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无罪》 第一章竹林雨战(1) 秋季雨水繁多,从天黑下到天亮,一下就是几天,淅淅沥沥的细雨如怨妇的眼泪,直下得人心情低落。 清晨,细雨依旧在下,泥泞的山道上,缓缓走来一个老汉。 老汉头带斗笠,用一根很粗的竹竿挑着一对箩筐,箩筐里装满了几种应时的蔬菜,这老汉应该是个买菜的,正准备将菜挑到城里去卖。 雨路难行,老汉卷起的裤管光着脚,尽管如此那卷起的裤管上还是沾了不少的稀泥。 雨越下越大,老汉似乎并不在意,依旧挑着沉甸甸的挑子冒雨前行。 老汉行至一片竹林,或是有些疲累,或是想躲雨,便寻了一竹叶茂盛处停了下来。 老汉把挑子放在地上,将竹竿一横,压在箩筐上,自己坐在竹竿上,从怀中摸出一根铁制烟杆,取出烟叶,点上火,一边抽一边望着那天空不停下落的白色雨幕,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老汉实则是官府中一名捕头假扮,名为何无罪,江湖中所说的一刀无罪便是此人,别看此人还不过二十出头,却早已在名扬天下,被誉为江湖中的刀绝。 何无罪如此的实力却不喜做官,甘愿做一个跑腿的捕头。 这么多年来,何无罪凡是何无罪经手的案子,凶犯势必在劫难逃。 就在昨日,何无罪又奉命追查一起盗窃案,与往常一样,何无罪经过一番周折,还是抓住了那大盗。 令何无罪万万没想到竟在这大盗手中发现了江湖中消失许久的天下第一神剑黑空剑。 何无罪还没将大盗押回府衙,江湖竟就开始传闻黑空剑被何无罪据为己有了,现在官府不仅革了何无罪的职,还四处派人捉拿何无罪。 何无罪道不是怕那些官府的酒囊饭袋,而是这黑空剑乃是江湖至宝,只是这闻声而来的江湖中人可不绝不是平庸之辈啊。 雨打在竹叶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除此之外便只要何无罪抽烟时嘴里发出的声音和他自己的心跳声,此刻这个世界的声音是那么的纯粹。 “哒,哒,哒……” 远处竟渐渐传来了脚步声,打破了这个世界的安宁。 雨幕中一位华服男子撑着一把江南油纸伞一步一步地向老汉走来。 人未到声先至。 “哈哈……,想不到堂堂的何大人竟也会畏首畏尾,伪装成一个买菜的老头,当真是好笑。” 原来何无罪想了一夜,这才想出如此一个一点也不高明的主意,将自己易容成一个买菜的老汉,想以此掩人耳目。 可这实在不能算是一个好主意,不然怎么会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啦? 既然已被识破,自然无需再伪装,何无罪放下手中的烟杆扔在一旁,又往旁边吐了几口口水,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问道: “敢问是哪位朋友?” 来人行至何无罪身前,放下手中的油纸伞,何无罪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来人是一中年男子,年龄与何无罪相差无几,五官还算端正,衣着华丽,定是出生与富贵之家,腰间悬一块精美玉佩,左手大拇指上还戴着一只玉扳指。 此人此时正用右手慢慢地转着那古朴的巨大扳指,一脸笑意地望着坐在桃子上的何无罪。 二人对视了片刻,来人这才终于说道: “在下邓羽,承蒙江湖朋友抬爱,称邓某一声玉员外。” 何无罪取下头上斗笠,放在其中一个箩筐里,回道: “原来是玉员外,怪不能如此轻易就识破何某的伪装,只是何某有些疑惑,员外是哪里看出了我的身份啦?莫非何某哪里露了破绽?” “何大人不会不懂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吧,那我只是随便使了点小钱就从驿站的管事口中得到了你何大人的行踪,这大雨天的,怎会还有老汉行走,除了是你何大人还能是谁?” 玉员外邓羽依旧在转着手中的玉扳指,像是在炫耀般得意地回答了何无罪的问题。 雨虽然依旧在下,茂密的竹林却为二人提供了这一小块谈话的地方。 雨中对语,倒也还算得上颇有意境。 何无罪笑道:“只是一点小钱,哈哈……玉员外就是玉员外啊!果然是财大气粗啊!” 邓羽又道:“何大人,这大雨天的,湿气逼人啊,在下也就不绕弯子了,咱们开门见山,您开个价吧,不不不,我干脆爽快一点,只要你将黑空剑交于在下,我邓羽多年的身家就全是您的了。” 何无罪道:“哎呀,玉员外全部的身家!这可够我何某人花一辈子了,哦不,是一辈子都花不完啊,如此真是太好了” 邓羽见何无罪如此说,脸上的笑容更甚,可何无罪接下来的话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何无罪接着道:“可是你看看何某身上哪里有你所说的黑空剑,要是剑在何某手中,那何某定与你换了。” 何无罪仿佛是应证自己说的话,站起身来张开手臂在原地转了一圈,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把精致的弯刀,拿在手里。 这把弯刀不过一尺余长,却及其的华丽,鎏金的刀鞘上镶满了大大小小的宝石,其中最大的也是最名贵的一颗男宝石正正镶嵌在剑柄的顶端,整个剑柄更是由一圈一圈的金丝缠绕,整把刀就是一件奢侈品,更是一件艺术品,更是一件索命的利器。 这把如王公贵族把玩用的刀就是何无罪的兵器,可这样一把如此华丽的小刀能杀人吗?这刀可不像是一把能杀人的刀啊! 见多识广的邓羽可不会怎么认为,当何无罪拿出这件看似人畜无害的艺术品时,他的身体本能地一紧,立刻从身后取出自己的随身兵器,他的随身兵器是一把玉扇,这把玉扇由十数块雕刻着精美图案的玉片制成,同样是一件奢侈品,也同样是一件艺术品,同样是一件杀人的利器。 何无罪并没有动手,而是又说道:“员外你看,何某身上可有你要的黑空剑啊!” 经何无罪如此一说,邓羽这才发现这何无罪身上并异样,黑空剑肯定没在他的身上,那就只剩下他身后一挑担子了,想到此处邓羽又道: “何大人说你没有黑空剑,我看未必,这箩筐……” 邓羽话还没说完,手中玉扇忽然向着那其中一个箩筐一挥! 只见一股凌厉的气劲直奔那竹编的箩筐而去! “唰那”一声,箩筐被切成了两半,里面的蔬菜散落一地。 箩筐中除了蔬菜并没有其他东西,更别说黑空剑了。 邓羽见此,又是手中玉扇一挥! 又是一股凌厉的气劲直奔那另一个箩筐而去! 又是“唰那”一声,另一个竹编的箩筐也被切成两半,里面的蔬菜再次散落一地。 这个箩筐中同样没有黑空剑! 邓羽不免开始有些疑惑,难道这剑真没在何无罪身上? 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掉落在地上的那根用来做扁担的粗大竹竿上,莫非…… 邓羽只顾寻找黑空剑,忘却了这里还有一个何无罪,而且还是一个手拿兵刃的何无罪,这可是很危险的。 此时的何无罪正用那粗糙的手掌像**情人般在手中的刀上轻抚,喃喃念道: “刀啊,刀啊,你竟被忽视了,这天下竟还有比你更夺目的兵器,真是不该啊,不该啊!” 邓羽这才如大梦初醒,直吓出一声冷汗,这可是鼎鼎大名的一刀无罪何无罪何大人,而且现在还是一个兵刃在手的何无罪何大人。 在这样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面前自己怎么能够如此大意,幸好刚才这个危险人物没有出手,不然足够自己死上八回了。 邓羽是同样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反应何其敏锐,经验何其丰富,当即明白了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反正都要动手,先下手为强,否则岂不是太过被动。 邓羽心一狠!眼一横!手中玉扇又是一挥! 又是一股凌厉的气劲! 但这股气劲却不是只向何无罪而去,而是向着地上那根竹竿! 与次同时,邓羽的身体忽然飘飞,手中玉扇展开如刀锋,只向何无罪所在飘去! 邓羽此招不可谓不毒,邓羽已经料定了那黑空剑必在那竹竿内,自己先对那竹竿打出一击那何无罪必会出手阻挡,只要何无罪一出手,那他出手的这一瞬间就是自己进攻的最好时机。 邓羽在飘飞出去的那一刻已经计算好了所有的可能,何无罪所有的对策他的已经想到,也将最佳攻击方式想好,他甚至已经看到自己的玉扇切下何无罪头颅时的样子。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何无罪仿佛没有看见那向竹竿奔去的气劲一般,依旧站在原地,手拿着刀,不,等等,他的眼光并没有在竹竿上,也没有在自己的刀上,他的眼睛正如狼般望着自己,那一刻,邓羽在何无罪的眼中清楚地看见自己飘飞的身影,还有自己手中冒着杀意的玉扇。 不好!退! 原本已经双脚离地的邓羽生生止住了身形,落在原地,摆开阵势,严阵以待,不敢再向前半步。 “啪” 而那看似普普通通的竹竿也应声而裂! “噌” 一道长长的黑影从竹竿中飞出,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 那黑影竟轻而易举地插进了后方的一棵大树里。 “翁” 一声如龙吟般的剑鸣响起! 黑空剑! 那天下第一剑果然就在何无罪手中! 果然就藏在那竹竿中! 第二章竹林雨战(2) 漆黑如墨的长剑被邓羽巨大的力道打入一棵老树中,剧烈的振动使得这把许久不见天日的神剑发出一声不甘的悲鸣。 令原本就冲着黑空剑而来邓羽喜出望外,一双眼睛已被那如墨的漆黑身影吸引,难免失神了短短的瞬间。 可就在邓羽失神这短短的一瞬间! 何无罪的刀出鞘了! 只见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 白光过后,天地间又回归了平静,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黑空剑的剑鸣还没有消失,何无罪也还在原地,秋雨还是不停地落着,地上也还是狼藉一片,破碎的箩筐,满地的蔬菜,四分五裂的竹片,什么都没有变! 而何无罪的刀却已经回鞘了。 雨冷如剑,无情地打在那插在树上的黑色神兵上,平息了那悲哀的剑鸣。 何无罪并没有再去管那把已经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黑剑,而是再次**着他手中那把奢侈华丽的刀。 那样子像是在安抚他正在生闷气的爱人一般,对着永远不会回答的刀温柔地说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喜新厌旧,你才是我永远的朋友,原谅我……” 刀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唯一回答何无罪的声音是由不远的邓羽发出来的。 “扑!” 滚烫的鲜血从邓羽早已断裂的脖子中喷涌而出! 将邓羽那件用上好布料制成名贵袍子染成了妖艳的红色。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怎样一命归了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邓羽那瞪大的一双圆眼中,充满了对方才那一刀的不可思议,隐约还能看见那一刀所散发出白光。 不知何时,何无罪已将他那把看似人畜无害的艺术品收了起来,弯下身去,拾起地上那唯一还完好无损的斗笠,抖了抖上面沾染的泥土,正准备戴在头上,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何无罪身后那插在树里的漆黑神剑他哪怕是一眼也没有再去看,他已经不打算将它再继续带在身边了,自然也就不会再去看它,更不会将它带走。 就在那竹笠刚刚戴在何无罪头上,竹笠边缘将要遮住何无罪脸的时候,何无罪眼睛的余光向雨中一瞟,忽然发现…… 远处的雨中竟然有一个同样头戴竹笠的持剑人! 雨幕中根本看不清来人相貌,只能隐约辨出来人身形高挑修长,手中一把长剑早已出鞘,正散发着逼人的寒光。 何无罪又将刚刚戴在头上的竹笠取了下来,拿在手里,对着雨中人说道: “朋友,这么大雨,何不进林中躲躲雨。” 雨中人闻言,终于还是有了动作,手拿寒剑一步一步向何无罪走来: “一刀无罪,一刀过后便再无无罪孽,果然是一把好刀啊,不过和你身后那柄黑空相比,这刀是非有些简陋了。” 当雨中人再走近一些,何无罪终于还是认出来人,笑道: “潇湘剑客花无忧,一柄寒月剑如皓月当空,自然看不起何某这把“破刀”了,只是不知你那寒月与这黑空相比如何?依何某看你那寒月也不过是破铜烂铁。” 潇湘剑客花无忧,被誉最年轻的剑道天才,十五岁便名动天下,何无罪在三年前就见过他一面,深知花无忧绝非是一个浪得虚名之辈,却是有真才实学,看来又免不了一场恶战啊! 只见那花无忧在雨幕不紧不慢地向何无罪地走来,走着走着竟消失了! 雨幕中再没了花无忧的身影! 就连原本花无忧走在泥路发出的脚步声都消失不见,随着一起消失还有天空中的雨声、风声、竹叶声,整个世界忽然就安静下来了,何无罪仿佛进入了无声的世界。 不知何时,何无罪的那把华丽的弯刀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上。 此时的何无罪竟闭上了眼睛,本就已经是无声的世界,再闭上眼睛何无罪更是加入黑暗世界,现在的他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听不见,陷入一片混沌。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花无忧还是没有出现,何无罪更是拿着他的宝刀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忽然! 原本消失不见的花无忧竟出现在了何无罪的身后,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跨越如此一段距离的,可他就那么凭空出现在哪里,就好像他原本就在哪里一样。 花无忧手中的剑果真皓月一般,只见花无忧握剑的手正像响尾蛇的尾巴颇有节奏地抖动, 而那寒月剑也正随着花无忧手的抖动发一种人耳听不见的声音。 原来这就是何无罪忽然陷入无声的世界的原因。 就花无忧现身那一瞬间,他出剑了! 还是应该说他还没现身他就已经出剑了,反正已经分不清先后了,因为这一剑实在太快了,快到肉眼根本难以捕捉。 这一剑如月光般温柔,却又如月光般冰冷。 何无罪的世界在这一瞬间,忽然又有声音,可他却依旧没有睁眼,就在那月光就要照到何无罪背上的时候,何无罪的刀出鞘了! 又是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 白光盖过了微弱的月光,让人什么也看不见了。 白光过后,世界再次恢复平静。 何无罪终于睁开了眼睛,可他刚睁开眼睛就立刻皱上了眉头,一股剧痛从后背传来! 他的后背竟鲜血淋漓,一大块皮肉被削了下来,何无罪脚下大大小小的水洼中已经流满了自己红色的鲜血。 忍受着后背钻心般剧痛的何无罪咬着牙吐出一句: “好快的剑……” 说完这短短二个字,用尽了何无罪所有的力气,原本如大山站立的何无罪向着前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哪怕何无罪昏迷倒地了他的手依旧握着他的刀没有放开! 而原本在何无罪身后现身的花无忧竟出现何无罪的左方,依旧手拿着那冰冷的寒月剑。 那摄人的剑尖正一滴一滴地往地面上滴落着鲜血,就算是滚烫的热血也无法令那寒月剑的寒冷有丝毫减弱。 雨中的竹林中,一棵老树本就孤独地苟延残喘着,现在一把黑剑更是将它所剩不多的生机全都带走了,这棵老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我们人何尝不是如此,命运或许早已注定。 花无忧一步一步向贯穿在老树中的黑空剑走去,这把天下第一的绝世神兵就在花无忧眼前,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宽大的竹笠遮住了花无忧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此刻一定然露出微笑了,那一定是充满喜悦的笑。 花无忧慢慢地将手中寒月剑插入剑鞘,挂在腰上,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握住了树上的黑空剑剑柄,运力一拔! 黑空剑并没有被花无忧拔出,依旧插在老树中,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花无忧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就见他原本放在黑空剑上的手忽然收回! 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好快的刀……” 花无忧嘴里吐出四个字,这是他在世间发出的最后声音。 花无忧胸前的心脏部位有一道不大的刀口,刀口不大却已贯穿了花无忧的心脏,花无忧保持着刚才那个的捂住胸口的动作,再没有动作。 花无忧死了! 或许说他早就应该死了! 这是因为何无罪这一刀实在太快了! 很难想象那一刀究竟有多快! 花无忧到死都没有看清何无罪的那一刀如何使出的,其实也并不是说花无忧的剑比何无罪的刀慢。 高手过招,决定胜负的因素很多。 花无忧在何无罪身后刺的那一剑,看似是一剑,实则是两剑,看似是从身后,实则是从身侧,看似是刺,实则是削,变化几重,这是多么精妙的一剑。 而何无罪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必然躲不过花无忧的剑,江湖上能躲过潇湘剑客花无忧剑的人不是没有,而且还不少,但何无罪不认为这其中包括自己。 既然明知躲不过,何无罪干脆就不躲了,所以何无罪闭上了眼睛,因为他压根就没想躲。 当时的何无罪可以说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他的心中只有他手中的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这这一刀送入花无忧的心脏。 正是因为何无罪没有分心去躲花无忧的剑,而花无忧却时刻算计这何无罪的刀,所以花无忧的剑多变,而何无罪的刀却不变。 有时候以不变应万变,往往能收到最佳的效果,也正是因为花无忧比何无罪先一步见了阎王。 大雨越下越大,或许是这世间的罪恶太多了,老天爷也发怒了,想用这场大雨彻底地清洗一番这世界的污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