豹狂性一旦被勾了起来,哪里是说能刹车就刹车的, 这会儿正不依不饶的纠缠着呢, 从耳垂亲到了鼻尖, 就是不肯放手。 “你要再不正经,那我不嫁了,反正排着队娶我的人,能从西华门排出北京城去。”夏云渚推搡了两下,故意威胁他道。 朱厚照一听这话却不高兴了,只见他板着个脸,面上严肃质问了两句:“是不是杨慎那小子,在你身上打歪主意了?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你要是敢嫁他,我现在就去杨府!我……我要打得他跪地求饶。” “行了你,就你这样子,还当朝天子呢,动不动就要打人,谁会服你!”夏云渚一听他吃醋了,便趴在他怀里嗤笑了起来。 朱厚照紧了紧怀中人,唉声叹气道:“真被你给说中了,那些言官,一个个成天都欺负我,我这也不是,那也不对,他们就希望我像个木头人一样,乖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最好。” 夏云渚抬首,轻轻掐了下他的鼻尖:“所以你让刘瑾帮你挡箭,这我可以理解,可这并非长久之计啊……”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朱厚照一脸疑惑。 “暂时不告诉你!”夏云渚却故弄玄虚起来。 “好啊,你敢戏弄老子,你说不说?不说我办了你……”朱厚照威胁着,手又不自觉的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夏云渚及时按住他手:“不行,就不说,我要先与你约法三章,你若是不答应,我就去嫁杨慎!” “夏云渚,你可知道你威胁的人是谁吗?你敢跟天子讲条件?”朱厚照将手一搭,把夏云渚逼到了墙角。 “哎,不答应就算了,反正又不是没人娶我……”夏云渚索性身子一软,往墙上靠了靠。 朱厚照心中一急,竟脱口而出道:“不行,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老子这辈子要定你了。” “那我可当你答应了?”夏云渚心中暗笑,这激将法果然是好用。 “你还没说是什么条件呢!你……你休想匡我!”朱厚照有些心急,身子向前探了探,质问道。 夏云渚柳眉一挑,故意语气古怪的叹道:“哎……这选秀吗,自然是网罗了全天下的美女,若是再有那么几个被你看上眼的,我这面子往哪放,反正你自己掂量着办吧……” 朱厚照一听便急了:“夏云渚,朕干脆把这大明江山都给你算了,这面子够大了吧?” “谁稀罕要你这破皇位,感情你有刘瑾帮你挡箭,到时候谁来帮我挡?反正我今天话就说到这了,不许纳嫔妃,否则我就不嫁!” 朱厚照拧了拧眉,感情这小丫头根本就不是在跟他谈条件,而是在命令他。他咬了咬牙,心中犹豫了片刻,狠了狠心道:“成,什么都依你的还不行吗,就是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不是也没去找别的女人吗……” “谁知道你找没找,这口说无凭的……”夏云渚心里根本就不信他的鬼话,成天往外面乱跑疯玩,谁知道你一天都去了哪。 “夏云渚,你就这么有自信,一个人能经得起我这折腾?”朱厚照突然死死抱住她不松手,耳边呼吸是愈发的沉重起来。 夏云渚用手推了推他,怕他再有越池攻城的想法,便假意怒道:“滚开,就知道你满脑子里想的都不是好事!” 朱厚照极其不情愿的松开了她,低头沉思了片刻,觉得还是不放心,便提议道:“我还是怕母后到时会找你的麻烦,要不……要不我把高凤给你吧,他可是宫中的老人儿了,就连刘瑾也要对他恭敬三分。” 夏云渚见他终于开窍了几分,便顺势接茬道:“这也是我正想与你提的,我不光想要高凤,还想与你要另一个人……” 朱厚照抬眼,疑惑的看了看她:“看来你今日是有备而来啊,这胃口可不小啊……” 夏云渚却也懂得审视夺度,今日本就提了那些个无理要求,要是在不使点软的,怕是他不会答应,便如水般软在他怀中,故意娇嗔道:“人家在南京可是死里逃生,差点就丢了一条命,谁知道你这宫中还有多少咬人的狗啊,就你知道找人替你挡箭,不许人家也找个能靠的住的……” 男人最受不住的就是这套,夏云渚在他怀中故意撒了个娇,朱厚照便将刚刚那些疑虑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能有美人入怀,他此刻心中酥软着呢,便顺势问了一句:“那你说说看,是谁人入得了夏大人的慧眼了?” 夏云渚又是一阵撒娇,她紧了紧搭在他肩上的手,笑着说道:“人家想跟你求了张永张公公,你可答应?” 美人这样软语求他,朱厚照顿时觉得男友力爆棚,便信誓旦旦答应道:“这有何难?你是将来的皇后,别说是要一个太监,这宫里所有的太监将来都得听你的。只是……只是朕已命张永去管十二团营兼总神机营,他恐怕没有那么多功夫去伺候你。” 夏云渚心中却是暗自乐了一会,我要的就是这神机营,就怕你不舍得给呢…… * 英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夏府门前停了许久了,夏云渚刚从宫里回来,还没等进得了夏府大门,就被许氏二话不说押上了英国公府的马车。 “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夏云渚被许氏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搞的一头雾水。 “别问那么多了,你看看你这样子,还穿一身男装,我已给你备好了女装,一会到了英国公府,你马上给我换了。”许氏根本不理她问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上下打量着女儿,眼神中全是不满。 “娘,这好端端的,无缘无故跑去英国公府做什么啊?我若是穿了女装,你让我如何与老太太和慧明她们解释啊?”夏云渚被许氏弄的云里雾里的,都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我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老太太说清楚了,你以为自己是谁啊,你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啊?老太太一品诰命在身,又时常进宫相伴王太皇太后,自是对这宫中一切都了如指掌,老太太这辈子吃的盐比你我母女加起来的都多,没有老太太给你做主,你以为皇后就那么好当的?”许氏一脸的嫌弃道。 夏云渚垂首,只能软语服从着:“娘教训的是,女儿知道错了……” 一到了英国公府,夏云渚刚换好衣服,随便挽了个发髻,便被许氏粗暴拉到了老太太房里。 老太太则是第一次见夏云渚穿女装,这会上下打量了一番,微微颔首道:“倒是个标致可人儿的姑娘,没想到二郎扮女装,竟把我们家慧明都给比了去。” 夏云渚倒是机灵,立即欠了欠身道:“老太太谬赞了,慧明表妹天生丽质,又是大家闺秀,我哪里比得过表妹。” 老太太微微一笑,便挥挥手叫了云香来,夏云渚心中想着,这刚刚寒暄了两句,也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这会肚子里正咕咕叫着呢,英国公府的晚饭,可比她夏家的丰盛多了。 不过事实证明什么晚饭之类的,是夏云渚想多了,云香一来,便将夏云渚关到了小黑屋里,随即命人搬了两大摞账本,堆在了她面前。 夏云渚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的惊呆了,半晌方才回过神儿来,喃喃问道:“云香姐姐这是何故?” 云香倒是微微一笑,解释道:“老太太吩咐了,离选秀还有一个多月,夏姑娘必须要把这账本看会看熟了才行,宫中内务繁多,但头一项就是这人事任免和内库的账目,夏姑娘要是不把这些事都熟门熟路了,到时候进宫了是要吃亏的。” 夏云渚倒是也理解了老太太的用心良苦,只是这吃饭点却不叫人吃饭,这胃,可第一个不答应啊…… 于是她撇了撇嘴,用手轻轻抚了抚肚子,眼巴巴地抬头望了望云香。 云香也只是奉命行事,只得无奈看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劝慰道:“老太太吩咐了,夏姑娘不把今日布置下的任务看完,便不许吃饭,夏姑娘还是赶快看这账本吧,现在多说什么,也是无用……” 夏云渚欲哭无泪,是啊,云香说的对,看来今天要想吃上一口热饭,得拿出当年高考的架势了…… 43.甜蜜冤家 人在饿的前胸贴肚皮的时候,看这世间万物, 都像是能吃的东西, 然而比这更惨的是,在你饿着肚子的同时, 又不能睡觉。 冷风嗖嗖的吹, 夏云渚对着那两大摞堆的像山一样高的账本,努力坐直身子, 睁大眼睛, 试图把精力集中起来。可是, 没有成功, 眼皮像是被灌了铅一样, 不由自主地下沉,不一会额头就差点磕到桌面上, 脸也不知道戳没戳到毛笔上, 反正困的已经没法在乎形象了。 也不知道跟周公约了多长时间的会, 就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是不是有虫子爬上来了啊…… 反正甩手一拍, 不知道抓到了什么东西, 还有液体飞溅, 差点溅到耳朵里。 麻蛋, 这什么虫子啊, 太恶心了…… 夏云渚一个激灵被吓醒了, 她睁了睁朦胧惺忪的睡眼, 只见面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朱厚照, 你……你有病啊!你怎么进来的?”夏云渚立马站起身,抚了抚自己脸上,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 朱厚照转了转自己手中的毛笔,拽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脸无辜道:“哎……有些人啊,平时说别人不好好学习,说的那是一板一眼振振有词一套一套的,没想到她自己,比别人还不如。” “好啊你,你是想报复我,白天我假装大哥欺负你,是我不对,你……有能耐你给我坐那别动!”夏云渚说话的功夫,悄悄拿起一本账本,在手中卷了卷。 朱厚照却是突然喜上心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你想干嘛?这大半夜的,又是在别人家,办那事儿……不好吧……” “你还有脸说!满脑子想的都不是正经事儿……”只见夏云渚话还未说完,便抄起手边账本一个个的砸了过去。 朱厚照捂着头,语气无辜的喊着:“哎哎哎,行了,别打了,夏云渚,你胆子也太大了,连天子都敢打!” “这怎么回事啊,怎么一言不合,还打起来了?我可跟你们说,小点声,别把老太太吵醒了……”这会只见张仑推门而入,看着他散落一地的账本,皱着眉摇摇头叹了口气,便从怀里取了几个用白布包着的包子出来。 “包子!包子!还是表哥对我好!”夏云渚看到那包子,双眼放着光,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饿狼一般就向张仑扑了过去。 朱厚照倒是一脸嫌弃的表情:“瞧你那样子,原来几个包子就能把你给收买了……” 夏云渚也顾不得女儿家的仪态,边啃着包子边嘟囔着:“谁都比你强!” 张仑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笑着摇摇头道:“真是一物降一物,也就表妹见了皇上,还敢这么说话吧……话说你们俩到底是不是要成亲的人啊,怎么一点儿也看不出相亲相爱的样子来?” 朱厚照倒是白了张仑一眼:“就你话多,你看看她那满脸魂儿画魂儿的样子,除了我,谁敢要她?” 张仑定睛一瞧,不禁也仰合大笑起来:“表妹,是谁这么缺德啊,在你脸上画了头猪!” 夏云渚本来还兴高采烈地啃着手中的包子,听张仑这一言,差点没噎到背过气去,某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耍这种恶作剧了,上次送了一封信,什么都没写,也画了头猪,把她气个半死。 朱厚照见她咳的厉害,忙递了一杯茶过去,帮她抚着背顺气道:“没事吧,又没人跟你抢,你吃那么急干嘛啊?” 麻蛋!是老子吃的急吗?明明是被你气的差点噎死! 夏云渚咳了半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一抬头,却又见他那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眼神,好啊,看来不来点厉害的,你丫要蹬鼻子上脸了。 只见她看着他嘿嘿一笑,突然间伸手揪住了他的耳朵,用力一拽,疼的他想要哇哇直叫,又不敢叫出声来,只得咬着牙,面上一副痛苦的神色。 张仑见状,忙回避道:“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我走了,你们小两口愿意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见张仑出了门,夏云渚才放开刚刚手中揪着的耳朵,直接坐到了他腿上,揉着他的脸心疼道:“乖~刚刚是不是疼到了?” 朱厚照没好气儿的拽了拽她的手,示意道:“你……你先起来。” “你什么意思啊?这么小心眼,这就生气了?”夏云渚不情愿的站起身,看着他朝窗边水盆走去,不一会又拿了个沾着清水的粗布巾,往她脸颊上一糊。 夏云渚蹙了蹙眉,抱怨了句:“轻点!” 朱厚照隔着布巾,揉了揉她的脸,嫌弃道:“瞧你这样子,你这发髻挽的也太难看了,吃相也丑,还凶,杨慎是不是瞎了眼,怎么会瞧上你?” 夏云渚伸手揪了揪他的鼻子,嗔笑道:“要瞎也是你先瞎,干嘛扯上别人!” 就在她低头浅笑之际,他却将她一抬,顺势按到了桌上,还未等她反应过来,气息已凑了过来,还不忘嫌弃两句:“你这满身的包子味,真让人下不去口!” “嫌弃你就别亲,有多远滚多远!”她在他怀里推搡了两下,赌气说道。 “那可不行!老子看见你,就想犯罪……” 正当两人吻的难舍难分之时,门一不小心被撞开了。 只见张仑趴在地上,慧明与游芝两人,双双伏在他身上,把张仑压的是叫苦不迭。 “我都说了不要偷看,你们俩偏偏不听!快点起来,我要被你们俩压断气了!”张仑一个劲儿的抱怨着。 游芝将慧明拽了起来,理了理身上衣衫,尴尬地笑了笑,拱拱手道:“陛下撩妹技能满分,小女子佩服,佩服!” 夏云渚见众人都在,瞬间松开了眼前人,面上已红到了脖根儿,她捶了他两下负气道:“都怪你,半夜非要学人家戏折子里爬墙,这会让我的面子往哪放!” “哎……当初看你们俩亲热的难分难舍,我怎么就没想到,夏大人居然是个女儿家呢!”游芝双手背后,深深叹了口气。 “游芝,是我对不起你,瞒了你这么久不说,还伤害了你的感情。”夏云渚垂首咬了咬唇,摆弄了下手指,不敢瞧她面上的神情。 游芝倒只是爽朗一笑,她走上前来,挤开了朱厚照,拉着夏云渚的手说道:“夏姐姐莫要自责,当初在乐坊你救了我一命,在普宁寺又是你救了我,我游芝不是一个知恩不报之人,夏姐姐屡次救我于险境,我心中又怎会记恨姐姐呢!” 夏云渚握了握她手,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嗯哼!”朱厚照在后面假装咳嗽了下。 游芝这才回过神儿来,转身便是找他算账:“你你你!我现在都不是你情敌了,我就握了下夏姐姐的手怎么了?你要是敢对夏姐姐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朱厚照叹了口气:“哎……我这个皇帝当的可真够憋屈的,你们一个个都要骑到我头上来!” 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夏云渚怕他面子上挂不住,急中生智忙下了逐客令:“行了行了,你们都围在这里,我感觉像是被捉/奸的……” 张仑马上会意了她的意思,拽着慧明和游芝道:“就你们两个小丫头碍事,赶紧回去睡觉吧,别耽误人家二人世界了。” 慧明与游芝极不情愿的被他拽走了,夏云渚这才软下来,拉过自己情郎,倚在他怀里安抚道:“人家知道你定不会负了我的。” “那你再让我亲一下吧……” “没正经!” * 夏云渚前世虽然是个文科生,但最起码还是有点高中数学的底子,算账这种事,一旦掌握了套路,发现上手还是挺快的,不到大半个月便已将账目算的明明白白了,英国公老夫人见她还算聪慧,便嘱咐云香去给她讲些更深的东西。 早在太/祖高皇帝建国之时,朱元璋便建立的完善的宫廷女官制度,共设六局一司,局曰尚宫、尚仪、尚服、尚食、尚寝、尚功,司曰宫正,秩皆正六品。女官们负责掌握宫中文书记录诸如财帛登录、宝玺和图籍掌管、记录功过等事务。 作为皇后,除了要与宫中太监打交道,更少不了要与这些女官互相周旋。 孝宗皇帝朱祐樘的生母纪氏,便是当时宫中掌管内库的女官,这皇庄也好,私发的盐引也罢,搜刮上来的钱财,基本都流进了皇帝自己的私人内库。 内库是皇帝的私产,征收、保管都由太监来进行,内库的搜刮也是名目繁多,这期间,太监在里面贪污了多少银两到自己的口袋中,那又是不计其数的。 正德对太监们的过度信任,恰巧滋生了这种从中牟利贪污受贿之风盛行,夏云渚要是想在这其中插上一脚,这中间又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 云香虽在那里给她讲解这女官制度,可夏云渚这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这些恶果如果不在现在就解决掉,那将来在万历年间便会大规模爆发,无论是土地兼并的问题,还是皇帝霸占着内库不肯发辽东军饷,都是直接或间接导致大明灭国的根本原因,指望朱厚照那个满脑子都是玩乐的家伙,还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呢…… “夏姑娘,夏姑娘?”云香用戒尺敲了敲桌面,这才将夏云渚的思绪拉了回来。 “啊?哦……宫廷女官制度,共设六局一司……”夏云渚也不知道云香讲到哪里了,便胡乱说了一气。 “夏姑娘可不能再走神儿了,过几日老太太要带你进宫去见太皇太后,夏姑娘若是不将这宫中种种情况都熟记于心,如何能让太皇太后看上眼啊!太皇太后身边讲经的沈女官,那可是大明第一才女,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云香皱了皱眉,面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沈女官,大明第一才女?莫不是传说中的沈琼莲?她不是跟朱祐樘传过绯闻吗?她可是张太后的情敌啊,她……居然还没出宫? 44.太皇太后 仁寿宫中的那位主儿, 自从两个弟弟被抓后,倒是消停了不少,整日里躲在房中吃斋念佛。 不过这世上有些事, 不是你想躲就能置身事外的,总有些心术不正之人,需要些盟友。 张太后在仁寿宫偏殿中的佛堂内,转着手中的佛珠,嘴里喃喃地念着佛经。 刘瑾捧着一串上好的紫檀柳念珠, 小心翼翼地踏进大殿之内,卑躬屈膝地站在门口。 张太后微微睁眼:“刘瑾啊,你来了。” 刘瑾弓背, 上前供上那串念珠,张太后执在手中闻了闻:“却是串好珠。” “太后娘娘, 皇上选秀之事……”刘瑾见张太后面色还算和悦, 便小心试探问道。 张太后抬眼瞥了瞥刘瑾, 叹息道:“哎……哀家是想管, 可是有心无力啊……如今皇儿自己个儿主意正着呢,我若是再插手此事,怕是寿宁伯与建昌侯性命要不保啊。” 刘瑾倒是面上神色古怪,嘴角一歪:“太后娘娘这么快便认输了?老奴心中有一计, 可保寿宁伯与建昌侯毫发无损的走出诏狱, 太后娘娘可愿听老奴一言?” 张太后心中挂念两个弟弟, 此刻只要是有办法能救两个弟弟出狱, 她自是什么都听得进去的:“哦?说来听听。” “太后娘娘可是听到那风声了?皇上想给未来皇后办场体面的婚礼, 已命掌管内承运的太监拟好了一个婚礼预算的清单,皇上根据这清单给户部下了一道圣旨,让户部出一百万两银子到内库,作为大婚花销。”刘瑾小心翼翼地扶着张太后起身,在旁开始煽风点火。 “一百万两?皇儿疯了!胡闹!真是胡闹至极!”张太后听闻此言,狠狠地捏了捏手中的佛珠,那佛珠好似都要被她捏碎了般。 “户部韩文那老狐狸怎肯松口,先帝山陵修造用的是钱,皇上登基大典用的是钱,皇上在各处织造龙袍,大兴土木营建用的也是钱,户部哪里还能拿得出一百万两银子来……”刘瑾小心翼翼奉承道。 “皇儿这胃口开的也太大了些,韩文与李梦阳那些老臣,根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张太后皱了皱眉,叹息着摇了摇头。 “韩文自然是不肯出这笔钱的,经过一番与皇上讨价还价,最终只给了三十万两。”刘瑾将张太后扶到了贵妃榻上,张太后倚着榻首,按了按太阳穴。 刘瑾马上会意了张太后的意思,便接过手来,自己亲自帮张太后按头。 张太后边蹙眉问道:“这件事,与寿宁伯和建昌侯有什么关系?” 刘瑾审视夺度,凑上前来:“皇上现在手头缺钱,内库的银子花的不剩多少了,户部又不肯给钱,据老奴所知,寿宁伯与建昌侯这几年来……,如若在这个时候给皇上雪中送炭,那皇上心一软,还不就立马放了寿宁伯与建昌侯……” 张太后眉头一舒:“你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 半夜爬墙私会这种事,可是越做越上瘾的,尤其是英国公府有张仑这个内应,朱厚照更是来去自如,仿若走平地般。 离选秀的日子可是越来越近了,虽说是个走过场的选秀,可谁也不知道这中间会不会再出什么岔子。 夏云渚坐在他腿上,一手环着他脖颈,眼看着他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偷偷亲了下他额头,咬着唇笑道:“我的小野豹可有什么烦心事?” 朱厚照紧了紧环在她腰上的手,叹息道:“还不是被钱闹的,人家不过是想给你筹办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结果户部那几个老狐狸找各种借口搪塞我,死活就是不肯拿钱出来!” “我才不稀罕什么多风光的婚礼呢,人家只想要你……”夏云渚身子一缩,往他怀中靠了靠,软语温存道。 怎知朱厚照却一脸的义正言辞:“那可不行,这婚礼一辈子就一次,朕是天子,岂能丢了面子!” 夏云渚伸手捏了捏他脸:“感情你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拿我当借口罢了。” 朱厚照却一把握住她手:“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你男人的面子,不就是你的面子!” “是是是,那你可有什么解决此事的办法?”夏云渚想着前几日云香刚与她讲的内库之事,这档子节骨眼上,确实事儿多了些,孝宗皇帝的葬礼已经花了不少钱,新帝登基又没想着节约,如今户部怕是真的拿不出什么钱来了。 “张家愿意出十五万两银子,但条件是让我放了张鹤龄与张延龄,我抓他们俩,本来就是替你出气的,这么没原则的事儿,你男人当然不会答应。”朱厚照挺了挺身板儿,面上一副我是你男人我会替你挡风遮雨的神情。 夏云渚不禁心中暗喜,但也明白此事其实并不关张氏兄弟什么事,他们俩纯属是替刘瑾背黑锅的,不过张氏兄弟也并不是什么白莲花,本就作恶多端,实属罪有应得。她沉思片刻,还是建议道:“我劝你啊,还是收了张家的银子,我的事说到底,其实张太后只是从犯,主谋另有其人。” 朱厚照听闻此言,面上稍有不悦之色:“另有其人?那人是谁?你告诉我,我立马将他抓起来,严刑拷打!” 夏云渚倒是软语劝道:“行了行了,我不想在没有证据之前,因为此事再伤了你我二人之间的感情,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就足够了,你家娘子怎么也是锦衣卫中混出来的,你就对她能查好此案这么没有信心?” 朱厚照倒是吻了吻她的发:“不是没有,只是答应我,以后我能替你办到的事,就让我去摆平,我家娘子就是要在家养尊处优,享受荣华富贵便好!” 夏云渚故意打趣,在他怀中推搡了两下:“好啊你,原来打的是这个心思,想把我圈在后宫养成个大胖子,然后自己出去花天酒地,对不对!” “被你猜中了,我就是想养头小猪!” “你才是猪,你全家都是猪!” * 如今的太皇太后王氏,是正德祖父宪宗朱见深的第二任皇后,她并不是正德的亲奶奶,祖孙之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二人的感情却要好过正德与生母张太后。 正德小时候可以说是被这位奶奶亲手拉扯大的,当年小太子降生之时,王太皇太后便对他宠上了天,正所谓是捧在手心儿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集万千宠爱与一身。 如今小孙子已经立业了,终于要考虑成家的问题了,王太皇太后就跟寻常百姓家的奶奶一样开心,听说英国公老夫人要来进宫看她,早早就命身边伺候的宫女准备了好些点心,准备与英国公老夫人好好讨论讨论孙子的终身大事。 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今日英国公老夫人进宫,还带了个水灵灵的姑娘,王太皇太后一见这姑娘落落大方,一系列礼仪动作皆是流畅自然,一点也不怯场,便心生欢喜。 英国公老夫人见夏云渚确实做的不错,便也喜上眉梢,两个老姐妹互相寒暄了一番,只听得王太皇太后拉着夏云渚的手细细端详了半天,和声悦色地询问道:“夏家的姑娘?今年多大了?可许了人家吗?” 夏云渚微微抬首,见王太皇太后长着一副慈眉善目,便垂首害羞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小女十六有余,还未过十七的生辰,尚未……尚未许了人家。” 王太皇太后转身看向英国公老夫人,语气些许责备道:“老姐姐,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不想着早些挑户好人家许了才是啊,好端端的可别耽搁了人家姑娘的终身大事!” 英国公老夫人倒是和悦一笑:“她啊,之前一直生活在南京老家,这前不久才进京来的,这不是……这不是进京来参加选秀的吗!” “这姑娘也要参加选秀了?哎呦喂,真好,真好,我们照儿可有福气了。”王太皇太后越看心中越高兴,这会本就不大的眼睛,已经笑成了一条缝。 “太皇太后看着好,便是好,我们英国公府出来的姑娘,哪里差的了啊!”英国公老夫人执起桌上茶杯,会心一笑。 “莲香,你去寻沈女官来,让她也来看看这姑娘。”王太皇太后挥挥手,叫来了身边伺候的宫女,吩咐她去寻沈琼莲来。 莲香诺了诺,便应声出去了。 夏云渚此刻心中却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见太皇太后也好,太后也罢,她都是不怯场的,可唯独这沈琼莲,听闻此人才学极高,怕只怕是杨慎见了她,都难分高下吧…… 还好此刻太皇太后已经放开了她手,不然自己手心直冒汗的囧态,怕是要暴露无遗了…… 45.选秀风波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 明天再来吧~  夏云渚站在东厢房小院的门前,侧耳倾听了许久,心中已是无限感慨, 如果大哥没有这腿疾,他定会是个文武双全的翩翩佳公子。论文韬武略,大哥样样都不差,只是他不能科举,又袭不了夏家锦衣卫的身份, 如此这般,实在是令人心疼不已。 微风轻轻吹起飘扬的衣袖,夏云轩一曲《阳春白雪》毕, 抬首间已看到夏云渚就站在院外,他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便让身边侍女去迎夏云渚进院。 夏云轩的东厢房小院虽不大, 但布置的却是极其风雅。院东有一片不大的竹林, 此间正值初夏, 竹林边人工开凿了一个小小的河道,夏云轩巧手将其设计成活水,竹影斑驳下流水潺潺,放一碗清茶在水中, 便如曲水流觞般风雅。 夏云轩曾说过, 他很欣赏魏晋名士风流。夜中不能寐, 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 清风吹我襟。夏云轩向往外面的世界, 也向往纵情于山水天地间。 这个世界本身就不缺少才子,南有大名鼎鼎的唐寅唐伯虎,北有杨翰林家的公子杨慎,亦有王守仁这样自成一派名垂史书的大思想家,和像李梦阳等人那样赫赫有名,标榜“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前七子。 夏云轩之名,已被这些名垂千古的文人之名,淹没在历史浩瀚的长河中。但在夏云渚眼中,他的才气却是最独特的,可能是由于生来就注定与考取功名无缘,夏云轩更喜爱读些超出四书五经范围内的天文地理,杂学旁收。他与杨慎等人不同之处就在于,凡事都会去换个角度思考,就这点而言,却与在现代从小受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夏云渚不谋而合。 夏云轩见夏云渚走到他身边,轻轻抚了抚他手中的爱琴,便微笑问道:“云儿可喜欢为兄这新得之琴?” 夏云渚从容点了点头。 “这琴名为海月清辉,乃是宋代遗留下来的孤品,是云居寺的方丈大师所赠。”夏云轩轻抚着琴弦,眼中满是笑意。 夏云渚仔细端详了一会那把琴,栗壳色漆,流水断纹。背面龙池上方刻着隶书“海月清辉”,拨动琴弦,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仙品。 “方丈大师何故要送大哥此琴?”夏云渚抬首,眼中满是疑惑。 “哦,我因上次去云居寺有幸得见那本唐代孤本佛经,心中甚是惊喜,故而又去了几次,一来二去便与方丈熟识了,方丈正巧需要有人帮忙整理与修复古籍,我又正好闲来无事,便搭了把手,帮着方丈修复了几本古籍和字画,方丈出于感激之情,便赠与了我这把古琴。”夏云轩风轻云淡说道。 “大哥经常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劳累了才好。”夏云渚其实很喜欢这种状态的夏云轩,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遇到三两个知音,她便已经很欣慰了。 “恩,不过因为另一个公子,也相中了这把琴,中间还闹了一小段误会,不过后来那公子与我聊的投缘,便心悦诚服地将这把琴让与了我。”夏云轩谈及此事时的样子,却是极其兴奋。 “哦?那公子是何人?”夏云渚好奇问道。 “哦,他说他叫李兆先,家住城西小时雍坊李府,他还邀我本月十五前去他家中做客,一同饮酒赏月呢。”夏云轩微笑说道。 “李兆先?”夏云渚听到此名,微微一怔。 “云儿在朝为官,可是识得此人?”夏云轩见她面色异动,便迟疑问道。 夏云渚点了点头:“大哥可知,西涯李阁老?” “西涯李阁老……可是……李东阳李大人?”夏云轩面上一惊,同为姓李,难不成,这李兆先,与李东阳有亲戚关系? “嗯,正是,这李兆先,就是李东阳李大人的长子。”夏云渚镇定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久居深宅,并不知晓这朝堂之事,只是偶然间在云居寺识得这位公子,没想到竟是李阁老家的大公子。”夏云轩低头,咬了咬唇,其实他并不愿与朝堂之人有任何牵扯,毕竟自己不想给父亲和妹妹添麻烦,便试探问道:“可我已经答应了李兄,本月十五应邀去他家宴饮,这……这可如何是好,云儿可愿陪为兄一同前往?” 夏云渚知道自己哥哥自幼生长在内宅之中,出门的次数亦是寥寥无几,他虽然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却不善交际,又因腿疾而略有自卑,尤其是不懂官场之道。可那李兆先却是个性格外放之人,虽颖敏绝人,写文章下笔立就,却也游侠无度,又喜寻花问柳,夏云轩在这样的公子哥儿面前,想必定然会要吃亏的。 “大哥放心,能遇到谈得来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事,切莫要犹豫,我定会陪你一同前往的。”夏云渚将手放在夏云轩肩膀上,安慰道。 * 东宫春坊,日讲官正在为太子讲读《贞观政要》。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日讲官在前面拿着书,摇头晃脑地讲道。 弘治皇帝朱祐樘不声不响地来到春坊后门,伺候左右的东宫太监忙欲向其行礼,却被朱祐樘制止。 原来朱祐樘是专门悄么声地来看太子读书的,那样子就与晚自习班主任假装不在,然后悄悄趴后门玻璃监视教室中的一举一动如出一辙。 “殿下对此有何疑问或见解?”那日讲官放下手中书籍,抬首问朱厚照道。 “君子进,小人退,上下之情通,所谓泰。如此而言,致治关键,却在用人。”朱厚照灵机一动,便答道。 “太子所言甚好!”朱祐樘悄声对伺候在旁的司礼监太监李荣赞许道,旋即又赞叹的点了点头,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可太子心中想的更多的却是怎么捉弄老师。 正好一个送上门的,这正在讲课的日讲官,忘记了今日是缀朝日,戴着只有朝参日才能佩戴的花带就进宫来了。朱厚照盯着那花带心中咯咯地笑了两声,这穿戴要是被御史看见,还不要用奏折淹死他! 明廷繁琐的礼仪,繁琐的经筵日讲,言官无事就乱弹劾人,这些都是朱厚照最讨厌的事情,不过也可以从侧面看出,明代宫廷制度太过繁琐,不光是他一个人烦,上到英宗,宪宗,下到嘉靖,万历等人没一个不烦这整天嗡嗡蚊子叫般的经筵日讲。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朱厚照赶紧叫来了伺候身边的太监魏彬与高凤,嘱咐道:“你二人轮流给我去北镇抚司盯梢,看夏总旗一天都做什么了,每半个时辰回来给我禀报一次。” 太子小祖宗吩咐之事,二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问,便连忙分头行动了起来,自此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从北镇抚司传入东宫。朱厚照正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呢,哼哼,这会派人时时刻刻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看看你还有什么事情能逃出老子的法眼。 夏云渚起初还没觉得怎样,不过出于职业素养,她总觉得最近在北镇抚司走哪都有人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就连去查卷宗,都总感觉有个黑影在书架前一闪而过,到底是何人总是与她过不去呢?如若真如游芝所言,是柴七爷与那蒙面人想要杀她,除非那蒙面人就是宫里的人,或者是锦衣卫中人,否则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混进北镇抚司来。 从档案室出来,夏云渚本在长廊上走着,忽一个闪身,便凭空消失了,紧随其后的魏彬还没缓过神来,在长廊之上左顾右盼,露了行踪,夏云渚突然凭空而至,从后面将刀架在了魏彬的脖颈上。 此间突如其来的太快,魏彬全然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便被牢牢制服住了。 “说,你是何人,为何这几天来总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夏云渚厉声质问道。 “夏……夏总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魏彬被她牢牢制服着,此刻如若稍微动一点,就能被割断大动脉,魏彬可一丝一毫也不敢动,整个人跟僵住了似的。 夏云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暗自想着,麻蛋,又是太监,八成又是东宫的人,东宫那位祖宗怎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害的她还以为是私盐案又有了新线索呢,白高兴一场。 “说,你是不是东宫的人!”夏云渚假意动了动手中的绣春刀,威胁道。 怎知魏彬耍了个坏心眼,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哽咽道:“夏总旗饶命啊,小的在东宫伺候着,那俸禄还要赡养家中老爹老娘和兄弟姐妹呢,本就是已经断了下面的根儿,夏总旗不会把我上面的根儿也断了吧……” 夏云渚被他说的一时心软,便放开了他,怎知刚一松手,还没等她问话,魏彬就一溜烟地逃了…… 夏云渚看着魏彬逃走的背影,无奈叹息地摇了摇头。 这东宫的人,怎么都跟他们主子一样,没一个正经的…… “吾儿到底为何疾?”原本精神矍铄的李东阳此刻已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自己已经一把年纪,这唯一的儿子若是再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今后的路,可要怎么走才好啊……他微微颤动着双手,走上前来询问刘太医道。 此刻只见刘太医眉宇紧锁,他微微抚了抚面上髭髯,抬首道:“此事太过蹊跷,公子先前可有异常?” 李东阳思虑了片刻,摇了摇头,继而又转首问李兆先身边伺候的小厮,那小厮忙俯跪道:“回……回老爷的话,少爷一直是好好的,就是近日来,情绪变得十分暴躁,半夜经常吵吵着睡不着觉!” “恩,这就没错了,公子的吃食中,并未发现有任何毒迹。但公子的口中充血,且有多处溃烂的痕迹,齿龈依稀可见极其细小的颗粒,如若不细细查看,一般人是无法察觉的。”刘太医皱眉深思着,继而又问道:“公子可有服用丹药的习惯?” “从未听闻犬子服用过丹药啊……”李东阳思虑片刻,摇摇头道。 46.大闹秀场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 明天再来吧~ “你可骑快些!说好了要一起浪迹天涯, 我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打头的那男子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处翩若惊鸿, 双瞳剪水。阳光下玉雕般的肌肤胜雪, 他着一身月白色交领直身, 腰间挂着一条玉绦钩, 那玉质通透如雪,头戴网巾,绾髻上亦是束了一个如凝脂的白玉束发, 如若他不是这身装束,而是名女子的话,定会是个明艳动人,般般入画的。 后面的那个着紫色织金线曳撒的男子却也不示弱, 与那白衣男子不同的是, 他容貌英武, 面颊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 一双如秋水般的黑眸子明动闪亮。他腰间束的象牙玉带比那白衣男子的更华丽些, 头上束着的是顶银丝束髻冠, 身姿挺拔,马上更显威风凛凛。 “云儿可莫要小瞧了我!”那紫衣男子说罢便扬起手中马鞭,他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受痛便飞也一般的狂奔出去, 逸尘断鞅间便甩开了人群, 直奔得数百里远。 那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 却也扬鞭而上,绝尘而来,二人分明是争得个不分上下。 待二人策马离人群远去之时,那紫衣男子却突然勒住缰绳,竟开始耍起无赖:“今日赶路已经赶的这么久了,我一人骑马甚是无趣,人家想和云儿骑一匹马!” 那云儿确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只见她杏眼圆瞪,一脸嫌弃道:“又没正经!一人骑马就是无趣,两人一起骑,怎就比一人骑马有趣了?你哪来的道理!” 那紫衣男子不等她说完,便是纵身一跃,已跨到云儿的马上,云儿被他惊的些许娇羞,脸颊不觉已是绯红一片。 紫衣男子从背后环住她,轻吻了她的侧脸,嘴角划过一丝弧线:“都老夫老妻了,云儿怎么还是这般。” 云儿在他怀中微微挣脱了下,垂目道:“你再没正形,我们可要赶不上刘家港那开船之日了,夫君可是知道,去新洲的船,一月才行一次。” “赶不上就赶下月的好了,反正这世上除了与云儿厮守到老,我已无其他事情可做了。”紫衣男子抬首望向前方,面带微笑地说道。 “哼,以你的性子,三天两头就腻了,到时候你要是敢嫌弃我,看我如何教训你!”云儿说罢便是一脸佯装负气的模样,她抬起左手手肘,欲要教训那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连忙赔罪道:“夫人在上,我怎敢!这二十多年来,我何时嫌弃过云儿!” 云儿微微扬头,面色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说罢二人又是策马扬鞭,南下飞驰而去。 * 第一章月黑风高夜 此间是大明弘治十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就摆放在仁寿宫正殿前的西阶上,等待七七忌日那天出殡。 弘治皇帝朱祐樘最近倒是频繁召见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与之商讨周太皇太后葬礼的相关事宜。 周太皇太后这一生,仰仗着自己是宪宗朱见深的生母,处处与宪宗嫡母,英宗嫡后钱皇后作对,摊上个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后宫哪个女人那段日子都不好过。钱皇后为迎英宗回朝,把自己宫中的全部资财输出,送给瓦剌人,想要赎回英宗,却不曾想这只是瓦剌人骗钱的一个陷阱。钱皇后见赎不回英宗,便每天哀伤哭泣,以致于哭瞎了一只眼睛,累了就就地而卧,又导致伤残了一条腿。如此这般,足以见得夫妻情深。 英宗还朝后,景泰皇帝不肯还位,将英宗软禁在南宫。日子过的愈发艰难,丈夫的处境都看在钱皇后眼里,她一面百般宽慰迁就丈夫,一面支撑着病体带领南宫中的嫔妃宫女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长岁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景泰皇帝病重,英宗通过夺门之变复辟,钱氏又再度登上了中宫皇后之位。 英宗驾崩前,曾下诏只愿与钱皇后合葬,但钱皇后薨逝之后,周氏却费尽心机,百般阻拦钱皇后与英宗合葬裕陵。亏得宪宗从中委曲宽譬,最终才得以合葬。不过周氏还是在暗中搞了鬼,她派人暗地里改变英宗的陵寝设计,使自己将来也得以与英宗合葬,而且钱皇后与英宗虽是同陵墓,却是异隧,葬处距离英宗玄堂有数丈远,中间的隧道已被死死填满。 如今土木堡已经过去了快六十年,皇帝也换了三个。正在守孝的太子朱厚照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周太皇太后这女人心机颇重,甚是无趣,不禁摇了摇头,冷笑了三声。 朱厚照如今已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了,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过去甚是英武,最讨人喜欢的确是那一双明亮的黑眸子,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如天上的繁星般耀眼。 父母是历史上唯一一夫一妻制的帝后,自己又是这对夫妻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守孝这般无聊的事情,他哪能耐得住性子,这才哪到哪的功夫,他心中已经开始烦闷了。 “大伴,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朱厚照此刻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给自己发出了饿的信号,便干脆不跪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团上。 伺候在旁的大伴刘瑾,自然是最懂得这小祖宗的性子,忙赔笑道:“殿下稍等,咱家去去就来!” 刘瑾出去觅食已经有一阵功夫了,朱厚照也没闲着,就索性在这大殿里开始踱步起来,跪着也好,坐着也罢,时间长了总是不舒服,尤其是他这个自幼就好动的性子。 这会只见一股阴风飕飕地吹进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周太皇太后灵魂不得安宁,还是钱皇后上门来讨说法了,总之这阴风诡异的很,竟然把烛台上的蜡烛给吹灭了。 大殿上霎时间漆黑一片,只听得沙沙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朱厚照见状,忙躲到了幔帐后面,想要一探究竟,心中却是暗喜着,怕是有人想要搞事情。 果然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只见他四下探了探头,见这大殿之上确实是无人,便悄悄走到了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前,轻轻掀开了棺材盖…… 朱厚照的好奇心已经被那蒙面人吊了起来,他便是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那蒙面人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那蒙面人从周太皇太后的灵柩中取出了一枚玉珏,那玉珏玉质通体晶莹,折射着微弱的月光,竟是一个上等的上古玉器。 那人迅速将玉珏揣到了自己怀中,又盖好了棺材盖,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便飘然离去。 这等好玩的事情,朱厚照怎能放过,他决意悄悄跟在那小贼后面,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只见那人避开宫中巡逻的太监宫女,在暗处换下了那夜行衣,竟露出了夜行衣下的飞鱼服。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飞鱼服之上,直衬着那蟒纹粼粼。 竟是个锦衣卫里当差的,这下子可就好玩了! 那人大摇大摆的出了西华门,穿过千步西廊,竟然信步走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好像今夜之事全然未发生过一般。 锦衣卫中人,竟然出了个小贼,敢去偷周太皇太后的陪葬品!朱厚照并不急着揭穿他,只是觉得这事越想越好玩了。 大伴刘瑾觅食而归,见太子不见了踪影,便也悄悄跟了上来,不过他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头雾水地发现太子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衙门前鬼鬼祟祟地徘徊。 朱厚照见刘瑾而来,立马起了兴致,要刘瑾给他弄一套锦衣卫的衣服,准备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北镇抚司一探究竟。 刘瑾可是向来都是顺着这位小祖宗的,可这大半夜的,这位小祖宗到底要折腾个什么劲啊,此刻还要假扮锦衣卫,混进北镇抚司?照他这个折腾劲,明早天亮他也玩不尽兴,这万一耽误了明日的讲经,刘健李东阳那几个老家伙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朱厚照见他犹豫,心中便已明了刘瑾所顾虑之事,继而软语安慰道:“大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定不会误了明日讲经的!” 实际呢,他赖床不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都能成功,那就算他一赖到底,又有父皇弘治帝那个溺爱的金钟罩,那些个老家伙也是拿他没办法。 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北镇抚司,这么玩,才叫刺激! 黑暗之中,他虽未看清楚那小贼的容貌,可单单只看身形,他就绝对不会认错,锦衣卫里当差的人,个个都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怎那么个纤细瘦弱的小贼,也能混进北镇抚司? 此刻正值轮班换岗之际,夏云渚一进了北镇抚司,就见刚换岗的那群兄弟在堂间侃大山,这大半夜的,却是说的吐么星子横飞,她自觉无趣,便绕过堂间,向衙门内走去了。 “呦,夏总旗今日当的是夜值?”一个小旗从她面前走过,笑里藏刀地跟她打了个招呼。 47.留宫之选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 明天再来吧~ 可天/朝上国始终有一种大国优越感,总觉得自己幅员辽阔, 资源丰富, 取之不竭,周边蛮夷必须向我天/朝俯首称臣,故而闭关锁国, 在大航海时代没能占得先机。 其实她作为一个女子, 能有多大野心呢,可这个世界的种种牵绊,已经让她无法置身事外了,如今她心中只有两个愿望,一是不想让自己心爱之人在后世史书上被写成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她不想再在后世看到“明朝正德年间, 政治昏暗, 宦官佞臣专权,民不聊生”诸如此类的描写;二则不想看到明末百姓因为没有能力应对小冰河期而饿殍遍野。 八虎竭尽所能的引诱太子贪图玩乐,自己一人能力虽然有限, 但眼前之人到底还是未来大明的君主, 将来他的一个念头,便可能使得整个世界都发生改变……夏云渚心中当然希望他能多朝着积极的方向去想一想。 土木堡之后,大明国力已不复当年, 但如今毕竟历经了弘治中兴, 只要将来再努力几分, 未尝不可再次放眼世界, 在这大航海时代搏上一搏。 “如若太子殿下喜欢听,我每天都给你讲一个故事怎么样?”午后阳光映照在夏云渚面上,嘴角微甜的笑,愈发的明艳动人。 “不好!今天的故事你还没讲完呢,你说说,那佛朗机人迪亚士发现了好望角之后,后来到底又发生了什么?”朱厚照的好奇心已被她勾起,这故事讲到关键时刻便卡住了,他怎能善罢甘休。 “今天偏偏就不给你讲!看你能怎样!”夏云渚伸出右手,宠溺地刮了下少年的鼻尖。 怎知少年一把拉住她手,笑着调侃道:“云儿当心,我可是会吃人的老虎!被我抓到手的猎物,可不会轻易就放手的……” 夏云渚索性与他一同趴到了地毯上,菱格窗下阳光星星点点的照进屋内,两个头靠着头的小孩,痴笑的甜蜜。 不过这一幕,弘治皇帝朱祐樘倒是没有看到……自他吩咐了李荣去寻杨翰林来觐见,便从东宫回到了乾清宫。 “微臣杨廷和,拜见陛下。”杨翰林奉旨而来,却见朱祐樘面上一副疑惑的表情,正伏案提笔画着什么东西。 “啊,杨翰林来了,快起身,起身。”朱祐樘回过神儿来,见杨廷和已经躬身站在大殿之上,忙吩咐杨廷和免礼,继而又说道:“杨翰林,今日朕寻你来,是想问你是否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李荣忙接过皇帝手中的刚刚画好,墨迹还未干的画,递到了杨廷和手上。 杨廷和仔细端详着那幅画,起先微微皱眉,旋即却又眉宇舒展,会心一笑。 只见杨廷和拱手一辑,微微一笑:“回陛下的话,《庄子·天下篇》中有云:南方无穷而有穷。……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是也。后世三国王蕃亦在《浑天象说》中有云:天地之体状如鸟卵,天包于地外,犹卵之裹黄,周旋无端,其形浑浑然,故曰浑天。其术以为天半覆地上,半在地下,其南北极持其两端,其天与日月星宿斜而回转。臣观此物,便是《元史·天文志》中所记载的天地之体。” “哦?如此说来,他便确实是有心了……”朱祐樘微微皱眉,沉思了片刻。 “微臣斗胆敢问陛下,此物是何人所制?”杨廷和见朱祐樘神色微动,便小心试探问道。 “不对,不对,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总旗,怎会有如此远见?”朱祐樘喃喃自语道。 杨廷和抬首,疑惑地看了看李荣,只见李荣立即心领神会,在弘治皇帝面前赔笑道:“陛下,这《元史》中所记载之物,本就是佛朗机人的玩意儿,听闻最近京城里来了几个佛朗机人,欲要宣扬什么天主啊……之类的东西,莫不是那夏总旗……” “恩,极有可能是这样的,你传令下去,让东厂的人平日里留意一下,看看那夏总旗是否与佛朗机人有过什么接触。”朱祐樘思虑了片刻,便与李荣嘱咐道。 * 这第一回合算是输了?刘瑾自然没有想到夏总旗居然是个有几分智慧的,但他若是想这么轻易就后来者居上,那未免也太小看八虎的能力了。 其实夏云渚心中也有自己的思量,八虎中这八个人,并不是一心凝聚在一起的,八个人自然是各自有各自的小心思,同在太子身边伺候着,谁又肯与对方俯首称臣呢! 按照她对后世史书些许了解来看,八虎也不完全都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最起码张永与高凤,多多少少是有些正直之心的人,她可以争取之。 魏彬,丘聚,谷大用三人善武事,将来正德登基之后必会重用,但此三人性格圆滑又残暴,将来亦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 剩下的人吗,则是依附于刘瑾的,可刘瑾现在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关系网又有多繁杂,她对此知之甚少,如若现在就公然与刘瑾为敌,并不是明智之举,若是自己假意投诚,刘瑾又会相信几分呢? 其实她不懂。 刘瑾这个人,平生恨之入骨的便是“欢乐”二字。 自夏总旗来到东宫之后,时常能听到西偏殿的下人在外议论,西偏殿中欢笑声不断,又时常会有歌声琴声传出。 刘瑾每每听闻此言,心中便妒火中烧,如今已快到了顶点。 夏夜难耐,刘瑾燃起蜡烛,室内亮了。 同绝大多数太监一样,刘瑾的居室洁净而朴素,白枕白被,纤尘不染,但又像殓尸布一样,透发着一种死亡的气息。 这天夜里,他失眠了。 他恨,恨自己自宫,每每想到挨刀时的情景,便不寒而栗。 即使是这般盛夏的夜晚,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蜷缩起双腿,不住地打着寒颤。 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自己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怎能轻易被别人所取代! 他辗转反侧,心中想着白天手下之人对他所说的那番话。 “刘公公,听闻谷大用那厮,又给太子殿下搞了一只鹰。”刘瑾手下的一个小太监,匆匆向他禀报道。 “又搞了一只鹰?太子殿下最近不是被那小锦衣卫迷的神魂颠倒,他搞一只鹰,就以为自己能抓住太子殿下的心了?”刘瑾自然是对谷大用嗤之以鼻的。 “刘公公,那鹰,可才刚刚开始熬,那野性子可还未脱呢……听闻,还是刚刚生过小鹰的母鹰,他们把那小鹰也一同掳来了……”那小太监面上的神情,已掩饰不住他那一肚子的坏水。 刘瑾沉思了片刻,忽然心生一毒计,哼……夏总旗,咱们走着瞧吧…… 月色下,那黑衣人蒙着面,夏云渚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黑衣人出招毒辣,招招致命。 这不是锦衣卫惯用的招数,此人究竟为何人?如若是江湖中人,又是如何混入北镇抚司的?今天所有的事情都太过蹊跷了。 黑暗中的朱厚照见夏云渚渐渐不支,便起身前来相助,那黑衣人虽然来势凶猛,但终究是一人难敌两人,逐渐败退而逃。 夏云渚想乘胜追击,却被朱厚照拦住了去路。 “你凭什么拦我?”夏云渚没好气地酸道。 “就凭我已经猜出八分刚刚那人是谁!”朱厚照双手掐腰,面色得意。 “那敢问您!您老人家又是何方神圣?“夏云渚一想到被他纠缠了半天,又不知道他是谁,就气不打一处来!问他是不是张雨辰,他又死不承认,这前世妥妥的男神张雨辰,怎么投胎到一个无赖身上了! 朱厚照故弄玄虚地顿了顿,嘴角拂过一丝诡异地笑容:“我吗……我是刘瑾刘公公……” 刘瑾?历史上有名的大坏蛋?怪不得!夏云渚听到刘瑾二字,心中霎时一惊,这刘瑾,可太有名了,细数明朝历史上最坏的几个太监,魏忠贤敢排第一,刘瑾就是绝对当仁不让的第二,可刘瑾……有这么年轻吗? “刘公公手下侍奉的太监小寿子……”朱厚照说话大喘气。 妈蛋!欺负老娘不懂历史?我就说刘瑾哪有这么年轻……等等,“小受子?哈哈……哈哈哈……”夏云渚听到这名,差点没笑背过气去,你丫叫小受子,那我还叫小攻子呢! “你你你……你笑什么笑!”朱厚照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她在笑什么,一时间被她笑的有些发毛。 “没……没什么,你……小受子……哈哈哈,你快把我的玉佩还给我!”夏云渚越想越逗,笑的差点直不起腰来了,此刻只能强忍着。 48.张永的心思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 明天再来吧~ 王守仁面上神情闪过了一丝微妙之变, 只见他微微一笑道:“原来你就是夏大人啊!今日在此得见, 实则是缘分之至。” “哦?王大人竟是识得下官的?”夏云渚深感意外,这王守仁也是大明朝有名的大人物, 竟然知道她这么一个小虾米。 王守仁嘴角一抹微笑,随即便是拱手一辑:“在下在刑部任职,自是识得夏大人的, 夏大人刚入北镇抚司,便在盐引贪污一案上立了大功, 文书都上报到刑部去了, 在下当然是知晓的。” 他说罢,又将目光看向朱厚照, 好奇问道:“敢问夏大人, 这位公子是?” 还不等夏云渚开口, 朱厚照却是抢先一步:“在下朱寿, 任职于东厂,今日是与夏大人到此一同查案的, 王大人可莫要误会我等是来此寻花问柳之人。” 王守仁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难不成二位以为在下是来此地寻花问柳的?哈哈,哈哈哈!” 夏云渚忙拱手道:“不敢, 不敢, 想必王大人也是来此地查案的吧?” “怕是与夏大人查的是同一桩案子!夏大人可是为李梦阳李大人的事而来的?”王守仁是何等聪明之人, 自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他的。 “正是, 莫非王大人也是?”夏云渚迟疑问道。 “既然是为用一件事而来, 那在下便与夏大人明人不说暗话,这事,是周显宗做的,可是你们没有证据,对吗?”王守仁一针见血,便点出了夏云渚与朱厚照此刻正犯难之事。 “王大人可有线索?如若方便,能否提点在下一二?” 夏云渚虚心求教道。 “线索自然是有的,要不然我今日岂不是白来了一趟,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二位请随我来。”王守仁故弄玄虚道。 待三人走到教坊司外一茶肆坐定,王守仁便娓娓道来:“从上次的盐引一案,我便开始留意周显宗,想必夏大人当初案子查的好好的,却突然收手,怕也是查到了这背后牵扯到了周家人,怕得罪不起,所以才收手,对吗?” 夏云渚点了点头。 王守仁继而说道:“我留意周显宗与张茂闹掰之后,却与张茂手下二当家的走的极近。那二当家的不满张茂霸占总瓢把子的位置许久,早有异心,这次派去李大人家的杀手,便是这位二当家的手下。” “所以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从这位二当家的身上下手?”夏云渚立即知会了王守仁的意思。 “没错。”王守仁当下便心生一计,与二人耳语了一番。 “这计是好计,只是……去哪里寻得这诱饵呢?此人还要与我们一心,如若随意在教坊司中抓个姑娘,又难保她人身安全,就怕到时临阵倒戈,坏了我们大事。”夏云渚迟疑片刻,反问道。 朱厚照嘴角划过一抹坏笑:“怎会寻不到此人,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 王守仁上下打量了一番夏云渚,微微颔首道:“恩,可以,可以。” 夏云渚被他二人看的有些发毛,起身嗔怒道:“你们什么意思!” 朱厚照忙拉着她袖口,将她拽了下来,好言相劝道:“夏大人本就容貌出众,如若肯男扮女装,打入敌人内部,此事不就成了吗!夏大人武艺高强,自保自然是全无问题,对吧,王大人?” 王守仁竟然点头表示赞同。 “要扮你扮,我绝不答应!要扮女装,也是你这太监更合适,我一堂堂男子汉,怎可……怎可……总之你们休想打我的主意!”夏云渚说这话,自己都心虚,就她?还堂堂男子汉? 朱厚照心中已是笑开了花,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夏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我虽是太监,但棱角却比夏大人粗犷,还是夏大人面上更阴柔些。” “你!”这死太监分明就是故意的,夏云渚想想,心中就是一肚子火,可没想到王守仁却也在一旁添油加醋…… “我也觉得夏大人扮女装比较稳妥,毕竟这深入敌营,做细作的事,没有点功夫和头脑是办不成的。”王守仁颔首说道。 “王大人,你……”夏云渚无话可说,如若再不答应,王守仁是不是就要以为她与周显宗是一伙的了。她无奈,只得佯装拖延道:“此事事关重大,还需详细策划一番才好……” * 已是深夜时分,教坊司中依然灯火通明,丝竹拨弦之声不绝于耳。 一白衣女子飘然而至,用扇面遮住面容,但却挡不住双眸如春水清波流盼。 女子身姿修长,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身上披着的是件白色薄烟纱,直得衬得她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朱厚照目光一亮,看着这天仙下凡的主儿,简直是惊呆了。 王守仁也没想到,夏大人扮女装的样子,竟然比女人还美…… 夏云渚心中却是憋火,为了这案子,老娘已经豁出去了,她径直从二人面前如风般走过,根本没搭理那两个痴汉。 张茂已是喝的微醺,他在房中等的,其实是教坊司头名的花魁千秋姑娘,可花魁只有一个,此刻他浑然不知那花魁姑娘已经进了周显宗的房间。 张茂左等右等,已是极其不耐烦,待他正欲开门出去,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 这美人儿,可比千秋姑娘更美上万倍。 张茂痴痴地望着美人儿,执着她手,将美人迎进了房中,心中已是狂喜不已。 怎知这一幕,正好被一同喝酒的二当家撞见,他当下便动了个心眼儿,张茂和周显宗,本就已经水火不容,却为了一块玉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如果此二人不动起手来,那他何时才能有机会翻身呢? 二当家的假借避嫌之名,从张茂房中出来,转身便闪进了周显宗的房间。 周显宗正伴着千秋姑娘逍遥快活呢,一听二当家的挑唆,提起裤子就匆匆走了出去,却听得张茂房中传出了阵阵哭声。 原来那美人儿并不想委身于张茂,借着酒劲,一时冲昏了头,周显宗居然闯进了张茂房中,欲要演一出英雄救美。 张茂一见周显宗冲了进来,顿时便怒气冲天,此二人本来就有仇,这周显宗先是与他抢千秋姑娘,如今连这新得的美人儿也不放过,仰仗着自己是皇亲,便可以胡作非为吗?别忘了,你们周家现在已经是落败的丧家犬,如若我将贩卖私盐的证据全交上去,你们周家便没了活路。 周显宗显然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待他见到张茂房中那姑娘,千秋姑娘与她相比,确实是逊色太多。 随之而来的便是二人发生口角,甚至欲要大打出手。 张茂向来就是个流氓,此刻他已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欲向周显宗刺来。 夏云渚怎能放过如此机会! 她运了下内力,弹出手中石子,那石子刚好弹在张茂的肘关节上。 张茂胳膊一麻,那匕首当当正正的便插到了周显宗的肩膀上。 二人刚刚发生口角,已是引来很多人围观,当下这围观的场景,已引发成一场骚乱,众人纷纷哭喊暴走,要出人命了! 混乱之中忽见张永和林小旗带着东厂和锦衣卫之人已将教坊司团团围住。 原来张永不放心太子一人在外,一直派人在暗中保护太子呢。 朱厚照见锦衣卫之人也来了,心中却是想着夏云渚一定不希望锦衣卫之人看到自己女装的样子,所以混乱之中,他却偷偷跑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嘴角拂过一丝笑意:“夏大人想必不想如此这般出现在锦衣卫面前吧,这里有王大人顶着,夏大人跟我一起走吧。” 夏云渚无奈,此刻除了跟他一起走,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将手中黑色披风披到了她身上,二人旋即便是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一口气跑到了护城河边,却发现护城河边流水潺潺,映着月色旖旎动人。 月色下她穿女装的样子,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魂。 他俯身想去贴上她的唇,却被她粗暴拦下。 她嘴角浮起一丝坏笑,突然倾身上前,环住他脖颈。 “爷是攻,你是受,真想让爷亲热亲热吗?”眼前这姑娘,竟然这样不害臊。 “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爷就是想调戏你……” 49.皇后夏氏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 明天再来吧~  “奉陛下御令, 烦请李大人去北镇抚司走一趟, 特此奉上驾贴。”夏云渚并没有像电影中锦衣卫抓人那样嚣张,却是毕恭毕敬地呈上了刑部签发的驾贴。 “哟……几位大人…………这…………这…………我家老爷一向为人刚正不阿, 这……这是所为何事啊!”那管家自是头一次见锦衣卫上门拿人的架势,虽然领头的这位看上去态度温和有礼,可架不住那后面跟着好几个煞星, 那管家接过驾贴的手,已经是瑟瑟发抖。 “夏总旗, 莫要与他废话, 直接冲进去拿人就是了!”后面一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小旗不耐烦地喊道。 夏云渚回头,瞪了那小旗一眼, 那大胡子糙汉竟愧疚低下头去。 “拿人就拿人!老夫活到这把年纪, 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还怕了你们几个小锦衣卫不成!”说话间, 一个身着正六品官服的中年人,面色正义凛然地从李府中走了出来, 这人便是时任户部郎中李梦阳。 夏云渚躬身一辑,极为客气地说道:“只是请李大人去北镇抚司坐一坐,还请大人勿怪。” 李梦阳确是向来对厂卫之流极其不屑, 只听得他冷哼道:“拿人就拿人, 如此装模作样, 又是给谁看!” “你!老家伙!别自以为是了, 进了诏狱的人, 有几个能活着出来的!”刚刚那大胡子小旗又按捺不住,高声威胁道。 “林小旗,休得无礼!”夏云渚回首间,竟欲拔刀而出。 “哼,就算是刀山油锅!老子亦无所惧!”李梦阳昂首,看也不屑看众人一眼,径直而去。 * 弘治皇帝朱祐樘伏案在乾清宫的龙椅之上,伺候在旁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李荣。 这会外面突然来报,锦衣卫指挥使牟斌求见。 待牟斌来到大殿之上,但见皇帝眉宇紧锁,李荣向牟斌递了个眼色,牟斌心中便已了然八分皇帝此刻所愁之事,李梦阳的事情,确实是不好处理…… 牟斌行了个跪拜礼,便向皇帝奏报道:“启禀陛下,如今那李梦阳已被收押在诏狱之中,陛下您看……” 朱祐樘不语…… “陛下……您看……”牟斌再次试探问道,朱祐樘依旧不语。 李荣见状,怕是此刻皇上也犯了为难,连忙解围道:“皇上,这快到用膳时间了,您是摆驾坤宁宫还是……?” “摆驾坤宁宫!” * 朱厚照在东宫,已听到了李梦阳被抓进诏狱的消息,而且是夏云渚亲自去李府抓的人。 他叹息地摇了摇头,这丫头,竟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卷入一场是非之中,看来还得自己亲自出马,去提点她一二,于是便换上一身太监的衣服,偷偷溜出东宫,往北镇抚司走去。 夏云渚刚刚将李梦阳在诏狱中安顿好,便撞见了前来寻她的朱厚照。 “喂,小贼!”朱厚照一见她,便嬉皮笑脸道。 “你!”夏云渚见四下无人,低声威胁道:“你再敢乱叫,看我怎么收拾你!” “得!夏大人踩人了功夫一流,在下可不想再领教了,今日在下来寻夏大人,便是信守承诺,将这玉佩还给夏大人。”朱厚照说罢,从怀中取出了那玉佩,在夏云渚面前晃了晃。 夏云渚一把夺过那玉佩,用袖口擦了擦:“算你小子还守信一回!” “只是在下实在好奇,这玉佩,究竟是何人所赠?夏大人竟如此珍视……”朱厚照明知故问,可他还是想当面听夏云渚亲口说出来。 夏云渚想着那年在烟花下两个小孩吃冰糖葫芦的情景,不禁觉得自己特别好笑,那小男孩临别前,赠与她这枚玉佩,并与她约定长大之后一定要拿着这枚玉佩去寻他,可是她只是觉得好笑而已,毕竟……她没有恋/童情节…… 夏云渚不禁摇了摇头:“此事与你无关,小受子,你今日来,就只是来还玉佩的吗?” “凡事自是逃不过夏大人的法眼!”朱厚照故弄玄虚道:“那日我曾劝夏大人不要管寿宁伯张鹤龄的事,夏大人可还记得?” “我是没管啊!可是李梦阳管了,这没几天,就被皇上下令抓进诏狱了。”夏云渚本想谢谢他那日提醒,可一想到这该死的小太监,在胡同里想占她的便宜,便气不打一处来。 “夏大人也知道,李梦阳是因为那日撞见寿宁伯张鹤龄当街仗势欺人,回去就参了张鹤龄一本,说他欺压乡里、抢占农田、为非作歹。结果你也看到了,张鹤龄抓住奏折中‘陛下厚张氏 ’这一句大做文章,诬蔑李梦阳对张皇后大不敬,张皇后在皇上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皇上经不住她哭闹,这才下令拿人的。这人是你亲自拿回诏狱的,你心中自也是清楚这其中是怎么一回事。”朱厚照认真分析事情的模样,倒还有几分张雨辰的样子了。 “可皇上……真要治李大人的罪吗?”夏云渚迟疑问道。 “当然不是,你别看皇上现在犹豫,表面上是将李大人关进诏狱,实际上只是给张家人做做样子罢了,当今圣上可不是昏君,怎会因为几个人的一己私欲,就除掉国家肱骨之臣!所以啊,你也别傻兮兮的,看人家被关进诏狱,就使你们锦衣卫那些手段,严刑逼供,那可不是皇上想看到的……”朱厚照这会倒是语重心长地劝道。 “我是那样的人吗!感情我在你眼中,就是是非不分,陷害忠良的坏人?”夏云渚说话间,便已抬起胳膊,一副欲要揍人的样子,假意威胁道。 “动不动就一副要揍人的样子,将来谁会娶你啊……”朱厚照见她的样子,白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嘀咕什么呢!”好在夏云渚并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说,我今日特意前来,好意提醒夏大人,夏大人打算如何报答我?”朱厚照嘴角一歪,便是心生一计。 “就知道你这无赖,定是不怀好意!”夏云渚双手背后,一副无奈的表情。 “等等……夏大人,你别动,你头上……落了个东西……” 夏云渚正纳闷,她头上落了什么?这和风宜人的春日……猝不及防间,却是一丝温热,轻落在她额头上…… 待她回过神来,朱厚照已经跑远,还边跑边回头,不怀好意道:“夏大人就以身相许吧……” 那该死的小太监!居然又占她的便宜…… * 知父者,莫过于子。 朱厚照叮嘱夏云渚的那些话,其实就是弘治皇帝朱祐樘心中所想之事。 牟斌一回到北镇抚司,就急匆匆地去了诏狱。待他看到李梦阳好端端地坐在那里,还被安置在了一个安静整洁的牢房中,并没有受半点委屈,当即一颗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 他当下心中暗自赞许道,看来这夏总旗,确是个明事理的。 李梦阳在诏狱的这段日子,非但没有受到半分刑罚,反而还长胖了不少…… 牟斌一向为人正直,最喜欢与朝廷中那些忠良之臣结交,所以这段日子以来,牟斌由于敬佩李梦阳的仗义执言,不时地带着酒肉来陪李梦阳谈心聊天。 就这样过了有一阵子,弘治皇帝见张家人不再关注此事,便悄悄下令,将李梦阳放了出来,至于这段时间牟斌的所作所为,自然是皇帝乐于见得的,便私下里悄悄给予了奖赏。 牟斌由于夏云渚这件事做的甚得他心,便开始悄悄留意起这个年轻人来,他听闻那日夏云渚在李梦阳府门外,非但没有摆锦衣卫的架子,反而是对李梦阳尊敬有加,当下心中便已有定论,将来这个年轻人,必是个可塑之才。 一个李梦阳受冤被关进了诏狱,非但不能阻挡天下人对张家人跋扈的不满,反而更是雪上加霜,此刻早已有千万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家人的一举一动,朝堂内外,早已是暗流涌动…… * “太子哥哥!”东宫春和殿内,慧明嫣然一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长兄张仑。 “慧明,尧臣,你们可又是许久没来看我了……”朱厚照扔下手中笔杆,假意埋怨道。 “太子哥哥上次把那杨慎整的……可真是狼狈!”慧明一想起那日情景,便止不住地笑个不停。 “你还好意思提,就你最没良心,看见那杨慎一表人才,便被其美色勾了魂似的围了过去,还有说有笑的,根本就把别人当成空气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朱厚照一想到那日杨慎那幅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太子哥哥可是吃醋了?”慧明眼波流动,试探问道。 “我吃杨慎的醋?别说笑了!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幅样子罢了!”朱厚照并未体会慧明话中的意思,毕竟从小到大,他只把她当妹妹待的。 “那杨廷和可没找殿下的茬吧?”张仑插嘴问道。 “尧臣,你也太小瞧我了,我这么聪明绝顶,读书如此认真,哪里能让他看出破绽去!”朱厚照翘了一个二郎腿,顺手从桌上青花瓷盘中揪了颗葡萄扔进嘴里,自信说道。 50.帝后大婚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明天再来吧~ 夏云轩曾说过, 他很欣赏魏晋名士风流。夜中不能寐, 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 清风吹我襟。夏云轩向往外面的世界, 也向往纵情于山水天地间。 这个世界本身就不缺少才子, 南有大名鼎鼎的唐寅唐伯虎,北有杨翰林家的公子杨慎, 亦有王守仁这样自成一派名垂史书的大思想家,和像李梦阳等人那样赫赫有名, 标榜“文必秦汉, 诗必盛唐”的前七子。 夏云轩之名,已被这些名垂千古的文人之名, 淹没在历史浩瀚的长河中。但在夏云渚眼中, 他的才气却是最独特的,可能是由于生来就注定与考取功名无缘,夏云轩更喜爱读些超出四书五经范围内的天文地理, 杂学旁收。他与杨慎等人不同之处就在于, 凡事都会去换个角度思考, 就这点而言,却与在现代从小受辩证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夏云渚不谋而合。 夏云轩见夏云渚走到他身边, 轻轻抚了抚他手中的爱琴,便微笑问道:“云儿可喜欢为兄这新得之琴?” 夏云渚从容点了点头。 “这琴名为海月清辉, 乃是宋代遗留下来的孤品, 是云居寺的方丈大师所赠。”夏云轩轻抚着琴弦, 眼中满是笑意。 夏云渚仔细端详了一会那把琴,栗壳色漆,流水断纹。背面龙池上方刻着隶书“海月清辉”,拨动琴弦,声音温劲松透,纯粹完美,确实是个世间少有的仙品。 “方丈大师何故要送大哥此琴?”夏云渚抬首,眼中满是疑惑。 “哦,我因上次去云居寺有幸得见那本唐代孤本佛经,心中甚是惊喜,故而又去了几次,一来二去便与方丈熟识了,方丈正巧需要有人帮忙整理与修复古籍,我又正好闲来无事,便搭了把手,帮着方丈修复了几本古籍和字画,方丈出于感激之情,便赠与了我这把古琴。”夏云轩风轻云淡说道。 “大哥经常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不过也不要太过劳累了才好。”夏云渚其实很喜欢这种状态的夏云轩,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能遇到三两个知音,她便已经很欣慰了。 “恩,不过因为另一个公子,也相中了这把琴,中间还闹了一小段误会,不过后来那公子与我聊的投缘,便心悦诚服地将这把琴让与了我。”夏云轩谈及此事时的样子,却是极其兴奋。 “哦?那公子是何人?”夏云渚好奇问道。 “哦,他说他叫李兆先,家住城西小时雍坊李府,他还邀我本月十五前去他家中做客,一同饮酒赏月呢。”夏云轩微笑说道。 “李兆先?”夏云渚听到此名,微微一怔。 “云儿在朝为官,可是识得此人?”夏云轩见她面色异动,便迟疑问道。 夏云渚点了点头:“大哥可知,西涯李阁老?” “西涯李阁老……可是……李东阳李大人?”夏云轩面上一惊,同为姓李,难不成,这李兆先,与李东阳有亲戚关系? “嗯,正是,这李兆先,就是李东阳李大人的长子。”夏云渚镇定说道。 “原来是这样……我久居深宅,并不知晓这朝堂之事,只是偶然间在云居寺识得这位公子,没想到竟是李阁老家的大公子。”夏云轩低头,咬了咬唇,其实他并不愿与朝堂之人有任何牵扯,毕竟自己不想给父亲和妹妹添麻烦,便试探问道:“可我已经答应了李兄,本月十五应邀去他家宴饮,这……这可如何是好,云儿可愿陪为兄一同前往?” 夏云渚知道自己哥哥自幼生长在内宅之中,出门的次数亦是寥寥无几,他虽然才华横溢,饱读诗书,却不善交际,又因腿疾而略有自卑,尤其是不懂官场之道。可那李兆先却是个性格外放之人,虽颖敏绝人,写文章下笔立就,却也游侠无度,又喜寻花问柳,夏云轩在这样的公子哥儿面前,想必定然会要吃亏的。 “大哥放心,能遇到谈得来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事,切莫要犹豫,我定会陪你一同前往的。”夏云渚将手放在夏云轩肩膀上,安慰道。 * 东宫春坊,日讲官正在为太子讲读《贞观政要》。 “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难致治。”日讲官在前面拿着书,摇头晃脑地讲道。 弘治皇帝朱祐樘不声不响地来到春坊后门,伺候左右的东宫太监忙欲向其行礼,却被朱祐樘制止。 原来朱祐樘是专门悄么声地来看太子读书的,那样子就与晚自习班主任假装不在,然后悄悄趴后门玻璃监视教室中的一举一动如出一辙。 “殿下对此有何疑问或见解?”那日讲官放下手中书籍,抬首问朱厚照道。 “君子进,小人退,上下之情通,所谓泰。如此而言,致治关键,却在用人。”朱厚照灵机一动,便答道。 “太子所言甚好!”朱祐樘悄声对伺候在旁的司礼监太监李荣赞许道,旋即又赞叹的点了点头,就悄无声息地走了。 可太子心中想的更多的却是怎么捉弄老师。 正好一个送上门的,这正在讲课的日讲官,忘记了今日是缀朝日,戴着只有朝参日才能佩戴的花带就进宫来了。朱厚照盯着那花带心中咯咯地笑了两声,这穿戴要是被御史看见,还不要用奏折淹死他! 明廷繁琐的礼仪,繁琐的经筵日讲,言官无事就乱弹劾人,这些都是朱厚照最讨厌的事情,不过也可以从侧面看出,明代宫廷制度太过繁琐,不光是他一个人烦,上到英宗,宪宗,下到嘉靖,万历等人没一个不烦这整天嗡嗡蚊子叫般的经筵日讲。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课,朱厚照赶紧叫来了伺候身边的太监魏彬与马永成,嘱咐道:“你二人轮流给我去北镇抚司盯梢,看夏总旗一天都做什么了,每半个时辰回来给我禀报一次。” 太子小祖宗吩咐之事,二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问,便连忙分头行动了起来,自此消息便源源不断地从北镇抚司传入东宫。朱厚照正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呢,哼哼,这会派人时时刻刻去监视你的一举一动,看看你还有什么事情能逃出老子的法眼。 夏云渚起初还没觉得怎样,不过出于职业素养,她总觉得最近在北镇抚司走哪都有人盯着她,让她浑身不自在。就连去查卷宗,都总感觉有个黑影在书架前一闪而过,到底是何人总是与她过不去呢?如若真如游芝所言,是柴七爷与那蒙面人想要杀她,除非那蒙面人就是宫里的人,或者是锦衣卫中人,否则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不可能混进北镇抚司来。 从档案室出来,夏云渚本在长廊上走着,忽一个闪身,便凭空消失了,紧随其后的魏彬还没缓过神来,在长廊之上左顾右盼,露了行踪,夏云渚突然凭空而至,从后面将刀架在了魏彬的脖颈上。 此间突如其来的太快,魏彬全然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便被牢牢制服住了。 “说,你是何人,为何这几天来总是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夏云渚厉声质问道。 “夏……夏总旗……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魏彬被她牢牢制服着,此刻如若稍微动一点,就能被割断大动脉,魏彬可一丝一毫也不敢动,整个人跟僵住了似的。 夏云渚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暗自想着,麻蛋,又是太监,八成又是东宫的人,东宫那位祖宗怎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啊,害的她还以为是私盐案又有了新线索呢,白高兴一场。 “说,你是不是东宫的人!”夏云渚假意动了动手中的绣春刀,威胁道。 怎知魏彬耍了个坏心眼,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哽咽道:“夏总旗饶命啊,小的在东宫伺候着,那俸禄还要赡养家中老爹老娘和兄弟姐妹呢,本就是已经断了下面的根儿,夏总旗不会把我上面的根儿也断了吧……” 夏云渚被他说的一时心软,便放开了他,怎知刚一松手,还没等她问话,魏彬就一溜烟地逃了…… 夏云渚看着魏彬逃走的背影,无奈叹息地摇了摇头。 这东宫的人,怎么都跟他们主子一样,没一个正经的…… 可那柴七爷,却不是个乘人之危之人,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讲,这里面定是有什么误会。 他帮游芝解开了身上缚着的绳子,又取下了她口中的破布,游芝本已是受了过度惊吓,这会一松绑,却突然头晕目眩,重心失重,将将瘫在了柴七爷的怀中。 这一幕刚好被夺门而入的夏云渚和朱厚照撞见…… “放开她!”夏云渚正欲出手向前,却被朱厚照拽了回来。 “你们是何人?又是如何突破这重重险阻而入的?”柴七爷并未放开怀中小姑娘,他只是好奇,外面都是盐帮的人,这两个人是如何进来的,莫不是有通天的本事? “阁下可是盐帮帮主柴七爷?”朱厚照拱手一辑,倒是礼貌有加,与上次见到王守仁时候的情景完全不同,夏云渚当即便白了他一眼。 柴七爷没有应声,只是笑了笑:“不敢当,看来二位并非贪生怕死之徒。” “七爷大名响彻江湖,我二人仰慕已久,只是我这妹子,今日误打误撞被绑架到这里,完全是场误会,还望七爷海涵……”朱厚照拽了拽夏云渚,自己却嬉皮笑脸地赔笑道。 “我原本也没准备对这姑娘怎么样,只是不知二位使的什么本领,能进的了我这大殿!”柴七爷笑容一收,面上便只剩下严肃的神情。 “七爷可识得此物?”夏云渚伸出手来,手中执着的正是那玉珏。 “你!……”朱厚照见状心急,心想着这姑娘怎么这么傻,还真把那玉珏拿出来了,他想将她的胳膊拉下来,夏云渚却站的笔挺。 “原来如此。”柴七爷嘴角淡淡一笑,便立刻隐了那笑容。 “我欲用此物换你怀中之人,七爷觉得这笔买卖可值当?”夏云渚却是面不改色,镇定说道。 “自然是可以,只是这玉珏,为何会在小兄弟你手中,小兄弟你,又姓甚名甚?”柴七爷微微皱眉,却又是极其细微的表情,顷刻间便隐了去。 “在下夏云渚。” 夏云渚……夏云渚……难道……是她……? 柴七爷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动:“这玉珏为何会在你手中?” “一手交物,一手交人!”夏云渚语气坚定。 柴七爷将怀中女子付与夏云渚,夏云渚则将手中玉珏扣在了柴七爷手中。 两只手相触的瞬间,他感觉到了她手上的寒意,她正欲要抽离之时,他却一把握住了她手。 夏云渚蹙眉抬首。 柴七爷轻轻将手松开,却又紧紧握了握手中的玉珏…… “抱歉,是我失礼了。只是夏兄弟,让我想起一位故人罢了。”柴七爷面上似笑又敛的表情,让夏云渚看不透。 “哦……无妨……”夏云渚尴尬地回了两句,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罢了,你们走吧……”柴七爷转过身去,轻轻摆了摆手,淡淡说道。 “七爷!”正欲跨出殿门的夏云渚回首,微微一笑:“七爷若是想知道这玉珏为何会在在下手中,下次见面之时在下一定会如实相告。后会有期!” 她眉梢的一抹英气,轻启的丹唇,眼角淡淡的笑意。 她就是当年溺水的那个女孩…… 51.新婚燕尔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 明天再来吧~ 两骑快马绝尘而来,卷起阵阵尘土飞扬,那马上二人, 却是两个面容俊秀的男子,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你可骑快些!说好了要一起浪迹天涯, 我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打头的那男子回眸一笑,眼波流转处翩若惊鸿, 双瞳剪水。阳光下玉雕般的肌肤胜雪,他着一身月白色交领直身,腰间挂着一条玉绦钩, 那玉质通透如雪,头戴网巾, 绾髻上亦是束了一个如凝脂的白玉束发, 如若他不是这身装束, 而是名女子的话,定会是个明艳动人,般般入画的。 后面的那个着紫色织金线曳撒的男子却也不示弱,与那白衣男子不同的是, 他容貌英武,面颊棱角分明, 高挺的鼻梁,一双如秋水般的黑眸子明动闪亮。他腰间束的象牙玉带比那白衣男子的更华丽些, 头上束着的是顶银丝束髻冠, 身姿挺拔, 马上更显威风凛凛。 “云儿可莫要小瞧了我!”那紫衣男子说罢便扬起手中马鞭,他胯/下那匹枣红色的骏马受痛便飞也一般的狂奔出去,逸尘断鞅间便甩开了人群,直奔得数百里远。 那白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却也扬鞭而上,绝尘而来,二人分明是争得个不分上下。 待二人策马离人群远去之时,那紫衣男子却突然勒住缰绳,竟开始耍起无赖:“今日赶路已经赶的这么久了,我一人骑马甚是无趣,人家想和云儿骑一匹马!” 那云儿确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只见她杏眼圆瞪,一脸嫌弃道:“又没正经!一人骑马就是无趣,两人一起骑,怎就比一人骑马有趣了?你哪来的道理!” 那紫衣男子不等她说完,便是纵身一跃,已跨到云儿的马上,云儿被他惊的些许娇羞,脸颊不觉已是绯红一片。 紫衣男子从背后环住她,轻吻了她的侧脸,嘴角划过一丝弧线:“都老夫老妻了,云儿怎么还是这般。” 云儿在他怀中微微挣脱了下,垂目道:“你再没正形,我们可要赶不上刘家港那开船之日了,夫君可是知道,去新洲的船,一月才行一次。” “赶不上就赶下月的好了,反正这世上除了与云儿厮守到老,我已无其他事情可做了。”紫衣男子抬首望向前方,面带微笑地说道。 “哼,以你的性子,三天两头就腻了,到时候你要是敢嫌弃我,看我如何教训你!”云儿说罢便是一脸佯装负气的模样,她抬起左手手肘,欲要教训那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连忙赔罪道:“夫人在上,我怎敢!这二十多年来,我何时嫌弃过云儿!” 云儿微微扬头,面色得意道:“谅你也不敢!” 说罢二人又是策马扬鞭,南下飞驰而去。 * 第一章月黑风高夜 此间是大明弘治十七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就摆放在仁寿宫正殿前的西阶上,等待七七忌日那天出殡。 弘治皇帝朱祐樘最近倒是频繁召见内阁大学士刘健,谢迁,李东阳,与之商讨周太皇太后葬礼的相关事宜。 周太皇太后这一生,仰仗着自己是宪宗朱见深的生母,处处与宪宗嫡母,英宗嫡后钱皇后作对,摊上个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被瓦剌人俘虏,后宫哪个女人那段日子都不好过。钱皇后为迎英宗回朝,把自己宫中的全部资财输出,送给瓦剌人,想要赎回英宗,却不曾想这只是瓦剌人骗钱的一个陷阱。钱皇后见赎不回英宗,便每天哀伤哭泣,以致于哭瞎了一只眼睛,累了就就地而卧,又导致伤残了一条腿。如此这般,足以见得夫妻情深。 英宗还朝后,景泰皇帝不肯还位,将英宗软禁在南宫。日子过的愈发艰难,丈夫的处境都看在钱皇后眼里,她一面百般宽慰迁就丈夫,一面支撑着病体带领南宫中的嫔妃宫女赶制绣品,以此换些食用。在互相依靠彼此慰藉中,七年的漫长岁月就这样过去了。直到景泰皇帝病重,英宗通过夺门之变复辟,钱氏又再度登上了中宫皇后之位。 英宗驾崩前,曾下诏只愿与钱皇后合葬,但钱皇后薨逝之后,周氏却费尽心机,百般阻拦钱皇后与英宗合葬裕陵。亏得宪宗从中委曲宽譬,最终才得以合葬。不过周氏还是在暗中搞了鬼,她派人暗地里改变英宗的陵寝设计,使自己将来也得以与英宗合葬,而且钱皇后与英宗虽是同陵墓,却是异隧,葬处距离英宗玄堂有数丈远,中间的隧道已被死死填满。 如今土木堡已经过去了快六十年,皇帝也换了三个。正在守孝的太子朱厚照一想到这些,就觉得周太皇太后这女人心机颇重,甚是无趣,不禁摇了摇头,冷笑了三声。 朱厚照如今已经是个英姿飒爽的少年郎了,棱角分明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从侧面看过去甚是英武,最讨人喜欢的确是那一双明亮的黑眸子,长长的睫毛覆在上面,如天上的繁星般耀眼。 父母是历史上唯一一夫一妻制的帝后,自己又是这对夫妻唯一的孩子,他自然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人儿。 守孝这般无聊的事情,他哪能耐得住性子,这才哪到哪的功夫,他心中已经开始烦闷了。 “大伴,你去给我弄点吃的吧!”朱厚照此刻觉得空空如也的肚子给自己发出了饿的信号,便干脆不跪了,索性一屁股坐到了那蒲团上。 伺候在旁的大伴刘瑾,自然是最懂得这小祖宗的性子,忙赔笑道:“殿下稍等,咱家去去就来!” 刘瑾出去觅食已经有一阵功夫了,朱厚照也没闲着,就索性在这大殿里开始踱步起来,跪着也好,坐着也罢,时间长了总是不舒服,尤其是他这个自幼就好动的性子。 这会只见一股阴风飕飕地吹进大殿,也不知是不是周太皇太后灵魂不得安宁,还是钱皇后上门来讨说法了,总之这阴风诡异的很,竟然把烛台上的蜡烛给吹灭了。 大殿上霎时间漆黑一片,只听得沙沙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朱厚照见状,忙躲到了幔帐后面,想要一探究竟,心中却是暗喜着,怕是有人想要搞事情。 果然一个蒙面人出现在了大殿之中,只见他四下探了探头,见这大殿之上确实是无人,便悄悄走到了周太皇太后的灵柩前,轻轻掀开了棺材盖…… 朱厚照的好奇心已经被那蒙面人吊了起来,他便是屏住呼吸,睁大了眼睛,想要看看那蒙面人到底要干什么。 只见那蒙面人从周太皇太后的灵柩中取出了一枚玉珏,那玉珏玉质通体晶莹,折射着微弱的月光,竟是一个上等的上古玉器。 那人迅速将玉珏揣到了自己怀中,又盖好了棺材盖,假装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便飘然离去。 这等好玩的事情,朱厚照怎能放过,他决意悄悄跟在那小贼后面,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只见那人避开宫中巡逻的太监宫女,在暗处换下了那夜行衣,竟露出了夜行衣下的飞鱼服。皎洁的月光映照在飞鱼服之上,直衬着那蟒纹粼粼。 竟是个锦衣卫里当差的,这下子可就好玩了! 那人大摇大摆的出了西华门,穿过千步西廊,竟然信步走进了北镇抚司衙门,好像今夜之事全然未发生过一般。 锦衣卫中人,竟然出了个小贼,敢去偷周太皇太后的陪葬品!朱厚照并不急着揭穿他,只是觉得这事越想越好玩了。 大伴刘瑾觅食而归,见太子不见了踪影,便也悄悄跟了上来,不过他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头雾水地发现太子就在锦衣卫北镇抚司的衙门前鬼鬼祟祟地徘徊。 朱厚照见刘瑾而来,立马起了兴致,要刘瑾给他弄一套锦衣卫的衣服,准备乔装打扮一番,混进北镇抚司一探究竟。 刘瑾可是向来都是顺着这位小祖宗的,可这大半夜的,这位小祖宗到底要折腾个什么劲啊,此刻还要假扮锦衣卫,混进北镇抚司?照他这个折腾劲,明早天亮他也玩不尽兴,这万一耽误了明日的讲经,刘健李东阳那几个老家伙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朱厚照见他犹豫,心中便已明了刘瑾所顾虑之事,继而软语安慰道:“大伴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定不会误了明日讲经的!” 实际呢,他赖床不起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都能成功,那就算他一赖到底,又有父皇弘治帝那个溺爱的金钟罩,那些个老家伙也是拿他没办法。 月黑风高之夜,潜入北镇抚司,这么玩,才叫刺激! 黑暗之中,他虽未看清楚那小贼的容貌,可单单只看身形,他就绝对不会认错,锦衣卫里当差的人,个个都是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怎那么个纤细瘦弱的小贼,也能混进北镇抚司? 52.佛朗机人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 明天再来吧~  “头儿, 您回来了!”林小旗一脸堆笑。 “王大人还在吗?”夏云渚一见林小旗, 便急忙问道。 “在呢,在呢, 王大人和张公公这会都在诏狱呢, 牟……牟指挥使也亲自来了。”林小旗回道。 “哦?牟指挥使也来了?”夏云渚迟疑地看了看林小旗, 却也没再说什么,便径直向诏狱走去。 此刻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与王守仁, 张永, 一同在诏狱中审问犯人。 那张茂和周显宗,酒皆已醒了八分, 张茂虽然将匕首刺到了周显宗肩膀上, 但所幸周显宗只是受伤,并未出人命。 此案涉及皇亲,又涉及黑道与盐帮, 牟斌自是知道此案的严重性, 且不能怠慢。 夏云渚进了诏狱,一一拜过了众人,便加入了审案的队伍当中。 世人都说,一只脚踏进了锦衣卫诏狱, 命便已经没了半条, 这话一点不假, 诏狱里那些个刑罚的招数, 就能让你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内里却是体无完肤。 张茂和周显宗都是知道锦衣卫这些惯用招数的,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栽进诏狱。 张茂杀人未遂,自是逃脱不了牢狱之灾,不过夏云渚却在这其中,使了点手段。 二当家的如今也在这诏狱之中,张茂和周显宗互咬,已经把二人的罪证都吐露了个七八分,可李梦阳府上的刺客与周显宗的关系,却要全赖这二当家的做证才行。 可如若二当家的出面做证,那他自知会波及到自己,肯定不愿意去做这个证。如何能让二当家的松口呢? 锦衣卫惯用的招数,可是还有挑拨离间和开空头支票啊…… 这不,夏大人立马给二当家的开了张空头支票,只要你指认周显宗,如今这张茂已经伏法,待这风声过了之后,这总瓢把子的位置,不是你二当家的,还会是谁的呢? 二当家的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睛,今日在场的可都是重量级的人物,这其中……不应该有诈吧? 他思虑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成交。 这个案子结束,夏云渚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会终于可以清净清净了。 不过事实证明,是她想多了。 “许久不见,听闻夏总旗近日又立了件大功,真是恭喜恭喜啊!”夏云渚一进北镇抚司大门,但见一故人迎了上来,拱手施礼道。 “游百户!真是许久未见了,皇上不是差你去山东办差了吗?”夏云渚一见是老熟人游铉,便拍着他的胳膊笑着问道。 “差事办完了,这就调回京城了。”游铉说话之际,便将夏云渚拉到了一旁,左顾右盼了一下,见四下无人,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绣花香囊,塞到了夏云渚手中。 “这是……?”夏云渚疑惑不解地看着游铉,这一大老爷们,无缘无故塞给她一个香囊做什么? “这可是芝儿亲手绣的,我临出门前芝儿再三嘱咐,一定要我把这香囊交到夏总旗手中……”游铉边说边嘿嘿地笑了笑,那笑中,可有点不怀好意。 夏云渚忙将那香囊塞回给游铉,心中想着,这下可惨了,都把游芝这个捣蛋小丫头给忘了,本以为她去了山东,回来应该就不会再纠缠她了,没想到……哎,这小丫头到底是单纯,还是用情太深? 游铉不懂夏云渚这为何意,便又将那香囊塞回她手,语气郑重道:“夏兄,这香囊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要不然我那妹子,那小祖宗,可是要与我拼命的!” 夏云渚无奈,只得将那香囊收起,心中暗自叫苦道:哎……当初只是出手相救,没想到这游大小姐,居然对她动了心思,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游大小姐,竟是个痴情的主儿。 夏云渚啊夏云渚,这下看你怎么办…… * 游芝刚刚回到京城,便与张慧明一同进宫去拜见张皇后了。 张皇后在后宫其实也是无聊的很,毕竟这宫里就皇帝和皇后一对夫妻,平时朱祐樘政务繁忙的时候,张皇后倒是也想着能有人陪她说说话。 张皇后本就打算着张罗给太子选妃,如今看着两个亭亭玉立的水灵灵的大姑娘站在她面前,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 游芝与张慧明给张皇后行过礼后,张皇后便关切询问道:“隆庆大长公主的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家母这一路舟车劳顿,只是偶感风寒,今日太医去看过了,开了方子服了药后,现在已无大碍了。”游芝起身一辑,动作大方流畅,到底是隆庆大长公主的女儿,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做派。 就在三人叙话之际,忽闻宫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到了。 三人忙起身,只见朱厚照一身风尘仆仆,刚刚从校场骑射归来,却难挡面上的英武之气。 “原来是芝儿回来了,快同我讲讲,山东可好玩?”朱厚照一见游芝,便好奇问道。 “我说这数月未见,一见面,太子殿下却不问我好不好,就只关心好不好玩!”游芝双手背后,撇了撇嘴,佯装负气的样子,将张皇后逗的开心不已。 “照儿一向是这个顽劣的性子,如今也该是时候收收性子了。”张皇后用帕子轻掩朱唇,笑着说道:“赶明个隆庆大长公主身子好些,便让她来进宫一趟,也好帮我张罗张罗着给太子选妃的事情。” “母后!这种事情,可急不得!”朱厚照一听这话,心中便着急了起来,他本就与张皇后母子之间关系不是很亲近,若是张皇后乱点鸳鸯谱……不行,得想个计策搪塞过去才行。 “哟,这照儿还不好意思了,我倒是他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是怕娶媳妇!”游芝见状,不免又调侃了一番。 张皇后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席话,搅的朱厚照连晚膳都没吃好,饭还没吃完,就假借没胃口,赌气跑到御花园去了,这会正坐在池塘边,负气扔着石子打水漂呢。 他打水漂的技术倒是一等一的,石子不断在水面上向前弹跳,竟一连跳了四五下才沉水。 又扔了一个,这回没了上次的运气,却也是弹了三下才落水。 “照儿打水漂的技术却是不错,可是吃饭吃到一半就离席……”游芝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他身后,不怀好意地笑道:“照儿可是有心事?” “反正与你无关!”朱厚照说罢,又扔出一个石子,这次石子居然一下也没跳,直奔水中就砸了个大涟漪。 “别装了,就你这表情,你这举动,你此刻脸上就大大地写着:我有心上人了!”游芝可是知道有心上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她此刻心中也想着夏总旗呢…… “去去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瞎猜什么……等等,莫不是你也有心上人了?”朱厚照回头看了她一眼,突然灵机一动,好奇问道。 “我可不像你,就你,还男子汉大丈夫呢!这点小事都不敢承认!”游芝白了他一眼,不屑道。 “谁谁谁……谁不敢承认了!”朱厚照心虚,想着那夜与着女装的夏云渚在护城河边,不禁阵阵心动。 “哎,跟我说说,那姑娘是谁,竟然能入我们太子殿下大魔王的法眼!”游芝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凑上前来问道。 “没谁,就是一普通姑娘,你你你……你又看上哪家的公子了?”朱厚照强行转移话题。 游芝嘴角一歪,微微仰头回忆道:“他啊,只是锦衣卫中一小小的总旗,那日他奉命去乐坊查私盐案,我正好与友人一同在听曲,没想到慌乱之中,有人推了我一下,我差点就要摔下阁楼之时,是他救了我,就在那一瞬间,我发现他的眉眼,五官,竟然那样精致,刹那间,就被他摄了魂。” 游芝言语之间,尽是甜蜜。 等等……私盐案……锦衣卫总旗? “那锦衣卫总旗,可是姓夏?”朱厚照试探问道。 “你怎么知道?”游芝甚是不解。 朱厚照心中大笑,游芝啊游芝,看你刚刚得意的样子,还笑话我呢……自己喜欢人就喜欢了,竟还喜欢上个女扮男装的小贼! 不过转而又是一想,那小贼相貌确实是撩人,为了以防她残害更多像游芝这样的无知少女,他必须得想个法子替天行道了…… “哎哎……你发什么楞呢,快说,你怎么知道的?”游芝抓着他不放,咄咄逼问道。 “你不知道凡是国事公文,都要具一份送到东宫来吗……私盐案那么大的事,已经结案上报到了刑部,我怎会不知道呢!”朱厚照故作镇定地说着,转手便又往池塘中扔了一颗石子,这次完美,竟翻出了六个水花。 “哎,照儿,那你觉得,那个夏大人,怎么样?”游芝凑到他身边坐了下来,试探问道。 朱厚照鼓弄玄虚:“那个夏大人吗……据小道消息称,他可是有龙阳之好!” 53.倒阉计划 看到这行字说明菇凉订阅比例不够被系统防盗了,明天再来吧~  夏云渚便是回礼一辑:“在下初来乍到, 今后还要请魏公公多多担待些。”说罢便走到魏彬面前, 伸手悄悄塞了些东西在魏彬手上。 魏彬在袖带中掂量了下手里东西的分量, 心中暗叹道,这夏总旗看来是个上道儿的。 夏云渚随着魏彬一起进了春和殿正殿, 只见大殿之上,齐刷刷地站着七个人,其中有夏云渚之前见过的刘瑾与张永,夏云渚心中思量着,好家伙,这加上魏彬,感情八虎一个不差的全站在这了,这架势, 是要干嘛? 八虎向一堵墙一样把小太子挡在了后面, 朱厚照从八虎身后探出头来, 玩世不恭地一笑。 “微臣夏云渚, 见过太子殿下。”夏云渚躬身一辑。 “刘公公, 张公公,还有小魏子, 你都见过了,剩下的还要我给你一一介绍吗?”朱厚照从刘瑾身后探出半张脸, 冲夏云渚吐了吐舌头。 “小的谷大用, 小的马永成, 小的丘聚, 小的罗祥,小的高凤,见过夏大人。”太子话音刚落,剩下的那五个人便立即心领神会,齐刷刷地报数一般一一自我介绍起来。 好家伙,这八虎看来一个比一个精明,太子一个眼神,他们便立即能心领神会该往东走还是往西走,怪不得在史书上臭名昭著,瞧瞧今天这架势,不服不行啊…… “在下初来东宫,今后还需各位公公多多提携。”夏云渚一一回礼。 八虎看着夏云渚的表情,其实心中是各怀鬼胎。 刘瑾与张永两个老谋深算的,自是不必多说,其他那几个年轻的倒也上下打量着眼前这小锦衣卫,感情这小锦衣卫长的是标致,怪不得太子被他迷的神魂颠倒,就是不知道他办事儿是不是个上道儿的,如若恃宠而骄吗……这东宫可不是他撒野的地盘。 夏云渚看着对面的八个人神色各异,心中便也已猜到这八虎定不是善主儿,这银子是一定要塞到位的,每个人都少不了,其余之事,只能平时多加小心谨慎,凡事都以低调为上策,才能不触到八虎的逆鳞…… “行了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该干嘛干嘛去!”朱厚照明显嫌弃他们几个人碍事了,这人也介绍过了,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八虎见太子撵人,便悻悻地一哄而散了。 朱厚照见八虎都走远了,便拉着夏云渚去了偏殿,把下人都哄走之后,从桌案后面取出一个小篮子来递给夏云渚,嘴角虽笑的甜,面上却带着一丝神秘:“快打开看看。” 夏云渚见他神色颇为奇怪,又不知那小篮子里装的是什么,心中暗想着,这臭无赖是不是又要整她? “你快打开看看啊!”朱厚照见她还没有反应,心中便有些着急了。 夏云渚无奈摇了摇头,怎知一打开那小竹篮,里面竟是一只虎头虎脑的小狼狗,一对乌黑发亮的眼睛对这个新奇的世界充满好奇。 夏云渚将那小狼狗从竹篮里抱了出来,小狗扶在她怀中,那样子,真让人忍俊不禁。那小狗十分喜欢黏人,如果不抱它,就会一直缠着你。它那毛茸茸的耳朵,挺立着的耳尖是黒色的。深棕色的鼻头,热的时候呼哧呼哧直喘粗气。它喜欢用粘乎乎的舌头舔人的手,一身光滑的黑毛,模样极其俊俏。 “怎么样,喜欢吗?”朱厚照也凑过来,伸出手来抚了抚那小狗。 “嗯!”夏云渚轻轻点了点头,瞧着那小狗的目光中皆是宠溺,面上的笑容藏不住心中的欣喜。 “我就知道,这个礼物你定会喜欢的,回头等它长大些,就替你看家护院,再生一窝小狗仔儿!”朱厚照面上笑的极甜。 “谢谢你。”夏云渚举起手中的小狗,又是一阵亲昵。 “你这个人啊……就这一句谢谢,就想把我打发了?我还以为你会有些什么实际行动呢!”朱厚照居然跟一只小狗吃起醋来。 “什么实际行动?”夏云渚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心思全然在手中的小狗身上,半晌,方才回过神来:“你……不要脸!” “明天陪我去溜鹰吧,后天……后天陪我去校场骑马射箭,大后天……大后天……”朱厚照一想着夏云渚今后可以天天陪在他身边了,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开始计划起来每天都要找点消遣的乐子来。 “感情太子殿下把我调来东宫,是陪你玩乐的!”夏云渚负气转身,不想理他,这人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脑子里除了玩乐和占她便宜,有没有想过一点正经事?如若真要信他能给她什么承诺,那才真是信了邪了…… “云儿生我的气了?云儿不许不理我,是我太心急了,你刚刚来东宫当差,还未熟悉这里的环境,我便想着让你陪我出去玩乐……”朱厚照忙拉着她的胳膊,给她赔不是。 夏云渚啊夏云渚,你能不能长点志气,他稍稍一哄,你就要心软了?他不计后果的把你调到东宫来,无非就是想有个人陪他找乐子,可你倒好,你想的是什么?将来他大婚那天,你就眼巴巴的站在一旁继续做你的东宫侍卫好了…… “殿下若没什么别的事情,在下还有公务在身,就先告退了。”夏云渚心中憋火,知道再与他说下去也无济于事,便想着要不就赶紧走人吧,毕竟眼不见心不烦。 “等等,云儿不是真生我的气了吧,我……我给你弹首曲子赔不是可好?”朱厚照将她拉住,面上表情还算诚恳。 夏云渚根本没心思听他弹曲子,此刻只想躲他越远越好…… 可怎耐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抱着她的小狗,勉为其难坐下听他弹琴。 朱厚照取了一把古琴,得意洋洋道:“我这把琴名叫‘绿绮台’,可一点不比李兆先的‘太古遗音’和你兄长的‘海月清辉’差呢,此琴乃是唐代武德年间所制,距今已有八百多年历史了,这琴吗,自然是越老音色越美。” 夏云渚将一只手杵在桌几上托着腮,另一只手抚着那只小狗,静静地听着他弹琴,只听得琴声缓缓泄出,时而高亢,一会又慢慢低沉,时而如潺潺流水,时而又发出锵锵之音,一会又变得温雅婉转,极尽繁复变换,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听。 没想到他琴技竟然如此高超,不过也是,听闻弘治皇帝朱祐樘就是极其善音律之人,经常偷偷背着百官在后宫召集乐师演奏,这小子平日里那好动好玩的性子,竟也能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在那里弹琴。 刘瑾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在外面偷听,可太子殿下与那夏总旗,已经独处好几个时辰了,一直不见夏总旗从春和殿出来,这会又从偏殿传出来阵阵琴声,他不由得心生了一丝妒火。 这夏总旗第一天来东宫当差,太子便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如若将来时间久了,八虎岂不是都要被他踩在脚下?看来自己必须得想个法子,给他来点下马威瞧瞧了。 朱厚照一曲弹罢,抬首微笑问夏云渚:“云儿可知这曲子叫什么吗?” 夏云渚摇摇头,她倒是听夏云轩弹过这首曲子,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名字了。 朱厚照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拽起,怀中小狗应声落地,在地毯上开始撒欢打滚儿起来。 他环住她柳腰,温柔说道:“此曲名为《相思曲》,相传是苏东坡为相思之人所做,我日日对你的相思之情,皆化作在今日此曲之中。你道我只想着玩乐,可我却想把这世上最好玩的东西都与你分享……” 她看着少年清澈且真诚的眼神,心中不禁微微一悸,是啊,才十几岁的少年,你能指望他想得有多长远呢?自己前世这个年龄的时候,还伏案埋头在书海中,为了高考不眠不休呢…… 确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眉宇间还带着些许英武之气,老阿姨心中强烈表示,也是想扑倒小鲜肉的…… 老阿姨扑倒计划第一步,主动亲吻他…… 她环住他脖颈,倾身向前,轻咬着唇,嘴角挂着一丝坏笑:“这是你要的实际行动……” 似流水般缠绵的深情,刹那间气息不稳的呼吸声,与重重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他帮游芝解开了身上缚着的绳子,又取下了她口中的破布,游芝本已是受了过度惊吓,这会一松绑,却突然头晕目眩,重心失重,将将瘫在了柴七爷的怀中。 这一幕刚好被夺门而入的夏云渚和朱厚照撞见…… “放开她!”夏云渚正欲出手向前,却被朱厚照拽了回来。 “你们是何人?又是如何突破这重重险阻而入的?”柴七爷并未放开怀中小姑娘,他只是好奇,外面都是盐帮的人,这两个人是如何进来的,莫不是有通天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