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含宫岭千秋雪》 第一章 伊连千里颂清歌 瑞宴九州平云宫,几声咳嗽划破了寂静的宫殿,瑞宴九州依旧的灯火通明,惹人耀目,只是多了几声如蚊细语的脚步声。 李系徳熟练的拉开了明黄色的床幕,旁边的祁元生将温帕子递给了李系徳。 “陛下,您怎的起来了,才四更不到,中秋刚过,大人们今日亦是不早朝的。”李系徳细声到,心里却极力压抑着悲痛,他自十四岁跟着陛下,哪里不晓得陛下这几日的状态。 “今年的中秋……”宣逸的眼里溢出一抹自嘲,她还是没有入他的梦,“倒是天冷了,伊连千里的橘子怕是要成熟了,你也该带人去处理一番了。” “奴婢今儿便派了宫人去摘了,想来早膳后他们便回来了。”李系徳答到,伊连千里那橘树结了十七年的苦果,司农局的大人们也治不得它,满树的果实均是稍稍有些甜味,其余全被酸苦掩盖。 奈何每年中秋残节陛下都会去摘取果实,然后将两框青橘亲手腌制了每日食用。 今年则是因宣逸近来身子不适,太医已经强调千万不得吹风,方才叫宫人们去摘取了。 “孤也睡不下了,伺候着孤起来吧!咳咳咳咳咳咳咳!”宣逸又咳嗽了起来。 快速取了李系徳手上的丝帕往唇上掩着,随之一股腥甜弥漫在口中宣逸笑笑捏拢了丝帕交于了李系徳。 “陛下,可要唤太医?”祁元生忙着跪下,望着帕子里的血迹慌张着。 “不必了,孤亦知晓自己的身体。”宣逸低声道。 “陛下,今日要可是还要去往邕仪宫?”李系徳只开了话题。 宣逸望了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宣逸今日的早膳只有一杯腌制的青橘蜜水和肉糜甜枣粥,他已经独自一人保持这个习惯十六年了,没有一日断续。 祁元生早早去了殿外取今年的苦橘。 今年的中秋异常的冷,伊连千里的的金花茶都有败落之色了。 祁元生有些哆嗦的进了内殿,一见宣逸便跪下磕头。 “陛下……伊连千里的橘树……忽归去了,橘果也在一夜之间化尘了!” “什么!”宣逸惊愕的起身,顾不得手上的杯盏,任其掉落于地化作几片碎瓷。 咳咳咳咳咳…… 激烈的咳嗽声再次充斥在瑞宴九州。 不时,脊背有些佝偻的帝王便出现在那归去的橘树面,鲜血染红了周边的枫,伊连千里的一切圣灵仿佛在用它们的方式为这满身枯叶的昨日还是一片松青的橘树默哀送别。 帝王的身后李系徳与祁元生连带今日去采摘橘果的太监宫女都沉声,旁边司农局太尚及看护橘树的宫廷农匠哆嗦的跪在满身枫叶尸体的地上。 “看来你是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孤,孤乃帝王,你不过是……孤厌弃的人罢了!孤还要你在奈何桥上等不成!”帝王狰狞着面孔,极力止住龙目里满框咸水。 对,他是帝王,他注定百年孤独…… 咳咳咳咳咳咳 “司农局宫人护木不精……斩立决,太尚逐出宫门!”帝王转身走了,空留先前脚下一片载着晶莹咸珠的枫。 晚间时,司徒薛允匆匆来了瑞宴九州,向躺着榻上帝王送上几份信封。 两刻钟后,薛允独自出了瑞宴九州,望着皎皎圆月,他攥紧了右手里的小胖松子坠子落下泪。 “了阅,你这么些年孤单了,我也要来陪你了!” 天刚亮,中秋已过,渠都的百姓早早便出来放鞭炮,挂新红。毕竟十六年来,大夏的帝王下旨中秋不可庆祝,违令者斩,于是大夏的中秋便慢慢移到了九月十六。 溯月是一月中月亮最圆的日子,朝羡宫里叶贵妇正与大皇子宣乘赏月,新纳的皇妃巧笑倩兮。三十多的女人面上都是富贵之气,姣好的面容也配得起贵妃的身份。这朝羡宫果然是皇宫里最热闹的地方,尽管帝王已有十七年不在这里呆过。 舞姬们拂袖舞动,盼着未来的天子及皇帝独子大皇子的青睐。 叶贵妇自然是极欢喜这样子的,虽十七年来帝王从不踏进这朝羡宫,但她毕竟是未来帝王的生母。尽管每次看见新妃眉眼里与那张熟悉的面目相似时她都强制压制内心痛苦以及对丈夫的愤恨。 她败给了自己,还是皇帝亲手将她推向深渊,堕入万劫不复的哩! 挫骨扬灰……死了都不能平静的躺在皇陵,注定飘散在这可憎的人间。这世间哪里有人认识她,连画像都不曾有一张,而自己却是万民皆知的贵妃娘娘,未来天子的母亲。 哈哈哈哈哈! 为何每次想起她都会流泪…… “朝羡宫贵妃叶筝华接旨。”一声阴戾却不乏鄙视的声音自前头传来,叶筝华知道这声音,不正是十八年前就在扈仪宫大太监,如今在瑞宴九州为二等太监的祁元生吗。 “臣妾接旨。”叶筝华不悦的从塌上起身复又跪在祁元生面前听旨。身后的大皇子宣乘与大皇子妃一同行礼。 “奉圣上旨,传帝君召,宫嫔叶氏,为后宫女子,干涉朝政,辅朝前叶氏子弟,又有叶氏子弟供汝十六年前逆反后宫,谋害先皇后屈氏,行为毒甚,赐鸠酒自去!钦此。”祁元生铿锵有力的念完圣旨,内心却如翻江倒海。 “什么?陛下哪里会有此等旨意,定是你怀恨与本宫,故此番假传旨。”叶筝华猛地起身,任金凤步摇交缠法丝影响了威仪的面装。 “贵妃娘娘,叶氏前臣已招供,您还是快些上路吧!” “你等阉臣休要弊天,父王对母妃多有净重,对叶族为之信任,尔等哪里来的胆子做此等谋逆之事。”大皇子宣乘亦站起欲去撕扯祁元生。 祁元生身后的金羽卫便上前扣住大皇子。 “娘娘,翠叶姑姑已经把什么都说了。”祁元生阴戾笑道。 “什么,你们找到了翠叶?……这折磨人的日子真是要到头了……”叶筝华气急,当年怎的就让她逃过了追捕,可心里有有些盼望翠叶被早日找到。心里悲痛,面上却换了一副娴静模样。 “祈公公,我也是将死之人了,只求见陛下一面,毕竟多年情分。”叶筝华不再用“本宫”来自称。 “娘娘,陛下也只得您会提此,吩咐您去扈仪宫。”祁元生道。 “母妃,您不能就这么认罪了。”大皇子唤道。 “大皇子,罪妃该有如此报应,只求得您未来荣登大宝记得罪妃便是了。”叶筝华虽不舍也知自己再这样拖下去于大皇子也是连累,便自顾的走了。 祁元生走出朝羡宫时满目泪光的看向了扈仪宫的方向,用仅仅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唤道:娘娘,奴婢终于为您报仇了! 今夜的扈仪宫灯火通明,十六年来,虽每年的九月十六帝王都会在这里安寝,但却从不掌灯,今日倒是与往年相差甚距,整个宫殿灯火通明,也显示了宫中将要发生的巨变。 宣逸正坐于扈仪宫正殿,手中凝视着一把玉骨折扇,看着上面仿得极假的艳诗《美人赋》。 新红远山晕娥媚,娇红玉丰凝绛珠。柔骨引媚千风月,邀江渠水美人蛟。 扇面上绘着自渠水中幻化成美人的鱼妖娉婷的靠于假山旁,这是二十年前风靡渠都的话本子《蛟妖记》中的画面。 看着这玉扇,宣逸脑中又想起那年场景: “那谁,去前边的蔷薇丛里把本公子的梯子搬来!”一声有些娇气又不乏慵懒的女气声自高墙破空而出,撕裂了满园的橘红枫林。 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材娇小的小公子扒在墙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望着自己,待其看清自己的模样后便傻傻的扒在墙头发愣了起来。 思极此,宣逸的内心欢喜的甚,恨不能时间就一直停在那天,懿永二十年的九月十三。 第二章 千里泉沉寻汝音 门轻轻扣动,传来李系徳的声音。 “陛下,叶氏求见。” 宣逸就知道她会来。 将玉扇小心的放入盒子里,这玉扇的扇面已有些毛糙,不知这些年开开合合多少遍,毕竟是劣质的纸浆,哪里承受得里帝王多年思念的寄托和多少咸水的染迹。 里间无声,李系徳自然知道帝王的心思。 门慢慢推开,叶筝华衣着华服配着简单的束发进入宣逸的视线。 “皇上,罪妇来了。” 面前走来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用来对付她的武器,现在,这个女人又成了她折磨他的利刃,或许面前的人本就不该在他与她的游戏里出现,若是没有这个女人,该多好…… “你到底给皇后使了多少绊子,我记忆中她对你却不曾太过。”帝王的凤眸里尽是阴戾,好似要剖了面前的女人。 “……皇后对罪妇是好的,即便知道我怀了大皇子,仍不能对我下致命手段。”叶筝华的声音颤抖着,一副痛苦的神情像是在解脱心中的梦魔,这么多年,她难道不想她么?那个灵动的姑娘,曾经是将自己从绝望中拉出的姑娘,所以自己让她跌入了黑暗,多可笑,现在自己连为她哭一哭都不配,她恨宣逸,让她失去最重要的人。 “可你这毒妇,竟在她背后下黑手,让她身子日渐消瘦……”宣逸忽的站了起来。 咳咳咳咳…… “陛下,罪妇最恶毒也是最心善的便是没有告诉皇后娘娘她身子每况愈下的真实原因。”叶筝华跪倒地上,泪水一下子破堤而出,她太渴望这种解脱了,“您可知阿阅对于罪妇意味着什么!”。 “你也配叫她的名!” “罪妇是不配叫阿阅的名的。” “太医方才便查出皇后病重是因为中毒!而你不是精通医理么!”宣逸急步咆哮着上前一把扣住叶筝华的脖子。 “哈哈哈……咳咳……皇上……知道皇后是……中了何毒么……”叶筝华扭曲着满脸泪水有胀红的脸到。 宣逸眸子一紧,一把将叶筝华甩了出去。 “皇上……皇后入宫前两年年一直无孕是因为您在这扈仪宫放了避孕的药方,第三年您又换了助孕的香料吧!” 叶筝华忽然恢复了笑容。 “皇后第二年便知晓了您私下在扈仪宫派人为其避孕的事,于是皇后吃了许多攻克避子药的汤水,而这些汤水结合先前皇后吸入的避孕药烟与后助孕的药物产生了毒素。” “什么!”宣逸根本不敢相信叶筝华的口中的话,他惊恐,他根本不晓得了阅自己会私下服用汤药,那了阅是知晓自己对她做的事情了吗。 “皇后出宫的前一晚来了朝羡宫,说您与罪妇狠毒,想必是皇后感受到您在扈仪宫换了药熏,导致她身子越加孱弱的,所以出生二月的二皇子因体弱便夭折,她认为是陛下您亲手取了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哩!” 叶筝华终于是说出来多年的心声,伴着泪水狂笑,苦笑里满身对一个人的爱与思念。 “陛下,若不是您差我入宫联合叶家对付屈派,阿阅永远都是我的阿阅!” 叶筝华大吼着抒发多年沉积心中的话。 若没有君臣互斗和家族斗争,阿阅应该好好的享受皇后该有的一切。 “陛下可知道,皇后离宫的前晚和最妇说了什么吗?” “……”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皇后说愿陛下百子千孙,江山永固……永……世……孤……独!”叶筝华说完这话便取出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房。 “陛下,您……赢了天下,还是输……输了阿阅!还……害我……输了她,我恨叶家,恨您……” 鲜血自指缝里快速溢出,帝王对此并不感触,当人已经见过最让他悔恨的自杀方式对其他便不在乎了。 “孤怎么会孤独,你们都不懂孤……”宣逸扯起已无力的叶筝华暴吼着。 “皇上……您……永远都……孤独了……皇后早就……死在您……您手上了,挫骨扬灰……永世……不得投胎。”叶筝华说完这句便阖了眼,最后一行泪水流下。 脑海中那一声声少女的娇语充斥耳间。 阿筝,是我救了你的命,你要不想活了也得经过我的同意才是。 阿筝,我要是男子你便嫁与我屈家门。 阿筝,我没那么喜欢你了,我开始恨你了,可我却不能恨你,陛下终是欢喜你的! 阿筝,我恨你,也恨你腹中的孩子,我恨你们。 阿筝,我要走了,深宫并不合适我,我累了,你和陛下伤我太毒,告诉陛下,我愿他百子千孙,江山永固……永世孤独! 阿筝,你知道我是怕黑怕孤独的,等我去了要是要葬在皇陵,我是受不了的。 阿筝,我听宫外的方士说人死了要是烧做骨灰随风散去便可换作自由的灵魂,你就当帮我这次记在你亏欠我的补偿吧! 泪水里满满的都是悔恨。 阿阅,你走好,愿你来世不要在遇见陛下与我。 阿阅,我好想你…… 阿阅,你从不知我对你的感觉的,你从不知的,我也是后来…… 咳咳咳咳…… 帝王颤抖的走回了瑞宴九州,自暗房的机关抽屉里取出一副画卷。 咳咳咳咳…… 画卷中一红衫半面女子嬉戏橘树间,露出的杏眼里满是顽劣,好一副无忧橘园嬉戏图。 咳咳咳咳…… 阿阅,孤好像有些孤独吧。 祝孤百子千孙,江山永固,永世孤独…… 呵呵呵…… 阿阅,你还是极怨孤的,故孤便在这肮脏的世间多苟且了十六年。 哪怕留不住你,能被你的诅咒一直降着也是有意义的事。 咳咳咳咳…… 许久之后。 “李系徳,传大国师曹阳明速速入宫!” 一声急切的沧桑之声自阁内穿越而来,李系徳听了传便让手下速去逢献台请大国师曹阳明。 未半刻便闻得大国师曹阳明已在瑞宴九州外侯旨。 帝王已不如多年前年轻俊美,本是四十壮年已显老态的容颜更是须臾间白尽了发,李系徳引曹阳明进内殿时委实吓坏了,忙着跪到了地上,曹阳明只上前参拜。 “陛下,您,您,是奴婢侍候不周,奴婢必要大罪!”李系徳的声音里尽是悲苦。 只见塌上帝王一头白发,竟是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的白尽了发。 “你退下吧……” “陛下……” “……”帝王不悦。 “是。”李系徳不敢擦拭脸上的泪水,却不敢在帝王面前表现出来。 不用猜也知道,能让帝王如此的,便是只有十六年仙去的连一丝骨灰都不愿留与帝王的屈皇后了,那个引得孤高的帝王悲愤欲绝的以可耻的姿态匍匐于地上与疾风乞讨一抔骨灰,然后眼睁睁看着那最后的雪尘随风散去…… 她化作尘土飘散天地间,他继续强撑在这孤独黑夜中,命,就是如此吧,有欠有还…… “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才是。”曹阳明行着君臣礼。 “你曾说人世不过轮回虚度,空行时空之间,那你也是通晓重世之法了?”帝王很干脆。 “世间本就是虚妄编织的牢笼,重世也是再受经历之苦,应早些放下执念,早早归去。”曹阳明笑笑。 “孤便是陷到这折磨人的牢笼里了,哪里容得孤反抗。”宣逸捏紧了手掌里的画纸团。 “本是归尘的事物多了人为的干涉必是不与前尘一般的,但是结局又岂能被轻易改变,陛下若要执意重世之法也要做好身不由己的准备才是。”曹阳明上前递给宣逸一个木盒。 宣逸的眸色忽亮,接过木盒打开了,残缺的佩玉躺在盒子中,在烛火的映射下更显断开出的晶莹。 “碎玉么?” “本是一体的,奈何臣欠的人情太多,便将着有着重世能力的佩玉截开了。” “即便是玉碎又如何,孤已经没有其它了……” …… 三更时分,羲和帝驾崩于瑞宴九州。 半月后,新帝登基,改号乾盛,只不过,新帝并非先帝独子前大皇子,而是齐王长子宣复。 新帝遵先帝遗旨,后宫女子均不得入皇陵,只取先容姻皇后屈氏遗物伴先帝入皇陵。 第三章 红枫漫天布昨景 懿永二十年九月十三 章旲宫一众宫人被懿永帝下旨鞭笞四十,原因是昨日太子逸与齐王在兽院狩猎时不甚落马,好在太子逸并无大伤,晚间便醒过来了。 章旲宫的宫人虽伤了皮肉确麻利的为太子挑选饰物。 “李系徳,孤的眉角是否绘的轻浮了?”年轻俊美的宣逸望着面前巨大的落地铜镜问道。 “殿下乃是龙子,自是俊雅,何来轻浮,您着的元玉襴衫袍乃是渠都时下最流行的款式,这微晕的眉不知添了多少温润,乃是极为雅致的。”李系徳可是对渠都潮流风尚了解的甚,不然有谁能把这渠都出了名的冷寒之首捯饬得……还挺像温润的公子,当然,前提是他的殿下不讲话。 镜子中少年让这本就华丽的铜镜更是如美人妖镜一般,凤眼微眯,薄唇的弧度甚是优雅,如天工勾模的轮廓天生显得凉薄,他的脾性更是…… 只是面色带了几分担忧与极力装出的笑容又似与他添了两处滑稽。 “尚书大人府可都打点好了,孤可叫人看出往日的冷清?”少年轻声问。 李系徳尴尬,自太子昨夜醒来便是让他取了铜镜来照,后又派人通知今日去尚书大人府上叙话,快速的出了趟其他时间又匆匆回来……之后就没离开铜镜分刻,可是换了一晚上的衣裳,比那闺阁女子更甚。 这与往日冷清的太子逸真是相差了万里,他都怀疑太子是撞懵了神,待其清醒,少不得又指责自己瞎闹了,指不定还得挨板子,可怜了昨日已受伤不甚严重的屁股。 可是,现下要做的应该是…… “殿下,所有都打点好了,那屈姑娘今晨便要回府了,奴婢也备好了人。”李系徳笑笑。 奴婢最贴心了…… 昨天夜里太子还在昏迷中可是没少唤“阿阅,我的了阅。”等等类的话,那个情切切的声音啊…… 唉,毕竟太子也十七了,宫里也没人伺那个候。 其实太子逸十五时,皇贵妃也是赏了宫女来章旲宫了的,奈何太子都给打发了,想来现在太子也是开窍了…… 那屈家大小姐可是……真有本是,他自认为自家太子爷可是冷的很的,还不是早早就被十四岁的屈姑娘拿下了。 嗯,屈姑娘威武,屈姑娘霸气,制敌于千里之外……擒太子于千墙之外! 想来这尚书独女,屈派第一女儿,外家乃是瑞王皇亲,身份高贵,甚喜甚喜…… 古月街的屈府今日可是比往日增加了家丁护院,本朝一向廉明自律的屈尚书今日却没有去早朝。 因着早间时屈府开了大门迎接了位贵公子进府里。 而此时的屈府正院 …… “太子爷也是多要与大臣们走动走动的。”发须斑白的屈尚书倒是一副老师的模样教导着来府里的太子宣逸。 “老师说的甚是,想来老师也年近花甲,又本朝两朝老臣,是要多保重身体才是。”宣逸的话虽是关怀的,奈何语气有些别扭,只因他平日倒是冷清惯了,忽然来关心师长也让屈尚书不解。 李系徳听了宣逸的话便送上了前些天自雪峰送来的四百年老参。 “殿下这是何意,我为大魏尽臣子之责乃是为民之本,哪里敢收殿下的礼?” “老师这话倒是折煞孤了,前几月老师患了寒症久久不愈,孤也无甚表达,待现在老师气血复原了方才送上老参提气。说来也是孤惭愧的。”宣逸言语又有些淡了。 李系徳这贡献给太子逸的说辞虽然牵强了些,但是还是能用的。 “老臣谢殿下关怀。”屈尚书更是捉摸不透这太子了。 往日他也教授太子大国君品貌论,虽太子面上也唤他一句老师,可也没见太子与他有多少亲近。 李系徳将老参拿给了仆人,低下的头眼睛一转心里暗笑:尚书啊受宠若惊了吧,太子爷可是瞧上了你闺女哩! “想来师母还年轻,师妹又年幼,老师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宣逸本是无表情的脸,提到那句“小师妹”唇角自然的勾了勾。 原来屈尚书年轻时便为先帝效力,奈何与先夫人一直无子,后先夫人去世,瑞王便将自己的三女嫁与屈尚书,二人成婚五年方生下了现在屈府的金珠子,屈尚书的心头肉现年十四岁的屈了阅。 “……臣荣幸殿下关怀臣之家眷。” “早就听闻尚书府的后花园精巧独特,今来孤也是要欣赏一番的,老师可自行去忙,待孤尽了兴便回去了。”宣逸一脸觉得这话不牵强的模样。 只有李系徳可以看见太子逸耳垂淡淡的红晕,太子逸控制力真好,脸红都能克制。 当然,也可能被他天生的冰块脸熄灭了脸上的火,李系徳心里便是这么想的。 说到底就是太子逸皮厚,说这样假的话都不脸红。 “……太子?”屈尚书大惊,太子这是要做甚? “屈尚书,太子爷不过对园子欢喜,您老身子骨不好,还在修养期,也不必劳烦您了。”李系徳也是一副屈尚书您好好休息,把我们当普通学子便可的模样。 额……尚书前月便正常上朝了好吗…… “既太子喜静,我便让人守着花园,不让人去打搅。”屈尚书总担忧这太子爷有甚意图,便让所有人退出花园,让太子爷接触不到任何人便罢了,当然,他也会密切关注后花园的。 …… 尚书府的后花园在渠都的官员家里一比较都不算大的,可论精致倒是与皇家园林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因这屈夫人平生最爱两点,一是红枫精致园,二是……马吊。 就是有那么几棵橘树即使是修缮了也与这别致的园子极为不搭。 然宣逸却认为这几棵橘树尤为好看,特别是那棵最小的,现在还未结果,也不知它在了阅走后的多少日夜陪伴着他。 宣逸走近了橘树,折了上面一只茂密叶子的橘枝递给了李系徳。 “左右孤也不甚喜欢别的,就拿它做个香宝料子吧。” 宣逸慵懒的声音自头上飘下,李系徳取了丝帕将这“殿下爱枝”轻轻的包了起来,最后还不忘用红绳系了个飞蝶结。 “想来阿阅也快回府了。”宣逸笑开了,但笑容里又明显的看得出不安与紧张,更多的是凤眸里那盖不住的愁绪。 “太子殿下,想来屈姑娘无论自哪个门回府必然要经过后花园隔壁的竹道的。”李系徳不忘心里夸赞自己做事灵活,连尚书府的地形与流线的掌握的甚好。 “门于她……怕是形同虚设吧。”宣逸笑得个明显了,玉容在橘树灰绿与透红枫叶的映衬下有着说不尽的风华,引得旁边花朵上采蜜的两只蓝色蝴蝶都驻足观赏。 “唉……桃喜,你倒是快些!”一声细微的声音自外边传来,那声音有有着抱怨夹杂着慵懒还有一丝甜腻。 这样的妙语深深的击打了宣逸的心,竟一时心颤,面色难看了起来。 “殿下,您……” “嘘……”宣逸制止了李系徳,“你快退远了,这园子派人暗中保护便可。” “是,奴婢告退……”李系徳自然是听见了方才的声音。 ……此地高能,他得藏起来好好观察一番。 宣逸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袍子,深吸一口气便背对着墙面装作一副观景状。 朝霞自东墙缓缓散开,与墙沿相接勾出一条深色线条。 美丽的意境被四根肥虫……好像是肥虫破坏…… 好吧,貌似是人的四根灵活的手指划破了霞图。 然后一个脑袋又进入这美景之中,那动作看上去甚是熟练,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不一会儿那高墙之上便跨脚坐着一个青衣小少年。 几丝刘海衬着那少年不及宣逸巴掌大的有些红晕的脸,一双桃花眼好似与这满园的初枫传情,鼻子与眉毛倒是平庸无常了些,那樱桃红嘴儿却将整个人衬得如枫林中的花妖一般,较涩果无差。 当然,这都是李系徳通过枫叶缝隙看见的场景。 “好木,你去哪了?”不是说一直在这等她么?小少年挠了挠头,转眼便看见了正背对着她的身着元玉袍的高大背影。 “那谁,去蔷薇丛里把本公子的梯子搬来。” 那声音宣逸再熟悉不过了,那可是他前世十几年支撑意志的一句话。 第四章 凡尘出现画余生 高墙上的公子面上显露几分不满,眼珠在桃花眼里上下流转,心里不知骂了多少句好木,又觉得墙下那贵气公子拿着背对着她有些气人。 一件飞扇自高墙上抛出,准确的打到了墙下人的冠上。 “那谁,我可是这府里的主子,你看着不像我府里的门客,即是客人,小生麻烦你了,与我到那蔷薇丛里倒腾个梯子应是不为难你的!”屈了阅烦闷着哩! 昨日去四方楼伴美人们叙愁,岂料她与陪着她出府的桃喜和好树一同醉在了包间里,所幸自个无事,猜着老头子每日早早去上朝应该还没发现她一夜未归,故今日早早便回府了。 说来也不知昨日让她醉去的美酒是何琼浆,她宿醉一夜今日却无一丝不适,完全没有其它酒水那般宿醉后脑子不痛不痒的,果真是好酒,下次定要好树去倒腾两壶来…… 宣逸的紧握拳头颤抖着,他真想此刻马上回头将那日思夜想十几年的人拴在怀里,却又怕惊到了她反让她生的反感轻视之意。 蹲下了身子,节指分明的玉手拾起了地上绘着《美人赋》的玉骨扇。 一切都与前世相同无二,了阅也会在这对他好感倍增…… 熟悉的触感袭来,宣逸怔了一瞬,一切都显得太过真实,让他有些怕自己一抬头高墙上什么都没有的恐惧,毕竟他已经被那样的梦境折磨了十六年。 可纵容如此,每次他都能被梦醒时分指间的空虚伤到…… 两片稍红的血色掌叶自枫树上挽风轻舞至两人之间,墙下站起的玉面公子缓缓转身。 衣角翩翩飘飞,两处流苏亦交缠着满是橘味的秋风。 待面墙下人回身,屈了阅心中便只想得那诗句:玉芝儒雅照惊鸿,枫醉香橘浅书梦。影玉澜绮卷帛淡,容尽山渊飞霞浓。 只是一瞬,只觉心中梗塞,接着心房刺痛不已,忽不能呼吸,屈了阅还未对一切做出措施耳边便闻得了桃喜与好树的惊呼。 眼前是一片白色,像入了云彩指间,眼角好似有些凉凉又有些痒,应是风吹得她的眼睛引出了一行泪痕吧! 耳边好似在唤着“姑娘小心……” …… 当屈了阅反应自己自背后坠下这道自己选择翻越的院墙时,内心无比悔恨。 老头子和娘亲就她一根独苗,她要是死了或是残了,娘亲必是活不下去的,想来老头子没有她们娘俩也是不能继续在这世间独活的…… 屈了阅想着自己年轻短暂的悲剧生命心里又觉得不值,哪种死法不好,偏偏是在自己家院墙上看美男被惊艳至落墙摔死的,可悲可叹啊!这大夏哪里有这样的女子,丢人,着实丢人啊! 待眼眶里愈加模糊,屈了阅只觉自己身体仿佛轻了许多,怕是魂灵要离开这肉体了,因着害怕自己摔死在墙下的模样太丑遂用双手紧贴这面容,也叫她死了也不让他人见了她血肉模糊的丑态。 身体僵硬的落入一个柔软的垫子上,那垫子包裹着屈了阅,更安慰人的是那垫子还透着一股梅花凛冽的清香…… 可惜以后都不能闻到了。 如同她最喜欢的薛允身上一般的味道…… 屈了阅缩着身子,也不觉得身上袭来痛楚。 “你也是野惯了,连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一声略带调侃的温润之声自耳边传来。 屈了阅怕是又幻想到了薛允世兄,又想着自己死之前最后想到的竟是薛允而非老头子和娘亲…… 一入男色误终身,从此廉孝不相闻啊…… 望着怀里用双手捂紧了脸蛋的小人,薛允心中如惊涛一般翻涌,不过眨眼瞬时自信十足的眸子便微微斜挑言笑晏晏。 “小皮货,可是要在我的怀里赖多久?”那话语像是抱怨又满满的宠溺,更多的是一种炫耀。 薛允的声音永远是那样温润,可此时立在墙上的少年却满目戾气。 他当年只知了阅与薛允亲梅竹马,或有些兄妹情分吧,也不至于这般亲昵,小皮货也是他薛允能叫的么? 那墙上少年往墙下一跃,左脚刚着地右脚便踢向了薛允的膝盖。 屈了阅疏散了指间方见了薛允含笑望着自己的模样,那样子与往日相似却有着许多不同。 比如往日他的眼睛里绝不会这般波光粼粼,看得她都有几分不明的悲伤袭来。 还不及反应,薛允便抱着她旋转了起来,屈了阅害怕,复合了眼,一双玉手便攀在薛允襟前。 缩在薛允怀里的屈了阅哪里知道现下薛允与宣逸的斗争。 两招过后,两人总算是停手了,估摸着应该是考虑了屈了阅的安危状况。 “姑……公子,你可还好?”桃喜冲上前去。 屈了阅睁了眼望了眼一脸笑容的薛允脸红的自他身上下了地。 “无事,无事……” “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吧,咱们也莫要再攀这高墙了!”桃喜后怕不已。 “难不成自大门回去,那岂不是要让老头子知晓了!” “我这便送你进去!”旁边的薛允一副好笑模样。 “你怕是要见着我被老头子骂的模样吧,指不定就是你让人支走了好木。” “小师妹你这么快便把自己的同伙给招了?”薛允弯了脊背靠近了屈了阅。 “……” “薛大爷,您还是快些把公子送回去吧,若是老爷知晓了,公子少不得又得挨骂的。”桃喜最是担忧屈了阅。 “……你现在可是要送我进去,我这么大方,可是给你这机会的。”屈了阅心里可是好好感谢了桃喜一番,薛允的怀抱她……倒是喜欢的。 “我送你进去也未尝不可。”一声怒气袭来,宣逸快速出现在屈了阅面前,语言里满身不悦与苛责。 “你……不就是你把我惊吓了,不道歉反责备着我来了。”想来屈了阅自小便是家里的霸王,哪里听过别人重言于她,也不管面前才俊哪种风华就不悦起来了。 “先前是我失态了,我这便送小公子回去。” 宣逸说完便上前拉了屈了阅的小臂往自己身边扯。 屈了阅大惊,欲甩去面前人的手,还不及做出动作便落入了满是梅香的怀里。 原是薛允拉过了自己,并将左手扣在了宣逸的手腕处。 中秋时节的渠都本是不太冷的,而此时的屈了阅却感觉无限的冷冽,冷冽的她往那高大的怀里蹭去以躲避自发顶射来冰冷阴戾的眸光。 “宣四爷,这可是在屈府墙外,还请自重。”薛允含笑将屈了阅搂紧了几分,冰冷的语气与他的面容甚是不符。 宣逸是当今圣上的四子,作为大将军的长子,自小也是见得宣逸的,叫宣逸一声宣四爷也是可以的。 “我做甚与你何干,难不成你还猜不到我来这为何么?” 堂堂皇太子造访尚书府,又对屈府千金独占感极强,哪里不知这屈府千金马上就要入主东宫了! “可是屈小公子不愿意哩!” “那谁,你……你要是寻屈尚书谋职,不必硬扯上我……”屈了阅弱弱的一句。 “你要是不与我回去怕是屈府都知晓了你彻夜未归……”宣逸一声充满诱惑的声音传来。 屈了阅一听这话顿时有些害怕,说到底她还是有些怕老头子的。不多反应她便觉得一凉,然后整个人又撞到一处冰冷的墙壁,然后…… 她就自高处俯看到了屈府的后花园,鼻中嗅到浓厚的龙涎香,她并不喜欢这种带有庄重冷冽的气味,以至于她不觉的弃了害怕的念头,往面前人的胸膛拉开了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