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镯中龙》 1追杀 黄昏时分,平静的涅海开始翻腾起来。狂风挟着乌云,呼啸着从云层砸下,闪电似霹雳将天空照亮。岸边的房屋、树木被风刮得东倒西歪。风势越来越猛,海浪不断上升、翻卷、腾跃,而后重重落下,掀起数十丈浪花,似要将一切催毁。 海面上,层层叠叠围着一队士兵。他们或站在岩洞前,或飘然立于海面,眼光俱向着同一个方向凝聚。不断翻滚的浪花不仅没有影响他们站立,反而推动得他们不断起伏荡漾。远远望去,宛若开在浪涛上的花朵,诡异无比。 岩洞前挺立着一个紫衣男子。只有当海浪略微平缓或是低于海平面时,方可以看见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岩洞受狂风与海浪的双重挤压,不断摇晃颠簸,似乎很快就要坍塌。士兵们手握利剑,全神戒备地站在他身后,目光齐齐凝聚在洞口,仿佛洞内即将窜出数百只毒虫猛兽。 “啊!”一声凄厉地惨叫从洞内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向前跨步。紫衣男子挥挥手,士兵们退回原地。惨叫声越来越密集,依稀可以听出是个女人在艰难的生产。紫衣男子靠近洞口,神情越发踌躇不安,霞光将他的背影拉得颀长而瘦削,他迈开大步走了几步,似觉得不妥,又退了回来,犹疑间腰间长剑兀自颤动不已。 “王!让我进去。”走出队列的士兵碧发碧眼,盔甲裹身,右手紧握刀柄,似要随时发动攻击。“我去杀了他(她)!” “杀了他(她)!杀了他(她)!”士兵们齐声呐喊。 “住口!别忘了皇吩咐杀掉婴儿,却没有说连公主一起杀。”紫衣男子转过身,碧色的双目冷洌地扫过眼前的队伍。海风猎猎,紫衣男子紫发飞舞,原本刚毅无比的面容,因为夕阳的映衬,显得柔和了许多。 恰在此时,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洞中传来,声音不大,却震得每个人耳内轰然作响,脸上俱现出恐怖惊悚的表情。 “生了!”厉原颤抖着指向洞口,惊恐中掺杂着一丝怨怒。 “生了!”士兵们齐齐上前,脸上表情惊恐万状。涅海宫真的会因为这个婴儿,陷入永久的黑暗与覆灭么?这个长存于海底的千年宫殿,真的将化为泡沫消失在滔滔巨浪里? “生了!”紫衣男子表情复杂,拔出腰间长剑,森然道:“等在这里。”凛洌的语气使骚动的队伍瞬间安静下来。众人眼见得他消失在洞口,尽皆松了口气。 洞内,易水寒躺在秦若恒身侧,怀抱婴儿看着他,盈盈紫目似翡翠,似玛瑙,变化万千。紫色是涅海人无比崇尚的颜色。虽然他们的眼睛多彩,但像易水寒这样,长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紫目,并能随着情绪波动变幻颜色的,八百年来唯有易水寒而已。 秦若恒躺在湿地里,羸弱干枯,瘦小苍白,浑不似以前英俊潇洒的模样。数月来的颠沛流离,不光耗尽了他的精力,也将他的生命推到了尽头。 “谢谢你!寒儿!让我亲眼看到女儿降生!”秦若恒抓住婴儿的手指,爱怜地贴近自己脸庞,“我总算等到了这一刻!就叫她依依吧!”泪珠伴着激烈的咳嗽袭来,呛得他涕泪横流。 “依依!”易水寒叹息似地轻唤,给婴儿系上最后一颗纽扣。 “对不起!”凝视着妻子疲惫的容颜,秦若恒万分歉疚。“让你在这里生产。”一阵咳嗽袭来,咳得他上气不接下气。 “若恒!你后悔吗?”易水寒强忍心中酸楚,揉了揉秦若恒乱得像海藻似的长发,“如果没有认识我,你还在陆上过着平静而悠闲的生活……” “那你呢?涅海宫独一无二的紫眸公主,为何要跟随人族虫子,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一抹微笑自秦若恒唇边漾开,给他死灰似的脸上增添了如许光彩。 “时光如烟花绽放,而我,就像这海里的气泡……”咳嗽再度降临,这一次比任何时候都更猛烈,更持久。 “你不是气泡,不是虫子,更不是烟花!”易水寒哽咽着拼命摇头,腾出一只手替秦若恒顺气,随着她情绪的起伏,紫眸渐次变幻颜色。“我不准你这样说!” “我知足了,寒儿!”秦若恒憔悴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对我而言,两年即永恒。可你不一样,涅海宫人人长寿,你至少还有五百年可活。这两年,就当做是个美丽的片段吧,不要让它困扰你,束缚你……更不要锁住自己。”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你缓口气,好不好?”易水寒泪珠飞洒,秦若恒能支撑到现在,全凭一股意志。如今女儿已经安全降生,他这是要抛下她们母女了吗? “我不想,在天堂看见你悲伤……那样的话,我会……会非常不安的……” 此时海浪翻滚,狂风肆虐,洞外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脚步声,秦若恒立刻爬起来,迅速挡在妻子前面,孱弱的身子因着紧张与突然发力摇摇欲坠。 “是你!”等看清进来的人全身紫衣时,秦若恒心头一凛,看到紫墨手持长剑,更加惊骇无比!涅海皇居然派来了紫墨!难道他真的连女儿也要斩杀?不!他决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想不到你竟是为了这等贪生怕死之辈背弃的我!” 紫墨刚进来就看到秦若恒支撑不住半跪在地上,那样子就像在向他下跪求情。他本想一剑贯穿秦若恒,一解心头之恨,可看到秦若恒气若游丝的样子,又不屑动手了。 人族虫子就是脆弱,不过被追杀逃亡而已,居然就快死了。 “紫墨!你会在意一只……气……气泡的生命吗?”秦若恒对紫墨的嘲讽浑不在意,反而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什么?”紫墨正在考虑如何劝说易水寒交出婴儿,却不防秦若恒闪电般扑向自己——只听“噗”地一声,却是秦若恒自己抓住他手中长剑,狠狠贯穿了自己的胸口。 紫墨万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当即怔在当场。 秦若恒死死拽着他,死灰似的眼睛竟焕发出异样的神采,“求你……不要……伤害她们母女,我这个气泡……消失就……就可以了,你也……你也可以交差。” “若恒!”这一切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易水寒只来及惊叫一声,便抱着婴儿飞身扑到秦若恒身前,哭得撕心裂肺。“若恒!你怎么这么傻?” “这是……最好的……结局。气泡消失了,寒儿,你可以重新……回到……”最后这句话他终究没能说完整,闭上眼睛前,紫墨分明看见,秦若恒嘴角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 紫墨瞬时呆住了。什么玩意儿?将死之人竟然玩了一出从容赴死,还莫名其妙问他是否在意一只气泡的生命。气泡是谁?他自己么?那这个气球,不,这个婴儿算什么?眼光扫向易水寒怀中的婴儿,心头募然有如针刺。 “好难看的虫子!”涅海人不止长寿逾八百年,且长相脱俗,人族与之相比的确逊色很多,是以涅海人均把人族唤做“虫子”。 “不管她是什么,只要我在,就不会把她交给皇!”易水寒眩然抬起头,紫目先是淡淡的粉红,而后是海水一般的湛蓝。 紫墨心中陡然一沉,易水寒的眼神每次变为湛蓝,就代表着她极度悲伤愤怒,难道她要追随秦若恒而去? “水寒?!” “我不会死!”易水寒似是了解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泪痕遍布的脸上竟绽开一抹悲痛到极致的笑颜,看得紫墨胸中又是一痛。“这个孩子,你当真要把她交给皇吗?” 不把她交给皇,也要把她掐死!紫墨狠狠瞪着婴儿,心内燃起熊熊大火。 2幻化 数月来,涅海士兵为了这个婴儿吃尽了苦头。他们踏遍了涅海附近的海岸与森林,每个人腿上都是伤痕累累。那是被树枝或石头刮破的。 “没有人能违抗皇的命令!”紫墨冷酷地说,竭力想要避开易水寒的注视。但即使不看,他也知道她的眼睛正从粉红变成浅蓝,然后是忧郁的深紫。 “随便找个人家。”易水寒收回目光,怀抱婴儿蹲在秦若恒身边。“不然,我们就一起融化。”涅海宫除了她、紫墨、涅海皇三人拥有碧灵珠,可以在瞬息间将人融化,再无旁人。此刻托在她手上的,赫然便是那颗碧灵珠。 “融化?”紫墨惊讶地重复,为了那只虫子,她竟然愿意让自己的形体消逝,化成一缕泡沫或是水汽蒸腾。 “没有人能违抗皇的命令。”紫墨再次重复,语气不自觉较先前有些和缓。由于涅海皇只要求缉拿或斩杀易水寒肚子里的婴儿,是以涅海士兵除了将易水寒堵在岩洞里,却是丝毫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听任婴儿降临人世。 “父皇盲目轻信,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易水寒叹息着抱起婴儿,郑重地交到紫墨手上。“紫墨,你也相信她是妖孽吗?” 紫墨昏昏然接过,刚才还警告自己不要沉溺于她的眼光,此刻却不自觉做了她眼神的俘虏。 岩壁嘶嘶作响,易水寒流着泪将秦若恒拖到角落。转身在洞内寻找。时间已容不得她恣意悲痛,她希望能找到有生命的东西,哪怕是一只蚂蚁也好。可惜洞内除了几颗干瘪的田螺,别无他物。易水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它幻化成婴儿。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徒具婴儿形体的玩偶。 连自己都骗不过,何况是至高无上的皇。易水寒沮丧地跌倒在地,心里对凌云法师恨得牙根发痒。岩洞里连半片鱼鳞也找不到,她要怎么瞒天过海,将婴儿安然带离这个岩洞?眼光触到刚才幻化的婴儿,更是失望得无以复加。心里也明白,无需经过凌云法师的查验,便是外面那些士兵,也能一眼瞧出端倪。 就在她悲痛绝望之时,一股蓝色的水流悄悄流进岩洞。岩洞更加剧烈地摇晃起来,洞壁亦开始碎裂。 “寒儿!你还不出来吗?”随着吼声,洞壁缓缓裂开,外面的人影亦模糊可见。涅海皇身着龙袍,威风凛凛地站在洞口。“如果你一味坚持抵抗,朕也救不了你。” “糟糕!皇亲自赶来了。”紫墨凝视着易水寒,“他一定知道我在这里。”言下之意,他根本就没有机会送走婴儿。 “怎么办?怎么办?”惶急之间,易水寒目光急扫,眼光落到刚刚逝去的丈夫身上。不!不!不!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她心绪纷乱地扫视洞壁。洞壁愈来愈薄,再过片刻,他们都将暴露在日光底下。 “交出孽障,寒儿!只要你肯主动交出来,朕保证减轻你的罪孽。”涅海律法公正无比,哪怕是皇室犯错,一样也会受到严厉的制裁。何况涅海皇又是以公平与正直著称,更不会允许女儿影响涅海人心目中公正无比的律法。涅海皇一句接着一句,均是在劝导易水寒交出婴儿。一面是即将碎裂的洞壁,一面是紧紧相逼的父皇,听得洞内的易水寒越发焦躁不安,惶然无措。 耳听得岩壁嘶嘶作响,易水寒咬咬牙,快步走到秦若恒身边。对不起!若恒!除了借助你的身体,我无法骗过所有人的眼睛。易水寒闭着眼,任泪珠飞洒,十根手指像蝴蝶翻飞,片刻间已将秦若恒幻化。 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躺在她怀里,易水寒低下头,含泪亲吻婴儿的眼睑。若恒,你还满意这个新形象吗? 紫墨惊讶地看着她,内心无比震动。为了保住女儿,她竟然不惜毁灭秦若恒的肉身。 “你骗不了皇!”刹那思量,紫墨决定帮助她藏匿这个婴儿。 这个仓促而冲动的决定,为涅海宫将来成就了一个英明睿智的女皇。 “紫墨!”紫墨长剑刺向易水寒幻化的婴儿,易水寒骤然明白,感激地目光七彩纷呈。 婴儿的手指开始滴血,紫墨又将怀中婴儿的手指刺破。此时两人怀中各抱一个婴儿。紫墨让两个婴儿手指相触,随着血液相互渗透,两个婴儿越来越像,幻化的婴儿也越来越有生机。 “好了。现在连我也分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了?”紫墨将婴儿塞进怀里,放了一颗绿玉贝在她嘴上,婴儿即刻酣然入睡。稍事整理,婴儿便稳稳地藏在他胸间。 浪潮翻涌,岩洞被水流撞击成碎片,翻滚着融入大海。 万千注视中,紫墨用剑抵着易水寒,伴着轰隆隆的巨响缓缓而出。 人群不自觉的后退,表情除了惊讶,还有恐惧。 涅海皇一袭紫袍,银发碧眼,昂昂然立于众人之前。 “妖孽!尝尝本法师的魔杖!”随着这声斥喝,一个金色的人影闪电般掠到人前。此人须发皆白,满面寒霜,盈盈蓝睛似鹰隼般射向易水寒。狂妄、愤怒、喜悦、窃喜……种种情绪瞬息闪过,那张枯木似的老脸虽然干瘦,皮肤却仍然光洁如玉,没有半点瑕疵。 不知怎么,易水寒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即将被当作小鸡,玩弄于他的股掌之间。事实证明,她此时的感觉并非虚无,眼前这个貌似衰老的老人,确确实实是一只凶狠的老鹰。 “嗖嗖嗖”,“老鹰”的魔杖指向易水寒及其怀中的婴儿。顷刻,婴儿像根离弦的箭飞到他怀里,北极天蚕丝紧紧缚住婴儿幼嫩的身躯。易水寒修长美丽的身体上,也同样缠绕着几根绳子。 “不愧是凌云法师,一出手就不同凡响。” “有凌云法师在,任何妖孽都不足为惧!” 众人交头接耳,纷纷出言称赞。原来这“老鹰”名叫凌云,乃是涅海宫第一法师。此人年逾百岁,不但法力高强,魔力无边,还极擅长预言未来。涅海人无人不晓,无人不知,涅海皇更是对他无比信任。 易水寒骤失婴儿,悲怆难言,只得将愤怒与不甘的眼光凝聚在凌云身上。紫色的眼眸因为愤怒,也变成了骇人的深红。 “那只虫呢?”涅海皇看也不看婴儿,森然询问,“他在哪里?”岩洞轰然碎裂,千百双眼睛盯着,居然没有看到那只虫子。 “我用碧灵珠融化了。”紫墨故意扭曲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易水寒,目光森冷愤恨。“我不希望她贮存那只虫子的灵魂!” 没有任何人怀疑紫墨的话,也没有任何人会比紫墨更有资格憎恨,那只蓦然闯入他与易水寒之间的虫子,曾经带给他多么深沉的痛苦。 “做得好!”涅海皇夸赞地拍拍紫墨,一袭镶金碎玉的龙袍衬托着他伟岸的身子,愈发显得他威严高贵。“所有的虫子都会化成海水,他也不例外。” 紫墨不自觉地缩胸收腹,额上瞬间汗出如雨。 凌云法师手托婴儿,端详、抚摸、鼻嗅……每寸肌肤都不放过。 易水寒惶乱紧张,不自觉将目光凝注在紫墨身上。本以为会看到紫墨自信地眼神,不料却触上他怨恨的目光。只得又将目光收回来,重新凝注在婴儿身上。 眼见得凌云法师将婴儿转交到何翼法师手上,易水寒才松了口气,面上却仍是保持着愤恨与凄然的神色。 “确系婴儿真身!皇!”凌云法师深深弯腰,对涅海皇恭顺禀报。 “押回去!”涅海皇袍袖轻拂,海面顿时波卷浪涌,层层浪花旋转翻滚,不一会儿就形成了无数涡流。涅海皇跳进涡心,众人紧接着跟上,在大海中分花拂柳般穿行。 3.涅阳塔 海水越往下,越显得湛蓝澄碧。刚一入海,凌云法师便潜行到涅海皇前面,用他的魔杖在前开路。涅海皇身后紧跟着紫墨与易水寒。易水寒双手被缚,由紫墨牵引着前行。 大队士兵呈川字形排列,护卫在涅海皇左中右三面。厉原与何翼法师同行在士兵前面,共同监视那个被捆缚的婴儿。易水寒心中牵挂,数度用目光扫过紫墨的胸。又担心幻化的婴儿被海水呛得露馅儿,一颗心七上八下,紫色的双目亦如云变幻。紫墨悄悄挠了挠她手心,示意她不用担心,她这才略微有些安定。 若是平日,她这么频繁地凝注在自己胸上,定能让紫墨心潮澎湃。此刻虽然握着她的滑腻素手,胸中却怀揣她和秦若恒的骨肉。心中酸楚,岂是言语能够形容? “放出信号,让阳光尽情照耀。”涅海皇冰冷的声音穿透海水,声音刚落,红如焰火的信号球冲天而起,瞬息便传至“涅阳塔”,霎时幽蓝的海底焕发出明媚的光彩,照耀得海底世界美轮美奂。 士兵们面面相觑,厉原偷眼瞧见紫墨担忧地凝视易水寒,不明白易水寒施了什么幻术,竟使得紫墨对她毫无介怀。凌云法师则一脸肃穆,听到涅海皇吩咐,转头看了易水寒一眼,目中情绪复杂,说不清是窃喜还是幸灾乐祸。 “涅阳塔”全由水晶建造,靠水晶的折射从海面收集阳光贮存,每当涅海宫有大事发生,“涅阳塔”的阳光便会尽情绽放,照耀得涅海宫绮丽如梦,幻如仙境。据说“涅阳塔”得名于一个名叫涅阳的男子,是他想出贮存阳光定时照耀的法子,也是他苦思冥想,亲自督促监工建成。“涅阳塔”建成以后,有专人负责管理放出阳光,除了每天八点至十点这两个时辰固定开放,其余时间若要放出阳光,必须由涅海皇亲自发令。 万年前,涅海宫阴冷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涅海人虽能在黑暗中视物,身体却时常感染疾病。由于身体时刻浸于水中,又不擅用药物,是以哪怕小小疾病,也能夺去涅海人生命,寿命能超过八十岁的,当属奇迹中的奇迹了。 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十八岁的涅阳也不幸感染了疾病。身上长满了数不清的疙瘩,不止奇痒难忍,还溃烂化脓,臭不可闻。涅海宫汪洋海水,竟不能除去一二,但凡离他五米开外,也忍不住胸中烦闷,恶心想吐。涅阳深知自己命不久长,数度遭人厌弃驱赶之后,拖着虚弱的身子艰难上浮,打算去陆地自生自灭。 其时涅海人深居海底,从来没有人浮出海面,去往人族虫子居住的陆地。 涅阳绝望之下别无选择,虽然海底离陆地甚为遥远,他仍然一点一点往上浮游。如此游了半月,终于离海面近了。此处海水温暖,浑不似深蓝海底冰凉彻骨。涅阳爬到岸上,谁知阳光炙热,片刻便烤得他汗出如雨。身上化脓地方被汗水浸泡,更加痒不可抑。不得已又回到海里,将自己完全浸泡,这才缓解了身上疼痛奇痒。自此涅阳滞留海面,纵使阳光无情烘烤,他也感受不到半分炙热。如此过了两日,身上奇痒渐轻,化脓部位竟奇迹般结痂愈和。涅阳无限惊喜,待得全身痊愈,便兴奋地重回海底。 涅海人见他去而复返,不止病愈如初,还面色红润,都是无限惊喜。听得涅阳述说海面诸多好处,便有病人尾随而至,漂浮在海面尽享温暖阳光,不久也不药而愈。众人这才知道阳光之于人的妙处,涅阳更是深有感触。见涅海宫仍有老弱妇儒,因为体力不济而无法浮出海面,便心生奇想,要将阳光收集贮存,在涅海宫海底尽情照耀。 然而如何收集贮存,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虽然当时的涅海皇极为赞成,涅阳也研究了数年,依然毫无所获。涅阳正自心灰意冷,忽见涅海皇不畏居室简陋,竟然亲往涅阳住所鼓励。涅阳妻子见涅海皇亲至,惊喜惶恐之下,便想以珍珠磨粉招待。岂知她刚取出水晶钵,室内忽然光明无限。原来水晶钵撞到涅海皇头上夜明珠,蓦然折射出万千光线,将阴暗的居室照得如同白昼。 若将太阳比做夜明珠,水晶钵放大数百数千甚至数万倍,不就可以照耀整个涅海宫了吗?涅阳受此启发,又研究了数年,终于合众人之力建成了一座高大巍峨的水晶塔。塔顶直逼海面,将洒于海面的阳光尽数收集,贮存于水晶塔内。又设置了精巧机关,只需轻轻转动,便可以令阳光尽情抛洒。自此涅海宫一扫往日阴暗,变成有白昼有夜晚的人间天堂。阳光经过水晶折射后,又穿透数千米海水,到达涅海宫深处时,已完全没有了辐射,只有适度的温暖与光明。如此一来,不但涅海人少有生病,连寿命也逐年递增,最后竟达到八百岁左右的平均年龄。比之人族六十岁上下的平均寿命,不知多出了好几倍。而涅阳也因为贡献卓越,给涅海宫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被后世人尊称为海神祭拜。水晶塔更是被视为涅海灵魂而加以重点保护。 “放出阳光?”众人虽然深知涅海皇公正无私,却没有料到他会急切若此,竟然等不及白天来临,要连夜公审易水寒。她可是他最心疼的女儿啊,是涅海宫最独特最美丽的公主!她的紫发紫眸,也曾经被涅海人视为奇迹而追捧。 随行中只有凌云法师暗自窃喜,只见他魔杖前伸,一道七彩琉璃光线从魔杖顶端劲射而出,刹那间穿透漆黑的海底,朝涅海宫滚滚而去,与“涅阳塔”放出的阳光交相辉映。 数秒之后,海底艳光四射。隐隐可以看见远处的水晶塔,像一个喷射光线的巨龙,稳稳地立于海底深处。阳光暖和而不灸热,灿烂而不耀眼,温柔地照在每个人身上,照着海底的游鱼生物,将海底渲染成一个色彩斑斓的所在。 4.祭台 若将海面比作天空,“涅阳塔”便是直入云霄的天梯,巍然矗立在涅海宫正中。涅海宫绕“涅阳塔”而建,无论民房、皇宫,都呈椭圆建筑。这是为了方便阳光照耀到每个角落。自然为了区别,皇宫色彩斑斓,民房则色泽单一,由外而内,依次是白、红、黄、绿、青、蓝、紫,每种颜色代表一个阶层,尤以紫色最高。住所尚可因为不同阶层联姻有所混搭,但穿着却不能有丝毫紊乱。从白到紫,严格定位,是以在涅海宫,只要观其衣服颜色,便能大致揣测此人身份地位。 “祭台搭在哪里?”涅海皇的声音波澜不惊,好象讨论的不是涅海宫两代公主,更不是他的女儿与外孙女,而是其他毫不相干的人。 “涅红宫。”凌云法师轻声道,涅海皇微微一怔,龙目淡淡扫了凌云法师一眼。 “涅红宫虽然鱼龙混杂,却是除皇宫而外,地势最开阔的地方。” 凌云三言两语打消了涅海皇的疑虑。涅红宫位居偏下,把易水寒放到那里公审,实是有损她涅海公主的身份。若是易水寒没有生下妖孽女儿,倒可以另当别论,并带回皇宫亲审,不用忍受众人辱骂或唾弃。 难不成今夜就要行刑?“涅阳塔”的阳光破天荒在夜里照耀,此刻又听到父皇在询问祭台。易水寒心中颤栗,泪水立刻如潮汹涌,又很快洇入海里,与海水混和在一起。 一行人如游鱼穿梭,绕过海底山脉,穿过珊瑚丛,越过深海瀑布……迤逦向着“涅阳塔”而去。渐渐的,一个巨大而模糊的椭圆在“涅阳塔”底部显现。越往前游,这个圆就越清晰,越庞大,里面还包裹着无数颜色不同大小不等的小圆。 “径直去祭台……”涅海皇冷然吩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涅红宫的祭台而去。 再也不用怀疑了,他们等不及要连夜处罚她。如此看来,想要在死前看到女儿安然离开是不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紫墨,希望他能信守诺言,将女儿安全送离涅海,到达令她神往的陆地。 祭台搭在涅红宫前面,凌云法师特地选在这里,一是为了羞辱易水寒,二是暗示易水寒,即使她贵为公主,同样逃不了他的控制与掌握。而涅海宫等级森严,观其服饰就能知其地位,居住却无法强制。是以虽有民房与官邸之分,但因为联姻会有混杂交错,所以也会有着红袍的高官居住蓝房,穿白服的农人居住涅红宫的特例。涅红宫鱼龙混杂,尤以底层人居多。事实上,凌云法师完全不用如此费心。“涅阳塔”的阳光破天荒在夜里照耀,早就引得所有人出宫,并在涅红宫前的祭台等候了。 公主与人族私通生子,还是个转世妖孽,谁会放弃这等观望机会?是以虽是深夜,祭台下面却挤得满满当当。人们或坐或站,对祭台上两个醒目的物件议论纷纷。 一把璀璨晶莹的水晶椅摆在祭台正中,将凌云法师用来做法事的祭桌挤得略微有些靠前,几乎快接近前台边沿了。右首立着一根水桶粗的鲸鱼骨。在鲸鱼骨旁边,安放着一个硕大的水晶缸。缸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海蛇,不断拥挤蠕动,攀爬挤压。 “伟大的皇!” “正义的皇!” 涅海皇的身影刚一出现,人群就狂热地呼喊起来,脸上表情除了虔诚,还有膜拜、景仰、热诚、期待……涅海皇嘴角抽动,一抹说不清是笑容还是苦涩的情绪刹那闪过。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供涅海皇等人走向祭台。 易水寒被绑缚着穿过人群。人们鄙夷地看着她,那目光像箭、像刀、像毒瘤……刺得易水寒遍体生寒。 “不知她是怎生在那虫子身下扭动?”不知是谁悄然细语,人群中立刻有人附和。 “那还用说,一定极其娇媚入骨……” “想必那虫子也有些本事,能够将她侍弄得逍遥快活……” “舍与王哪里不好?竟然抛下他与人族虫子苟且,当真是下贱堕落,淫荡无耻……” 一句比一句粗俗淫秽,一句比一句难以入耳。涅海皇浑身一颤,凌云法师得意地瞟向易水寒。紫墨走在易水寒身侧,不觉也担忧地看向她。原以为她会承受不住谩骂低下头,不料她却面含微笑,将头扬得更高了。在决定走出岩洞,接受涅海律法的那一瞬间,易水寒就料到会遭遇如此情景。如果她连这也不能承受,她又怎么能保全女儿,并期待紫墨最终能将她送回陆上? 终于走上了祭台,涅海皇坐在水晶椅上,威严地目光扫向人群。紫墨昂然立于涅海皇身后,碧目淡淡扫向台下,刹时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舍与王俊俏儒雅,堪比天神,今日终于得见,涅海宫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满足地死去了。 凌云法师亲手将易水寒绑缚在鲸鱼骨上,转身从助手何翼法师手中接过婴儿。 人群立时安静了,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祭台。女人们的目光依然凝注在紫墨身上。涅海公主与紫墨的恋情无人不知,谁人不晓,若不是一年前被人族虫子横刀夺爱,易水寒今日也不会被绑在鲸鱼骨上,接受律法的制裁与众人的鄙视。 “一如你们所见。”凌云法师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我们伟大的皇,正义的皇,即便是亲生女儿犯了错,也会严惩不贷。” “伟大的皇!正义的皇!”巨大的声浪再度响起,震得每个人耳内嗡嗡作响。 涅海皇一脸肃穆,勉力挥挥手,人群重新归于宁静。 “根据涅海律法,与人族私通者,处二十年冰刑。”凌云法师用魔杖指指绑在鲸鱼骨上的易水寒,“公主也不例外。” “伟大的皇!正义的皇!” “婴儿是妖孽转世,关乎整个涅海存亡,所以不得不进行婴祭,以消除她的出生给涅海带来的唳气……” “婴祭?”易水寒正在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没有判她融化或是其他更残忍的死法,却听到凌云法师宣判女儿婴祭,立时晕倒在鲸鱼骨上。 “婴祭?”人们交头接耳,为即将到来的祭典兴奋不已。 “婴祭?”紫墨浑身一震,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水晶椅上的涅海皇,只见他面无表情,像个石雕似地坐在水晶椅上。 5.婴祭 “皇!”紫墨上前两步,双手抱拳,偏头看着祭台上的婴儿,“她也是公主……” 即使躺在祭台上的婴儿只是他与易水寒共同幻化的躯体,他也不忍心看她遭受惨无人道的婴祭。千百年来,人们只听说过婴祭,却没有亲眼见过,是以祭台下群情激动,仿佛即将开始的不是刑罚,而是一场真正的盛典。 此刻,婴儿已解除了束缚,赤身露体躺在祭台上。洁白细腻的肌肤,像水晶般莹润光洁,精致的五官宛如另一个易水寒,只有那对紫中带红的眸子,与易水寒略有不同。 “住口!”凌云法师抢在涅海皇之前打断紫墨,“她不是公主,她是与人族私通的孽障!更是来祸害涅海宫的转世妖孽!” “孽障!妖孽!”人群被凌云法师引得热血沸腾,“严惩孽障!扫除妖孽!” 涅海皇看看紫墨,看看易水寒,望了望祭台下面沸腾的人群,无言地低下头。额上那颗象征权势与地位的红宝石似乎有些害怕阳光的照射,显得颇为暗淡。 十年前凌云法师来到涅海宫,预言涅海宫未来三年即将发生十件大事,涅海皇当时嗤之以鼻,谁料第一年便应验了七件大事,余下的三件大事,也在第二年完全应验。加上凌云法师擅长医治小儿病患,一时间凌云法师在涅海宫风头无两,被涅海人尊称为“先知神”,并进入涅海宫成为国师,权利之大,仅此于涅海皇。凌云法师每年都会公布预言,多责三五个,少则一两个,无一没有应验,尤其是凌云法师预言,自己会亲手刺死最爱的王妃蓝语银,更是应验得分毫不差。自此涅海皇对凌云法师无不言听计,几乎与傀儡无异。 凌云法师得到默许,将婴儿高高举起。黄袍滑落,露出他结实而壮硕的臂膊,与他苍老的面容极不协调。 “圣明的海神啊,所有的妖孽都逃不过你的法眼。” 言毕腾出右手,将魔杖直抵婴儿脚心,略微用力,婴儿的脚心便刺破了,殷红的血液立刻如泉汹涌,淅沥沥流进海蛇云集的水晶缸,瞬间被海蛇吞噬。数百条海蛇尝到血腥,掀起了狂暴的争抢,然而终究是粥多僧少,没有抢到的海蛇纷纷沿着缸壁攀爬,看着让人惊骇不已。 “看吧,这就是魔鬼的血液!” 紫墨跄然后退。说什么都没用了。涅海人的血液都是海水般湛蓝纯净,何时见过如此鲜红的血液。 果然,人群哗啦啦倒退,脸上神情,仿佛真的有个魔鬼站在眼前。 那是若恒的血液,不是魔鬼的象征!易水寒从昏迷中醒来,愤然怒视凌云,目中光芒足以射杀数百头大象。 涅海皇惊讶地抬起头,他也被婴儿的血液震慑了。 “不要怕!”凌云法师的话仿佛有股神奇的力量,让惶乱不安的人群刹时安定。“目前她还是个婴儿,除了能让“涅阳塔”轻微摇晃,还不足以撼动涅海宫。如果让她长大了……”他没有说完的话,像熊熊烈火将人们的猜测与恐怖悉数点燃。 数月前涅海人就曾耳闻,易水寒怀中的婴儿一旦降生,将会给涅海宫带来深重的灾难。不但“涅阳塔”会倾颓,连涅海宫也将完全覆灭。“杀了她,让她的灵魂和肉体同时殒灭。”几个时辰前,“涅阳塔”轻微摇晃。人们正自疑惑,想不到却在凌云法师这里得到答案。原来竟是这个魔鬼的诞生扰乱了“涅阳塔”。 喊声震天,震得鲸鱼骨上的易水寒摇摇欲坠。她双目喷火,恨不得将凌云法师撕得粉碎。好象熟知她的想法似的,接下来凌云法师所做的一切,竟比她的想象还要残忍数百倍。 “只有海蛇才能将邪恶的灵魂收服。”咔嚓几声轻响,凌云法师扯断婴儿娇嫩臂膊丢进水晶缸……万千蛇头蜂涌而上,片刻便啃食殆尽,继而又大张着嘴,高昂着头,争相往缸口推挤。 易水寒大叫一声,再度晕了过去。 紫墨震骇地瞪大眼睛。魔鬼!他才是真正的魔鬼!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际,却被凌云法师的下一句话吓得冷汗淋淋。 “咦?她竟然没有哭?”凌云法师略微有些愣怔。从刚才刺穿婴儿脚心,到此刻撕下她臂膊,她不但没有哭叫,反而将一双紫中带红的眼睛定定地凝望着他,隐隐似有寒光闪过。“魔鬼!只有魔鬼才会感觉不到痛!”凌云法师偏头看着易水寒,似要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易水寒一凛,急忙闭上眼睛,发出一声惊天动地惨叫,接着头一歪,晕倒在鲸鱼骨上。 “把魔鬼撕碎!” “让万蛇啃噬她的灵魂!” 紫墨飞快地瞟向易水寒,只见她眯缝着眼,正把一丝目光悄悄从他胸口移开。知道她并非真正晕厥,而是藉此转移凌云法师注意,心里不禁佩服她的机智。他们共同幻化的婴儿,只是个没有灵魂的躯体,自然不会感觉疼痛。 “格格格!格格格!”婴儿缺了一只手臂,非但没有大哭,反而还格格娇笑。 人群骇然后退,这不是妖孽是什么? 凌云法师也有些发呆,只有他知道这婴儿并非妖孽,而是他用来震慑易水寒的工具,按常理,他第一次刺破婴儿脚心便会啼哭,何况撕下她一只臂膊。但此刻人群如织,即便这个婴儿有问题,他也只能将戏演到最后。 易水寒面色苍白,眼光直直地盯着水晶缸。可怜的若恒!死后不但被残忍的肢解,还要被扔进蛇缸,受万蛇噬咬。当真是因为爱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啊! 此时,凌云法师双手捧住婴儿,将她倒立着一点点放进去。万蛇群集,无论是人还是蛇,都将眼睛凝注在婴儿身上。凌云法师浑身溅满鲜血,哈哈狂笑……先是婴儿的头,然后是眼睛、鼻子、嘴……及至整个躯体,全都没入翻腾的水晶缸里。 紫墨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相信这一幕竟发生在身边,在涅海皇悠悠注视之下。这还是美丽圣洁的涅海宫么?这还是自诩为优雅高贵、品质超凡的涅海人么?如果让人族虫子悉数看见,他们会不会也认为涅海人低下丑陋,肮脏可怖,并辱骂他们为虫子呢? 当婴儿最后一滴血消逝后,凌云法师高举双手,仰天狂呼。 “邪恶的灵魂殒灭了,涅海宫万古长存!” “万古长存!”人们齐声应和。 易水寒轰然昏厥的瞬间,凌云法师大踏步从紫墨身边擦过,眼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掠过紫墨的胸,向着涅海皇深深拜伏! “伟大的皇!” “正义的皇!” 人们随着凌云法师,纷纷匍匐拜倒。 紫墨心中凄然,缓缓拜伏于地,突觉胸中颤动,怀中婴儿悠然醒转,并“哇”地大哭一声……心中暗呼糟糕,知是刚才不注意,让绿玉贝从婴儿口中滑了出来。急忙借整理衣服之机将绿玉贝重新塞回婴儿口中。 “什么声音?”凌云法师倏然回头,阴冷地目光直射向紫墨,“好象是婴儿在哭?” “……”紫墨还未开口,忽听台下传来母亲拍呼婴儿的呢喃。 “乖哦!不要怕,法师只会惩罚魔鬼。你这么可爱,不会动你啦。”想必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这位母亲竟然如此安抚婴儿,实是令人万分好笑。 6.冰刑 相较于涅海人八百年的寿命,二十年实是极短暂的一瞬。 冰屋位于皇宫后花园,从外边看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只有曾经被关在这里的人,才会深刻体会它的恐怖。每两个小时一次轮换,不是极度酷寒便是灸热烘烤。身体在寒冷与酷暑中更叠交替,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凡是从冰屋出来的人,最后不是被冻成冰块,就是被烤得焦糊,极少有人能活着从冰屋出来。 这便是著名的“冰火两重天”,涅海宫独有的刑法,简称“冰刑”。 二十年虽是短短的一瞬,却是无数次生死挣扎的体验。一般人十个轮换都坚持不了,何况二十年?紫墨心中疑惑。本打算今夜起程,护送婴儿前往陆地,又放心不下易水寒。在经历了这么多劫难之后,她的生存意志有多少,紫墨心中一点把握也没有。 紫墨在花园中飘忽腾挪,悄然躲避巡查的士兵。一面不时看看怀中婴儿,生怕她又让绿玉贝滑落,突然发出一声令人胆寒的哭声。 终于接近冰屋了,紫墨刚站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闪身近旁大树,透过树叶往里看。那个人背对他站着,身形打扮,赫然便是涅海皇。 “寒儿!你受苦了!”果然是涅海皇的声音,只是说话的音调与婴祭时判若两人。那时候,连紫墨都觉得他冰冷无情。此刻听来,却是说不出的柔和慈爱。 “别……别……别假惺惺了。”易水寒发上全是冰霜,牙齿窠窠作响。说出的话也像是风中残荷,随风颤动。 “寒儿!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呢?”涅海皇沉痛地说,“你也看到了,那只虫的确比气泡还容易消失。” 若不是你赶尽杀绝,他至于那么快消失么?易水寒全身发抖,冰霜从发上移到面颊,然后是颈部,很快席卷了易水寒整个身体。 现在,不管涅海皇说什么,她都不能回答了。不过此刻她仍有意识,能够听清涅海皇说的每一句话。 “寒儿!你看这是什么?”涅海皇张开手掌,上面赫然躺着一颗绿豆大小的珠贝。“你当真以为,为皇要将你置于死地么?”忽然将手掌覆到易水寒脸上,只听咔嚓几声轻响,凝结在易水寒脸上的冰碎裂了。 “让……让我……让我死。”易水寒心中呐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涅海皇好似早已料到她会如此,突然将珠贝塞入她口中。珠贝虽极细小,入喉却并不即化,而是咕噜噜一路下滑,一直到达易水寒心肺之间。 现在,哪怕让她在冰屋呆上百年,她也不会因为冰火两重天的剧烈差异而死去。 “寒儿!”涅海皇抚摸着女儿的脸颊,“你信不信记忆会消逝,就像鱼儿游过,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不信!”易水寒在心中回答,眼中的恨意丝毫没有减少。 “总有一天,你会信的。”涅海皇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转身走出冰屋。 眼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紫墨正待现身,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看到一个金色的身影停留在冰屋门前。只见他鬼鬼鬼祟祟地向四周观望一番,这才闪身飘进冰屋。 凌云法师!他来冰屋做什么?紫墨百思不解,一双目光牢牢锁住冰屋。 “好一个冰美人儿!”凌云法师赞道,苍老的声音极度喜悦。 此刻,易水寒全身笼在冰霜里。曼妙身材、盈盈紫目、玲珑五官、纤巧手足……在冰霜的笼罩下,晶莹而模糊,灵动而梦幻,宛如月宫仙子,让人目视而不能触及。 凌云法师围着易水寒接连转了好几圈儿,好似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般,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上天真是眷顾你啊,将你生得如此美貌。不过,我要的可不止这些。” 老贼,你要干什么?易水寒心中惶恐,无奈身体全然僵硬,只能在心里暗暗辱骂。平日里凌云法师都是一副庄重严肃的面孔,此刻却极度兴奋扭曲,满脸淫邪。 “对不起哦,美人儿,把你冻成这样。”凌云法师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弹掉易水寒脸上的寒霜,轻轻抚摸她莹白粉嫩的肌肤。那只宛若枯枝似的手印在易水寒脸上,就像是蛋糕上粘附了一只苍蝇,让人直想恶心呕吐。 紫墨心中震骇,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 易水寒惊怒之下想张嘴叫喊,却发现双唇像铁皮似的粘在一起。凌云法师呵呵冷笑,一双手却不停歇,耳听得嚓啦啦一阵脆响,易水寒脸上身上的冰块陆续碎裂。 易水寒曼妙身躯纤毫毕现,湿漉漉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更加显得勾魂摄魄。 凌云法师满足地凝视着易水寒,脸上神情,既像在欣赏,又像是陶醉。易水寒动弹不得,虽是胸中恨意熊熊,却也只能任由他眼神恣意凌辱。 “美人儿。”凌云法师的老脸近在咫尺,熏得易水寒几欲呕吐。“把这个吃了。”从怀中掏出一粒珠贝,含在嘴里,紧贴着易水寒双唇吹送。易水寒纵有千般憎恶,也不得不吞下那粒小小的珠贝。 “还有这个,也送与你。”凌云法师哈哈大笑,接连喂了好几颗颜色各异的珠贝。“你放心,我不但不会让你死,还会让你在冰屋中逍遥快活。这二十年,我都会时时眷顾你。”说完,将易水寒拦腰抱起,极其小心地平放在地上。说也奇怪,易水寒身上的寒霜逐一退去,身子也渐渐变得柔软而温暖。 他要干什么?以他的年龄,当是极其衰老,阳刚不再。如若不是因为这点,又有婴儿在怀,紫墨怎么可能观望至此。正思量间,忽见易水寒翻身坐起,双臂前伸,竟然主动搂抱住凌云法师亲吻。 不知何时,凌云法师黄袍尽去,露出丰润光洁的肌肤。紫墨大惊失色。仔细瞧他身体发肤,哪里还有半点耄耄老者之相,分明便是一个矫健的壮年男子。但见他闭着眼,迎上易水寒渴求的双唇,脸上笑容竟是无比陶醉,浑然忘我。 紫墨心中惊怒,再也顾不得许多,接连射出数串珍珠,尽数敲打在冰屋窗上。 “谁?”凌云法师闪电般掠出,黄袍已然瞬间披上。 7.已故皇妃 紫墨飘然而下,在花园里飘忽闪躲。凌云法师拔腿便追。 经过这番折腾,绿玉贝岂有不滑落之理。怀中婴儿哇哇大哭,紫墨摸索了半天,才将绿玉贝塞到婴儿嘴里。 “是哪个妇人在此?”凌云法师毕竟老矣,双目不似年轻人税利,黑暗中更是辨不清方位,加之对方又闪挪极快,是以他追了一阵儿,俨然连对方的身形面目也没看清。不由心中焦急,要是此人将自己行为暴露,不单地位不保,极有可能被涅海皇融化,只怕百年心血,也要付之东流。正焦急间,忽然听到几声婴儿啼哭,灵机一动,假意劝慰,“若是来求治患儿的,老夫定当竭尽全力,解除患儿痛苦。”凌云法师除了幻术,尤其擅长医治小孩儿,是以涅海人偶感微恙,多半会寻求他的帮助,而他也从不推拒,但凡有空,总是竭力医治。 紫墨心中暗笑。原来他把我当成请求医治患儿疾病的妇人。转念一想,不对呀,哪有请医咂门敲窗的,老贼定是怕他败露行藏,故意出言试探。这么一想,浑身冷汗直冒,暗忖怕暴露行藏的,又何止他一个。 转至皇宫内苑,紫墨心中稍定。此处宫室交错,又兼夜深人稀,要隐身其中最是容易不过。虽如此,脚下却丝毫没有减速,依然如行云流水般穿梭不停。呜呜呜?黑暗中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泣,听声音极为耳熟。紫墨不加理会,无奈这声音越来越近,慢慢竟朝着他的方向而来。不得已闪身树丛,暗中观望。眼见得淡淡地一瞥,心中便如惊马脱兔,砰砰跳过不停。 黑暗中只见一个女子迤逦而来,瞧她身形打扮,姿态动作,宛然便是故去的皇妃,易水寒之母蓝语银。难道自己无意中闯入蓝语银墓室,惊扰了她的魂灵?紫墨悄然环顾,但见树影婆婆,宫室错落,并非皇室陵墓。那么,这个女子是谁?她为何会在深夜里哭泣? “寒儿!”女子喟然呼唤,凄美而忧伤的语调让紫墨也禁不住黯然神伤。“寒儿?”即使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即使那时紫墨还很年幼,他也永不会忘了这个声音。那时,他和易水寒天天在皇宫里,奔跑打闹,快乐无忧,皇妃蓝语银就是这般低声轻叹。“紫墨!寒儿!你们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似这般宁静详和,温婉可人的轻斥,让人感觉好似沐浴在阳光底下,懒洋洋温暖宜人。 二十年前,他亲眼见到涅海皇一剑刺穿她的胸膛,为何此刻重新出现?难道那一剑并未将她刺死?既如此,她为何要藏匿数十年,任凭易水寒思母成疾,也不肯出来相见?种种疑问在紫墨脑海盘旋,刚欲起身参见皇妃,突觉手腕一紧,被人拉着跳进了珊瑚树洞,紧接着树洞缓缓合拢,竟将他二人严严实实地困在树洞里。 “娘娘!”待看清身旁之人确是皇妃蓝语银时,紫墨讶然失色。 “嘘!”蓝语银以手抚唇,低声道:“当心!洞壁很薄。”当是时,一阵拉沓的脚步声传来。紫墨来不及细想,摸索着将手伸到胸口,所幸绿玉贝依然含在婴儿口中。正待将目光移到蓝语银身上,却透过薄薄的洞壁看见两个模糊的人影。 “半夜三更的,你把我叫起来,就是因为听到了婴儿哭叫?” 听到涅海皇的声音,紫墨又是一惊。刚才被蓝语银拉进树洞,匆忙中瞥到此处房屋,知是皇室内苑。别说内苑三千佳丽,单是这个时辰,紫墨也不敢把涅海皇从妃子身边叫醒。正念及此,突觉身旁有些颤动。隐隐微光中,只见蓝语银紧咬下唇,忍耐得极为辛苦。 “我怀疑,有人把婴儿掉包了。”蓝语银又是一颤。紫墨诧异地看着她,发现她的表情与绑缚在鲸鱼骨上的易水寒如出一辙。同样既恨且无奈的目光,穿透薄薄的洞壁,剑一样射在说话的凌云法师身上。“今天婴祭的,不是婴儿本体。” 感受到蓝语银询问的目光,紫墨轻轻别过脸,假装无比专注的盯着苑内的两个人。此时,涅海皇走进其中一间屋子,凌云法师点头哈腰地跟在他身后。 “胡说!婴儿是你亲手查验,又经你的手祭了海神。这会儿却说不是婴儿本体,你糊弄三岁小儿呢?”言语间已有些隐隐的责备,涅海皇在房中椅子上坐下,恰与紫墨与蓝语银相对。如若不是凌云法师背朝窗子而立,挡住了涅海皇些许身影,他们甚至能看到涅海皇不满的眼神。 “是我疏忽了。”凌云法师金色的背影缓缓下沉,涅海皇无奈的面容刹时立现。蓝语银不自觉伸手握住紫墨,似是要借助他的力量竭力忍耐。紫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她牢牢盯在涅海皇脸上,目中情绪比之先前更加复杂忧怨。“对方幻术不在我之下,我估计,他还混和了人族的血液,所以才瞒天过海,骗过我等。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但凡是人,都会受伤啼哭,那个婴儿却不哭不闹,毫无痛感……” “你不是说她是魔鬼转世吗?魔鬼自然感觉不到疼痛。”几小时前,涅海皇为了顾全涅海宫,不得不将女儿与外孙女送上祭台,谁能说他心中没有半点悔意?那毕竟是自己的至亲骨肉啊,身为皇却不能保护她们,心中难免有些戚戚。偏生凌云法师颇不识趣,还在此时唠叨,弄得他满心烦躁。 “涅海法师,如此荒诞无羁的话也是你能说的吗?”涅海皇称呼凌云法师官职,足以见得他此刻已在竭力忍耐。 “事关涅海宫存亡,恳请皇谨慎为妙。”即使不能找到真正的偷窥者,至少也要铲除一名祸患,“婴祭时,紫墨神色异常,又几次三番加以劝阻,我怀疑,他在帮助公主……” 蓝语银的目光缓缓从涅海皇身上移开,凝注在紫墨身上。紫墨心中怦怦乱跳,好你个凌云,居然想假借涅海皇之名,堂而皇之搜捕于他。不知他是从哪里瞧出了端倪? 8.镯中龙 紫墨忽觉掌心有些微痒,是蓝语银在以手抓挠,不得已偏过头,恰与蓝语银目光相对。当下犹豫数秒,只得手指胸口,重重点头。蓝语银心中大宽,面上立时焕出神采,素手用力,紧紧握住紫墨,目中流露出感激与赞许的神情。 紫墨尴尬微笑,暗忖似自己这般,舍身相护旧情人之女的,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若是别人,我倒有些相信。”涅海皇想是再也无法忍耐,声音极度震怒狂躁,“紫墨百般追踪,千般盼望,便是盼着寒儿回来,他怎么会帮助那只虫子?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才会在半夜三更胡言乱语。若不是念你对涅海宫颇有贡献,绝不轻饶。”言毕拂袖而起,椅子被他拖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是是是!”凌云法师脸色惨白,嗫嚅着倒退而出。不小心绊在门槛上,跌了个狗吃屎。 紫墨嗤地轻笑,被蓝语银狠狠瞪了一眼,方才闭嘴安静。所幸水声潺潺,这声轻嗤没有落入凌云法师耳际。如若不然,凭凌云法师法力,要在方寸之间搜他二人,当是易如反掌。 “做好自己本份,不要每个人在你眼里,都是龌龊狡诈,见不得光亮。”涅海皇似是从没有见过凌云法师如此失态,当下也不由得有些嫌恶。“回去吧,以后不要半夜三更叨扰我。” “是是是!”凌云法师长揖拜别,急匆匆穿过内苑,消失在黑暗里。涅海皇表情沉重,凝视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重重叹息数声,这才转身去了另一个妃子房间。 蓝语银目光追着涅海皇的身影,直到他进了妃子房间,并捻灭灯火,她还呆呆地望着那扇窗户。 “娘娘!”紫墨捅捅蓝语银胳膊,低声道,“我们不出去吗?”心思若再困下去,今晚就别想送出婴儿了。只是真要离开,他又极不放心。心中正自两难,见蓝语银只顾出神,没有半点主意,不由得焦急相问。 “啊?”蓝语银蓦然回过神来,见紫墨殷殷目光,似是在等待自己帮助,立即伸手抚摸他的额头,颤声道:“紫墨,谢谢你!”言毕忽然泪流,“谢谢你!”待要示意紫墨解开衣襟,抱出婴儿,珊瑚树洞又太过狭小。这才纤掌轻旋,将树洞豁然打开。两人相继从洞中跳出,蹑手蹑脚穿过曲折回廊,来到蓝语银旧时的寝宫。 重新站在这座寝宫,紫墨心中百感交集。珊瑚制成的椅凳,水晶镶嵌的珠帘,海草编织的帷幔……一切的一切,都跟儿时没有分别。这里什么都没改变。改变的,只是他和易水寒的关系。曾经以为牢固如水晶塔的情感,竟然如流水般潺潺流逝。 “可怜的孩子!”蓝语银迫不及待从紫墨手中接过婴儿,止不住泪水狂流。 “娘娘,以前怎么没有看到你?”蓝语银被处死后,他时常陪在易水寒身边,这座寝宫更是时常光顾,又何尝看到过蓝语银半个身影?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蓝语银一面逗弄婴儿,一面轻声说,“老贼已然疑心,依我之见,你最好即刻起程……”言毕殷切地望着紫墨,等待他的回答。 “娘娘!”紫墨面有难色,三言两语述说冰屋所见。“我也想立刻送她出海,可是凌云法师溜进冰屋,竟然意欲对水寒不轨。若不是因为怀中婴儿,我断不会只是敲窗示警,更不会仓促躲避……”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被他追踪至此。”蓝语银听罢,气得浑身直颤。“老贼!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言毕褪下绿玉镯,套在婴儿腕上,又用手轻拍数下,似在与绿玉镯殷殷告别。 “这是父皇当年用九天玄火锻造的,除了翡翠,还加入了万年坚冰。世人只道这镯子漂亮异常,莹润异常,却不知道在镯子正中有一丝裂缝,寻常人肉眼看不出来,但若用了特殊的仪器,定然能看到这个瑕疵。” 紫墨忧心如焚,实在不明白蓝雨银为何要在关键时刻唠叨一个手镯的瑕疵。一个饰品而已,难道还能与易水寒目前的危险相提并论。 “越美丽的东西越有瑕疵。”似是知道紫墨心中所想,蓝雨银又轻道:“因为太在意,也因为觊觎的人太多,越美丽的东西越容易碎。大多数人眼里只看得到这个瑕疵,只有1%的人能重视自己的真心。紫墨!你会是那1%吗?” 紫墨心中一颤,“娘娘!我……” 蓝雨银这话与秦若恒的遗言如出一辙。秦若恒那个气泡虽然消逝了,可是这个气球还在啊,并且此刻正香甜的睡在他的怀里。 “小小瑕疵不足以撕裂玉镯,可若是意念够强,便能穿透裂缝,呼风唤雨。紫墨!我把她(他)交给你了。” 蓝语银这话更是风马牛不相及,她话虽然是对紫墨在说,眼睛却紧紧盯着绿玉镯,仿佛她托付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外甥女一样。 紫墨无言以对,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如何安全送出婴儿上。他虽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到把秦若恒当做气泡,但怀里这个鲜活美丽的新生命,却是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撒手不管的。自然更注意不到绿玉镯的异常,只觉得绿玉镯虽然晶莹,戴在婴儿腕上却实在太大。正要提醒她将绿玉镯变小,好适应婴儿手腕,却见绿玉镯已悄然契合,不大一分,也不小一分的戴在婴儿腕上。 此刻,绿玉镯中一条五寸左右的小龙已然悠悠醒转。小龙名唤敖景逸,本是东海龙王敖广第十四个儿子,人称龙十四郎。年少气盛失手误杀了西海龙王敖丙的儿子敖夜,触犯了律法,本当处死,却被蓝雨银的父亲蓝俊辰救下,幻化成五寸大小,封印在绿玉镯中。龙十四郎的命虽然保住了,可是他终日束缚在狭小的手镯中生不如死,无边孤独差点让他疯癫,是以每日在镯子里翻腾,没有一刻能停下来。蓝俊辰便将这个镯子送与女儿,期望女儿沉静的性子能够改变龙十四郎。果不其然,龙十四郎一被蓝雨银戴在手上,便立刻被她的天姿给震惊了,竟然有了片刻的安静。又听到蓝雨银的柔声细语,更是犹如天籁,完全忘记了闹腾。 “娘娘不要啊!不要把十四郎转送给他人!”龙十四郎在镯中徒劳惊呼,身不由主向前游动,正在慨叹本就狭小的空间又缩小了许多,忽然看见紫墨站在蓝语银面前,立时惊讶得停住了动作。“紫墨?他怎么在这里?”龙十四郎兴奋地向前窜了半寸,忽然思及若是被紫墨知道自己被幻进手镯,沦落于妇人手腕,定会责备他桀傲难驯,不懂适时进退,急忙定住身子,一动不动地呆在手镯里。 “娘娘既还活着,刚才为何不坦荡现身,反而要躲进珊瑚树洞?”看见紫墨蠕动的双唇,再听着他深厚如山峦的声音,龙十四郎这才想起自己被幻进绿玉镯后,已不知不觉过去了五年。五年来,不但紫墨已脱离了当初的青涩,连他自己也在与蓝语银的相处中,变得成熟而稳重,睿智而机警起来。仰头打量新主人,见她虽然尚在襁褓,倒也莹润美丽,气质脱俗,完全不似凡胎俗子。 “你只看到皇在训斥老贼,却没看到他面上的丝丝悔意。”蓝语银妙目凝注婴儿,低声慢语,脉脉慈爱表露无遗。“他只是因为刚刚处罚了寒儿,心生烦躁。若是平时,你几曾见过他对老贼疾言厉语?”看见紫墨摇头,龙十四郎也在镯中诧异地睁大双眼。水寒公主?她犯了什么罪?竟然会被涅海皇处罚? 只听蓝语银又道:“全涅海人都笃信老贼预言。皇若是肯信我半分,又怎么会将我一剑刺死?”悲伤叹息,无限愁苦,“皇太过正直,老贼却利用他毫无偏颇,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适才他故意绊倒,便是以此博取皇的悔意……” “老贼确实狡猾!”紫墨听蓝语银说得有理,回想刚才被老贼追踪之时,也确有此感,不由点头赞同。“皇一世英明,想不到晚年如此糊涂,完全被老贼玩弄于股掌。” “老贼善于御心,皇被老贼迷了心智。”蓝语银无奈叹息,将婴儿郑重交到紫墨怀里,如此一来,龙十四郎也贴在紫墨温暖宽厚的胸膛上。天啊,要是被紫墨知道,自己曾经像女人般紧贴他的胸膛,不被他笑死才怪! “紫墨。我知道你心中有太多疑问,但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更不是我现身为寒儿争取免刑的时候。如果能这么做,我何必要等到现在,甚至依然要将婴儿托付于你,永远不要让她回到涅海宫?” 临危托孤?是指自己栖身的婴儿吗?龙十四郎悲催的发现,之前在蓝雨银腕上,他尚且可以翻个身,如今被戴在一个婴儿手上,想要翻身已然成了奢望。等等,他们刚才叫小公主什么?依依?啊呸!人族虫子起的名字,果然土得掉渣渣。 “寒儿历经情劫,却仍然将女儿托付于你,足见她相信你的人品,有如苍天日月!”这是赞美吗?紫墨苦笑着将婴儿抱紧。龙十四郎眼见他尴尬微笑,好象婴儿是个烫手山芋一般。“寒儿糊涂,我岂会有不明白之理?你放心,经过这次磨难,寒儿定会大彻大悟。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明白,失去你,是她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损失!” 怎么回事?难道这个婴儿并不是紫墨与易水寒所生?听她的余音,似是要将婴儿送走? “好孩子!陆上虽然不比涅海纯净,倒也宽阔坦荡。你就放心地去吧!但愿你在陆上,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蓝语银又叮咛数声,目光仍是停留在绿玉镯上,“或许这对你而言,并不是劫难,而是新的开始。你长大了,也不要想着回来救你母亲,她虽然受苦,却性命无碍。也不知将来,你会继承谁的命数?若是像了你父亲,眨眼间便过完一生了。”她一边说一边轻拍绿玉镯。“那时候,你便解脱了。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镯中的龙十四郎看得真切,心中不由得一阵气馁。什么意思?难道他必须等到小公主死了,才能恢复自由,回到涅海? “陆上?他们竟然要将婴儿送往陆上?”龙十四郎迷惑不解。涅海人视陆上的人族为虫炙,想不到贵为皇妃的蓝语银,不但完全无视这个事实,还要将婴儿送往陆上,与那些卑贱如虫子的人族相处一生。 “可是,水寒尚在冰屋……”紫墨听她说还要隐藏,不由大为不安,心思自己走后,不管时日长短,水寒终将受老贼束缚甚而猥亵,此种时刻要他动身离开,于心何安? “放心吧!世上有哪个母亲,会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辱,而不采取任何行动?”蓝语银拍拍紫墨后背,肃然道:“我自有办法保全寒儿。” 话已至此,紫墨就算有再多疑问,也只能按下不表。将婴儿在怀中仔细藏好,勉强向蓝语银拱手告别,无奈地踏上了送婴之旅。 9.海王显灵 紫墨跃出海面,赤脚在海岸线行走,没走几步脚底就开始钻心疼痛,身上肌肤也像被火炙烤,浑身汗出如雨,喉咙干痒难受……或许这才是涅海人不愿在陆上生活的真正原因吧!涅海人天生肌肤娇嫩,禁不住太阳烘烤,所以涅阳才会在发现阳光的诸多好处后,依然返回涅海宫建造“涅阳塔”贮存阳光,造福亿万涅海子民。 太阳很大,海岸边各色热带植物长得异常茂盛,有的叶子宽大如伞盖,紫墨跃上树摘了一片叶子扛在头顶,难以忍受的热度似乎减轻了许多,但身上依然汗如雨下。 小公主怎么没动静?这么热也能睡着。紫墨掀开胸前衣襟,意外地看到小公主额头上没有一滴汗水,阳光于她似乎更像一个暖炉,烘烤得她舒适惬意,竟是睡得无比香甜。 奇怪!紫墨大奇,伸手触摸小公主身上肌肤,只觉触手冰凉滑腻,清爽洁净,哪有半分汗出后粘腻滞涩的感觉。 没天理!同是涅海人,为何我热得冒烟,小公主却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紫墨生气地把小公主扔到草地上,用荷叶盖住小公主的脸,身体其余部位全部暴晒在太阳底下,自己躲到大树后乘凉。 易水寒非把这个气球塞给他,害他揣在怀里担惊受怕了这么久,这会儿终于能够解下来松口气,简直太舒畅了。紫墨悠闲的放眼四顾,但见岸边零乱的分布着几幢建筑,有些琉璃疏瓦,九曲回廊;有的茅草搭建,独门独院;有的小桥流水,凉亭稀落……不一而足。 小公主属猪的吗?这么能睡,太阳这么大,她还裹在襁褓里,可别把这个气球晒爆了。紫墨到底不放心,赶紧过去抱起来查看,这一看更惊讶了,小公主还是无汗。真是奇了怪了!索性把小公主丢到太阳下不管,自己依然躲在大树底下打盹。 龙十四郎初时还以为紫墨口是心非,嘴上答应皇妃到陆上安顿小公主,实际却把小公主随意丢弃在路边,任其自生自灭,及至看见紫墨重新抱起小公主,还耐心地查看小公主是否无恙,心里的担忧总算放下来。然而没等他高兴完毕,紫墨又把小公主扔下了。龙十四郎只得放出龙识,当感应到紫墨并未走远,心里多少有些放心,一面又在心里祈祷:好紫墨!紫墨大哥!紫墨大侠!你可千万别把我跟小公主丢弃了。小公主嗷嗷待哺,自己又被幻在手镯,随便一个人,不,一条狗都可以要了小公主的命啊! 龙十四郎正在哀叹自己命运多舛,忽然闻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异味,龙族特有的感知让他立刻感到危险降临,耳边更是听到几声恐怖的狗叫,听这叫声,当是藏獒无疑。完了完了!小公主要葬身狗腹了,自己的龙生也到此结束了。 紫墨自从答应易水寒隐瞒藏匿小公主,担惊受怕,思虑无数,加之浮游万里才到陆上,此刻疲乏不堪,有心试验小公主能在日光底下晒多久,是以虽然迷糊打盹,六识却并没有完全关闭,那阵狗叫声自然惊醒了他,听那声音好像离得还远,紫墨懒懒地继续假寐,待听到声音离得近了,方才起身准备赶走恶犬,不料刚站起身,却看到小公主襁褓周围亮起数道白光,那条恶犬及其主人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摔到十丈开外,跌得鼻青脸肿。 原来龙十四郎见紫墨还不出现,又感知到恶犬越来越近,离自己不过百米之遥,再也顾不得许多,也不管自己是否被困手镯,散出龙威是否有用,只管将龙威散发到极致,期望能够威慑并阻止恶犬靠近。 原来是你!紫墨了然点头,我当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到处寻你不见,原来你躲在皇妃手镯里享清闲。 紫墨稳住身形,龙十四郎散发出的龙威也波及了他,胸口窒闷无比,好容易忍住口中腥甜想吐血的冲动。这会儿他终于明白皇妃蓝语银为何要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若是意念够强,便能穿透裂缝,呼风唤雨”,原来她不只是把小公主托付给我,也托付给了你。既如此,我就再睡会儿吧!终于可以安心睡觉了,于是将自己掩映在灌木丛中呼呼大睡。 龙十四郎听见恶犬和主人惨叫的声音,心中惊喜简直无以言表,多少年了?他困在手镯连翻身都困难,早就以为自己是个废物了,谁能想到不只龙威更强,龙识也没有湮灭。这个发现太让人振奋了。若不是手镯空间狭小,龙十四郎指定要翻一百零八个跟斗以示庆祝。自此,龙十四郎再也不在手镯里昏睡了,他开始从前往后,细细回想,将在蓝俊辰和蓝语银身边的日子都回忆一遍,越回忆越感激,越回忆越振奋。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当时龙十四郎戴在蓝俊辰手腕上,不住在手镯里翻腾,蓝俊辰便对他说了这句话,当时他并不了解,如今想来,他是在告诉自己,他不止救了自己,还要教给他安身立命的本领。蓝俊辰练功从来不避开他,每次都是边练边说。龙十四郎在手镯中虽不能施展拳脚,但记忆和听力却非比寻常。蓝俊辰似乎也知道他聪明绝顶,不止给他读了许多功法,还当面给他演示。 “你若是能够沉静下来,终有一日,你会一飞冲天!”蓝俊辰将手镯交给女儿蓝语银时如是说,龙十四郎当时嗤之以鼻。哼!一飞冲天!他们龙族的确可以一飞冲天,只不过不是在手镯里。 “镯中无日月,正好助你静心。语银性子内敛沉静,你可多像她学习。” 龙十四郎正要反对,别让他戴在妇人手腕,抬头看到蓝语银时,立时呆住了。原来世间真的有闭月羞花之姿,沉鱼落雁之容。不过,吸引龙十四郎的并不仅仅是蓝语银的美貌,而是她与生俱来的沉静温婉,淡定从容,龙十四郎只看一眼,便感到无比宁静,同时觉得自己以前不止浮躁张狂,恣意妄为,还粗俗丑陋。 龙十四郎在镯中慨叹,紫墨在灌木丛睡得香甜,两人都没有发现,一对中年夫妇正沿着海岸线走来。他们刚才去了海王庙,求海王保佑他们今年一定生个大胖小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对夫妻成婚后,十年都未有所出。妻子满怀歉疚,丈夫在多方尝试后放弃了,不过为了安慰妻子,他还是陪同她前来上香祈福。 “英子!我们去沙之城游玩可好?听说那里黄沙慢慢,海市蜃楼,尤为神秘美丽,陆二狗带队,这已经是他第三十次去沙之城了。”丈夫秦海涛拉着妻子赵英子的手,温言慢语,试图转移妻子的注意力,不要整天都是孩子孩子,这十多年来没有孩子他们不也过得好好的吗? “不去!黄沙有什么看头,又花银子。海王很灵的,一定会给咱们送个孩子来。”赵英子刚拜完海王,信心满满,哪里听得进丈夫劝告。 “海王是保佑渔民的,英子!你若是再不放下,压垮我们的就不是孩子,而是你心里的执念。” “对不起!涛哥!都怪我肚子不争气,没有给你诞下一男半女。呜呜!” 赵英子前一秒还兴致勃勃,下一秒便垂头丧气,泪珠飞洒,十多年来求医问药,每次都满怀希望,每次都没有结果。她已经被内疚和渴望挤压得快崩溃了。若是这次再不能如愿,只怕她便要投身这茫茫大海了。 秦海涛正是看到这点,所以才提议去沙之城游玩。“没孩子才好啊,想去哪里去哪里,无牵无挂,潇洒恣意!” 此时已近中午,阳光火辣,海岸边除了这对夫妻边说边走,渺无人迹。 龙十四郎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紫墨放开胸怀,睡得正酣,小公主睡醒了,小手乱摇,见没人理会,哇哇大哭起来。 赵英子听到婴儿啼哭,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四下里望了望,又仔细听了片刻,忽然目露惊喜:“涛哥!海王显灵了,真的给我送来了孩子!”言毕向婴儿啼哭的方向奔去。 秦海涛正在思考怎么才能说服妻子去沙之城游玩,根本没注意婴儿的哭声,见赵英子野马脱兔似的奔跑,以为她终于承受不住疯癫了,急忙跟上来,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声嘶力竭的喊:“英子!英子!” 赵英子终于看到阳光下孤零零的小公主,一把掀开小公主脸上的荷叶,抱起来就跑,跑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人追来,这才放慢脚步,冲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丈夫说:“你看!当真是海王送我的。” 秦海涛止住脚步,眼光沿着海岸线搜寻了几圈,果真没有看到半个人影,诧异之下,也欣喜无比。“当真没人!这么漂亮的小女娃谁舍得扔啊。”到此时,就算他再怎么否定,也不得不相信海王显灵了。 小公主被人抱起,立时不哭了,泪珠未干便笑起来,莹莹紫目精彩纷呈,看得赵英子呆了。“涛哥!她的眼睛会变颜色,你看!”赵英子将小公主送到秦海涛眼前,“看到没有?一会紫色,一会蓝色,好漂亮啊。” “果真如此!太好了,你的心愿终于了了。”秦海涛竟是比赵英子还要高兴,有了这个孩子,赵英子再也不会内疚自责了,他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 “我们抱回去?”赵英子问丈夫,秦海涛笑得嘴角都合不拢了,点点头,“当然!” 10.丫丫 直到赵英子将小公主的襁褓解开,整个儿放进澡盆里,龙十四郎才发现自己又换了地方。 紫墨当真把自己和小公主丢了!龙十四郎郁闷地想,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对夫妇是什么人?善良还是刻薄?有些什么家人?兄弟姐妹几个?小公主会不会受到排挤和伤害?万一受到伤害了,自己是否要散出龙威教训他们?毕竟小公主要在这个家里长大,得罪了家人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只不过瞬息之间,龙十四郎脑袋里便转了无数个念头。 “涛哥!你去找撒玛族长,给丫丫落个户头。”赵英子一边说一边用木瓢舀水给小公主冲洗,不,现在她叫丫丫了,丫丫的头发被水冲得紧贴在头皮上,赵英子一下子看见了丫丫耳朵后面的鳃,正一张一合的贪婪吸水,吓得她连木瓢也拿不稳了,梆啷掉在地上。 “等你给丫丫洗完澡,我们一起去。”秦海涛捡起木瓢递给妻子,这当口,他也看见了婴儿耳后的鳃,惊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根本不是海王送来的孩子,而是一个弃婴,一个长相怪异的弃婴在烟古族会被当成异类对待,他和妻子以及这个孩子都将受到排挤与歧视。 切!一个鳃而已,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龙十四郎鄙夷地打量这对夫妻,见他们虽然穿着粗布麻衣,倒也干净整洁,说话轻言慢语,颇有些蓝语银的风范,心里的抵触无形中减轻了许多。然而,当看到两人相貌时,龙十四郎差点忍不止吐了。这这这……这也太丑了吧!男的五官倒也周正,可是皮肤蜡黄,手脚更是粗糙无比;女的光看眼睛还是不错的,漆黑莹润像颗宝石,其他部位都很普通,整张脸就那对眼睛添彩了,皮肤同样毫无光泽。 其实,这对夫妻在烟古族人中算是长得出彩的了,只是龙十四郎来子涅海宫,见惯了美丽无匹的涅海人,自然觉得这对夫妻异常丑陋。 赵英子率先冷静下来,将婴儿前胸后背仔细检查了一遍,对依然愣愣的秦海涛说:“除了眼睛和鳃,其他都正常。” 秦海涛松了口气,至少婴儿是健康的。“我去给丫丫落户。” “好!快去快回!”赵英子见丈夫做了决断,又欢天喜地地开始给丫丫洗澡。 “丫丫!爹去给你落户了,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女儿了,你高兴吗?” 啥?丫丫?他们竟然给小公主取名丫丫?龙十四郎生无可恋的闭上眼,凤凰当鸡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赵英子一边给丫丫洗澡,一边亲吻丫丫幼嫩的胳膊,一边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语。 “丫丫!不管你长成什么样,都是娘的宝贝女儿,只要娘在,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丫丫!头发就不扎了,把鳃遮住,这样他们就看不见了。” “丫丫!爹也喜欢你,他看见你长成这样,二话没说就去给你落户了,他是个好爹呢。” “丫丫!你戴的手镯好漂亮,当心弄坏了,娘先取下来放着,洗完澡再戴回去。” 赵英子伸手想取手镯,奈何努力半天,愣是没能把手镯取下来,只得作罢。 龙十四郎真想捂住自己耳朵,奈何手镯空间实在太小,他避无可避,只好将原本就滚瓜烂熟的功法又默念了一遍,这才成功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秦海涛很快就回来了,见妻子并未抱着丫丫逗乐,反而在飞针走线,不觉有些诧异。这些年赵英子思子成疾,不止拜了无数观音庙,连婴儿的衣服鞋帽都做了两大木箱放着,说是免得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绣什么呢?”秦海涛问。 “我给丫丫绣个耳帽,这样就可以遮住了。”赵英子久盼得女,虽然小有瑕疵,依然兴奋无比,为了不被人发现丫丫的身体缺陷,马不停蹄地给丫丫绣耳帽。 “等头发长出来就遮住了,不用这么赶。”秦海涛安慰妻子。 看起来他们很疼爱小公主呢!以后就要住在这个茅屋里了,寒碜就寒碜点吧,至少没有兄弟姐妹,少了许多纷争。蓝俊辰教了我许多幻术,不知道我能不能幻出珍珠来养活小公主? 龙十四郎在茅屋里为怎么养活小公主发愁的时候,紫墨终于睡醒了,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拍去身上的灰尘,便朝小公主走去。想不到灌木丛里也能睡得这么舒畅。紫墨心中感概,原来人疲惫到极致,对环境是没有要求的。岂知他才迈出两步,便觉得哪里不妥,小公主呢? 阳光下,曾经安放小公主的地方空无一物! 紫墨三两步奔过去,又在四周寻找,半个人影也没看到。 龙十四郎!你怎么看管的小公主?紫墨心里这么一问,才发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他只知道龙十四郎能够散出龙威震慑坏人,可若是普通人呢?糟了!小公主肯定被人当成弃婴捡走了。紫墨凝神思索,片刻之后,从身上摸出绿玉贝闻了闻,满意的点点头。幸好绿玉贝被他从小公主嘴上取下来了。 凭借绿玉贝上残留的小公主气味,紫墨很快找到秦海涛的茅屋来,正待要敲门,忽然心思一动。自己此行不就是为了给小公主找对养父母么?既然都被这家人捡到了,且先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家?到底值不值得托付?身随心动,紫墨霎时倒跃出三丈左右,隐藏在茅屋屋前高大的杏树上,居高临下观察下面这一家子。 好巧不巧,杏子成熟了,低矮部分的杏子早就被秦海涛摘完了,枝丫太高的地方还余下很多,黄澄澄的极其诱人。紫墨摘了一颗放进嘴里,酸得他牙齿都快掉了,又不敢发出声音,只好面目狰狞的强行咽下。呸!陆上的东西也太难吃了。 “吱嘎”一声,茅屋们打开了。赵英子抱着丫丫走出来,头上戴着一个镂空的麻线帽子,除了耳朵部分缝得比较密实,其他地方全是镂空的。很显然,赵英子在缝制的时候也考虑了天气原因。 秦海涛跟在母女俩身后,一出门就抢在前面把院子里布满灰尘的石凳擦干净,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赵英子母女扶到凳子上坐下,自己转身坐到另一个石凳上。 小公主头上戴了什么鬼东东?若不是绿玉贝把自己引到这里,紫墨真怀疑杏树下面是不是小公主? 秦海涛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蒲扇,哗哗对着小公主扇风。扇得耳帽下摆的穗子不住摇晃,耳朵部分想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居然纹丝不动。 “英子真是巧手,这便遮住了!”秦海涛撩起丫丫头上的耳帽,轻轻抚摸丫丫耳后的腮,“若不是因为这个腮,丫丫不会被亲生父母扔掉吧?” “这便是我们的缘分。涛哥!我们会被烟古族当成异类,你怕吗?”赵英子严肃的说。 “怕我就不会给丫丫落户了。”秦海涛温柔地望着妻子,“你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得一个孩子,只要你高兴,我什么都不怕。” 原来这对夫妻并无所出。树上的紫墨和镯中的龙十四郎都很开心,如此丫丫,呸!小公主便会被当成掌中宝长大。不过听他们的谈话,烟古族貌似很不开化,竟然把小公主的腮视为异类,岂有此理!没有这个腮,小公主掉到海里还不得淹死。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有眼无珠!” 小公主在烟古族长大,只怕要受些委屈了!紫墨心想,不过只要龙十四郎在,小公主便会性命无忧。 “谢谢涛哥!丫丫这么小,给她吃什么好呢?” “我去隔壁陆二家问问,有没有丫丫吃的东西,他常去沙之城,见识总归比我们高些。”秦海涛说完,站起来走出院子,紫墨目送他离开后,方才把眼光落回到赵英子身上。 “丫丫!爹去给你找吃的了,你再耐心等等!”赵英子抱着丫丫甩高高,丫丫高兴地格格笑,赵英子也随着丫丫一起笑,院子里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紫墨听闻小公主没有吃的,趁母女俩玩得高兴,闪身从树梢跃到茅屋顶上,掀开茅草便纵身跳下,快速把茅屋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 这夫妻俩是把银子都花到买衣服上了吗?两大箱婴儿服,也不知道多存点米,米缸都见底儿了,这样下去小公主还不得饿死?咦!《四书五经》、《孙子兵法》、《战国策》、《史记》……真是看不出,这个粗汉子还挺博学,只是怎么会过得如此潦倒呢? “对不起英子!陆二狗说,婴儿吃的精细米粉要两担粗米去换,所以我空手回来了。我这就去给丫丫熬米粥。”秦海涛抱歉地对妻子说完,拐进厨房生火熬粥。 幸好厨房在偏门,紫墨才没有被发现,否则,他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这个家除了简单的桌椅板凳,连个像样的衣柜都没有。 “是我拖累的你!涛哥!若不是我无所出,你也不会被秦家赶出门。” 原来如此!这夫妻俩说话还真是客气,每句话都不离“谢谢”、“对不起”。除了贫寒,这个家倒是个不错的所在。把小公主托付给这样的夫妻,又有龙十四郎暗中保护,足以保证小公主安然无恙了。紫墨略微思忖,从怀里掏出夜明珠放在床上,连同绿玉贝一起用被子盖好,转身闪出屋外跃到杏树上,看看是否有机会跟龙十四郎告别。 怎奈秦海涛夫妇蓦然得了一个女儿,自是欢喜无限,熬好粥喂得极为耐心,每口粥必等粥凉到合适温度才喂丫丫,是以足足喂了两个时辰。 紫墨几次欲下去挑明身份,又恐秦海涛夫妇有后顾之忧,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让秦海涛夫妇以为是捡得的丫丫更好,等了半天没等着机会,心中又牵挂易水寒被凌云法师欺负,遂打消了跟龙十四郎告别的念头,翩然往涅海宫方向而去。 是夜,秦海涛夫妇掀开被子睡觉,赫然发现被子里躺着两颗珍珠,尤其是大的那颗,发出的光芒比油灯璀璨万分,直照得茅屋亮如白昼。 “涛……涛哥!这莫不是夜明珠?”赵英子惊喜万分,话都说不齐全了,“是……是海王送来的吗?” “也许是吧!”秦海涛纵是博学,也无法解释这奇异事件,只得顺应了妻子的认知。 镯中的龙十四郎早在进入卧室那一刻就嗅到了绿玉贝的味道,紫墨!你来去匆匆当真好吗?这颗夜明珠能抵几时?小公主长大要花很多银子的。 11.妖怪 第二天,秦海涛便拿着夜明珠去牛角镇换取日常用品,他先去当铺把夜明珠换成了银票,牛角镇的当票兼具钱庄功能。然后喜滋滋的去采买了许多物件,丫丫的精细米粉,家里一应用品,还买了几匹布,打算给全家人都做身新衣。家里需要添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以前是没银子采买,如今银子宽裕,自然就想多采买一些,不知不觉秦海涛背上竹篓就装不下了,只好雇了辆马车载着,哼着小曲儿回家。 经过陆二狗家门口时,本欲不想张扬,奈何陆二狗正在门口侍弄他从沙之城带回来的仙人掌和芦荟,说是仙人掌有清热解毒、健脾和胃的功效,芦荟更了不得,不止健胃下泄、杀菌、强心活血,还可以剥皮切块加粳米熬粥,连烟古族的巫医都说这是好东西,陆二狗自然当成宝贝侍弄,每日即便不浇水,也会驻足凝视许久。 “老秦!今日去镇上采买了什么,居然用马车拉回来?”陆二狗惊讶地问,昨日秦海涛去他家借精细米粉,他要秦海涛用两担粗米来换,秦海涛嗫嚅着拿不出来,这才过了一晚,怎么就忽然这么阔绰了? “哦!没什么,就是些米面粮油之类。”秦海涛并不停车,淡淡回答,陆二狗其人狡诈市侩,若无必要,他是不会跟陆二狗多打交道的。 陆二狗本想拦住秦海涛多聊几句,见秦海涛不停马车,知道秦海涛在为昨天借精细米粉介怀。也是,区区两小碗精细米粉,自己竟提出两担米交换,是有些过分了。 岂止是过分,简直是公然打劫。秦海涛斯文,嘴上没说,心里却记着呢。 马车踢踢哒哒拉到秦海涛院子,赵英子听见响动,急忙抱着丫丫从里屋出来。 陆二狗到底忍不住好奇,悄悄跟在后面,弯腰蹲在墙角偷看。秦海涛用粘土亲手堆砌的围墙仅有半人高,只是用来防备牲畜的,陆二狗要偷看还得弯腰才行。 岂知陆二狗鬼鬼祟祟探头一看,差点惊得眼珠子掉了出来。 赵英子抱着丫丫低头看着马车上琳琅满目的货物,喜得眉开眼笑。陆二狗所在的方位正好能够看清丫丫的全貌。 啊呀!陆二狗吓得差点叫起来。这是哪里来的怪物?眼睛竟然是紫色的!不不不,蓝色的!不不不,还是紫色的!眼看秦海涛卸了半天都没有卸完,陆二狗心里又开始嘀咕了。昨天连米粉都买不起,今天却如此阔绰,你当老天会下银子吗? “秦海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窃!”陆二狗跃上矮墙,叉着腰冲秦海涛大吼。 烟古族偷窃为大罪,不止要交罚金,还要被关进土牢,三年之内不得见家人。 “我几时偷窃了?”秦海涛停止卸货,不咸不淡地说:“倒是你,无故爬我墙头,偷窃未遂。” “哈!好你个秦海涛!竟敢倒打一耙,等着!”陆二狗跳下墙头,风一般向烟古族族长家跑去。 撒玛族长听陆二狗添油加醋一说,也觉得事有蹊跷,急急忙忙来到秦家,果见秦海涛院子里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还有些物件没有卸完。 “少宗主!你昨晚回宗族了?”撒玛族长虽然尊称秦海涛为宗主,心里却替秦海涛惋惜,为了一个女人与家族决裂,可谓是相当不明智。若非如此,以秦海涛的能力及嫡长子身份,当是秦家未来宗主的继承人。 牛角镇人也知道这事,可秦海涛在牛角镇一住就是五年,家族并无一人前来看顾,是以牛角镇人都把这茬儿给忘了,此刻撒玛族长这么一叫,倒叫陆二狗想起来,秦海涛还有一个实力雄厚的家族背景。 “没有!只是朋友送来些许银子,给丫丫添置点东西。”撒玛族长和陆二狗一起光临寒舍,秦海涛自然知道为何,所以不等撒玛族长问起,自己先说了银子的来源。 “原来如此!”撒玛族长瞪了陆二狗一眼,以秦海涛的身份,有几个阔绰的朋友也不足为奇。“丫丫呢?抱出来我看看,落户都没来及看看孩子。” “这……丫丫睡着了,抱歉啊!族长!下次,下次我亲自抱来你看。”秦海涛稍事犹豫,便撒了个谎,他和妻子虽然已做好准备,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妻子和丫丫承受无关的非议。 谁料他话音未落,茅屋里便传来婴儿的哭声,撒玛族长脸色瞬间下沉,怎么滴,我都给你落户了,还不给我看一眼? 秦海涛暗自叫苦,再想隐瞒已不可能,只得跨进茅屋把丫丫抱出来。“刚睡醒,族长你看。”他口里说着让族长看孩子,手却抓住襁褓一角,将丫丫的眼睛遮住。“小孩子怕光,族长见谅,见谅!” 撒玛族长怪异的瞪着他,看个毛啊,你都把孩子的脸全遮住了,让我欣赏襁褓的花纹还差不多。心下对孩子的长相愈加好奇,难道陆二狗并没有说假,少宗主当真带回来一个妖怪? “今天天阴,不防事!”撒玛族长不待秦海涛回答,便自行掀开了遮住丫丫的襁褓。 丫丫被襁褓遮住视线,本来就不高兴,此刻看到撒玛族长黑脸长须,吓得小嘴一撇,哇哇大哭。如此以来,丫丫的眼睛更是晶莹璀璨,淡紫、浅蓝、深蓝相互交替,直如打碎了五彩琉璃珠。 果真是妖怪!撒玛族长骇然后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哆哆嗦嗦的说:“少……少宗主,这孩子是妖怪,你抱到后山扔了吧。” “族长笑话了!丫丫不过是长得特殊而已,有鼻子有眼睛,至于眼睛的颜色,涅海人不也是蓝色的吗?”秦海涛正色道,“后山狼群出没,要我把丫丫扔了喂狼,除非下辈子!” 赵英子听到喂狼,吓得一把抢过秦海涛怀里的丫丫,闪电般奔回茅屋,将门“砰”地一声关上,“咔哒”拴上门闩。 “赵英子!你连族长的话都不听了?”陆二狗见赵英子把门关了,抢上去想拍门,被秦海涛毫不客气的拦住了。 龙十四郎在镯中适时散出龙威,陆二狗连冲了好几次,每次都在离秦海涛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 “听话?听话就要把丫丫扔去喂郎。你听话,把你家大狗子二狗子三狗子都扔去后山啊。”赵英子后背抵着门,在门后面大骂,双手却紧紧抱着丫丫,生怕丫丫被族长给抢走了。 “骂得好!”龙十四郎在镯中叫好。 “还说不是妖怪?族长您看,我都不能近他的身。”陆二狗又惊又怕,而撒玛族长却以为他在故弄玄虚。 “秦海涛!你见过涅海人吗?那只是传说。这孩子若留下,烟古族全族都容不得你。”撒玛族长一急,连尊称也不用了。 “不见过不代表没有!后羿射日你见过吗?庙里的菩萨你见过吗?那为啥你都信?”秦海涛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回怼,“孤陋寡闻!天有万顷,海有大小,山有高低,人自然也有所不同。” “好!你不扔算了,从今天起,不准任何人接近你们,也不准任何人卖东西给你。”撒玛族长气愤不已,族长的权威第一次受到了挑战。 不准就不准!秦海涛心道,幸好我今天买得多,支撑半年都有余。 “族长!就这么放过他们了?”陆二狗亦步亦趋地跟在撒玛族长身后,不甘心的问。 “你要如何?秦海涛又没触犯族规,难不成捡只猫兔回来当女儿养也要犯规?”撒玛族长才刚说完,忽然有些顿悟,对哦,秦海涛把妖怪当女儿养,好像确实没有犯规。但自己已经下令孤立他们了,族长的尊严不容侵犯,暂时就先这样吧。 “您不没收他采买的东西?”陆二狗继续提醒,只要族长下令没收,少不得他也要去搜查,到时候顺手牵羊捞点东西,也不是不可能。 “人家堂堂正正去镇上采买的,还用马车拉回来,所有人都看见了,你非要说人家是偷窃,既如此,你拿出证据来,我就下令没收。” “偷窃的证据……确实没有。” “那就是了。你仔细盯着,看他们有何异动,随时来汇报。必要时,可采取强制手段。” 撒玛族长走后,秦海涛才进了屋。“明天我把围墙再砌高点。” “可是我们被孤立了,有些东西不买不行啊!”赵英子担忧地说。 “那就自己动手做!”秦海涛回答。 “丫丫识字呢?私塾也不能进了。” “我自己教!” “你……你不打算回去继承家业了?我们现在有丫丫了,祖宗那里能交待。” “丫丫这个样子,回去只怕比这里更糟糕。叔伯婶婶,堂兄表妹,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与其回去听他们不停聒噪,还不如在这里被孤立。至少我们一家三口,心是连在一起的。” 喂喂!一家四口好吗?别把我给漏了呀。龙十四郎在镯中叹息,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呢?采买的东西只够半年用度,半年以后呢? 12.落水 这天夜里,秦海涛夫妇同时做了一个梦。梦里一个年约二十风度翩翩的少年公子对他们说:“你家后院水井深达千尺,地底与涅海宫相通,东海龙王第十四子在此修炼,然而水井太小,十四郎翻身困难,若你们能把水井拓宽成百丈水塘,十四郎定会从涅海宫引进鱼虾相赠。” 这个梦境非常真实,秦海涛夫妇醒来后互相陈述,才发现原来两人做的是同一个梦。 “涛哥!我有点怕!这几天古怪的事情特别多,丫丫不会真是海王送来的吧?” “别怕,事情是有些古怪,但你发现没有,每件事情都是对我们有利的。把水井打造成池塘,十四郎若真能送来鱼虾,我再在池塘边种些红薯,我们就可以自给自足了。” 聪明!龙十四郎开心自语,将想法凝聚成画面,再通过龙识侵入人脑,形成梦境,想不到真的成功了。蓝俊辰当初隔着手镯教他龙族秘法织梦,他根本就不屑一顾,哼!你倒是放我出去啊,我才不要在手镯里当个织梦大师呢。那时他满心悲愤,即使知道蓝俊辰此举是在救自己,但谁想呆在狭小的手镯里啊,没成想今日派上了用场,唉唉!蓝俊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一日我会给你养外甥女啊? 不得不说龙十四郎想多了。蓝俊辰当初偶然得到龙族秘法,自己又不是龙族子孙,根本无法修练,只是随意念了一遍口诀,龙十四郎过耳不忘,虽然记住了,却从来没有练习。然而自紫墨丢下他独自照顾小公主开始,龙十四郎便开始琢磨,并筛选出利用龙识练习的一套术法,织梦便是其中一种。 “英子!十四郎说的涅海宫,会不会就是我们捡到丫丫的涅海啊?难道世上真有涅海人,所以丫丫才会在涅海岸边的小路上出现?” “传闻涅海人碧发碧眼,可丫丫眼神蓝紫交替,头发还是黑色的,我看不是。”赵英子撩起丫丫柔顺的长发,丫丫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完全遮住耳腮了。“这个腮长得跟鱼一样,每次只要给丫丫洗澡,腮就会不停的喝水吐水。” “管她是不是涅海人,反正丫丫现在是我们的女儿。打个水塘而已,我吃完早饭就开始干活。” “也是!以后我们就不愁吃食了,天天顿顿吃鱼虾,气死撒玛族长和陆二狗。”赵英子也很向往,丫丫每天都吃米粉,营养跟不上叻。 说干就干,秦海涛吃完早饭先把院子围墙加高到两米,然后绕着水井估摸了一下大小,预留出一条小路直达水井,水井必须得保留,不然他们去哪里打水喝呢? 秦海涛埋头苦干,所幸水井附近仅有一个小山坡凸起,秦海涛满头大汗干了一天,才把小山坡的顶给去掉了。不过秦海涛一点都不气馁,古人愚公可以移山,他造个塘算什么,不就是多花点时间嘛。 龙十四郎本来想趁他们睡着后,散出龙威打造水塘,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惊醒小公主,还会吓到秦海涛夫妇,以为真被妖怪盯上了,那可就大大不妙。 烟蓝大陆以涅海宫为中心,涅海宫正东是塔塔国,正西是飛越殿,正北是烟古族,正南是烟霞国,沙之城位于东北方向,与烟古族和塔塔国相邻,东南方向是魔法城堡。 龙十四郎从涅海宫引进鱼虾并不难,烟古族本来就是临海部落,地下水互通,龙十四郎只需散出龙识,引来涅海宫的鱼虾即可。 秦海涛足足花了三个月才把水塘建成,这天早上,秦海涛吃完早饭打算再巩固一下池壁,方便后边在池塘周围种些小玩意,岂知刚走到后院,便看见水塘上碧水荡漾,不时有鱼儿跃出水面,仔细看去,塘中竟有数万条鱼儿在游动。秦海涛大喜过望,十四郎诚不欺我,不枉我三个月来花费的心血和汗水。 “英子!英子!”秦海涛高声大叫,赵英子抱着丫丫走过来,“你看!这么多鱼。” “太好了!十四郎真的送鱼来了。”赵英子像个小女孩似的开心,“涛哥!我要给丫丫熬鱼粥。” “好好好!熬鱼粥!”秦海涛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很快冒出头来,手里抓着一条两斤左右的青鱼。“够了吗?” “够了够了!”赵英子将丫丫放到地上,转身去拿水桶装鱼,岂料才转身,便听见身旁“扑通”一声,随即听到秦海涛怒吼:“陆二狗!我要你偿命!”然后是秦海涛拼命向自己划水的声音。 赵英子呆了,愣愣地看着塘中渐渐沉落的丫丫,脑海中一片空白。 忽然,赵英子猛然转过头,狠狠地盯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陆二狗。她的眼神绝望而狠厉,竟盯得陆二狗寒毛倒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撒玛族长命令,侍机弄死妖怪。”陆二狗嗫嚅着,此刻竟有点心虚。其实撒玛族长只是吩咐他盯着这家子有何异动,并没有授意他除去丫丫。 “是么?”赵英子用力甩甩头,咬牙切齿地说:“她若是妖怪,怎么会被你踢下水塘?”言毕猛然向陆二狗撞去,陆二狗没提防她突然发飙,竟然就这么被她撞进了水塘。 “丫丫!”赵英子撞倒陆二狗后,一屁股跌在塘边,嘶声呐喊,“丫丫!”泪水哗哗而下,老天爷,我好不容易得着的宝贝女儿,你为什么这么快就收走了?为什么?为什么啊?涛哥离丫丫那么远,只怕没等涛哥游到丫丫身边,丫丫就被淹死了。 赵英子浑身一颤,不行,我不能让丫丫死。想到这里,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赵英子“扑通”跳进水里,塘水瞬间漫过了赵英子的头顶,秦海涛看得真切,吓得魂都没有了。 这下子池塘里乱成一团,赵英子根本不会游水,身子急遽往水底沉,求生的本能让得她双手乱抓,嘴里还不断叫着丫丫,她每张开嘴一次塘水就涌进她嘴里一次,霎时间,赵英子就喝了七八口水。 龙十四郎摇头,唉!真够添乱的,不会游水就不要逞强嘛,这淹死了算谁的?急忙散出龙识将赵英子托出水面,陆二狗趁着混乱,七手八脚爬起来就要开溜,却在上岸时猛然回头,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丫丫!那个不足半岁的小妖怪,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仰面躺在水上,耳后有个鱼腮一样的东西一翕一合,半点没有被淹水的迹象,反而像是回家一样轻松自如。 “妖怪!妖怪!”陆二狗这回真是被吓着了,连滚带爬的站起来要跑,却发觉双脚像被什么粘住了,根本拔不出来,并且,他的眼睛依然恐惧的看着丫丫,仿佛看着一个极度恐怖的怪物。 仿佛是听到了赵英子的呼唤,丫丫忽然翻过身,整个身子浸在水里,像条箭鱼似的向赵英子游过来。此时赵英子仰面躺着,听到右侧传来划水声,本能的转头望去,正好看到丫丫胖乎乎的小手飞快划动,正循着她的方向而来,披散的黑发被水流全部冲朝脑后,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耳后的腮像每次洗澡一样,欢快无比吞吐着水泡。 “丫丫”赵英子急切间又呛了几口水,可是她顾不得许多,翻身就往丫丫游去,双手像丫丫一样前伸、分开、向后弧形划动,不一会就向着丫丫的方向前进了几米。 还有点悟性!龙十四郎感知到赵英子的变化,索性只在她快要沉落时才帮她一把,任由她向丫丫奋力游去。 秦海涛远远看见妻子浮出水面,心里松了口气,急忙又往丫丫游去,却发现丫丫浮在水面上,继而翻身箭一般向妻子游去,立时也愣住了,及至看到丫丫耳后翕合有致的腮,才恍然明白。原来,这个腮竟有如此妙用! 这么说来,丫丫是龙王的女儿吧?他捡了龙王的女儿,所以龙王才送来了夜明珠和鱼儿,感谢他们夫妻善待丫丫。此刻,充斥在秦海涛脑海里的,只有这个念头。 赵英子终于游到丫丫身边,再度抱着女儿小小的身子,喜极而泣,泪水融进水塘,倏忽不见。 “英子!”秦海涛终于游到母女俩身边,喜悦道:“你会游水了?” “啊?”赵英子茫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离岸边有三米之遥。“我真的会游水啦!” 陆二狗气急败坏地看着这一家子在水中嘻戏,转身又往撒玛族长家跑。妖怪!这一家子都是妖怪!女儿长着鱼腮,母亲瞬间学会游水,不是妖怪是什么? 13.驱逐 “英子!陆二狗肯定又去叫撒玛族长了,我们上去吧。”秦海涛陪着妻女玩了一会儿提议,“这次恐怕不能善了,我们可能会被赶出牛角镇,你要有准备。” “涛哥!这鱼是十四郎送给我们的,我们搬走了,不是便宜他们了吗?”赵英子抱着丫丫小心地爬上台阶,秦海涛为了方便打鱼,做了十多级台阶。 “你可千万别提十四郎托梦什么的,说出来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一家子都是妖怪。” “那怎么办?就这么眼睁睁的拱手让人?” 夫妻俩还没商量出结果,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传来,听声音竟有数百人,秦海涛急忙跳出水塘护住妻女,赵英子显然没了刚才的硬气,哆哆嗦嗦给丫丫戴耳帽,被秦海涛一把扯掉了。 “英子!让他们看,咱丫丫就是长这个样,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水塘边瞬时围满了人,撒玛族长走在最前面,陆二狗紧随其后,身后浩浩荡荡跟来了三百人之众,想必不止牛角镇人全部出动,烟古族雀吃镇、猫儿镇、丹甸镇、长盘镇等十二个镇都派了代表前来,一时间把水塘围得水泄不通,连那水塘后面一里开外的小山坡也站满了人。 “秦海涛!你还有什么话说?”撒玛族长这次可没有上次和蔼了,声色俱厉的喝问:“丫丫不是妖孽,也是异类,烟古族容不得这样的存在,要么你戴着丫丫滚出烟古族,要么扔到后山喂狼。” “若我都不选呢?”秦海涛冷眼看着这群无知的人,“山神烛阴人面蛇身,你们不也去朝拜?人类祖先炎帝牛首人身,西王母长着豹尾巴,你们也当成神仙供奉?我家丫丫皮肤细腻、头发乌黑、眼睛像彩霞一样绚烂、耳后的腮更是有莫大好处,可以保她不被溺死……” “山神当真是人面蛇身?” “西王母当真长着豹尾?” “炎帝当真长着牛头?” 人群议论纷纷,若论博学,在场众人没一人比得过秦海涛。那山神和西王母以及炎帝,经过几万年变迁,供奉在庙里的早就改变了模样,少有人知晓他们本来面目。 “放肆!竟敢拿神仙比拟,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陆二狗打断秦海涛,他一直密切关注秦海涛的动向,亲眼见证了他建水塘的过程,一夜之间鱼跃水塘,这是人能办到的吗?再说了,只要赶走秦海涛一家,这些鱼少不得都归他了,想想就很美妙。 “你也知道那些是神仙?神仙神仙,我们的祖先也,祖先都长成那样,我家丫丫比祖先长得漂亮多了。别的不说,你们谁的皮肤面色有丫丫好?” 秦海涛从陆二狗开始,食指一圈圈点过去,“你?你们?不提男人,哪个女人皮肤面色比我家丫丫好?” “没有!” “不如!” “不敢比!” “比不得!” 一时之间,水塘边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各自的肤色来,被秦海涛带得自惭形秽,我们都不如丫丫漂亮,若丫丫是妖孽、异类,我们岂不是更加妖孽、异类? “巧言令色!烟蓝大陆自有人类伊始,逐步进化,已臻完善,人类始祖的确有不足之处……”烟古族巫医插嘴,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话语病颇多。 “是么?那我家丫丫岂不是祖先转世,青出蓝而胜于蓝?”秦海涛珍视无比地抚摸着丫丫的耳腮,看得众人一阵恶寒,“怪不得我家近日鸿运当头,喜事连连。” “秦海涛!你不止冥顽不化,还巧言令色,蛊惑众人,烟古族若留你在此,不知会惹出多大祸端,今日你若不从,别怪我不念昔日情面。” 撒玛族长对秦海涛颇多了解,这人平日看着温和,若触犯到他的底线,那是寸步不让。再让他信口雌黄下去,众人都会被他带偏,场面眼看就会失控。 这是什么狗屁族长?依他所见,无上尊贵的龙族也是妖孽异类了?龙十四郎腹诽,一面密切关注场上动向,一面思忖怎么帮助秦海涛,近日异动频繁,若他散出龙威镇住场上众人,只怕更加坐实小公主是妖孽异类。 大白天,秦海涛清醒白醒,织梦之术肯定不能用,怎么办?怎么办?若撒玛族长强令抢走小公主扔去后山,秦海涛再会狡辩也无济于事。若是凝聚龙识转移到赵英子身上,倒是可以利用烟古族的无知迷信做点文章,不过此举甚是危险,他以前从来没有用过,若丫丫被人抢走,与自己相距十里之外,自己就不能回去手镯从而变成游魂,更别提有朝一日恢复人形了。娘娘啊!你可害苦十四郎了。丫丫若被扔到后山喂了郎,手镯没有人气滋养,我也会消失于无形啊!我被罚手镯五十年,在蓝俊辰及您手上已相继二十八年,我只需安安稳稳在小公主手上再呆二十二年,就可以生龙活虎的站在您面前了啊,您好生生的干嘛要将我送给小公主呢?这么一个人人喊打的弃婴,要养大她何其艰难! “你们敢抢丫丫,我就跳水塘!”赵英子将丫丫抱得死紧,躲在秦海涛身后,秦海涛死死护住妻女,奈何寡不敌众,七八个人分别按住他的手脚,根本动弹不得。 龙十四郎再也顾不得许多,眼看丫丫就要被抢走,急忙凝聚龙识顺着丫丫的胳膊转移到赵英子身上。“按我说的做,我是龙十四郎。” 赵英子惶恐之间,脑海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正是给她托梦建水塘的十四郎,立刻点点头。 “告诉他们,是龙王托付你照顾小公主,由不得他们放肆。” 好!赵英子立刻义正词严的复述出来,众人呆了半响,忽然哈哈大笑。 “笑死我了!你怎么不说丫丫是玉帝的女儿!” “英子!”秦海涛刚要喝止,却看到赵英子神色木然,整个人好像木偶似的,立刻发觉有些古怪,联想到最近发生的奇异事件,本能的咽下了想阻止的话。 “你们不听,龙王发怒了,即刻刮起狂风,降下暴雨!”赵英子话没说完,狂风骤然而至,原本晴朗无比的天空忽然变暗,乌云滚滚而来,紧接着大雨瓢泼而至,所有人瞬间变成了落汤鸡。 刚才还在嘲笑的人戛然停止嘲笑,呆呆地抹着脸上的雨水。这,这,赵英子什么时候成龙王的代言人了?竟然能呼风唤雨! 其余人同样惊恐万分,望着赵英子的目光又惊又怕。 “放开秦海涛,否则即刻将他丢到水塘。”赵英子无视众人的恐惧,傲然说道。 有几个胆子小的急忙放开秦海涛,并迅速跃离,但也有两个不怕死的,扭住秦海涛不放,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听到“扑通”两声响,却是那两人自己跳进了水塘。 如果说刚才众人还半信半疑,那么此刻,众人却是毫无怀疑,齐齐往后退开,远离赵英子和秦海涛。 秦海涛摆脱围困,三两步奔到赵英子身边,搂住妻女。 撒玛族长急忙吩咐众人打捞,可是他们刚要迈步,却发现退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先别管丫丫了,救人要紧。”撒玛族长话音刚落,所有人又觉得行动自如了,仿佛刚才那种滞涩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也许大家刚才都被吓住了,所以才动弹不得,会水的立刻跳下水塘救人。 “水塘是龙王要建的,以后没有赵英子夫妻允许,谁敢靠近半步,死!”最后这个字赵英子说得切齿痛恨,众人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齐齐又往后退了几步。 龙十四郎感知到众人被震慑住了,满意的发出最后一个指令。 “所有人,立刻滚出秦家,否则格杀无论。” 最后一道指令刚说完,有那走得慢的,背上无缘无故唉了一棍子,更是吓得屁滚尿流,抱头鼠窜而去。眨眼之间,水塘边变清静了,又是万里晴空,阳光普照。 一切变故来得突然,去得更加突然,大家都感觉好像做了一个梦,只有溺水者湿漉漉的全身提醒大家,刚才确实发生了不可思议的诡异事件。 龙十四郎见赶走了众人,急忙收回龙识回到手镯。天呐!好累!他得好好睡上一觉了。 “是十四郎!”赵英子面对秦海涛疑惑的目光,轻声道:“咱们的女儿,来头不小呢!” 这天夜里,龙十四郎又给秦海涛夫妇织梦了。毕竟转移龙识风险太大,单靠他一个人的力量太难了,未来要发生什么根本无法预料。龙十四郎和盘托出自己和丫丫的身份,告知秦海涛自己的现状,并说自己会教秦海涛一套剑法,防备类似情况发生。秦海涛欣喜若狂,这捡个女儿不算,还同时捡了个师父,上天待他真是太厚道了。 “原来一直都是你在帮我们!”赵英子感激的握着丫丫手腕,对镯中的龙十四郎说,他们现在知道龙十四郎能听见了,只是若要回应他们,便得凝聚龙识转移到他们身上。 14.清魂令 撒玛族长带着全族人浩浩荡荡而来,灰溜溜而去,秦家神秘诡异之甚,撒玛族长只得勒令全族人不与秦海涛接触。自此,秦海涛一家被彻底孤立起来,但总算能暂时安身立命了。 秦海涛自给自足,乐得清净,每日除了教丫丫识文断字,便是教丫丫练习剑术,也不管丫丫会不会说话,能不能听懂,只管每日把自己所学,一股脑灌输给丫丫。丫丫才半岁,秦海涛给她读古诗词,她还能凝神听一会儿,教她舞剑就热闹了,秦海涛特意用杏树枝制作的短剑不到两天就被丫丫戳断了,于是每隔几天,秦海涛又多了一项工作,给丫丫做剑。 龙十四郎每隔一段时间便给秦海涛织梦,指点他精进剑术,自己也没歇着,身子被困手镯不能尽情施展,便练习龙识转移之术,随着时日流逝,龙十四郎已经将龙识转移之术练得炉火纯青,不仅不再用织梦之术传递剑术,还可以将龙识转移到秦海涛身上,与他进行短暂交流。如此一来,龙十四郎虽然仍在手镯,却俨然与这个家融为一体。 时光荏苒,转眼十年过去,丫丫出落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尤其那对紫眸,更是绚丽莫测,蓝紫交替,让人恍如掉进了五彩云端,不辩东西南北。 秦海涛带来的书都被丫丫读遍了,有些甚至反复颂读多次。没办法,秦海涛带来的书就那几本,丫丫又过目不忘,只好反复给丫丫看。 “景逸!你的真身当真是‘蛟龙’吗?”这天,丫丫百无聊赖,又开始打探龙十四郎真身。 龙十四郎被丫丫佩戴在腕上,与丫丫休戚与共,不用转移龙识便可与丫丫神交,是以他们之间的交流比与秦海涛和赵英子要轻松许多。丫丫自会说话开始,便叫龙十四郎哥哥,龙十四郎不肯,自己都六百岁了,没让小公主叫爷爷已经很退让了,怎么也不同意丫丫叫哥哥。两人吵了半天,最后以丫丫直呼其名了结。 若是龙十四郎知道,将来他与小公主伉俪情深,只怕会后悔当日没有答应丫丫的请求。其实以龙族万年寿命来计算,龙十四郎尚在幼年,还是条十足的小龙。 “丫丫!不得僭越!他是你师祖!”秦海涛在旁边不悦阻止,每次丫丫对龙十四郎直呼其名,秦海涛都会阻止,但每次都没用,丫丫依然照叫不误。在秦海涛心里,龙十四郎虽然只是交给他剑术口诀,那也是师父,自己又教丫丫,按辈分,龙十四郎当是丫丫师祖无疑。 “爹!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互相学习还分什么辈分?你太迂腐了!我就要叫景逸!景逸!你能让我看看你吗?”丫丫握住腕上手镯撒娇,龙十四郎要么在梦里出现,要么只有声音,丫丫早就想一睹真容了,可是龙十四郎总说还没到时候。 龙十四郎扶额,小公主这个请求没有万遍,也有千遍了,干嘛那么注重皮相呢?他是人是龙有那么重要吗? “景逸!你怎么永远都是同一个样子?你不会老吗?让我看看你嘛,好不好?”他们都不知,丫丫并不是只想一睹十四郎真容,而是想尽办法要逼龙十四郎挣脱手镯的束缚。十年固步自封的生活,让丫丫根本就没有朋友,而龙十四郎对她而言,亦师亦友,自然巴不得龙十四郎出来跟她一起玩。 “好!我就让你看看我的真身!”龙十四郎被缠不过,只得安抚小公主,“不过只是虚影哦。” “虚影就虚影!”丫丫激动万分,她磨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龙十四郎答应现出真龙原形,“你等一下,我去叫娘,她也很好奇呢。” 何止是她们好奇,秦海涛也是如此,虽然他们都能与龙十四郎神魂交流,但龙十四郎的形象在他们心里,也只是梦里那个翩翩少年,根本不能与蛟龙挂勾。 终于能够目睹恩人兼师父的真容,赵英子比丫丫还要兴奋,当初若不是龙十四郎及时转移龙识到她身上,怎么能吓退围困他们的几百号人呢?是以赵英子对龙十四郎又是崇敬又是心疼。这么厉害的人儿却被困在手镯里,真是让人于心不忍哪! 一家人移步到水塘边上,龙十四郎凝聚龙识,蓦然腾空而起,水塘上空现出一条巨大的真龙身影,围绕着水塘恣意盘旋飞舞,蔚为壮观。 “景逸!我来了!”丫丫看着看着,忽然纵身而起,身子飞到半空,向龙十四郎冲去。 “小公主!”虽然龙十四郎知道丫丫跌入水塘而不死,还是呼啸着卷住丫丫的身子,将她托到自己眼前护住。丫丫兴奋无比,伸手抚摸龙身,却摸了一个空,这才想起龙十四郎此刻本是虚影,嘴角一撇,竟流下眼泪来。 “呜呜!景逸!我不要你这个样子!” 龙十四郎见小公主莫名其妙哭了,以为她是被自己的真身吓到了,急忙恢复人形,慢慢将小公主送回岸边。 “怎么了?丫丫!”秦海涛夫妇慌慌张张的将丫丫抱回房间,丫丫满脸是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我要景逸出来,我不要他在手镯里。我要景逸!我要景逸!” 原来如此,众人这才略微宽心,一面安抚丫丫,许是压抑太久,又或许太孤单了,丫丫哭得昏天暗地,一时间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正无奈时,龙十四郎突然感知到院门外有人,急忙示意秦海涛去查看。秦海涛推开院门,果然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却是陆二狗的二儿子陆思远。这小子来我家干什么,秦海涛皱眉,对陆二狗一家深恶痛绝,“砰”地的一声关门,不料门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竹蜻蜓,旁边还有一包糖果,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秦海涛低头捡起来,正要用力扔掉,却听到陆二狗的粗嗓子在叫骂:“你又偷偷去看妖怪了?我打死你!” “爹!她要真是妖怪,牛角镇这么多年怎么这么平安,你见过她吃人吗?妖怪!妖怪!都是被你叫出来的。”陆思远今年十三岁,以往他决不会顶撞父亲,可是每次他想靠近秦家,每次都会被父亲非打即骂!他只能远远的躲在旁边看丫丫,看着他们一家子在水塘摸鱼,坐在塘边念书,在草地上耍棍子。在他看来,丫丫非但不是妖怪,还长得特别漂亮,秦叔秦婶也比爹娘和蔼,不止教丫丫识字,还陪丫丫一起玩,秦家大院的笑声常常不绝于耳,他无数次想突破障碍冲到他们面前去,对他们说,我也想跟你们一起玩。 “你敢犟嘴!”陆二狗劈头盖脸一顿打,陆思远被打的火冒三丈。 “打吧打吧!反正都要被打,我不管了。”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允许被禁止,越是好奇反抗。陆思远冲父亲吼完,折转身就跑,一直跑到秦海涛院子前。 秦海涛看着手里的糖果若有所思,陆家二小子似乎与众不同,正要关门,却看到陆思远一溜烟的跑来,对着自己接连三鞠躬。 “秦叔!对不起!我为我爸向您道歉!” 秦海涛一愣,真是没想到,陆二狗还生了个好儿子。 “我想跟丫丫玩,想跟丫丫跳绳、踢毽子、躲猫猫,想去水塘摸鱼,您能不把我拒之门外吗?”陆思远鞠完躬抬起头,期待地望着秦海涛,眼睛里满是不顾一切的坚定。 不得不说陆思远运气非常好,此刻内屋丫丫的哭声传来,搅得秦海涛心烦不止。 “秦叔!让我做丫丫的玩伴好吗?”陆思远踮脚望了院子一眼,揪住时机说。 “你不怕撒玛族长处罚?”秦海涛心中一动,是啊,丫丫总是吵嚷着要龙十四郎出来,不就是因为孤单吗? “总要有人做第一个。”陆思远说,“烟古族不应该这么对你们,如果要罚,就从我开始吧!” “好小子!你若能哄得丫丫开心,我准你下塘摸鱼。”秦海涛一把将陆思远拉进院子,快速将门关严,带着陆思远直奔内屋。 “多谢!”陆思远一踏进秦家大门,就把处罚什么的忘到了九霄云外,从怀里掏出纸飞机,在丫丫面前吹了一口气,纸飞机就飞起来了。 岂料丫丫伸出胖呼呼的小手,啪地将纸飞机打落在地。“景逸也会飞!不好玩儿!” 陆思元却不气馁,陆续从怀里掏出木马、弹珠、竹笛……各色小玩意儿。有些是他爹陆二狗从沙之城带回来的,烟古族根本买不到,稀罕得很。 丫丫果然不哭了,她好奇地盯着陆思远的动作,等着他再度从怀里掏出稀罕物事,岂料等了半天,再也没有了,便恹恹地抓起竹笛放到唇边,竹笛发出刺耳的声音,震得众人都不由自主捂紧耳朵。丫丫却不管不顾,兀自玩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竟被她吹出悠扬的调子来,仔细一听,竟与陆思远吹得不相上下。 “真乃神童也!”陆思远惊得目瞪口呆,只听一遍就能学会,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异禀吗?这枝竹笛是父亲从沙之城带回来的,自己照着曲谱学了整整三个月,也仅能吹奏出简单的曲子。“丫丫!你再吹下《清魂令》!”这首曲子音调高低起伏,跨越很大,极难吹奏,自己一直不得要领。 丫丫将曲谱默念了一遍,便扔掉曲谱开始吹奏。只见她吹着吹着,竟然迈步走出屋子,站在院子中央吹奏。陆思远和其余人等也纷纷跟着走出来,围在丫丫身边聆听。 院子里杏树上的鸟雀停止鸣叫,站在枝头陷入沉思。 秦海涛和赵英子手牵手并肩站立,只觉得数年来的悲苦烦闷尽皆得到宣泄。 陆思远痴痴的望着丫丫,这一刻的丫丫宛如神女降临,涤荡了他所有的愤懑与不甘。 龙十四郎更是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回到了蓝语银腕中岁月,依稀看到蓝语银随着乐曲翩翩起舞,神魂前所未有的舒畅通透,直欲穿透手镯站到丫丫面前。 一曲终了,所有人都似被洗涤过灵魂,宛如重生。 “丫丫!留下这枝竹笛!”龙十四郎在丫丫脑中说。 “好!”丫丫在脑中回答,转而对陆思远说:“这枝竹笛可以用鱼虾换给我吗?” “丫丫!不得无礼!”秦海涛立刻喝止,“别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能据为己有。” “对啊!丫丫!你这样以后没有人跟你玩。”赵英子也急忙规劝。 “陆思远,你换不换?”丫丫自动过滤掉爹娘的训斥,问陆思远,“我可以陪你一起捉鱼。” “换!当然换!”陆思远忙不迭地说,转而又摇摇头,“不!我赠送给你!” “好吧!那我也赠送给你鱼虾!”丫丫将竹笛递给赵英子,伸手拉住陆思远的手,“娘!给我收好!我要去捉鱼了。” 陆思远没想到第一天,便能与秦家相处融洽,尤其是丫丫拉着自己飞奔,软软的小手握在自己手心,更是觉得温暖熨帖。可是等他终于站到水塘边时,立刻又变得局促不安起来。 “我不会游水!” “没关系!我教你!”丫丫开心地说。 龙十四郎则在手镯里陷入沉思,为何刚才自己直欲呼之欲出呢?这首《清魂令》到底是何人所著,竟然能令自己感觉前所未有的激荡? 这天夜里,陆思远被陆二狗照例胖揍了一顿,不过他死死咬住嘴唇,硬是没有吭声。 陆二狗没有想到,自己当年千方百计要赶走并孤立的秦家,竟是被儿子打破了孤立的格局。 陆二狗刚走,陆思远就被自己的兄弟给抬到床上。 “哥!妖怪当真没咬你,还陪你捉鱼?”弟弟陆思勋问。 “二弟!你当真学会游水了?”哥哥陆思齐问。 陆思远点点头。“嗯!丫丫先是教我游水,然后才陪我一起捉鱼。” “这么说来,妖怪一点都不可怕?” “不止不可怕,还很聪明。”陆思远把丫丫吹笛子的事情一说,两兄弟都睁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她可怕!”十六岁的陆思齐说,“高山仰止,方知觉疏。这等才智,我等永远追不上。她不是妖孽,却胜似妖孽,将来不知有多少人会被她牵累,你还是离她远点好。” “为何?”陆思远毕竟年幼,并不明白哥哥所指。 15.围攻 继陆思远之后,陆续有人打破禁忌,进入秦海涛的水塘嘻戏,这其中竟包括撒玛族长的儿子旦末。 无他,秦海涛的水塘太吸引人了,尤其是对男孩子,更加具有无上诱惑。 也许是大家都遗忘了当年的怪异之处,也或许这么多年并没有人因为妖怪受伤或至死,大人们都默许了孩子们的行为。渐渐的,秦海涛的水塘热闹起来。孩子们每每在水塘玩乐之后,还顺带稍条大鱼回家烹煮,一时之间,除了撒玛族长,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个变化。 龙十四郎没有参透《清魂令》的秘密,只是每每听过后,便会觉得神清气爽,丫丫见龙十四郎喜欢听,便每日都吹奏一次。 众少年隔三差五便来,丫丫有时陪着下塘捉鱼,有时与母亲赵英子一起烹煮,招待客人。 随着年岁的增长,少年们再去水塘捉鱼时,丫丫不再相陪,而是在院子里看书、舞剑,或是研究如何让龙十四郎脱离手镯,并为此做了无数次尝试,不过均以失败告终。这让一向自负甚高的丫丫备受打击。 “别再折腾了,你外公设置的术法岂是那么容易解除的?左右不过还有十二年,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想看看你出来后什么鬼样子不行啊!”丫丫气恼道,“外公在哪里?我去找他。” “我忘记了!”龙十四郎发觉自己说漏嘴,急忙掩饰。小公主好不容易逃出涅海,若是因为自己又自投罗网,岂不罪过?不过,紫墨明知自己在这里,为何一次都不来看他?不知是太过放心龙十四郎的能力,还是涅海宫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然而丫丫转身便去问母亲,赵英子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所以然。“这个……好像……仿佛……”别说她不知道小公主的外公在哪里,就是知道,龙十四郎都不说,她能说吗? “你们都欺负人!”丫丫气急,跺脚大叫,又去问秦海涛。 “你外公已经做古,你就耐心等呗。”秦海涛撒了个弥天大谎,糊弄丫丫。 丫丫问不出结果,边走边想,不觉来到水塘边,众少年看见丫丫,急忙将身子都藏到水底,只露出半个头在水面。丫丫再过两年就要寻婆家了,众少年的心思悄悄发生了变化。 “丫丫!干什么闷闷不乐?”旦末率先问道,他也喜欢丫丫,但是他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答应,毕竟秦海涛一家是被下了禁令不准解除的。 “闷了吹竹笛呗。”陆思远也说,丫丫每天都吹竹笛,早就把他的技术甩下一大截了。 “你们谁能把这个镯子砸开?”丫丫扬起手腕,露出白得晃眼的肌肤,众少年都看得呆了。 “丫丫!别乱来。”龙十四郎在丫丫脑海里说,砸碎了自己去哪里安身啊?丫头片子到底想些啥呢? “这么漂亮的镯子,砸了可惜。”旦末劝丫丫。 “是啊!不喜欢摘下来放着呗,好好的干么要砸?”陆思勋说。 “我不想戴了,取不下来。”丫丫说,“你们砸不砸?” “不砸!”少年们异口同声回答,丫丫这会儿心情不好,等她心情好了,万一又想要这个镯子了,岂不是麻烦? “那好!你们以后都别来了。”丫丫生气地说。 少年们赶紧上岸穿衣服,推推搡搡来到丫丫面前,没有人注意到刚才还在讲话的旦末不在其中。 “镯子在你手上,砸到手怎么办?”陆思远担忧地说。 丫丫撸起袖子,半只雪白的胳膊露出来,平放在草地上。“用石头砸!我不怕疼,砸碎为止!” “好!”陆思远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镯子砸下去,镯子冒出几粒火星,分毫未损。他到底心疼丫丫,不敢用大力。 “我来!”敬星光没有那么多心思,但凡丫丫有吩咐,他必照做不误,只见他抱起一块儿五斤左右的石头,铆足了劲儿砸到镯子上,龙十四郎见这小子抱了那么大一块儿石头用力砸,急忙散出龙威抵挡,仓促间来不及多想,只想护住丫丫不受伤,没有掌握好力度,竟把金光亮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岸边的树杆上,闷哼几声跌下地来,“哇”地吐出几口鲜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少年骇然盯着丫丫,但见丫丫的胳膊光洁细腻,除了微微有点发红,没有半点受伤的迹象,关于妖怪的传闻齐齐涌上脑际,这太怪异了,敬星光一米八的个子,抱起石头全力砸下去,受伤的不是丫丫,反而是敬星光自己! “景逸!谁让你抵挡的?”丫丫恼怒地轮起胳膊,自己用力往石头上砸,一下一下砸得特别用力,嘴里还不住叫嚷,“景逸!你出来!你再不出来,我就把镯子砸碎。” 景逸是谁?众少年面面相觑,都不明白丫丫在叫谁。 可是她无论怎么叫喊,怎么砸,镯子都丝毫无损,那个被她叫了无数遍的景逸也没有出现。反倒是有人突然发现旦末没有上岸,方才惊慌的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水塘深处找到了已溺毙多时的旦末,急急拖上岸来,众少年都吓得面如土色。 “怎么办?怎么办?旦末肯定是腿抽筋了,我们都没有发现,才酿成了意外。” “秦叔叔惨了。旦末在水塘溺毙,这回再也不能留下了。” “秦叔叔!”有几个少年胆小,看见闻声过来的秦海涛,哭着说:“我们没有注意!他是自己溺毙的。” “大家别慌!事情已经发生,躲是躲不过的,快去通知撒玛族长。” “可是,你们会被赶走的。”陆思远说。 “那是另一回事儿,人在我这里没的,我就得处理。”秦海涛强作镇定,吩咐陆思远,“思远!你去告诉撒玛族长!” 陆思远撒腿就跑,他心里明白,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说不定还会因此引来大的事端。 丫丫害怕的看着旦末的尸体,知道如果不是自己闹脾气把少年们叫上来砸手镯,说不定大家都会发现旦末的反常,旦末就不至于溺毙,吓得躲进赵英子怀里嘤嘤哭泣。 “别怕!别怕!”赵英子虽是在安慰丫丫,身子却不住发抖。 龙十四郎则快速思索怎么将此事善了,想了片刻,觉得此事根本不可能善了,便转移龙识告诉赵英子,让她回屋收拾东西,以免临时慌乱。 赵英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拉着丫丫就走,岂知她还没有走到院子,撒玛族长已带着众人赶到水塘。 “妖怪!是你害了我儿子!”撒玛族长扬起巴掌要扇丫丫耳光,被丫丫抬手挡住了。 “撒玛爷爷!我没有害旦末,他是自己溺水的。”丫丫委屈地说,“我都没有下水塘。不信你问他们。” “滚!谁是你爷爷?你这个妖怪,扫把星,异类,你只要站在这里,就会引来灾祸。”撒玛族长痛哭流涕,失去儿子的悲痛让他理智全失,只顾发泄自己的愤怒。“说!这里是禁地,是谁带头来水塘的?” “是我!”陆思远低声回答,“我提议下水塘捉鱼。” “啪!”陆思远脸上重重挨了一巴掌,半边脸立刻红肿起来。 “混账!禁止靠近妖怪,禁止走进水塘,禁止进入秦家大门,禁止与秦家说话,这些禁令你都忘了吗?啊?你们都忘了吗?”撒玛族长怒视众人,“你们都忘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人都低着头,是的,他们没忘,可是也没有人遵守,这条禁令经过多年,已然失去了当初的约束与威慑。 “丫丫不是妖怪!”不得不说陆思远实在胆大,都被打了耳光还不畏惧,“这是意外。我们没有注意旦末没有上岸。” “是的!这是意外!”另外几个少年见有人带头,也大着胆子附和。 “混账!妖怪在这里,怎么可能是意外?”撒玛族长气急败坏的说,“妖怪施法你们又看不见。” 众少年齐齐互相对视,眼神里都饱含疑问,难道族长说的都是真的,刚才丫丫被那么大的石头砸都毫发无伤,敬星光反倒吐血躺倒。 龙十四郎摇摇头,唉!什么都能怪到小公主头上,这撒玛族长当真是不辨是非。 “来人!将妖怪绑了,拖去后山喂狼!”撒玛族长吩咐,龙十四郎吃了一惊,又是喂狼! “谁敢?”秦海涛挺身站到妻子和丫丫前面,“抱歉族长!旦末的确是在水塘出事的,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也愿意为此事承担部分责任。但这事的确跟丫丫没关系,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动丫丫。” “是吗?恐怕由不得你。”撒玛族长没有想到秦海涛会公然反抗,冷笑一声:“拿下!” 烟古族的护卫即刻围住秦海涛一家三口,争斗一触即发。 16.龙神 百名护卫将秦海涛一家围在中间,秦海涛见这阵仗,知道妥协无用,撒玛族长妻子早逝,只有旦末这一个儿子。旦末长得魁梧英俊,文武双全,又通晓人情,地位才智都在一众少年之上,如今突然溺亡,换做是自己,一样会理智全无,恨不得将水塘填平。 可惜惋惜不能代替结局,现实是没有人会相信自己和丫丫无辜,今日若不抵抗,只怕全家都会葬送在这里。旦木啊旦木,你可害苦我们一家了! “小公主!撒玛族长旁边那个穿黑衣的护卫,应该是这百名护卫之首,一会儿我散出龙威,你用剑抵住他咽喉,迫使撒玛族长下令停止斗殴。”龙十四郎在丫丫脑海里说。 “好!”丫丫扫了一圈,发现每个护卫手上不是握着一把剑就是一把短刀,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老族长痛失爱子,悲痛不能自持,海涛非常理解。但是旦木并不是我们邀请而来,其次,旦木溺水时大家都在岸上,海涛愿意承担看护不力的责任,故而,海涛认为还没有达到出动护卫的程度。”秦海涛有理有据,希望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至少也不要大开杀戒吧。 烟古族护卫承担烟古族保卫工作,除了保护撒玛族长,还负责烟古族治安,前提是烟古族协卫不能处理后,才能出动护卫。所谓协卫,便是协助护卫的组织,受命于护卫队管辖。 “有没有达到本族长说了算。”撒玛族长这会儿哪里听得进劝告,“旦木虽不是你邀请而来,但你也没有拒绝并阻挡,你无视禁令,诱惑这帮无知小儿下塘捉鱼,他们年幼无知,难道你也不知其中凶险?放任即是犯罪,护卫队听令!” “喳!”护卫队齐刷刷站到撒玛族长面前,个个眼中精光四射,手中刀剑闪着寒光。 “缉拿妖怪!绑至后山喂狼!”撒玛族长痛心疾首,“十年前若不是本族长心软,今日我儿亦不会受你蛊惑,身不由主前来遭此厄运。” “喳!”护卫队回应一声,即刻有人挥剑上前,将丫丫团团围住。 秦海涛急忙挡在丫丫身前,伺机从其中一个护卫手上夺过刀剑。他这些年每日得龙十四郎功法相授,又每日与丫丫练习,要打倒几个侍卫易如反掌。怎奈护卫队有百余人之众,秦海涛又不忍取人性命,只是击打手脚等无关痛痒部位,两三轮下来便落了下风。 丫丫先还跳跃着左冲右突,想伺机窜到护卫首领面前,怎奈护卫首领被七八个大汉手持长剑护住,丫丫努力几次均不能近他身旁,更遑论夺他刀剑了。 赵英子虽耳濡目染,也学了些粗浅功夫,又哪里是这群训练有素的护卫队对手,没几下就落了下风,丫丫不得不退到母亲身旁护着她。 龙十四郎的计划被瞬间打乱,不由得心生焦急。待要释放龙威压制,又担心此举更加会让人觉得小公主是妖怪,一个旦木溺水跟小公主半点关系也没有,都能让撒玛族长说成是受了小公主蛊惑,自己在放出龙威,让所有人动弹不得,不是更加坐实撒玛族长歪曲的事实吗? 龙十四郎这么一犹豫,秦海涛已被人擒住,丫丫一急,纵身想跳到父亲身边,怎奈赵英子又被人捉住了,这么一分神,自己也被人将双手反扭至背后,旁边一个持大刀的护卫叫嚣着朝丫丫当头劈下,“不用喂狼!砍死你也一样!” 这一刻,丫丫清晰地感受凌厉的刀风呼啸着向自己袭来…… “丫丫!”秦海涛和赵英子绝望惊呼,挣扎着向前,却哪里能挣脱开。 就在众人都以为丫丫非死于刀下不可时,自丫丫手腕处散发出数道凌厉无匹的强光,遮住了耀眼的太阳,晃得众人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场面诡异地静止,在场的每个人动弹不得,那把即将砍到丫丫头上的大刀生生在空中停住,离丫丫的脖颈不足五寸。俄而,只听“砰砰”几声,扭住丫丫手腕的护卫被击飞,像个皮球似的坠入水塘,溅起一片水花。 而丫丫,则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温暖而宽厚。 几息之后,众人睁开眼睛,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衣少年,长发高束,衣袂翻飞,朗眉星目,肌肤胜雪,宛如天神降临,只见少年伸出两根手指取下大刀,好像摘下一片羽毛般轻松,大刀被他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众人尽皆被震得回过神来,护卫们则齐齐想挥动刀剑,却发现手中刀剑好像被大山压住,重得抬不起来。 “景逸!”龙十四郎只听得丫丫惊喜的大叫,同时脖子被人紧紧搂住:“太好了!你终于出来了!” “十四郎!”秦海涛也惊喜失态,继而重重松了口气。十四郎被困手镯时尚能力敌百人,如今已然脱困,场中无一人是他对手。 “恩人!”赵英子喜极而泣。 “这位小公子打哪儿冒出来的?”撒玛族长诧异的询问。 “没看到,他突然就钻出来了。” “好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 龙十四郎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人群中,怀里还挂着丫丫小公主,她那独特的紫眸正惊喜交加的凝视自己,异彩纷呈。狂喜瞬间席卷全身,身周的空气似乎也变得鲜活了,但他面上却并无太大波动。镯中几十年,他终于如蓝俊辰所愿,变得沉稳平和了。 “小公主!”龙十四郎莫名地觉得有些脸红,轻轻拉开小公主箍得紧紧的双手,龙生六百年,他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抱过,虽然小公主才十二岁。“先把眼前的事处理了。” “好吧!”丫丫放开龙十四郎,转而投到赵英子怀里,“娘!景逸好帅!” 龙十四郎黑线!小公主!你这么小就这么花痴好吗?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妖怪?”护卫中有人询问。 龙十四郎星目缓缓转向众人,淡淡一扫,众人便觉似被千斤重压,不由自主垂下眼睑。 “记性真不好,十年前就警告你们,不要动小公主,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龙十四郎轻言慢语,衣袂飘动,右手随意一挥,便有几人又坠入水塘,发出惊慌地呼救。 “吵死了!”龙十四郎嫌恶道,漫不经心伸出两根手指,呼救声停止了,只看到水塘里浮浮沉沉的几双手在扑腾,却没有半点声息。 弹指间便定了那几人生死,这是何等可怕的实力!龙十四郎满意地看着众人惊骇的眼神,如此甚好,这样便不用装神弄鬼吓唬他们了。 “小公子!我劝你不要趟这趟混水,他们是烟古族的罪人,你若帮他们,便是与他们同罪!”撒玛族长厉声道:“况且这里百余名护卫队,你四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胜算。” “是么?”龙十四郎仍旧温言慢语,轻轻张开双臂,衣袖无风自动,场中众人立刻觉得双膝发软,扑通扑通接连跪了下去。 龙威尽放,水塘里波涌浪滚,周遭树木疯狂摇晃,“咔嚓”断裂声不绝于耳,漫天风沙飞舞,地动山摇,间或几声龙吟清越高亢,震动山谷。 这一幕似曾相识,十二年前,据说赵英子也是在此地被龙神附体,传达龙神旨意。想不到今日更甚,他们甚至听到了龙吟。 “龙神恕罪!”跪在地上的众人齐刷刷弯腰匍匐在地,顶礼膜拜:“龙神恕罪!” “尔等可知犯了何罪?”龙十四郎唇角微勾,索性现出本体,盘旋在众人头顶,凌厉的眼神俯瞰下方,无知凡人,本尊不过随便叫几声便吓成这样,若看见本尊本体还不吓得屁滚尿流? “我等错把龙神使者当成妖怪诛杀,请龙神降罪!”众人战战兢兢回复。 “以后当如何?”龙十四郎问。 “尊敬有加,绝不冒犯。” “既如此,本尊便饶了你们,起来吧!” 众人只觉得膝盖被一股风托起,缓缓站了起来,凝眸空中一看,一条十丈左右的巨龙盘旋在头顶,吓得又要匍匐跪倒。 “无须如此!”众人弯下的膝盖再度被风托起,竟然跪不下去。 “撒玛不服?”龙十四郎在空中盘旋之时,便用龙识询问了塘中鱼虾旦末溺水经过,见撒玛族长虽是战战兢兢,却满脸怨愤,痛楚难当。 “是!撒玛不服!我儿如此优秀,若不是受了妖……丫丫蛊惑,怎会遭此劫难,想那丫丫当年,若不是我亲自落户此地,也不会在此祸害旦木。”撒玛族长后悔不跌,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龙神若不能告知真相,撒玛死也不服。” “也罢!我便让你看看真相!”小公主当年的确曾受撒玛族长恩惠,被陆二狗指认妖怪,撒玛族长也并未赶尽杀绝,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有了这十二年相对平静的生活。 “你且看清楚了!” 众人尽皆凝神,撒玛族长更是双目圆睁,定定地望着水塘上空——只见空中凭空多出一片水域,旦木与陆思远等在里面畅快捉鱼,不一会,水域边缘的空地上出现了丫丫闷闷不乐的身影,少年们都从水中冒出头来,只听旦末对丫丫说:“丫丫!干什么闷闷不乐?”陆思远也对丫丫说:“闷了吹竹笛呗。”丫丫并没有回答二人,而是举起皓腕对众少年说:“你们谁能把这个镯子砸开?”然后是众少年陆续穿衣上岸,用石头猛砸丫丫的手镯,旦木却不在其中。不久,陆思勋惊慌大叫:“不好了!旦木呢?”然后是众少年纷纷跳下水塘寻找,秦海涛也闻声赶来,吩咐陆思远前去通知撒玛族长。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我们当真错怪了龙神使者!” “儿啊!”撒玛族长捶胸顿足,涕泪横流,“儿啊!”哭声悲切难言,龙十四郎胸中闷涩滞痛,这几年他目睹旦木与丫丫及少年们玩耍,对旦木的优秀通达极为印象深刻,旦木逝去也让他万分难过。 “鳙鱼!死去多久回魂草有效?” 龙十四郎话音未落,撒玛族长便扑通匍匐跪地,痛哭恳求:“求龙神拯救我儿!” “回龙神!五个时辰之内,若尸体不腐,便可回魂。” 撒玛族长早跪爬至旦木尸体旁,仔细检视一翻,惊喜地抬头:“回龙神,我儿尚未腐烂,肉身完好。” “速速取回魂草来!”龙十四郎翩然落地,恢复翩翩佳公子模样,眨眼间鳙鱼衔来一颗水草,看模样有点像陆地丁香,自空中扔给龙十四郎,龙十四郎急忙将回魂草嚼碎,隔空送至旦木嘴里,又用龙威助旦木吞下,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旦木慢慢睁开了眼睛。 “爹!我没有遵守禁令,请您责罚!”旦末颤声请求,“我愿意每日领受责罚。” “臭小子!还不快谢过龙神!”撒玛族长抹着眼泪,这次是喜极而泣。“禁令取消了,你以后随时可以来。” “多谢龙神施恩!”众人齐声欢呼,“我等誓死效忠龙神!” 17.景逸 耳听得效忠誓言响彻天际,龙十四郎皱眉,人族虫子武力低微,又不能去涅海宫,着实无用啊。不过若是将他们稍加调教,倒是可以用来保护秦海涛夫妻,毕竟小公主就是个灾难体质,在谁家都会惹来大小不等的麻烦。 水寒公主是要小公主永远留在陆上吗?十二年来,也不让紫墨来看看,皇妃蓝语银也是,自把自己送给小公主后,便再无动静,他们就这么放心自己吗?罢了罢了!看在蓝俊辰救了自己的份上,小公主又每日吹奏《清魂令》助我脱离手镯束缚,我就勉为其难,继续又当爹又当妈吧,反正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今恢复自由身,别说是区区烟古族,就是涅海宫之内也少有人是自己敌手。 一念及此,龙十四郎决定顺水推舟,重塑烟古族。 “尔等当真愿尊我为首?”龙十四郎星目扫视护卫队,目光停留在之前欲与丫丫合力偷袭的护卫首领身上,这人身材魁梧,肤色微黑,不苟言笑。“你叫什么名字?” 护卫首领当众被龙神点名,惊喜莫名,黑脸上腾起一片红云,朗声回道:“回龙神!属下姓炎名骏!炎炎夏日的炎,骏马的骏。” “喔!当真严峻得紧,放松些,炎帝子孙可不似你这般古板。” 众人哄堂大笑。这龙神不止年轻英俊,还幽默风趣,若是不触犯他龙鳞,倒也不难相处。 “是!炎骏遵命!”炎骏双腿一并,右手横举至左肩平齐,行了一个烟古族大礼,并不知道刚才自己差点成了龙十四郎和丫丫的首要进攻目标。 “你们平时习的是什么武功路数?说来听听!” “回龙神!烟古族护卫习的是炎龙十八式……” “炎龙十八式?”龙十四郎轻声,暗道这烟古族当着是崇尚龙族啊,学个武功也离不开龙,不知这炎龙十八式长什么模样?“你且上前来,比试给我看看!” “是!”炎骏领命,跨步上前,摆开架势。 “第一式:龙飞凤舞!” “第二式:龙吟虎啸!” “第三式:龙争虎斗!” “第四式:龙蟠虎踞!” “第五式:龙蟠凤逸!” “第六式:龙投大海!” …… “停!花拳绣腿,句句不离龙,却没有龙的威武霸气,强悍恐怖!”龙十四郎喝止,什么乱七八糟的招式,也就能镇住这些无知村民而已,刚才若不是他们人多,秦海涛又不忍取人性命,肯定不会落入下风被擒。 “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游龙剑法’!”龙十四郎夺过炎骏手里的长剑,身子倏然腾空,剑随身走,但见长剑宛如一条柔软无比的匹练,在空中蜿蜒游走,带起一股凌厉的剑风,倏忽便追至炎骏身前,炎骏急忙闪身躲避,可无论他躲到哪里,剑尖便追至哪里,仿佛只是一瞬间,剑尖便堪堪指着炎骏咽喉。 “游龙只是形,真正的精髓是追着敌人不放,直至最终将敌人劈于剑下。” “多谢龙神指点!”炎骏躬身拜倒,心悦诚服! “看在你们崇尚龙族的份上,我便赐予你们一套真正的龙族剑法。” 众护卫一听,立即又要兴奋拜倒。龙十四郎急忙袍袖轻拂,托起他们弯曲的膝盖。唉!别的不说,人族虫子繁文褥节当真让人心烦,遂打消了亲自示范的念头,从怀里摸出一颗翠绿的珠子,五指用力握紧,珠子便扭曲颤动起来,紧接着空中出现一个手持长剑的虚影,缓慢地舞出一招一式,俨然是老师在教习剑术。 “撒玛族长今年高寿几何?”龙十四郎见绿珠交给炎骏,转身来到旦木身边。 “回龙神!老朽今年虚岁七十六。”撒玛族长轻轻扶着旦木,旦木半躺在父亲怀里,虚弱道:“多谢龙神!日后龙神若有差遣,旦木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龙十四郎摆摆手,示意旦木停止说话,从怀里又掏出一颗珠子递给他,“‘聚魂珠’可以凝聚神魂,淬炼体质,你失魂多时,可用此珠修复。” “多谢龙神!”撒玛族长涕泪横流,满是皱纹的脸上喜得频频颤动,又要趴下跪倒。 “你年纪大了,族长之位就让旦木接替吧!其余人等暂按原来职位,表现优异者,本尊再行调配。” “恭喜族长!贺喜族长!”众人齐声祝贺。 “景逸!我呢!”丫丫见龙十四郎不止救了旦木,还赠送护卫队剑术,小嘴撅得老高,哼!自手镯脱困这么久,统共才跟她说了一句话,坏十四郎,不理你了!她自幼与龙十四郎神魂交流,龙十四郎对她而言,亦师亦友,亦兄亦父,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你有我呢!我亲自教你如何?”龙十四郎宠溺地抚摸着丫丫的头,满眼都是说不出的爱怜与感激。他能自手镯脱困,丫丫功不可没,若不是她每日为他吹奏《清魂令》,令得他龙魂纯净,他又怎能在急切间冲破手镯束缚,提前获得自由呢? “景逸!你真的是龙神啊?”丫丫天真地歪着脑袋,肆无忌惮地凝视龙十四郎俊秀的面庞,心里欢呼雀跃,“景逸!你长得真好看!” 龙十四郎大囧,小公主!这么多人你说这话不害羞吗?“你猜?” “哼!我懒得猜,反正不管你是什么,你都是我的景逸!”丫丫自小被孤立,缺少玩伴,近年虽然有陆思远旦木等人常来,但毕竟不如与龙十四郎熟稔自如,是以虽然十二有余,却仍是小孩儿心性,说话毫无顾忌。 原来她口中的景逸竟是龙神!旦木和陆思远听得丫丫一口一个景逸,心里颇不是滋味。之前有禁令时他们便喜欢她,如今没有禁令,他们那份欢喜便如脱缰的野马自由驰骋,只是不知龙神是否也喜欢丫丫?天呐!难道他们要跟龙神竞争吗?还是就此收回情感?可是感情岂是说收便能收的? 旦木和陆思远心思百转,丫丫却丝毫不懂,只是凭着内心的驱使说话做事。 龙十四郎遣散众人,撒玛族长自是吩咐护卫队将旦木抬回家中,陆思远终于不用再承受父亲的棍棒,本该高兴无比,可是想到龙十四郎风神俊秀的模样,便觉自惭形秽,心情反而不如以前舒畅。 “拜谢龙神!”众人都离开后,秦海涛急忙携妻子一起向龙十四郎跪拜,“承蒙龙神多年照顾,如今龙神脱困,我夫妻二人自是将丫丫,不,小公主拱手送还!”言罢双双起身,依依不舍地凝视丫丫,“小公主!我们走了!” “你们弄错了!小公主不是龙族子孙!”龙十四郎急忙拦住秦海涛夫妻,歉然道:“我之前故意说丫丫是龙王的女儿,是吓唬无知村民的。我才是龙族子孙!我只是负责照顾小公主!” “爹!娘!你们不要我了?”丫丫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离开父母,还是这么荒诞的理由,哭唧唧地说:“我才不管是不是公主,我就要你们,我永远都是你们的女儿。” “对!养育之恩大于生恩,你们永远都是丫丫的父母。”龙十四郎严肃地说,“这些年我虽然被困手镯,与你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若你们不嫌弃,我也是你们的孩子!” “龙神使不得!我们不敢僭越。”秦海涛夫妻吓得直摇手,“我们有丫丫就够了。”到底还是舍不得丫丫,感激的冲龙十四郎拱手致谢,谢谢他还能让丫丫认可自己。 “龙神是他们叫的!”龙十四郎哈哈大笑,自己被困手镯,而烟古族人又对龙神畏惧崇拜,他只是利用烟古族人这种信仰震慑他们,想不到连秦海涛夫妻也当了真。“我的确是东海龙王第十四子,龙神是我祖父!我还小呢,若是按照人类的年龄计算,我还没满十八岁。你们千万别叫我龙神,叫我景逸或十四郎都可以。” “真的?”秦海涛夫妻惊喜道,“跟以前一样?” “自然!义父!义母!请受孩儿一拜!”龙十四郎掀开长袍下摆,无比恭敬地单膝跪拜。 “好呀!这样你就是我哥哥了!”丫丫拍手欢呼,龙十四郎在镯中怎么都不肯让她叫哥哥,没想到才刚出来,自己就赶着让她叫哥哥了:“哥哥!哥哥!” 龙十四郎一愣,怎么兜来绕去,最后还是被丫丫叫了哥哥!“是叔叔!” “才不是呢?叫叔叔你就跟爹娘同辈了,除非你叫爹娘哥哥嫂嫂!” “那叫爷爷!”龙十四郎极端抗拒丫丫叫哥哥,自己都六百岁了啊! “那更不行,这样你就比爹娘辈分还高了,难道你要让爹娘叫你叔叔?” 龙十四郎被丫丫绕晕了,人类的称呼怎么那么麻烦。“那还是叫景逸吧!义兄!义嫂!”为了不被叫哥哥,他一下子又把秦海涛夫妻的辈分降低了一辈。 秦海涛夫妻摇摇头,这两个人永远都在为怎么称呼争吵。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直呼其名!直呼其名!景逸!你收编烟古族护卫队,是有什么计划吗?”秦海涛一锤定音,直接发问,龙十四郎那么强悍,完全不需要护卫队啊。 “海涛真是慧眼如炬啊!”龙十四郎示意秦海涛进屋说,丫丫想跟来偷听,被龙十四郎用龙威阻挡了。“不瞒你说,丫丫是涅海宫公主!” “世上当真有涅海人?”秦海涛诧异,“我还以为那都是传说。” “自然有!涅海人不止比烟蓝大陆上的人貌美,还擅长术法,天生耳后有腮,水陆两栖,住在两万米以下的深海,视烟蓝大陆的人类为虫豸,更不屑与之通婚。丫丫是涅海公主易水寒与人类生的孩子,被涅海人视为妖孽绞杀。若不是紫墨李代桃僵万里送孤,丫丫早就被涅海法师处死了。丫丫其实是来陆上逃难的,若凌云法师知道丫丫还活着,必会赶尽杀绝,我收编护卫队,便是为了提早准备。” “如此说来,我们将会有场大战?”秦海涛恍然大悟,怪不得龙十四郎在镯中要教自己剑术,原来他是怕自己保护不了小公主,以备万一。 “不错!在凌云法师找到丫丫之前,我们不能懈怠。”龙十四郎知道秦海涛夫妻对丫丫的珍视,是以并不说让他们撤离的虚言,直接跟秦海涛讨论如何共同进退。 18.法师 秦海涛水塘边上的空地被护卫队拓宽二十丈,做成了一个宽大的演武场,不止是护卫队常来这里操练,烟古族的少年们也蜂拥而至,毕竟龙神在此,谁不想接受龙神指点啊,尤其是旦木,得龙十四郎起死回生,更是跑得勤快,俨然把秦家当成了自己家。 演武场一直延伸到陆二狗家门口,陆二狗一改往常凶神恶煞的模样,变得殷勤无比。先还有些不大自在,托陆思远送来蔬菜瓜果之类,后来索性亲自送来宝剑,向秦海涛赔罪。 “海涛兄!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你们一家是龙神使者,多有冒犯,这把宝剑是我从沙之城采买的,削铁如泥,送给你!” 陆二狗将宝剑举过头顶,真诚道歉。 “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无利不起早!你这把宝剑既然是从沙之城采买而来,想必花了不少银子。我也不白拿你的,你自去池塘捉些鱼虾回去吧。”秦海涛也不客气,由于被烟古族孤立,他和丫丫虽然每日练习剑术,却都是用棍子替代,并没有真正用剑,那日被撒玛族长带人围攻,他也只是从别的护卫手中夺来武器。 这是被原谅了?陆二狗喜得拖着陆思远就走。“臭小子!你跟我一起去捉鱼!” 陆思远正在旁边陪丫丫玩跳棋,忽然被陆二狗揪住衣领,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谁叫那是自己爹呢? 旦木见陆思远离开,立即丢掉手中棍棒,蹦到丫丫面前,“他走了,我来!我来!” 龙十四郎在不远处的躺椅上摇摇头,自从禁令解除后,这两小子每天都来,一来就缠着丫丫,不是下跳棋就是耍棍子,俨然成了丫丫的陪练。 丫丫初时跟他们玩得很开心,后来就有些不耐烦,丢给他们一本《孙子兵法》,让他们认真读,说是自己要考他们,却一直没见她真正考过。 “输了去烤鱼?”由于近来人数剧增,单靠赵英子煮饭烤鱼忙不过来,丫丫不得不去帮助母亲,烟熏火燎,好不烦躁。 “烤鱼就烤鱼!老规矩,三局两胜!”旦木满口答应,一屁股做在丫丫对面,执起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龙十四郎再度摇摇头,旦木这小子,今日做定烤夫了。小公主鬼得很,偶尔故意输一盘,旦木和陆思远还以为自己棋艺与小公主不相上下,哪次不是被丫丫坑得去烧火煮饭,俨然成了赵英子的帮手。 丫丫执起白子,随意走了一步,眼光越过旦木落在龙十四郎身上。哼!满着我跟爹悄悄话,看我不收拾你。 龙十四郎还不知道自己被丫丫惦记上了,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散出龙识感应演武场上护卫队的操练。 “陆思齐!龙投大海不是恶狗扑食,剑拿稳了,扑过去时闪电般攻击对手下盘。” 演武场上响起一片哄笑,第三排左数第五个位置的陆思齐红着脸站稳身子,他刚才扑得猛了,身子站立不稳,剑身不停颤动,谁能想到龙十四郎隔那么远就能指出他的不足。 “炎骏指点下陆思齐,他刚加入护卫队,根基不稳。” “是!”炎骏闻言走到陆思齐身旁,悉心指导。 护卫队新增了数十个成员,旦木和陆家三兄弟也在内,不过他二人学得快,晚上回去又偷偷加紧练习,龙神并不迂腐,只要你能掌握每天应学的技能,可以自由活动,是以旦木和陆思远才有时间陪丫丫玩乐。 “荀鱼敏!蛟龙摆尾是身体摇晃迷惑对手,剑势锋芒不减,与身体形成强烈对比。” 第五排右数第二个位置的荀鱼敏闻言立刻纠正姿势。 “荀鱼飞!龙飞凤舞不是鸡飞狗跳……” 这时,秦海涛拿着陆二狗赠送的宝剑走过来,龙十四郎急忙站起来,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海涛兄!” “景逸!你看这把剑是用什么材质铸的?” 龙十四郎从秦海涛手里接到剑仔细观看,还用手轻轻滑过剑刃,试了试剑锋。“玄铁打造,辅以冰灵,只要划破对手身体,冰灵即刻会冻住对手全身。又是陆二狗从沙之城买来的?” “正是!”秦海涛回答。 “这把剑被施了术法,陆二狗绝对不会花钱买这种东西,这好像是涅海宫的术法……”龙十四郎陷入沉思。 ——四十年前,涅青宫来了一名四十岁左右的黄袍法师,声称可以预测吉凶,预判生死。当日龙十四郎与西海龙王之子敖夜从涅青宫经过,见涅青宫热闹非凡,不由得双双探头进去观望。龙十四郎与敖夜是知交好友,两人常常一起切磋武艺,喝茶品铭,谈古论今。他二人刚走进人群,便被站在人群中央的黄袍法师指着说: “各位!这二人刚到此处,对我的异能并无知晓,小人斗胆预测,三日后,他二人必一死一伤。若三日后,小人预测不准,小人自愿给在场每人十两银子,若小人预测无误,请各位每人赐予小人一颗避水珠。” 一颗避水珠不到一两银子,涅海人家家户户多如牛毛,银子却是涅海人稀缺的。 众人将目光都投注在龙十四郎和敖夜身上,但见两人头戴龙珠,衣饰华丽,举止不凡,全身蓝衣,便知是住在涅蓝宫的龙族贵公子,均摇摇头不信。 龙十四郎大怒,“呔!妖言惑众,我二人身份贵胄,岂容你在此置喙?”上前就要怒揍法师,将他赶出涅青宫,被敖夜一把拉住。 “街头艺人而已,何必跟他一般见识?难不成你被疯狗咬了,竟要反咬回去,也变成疯狗不成?” 众人听敖夜竟然形容法师是疯狗,尽皆哂笑。岂知黄袍法师不以为意,反而悲悯地摇摇头:“将死之人,逞口舌之快,可怜!可叹!”言毕飘然而去,离去时放言,“各位!三日后此地相见。” 众人一听,他这是连谁死谁伤都预测了,不由大奇,纷纷交头接耳。 “这两人是谁啊?这么年轻,若真应了法师预言,岂不可惜?” “个子高的是东海龙王第十四子,人称龙十四郎,矮的那个是西海龙王敖丙的儿子,名唤敖夜。”人群中有识得二人身份的人说。 “休得离开!”龙十四郎龙威大放,瞬间锁住黄袍法师身影,一柄光剑迅疾而至,眼看就要洞穿法师身体,却被敖夜挥手之间散去龙威。 黄袍法师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额上更是汗出如雨,若不是敖夜出手相救,只怕当场便会非死即伤。 19.冰灵 第二日,龙神举办招募大典,但凡剑术幻术等各项技能优异者,均可被龙神纳入麾下悉心教导,之后送至涅海皇室,封王拜相,加官进爵,光耀门楣。 而龙神是东西南北四海之首,龙族至尊,亦是龙十四郎六千岁的曾祖父,涅白宫、涅红宫、涅黄宫、涅绿宫、涅青宫等低阶涅海人都会踊跃参加。招募大典是低阶涅海人唯一的晋升机会,公正严明,绝不以等级地位排斥优异者。龙族作为涅海最长寿一族,招募大典自古以来都由历届龙神主持。 自然,西海龙王敖丙携子敖夜也参加了此次大典,期望敖夜在众多龙族弟子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皇室。 熬夜与龙十四郎剑术不相上下,并称“龙族双珠”,按理说两个人绝无成为朋友的可能,但偏偏这两人不止非常要好,还几乎形影不离,东海龙王和西海龙王喜不自胜,两家的关系自然就比南海龙王和北海龙王更加紧密。 龙十四郎一见敖夜到来,便欢喜无限地撇下自家兄弟找敖夜去了。 “景逸!十四郎?”秦海涛连声呼唤,方才将陷入回忆中的龙十四郎唤醒,“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或许当年我错手杀死敖夜,并非是意外。快,把陆二狗叫过来……”龙十四郎紧紧抓住秦海涛双手,眼中惊喜、疑惑、懊悔、愤恨逐一闪过,虽是一眨眼便消失,但秦海涛离他如此之近,还是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 “好!”秦海涛口中答应,身子已如离弦之箭斜飞出去,闪电般掠至水塘。“陆二狗!龙神有令,速速至前问话。” 陆二狗闻言,忙不迭从水塘中央往岸边划水,然而他才划了不到三分之一,便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托起,竟然凌空飞到龙十四郎面前,“吧唧”一声跌落地上。 “龙神息怒!”陆二狗翻身跪下,双腿瑟瑟发抖,嘴里不住讨饶。“龙神息怒!小的并没有捉五寸以下的小鱼。” 原来秦海涛为了水塘鱼虾不致灭种,繁衍不息,令所有下塘捉鱼者禁止抓五寸以下的小鱼,否则所抓鱼虾全部放回水塘,十年之内不准踏入水塘半步。 “你别紧张,我不是问你这个!”龙十四郎袍袖轻拂,跪着的陆二狗便站了起来,花里胡哨的里裤湿哒哒的不住滴水,样子极为狼狈。 龙十四郎略微皱眉,忍住了心中嫌恶,竭力放缓声调:“我且问你,这把剑你是怎么得来的?别告诉我是你买的,你买不起!”最后四个字龙十四郎说得极为缓慢,几乎是一字一字从口中吐出。 陆二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又跪下了。龙十四郎这次没有拦他,任由他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回龙神!剑……剑是小人捡的。”说完撇了一眼身后的秦海涛,羞愧地低下头。 “他这次应该没有说假。”秦海涛倒不意外,以陆二狗视财如命的性格,若真是他花巨资买的,又怎么可能拿来送人? “捡的?”龙十四郎一怔,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怎么捡的?你且细细道来。” “回龙神!可否容小的去把衣服穿上,这个样子着实不雅。何况……丫丫好像过来了。” 果然!丫丫蹦跳着从院子里走出来,瞧那神情,不用说她又赢了旦木。 “快去!别让丫丫看见。”龙十四郎话音刚落,陆二狗便飞也似地逃至水塘大树下,闪电般套上长衫,又急急忙忙往龙十四郎身边赶过来。 “去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说。”龙十四郎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恢复了满不在乎的神态,暗忖自己还不够稳重自持,镯中几十年岁月静思白做了。 陆二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三人相继进入院子,在石凳上坐下。 丫丫下完跳棋就习惯性的来找龙十四郎,岂知她还没走到水塘边,他们又撇下自己回到院子去了,只得又讪讪地跟着回到院子。她倒要看看龙十四郎把陆二狗叫来搞什么鬼。 “说吧,怎么捡的?这把剑可不普通。”龙十四郎温言道。 “当日我带着十来个人去沙之城游玩,不幸遇到了沙尘暴,狂风夹着黄沙像刀子似的打在脸上,我急忙吩咐同行的旅人手拉手躲在背风处,不料风势太大,还是将我们吹散了。等风沙过去,才发现旅人们毫无所踪。我踉踉跄跄爬起来,逐一呼唤旅人的名字,忽然看到左后方两丈左右处站着五六个人,我以为是我带队的旅人,兴奋的向他们靠近。岂知没等我走近,便听到其中一人道,‘法师吩咐,这个人必须死’。我一惊,这是要杀人灭口啊,急忙躲在大沙包后面掩住身体,竭力不发出任何声音。紧接着听到‘噗噗’几声利器贯穿皮肉的声音,然后是骂骂咧咧的抱怨声。‘每次都拖到沙漠灭口,他为何不在海里就解决了?也少了我们许多麻烦’,另一个粗嘎声音道,‘你懂什么,这人身上的冰灵只有在沙漠才能融化,不信你现在回去看,他现在还是一根冰棍,没有一年半载,他是不会融化的……” “冰灵?你确定听到的是这两个字?”龙十四郎心中一颤,声音却没有变化。 “确定!等那帮人走远,我才爬到那个死人身边,本想从他身上搜点值钱的东西,可惜他全身冰冻,比刀剑还硬,只好捡了他身侧同样冰冷的长剑当做拐棍,方才慢慢去找被风吹散的旅人。我多次在沙漠行走,沙尘暴也遇到过多次,所以很熟练的将旅人们都找了出来……” “你还记得那片沙漠吗?”龙十四郎问,心中许多疑惑呼之欲出,他至今还清楚的记得,自己只不过是在敖夜胳膊上刺了一剑,敖夜却刹那间被冰层覆盖,眨眼间变成了一个冰人,即便是曾祖父龙神出手,也未能解除敖夜身上的坚冰。龙族能飞天入海,更不俱寒冰,可敖夜竟然被坚冰困死,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自然记得。我这人别的长处没有,记路可是一流,只要走过一遍,没有我找不到的。” 你不止记路一流,你还无耻一流,原来你所谓的宝剑竟是从死人手中夺得。秦海涛腹诽。 “组织一下,我们去趟沙之城,你带队!”龙十四郎说。 陆二狗惊喜莫名,想不到龙神也有用到他的时候,自己可定要好好表现,说不定龙神一高兴,便赐他长生不老也未可知,毕竟,龙神起死回身的能力可是亲眼目睹啊! “我也要去!”丫丫在旁边听得如痴如醉,啊!传说中的沙之城,终于有机会去旅游了。 20.好呀 秦海涛终于兑现了对妻子的诺言,带着全家去沙之城游玩,虽然是龙十四郎的提议,陆二狗带队,同行的还有烟古族护卫队,但目的是沙之城,这就足够了。 丫丫蹦跳着走在龙十四郎身边,兴奋得像只小燕子,一会儿飞到龙十四郎左边,一会儿又飞到龙十四郎右边。 龙十四郎心不在焉的回答丫丫稀奇古怪的问题,心里总有种模糊的感觉,或许他和敖夜同时掉进了某个陷阱,敖夜死了,自己被罚受困手镯五十年。可怕的是,他至今还不知道设置陷阱的是谁? 冰灵本来是涅海宫南海龙王独创的术法,旨在凝结寒冰冻住对方武器,迫使对方缴械投降,并不伤人,更遑论让人致死了。后来广泛应用到修行比试中,用以预防或保护比试双方不伤性命,是以涅海宫只要会剑术的人都会这个术法。 那日龙十四郎与熬夜比试,照例将冰灵灌注在剑刃上,与敖夜你来我往互相挑刺,两人只斗了十余回合,敖夜便节节败退,龙十四郎以为敖夜要故意输给自己,剑刺敖夜胳膊,意欲逼他全力与自己比试,岂知剑尖刚挨近敖夜,便有一股吸力将剑紧紧吸住,紧接着熬夜整条手臂布满霜花,眨眼间遍布全身,敖夜被冻得瑟瑟发抖。众人眼睁睁看着霜花迅速凝结,变成厚重坚硬的冰凌,急忙请龙神出手解冻,然而无论龙神用什么办法,最后甚至用火烤,都没能将冰凌解除,敖夜就这样被冻成冰雕,再也没能醒来。 西海龙王痛失爱子,不顾往日情面,以涅海律法相胁,务必要龙十四郎偿命。若不是蓝俊辰想出折中的办法,将龙十四郎幻进手镯以做惩罚,龙十四郎也不会有今日脱困自由之喜。黄袍法师预言成真,不止收获了数万颗避水珠,还在后来数次成功预言后,被涅海皇奉为国师,权利风头几乎无人能及。 龙十四郎初时受困手镯,很长时间不是昏睡就是神魂飘荡,几乎与死无异。蓝语银嘱咐他在陆上照顾丫丫,与紫墨一口一个老贼,龙十四郎并不知道他们咒骂的正是凌云法师,如若不然,以龙十四郎的才智,绝对能将此事与易水寒被追杀相关联,从而判断出陷害自己和熬夜的正是凌云法师。 “景逸!你以前在镯中不吃东西会饿吗?” “不会!” “景逸!你在镯中连翻身都难,怎么练成绝世武功?” “天生就会!” “景逸!你骗我,哪有人天生就会的?” “既然知道,为何练剑要偷懒?” “景逸……” 丫丫气得跺脚,却并不离开,反而转过身子,倒退着走在龙十四郎前面,俏脸上满身倔强。“哼!想气走我,偏不?” 龙十四郎一半神思游离在外,正推敲到要紧处,被丫丫这么一搅合,原本呼之欲出的答案又飞走了,懊恼地停住脚步看着丫丫。这一看不打紧,吓得他差点魂飞天外。 丫丫右脚悬空,下面是万丈悬崖,只要她抬起左脚倒退,必然会坠落悬崖。 “别动!”龙十四郎闪电般散出龙威,将丫丫定住,自己飞身跃至丫丫身前,搂住丫丫纤腰,稳稳地踩落实地。 丫丫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遇险,龙十四郎又擅长隐藏情绪,心中虽然震骇,面上却丝毫不显。蓦然被龙十四郎抱在怀里,立刻伸手环抱住龙十四郎脖子,娇声道:“景逸!你耳朵好漂亮,粉嫩粉嫩的,耳垂好肥,你们龙族都这样吗?”说完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揉捏龙十四郎耳垂。 怀抱丫丫温软的身体,耳边响起丫丫清灵娇嗔的嗓音,耳朵还被丫丫肆意把玩,龙十四郎心中一颤,仿佛有根无形的琴弦被拨动了,霎时满脸通红。偏偏丫丫还在那里肆意乱叫,“景逸!你脸红什么?呀!你的皮肤晶莹剔透,好像白玉哦!不对,现在是粉色的,应该是彩霞。”嘴里说着,双手攀上龙十四郎脸颊,整个捧在手心用手指揉捏,仿佛龙十四郎是她平日的玩具似的,浑然不觉龙十四郎的异样。 “放手!小公主!”龙十四郎喉头沙哑,努力镇定心神,将丫丫推开。想什么呢,丫丫懵懂无知,情窦未开,根本不知这个举动有多轻佻暧昧。 秦海涛夫妻走在最前面,有龙十四郎看顾丫丫,两人全部身心都用来欣赏沿途景色,好不恣意快活。 旦末和陆思远却是看到了这一幕,心中颇不是滋味。 “有人卖无花果!哇,还有糖果。” 旦末惊喜地跑过两人身边,丫丫果然被吸引,立刻丢下龙十四郎去追旦末。 “在哪里?等等我,旦末!” “前面!我闻到无花果的香味了。”旦末侧身等着丫丫,一起朝前走去。没走多远,果然看到路边有人在卖水果等吃食,秦海涛夫妻正站在一个小摊前买东西。 “爹!娘!”丫丫蹦跳着走到秦海涛夫妻面前,赵英子急忙将手里的烙饼递给丫丫。 “饿了吧?快趁热吃!”丫丫却摇摇头,“我不吃这个,那边有无花果。” “好好好!我们去买无花果。涛哥!你在这里等我们。”赵英子爱怜地抚摸丫丫的头,一边拥着丫丫往无花果摊主走来,一边问:“十四郎呢?” “在后边!整天若有所思,严肃得像个老头儿,还没有旦末有趣。”丫丫抱怨道,“别管他,我们玩我们的。” “龙神事务繁多,自然考虑的东西也多。哪里像你说的那般无趣。”旦木却是不赞成丫丫的评价,替龙十四郎抱不平。 这里是清云镇地界,许多小商贩在路边摆摊设点,卖些蔬果零食之类。 无花果摊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儿,丫丫低头挑选无花果的时候,老头儿眼光不是看着客人,反倒不断看着前方,神情紧张不安。 “小姑娘!你别挑了,你买一斤我送一斤好不好?” “不好!我要买中意的就得挑。” “好嘛好嘛!那你动作快点儿!你们三个一起挑,这样快点!” 旦末和赵英子闻言低头挑选,才挑五六个,身后响起一串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卖无花果的老头儿浑身一抖。“不卖了!不卖了!”挑起竹箩就跑。 “可是!我们还没付银子呢!”老头儿动作太快,丫丫及旦末手上都拿着几颗无花果。 “送给你们!”老头儿边跑边说,不提防前方被人拦住了,老头儿急忙又往后退,一直退到丫丫站立的地方。“饶了我吧!我今天一个都没卖出去!” “他们不是买了吗?刘树柏,你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当面撒谎。” “我没有!那是送给他们的。”被叫做刘树柏的老头儿边说边作揖讨饶,“老婆子病重,我才来卖几个,实在是交不起土地费啊。各位爷行行好,饶了小老儿这回吧!” 丫丫奇怪地看着站在刘树柏面前的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个刀疤脸,左前额至左耳处一条长长的刀疤,格外引人注目,天真地问:“他为何要交土地费?无花果不是他自己的吗?” “无花果是他自己的。但他借用我们的地盘做生意,所以要交土地费。”刀疤脸回答。 “哦!”丫丫露出了然的神情,好像终于懂了似的,“那你要他交多少银子?” “不多!十两银子!”刀疤脸见丫丫容貌秀丽,肌肤润泽,紫眸璀璨,虽然尚未成年,却是个十足的美人儿,不由得动了歪心思。“小姑娘!你若是肯陪我们哥几个玩玩,我就免了刘树柏的土地费。” “好呀!”丫丫开心地回答。 21.妖女 刀疤脸一愣,似乎没想到丫丫会答应,一旁的旦末却明白,丫丫所谓的玩不过是比剑,与刀疤脸的玩完全不同。 “丫丫!别乱答应!”旦末拉着丫丫就走,赵英子见惹了地痞,也赶紧上前离开。 “小姑娘都答应了!你们捣什么乱?”刀疤脸跨前两步,伸手就要将丫丫拉进怀里,却不料丫丫微微侧身,刀疤脸竟抓了个空。 “咦?” 丫丫滑如泥鳅躲过,歪头看着刀疤脸,“好呀!我就陪你玩玩。”说完刷地从背后抽出宝剑向刀疤脸刺去,景逸得空就拿着这把宝剑思索,刚才她离开时调皮地将宝剑顺到了自己背上,本意是希望景逸多放些心思在沿途景致上,不料这会儿却派上了用场。 “呵!还是个小辣椒!”刀疤脸呵呵冷笑,抢过同伴手中的长剑,与丫丫拼斗起来。 然而他哪里是丫丫的对手,没几下就落了下风。丫丫嘟着嘴说:“这么点功夫就想仗势欺人,没劲儿!”收剑就要离开。 岂知刀疤脸的同伴见刀疤脸不敌,竟然一涌而上,将丫丫围在正中。他们本是地痞流氓,哪里会在意是否以多欺少,对方是否未成年。他们的宗旨是:只要有人不听话,就集体揍趴下。 旦木急了,抽出长剑冲进去,与丫丫背靠背对敌。 赵英子掉头就跑,边跑边呼唤秦海涛和龙十四郎。 丫丫经常与旦末等人苦练剑术,却从来没有真正对敌,此刻涌进心中的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太好了!这些人绝不会故意让她,肯定比跟旦末和陆思远练剑来得有趣。小小的身子左冲右突,剑起剑落,砍、刺、挑、劈,把龙十四郎教的剑术顺序使出来,竟是一招比一招凌厉,逼得刀疤脸节节后退。 “哈!你还要收土地费吗?”丫丫气贯长虹,剑尖挑中刀疤脸右肩,鲜血瞬间从刀疤脸肩头涌出,喷溅到剑身上。 只听“刺啦啦”数声响,自刀疤脸肩头开始,一层薄薄的冰凌迅速弥漫刀疤脸全身,不一会,刀疤脸竟变成了一个冰人。 龙十四郎刚好赶到并目睹了这一幕,震撼无比。 原来,这就是答案,冰灵被赋予了血引,只要沾染鲜血,就会将人冻成冰棍。 “咦?这剑会骗人!我又没打算杀他。”丫丫吓了一跳,只不过刺中他肩头而已,怎么就变成冰棍了?急忙用剑去砍冰凌,岂知她砍了几次,半分冰凌都没有削下来。 “杀人了!杀人了!”刀疤脸的同伴恐惧叫嚷,将丫丫围在中心,却又不敢靠近。 “我没有杀他!是这剑骗人!”丫丫委屈地分辨,“哪有刺中肩头就死人的?” 是啊!哪有刺中胳膊就死人的?龙十四郎也在心中说。此刻的丫丫同当年的自己一样,满心委屈和不可置信。 “可他明明死了!”刀疤脸的同伴中有人嚷道:“快去报官!”围观的人群中早有人撒开双腿,飞快向衙门跑去。 龙十四郎跃到丫丫身旁站定,沉声问:“怎么回事?” “景逸!”丫丫一见龙十四郎便扑上去抱住他,“呜呜!景逸!这剑有古怪!”刚才她还能振振有词的分辨,此刻一见到龙十四郎,又是委屈又是惶恐,眼泪哗哗流下。 “别怕!”龙十四郎拍拍丫丫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景逸在,别怕!”这次他没有推开丫丫,而是柔声安慰。 “刀疤脸要收刘老伯土地费,又调戏丫丫,被丫丫一剑刺中肩头,就变成这样了!”旦末在旁边说,此刻赵英子也寻到了秦海涛,带着一众护卫赶来。 “丫丫!”赵英子心疼地叫,可怜的孩子,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这种事儿,可别吓出病来啊。 丫丫!秦海涛摇摇头,自从龙十四郎脱困后,丫丫总是缠在龙十四郎身边,俨然把龙十四郎当成了另一个父亲,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不多时,清云镇仅有的两个捕快都赶了过来,每人手里拿着一把剑。 “廉爷!小的当真不骗你,真的是用冰杀死的。” 被叫做廉爷的捕快骂骂咧咧,“榛子!清云镇就两个捕快,却要管十多万人,我整日忙得跟狗似的,冰死的,咱们这里热的要命,就算有冰也很快就化了,哪里至于死人。” “廉爷!到了,您看?” 廉捕快停住脚步,果然看到烈日下有个晶莹剔透的冰人,连脸上的刀疤都清晰可见,不是刀疤脸是谁?伸手敲敲冰凌,竟然毫无动静,烈日炎炎,按理说冰块很快会蒸发,可是刀疤脸身上却没有半丝水蒸汽。 “是你杀了他?”廉捕快问丫丫。 丫丫摇摇头:“不是我,是这把剑有古怪。我只是刺中了他的肩头,他就成这样了。” “刺中肩头不会死人!”廉捕快回答,围着刀疤脸全身转了一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翻,确实没有看到其他伤口,另外一个捕快拿起丫丫的剑,左看右看,看不出哪里特殊,不由得大奇。 “去弄条狗来!”廉捕快吩咐同伴,没等他同伴应声,早有人送来一条狗递到廉捕快手上。廉捕快小心翼翼的拿起丫丫的剑,猛然刺中狗的背脊,小狗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背脊上血液飞溅处,迅速被冰凌覆盖,转瞬间变成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冰狗。 “妈呀!”这不是自己送给秦海涛的宝剑吗?领队的陆二狗吓得魂飞魄散,龙神会不会以为,自己要用这把剑谋害他?天哪!陆二狗全身冷汗涔涔,面如死灰,不住地瞟向龙十四郎,发现龙十四郎俊俏的剑眉紧紧锁着,并未往他这里看一眼,心里才稍微放宽。 “妖女!她是妖女!”人群沉默了一瞬,突然有人开始谩骂,“你们看,她的眼睛蓝紫交替,不是剑的问题,是她!是她施法冰动了刀疤和狗!” “真的呀!魔鬼才会有紫眸!她是魔鬼!” “对!就是她!她是魔鬼!” 人群仿佛是被点燃的火把,本就对冰冻刀疤和小狗感到莫名诡异,此刻一经有人议论,立刻如星星之火,迅速燎原。 “岂有此理!”龙十四郎剑眉倒竖,愚蠢的人类,亲眼见证也会质疑,紫眸怎么了?比你们的褐色眼瞳高贵漂亮多了。 秦海涛夫妇闻言,也不多说,直接挡在丫丫和龙十四郎面前,丫丫是魔是妖的言论听得多了,全当那些人在放屁。 旦末和陆思远分别站在丫丫和龙十四郎左右,沉默,原来被人排斥是这种感觉,都为曾经对丫丫的质疑感到羞愧。 这是丫丫懂事后第二次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妖怪,上次是旦木溺水,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却仍然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次也一样,他们亲眼看到小狗被剑刺冰冻,还是将罪过都推到她头上,难道就因为她长着一对与众不同的紫眸,就一定要承受他们的质疑和鄙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丫丫突然推开龙十四郎和秦海涛,傲然站在人群前面。 “我的紫眸碍着你们了?你——眼睛是黑色的,你——眼睛是褐色的,还有你——眼珠发黄。若是眼珠颜色不同便是妖怪,那你们也都是。哈哈哈!妖怪!全都是妖怪!哈哈哈!” 丫丫仰天狂笑,双肩颤动,笑得一发不可收拾。“哈哈哈哈!”清脆的笑声穿云裂雾,宛如玉珠撒落,又如泉水叮咚,乳莺出谷。 众人只觉得好像听了一曲古筝弹奏,美妙的琴声萦绕耳边,久久回响。 小公主比我当年强多了!龙十四郎由衷赞叹,不是每个人都能直面自己,当年自己错杀好友,又被幻进手镯,也曾颓废幻灭,生无可恋。 22.活了 众人被丫丫提醒,不由自主互相打量,果然发现每人眼珠颜色有异,黑色褐色均有,只是不如丫丫的紫眸明丽耀眼,格外不同。 令人死寂的沉默,片刻之后,众人的神色均开始缓和,语气也不如之前凌厉。 “小姑娘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不是她做的手脚。” “你要如何证明?”丫丫停止狂笑,神色冷冽,年纪虽小,气势却让众人觉得面前站立的是一个睥睨天下的君王。 这一刻,连龙十四郎都觉得,丫丫前所未有的成熟,哪里还有半分成天围着他撒娇耍赖的影子! “很简单!你用剑划伤自己,若你也变成了冰人,便可证明不是你施法作怪。” “对!你敢不敢用剑刺你自己?若是不敢,便证明并非是剑的问题。” 这不还是要丫丫偿命吗?龙十四郎闪电般掠至丫丫身前,将丫丫护住。“我看谁敢?” 在众人都质疑丫丫的情势下,龙十四郎不敢释放龙威困住众人,只是将丫丫紧紧搂在怀里。 丫丫美目凝望龙十四郎俊颜,心里不惧反喜,景逸的怀抱好结实,哪怕下一秒就会被众人杀死,她也坦然无畏。 “麻烦让让!让让!”陆二狗拼命往龙十四郎身边挤,必须阻止人群对丫丫的攻击,否则龙神怪罪下来,他的小命就要交待在清云镇了。 “血……沾了血才会变。”陆二狗一边拼命扒拉人群,一边大声说。这把剑他曾经赏玩多次,还曾经用手轻轻抚摸过剑刃,并没有变成冰人。刀疤脸和小狗都是鲜血迸溅才被冰冻的。 可惜人群激愤,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的指责声里。 紧密的人群被陆二狗挤得松动了些许,转瞬又被围得死紧。 龙十四郎虽然怕释放龙威会加深并坐实丫丫是妖怪的嫌疑,但龙识却紧密关注着场上异动,生怕一不小心丫丫就被激愤的众人刺成筛子。陆二狗的焦急和喊声丝毫不差的落进他的脑海,龙十四郎似有所悟,眼前又浮现出敖夜受伤后的样子。 “十四郎!你刺伤我了?”敖夜捂住自己流血的手臂,冲十四郎大吼。这一刻他并不知道自己会因这点小伤殒命,只以为是龙十四郎失手所至,故而出言提醒。 龙十四郎诧异地看着手中的剑,外观与平时并未有何不同,但刚才自己刺伤熬夜时,为何会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拖拽着自己,以致自己拼尽全力也未能收住剑势,依然将敖夜刺伤流血。 “敖夜!这把剑有古怪!”他记得当时自己也曾说过这么一句话。 这一幕与今天丫丫刺伤刀疤脸何其相似。龙十四郎眼见陆二狗被人群又推搡得远了,急忙大声喊道:“陆二狗!你想说什么?” 这声呼喝凝聚了深厚的龙识,清晰无比地落进众人耳朵,拥挤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陆二狗得此空隙,急忙又往龙十四郎这边挤过来。 “血……沾了血才会变。”陆二狗一边挤一边大声说:“剑刃沾血后才会把人变成冰棍。”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人群惊呆了片刻,继而迅速让出一条小道,供陆二狗挤到场中央。 陆二狗握住剑柄,对在场诸人说:“各位!这把剑是我送给秦兄的。送给他之前,我每天都会赏玩,我用剑砍过蔬菜、打过小狗,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这位兄台,可否借你的清水一用?” 陆二狗对人群外围的挑夫点头示意,挑夫急忙放下肩头担子,惶恐地退离水桶丈远,生怕被陆二狗手里的剑给刺到,继而变成冰人。 “不用怕!”陆二狗径直走近水桶,将剑没入水桶中旋转着清洗,待剑身上血迹都洗净了,又用袖子轻轻擦拭干净水渍,倒转剑身在自己胳膊上敲打。 “你们看!只要没有血迹,我就不会变成冰人。” 众人又等了片刻,果见陆二狗还好生生的站在场中央,均觉得诧异无比。 龙十四郎见陆二狗解了众人疑惑,心头蓦然一松,这才缓缓放开怀里的丫丫。 “你又没有妖法,当然不会变成冰人了。”岂知人群中有人喊道,“若那个妖女也敢这么砍自己几下,不出血,也不变成冰人,我等就自认倒霉,将老大的尸体扛回去埋了。”原来是刀疤脸的手下不甘心,依然在那里鼓动叫嚣。 “为何不敢?”丫丫刚才本来就想剑刺自己证明无辜,不料被龙十四郎护在怀里,动弹不得,此刻见陆二狗亲自示范无碍,更加觉得毫无畏惧,纵身跳到陆二狗身边,抢过剑就在自己手臂上敲打。 龙十四郎见丫丫无恙,亦是彻底放下心来。 秦海涛夫妇、旦末、陆思远等也都放下心来,一场风波即将过去。 岂知他们刚转过身,不知从哪里飞出一截木头,正正砸在丫丫剑上,只听“呼”的一声,丫丫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小脸瞬间变得煞白。 流血了!丫丫皓腕被鲜血染红,刺目的红色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所有人都惊呆了,惊恐的看着丫丫受伤的胳膊,鲜血如飞花般喷洒,有几滴飘进了冰冻的小狗身上,谁也没有发现,小狗身上的冰凌正如火焰灼烧般快速消融。 龙十四郎瞬间跃至丫丫身边,再度将丫丫拥进怀里。不要!求求你不要变成冰人!龙十四郎心中呐喊,然而他也知道,不管自己如何祈祷,丫丫还是会同熬夜一样变成冰人。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看这恐怖的一幕! 秦海涛看着龙十四郎的表情,莫名地觉得有些安心。 赵英子猛的推开秦海涛,跌跌撞撞向丫丫扑去,她要将丫丫护在自己怀里。 旦末和陆思远不约而同向丫丫跑去……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丫丫身上,以为她即刻就会变成冰人,现场一片寂静。 “景逸!你冷吗?”丫丫清脆的嗓音打破了寂静,抬眼看着龙十四郎的眼睛,这双漂亮的眸子此刻暗沉无比,睫毛上挂着几滴泪珠。“呀!你哭……” “别嚷嚷!”龙十四郎嗓子低哑,快速回过神来,神态瞬间恢复如常。 “是谁?竟敢用木头砸伤丫丫!”龙十四郎凌厉的眼神扫视人群,正待揪住暗中使拌子的人痛揍一顿,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娘!狗狗活了!我要狗狗!” 紧接着,众人均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追着一只浑身湿漉漉的小狗,小狗身上还挂着几串冰凌,正是刚才被捕快刺中脊背的小狗。此刻小狗因为背部有伤,没跑多远就被小男孩抱在怀里,嘻嘻笑着抚摸。“嘻嘻!抓住了!” “小宝!狗狗怎么活过来的?”小男孩的娘亲急忙把儿子抱在怀里,轻声问。 “嘻嘻!姐姐的血溅到狗狗身上,狗狗就活了。”小宝嘻嘻笑着,胖乎乎的小手在狗狗身上指点,“这里,这里,吃了姐姐的血。”又抬手指着丫丫说:“姐姐!再多给狗狗一点血好不好?这样狗狗就不痛了!” 众人这才明白小宝口中的姐姐是谁,不约而同将眼光都落在丫丫身上。 刚才丢木头的青年连滚带爬地膝行到丫丫身前,无视龙十四郎刀剑似的目光哭着说:“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哥!求求你!” “你哥是谁?”丫丫警觉地问。 “我哥就是被您冻成冰人的黄毛!我是他弟弟黄山!”原来刀疤脸叫黄毛,跪在丫丫面前的是黄毛的弟弟黄山,黄山一边磕头一边求救。“不不不!是那把剑冻的。我们错怪姑娘了!姑娘不止不是凶手,反而还是救命恩人。” 龙十四郎扶着丫丫的胳膊点点头,此刻丫丫的胳膊还在流血,两人走到被冻成冰人的黄毛身边,丫丫伸展手臂,让血尽数滴落在黄毛身上。 只见黄毛身上刀砍不断火烧不融的冰凌呲啦啦融化,顷刻间将黄毛变成了一个水人,黄毛浑身湿漉漉的,冷得瑟瑟发抖,牙齿碰撞发出咔咔声响。不一会,黄毛慢慢睁开眼睛,虽然看起来有些呆滞,却是货真价实的活了过来。 “哥!你总算活了!”黄山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横流,哪里还有之前与黄毛一同戏耍丫丫的悍匪样子。 23.沙之城 龙十四郎不淡定了,丫丫的血居然有如此妙用!黄毛和狗狗被冰冻不久,人类尚且可以救活,龙族不惧严寒,敖夜会不会并没有死,而是被冰灵强制冬眠?若真是如此,丫丫的血就能将敖夜救活。 这个认知让龙十四郎激动不已,沙之城!沙之城那个冰人是否真像陆二狗所说,也是中了冰灵,即使是酷热无比的沙漠,也需要一年半载方能融化? 陆二狗如愿被龙十四郎叫到身旁,并肩而行! 龙神果然开始器重我了!陆二狗心中狂喜无限,边走边回答龙十四郎的提问。 “你仔细回想一下,捡到冰剑时还听到了些什么?比如,那个冰人叫什么名字?”经过这次事故,龙十四郎将陆二狗增送给秦海涛的宝剑命名为冰剑。 陆二狗于是假装冥思苦想,“好像叫敖……敖花!” “当真叫敖花?你没听错?”龙十四郎差点又要惊呼出声,好在他及时克制住了,只是突然转过脸,紧紧盯着陆二狗的眼睛,似乎在判断陆二狗是否撒谎。 敖花,敖夜的二哥。西海龙王共四子,分别取名敖风、敖花、敖雪、敖夜。 “没错!当时我以为是个女人,谁知近前一看,却是个长得极为帅气的男人。右胸中了一剑,流出的鲜血都被冻住了。” 龙十四郎再也不能忍住内心潮起潮落,涅海宫至今还有人死于冰灵,说明什么?涅海宫暗藏汹涌,有人利用冰灵,不断杀害涅海宫精英并嫁祸于南海龙王,只怕涅海宫四海龙王之间,早就势同水火了。 “海涛!我带陆二狗和丫丫先走一步,你们循着标记慢慢来。”龙十四郎一手抓住陆二狗衣领,一手搂住丫丫纤腰,从秦海涛等人头顶上空疾速掠过。 秦海涛从龙十四郎的声音里,听出了少有的焦灼,命令队伍急速前进。 黄沙漫漫,热浪滚滚,龙十四郎携着陆二狗和丫丫在一望无际的沙漠里疾行。 陆二狗多次往返烟古族和沙之城,对沙漠的酷热无比了解,每次都会准备很多沙漠必备品。 龙十四郎几乎是贴着黄沙前行,偶尔还会掠高数丈,但奇怪的是,陆二狗和丫丫都没有感到酷热难耐,口干舌燥,反而觉得浑身清凉,清爽宜人。 “仔细分辨位置,别弄错了!”龙十四郎对陆二狗说,他们已经渐渐接近陆二狗描述的位置,沙漠里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满眼皆是艳丽的黄色,根本没法分辨方位。 陆二狗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罗盘,围绕着胡杨树走了两圈,确认影子指向北方,冲龙十四郎点点头,带着他和丫丫爬上陡峭的沙丘,又踩着松软的细沙走下去,如此他们便站在沙丘的背风面了。 “我当时藏东南面背风处,听见他们扔下冰人,骂骂咧咧离开。我们围绕这个位置两丈左右寻找。只要冰人尚未融化,就一定能找到。” 陆二狗说完,率先迈开步子,岂知刚才没觉得酷热,此时却觉得酷热难耐,嘴里更是火少火燎,“糟糕!我们没带水!”说完脸色都变了,在沙漠里没水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龙十四郎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颗清灵珠递给陆二狗。 陆二狗五指刚握住清灵珠,立刻觉得一股清凉自手指传遍全身,嘴里火烧火燎的干燥也消失了。 “多谢龙神!”陆二狗得到好处,笑得嘴角都裂到耳朵后面去了,急忙揣进怀里不过他却诧异的发现,龙神并未给丫丫清灵珠。 “哦!丫丫不需要!”似是了解陆二狗的困惑,龙十四郎轻声道。 陆二狗自是不知,丫丫兼有涅海人和人类血脉,不惧酷热,不惧严寒,更能在水中来去自如。 “你且告诉我,大概在哪个方位?”龙十四郎凝聚龙识,竭力感知,几乎在陆二狗指出方位时,龙十四郎已经感知到了详细位置,拉着陆二狗和丫丫纵身一跃,便跃到了沙丘的迎风面。 烈烈狂风呼啸着,掀起层层黄沙。龙十四郎更是舞动袍袖,将风沙刮得更加猛烈。 陆二狗和丫丫不得不紧闭眼睛和双唇,紧紧靠在龙十四郎身上,生怕被这阵狂风吹散了了。 等这阵狂风过后,沙丘中部露出一个身穿锦袍的冰人,半个身子还埋在沙堆里,胸部以上全部覆盖着冰凌,俊朗的五官清晰可见,右胸位置一道剑伤贯穿前胸后背,鲜血染红了华丽的锦袍,在冰凌下宛如绽放了一朵妖异的红花。 “花二哥!”龙十四郎发出两声颤音,向冰人扑去,“花二哥!”声音竟带了哭腔。丫丫被他牵着,也一同扑向了冰人。 “呀!这都三个月了,真的没有融化多少!”陆二狗惊奇地说:“这是什么冰块这么厉害?” “丫丫!快,割破手指!”到了这时,丫丫才明白龙十四郎丢下其他人先到沙之城的原因,立刻配和的用冰剑割破中指,鲜血滴滴流到冰人身上。 龙十四郎紧张地看着冰人,丫丫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脸上有那么多表情,惊讶、兴奋、期待、愧悔、愤怒……逐一闪过,令得龙十四郎仿如一尊七彩幻象,不断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丫丫一时竟看得呆了。 “景逸!够了吗?”丫丫握着手指用力挤压出血,将滴血的手指贴到冰人胸口伤处,鲜血滴滴流进冰人胸口。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三人终于听到冰人身上发出嚓嚓的碎裂声,坚硬如铁的冰凌竟然一块块碎裂融化,不一会儿,冰人的胸口就濡湿了大片,很快氤湿了他身前的黄沙。 “景逸!他的眼睛睁开了,哇!好漂亮的蓝眼睛,简直像两颗蓝宝石!”丫丫由衷地赞叹,“景逸!他的眼睛跟我一样,也是蓝色耶!” “十四郎!是你吗?”冰人无力地睁开双眼,蠕动嘴唇,发出微弱的呢喃,“谢天谢地!你还活着!”他沉睡多时,全身酸软,六识未醒,眼皮虽然张开了,却看得并不甚远,只模糊的看见身前三个人影,耳中听到曼妙之极的声音,一口一个景逸,叫得格外动听。 “花二哥!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龙十四郎哽咽道,双手用力刨敖花身下的黄沙。 陆二狗见状,急忙也在敖花另一侧拼命刨沙,一面又在心里想:龙神不愧是神仙,这个人被扔在沙漠里至少三个月了,龙神竟然能将他起死回生,这等神力,简直世所罕见。他却不知,龙族不惧严寒不畏酷热,若是被人强制冬眠,只要形体不腐,哪怕百年之久,也能悠悠醒转。 现在,龙十四郎只希望敖夜的身体没有遭到破坏,如此丫丫总有一日能复活敖夜。 敖花终于被龙十四郎和陆二狗合力刨出沙坑,虚弱地靠在龙十四郎身上。 “花二哥!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龙十四郎再度问。 “说来话长!十四郎!快……感知附近……是否还有龙族之人。”熬花没有回答龙十四郎的疑问,而是急急地让他扩大范围寻找。 龙十四郎急忙放开敖花,凝聚龙识全力感知,果然在五丈外又发现了一个冰人,抱着敖花掠到冰人所在,吹动黄沙露出冰人身子。 冰人平躺在沙地上,全身被冰凌覆盖,奇怪地是他身上并没有血迹。 24.敖祥 “敖祥!”龙十四郎和敖花看到冰人面孔,大吃一惊,“冰灵乃南海龙王所创,怎么他的儿子也会被冰灵所害!” “丫丫!”龙十四郎才叫了丫丫名字,丫丫就点点头,再次割破手指,将鲜血滴到敖祥身上。 然而,敖祥身上的冰凌依次碎裂融化,却并没有醒来。 “你的血能解冰灵?是你救了我?”敖花亲眼看到丫丫的血将冰凌融化,惊讶得瞠目结舌。 “对呀!花二哥!”丫丫开心地望着敖花,为自己救了这么帅气的哥哥高兴。 “奇怪!花二哥都能醒来,敖祥没道理醒不过来啊。”龙十四郎蹲下身子,伸出两指覆在敖祥颈上,没有半点心脏律动,龙族冬眠是有脉搏的,只是跳动非常微弱,龙族之人只要凝聚龙识,便能感受是否还有脉搏跳动。“丫丫!转过身子!我要检查敖祥全身。” 丫丫依言转过身子。 龙十四郎解开敖祥衣服,将他剥得像颗白嫩嫩的竹笋,陆二狗扶着敖花靠近,也将目光锁在敖祥身上,不放过敖祥身上任何一个异常。 “会不会敖祥被冰冻前,就已经死了?”龙十四郎一边检查一边问,敖祥身上并无伤痕和血迹,难道他不是被血引冰灵所害? “极有可能!”敖花回答。 龙十四郎将敖祥翻过身来,检查背面,岂料他刚伸手托住敖祥背脊,脸色立时大变。 “发现什么啦?十四郎!”敖花颤声问。他们几个同为龙族,年龄又相差无几,四海龙王各司其职,相互之间并无刻骨仇恨,所以相处还算融洽。 “敖祥龙筋被人抽走了。”龙十四郎一边说一边将敖祥扶起来,敖祥没了龙筋支撑,整个人像个肉团瘫软无比,龙十四郎好不容易将他扶正了。 “他后颈上有道口子。”陆二狗在旁边看得真切,指着敖祥后颈上的切口说,“应该是从这个地方抽走的。” 龙族修成人形后,龙筋缩小成人类脊柱大小,与脊柱共同支撑身体。龙族没了龙筋,跟寻常人无异,不再具备龙族呼风唤雨、上天入地等能力。 “心脏也被震碎了。”龙十四郎右手贴在敖祥左胸,骇然道:“对方抽走他的龙筋,震碎他的心脉,再恢复他的原貌,施展血引冰灵将他冻住,造成他死于冰灵的假象。冰凌坚硬难消,无法探手触摸,所以无人发觉敖祥身体异状。这个人是谁?既要杀他,又为何要欲盖弥彰,不让人发觉他的真正死因?” “南海龙王若是知道,儿子死于自己创造的冰灵,不知他会怎样难过?”敖花虚弱道,“或许杀敖祥之人就是这个目的。” 一句话提醒了龙十四郎,这才发现自己只关注敖祥了,反而忘了问敖花,他是怎么被冰灵所伤的? “你因何被冰灵所伤?我杀死敖夜,为何你并不恨我?” 龙十四郎可没有忘记,当初自己杀死敖夜,敖花可是发了狂的要为弟弟报仇。刚才敖花醒来,看见龙十四郎,不止没有刻骨仇恨,反而还如释重负地说,“谢天谢地!你还活着!”前后如此大的发差,实在让人心生疑惑。 “我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不小心被人灭口。十四郎!我们都错怪你了!幸亏当年蓝俊辰救了你,否则我们追悔莫及……”敖祥突然挣脱陆二狗的搀扶,“扑通”向龙十四郎跪倒,悲愤痛哭。“谢谢你不计前嫌救我!” “救你的不是我,是丫丫!”龙十四郎百感交集,哽咽出声。 敖花目光投向丫丫背影,将这个背影刻进了心里,艳阳下丫丫的身影有些晃眼,稚嫩中夹杂丝丝妩媚,纱裙下两条白皙的大腿若隐若现,一时竟让敖花移不开眼睛。 “过来,丫丫!”龙十四郎呼唤丫丫,丫丫闻声蹦跳着跑近,毫无顾忌的打量敖花面容。 敖花也将目光落在丫丫身上,见她年纪虽小,却妩媚天成,尤其是那对紫目,只一眼便让人如坠深潭,好像潭中有块磁石,让人不由自主跟着下坠。 “景逸!花二哥是你的同族吗?我闻到了相同的气息。”丫丫耸动俏鼻,模样娇俏可爱。 “你又不是狗,什么气息?香的还是臭的?”龙十四郎亲昵地刮刮丫丫鼻子,打趣道:“调皮!” “景逸!我已经长大了!”丫丫不满的撅唇抗议。 “是是是!长大了!别打扰我跟花二哥谈话!”龙十四郎宠溺的摸摸丫丫的头,语气声调,简直像父亲在安抚自己的女儿,回头对敖花说。 “花二哥!原本我并不笃定,直到看到你也被冰灵所伤,我才确信罪魁祸首是黄袍法师。” “呃!黄袍法师?”敖花有点懵,“涅海宫穿黄袍的法师有好几个,你指的是哪一个?凌云法师?凌天法师?何翼法师?何飞法师?还是何止法师?” 这下子龙十四郎也懵了,他杀死敖夜后就被幻进手镯,稀里糊涂在手镯昏睡,只是偶尔从蓝俊辰口里听过其中两个人名,他和敖夜在涅青宫见过的黄袍法师到底是哪一个,他却没法分辨。因为敖花口中的法师,他一个都没亲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招募大典前,我和敖夜经过涅青宫,一个黄袍法师预言,三日之内敖夜必死。当时我很愤怒,上前就要痛揍法师,被敖夜劝住了。岂知第二日招募大典,我便失手杀死敖夜。花二哥!我只是想用冰灵冻住熬夜胳膊,我根本没想杀死熬夜啊!” “我知道!我也是死过这次才知道,熬夜和我都死于血引冰灵。”敖花泪光闪动,亲昵地拍拍龙十四郎肩膀,“有人在冰灵上加了血引,将冰灵变成杀人工具。” “哈哈!我专治血引。景逸!你可要多给我吃些补血药!”丫丫娇憨地举着手指,两个时辰不到她就放了两次血,希望不要再有人死于血引冰灵了。 敖花惊异地看见,随着丫丫展开笑颜,她的眼睛竟然又变成了蓝色。他怔怔地看着丫丫,脑海里浮现出一个相同的倩影,同样的蓝紫交替,同样的肤如凝脂,同样的…… “紫目公主易水……” “花二哥!熬夜的尸身还在吗?说不定敖夜也可复活。”敖花未出口的话被龙十四郎适时打断,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龙十四郎吸引到敖夜身上。 “在在在!父王将四弟安放在水晶棺里,至今还在西海龙宫祠堂。既如此,我们即刻便走!”敖花听说有希望拯救弟弟,激动得当即就要离开,全然忘了追问丫丫和易水寒的关系。 “这事急不得!花二哥!”龙十四郎伸手拦住敖花:“在没弄清楚是谁要杀你灭口前,我们不能贸然回去。否则便是将你我都置于险境。你忘了,我受刑五十年,如今并未到期,若贸然回去涅海,只怕你父王依然会对我不依不饶。” “唉!我确实忽略了!父王并不知晓我的遭遇,见到你只怕不会听我劝告,除非……”敖花长叹数声,眼光落在陆二狗和丫丫身上。 陆二狗猴精之人,立刻明白两人要商议机密要事,遂找个借口将丫丫带走了。“丫丫!你爹他们怎么还没到?走!我带你折回去看看,他们莫不是迷路了。” “好啊!”丫丫果然开心地向龙十四郎挥挥手,蹦跳着随陆二狗离开。 25.隐形眼罩 龙十四郎目送丫丫的背影消失在沙丘尽头,回头问敖花:“花二哥!除非什么?” “除非父王亲眼看到四弟复活,否则他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我们四兄弟中,四弟最是聪明伶俐,技艺超群,也最得父王宠爱。不然,父王也不会将他一直安放在水晶棺不下葬。” “要么把你父王引出来,说服他将熬夜尸身悄悄带出涅海宫,要么你我易容将敖夜尸身偷出来,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龙十四郎说。 “偷尸?这多麻烦,带着丫丫一起去不行吗?”敖花诧异。 “你有办法给丫丫眼睛易容?”龙十四郎反问。 “不能!”敖花无奈地说。 “对了!水寒公主为什么被处罚?”当时蓝语银隔着手镯嘱咐自己照顾丫丫时,龙十四郎断断续续听到“受刑”“老贼”等字眼,并不了解丫丫被送往陆上的真正缘由,更不知道他们口中的“老贼”是谁。 “水寒公主与人类男子相爱的故事,全涅海人都知道。‘先知神’预言,他们的孩子必是妖孽,必会颠覆涅海宫,皇不止派出舍与王紫墨追杀,还亲自追到海边,将易水寒及女儿抓回连夜审判,女儿被‘婴祭’,水寒公主被判处二十年冰刑。”敖花困惑地盯着龙十四郎,“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不知道?” “你也知道,镯中无日月,虽说皇妃没被真正杀死,但她一直躲在暗处。”龙十四郎无奈地摊开双手,“幸亏皇妃将手镯赠与丫丫,丫丫又聪慧异常,每日给我吹奏‘清魂令’,否则我现在还被困在手镯。” “清魂令”没有那么大的功能,敖花怪异地盯着龙十四郎,这家伙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此说来,丫丫比你我更加不能去涅海宫?” “正是!说服你父王还是偷尸?”龙十四郎戏谑的看着敖花,两人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聚在一起商量如此恶俗的事情。 “偷尸吧!‘先知神’在涅海地位崇高,连涅海皇都听其摆布,何况我父王那个老顽固。十四郎,你可知道,自你之后涅海宫每年发生的大事,凌云法师都预言成功了,说他‘先知神’一点都不为过。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何翼法师给皇下蛊,到底是他个人所为,还是凌云法师授意的?若是凌云法师授意的,涅海宫危矣,如今皇完全是个傀儡。” “原来是何翼法师要将你灭口,我好像听蓝俊辰提过这个名字。”龙十四郎食指扣头,陷入沉思,脑海里好像闪过一抹记忆,又很快消失了。 “景逸!爹娘他们到了!”还隔着老远,丫丫就高声大叫,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她的兴奋。 龙十四郎听到丫丫的声音,整个人焕发出异样神采,扶着敖花向丫丫等人迎去。 “参见龙神!”旦末带领护卫队齐齐向龙十四郎行礼,声震九天。 “大家出来游玩,不要客套!陆二狗,你带着大家在附近转转,我跟海涛说几句话。” “好勒!”陆二狗这回可挣足了面子,刚才他就炫耀龙神赠他清灵珠,此刻又得龙神吩咐,立刻神气无比的带领大家游玩。 “英子!你跟他们去玩。”秦海涛嘱咐妻子,来时只顾着赶路了,基本没怎么游玩。 赵英子满头满脸都是汗,神情疲惫。“涛哥!我累了,我去沙丘背风面歇会儿。” “好吧!”秦海涛将妻子扶到沙丘背风面,这才走过来跟龙十四郎汇合。 “景逸!你到底是出来玩的,还是出来办事的?什么事非把大家都赶走?他们发自内心的追随你,无论你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你。” 丫丫冰雪聪明,岂非不知陆二狗刚才是故意带走自己,方便龙十四郎与敖花商讨正事。心里早就对龙十四郎拿自己当小孩子不满意了,岂知大家刚到,又被龙十四郎支开,小宇宙立刻爆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嫌我年纪小,什么事儿都只找爹爹商量,完全把我当空气。你说,到底什么事难住了?说出来我给你想办法!” “丫丫!别欺负十四郎,好好说话。”秦海涛沉声呵斥。 “爹!我是想帮他!”丫丫娇哼一声,紫目瞪着龙十四郎,先还是浅浅的紫,后来竟变成了紫红。 小丫头真的生气了!龙十四郎一看到丫丫这个眼神,心里就明白丫丫极度生气。 “十四郎!让她去吧!大不了把眼睛用面纱蒙住。”敖花本来就赞成丫丫一同前往,此刻见丫丫虽是生气,却是真的想帮龙十四郎,不由插嘴劝道。 丫丫一听龙十四郎又要扔下自己,更加怒不可遏:“景逸!你打算抛下我去哪里?” “花二哥!你这不是添乱吗?”龙十四郎挠挠头,丫丫本来就很难缠,这下好了,自己接连三次避开她,她不爆炸才怪。 果然,丫丫的眼神几乎全红了。“景逸!” “你若是有办法遮住眼睛,并能正常走路,我就带你去!”龙十四郎快速说完,立刻有些后悔,丫丫不会误会他嫌弃她的紫目吧? “说话算数?”丫丫歪着脑袋,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期待。 龙十四郎本意是刁难丫丫,不让她追着同去,此刻见丫丫期待的眼神,莫名觉得有些心慌。小丫头刁钻古怪,不会真有办法吧?他怎么感觉自己这一刻变成了旦末和陆思远呢? “自然!”龙十四郎勉强回答,有种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觉。 “哈哈哈!”丫丫放声大笑,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摸出黑乎乎的东西,往头上一套,恰恰遮住那对漂亮的眼睛,然后背着双手,绕着三人连续走了三圈。一边走一边说:“景逸在左,花二哥在右,爹你站他们中间干嘛?”竟然连秦海涛临时变换位置都能指出。 龙十四郎惊喜莫名,小丫头啥时候鼓捣出来的东西,这么神奇。“这是什么?” “隐形眼罩!从外面看黑乎乎的,从里面看一清二楚,你戴上试试!”丫丫摘下眼罩给龙十四郎戴上,龙十四郎惊奇地发现,虽然眼睛外面蒙了薄薄的一层黑沙,却可以将身旁事物都看得清清楚楚。 “太好了!丫丫!”龙十四郎兴奋地说:“我本想跟海涛商量,如何去涅海宫偷尸,现在不需要了。花二哥!我们带着丫丫同去。” “偷尸?”秦海涛皱眉。 “啊!海涛!丫丫的血不是可以解血引冰灵嘛!我想带她去涅海宫,偷偷复活敖夜。” “那个被你失手杀死的敖夜?你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快四十年了吗?”秦海涛不止一次听龙十四郎提到敖夜的名字,虽未谋面,名字却异常熟悉。 “龙族若是被强制冬眠,哪怕被冰冻百年,只要形体不腐,尸身不坏,就可复活。” 26.夜飞 “四弟尸身至今完好无损的保存在龙族水晶棺内,当初十四郎并未伤及四弟要害,复活是极有希望的。”敖花补充。 “我与你们同去,丫丫体质特殊,年纪尚小,我不放心。”秦海涛道,自从知晓丫丫身份之后,他比以前练功更加勤奋了,无时无刻不在准备投入战斗。 “不行!你走了赵英子怎么办?若是丫丫同去,根本不必偷尸,几分钟即可。”龙十四郎坚决反对,拿着隐形眼罩翻来复去打量。 “景逸!你看!”丫丫重新带上眼罩,左手拄着冰剑在沙地上胡乱敲打,右手颤颤微微往前方探出,摸索前行,活脱脱一个瞎眼少女。 “太好了!”龙十四郎赞叹:“有人的时候扮演瞎子,这就万无一失了。花二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如果不带虫……凡人,今晚就可出发。”敖花回答,到口的虫豸被他改成了凡人。不知为何,涅海人无比反感的人类虫子似乎并无印象中讨厌,尤其是丫丫,她长得一点都不逊色涅海人。 两个龙族少年带一个人类女子,不消两个时辰就可抵达涅青宫,偷偷潜进西海龙宫将敖夜复活,返回沙之城时天都不会亮。 “你只管带着护卫队在沙之城游玩,若两天后我们还没有回来,你就带着他们回烟古族。”龙十四郎将身上的清灵珠都交给秦海涛,轻声道:“放心!我会保护丫丫周全!这些珠子可保你们在沙漠里玩得尽兴。” “沙之城离涅海宫千里之遥,两天时间够吗?万一遇到突发状况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否安全?””秦海涛忧心忡忡的说。 “只要这颗龙珠一直亮着,就代表我们安然无恙。”敖夜掏出一颗闪着莹莹蓝光的珠子,分别吸取龙十四郎和丫丫的灵气附在龙珠身上,对秦海涛说:“这颗珠子集聚了我们三人的灵气,灵气不散,蓝光不灭,反之,则代表我们遇到了危险。” “好吧!”秦海涛无奈答应,“再给我几颗避水珠,若是两天后你们不回来,我就带人去涅海宫找你们。” 龙十四郎只得又给了秦海涛些许避水珠,秦海涛这才作罢。 是夜,沙之城夜空下,两条巨龙欢腾着向涅海宫飞掠,其中一条背上坐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长发飞扬,紫眸灵动,裙袂翻飞,宛如精灵在夜幕下飞翔。 “景逸!为何我的血可以解冰灵血引?”名唤丫丫的少女娇声询问。 “我也不知道!花二哥!你知道吗?”这个问题龙十四郎思考了不下百遍,均是不得要领。 “紫目者拥有圣灵体质,是天生的炉鼎,特别适合炼制丹药。不知会不会与这个有关?”敖花飞翔在龙十四郎身侧,看着丫丫秀丽的面容,心中微有所动。 “你说的是涅海古籍第十四条,我也看到过。但古籍上不是记载,紫目者千年难遇,为何八百年内,竟然连续出了两个?” “啊?还有人跟我一样紫目?是谁?在哪里?是男是女?”丫丫第一次听到有人跟自己长得相似,立时兴奋得像捡了宝贝似的,一迭连声地问。 龙十四郎自知失言,急忙编了一个理由,意欲搪塞过去。 “我从前困在手镯里,听别人提过,忘了是哪里人。” “景逸!你休想糊弄我!凭你过目不忘的本领,哪怕是山脚下的荆棘,你也能数清它身上有几颗刺。你说不说?不说我马上从这里跳下去!” 丫丫一边说一边从龙十四郎背上站立起来,作势欲跳。 即使明知道丫丫只是吓唬自己,龙十四郎还是心中一滞,紧张得呼吸都不顺畅了。 唉!都怪自己太过纵容她了,竟然把她宠得如此骄纵,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你要是不怕摔死,就跳吧!龙十四郎心中赌气,嘴上却并不敢说出口,毕竟此刻他们飞在万米高空,摔下去焉有命在? 敖花见他憋得脸色通红,心中暗暗好笑,“自然是涅海人,只有涅海人才会如此美丽,说不定,你也是涅海人哟!” 丫丫被敖花这么夸奖,果然不生气了。这个花二哥人长得帅气,讲话也温和有礼,从容不迫,自有一番雍容华贵的气度,哪里像龙十四郎,动不动就板着脸装深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既然同为涅海人,为何你们能飞,我却不能?” 丫丫话音未落,便纵身离开龙十四郎背脊,双臂展开如飞翔的小鸟,在空中有力拍打。 “丫丫!”龙十四郎吓得魂都没了,急忙将身子下坠,试图托住丫丫坠落的身子。 岂知丫丫格格笑着,竟翩然落到敖花背上。“哈哈!看把你吓的。” 原来她竟是故意展翅飞翔,实则跳向龙十四郎身侧的敖花。 龙十四郎平素不与丫丫计较,这次却有些生气了。一则他们赶着去涅青宫救敖夜,二则万米高空,丫丫如此儿戏,浑不把生命当回事儿,枉费自己十多年悉心呵护,气得几个纵身,便消失在云层里。 “哈!生气了!开个玩笑,至于吗?”丫丫不满的嘟噜,小脸立时垮下来。 “你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不生气才怪。你可知道,他把你的命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敖花温言劝慰,唉!这两人一个把对方当孩子,一个把对方当父兄,连自己都不知道情根深种,少不得让他来点拨一下了。 “你从哪里看出来的?我怎么没有发觉?”果然,丫丫转怒为喜,她一直觉得龙十四郎严肃刻板,偶尔的风趣也只是在面对护卫队时才有,蓦然听闻龙十四郎如此在意自己,早就将刚才的不快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问你,他脱离手镯束缚,是在什么状况之下?”敖花循循善诱,“他是不是告诉你,是你每日吹奏‘清魂令’,才让他脱困?那他为何早些时日不出来?丫头!你可知道,挣脱束缚之前他必须散尽龙识,若散尽之后还不能脱困,他便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复生?” “你都知道的道理,他何尝不懂?景逸那么聪明,稳重自持,才不会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正是因为懂才难能可贵啊!”敖花叹息,这丫头自己都把答案说出来了,居然还不自知,那她每时每刻都粘着龙十四郎干嘛?算啦算啦!这世间情事,各人自有缘法,先救敖夜要紧。想到此处,敖花奋起龙威,竭力追赶,很快就追上了龙十四郎。 “景逸!花二哥说你挣脱手镯束缚,是担心我被人打死,真是这样吗?你当真把我的命看得比你的命还重?”丫丫语出惊人,敖花万料不到丫丫竟然如此直白,若非正在飞翔,他真想把自己藏起来。 “胡说八道!我那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岂料龙十四郎比丫丫还要愚钝,竟然如此回答,敖花当场醉了。 “刚才对不起啦!我以后不开这种玩笑了,谁让你每次在我面前都那么古板?”呃!这到底是道歉还是抱怨呢? “难道你要我教你剑术和技能的时候嘻嘻哈哈吗?又没大没小了!”龙十四郎微笑,丫丫虽然任性,但知错能改的品质还是不错的! “明明比我大不了多少,非要装出活了八百年的样子,你怎么不当我爷爷呢?”丫丫又开始老生常谈,故意挤兑龙十四郎,“爷爷!爷爷!哈!” “你问问花二哥,我是不是六百岁了?”龙十四郎急忙澄清,也不知道他为何那么在意年龄。 “可你也说过,按照人类年龄计算,你也不过十六岁左右。所以你只能是哥哥!哥哥!哥哥!”丫丫调皮的连叫了好几声。 “是十八岁!都说不要叫哥哥了。长幼有序!” “好吧!景逸!我要到你背上来。”丫丫趁机撒娇提要求。 龙十四郎无奈地靠近敖花,叮嘱道:“小心点跳!”这语气,分明又是长者或父辈的语气了。 有趣!这二人成天斗嘴,吵架后不消两分钟便和好,并且毫不扭捏违和,当真有趣至极。 27.西海龙宫 “啊!那就是涅海啊!”月色下目力不远,但海面波翻浪涌,浪涛阵阵,自有一番神秘壮观的景象。丫丫赞叹之余,竟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仿佛海底深处有什么在呼唤着她。“来呀!来呀!”这声音在她脑海里回荡,让她既欣喜又惶恐。“景逸!有人在给我织梦!” 然而没有人回答她,龙十四郎脸色凝重,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海面,沉声说:“坐稳了!”在他貌似平静的外表下,此刻早已翻滚如潮。 三十八年了!自从被蓝俊辰幻进手镯,又被迫接受皇妃蓝语银的嘱托至今,第一次以自由之身回到涅海。而他即将要去做的,便是要揭开敖夜当年枉死之谜,还自己一个公道。是以他虽然知道丫丫不惧海水,依然没打算让她自己畅游,而是飞速托着她一头扎进海里。 “啊!”丫丫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叹,满意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海水的包容。奇怪!怎么有种回到妈妈怀里的感觉? 敖花也不淡定,不知家人们看到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尤其是父王,他会相信自己死里逃生,相信是龙十四郎和丫丫救活自己的吗?何翼法师,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很好!救活四弟以后,我便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三个身份特殊的人同时回到涅海,本就暗潮翻涌的涅海宫,将掀起翻天覆地的变化。 啊!这么多彩色的鱼类,还有珊瑚丛,好漂亮啊!丫丫伸出双手去抚摸,谁知还没碰到,就被龙十四郎带着飞速远离。呃!好吧!今夜不是来玩的!丫丫瞬间收敛心神,不再将目光投放在美丽无匹的海底世界。不过,那个神秘的声音为何不见了? 与此同时,涅海宫冰屋内,易水寒又经受了一轮“冰火两重天”的折磨,虚弱地躺在冰屋地上,紫眸散漫地盯着屋顶,心里又开始描绘丫丫的面容。 丫丫!你十三岁了,不知你有没有像我一样,也因为生着一对异于常人的紫眸被人歧视?你长得像爹还是像娘呢?娘还有七年刑期,七年后,娘就可以出来看你了。 十四郎,多谢你照顾我的女儿!易水寒此生欠你,今生无以为报,来生结草衔环,报答你的恩情。 这是易水寒的日常,她每日都要在心里描摹女儿面容,感谢龙十四郎的照拂之恩,以及紫墨数十年默默守护。她知道,此刻紫墨定然又隐匿在冰屋外的大树上,谨慎的关注着冰屋内的一切。对不起!紫墨!我伤害了你,你却待我依然如故!你如此倾心相护,叫我于心何安? 紫墨藏身冰屋外大树上,凝神静气地等在那里,按照以往的规律,凌云法师应该快到了。 十多年来,每当易水寒受刑之后,他都会潜在树上守候,但凡凌云法师有丝毫猥亵迹象,他便毫不留情敲窗示警,有时还易容公开挑衅凌云法师,没有婴儿束缚的紫墨,简直无人能敌。无论是法术还是剑术,凌云法师都不是紫墨对手。几次三番下来,凌云法师打消了侵犯易水寒的念头,专心致志用她炼丹。 果不其然,远处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凌云法师身着黄袍,缓缓向着冰屋而来。这些年不知是谁,每次当他欲对易水寒一亲芳泽时,总会被人打断,害得他每次来冰屋都习惯性左顾右盼,确信无人时才敢走进冰屋。 “哐啷”一声,凌云法师打开冰屋房门,看见易水寒躺在地上,脸颊驼红,双目微闭,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似是想到什么美妙景象,兀自笑得甜美惬意。 凌云法师不由自主吞咽口水,涅海宫最美丽的女人就在眼前,然而他却一直不能得手,这种看得到得不到的痛苦太折磨人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人到底是谁?竟然不知不觉与他周旋了十多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紫墨,可是每次他来冰屋的时间紫墨都有任务在身,根本不可能分身来找自己麻烦,他不得不打消了对紫墨的怀疑,转而疑心起涅海皇来。 紫墨在冰屋附近与凌云法师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时,龙十四郎已经在敖花的带领下,直奔西海龙宫。三人像夜鹰一样敏捷,轻车熟路潜进西海龙族祠堂。 祠堂里静悄悄的,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悬挂在祠堂屋顶,将敖夜栖身的水晶棺照得纤毫毕现。 “祠堂里有人?”龙十四郎警觉地停下来,习惯地将丫丫护在身后,回头问敖花。 “无妨!几个打扫的侍女此刻早就睡了,祠堂亮如白昼,是因为父王笃信,夜明珠可以温养魂魄。不止如此,父王还在水晶棺放置了许多清灵珠、防腐珠、还阳珠……凡是可以保持四弟形貌的珠子、药物,父王都搜罗来放在四弟身上。” 敖花率先走在前面,轻轻推开祠堂大门,探头向祠堂张望,右手在背后冲龙十四郎招手。 龙十四郎半搂着丫丫,疾步走了过来,与敖花一同走进祠堂。 祠堂里果如敖花所说,没有一个人影。 “再检查一遍,以防万一。我担心敖夜死去多年,恢复时间比较长,若是有人来捣乱,只怕会适得其反。”龙十四郎克制着自己想即刻见到敖夜的冲动,沉声对敖花说。 越是关键时刻,越是要保持高度谨慎,这是龙十四郎用三十八年静思悟出来的。 “十四郎,你变了!”敖花冲龙十四郎竖起大拇指,微笑赞叹,这是他自己的家,哪个角落便于隐藏,敖花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 龙十四郎微微一笑。能不变吗?若非他之前年少气盛,争强好胜兼暴躁易怒,又怎么会失手杀死敖夜从而被幻进手镯,不得不忍受镯中孤单岁月。 “别急!等花二哥检查回来我们才开始。”龙十四郎捉住丫丫的手,轻轻抚摸丫丫柔嫩白皙的指头,柔声说:“又要让你放血了,我是不是很坏?不过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 “放点血不碍事,就是头有点晕。”丫丫调皮地将头靠在龙十四郎肩上,望着龙十四郎俊朗的面容,这家伙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帅气逼人。 龙十四郎宠溺一笑,明白小丫头又要蹭抱抱了,搂住丫丫双肩的手微微用力,丫丫就紧贴在他胸口了。 “这里不比沙之城,呆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只管救人,明白吗?”l 即使是隔着隐形眼罩,丫丫也能感受龙十四郎的凝重与紧张,这让她觉得,今夜将是她有生以来最惊心动魄的一夜。 “嗯!”丫丫乖巧的点点头,景逸是否能洗清冤屈,全靠今夜了。 “丫丫真乖!”不知从何时起,龙十四郎不再称呼丫丫为小公主,而是习惯叫她小名。龙十四郎低下头,用力将额头抵在丫丫额上,闭上双眼。此刻他心跳入鼓,即将揭晓谜底的期待与惶恐让他心绪难平。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拿我当小孩子!”丫丫不满地推开龙十四郎,向水晶棺走去,景逸在担心什么,祠堂里连鬼影都没有一个。再说了,就算有人来,他们也是在救人。 龙十四郎急忙紧紧跟在丫丫身后,祠堂里除了供奉祖先的牌匾,便是一口闪闪发亮的水晶棺。 28.复活敖夜 “天呐!这么多珠子,好漂亮!”丫丫发出一声由衷的惊叹,紫目异彩纷呈,足见她此刻的情绪宛如惊涛骇浪。 龙十四郎也惊呆了!敖夜静静地躺在水晶棺里,全身被各种彩珠和药物覆盖,只露出那张俊秀的面庞,在冰凌下宛如熟睡的神祇。 西海龙王爱子如此,世所罕见!这三十八年来,西海龙王该有多么痛苦又多么愤恨自己啊! 龙十四郎刚刚平复的心情重又掀起巨浪! “看到了吧?除非你能让敖夜复活,否则父王对你恨只增不减。”敖花不知何时站在龙十四郎身旁,郑重说:“开始吧!” “好!” 龙十四郎轻轻掀开棺盖,丫丫则划破手指,将血滴滴洒在敖夜挂满冰凌的脸上,敖花飞快清理覆盖在敖夜身上的珠子和药物。 三人均不言语,静默中各司其职,龙十四郎将棺盖完全打开,辅助敖花一同清理。 丫丫的血不负众望,再次将敖夜身上的冰凌融化,只听“咔嚓咔嚓”连声脆响,敖夜身上的冰凌片片碎裂。 龙十四郎伸出手,想拿掉敖夜肩窝处最后一颗珠子。岂知他刚触碰到珠子,祠堂里便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吓得大家均是一怔。 “不好!我去门口拦住父王。”敖花口里说着,身形已快如闪电掠至祠堂门口。 “继续!”龙十四郎只简短的对丫丫说了两个字,便散出龙威,守护在水晶棺前。 “是谁深更半夜打扰我儿休眠?”随着这声怒吼,祠堂屋顶“哗啦”破开一个大洞,一道凌厉的掌风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袭来。 若非龙十四郎早有准备,只怕仓促之下根本来不及抵挡。 “父王!我们是在救四弟!”敖花见西海龙王不走寻常路,惊慌之下快速返回水晶棺前,挺身挡在龙十四郎面前,急急分辨。 “孩儿也中了血引冰灵,并得十四郎和丫丫相救。” “父王!这其中有误会。当日十四郎并非有意杀害四弟。” “逆子!等我收拾了十四郎,再来同你算账!”西海龙王见龙十四郎轻轻松松化解了自己的掌力,凭空幻出一柄剑来,向丫丫刺去。 “死丫头!竟然敢侮辱我儿亡灵!我要你为她陪葬!” 丫丫平日虽然总爱和龙十四郎斗嘴耍赖,关键时刻却奉龙十四郎的话如圣旨,紫目撇了暴怒的西海龙王一样,便轻哼一声不搭理他了,专注的将指头鲜血滴在敖夜伤处。 倒是敖花有些糊涂了,自己被人灭口前没干坏事啊!“啊?算什么账?” “十四郎!住手!你杀了我儿不算,难道连他的魂魄也不放过吗?”西海龙王目赤欲裂,见自己全力刺出的剑尖堪堪到达丫丫身前便凝住不动了,只得悲愤的冲龙十四郎大吼。 “得罪了!龙王!给我一炷香时间,或许你会感激我的。”龙十四郎沉声道,他少时在涅海宫就少有敌手,西海龙王毕竟年纪大了,龙十四郎挥手间便便轻易化解了他的全力一击。 “花儿!你就任由外人在祖宗祠堂撒野?”西海龙王扔了宝剑,转身对敖花怒吼,并仰天一声长吟,震得西海龙宫似乎也在颤抖。 敖风敖雪听见父亲呼唤,刹那间飞掠而至。 “出什么事了?父王!” 两兄弟还未到祠堂便焦急询问,及至到得祠堂,赫然看见敖花和龙十四郎在场,另有一个眼睛蒙着黑沙的美丽女孩儿站在水晶棺旁,葱白手指殷红如血,不,本来就是鲜血滴滴落进棺内。 “二哥!” “二弟!” “十四郎!你不是被幻进手镯了吗?刑期未满,为何提前出来了?”敖风毕竟是大哥,刹那惊异之后,很快回过神来。 “哦!是那个丫头救我出来的。”龙十四郎耸耸肩,冲丫丫努努嘴说。“她正在救敖夜!” “别听他胡扯,快给我拿下。”西海龙王怒吼,“龙族血脉,岂容污蔑?” “大哥!三弟!十四郎当真是在救四弟!你们快劝劝父王!”敖花苦恼道,“我消逝了三个多月,难道你们都没发现吗?”内心挫败之极,原来自己在家人眼里这么微不足道。 “二弟!你有七个妻妾,个个貌美如花,怎地还要染指父王谊妃?你平素尊师重道,难道都是装出来的?”敖风无比痛惜地怒斥。 “是啊!二哥!你怎么还有脸回来?”敖雪不嫌事大,轻轻加了一把火。 “什么?我染指父王谊妃?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岂是我熬花所为?”敖花震惊得差点晕倒,怪不得父王口口声声要跟他算账,原来竟是这等不耻之事,又想到父王兄弟如此指责,必然也是相信了。“呵呵!原来我在你们眼里竟是这种人。” “住嘴!还嫌不够丢人?”西海龙王喝止,“先赶走十四郎,其他事情容后处置。” 敖风敖雪听令,双双持剑上前,将龙十四郎围住,招招直逼龙十四郎要害。 敖花急了,顾不得去想自己何时成了卑鄙无耻之徒,抢先挡在龙十四郎身前。“要杀十四郎,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乱了乱了!龙十四郎龙威绽放到极致,长剑宛如蛟龙入海,天雷发威,却只是抵挡,并不进攻。唉!这父子几个内讧,又不能杀他们,真是令人头疼。 丫丫谨记龙十四郎叮嘱,对眼前的争斗充耳不闻,她嫌手指头流血速度太慢,竟然果断割破手腕,鲜血顿时如泉喷涌,沿着敖夜伤处尽数流进敖夜身体。 “傻丫头!你这样会死的!”龙十四郎痛呼出声,好像丫丫那刀是割在自己腕上一般。霎时心如刀绞,飞身掠至丫丫身前,将她整个抱进怀里,“刷刷刷”点住丫丫几处大穴。 “景逸!我怕你受伤,这样……可以快点!”或许是丫丫情急中割得太深了,龙十四郎没能成功止住狂喷的鲜血,吓得脸色都变了。 敖花整个儿呆了,愣愣地看着丫丫流血的手腕,心里震撼无比。为了给景逸洗清冤屈,丫丫竟然可以豁出命去。这丫头到底是有多喜欢十四郎啊! 龙十四郎这么一分神,被敖风敖雪占了上风,兄弟俩满怀对龙十四郎的憎恨,双双向龙十四郎咽喉刺去,龙十四郎却浑然不觉,只是抱着丫丫,惶乱地要给她止血。 “不要!”敖花大叫一声,飞身要挡在龙十四郎身前,却被西海龙王给截住了。 “逆子!你竟敢帮着外人!” 眼看龙十四郎就要血溅当场,空中忽然响起一声尖啸,紧接着一柄长剑挟着凌厉的剑气破空而来,只听“叮当”两声脆响,敖风敖雪的剑被震飞丈远,落在祠堂外的空地上。 “西海龙王!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 “舍与王误会了,十四郎是我杀子仇人。”西海龙王退后一步,向紫墨拜倒。 敖风敖雪自然不敢怠慢,也齐齐拜倒。“拜见舍与王!” “多谢舍与王!”敖花长长地松了口气,紧坠在胸口的大石落地,幸好没有铸成大错。 “是吗?那他是怎么回事?难道敖夜不是十四郎所救?”紫墨指着水晶棺内悠悠醒转的敖夜说。 “好吵啊!就不能让我静静么?”水晶棺内的敖夜睁开眼,声音虽轻,却被大家都听见了。 “夜儿!”西海龙王一跃而起,径直向水晶棺扑去。 “四弟!”敖风敖花敖雪纷纷向敖夜扑去。 “景逸!我做到了……你终于……不用……背负枷锁了!”丫丫见敖夜醒来,虚弱地说完,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紫墨!快,救救小公主!”龙十四郎捂住丫丫手腕,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痛恨自己学艺不精,不能给丫丫止血。 “小公主!”紫墨蓦然明白,飞身飘至龙十四郎跟前,同样“刷刷刷”几下点在丫丫身上,喷涌的鲜血立时止住了。“你真是糊涂!龙血有凝血功效,你自己完全可以救她。” “啊?”龙十四郎讶然,原来当真是自己急糊涂了,竟然忘了龙血的凝血功效。 紫墨伸手掀开丫丫隐形面罩,然而昏迷中的丫丫双目紧闭,看不清她的眼睛颜色,倒是她耳后的腮还在。“果然是她!” 29.敖花蒙冤 “你跑到涅海宫来,就是为了救敖夜?”紫墨皱眉,龙十四郎提前解除手镯束缚,不好好留在烟古族生活,反而还带着丫丫来到涅海宫,“你不该带她来!” “我知道!救活敖夜后我们立刻回去。”龙十四郎扶着丫丫站起来,对丫丫说:“丫丫!紫墨叔叔就是当初……” “当初丢下你们,实属无奈。”紫墨抢先道,此处人多嘴杂,实在不是叙旧的地方。“今夜若不是我追赶凌云法师,感应到你的龙威,只怕要铸成大错。” 刚才真的好险!龙十四郎羞愧地低下头,都怪自己注意力都在丫丫身上,否则单凭敖风敖雪二人,还奈何不了他。 “我以后会注意的!丫丫!我们走!” 敖夜已经复活,龙十四郎懒得为自己分辨,确实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西海龙宫了。 “臭小子!你要去哪里?这位少女是谁?刚才是她用鲜血救我?”冷不防一只胳膊被人拉住,龙十四郎回头一看,却是敖夜虚弱地站在自己身后,双目奕奕地看着龙十四郎,以及他怀里同样虚弱的丫丫。 “这些问题你慢慢问花二哥,他全都知晓。现在你还是回去躺着多休息一下吧。” “多谢十四郎,本王错怪你了!”西海龙王羞愧无比,诚信诚意给龙十四郎磕头谢罪。 “多谢十四郎!”敖风三兄弟齐声说。 “不必客气!不怪你被表相迷惑,南海龙王之子敖祥也被血引冰灵所害,只可惜他死之前就已经被人杀死,所以即使丫丫解除了冰凌,也没能复活敖祥。”龙十四郎挥挥手,示意西海龙王不用放在心上。 “你说什么?敖祥也死于冰灵?冰灵不是南海龙王所创吗?”西海龙王和紫墨均大吃一惊。 “是血引冰灵!南海龙王所创冰灵只能够将人短暂冰冻,用刀剑是可以震碎的,只有加了血引的冰灵,才刀砍不碎,火烧不融,若非龙族天生御寒,又能在紧急中启动冬眠机制,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活花二哥和敖夜。” 龙十四郎着重强调“血引冰灵”四字,众人这才明白,此冰灵非彼冰灵。 “你当真中了血引冰灵?同样被十四郎和这位女子所救?”敖风问敖花。 “这三个月你只是失踪了?戏辱谊妃之前还是之后?”敖雪迷糊了。 “在你们眼里,我当真是个无耻之徒。”敖花没好气地回答,逐一打量自己家人,“我不是失踪三个月,而是中了血引冰灵,被扔到沙之城三个月。沙之城酷热无比,居然都没能融化冰凌,若非丫丫鲜血所救,只怕我现在还是个冰人。” “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西海龙王喃喃道,他亲眼看得敖花调戏自己的妃子,当时一怒之下,他还用剑刺伤了敖花后腰。想到这里,西海龙王就要去撩敖花衣服,查看是否有伤口。 “父王!你还不相信我!”饶是敖花沉稳温和,也禁不住发怒了。 “我亲眼看见的,你让我怎么相信?当时我打伤了你的后腰,你让我看看。”西海龙王不依不饶的要去掀敖花衣服。 敖花的脸红了,看了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丫丫,抿着唇不说话,手却死死按住自己的腰。 “你看见的未必是真正的敖花!”紫墨听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大概,“对方应该懂易容之术,你给他看看吧,否则龙王永远都不会相信你的。” 敖花无奈,背过身去给西海龙王查看腰部是否有伤。 西海龙王诧异地看着敖花光洁的后腰,依然有些迷惑。“是谁易容成你的样子?要达到什么目的?” “我撞见何翼法师给皇下蛊,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逃脱。大抵是他用血引冰灵杀我之后,又怕你们追究,故而易容演的一出戏。” “不可能!何翼法师乃凌云法师首席弟子,若他给皇下蛊,凌云法师也脱不干系。凌云法师可是‘先知神’。涅海人谁不尊他敬他,将他视作神灵。不可能!你一定看错了!”西海龙王不住摇头反驳。 别说是他,便是所有涅海人,都不会相信“先知神”凌云法师会加害涅海皇,凌云法师在涅海的影响力,那是根深蒂固的。 “景逸!我们不回去吗?爹娘还在等我们呢!”丫丫手腕虽然止血了,但她流血过多,此刻浑身无力,虚弱得只想睡觉,可这些人站在那里聊个没完,真是讨厌。 “景逸!我想睡觉!”说完头一歪,竟靠在龙十四郎肩上睡了过去。 “不好!丫丫流血过多,怕是要昏迷过去,十四郎,你赶紧设法唤醒她,不能让她睡过去。”紫墨一边说一边割破自己手腕,与丫丫手腕相抵,将自己的鲜血渡给丫丫。 “舍与王!用我们的血!”西海龙王四个儿子同声说。 龙十四郎瞪了他们一眼,“龙族的血用在人类身上,会加速血液凝固!花二哥!你过来辅助我。” 敖花依言扶着丫丫,龙十四郎握住丫丫手臂,凝聚龙识顺着丫丫手臂游走,瞬间便抵达丫丫脑部,在她脑海里织梦!如此紧要关头,若非让人震惊到极致,丫丫怎么会勉力醒来。 “丫丫!乖!别睡!我带你去见亲生母亲!”龙十四郎咬咬牙,丫丫虽然年幼,有点任性,大事却从不糊涂,相信她一定能了解自己的苦心的。 “景逸!爹娘也来涅海宫了吗?”丫丫昏迷中并没有听清龙十四郎的话,只以为他说的是秦海涛和赵英子! “你听清楚了,丫丫!你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也不是小龙女,你是涅海宫最美丽的公主易水寒的女儿!她为了救你,被涅海皇关在冰屋里受刑。” “易水寒?我不认识,她受刑与我何干?别打扰我,我要睡觉!”丫丫皱眉,景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呱噪了?她好想睡觉,景逸却一直在她脑海里唠叨。 “紫墨!借你的手一用!”紫墨诧异地将手伸给龙十四郎,下一秒,脑海中猛的一震,他竟然在脑海里看到了缩小版的龙十四郎。 “紫墨!你为何不来看我和丫丫?”缩小版的龙十四郎对着紫墨龇牙。 “啊?”紫墨讶然,这家伙进到他脑海里竟然只是要问这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凌云法师意欲对水寒不轨,我每日都得守护在冰屋外面,哪里敢离开半步?” “紫墨!我在给丫丫织梦,你把丫丫的母亲为何受刑你又怎么救出丫丫的情节回忆一遍,丫丫蓦然听到亲生母亲的消息,必然不会睡过去。” “织梦之术失传已久,你成天被手镯束缚,从哪里学来乱七八糟的邪术?” “这不是邪术!若不是学会织梦,我和丫丫恐怕早就死了。先不说这个了,你按照我说的做,只管在脑海里回忆一遍,我自有办法将你的回忆转移到丫丫脑海,让她感同身受。” “不妥!水寒公主坚持送丫丫到陆上,只希望丫丫一生平安,绝不希望丫丫回到涅海宫陷入危险……” “紫墨!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缩小版的龙十四郎十分生气,在紫墨脑海里冲紫墨挥舞拳头,“信不信我揍你?此一时彼一时,情况不同自然要调整嘛。除了这个办法,我可没有把握唤醒丫丫。是让丫丫昏迷沉睡还是让她知道真相自己选择,你看着办?” 紫墨犹豫了。龙十四郎说的确实有道理,丫丫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世并做出选择,这些年他除了守护易水寒,却并不能救易水寒脱离苦海。十四郎自小便绝顶聪明,让他知道真相说不定还真能带来变数。一念及此,紫墨心中已有了计较。 30.织梦 “龙王!适才我与凌云法师打斗,被他追踪至西海龙宫外,感应到十四郎散出的龙威,这才循着龙威追踪进祠堂。我担心凌云法师去而复返,给西海龙宫带来危险……” “本王这便去加强防护。”西海龙王颤声道,今夜看到听到无一不让他震撼,先是敖花被血引冰灵所伤,有人易容成敖花模样调戏谊妃,自己盛怒之下不辩是非,不止深信不疑,连谊妃也受累枉死。然后是敖夜复活,再然后是紫墨亲口吐露被“先知神”凌云法师追杀,个中缘由虽只窥知一二,但紫墨人品及其在涅海宫的声望,却让人深信不疑,何况十四郎与紫墨交好,丫丫还救了自己两个儿子,西海龙王即便有再多疑惑也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敖花敖夜留下照顾恩人,敖风即刻通知各位将士应敌,敖雪随本王先行一步,在龙宫边界汇合,务必保证不放进一只臭虫!” “是!父王!”四兄弟各自领命。 敖雪紧随西海龙王身后,边走边问:“父王!你确定要跟‘先知神’对立吗?” “不是对立,而是对敌!涅海宫要变天了,希望我没有站错队!”虽然有很多事情并不明了,但西海龙王敏锐的觉察,涅海宫不可避免会有场动乱。 “开始吧,十四郎!”西海龙王带着敖雪消失后,紫墨对龙十四郎说。 龙十四郎点点头,将紫墨的回忆分毫不差的转移到丫丫脑海。 于是丫丫看到了父亲秦若恒临死前满足的微笑,看到了与自己有着相同紫目的母亲,悲痛中却不失坚定,终于说服紫墨帮助藏匿婴儿,又共同用父亲肉身幻化出与婴儿一模一样的假婴,紫墨怀揣真婴儿与母亲一同走出岩洞,看到母亲被绑缚在鲸鱼骨上,亲眼目睹假婴被婴祭,真婴儿被紫墨带出涅海宫,疲惫之极的躺在渺无人迹的路上晒太阳,看到秦海涛夫妇捡到自己欣喜无比的带回家,也看到了紫墨躲在家门口杏树上,溜进家里查看家境并放下夜明珠离去的背影,丫丫心里翻江倒海,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关于自己不是秦海涛夫妇亲生的流言再度涌进脑际,一时之间,丫丫震惊得忘了一切,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龙十四郎结束织梦,并呵呵冷笑数声,丫丫才扯掉隐形眼罩,怔怔地看着紫墨和龙十四郎,紫眸泛出点点泪花。 “呵呵!黄袍法师!呵呵!‘先知神’!”龙十四郎连连冷笑,原来是你!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还以为要将整个涅海翻个底朝天才能找到你呢! “你怎么啦?”紫墨诧异地盯着龙十四郎,十四郎的笑声太过阴冷,听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紫墨!你为什么被‘先知神’追杀?”龙十四郎似未听到紫墨问询,反而向紫墨打听起“先知神”来。 “呸!什么‘先知神’?不过是个贪恋美色的和尚!这些年若不是他意欲侵犯易水寒,我怎会没有时间来看你们,易水寒每日都要受刑……” “多谢紫叔救命!你能带我去见娘吗?”丫丫殷殷恳求,见紫墨脸现犹豫,又折回去抓住龙十四郎胳膊摇晃,“景逸!我要见我娘!” 旁边守护的敖夜也扑过来抓住十四郎另一只胳膊:“十四郎!你们刚才在做什么?我怎么听你提到黄袍法师?他……他可是害我们的那个?” 龙十四郎织梦时,敖花已经简短告诉敖夜,真正害死他们兄弟二人的并非是龙十四郎,而是另有其人。 “不错!”龙十四郎神色冷冽,后面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正是害你死去,害我受刑五十年的黄袍法师!” “你发现了什么?”紫墨挑眉,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心里立刻振奋无比。 龙十四郎点点头,“紫墨!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和丫丫留下来,一面救出易水寒,一方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还凌云老儿一个百分百应验的预言。” 丫丫听闻,感激的将头靠在龙十四郎肩上,紫眸因为欣喜变成了浅蓝。 “不!你们留下来太危险了。凌云法师不是我们轻易能撼动的,这些年我想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让皇相信,皇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傀儡,十多年前皇就能听凌云法师预言,当众审判易水寒并不惜杀掉至亲外甥女,如今更甚,凌云法师俨然成了皇的替身,连涅海军队都可随意调遣……” “以前你没有证据,又是单枪匹马,自然困难重重。如今我和敖夜归来,又有花二哥作证,还可以联络南海龙王,搬倒凌云法师未必没有胜算。”龙十四郎扶着丫丫站起来,坚定地说。 “看来我得去趟南海龙宫了。”敖花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当日十四郎要让丫丫用冰灵剑再度冰冻敖祥,原来他早就有了打算。 “不错!我想南海龙王看见你,一定很想念他的儿子,你可还记得敖祥所在的位置?” “自然记得!”敖花回答。 “喂!你俩在打哑谜吗?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敖祥怎么了?二哥为何要去南海?”敖夜迷惘地睁大眼睛。 “敖祥十年前失踪,南海龙王怪罪到你父王头上,以为西海龙王为了给你报仇,暗中囚禁甚至杀死敖祥,如今东西南三海龙王势如水火,北海龙王保持中立。唉!曾经固若金汤的涅青宫四大龙王,如今完全是一盘散沙,若被有心人利用,涅海宫危矣!”紫墨叹息着补充。 “景逸!花二哥独自去恐怕会适得其反,非得敖夜同去,方能打消南海龙王疑虑。”丫丫虚弱建议。 “丫丫说得对,敖夜也同去。”龙十四郎说,“紫墨,你带我和丫丫去看易水寒。” “好!”紫墨欣然同意,既然龙十四郎坚持留下,少不得要带丫丫去见母亲。凌云法师今夜已经去过冰屋,又被自己追踪至此,他再度返回冰屋的可能性不大,正好让十四郎和丫丫同去看望易水寒。 几人欣然走出祠堂,各自抱拳分开,在祠堂门口作别。 龙十四郎恢复原身,托着丫丫飞至半空,紫墨紧贴地面疾跃,一身轻功望尘莫及,眨眼间便至西海龙宫边界,却见前面海浪翻滚,喊杀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