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悠哉悠哉》 第一章:燕寿 悠悠岁月,千载风情。 历史的车轮在不经意间,砰着一块石头,发生了偏移。 当朱重八消灭了陈友谅,准备建立明朝的时候,却在前一个晚上,被手下一位燕姓将领刺杀兵变,从此,大恒王朝替代了大明。 是历史的偶然还是玩笑?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平行世界,架空的历史。谁又知道呢? 当,某个从现代社会穿越到这里的家伙,了解到历史之后,登时惊了个呆,不过随之便欣然接受了这个史实,并且很快适应了自己的身份。 “没办法不适应啊,我穿越到这里的时候才刚出生好吧。”燕寿表示很无语。 燕寿,字千秀,按照家族谱系来看,好像是当今老皇帝某个八竿子才能打的着的一个宗亲。 说他不是皇室宗亲吧,他好歹流着皇室血脉,也姓燕,是当今国姓。 说他是皇室宗亲吧,他的身世实在是尴尬,那什么,他爹是上门入赘的女婿,本姓为墨,不过入赘了,儿子就得跟着娘姓,所以燕寿才叫燕寿,而不叫墨千秀。 好在这样的尴尬并没有维持多久,在燕寿八岁那年,有人入宫行刺当今老皇帝,刚好被入宫拜见的燕寿父母撞见,所以,一段忠臣舍身救主的佳话就这样诞生了。 身为烈士之子,燕寿被老皇帝接到宫里抚养,直到他十二岁才放出来,并且还得了个直接入宫的权限。 如今,燕寿十七岁了,独自在外开府,官职为太子侍读。 郁郁葱葱的树林外,几匹骏马飞驰而过,当先一匹马上,坐着一位鲜衣男子,头顶束发的是一个金制的圆箍,上面还插着一根白玉簪子,显得富贵非常。 紧跟在男子身后的,是两位健壮的侍卫,虽然穿着专门的猎装,但是腰间却一直挎着金纹长刀,一直紧跟当先的男子,生怕意外发生。 出来打猎的四个人之中,最后的是一位寻常青衣男子,比起当先的富贵男,他虽是俊朗不少,但衣物却没有他贵气精致。 四人一路纵马狂奔,沿途碰见野生鸟兽,便搭弓射箭,只是富贵男的箭法实在是稀疏,十箭十空,让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两名侍卫都不敢找借口夸赞。 终于,意兴阑珊的富贵男勒紧马绳,停了下来,朝着最后那位青衣男子苦笑道:“阿寿,看来我真的不适合打猎,这弓马之道甚是生疏啊。” 一直纵马紧跟三人身后,却能一直保持着马速,不超过也不落后半分距离的青衣男子,燕寿,笑了笑:“二殿下说笑了,骑马狩猎本就不是你该学的,生疏就生疏呗。” 富贵男,也就是当朝二皇子,燕捷,闻言目光灼灼的看向燕寿,“阿寿,你说我该学些什么?” 燕寿再次笑了,“诗词经赋,殿下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只要不像我,喝酒打猎,怎样都好。” “是吗,只是诗词经赋。”燕捷不禁有些失望,但是他不甘心的问道:“阿寿此言,可还是不愿效忠于我?” 燕寿无奈的苦笑道:“殿下应该知道,我是大殿下的侍读,我的官职是皇上赐给我的,我从来不效忠任何人,我只对陛下效忠。” 二皇子燕捷点点头,随即便拨转马头,“如此,甚好!” 当二皇子带着两名侍卫离开的时候,留下一句话:“阿寿,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燕寿揉揉脑袋,自语道:“这下麻烦了,太子的侍读官竟然和二皇子一起出来打猎,要是待会儿回去了,家里再收到二皇子的礼物,怕是真的有异心喽。” 虽是这样说着,但燕寿的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满意的微笑。 燕寿知道,二皇子不满意大皇子成为太子,一直暗中做些手脚,今天二皇子拉他出来打猎,也不是真的为了拉拢他,而是为了离间他和大皇子。 明知如此,但是燕寿依然来了,除了因为少时情谊不容易推脱之外,更重要的是,燕寿也需要这样的机会,来和大皇子慢慢划清界限。 当今朝堂,老皇帝身体日益病重,诸位皇子野心日盛。 虽然当今皇后是二皇子的生母,但大皇子有朝堂上的母族支持,就属他们两个斗得最凶,燕寿可不敢趟这个浑水。 “咱是现代人,不喜欢什么朝堂内斗,还是好好的享受古代生活就好。” 燕寿惬意的舒展一下手臂,随后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个长长的口哨。登时,从远处传来一声鹰唳,一只雄壮的苍鹰从空中朝着燕寿扑去。 燕寿不慌不忙的抬起右臂,苍鹰也扑棱着翅膀,安稳的落在他手臂上。 “阿吉,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了,走,打猎去!” 说着,燕寿右臂上挥,苍鹰借着这股冲力振翅高飞,于高空中搜索猎物。而燕寿则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抽出一柄短弓,慢悠悠的挽弓搭箭。 咻!一道黑影自燕寿那里射出,远处某个正在跑动的兔子登时便被射中脑袋,倒地之后,蹬棱两下腿便不再动弹,空中的雄鹰阿吉,长鸣一声,便俯身朝着死兔子飞去。 燕寿满意的放下弓箭,静候阿吉将猎物叼回来。 在这段时间里,燕寿的心里却又忍不住在骂爹。 好端端的为何要辱骂先父呢? 原来啊,当燕寿穿越过来之后,得知朱元璋的明朝没了,变成大恒,本来就很不爽。好好的历史外挂没了,根本就不知道历史走向,怎么开启牛逼的预言模式。 不知道历史走向就不知道呗,但自家那个坑孩子的爹,燕寿算是服了。 “人家坑爹,你坑孩子,要不是我聪明,能活到现在吗?” 诸位请仔细想想,燕寿他爹原本姓墨,然后再想想以前姓墨的有谁,或者说,跟墨有关的门派。 没错,墨家!不过这个可不是擅长机关术的墨家,而是隐密刺杀的墨家。 当年,皇宫遇刺,就是燕寿他爹借着拜见的机会,袖中藏有匕首,趁机想要行刺。要不是燕寿他娘替皇帝挡了这一刀,恐怕幼年燕寿早就被满门抄斩了。 就是因为感念燕寿娘亲舍身挡刀,老皇帝才没有把真相公布出来,但燕寿当年可是被直接抓进皇宫,皇帝亲审。 要不是当年燕寿装作懵懂无知的冲着皇帝说:“我姓燕,我娘说了,我长大了要保护大恒,保护皇上。”令老皇帝想起了燕寿娘亲,恐怕刑刀早就落在他脖子上了。 饶是如此,燕寿也被囚禁在皇宫里多年,在确定了他确实不知情之后,才被放出来。 所以,燕寿可不敢参与皇子党争,毕竟自己身上的麻烦可不小呢。保不齐哪一天,老皇帝脑袋一时秀逗了,直接派人把他给咔嚓了,找谁说理去。 等着阿吉把猎物叼回来,但是当阿吉飞回来的时候,它的爪子上却抓着一缕轻丝。 燕寿接过轻丝,不禁疑惑道:“丝绸制成的衣服碎片,难道阿吉碰到人了?看样子不是和对方打起来,不然爪子上应该有血的。” “阿吉,前面带路!”燕寿放飞阿吉,跟着它纵马扬鞭,朝着树林走去。 第二章: 夜宿 跟随着空中阿吉,燕寿不多时便来到了树林。 果然,在阿吉落下的地方,有一个倒地的人影,燕寿连忙翻身下马,跑了过去。 “女的?”看到地上人儿的正脸,燕寿不禁愣了一下,“一个女孩子怎么跑到荒郊野外了?” 探了探她的鼻息,再将手搭在她胸口,燕寿脸红的确定了这厮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眼看天色将暗,古代的夜晚格外的黑暗,大晚上即使举着火把也不敢随意在外面走动。 于是,燕寿将马拴在树旁,命令阿吉将野兔带回来,自己开始收捡一些树枝树叶,准备在这里生火。 掏出马袋里的打火石,燕寿借着易燃的树叶升起了火,等聚拢起一堆短时间烧不完的火堆之后,他才拎起野兔朝着树林旁的小溪走去,临走前,命令阿吉在这里守护。 将野兔洗剥干净,并且灌满了一竹筒的清水,燕寿这才回来。 一边烤着野兔,燕寿一边仔细观察着昏迷过去的女子,“她好像才十五六岁的样子,看这姿态应该是饥累交迫才昏过去的,是离家出走还是逃难?” “水……”火焰的温暖,令少女渐渐苏醒,刚恢复了一丝意志,便轻声要水喝。 早有准备的燕寿,连忙将盛满水的竹筒盖子递过去。少女也毫不客气,直接一口将水喝光,喝完之后还想再要。 但是燕寿却不给她再倒了,“这些水就够了,再喝怕是容易反胃。” 喝了水,少女总算是好受不少,便再次沉沉睡去,看样子实在是太累了。 燕寿无奈的摇摇头,“不知道明天上午的陪读,能不能赶得上了。” 不去多想,燕寿开始整理着木架上的烤兔。 撒上自带的巴盐,以及花椒粉末,不多时,一只香喷喷超好吃的烤兔便完工了。 “可惜了,今天没空去找蜂巢,不然蜜汁烤肉可是比这好吃多了。”燕寿有些可惜的咂咂嘴。 为何堂堂的太子侍读竟然如此擅长烤肉呢?说来惭愧,自从燕寿出宫以后,虽然有自己家传的宅院,但是可没有经济来源,而且燕寿也不敢有经济来源,免得老皇帝猜忌。 所以,骑马打猎就成了改善生活的最佳方式,唉,这都是被生活逼的呀。要知道,堂堂吃货一枚的燕寿,可不是一次两次眼巴巴的望着京城里最贵的百味楼了。 一想到百味楼,就想到里面好多名菜,一想到名菜,燕寿就生口水,当下,燕寿赶紧掰下一只兔腿,狼吞虎咽。 “嗯嗯,好吃,我亲自烤的椒盐野兔肉,一定比百味楼里那道百珍鸭腿好吃多了,嗯嗯,一定!”燕寿自我安慰道。 “那个,你是吃不起百味楼的菜吗?”冷不丁的,一声娇柔的话语声响起。 嘴里叼着兔腿的燕寿,愣愣的看向刚醒来的少女。 愣了片刻,燕寿呆呆的朝着少女递出剩下的兔肉,“你吃不?” 少女娇羞的点点头,接过之后也开始狼吞虎咽,看来她确实也是太饿了。 不多时剩下的大半兔肉便落到了她的肚子里,看着被这一幕吓呆的燕寿,少女羞愧的解释道:“饿。” “我知道,”燕寿想了想,终究还是将手里的兔腿递过去,“你就是累昏的,现在醒了怎么能不饿。” 犹豫了一下,少女还是接过燕寿的兔腿,也顾不得上面被燕寿啃过几口,直接便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蹲在马背上的阿吉见此情景,不满的鸣叫一声。 登时吓了少女一跳,“有鹰!” “别怕,那是我养的。”燕寿和蔼的笑了笑,“对了,我叫燕寿,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女直到吃完整只兔腿才有空回话:“陆雨儿。” “噢,”燕寿朝着火堆里添了一些木柴,“雨儿妹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荒郊树林呢?” 闻言,陆雨儿低下头,呆呆的看着火堆,一言不发。 见此情况,燕寿无奈的摇摇头,心里暗叹:“怕是有什么伤心事,难以开口吧。” “雨儿姑娘,你家在哪里?明天我送你回去吧,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在外面,家里人肯定着急了。” 听到燕寿的话,陆雨儿的眼泪登时就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低语道:“我没有家了,从昨天开始,我就没有家了。” “呃,”燕寿无法开口,心里想道:“这丫头怕是和家里人有了什么矛盾,才跑出来的,也是心真大,要不是遇见我,就算晚上不被狼吃了,估计也会被人卖了吧。” 燕寿无奈的摇摇头,“雨儿妹妹,今晚你就先好好休息吧,明天我就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陆雨儿倔强的说道:“我爹都要把我卖了,我才不回去呢!要是我娘还在,我才不会这样可怜呢,呜呜~~” 说着说着,陆雨儿竟然开始哭了起来,燕寿登时一阵头大。 好在,一阵狼嚎声从树林深处传来,对于野兽的惧怕,倒是令陆雨儿停下哭泣,畏惧的靠着燕寿,“燕大哥,有狼!” 娇人在侧,燕寿却苦笑着站起了身子,“把火生大一点就好了,狼怕火。” 为了以防万一,燕寿从马鞍袋里,掏出一柄短刀,这是他用来剥洗猎物用的。 即使火生的很旺,但今晚的野狼似乎格外的饥饿,没多久几双绿油油的眼睛便出现在黑暗中。 顿时,骏马受惊,不停的嘶吼跳动,想要挣扎脱离绳子的束缚。 陆雨儿也一声尖叫,朝着燕寿后背抱去。 “到火堆旁!”燕寿推开陆雨儿,自己挺刀拦在前面。夜空中,阿吉在上面盘旋飞行,不时的厉声唳叫,威吓着群狼。 然而受饥饿困扰的狼群,还是呲牙咧嘴的朝着燕寿陆雨儿两人走去。 燕寿面色冷静,紧握短刀,一只脚却悄悄的移向了火堆。 猛然间,一头忍不住的野狼,一个跳扑,朝着燕寿咬去。燕寿翻身躲避之际,却也一脚将火堆踢飞,顿时冒着火星的柴枝朝狼群飞去,将它们吓了一跳。 而趁此机会,燕寿提刀猛刺,当先捅在一只野狼的肚子上。与此同时,空中的雄鹰,也长鸣一声,朝着一头野狼抓去。 中刀的野狼凶性仍在,反嘴一口朝着燕寿的手臂咬去,要不是燕寿脱手及时,怕是凶多吉少。 而那只被阿吉抓伤的野狼,仍然毫不畏惧的朝着燕寿扑来。 好在多年的打猎锻炼,使燕寿无论是反应力还是力量都比常人要厉害。他躲开飞扑之后,身在地上,借势朝着狼肚踢了一脚。 总共三只狼,燕寿借助着身子灵活,不停的躲闪,终于将那只肚子中刀的野狼耗死。这才有机会拔出猎刀,转向迎敌。 剩余的两只野狼,脑袋都有阿吉留下的抓伤,更有一只被抓瞎了一只眼睛。阿吉聪明,知道对抗地上的动物,眼睛和脑袋是它们的弱点。 不多时,燕寿借助优势,再屠一只恶狼,剩下的最后一只,终于耐不住心里的恐惧,哀嚎着跑了。 不过,它的脖子上还有一道刀痕,血流不止。 等到野狼逃走,燕寿才敢坐下喘气休息,就连阿吉也飞落在他旁边,静静的休养。 好在燕寿自己身上没有受伤,只有手臂被抓伤了两条爪痕,阿吉也没有受伤。 “这要是在现代,恐怕早就死在狼口之下了,得亏这是在古代,身体素质强健,我也经常练武。”燕寿庆幸的想道。 第三章:京都 野狼两死一逃,燕寿这才有时间去寻找陆雨儿,却不禁哑然失笑。 原来这丫头竟然捂着脑袋,蹲在树后,瑟瑟发抖,等燕寿走到她身旁的时候,这丫头还在小声嘟囔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燕寿嘴角上扬,故意沉沉的说道:“我看到你了,我要吃了你!” “啊!”陆雨儿娇喝一声,随即忍泪说道:“别吃我,我不好吃,真的,我一整天没洗澡了,臭臭的。” “哈哈……”燕寿的笑声,顿时令陆雨儿疑惑的抬起头,随后不禁气愤的嘟着嘴说道:“燕大哥,你也太过分了吧!” “好啦好啦,狼呢,死的死跑的跑,你待会儿准备一下休息吧。” 说着,燕寿开始收集散落的木柴,重新生火,却发现陆雨儿正望着狼尸发呆,不禁摇摇头,“是我失算了,这里血腥味太重,我们换个地方吧。” 一路上,陆雨儿紧紧跟在燕寿身后,直到燕寿重新生起一堆火焰之后,才轻声问道:“燕大哥,你说,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会不会早就是狼腹里面的食物了。” “呃,”燕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没错,所以啊,明天一早,我就送你回家,天大地大,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家?”陆雨儿皱了皱眉头,“可是我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家了。对了,燕大哥,你家里人对你好吗?” 燕寿随手丢了根木柴,扔进火堆,淡笑道,“我一个人就是家。” 明白了什么的陆雨儿,连忙歉意的朝着燕寿说道:“燕大哥对不起啊,是雨儿失言了。” 摆摆手,燕寿说道:“没事没事,不过正是因为没有了亲人,燕大哥我才更要劝你一句,天下父母都爱子女。”同时,他心中暗暗的说道:“反正就算你爹再不好,也没我爹更坑。” 陆雨儿冲着燕寿颔首致谢,“明白了,雨儿先去休息了。”说完,陆雨儿闷闷不乐的找了一个平坦靠火的位置慢慢躺下。 好在现在时值夏日,没有席被也不易着凉,燕寿也就没有再去管她了。 将情绪平稳下来的马匹牵过来,马绳绑在树上,燕寿冲着马背上的雄鹰说道:“阿吉,晚上就靠你守夜了。” 这个自小就被燕寿养大的雄鹰阿吉,自然明白主人的意思,当下便啼叫一声,表示自己。 燕寿放心的回到火堆旁,添了一大把木柴,这才开始躺下休息。 可不要小瞧添柴方法,这是有技巧的,要让火苗一直烧下去,不能很快烧光,也不能中途熄灭,只有经常在外过夜的老手才能熟练掌握这种手法。 翌日天明,陆雨儿醒过来的时候,火堆还残留着小小的火苗,显然半夜里燕寿又起来添了一些柴火。 举目四望,除了一匹吃草的马,一人一鹰已经不见了踪影。 好在前方溪流处传来一声鹰唳,陆雨儿才安下心来,朝着小溪走去。 刚到小溪旁,燕寿正好洗漱完毕,嘴里还叼着一根剥了皮的柳枝,看到陆雨儿,他笑了笑,“雨儿姑娘醒过来了啊,正好这里还有一些盐巴,你拿去刷牙吧,记得留一点啊,阿吉竟然从水里捉了一条大鱼,这下早饭就有了。” 陆雨儿羞涩的接过牛皮小袋子,便独自一人来到溪边。 清澈的溪水旁,陆雨儿捧水洁面,折柳为刷,沾了些盐粒开始刷牙,随后更是卸簪散发,浸水洗头。 磨磨蹭蹭过了大半时间,陆雨儿才回来。这边燕寿早就将大鱼洗剥干净,就等着盐巴了。 吃过烤鱼,燕寿让陆雨儿坐在马上,自己在前面牵着马,两人慢慢悠悠的朝着京城走去,一路上谈天说地,聊些八卦。 在交谈中,燕寿却是将陆雨儿的底细摸清楚了。 原来,陆雨儿是当今吏部尚书陆槐的女儿,幼年丧母,所以父女之间交流很少。但是前几天,陆尚书认为她已经年岁不小了,便为她指了一门亲事。 自小丧母的陆雨儿,没人管教,性格自然是有些叛逆,又和父亲反抗无效,便约了一个闺蜜,准备离家出走,但是不知为何那位闺蜜迟迟未来,所以她才在独自一人呆在树林。 走过城门,守门的军士以及城门官自然是认识燕寿的,也不拦他,而是任由他越门而进,但是其他那些入城的百姓和商人就不一样了。 单身一人的,随便挑一两个查验路引,运气差的被抓到没有路引,有眼色的递一些银钱也就算了,没眼色又愤青的,直接押进大牢,等候保取。 如果是带着货物的,分为两种,有农家自产自销的,便随便查验一下就放过去了,因为坊市自有坊贸官登记收税。 若是持有商会路引,熟识的,也就是商会逢年过节会送礼的,直接让他自己报个数,便放过去了。不太熟的,随意查验一下,记个数也会放进去,只不过会耽误一些时间。 要是碰上不熟还不懂人情的,或者是收了贿赂要求故意刁难对方的,直接扣下货物,等着商会头目送礼来赎。 古之人情俗世,大抵也是如同现在一般,都是传统。 但这些都和燕寿无关,因为他姓燕,当朝国姓,而且还是太子侍读,自由出入禁宫,傻子才会故意刁难他。 “哎,前面那个牵马的小子,嘿,说的就是你,过来!” 这不,傻子来了。 一位刚刚进京来的贵少爷,坐着轿子,好死不死的在经过燕寿身边的时候,抬起了轿帘,想要看看这繁华的京都。但是却一眼看到了马背上站立的雄鹰阿吉。 说起来,阿吉的品种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苍鹰,可不是上等的海东青。但是它自小从破壳的时候就被燕寿养大,很通人性,所以显得有些机灵。 知道京都是人群聚集的繁华地带,自从城门外就老老实实的落在马背上,不鸣不叫,看到陌生人也不惊乱。 那位贵少爷就是看到阿吉竟然能够老老实实呆在马背上,不慌不乱,才感到有些惊奇,所以才叫住燕寿,想要出钱把它买下来。 不管燕寿是不是同意,这位贵少爷就已经开始冲着阿吉品头论足了,“嗯,看样子应该有八九岁大了,年轻力壮,就是有些太老实了,只怕凶性不够,不过本少爷就是看中它老实,这样才容易熬。” 猛然间,被贵少爷盯着的阿吉,眼神凶厉的瞪向他,登时将他吓了一跳,“吓煞我也!”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他便神色激动的说道:“此鹰凶性内敛,好!是个好物什!” “喂,本公子的鹰何时轮到你来品论了?”燕寿冲着贵公子挑了挑眉,他发现,这个突然冒出来要买他鹰的家伙,衣装华丽,举止形态还有些风范,怕不止是个有钱的主。 果然,听到燕寿自称“公子”,这位贵少爷不禁好奇的瞧了瞧他,一身普通青衣,身上也没有佩戴贵重的玉佩或是其他小物件,顿时贵少爷讥笑的看着燕寿,“呦,这什么阿猫阿狗都敢自称公子了,看来这京都也有痴人呢。” 燕寿轻笑着点点头,“没错,不仅有痴人还有盲子呢。” 贵公子顿时脸色阴沉的冲着燕寿拱拱手,“在下,南镇南郭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听到南郭启的来历,燕寿不禁再次莞尔轻笑,“原来是南郭家族的人,难怪敢这么大胆。” 南郭家族,就是当今太子生母的家族,太子控制朝堂的势力,大部分就是来自南郭家族或者是和南郭家族有关的官员,比如姻亲,师徒。 三公之一的太傅,就是南郭家族的人,而且他还是内阁首辅。 说起内阁,就不得不说,尽管不是大明而是大恒,但历史的发展总是那么类似。 三公三孤,即太师太傅太保,少师少傅少保这样的正一品和从一品官职,也变成了荣誉称号,只是虚称没有实权。 而且,内阁辅政的制度也出现了,力压六部,只是没了宦官干涉。 说白了,就是皇帝之下,内阁首辅最大,但是他还有内阁其他成员制衡,而且皇帝还有一票否决的权力,总而言之,还是皇权最大。 六部,也就是吏、户、礼、刑、工、兵,六大部门,负责国家运行大小之事,各部尚书都为正二品的官员,不是从二品哦。 咳咳,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体现这位姓南郭的贵少爷所在的南郭家族是多么的厉害,根据家世进而体现出南郭少爷的身份和地位。 “哦,原来是南郭家族的人。”可惜,从燕寿的脸上,南郭少爷并没有看到多少惊讶或是害怕。 顿时,南郭少爷脾气上来了,指着燕寿叫道:“小子,你这鹰卖是不卖?” 不等燕寿回答,一直坐在马上被忽略掉的陆雨儿这时急忙冲着燕寿叫道:“燕大哥,咱们快走吧!” “走?为啥啊?”燕寿还等着给这位南郭家的少爷一点教训呢,好教育教育他,不要狗眼看人低,没想到陆雨儿竟然催着他赶快走。 陆雨儿扭脸冲着燕寿这一边,低声哀求道:“快走!”原来,陆雨儿看到远处她家里的管家了,害怕被认出来。 这一扭脸,顿时令南郭少爷一眼看清了她的正脸,登时沦陷了,发起花痴,心里感叹道:“好个清纯美丽的姑娘,一眼钟情,也不过如此。” 如此,南郭少爷也顾不得和燕寿斗气,整了整衣服,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姑娘,敢问芳……” 话还没说完,燕寿便直接拍了马屁股一下,登时骏马扬起蹄子,朝着燕寿家的宅子奔去,留下话说了一半的南郭少爷呆立在原地。 “拜拜了你!”燕寿坏笑一声,趁着南郭少爷还没回过神,赶紧溜走。 第四章: 回家 街市纵马,本是不应该的,因为会有巡城兵卫拦下你。但好在燕寿家院的位置有些偏僻,兵卫们巡视的少,没有被发现。 老马识途,猎马带着陆雨儿一路小跑,直至燕寿家院门口。 而另一边,陆家管家带着几名下人来到了刚才燕寿和南郭启买鹰谈话的地方。此时,南郭启还黑着脸遥望燕寿离去的背影,恨恨的自语道:“燕姓吗?这天底下姓燕的多了去了,你以为你多厉害,爷有的是办法弄死你!” 陆家管家到了这里之后,便朝着南郭启躬身行礼:“小的是陆家管家,敢问公子可是南郭少爷。” 南郭启收起脸色,转而和朗的说道:“没错,我就是南郭家派来商议我二弟和陆小姐婚事的人,在下南郭启,还请先生前面带路。” 原来,陆家管家并不是看到了陆雨儿才跑过来的,而是早就和南郭家约好了在这里见面。 随后,南郭启入轿,由陆家管家带路,朝着陆家走去。 当燕寿回到自家门口的时候,陆雨儿正好奇的盯着放在他家门口的礼担木盒。 这是一个一米多高,半米宽的四方形盒子,红漆喷涂绘有山水草木,寓意君子之交,是朋友间往来送礼的礼盒。 最上面还有一道木制拱形把手,让木担通过,方便挑夫搬运。木盒分为三层,像蒸笼一般上下隔层,每一层放有不同礼品。 外面还有一条贴封,红纸黑字,面糊做胶。封条纸上写的,大意是这份礼物来自某某皇子,送给谁谁。主要是防止别人偷拿。 “燕大哥,你好厉害啊,竟然有皇子给你送礼。”陆雨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燕寿。 燕寿苦笑着开锁推门,“别忘了,我可是姓燕,二皇子按照辈分来讲,和我同辈,哥哥给弟弟送礼算什么。” 一边将礼盒提进去,燕寿一边在心里吐槽,“这二皇子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找我聊过天,故意在我家门口摆个东西,这是想气死大皇子呢。” 也是,自己的侍读郎,却偏偏和竞争对手一起出游打猎,还送礼,鬼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八成是成了对方的卧底。 嗯,当大皇子得到消息之后,就是这么想的。 陆雨儿慢慢走进燕寿的祖宅,原本以为也是皇室宗亲,还有皇子送礼,燕寿的宅院应该很富贵华丽。但是注定让陆雨儿失望了,青砖绿瓦(上面长满了青苔),红漆剥落,隐隐一股衰落的气象。 将马牵回马厩,马背上的阿吉很自觉的飞向屋顶,一鹰独立,俯视着整座宅院。 “燕大哥家里只剩下一个人了吗?”陆雨儿情不自禁的问了一句,随后自知失言,赶紧捂着自己的小嘴巴。 燕寿淡笑道:“没错,八岁那年我父母双亡,从此了无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对不起啊,我……”陆雨儿想解释一下自己只是触景生情,但燕寿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是向她问道:“雨儿姑娘家在何处,不如我送你回去吧,放心,我只送到府外,不会让你家人看到,心生误会的。” 闻言,陆雨儿有些不情愿,幽幽的问道:“燕大哥是讨厌奴家吗?这般的想赶奴家走?” 得,连“奴家”这样的书文敬语都出来了,显然陆雨儿很不高兴很不情愿。 燕寿无奈的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你我孤男寡女共处一院,我倒是没什么,就怕影响你的清白。” 唉,封建年代,男女之防还是有的,除非你是不在乎名声或者地位高贵,不然普通人家的女子怕是要被人说三道四,尤其是嫁人的时候。 陆雨儿低眉俯首,即不言语也没有其他动作,一副楚楚可怜,却无法伸张的样子。 见此情况,燕寿无奈揉揉额头,心里苦笑:“得,看样子这丫头还不想回家呢。” 燕寿刚想再劝几句,门口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侍读郎在吗?大殿下派我来问问,为何今日侍读郎延误了时间,中午陛下还要和众皇子餐前论策,到时候侍读郎万不可缺席啊!” “知道了,麻烦先生走这一趟,您先回去吧。”燕寿应和一声,门外的人自然是满意归去。 “雨儿姑娘,你看我马上就要进宫了,你……”燕寿话还没说,陆雨儿就接道:“燕大哥自管放心去吧,你家我会帮你照看的。” 说着,陆雨儿已经自顾自的拿起一把扫帚,开始走进客厅,边走还边自语道:“哎呀,这屋子好脏啊,怕是很久没人清扫了吧,燕大哥你也真是的。” 哑口无言,燕寿这算是自作自受了,没事瞎救什么小姑娘,这下好了,人家直接赖在你家了。 摇摇头,燕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临走时说道:“厨房在后面,米面充足,若是饿了自己做点吃的,我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如果中间想通了要回家,把大门锁上就行。” 说完后,燕寿冲着屋顶上吹了一声口哨,明白主人意思的阿吉,轻鸣一声表示送别。 厨房屋檐下挂有肉干,燕寿倒也不担心阿吉饿着,毕竟这么多年了。 牵出马匹,燕寿骑着马慢慢悠悠的走向皇宫,因为京都很大,燕寿家离皇宫又有一段距离,不骑马怕是要跑断腿喽。 虽然街道上禁止纵马狂奔,但是并不禁止骑马慢行,所以燕寿骑着马匹慢步朝着宫门走去。 这才刚走到正街上,竟然有一位红衣女子纵马而行,她神色匆忙,显然是有要事。 路边的行人都以看好戏的眼神看向红衣女子,毕竟这是京都,明令禁止纵马。 但是令他们大跌眼镜的是,明明发现了红衣女子的纵马行为,巡逻的卫士全当没看到,仿佛一个个成为了瞎子,不复罚钱拘人时的眼尖。 望着快速离去的红衣女子,燕寿皱了皱眉头,自语道:“她怎么出来了?” 原来,这位红衣女子乃是当朝右军都督万央唯一的子系后代,万雨灵。身为将门虎女,这丫头从小就喜爱习武,京都这一片和她同辈的,哪一个没被她揍过,就连和她同岁的燕寿当初也差点挨打。 所以,街上那些卫士谁敢拦她。 “这丫头不是前几天惹了祸,被禁足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燕寿看着红衣女子的背影,不禁一阵头痛,别看这丫头长得好看,实在是一朵带刺的玫瑰,那刺还是刀子做的。 “等等!”燕寿想起了一些东西,“陆雨儿,万雨灵,都有一个‘雨’字?我想起来了,好像陆雨儿的娘亲和万雨灵的娘亲都是出自一个家族!” 燕寿想起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那就是陆雨儿曾经说过,她是和一位闺中密友一起约好了离家出走的。 不自觉的,燕寿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我猜的都是错的。” 此时,万雨灵很着急,因为本来和雨儿表妹约好了昨天一起走的,但是没想到昨天父亲过来找她,还拉着她喝了几坛酒。 最后,身为堂堂右军大都督,万央竟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嚎道:“女儿啊,你这样可怎么嫁得出去啊,你看看京城里谁敢娶你啊,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娘啊,你都多大了,十七岁了啊,我愁啊!” 没办法,总得照顾自家喝醉了的父亲吧,所以万雨灵昨天根本没有机会出来。 等今天有空逃出来的时候,约好的位置早就不见了雨儿表妹的踪影,经过询问,万雨灵猜测雨儿表妹怕是独自出城去了,因为她们约好了在城外庄园里躲一段时间的。 应该是雨儿表妹等不到她,就独自一人朝着庄园走去了。 “可是雨儿表妹不知道庄园的具体位置啊,而且她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若是出了意外,我怎么对得起姨丈,以及死去的姨母。” 思及至此,万雨灵恨恨的抽着马鞭,恨不得赶紧出城。她腰间的长剑,也在不停的晃悠。 按住剑柄,万雨灵心中肃声起誓:“若是雨儿表妹出了意外,我必诛杀那些胆敢伤害她的人!” “哈啾!”宫门外,燕寿刚下马,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禁有些疑惑的自语道:“不过是在野外宿营一夜而已,怎么就着凉了?” 摇摇头,燕寿不去多想,将马匹牵进宫门,随后交给太监,燕寿便朝着后宫殿宇走去。 这里是皇宫,他可没有资格在宫里骑马。 因为时间也快中午了,燕寿索性不去太子府,直接来到皇宫,毕竟今天中午有家宴呢。 第五章: 宫宴 “起,恭迎陛下~~!” 司礼太监尖锐的声音自门口处响起,尤其是那一个“下”字,愣是绵延了许久,给足了让殿里众人站起身子的时间。 不多久,伴随着殿内左右座位上起身的皇子宗亲的“恭迎陛下”,老皇帝在一位老太监的搀扶下慢慢悠悠的走进殿内,坐到中央高台主座上,俯视着众人。 “陛下有旨,今日乃家宴聚首,在座诸位皆是皇室宗亲,不必拘礼,开怀畅饮矣。” “谢,陛下恩眷!” 众人齐齐躬身,回了一句,这才集体落座。至于那句“不必拘礼,开怀畅饮,”呵呵,听听就好,别真的当真。 燕寿的座位,在右侧最后末位,倒是和他的身份很配。 左侧首座,也就是最接近皇帝的座位,自然是当今太子,也就是大皇子燕瑞。与之对面的,也就是右侧首座,自然是与他针锋相对的二皇子燕捷,封号为陈王。 大皇子首座之下第二位,是四皇子燕昌。老皇帝也就是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今日宴会只叫了皇子以及部分宗族男子,毕竟公主早已经嫁人了。 说起这四皇子,他天生体弱多病,性格又是温驯,既没有显著母族,又没有当皇后的母妃,所以争夺太子一位,早早的就和他没了关系,因为身体缘故,也没有在外开府,一直住在宫里,方便太医诊治。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皇帝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恐怕是撑不过年底了。 虽然早就立了储君,但也并不是说二皇子没有机会,毕竟改立太子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即使有大臣阻拦,但是别忘了,这是古代,皇权至上! 太子燕瑞和陈王燕捷争夺皇位的斗争,随着老皇帝的日益衰老,也越渐猛烈了。 然而,这一切都和燕寿无关。 “谁说穿越到古代就一定要争权夺利了?我只想每天悠哉悠哉的生活,不行吗。”燕寿心里暗暗悱恻,也不去理会那对相互注视着对方,仿佛是在用眼神交流的表面皇子兄弟。 此刻,燕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小桌子,上面摆满了各色珍馐美味。 “不容易啊,难得有机会改善伙食。”看着玉酒杯里红彤彤的葡萄酒,燕寿咽了咽口水,就等着老皇帝一声令下。 可是,老皇帝一直端坐在主座上,就是不说话,由着大皇子燕瑞和二皇子燕捷四目相对,一时间大殿里充满了诡异的氛围。 良久,老皇帝才轻声说道:“瑞儿,捷儿。” “儿臣在!”燕瑞燕捷同时拱手回答道,谁也不愿落后半分。 看到两个儿子就连回话都有股针锋相对的意味,老皇帝不禁眉头轻皱,叹息道:“今日乃是家宴,不关国事。” “父皇,事无大小,家国相连,我等皇子生于帝王之家,一行一事,都与国事相关,儿臣日夜警备,实是不敢松懈。”太子燕瑞义正言辞,一副君臣大义的腔调。 陈王燕捷则是拱手冲着太子燕瑞说道:“皇兄有些过于执着国事了,父皇都说了,今日乃家宴尔,就不要惹怒父皇了。” 闻言,太子燕瑞冷笑道:“二皇弟此言谬矣,父皇可没有生气,而且身为君臣,亦为人子,要时刻想着替父解忧,为君分劳才是。” “皇兄,父皇操劳国事本已是疲惫,何必又要在家宴之上一直提及国事呢,应该让父皇享及人伦才对。”陈王燕捷也冷笑着回道。 眼看下面两个儿子口口声声家事国事,表面上说是替自己着想分忧,实际上却是在找任何机会打击对方。 一看到这样的场面,本就被国事操劳的老皇帝,顿时怒从心起,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家国之事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争,今日朕不过是感念,许久未曾和尔等小辈相聚共欢,才特意叫你们过来,你们两个倒好,一见面就吵。” 皇帝一怒,台下众人都只能低头拱手,弯腰的时候将脑袋低在手下位置,表示歉愧。 看到台下众人的形态,老皇帝只能叹息的摆摆手,“算了算了,都起来吧。” “谢陛下!”众人齐声高贺,这次坐直身子。 经过这么一闹,太子和陈王也不敢再争了,都老老实实的端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这下可以开吃了吧。”末座的燕寿舔了舔嘴,直勾勾的望着饭菜。 “千秀。” 燕寿全神贯注着自己桌上的美食,倒是没注意到大殿高台上,老皇帝嘴里轻飘飘的一句叫喊。 直到皇帝身旁的太监高喝一声:“侍读郎,千秀公子!” 燕寿这次反应过来,愣愣的抬头看向高台,随后赶紧站起来,躬身回礼,“臣,在!” 燕寿,字千秀。一般平辈的人都是喊名字的,很少叫字的,只有长辈才叫,但是现在也很少有长辈叫字了,因为叫小名更亲切。所以,一时之间燕寿还真没反应过来,自己还有字号。 “过来。”老皇帝冲着燕寿招招手,没办法,燕寿只能一直拱着手,微微弓着身子,来到大殿正中。 “燕寿啊,听说你的字号是你爹早就为你取好的,可是为何叫‘千秀’呢?按照你的名姓来看,倒是‘长生’才最适合,毕竟寿与长生呢。” 听着老皇帝的言语,燕寿登时心里一颤:“死鬼老爹,你丫的连死了都不忘坑儿子!” 燕寿拱了拱手,“陛下,这字号不是我爹给我取的,是我娘给我留的,毕竟‘秀’之一字,最是母亲关心儿子的寄托,希望子女手脚灵活,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 一席话,登时令老皇帝又想起那个替自己挡刀的女子,算起来燕寿的母亲应该是老皇帝远了好远的堂妹,毕竟皇族就是人多。 如果不是因为她救过老皇帝一命,老皇帝还不一定能记起她,但是一想到燕寿娘,就不能不记起行刺的人,也就是燕寿他爹。 所以老皇帝一直很无语,燕寿娘救了他一命,但是杀他的人却是燕寿爹。每当看到燕寿的时候,老皇帝的眼神都很复杂。 这一眼神落在殿内众人眼中,那可就是不一样了。“果然,因为燕寿父母当年救驾有功,所以皇上对这小子一直青睐有加,唉,有个好爹娘就是不一样啊。” 但是身为当事人的燕寿却有苦说不出,那时候燕寿八岁,可身体里却是成年人的灵魂,所以对当时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 越是知道真相,就越是心虚,尤其是当年燕寿十二岁的时候,经过御书房无意间听到老皇帝在屋里自言自语,说什么“燕寿此子,聪慧非常,若是被他知晓当年真相,恐怕将成我燕氏大患。” 就是从那以后,燕寿才整天少言少语,不敢参与任何势力党争,就是担心老皇帝一时脑袋秀逗啊。 “得嘞,今天保不齐老皇帝又想不开了。”站立在殿里,燕寿内心无奈的苦笑。 “燕寿,朕记得你少时聪颖,怎么长大了却寡言少语起来了,自从随着太子开府,也不见你入宫了。” 看似宠溺抱怨的话语,却令燕寿心里一寒,默默心语道:“莫非,老皇帝疑心了?” 想了想,燕寿连忙抬头望向老皇帝,眼神纯洁,嘴角带笑,“陛下可曾听说过‘伤仲永’,小子不才,虽然自耻,但是不得不承认,如今小子已是才智枯竭,以此不敢在陛下以及诸位宗亲面前浪荡。” 老皇帝闻言眯眼盯着燕寿看了许久,才抚掌轻拍,笑着说道:“好一个才智枯竭,别人总想在朕面前显示自己的才能,你倒好,自比仲永,好啊,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燕寿淡笑着弓了弓身子,高台上面继续传来老皇帝的话语:“人,贵有自知之明,今日我燕氏一族出了一位燕仲永,来啊,赏!” 皇帝一旁的老太监肃声高喝道:“陛下有旨,赏燕寿公子!”太监说完后,连忙躬身俯耳,等候老皇帝的赏赐言语。 “赏他,精金短刃一把。”老皇帝慢慢悠悠的开口,一脸神色淡然,倒是令听话的太监面色微微一变,仗着多年的职业素养,很快恢复脸色,高声说道:“赏,进贡宝器,精金短刃!一柄!” “臣,谢陛下赏!” 燕寿跪地一礼,表示受赏,随后便回到原位,脸色却有些阴沉。 “当年,我爹刺杀老皇帝的武器,就是一柄,匕首。” 第六章:奏疏 该责骂的责骂完了,该聊的也聊完了,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句,“请膳!” 诸位皇子宗亲这才拿起筷子,端起酒杯,细嚼慢咽的享受美食。 本来还十分期待珍馐美味的燕寿,此刻却觉得一切美味都索然无味。 也许在别人眼里,燕寿受到皇帝赏赐,说明皇帝宠爱,但是燕寿很明白,这个赏赐绝不简单。 “终究,还是被老皇帝察觉出来了吗?”燕寿心里有些忐忑,毕竟这是皇权至上的封建时代,有时候只需要皇帝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随意杀死任何人。 皇家宴会,礼仪严格繁琐,不但吃喝要按照规矩,就连宴后出殿,都有礼仪。 等吃完喝完,走出宫门的时候,已经快到黄昏了,此时燕寿手里攥着一柄表面镶金,精致华丽的匕首短刃,走路却有些缓慢。 “寿公子,您的马。” 宫门口,早就有御马监的值班小太监牵着燕寿早先留下的马匹,在此等候。 燕寿接过马绳,但是却无心骑马,而是继续缓步慢行。 刚走了几步,太子的坐轿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刻意停了一下,从里面传来太子的声音:“阿寿,待会儿来我府上一叙。”说完,太子的坐轿便不停留的径直朝着太子府走去。 谁也不知道,等送走诸皇子以及宗室子弟之后,老皇帝在老太监的搀扶下,秘密接见了一位大臣。 老皇帝对大臣说,“钓了多年的饵,但鱼儿却不上钩,如今朕的身体却是等不起了,今岁年末,若是还引不出他们,就将他杀了吧。有时候,太聪明的人,反倒不适合皇族,容易犯上。” “臣,遵旨!” 太子府,书房 太子燕瑞面色阴沉的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一柄上等狼毫毛笔,桌面上铺的纸张,名为细密撒金五色粉笺,是宣德纸笺的一种,乃是上等细纸,皇宫特供。 好笔好纸,但是燕瑞却迟迟没有下笔,终于,门外传来了燕寿的声音,“臣,侍读郎燕寿,特来见过殿下。” 啪!将手里的毛笔丢在桌子上,燕瑞沉声回道:“阿寿,进来吧。” 燕寿推门进来的时候,瞄了一眼书桌,看到笔墨倾倒在纸上,顿时心中明悟了不少。 “阿寿,我想给父皇上书表奏,但是却无从下笔,你可愿替我代笔啊?” 面对燕瑞的询问,燕寿苦笑着问道,“殿下可是想推荐自己的亲信接替即将卸任的户部尚书一职?” “正是,”燕瑞目光热切的看着燕寿,“户部尚书左蕴,年老体衰,不日将自乞骸骨,若是趁机安排人手掌握户部,届时朝堂之上,还有何人敢支持陈王。” 燕寿摇摇头,“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尚书一职事关重大,且不论卸任尚书自会举荐同僚,就连陛下都不会由着殿下安插人手吧。” “哼,”燕瑞重重的拍了桌子一下,“户部尚书左蕴自持年老,拒绝本宫招募,如今他即将卸任,此时正是掌控户部的最佳时机!阿寿,不肯帮我吗?” “殿下可愿听我一劝?”燕寿难得语气真诚,“如今殿下贵为太子,乃是一国之储君,只要静待时日,不出差错,便可更进一层,何苦冒险插手朝堂。” 闻言,燕瑞站起身看着燕寿,许久之后,才冷声说道:“今早有人告我说,阿寿昨日和陈王燕捷一同出游打猎,期间密议良久,最后陈王面带喜意离去,我痛责告密之人,斥其挑拨。” “哼哼,”燕瑞继续冷笑道:“如今看来,捕风捉影之事,不一定是事出无因呢。” 燕寿抬头,淡然直视着燕瑞,“那么,殿下信吗?” 燕瑞肃声说道:“信与不信,不由我,阿寿,只要今日你替我写下这上疏之词,所谓谣言,则不攻自破。”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最后,燕寿摇摇头,“臣,中午宴餐之时,不慎扭了手腕,动不了笔。” 一席话,登时令燕瑞愕然,愣了片刻,燕瑞气急反笑道:“好!不亏是我燕氏仲永,装傻充愣的本事倒是厉害。来人!送侍读郎出门,他手腕有伤,今后不要再催他过来了,等他什么时候把伤养好,什么时候愿意来了,再让他进来!” “臣,谢殿下厚爱。” 燕寿冲着燕瑞拱手一礼,转身,离去,关门。 哐当!却是燕瑞心中怒火旺盛,随手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一股脑的推下去。 守在门外的下人们,吓的纷纷低头跪地,不久之后,从屋里传来一声嚎叫:“燕寿!你这忘八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待你如兄弟,如今你却敢背弃我!” 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月华正浓。 顶着一轮明月,燕寿腰间挂着短匕,骑马慢行,心里却杂七杂八的想个不停。 燕瑞,燕捷,以及四皇子燕昌,他们是和燕寿从小一起在宫里长大的。但是长大之后,都变了。 燕瑞身为长子,成为了太子,只想着权柄皇位。燕捷被封陈王,心有不甘,所以一直耍弄权谋,逼迫着燕瑞。 而燕寿呢,却越来越怕死,明明关注着朝政大事,但是却整日闲马走猎,就是担心老皇帝猜疑。 感受着腰间那柄寒锋被剑鞘遮挡的短刃,燕寿不禁无奈的苦笑,自语道:“果然,皇帝一直对我充满戒心,或者说,对我身后可能存在的人,充满着戒备。” 被赐下匕首的那一刻起,燕寿就已经知道了,来自皇帝的屠刀,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柄匕首,是在告诉我身后的人,他等不及了,他不想再和他们比耐心了。”燕寿心里慢慢思索着,最后只能再次无奈的苦笑,“可是,连我都不知道,我身后的那股势力到底是谁,怎么自救啊?” 千般无语,万般无奈,最后只能凝结成一句话,“死鬼老爹呦,你死了都不忘记坑我啊!” 自古以来,凡是敢密谋刺杀皇帝的人,向来就不是一个人,他的身后必定有一个组织。但是,燕寿他爹行踪隐秘,直到现在燕寿除了知道他是墨门的人,其他根本一无所知。 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但是燕寿的心思全在其他的地方,根本就没有注意前面的路况。 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夜晚的大路上,竟然还有一位醉酒的人在闲逛,尤其是看到一匹高头大马之后,竟然还傻乎乎的冲着马儿招手,丝毫不躲不避。 登时,燕寿座下骏马一声长嘶,却是燕寿及时发现,勒马停下,此刻,马头正在停在醉酒之人的额头前,再往前就撞上了。 “马儿啊马儿,你也是在找人吗?”醉酒的家伙,并不害怕,而是随手搭在马嚼子,一边问话,一边举起羊皮酒袋自顾自的喝起来。 凝神一看,燕寿顿时感觉额头有些发痛。原来,夜晚上在街道醉酒闲走的家伙,正是白天那位纵马街市的红衣女子,将门虎女,万雨灵。 “喂,”燕寿试着叫醒对方,“万姑娘,天色不早了,还不回家吗?” “家?”万雨灵醉眼朦胧,“我还有脸回家吗?” 顿时,燕寿有些头大,因为他想起了白天的猜测,于是试探的问道:“为什么不敢回家啊?” 万雨灵再饮一口酒水,这才回答道:“我把人弄丢了,回什么家啊。” “果然,”燕寿心里叹息一声,“还真被我猜中了。” 看着借酒消愁的万雨灵,燕寿说道:“万姑娘不如回家吧,我猜你找的人已经回去了。” 闻言,万雨灵心中一个激灵,醉眼睥睨着高高的燕寿,“你怎么知道?噢,我认得你,你是皇宫里那个阿寿,上次就是你问了个问题,把小虎弄哭的。” 听着万雨灵的话,燕寿不禁苦笑,弄哭小虎这档子事,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这丫头还记得这么清楚。 万雨灵借着酒醉,又是一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小虎拜我当大姐,本来我说要去教训一下你的,但是一直没机会。” 呃,燕寿脸色有些发黑,灿灿的说道:“你赶紧回家吧,要是不回家,也别挡路,我还回家呢。” 万雨灵面色熏红,直接拉住马头,冲着燕寿喊道:“下来!正好今天心情不好,揍你一顿,也算是替小虎报仇了。” “万姑娘!”燕寿还想劝说几句,没想到万雨灵竟然直接扔了酒袋,在翻身上马的时候,冲着燕寿挥拳,“给我下去!” 好在燕寿平日里也习武,反应迅捷,举肘阻挡,但是却防不住万雨灵已经坐上了马座。 登时,燕寿在后,万雨灵在前,两人平分马座。 “呦,身手不赖。”万雨灵醉笑一声,一手后挥,一手伸肘,朝着燕寿打去。 燕寿也举掌拦截,一时间,两人在马背上你来我往的推打个不停,竟然僵持起来了。 座鞍上的人打打闹闹,倒是惊了座下马匹。登时,骏马长鸣,前蹄蹬空,随后在街道上狂奔起来。 坐在马背上的万雨灵,倒是醉醺醺的笑了笑,“马上作战,跑起来的和没跑的,可是天差地别哦。”说着,她趁燕寿身形不稳,登时一个擒拿,竟然扭身将后面的燕寿上半身拉在怀里。 脖子被对方手臂擒住,脑袋贴在对方的大腿上,燕寿又羞又气,但是却毫不放弃。 第七章: 夜归 夜色正浓,明月高照。 空旷的街道上,一匹受惊的骏马快速奔跑着,马上坐着一男一女,只不过这可不是浪漫的月下共乘,而是你争我夺的打斗。 万雨灵仗着自己马战娴熟,趁着燕寿不适应快马奔腾时的颠簸,扭身将对方擒拿在自己胸前。 “疯女人!快松手,不然咱们都要落马而死!”燕寿脑袋枕在万雨灵腿上,脖子被对方压着,根本起不来。 “死不了。”万雨灵醉酒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一手压制燕寿,一手拉住缰绳,一边冲着胯下骏马呼喝,一边小腿踢了踢马肚。 不多时,就已经驯服骏马,由着她驾驭。不愧是军武世家出身,果然军马娴熟。 燕寿只能不甘心的躺在万雨灵胸前,闻着女儿家独特的香味,不禁有些脸红。 万雨灵驾着骏马,压着燕寿,反倒是起了跑马的兴致。在一阵马蹄声与颠簸之中,竟是走过了大半个京城。 本来,深夜纵马,自然是被执火巡逻的兵卫发现的,但是照着火光一眼认出马上的红衣女子,兵士们登时不敢阻拦了,毕竟这可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家的闺女,谁敢拦? 也有一些人认出了被压在怀里的燕寿,登时那些执勤的将官们,神色各异,“这,这是好上了?这么大的喜事,我要去禀告都督!” “同去!同去!”这些将官们可不傻,都知道万都督一直操心女儿婚事,这么大的喜事,怎能少了赏钱,没准还能提拔你一下呢。 万雨灵本就是喝了不少酒,再加上跑马之际,吹了吹冷风,顿时酒意发作,有些昏昏沉沉的,想要睡觉。 一时间,压制燕寿的力气小了不少。 趁此良机,燕寿绝地反扑,不但挣脱了万雨灵的压制,更是反手将对方勒回自己怀里。 “嘿嘿,疯女人,本公子也不是吃素的。”燕寿得意的冲着怀中女人喊道。 并没有预料中强烈的反抗,万雨灵只是稍稍挣扎了一下,便不再动弹,反倒是找个舒服的位置,躺好,闭眼。 “呃?”燕寿一时间有些愣了,随后检查了一下,才无奈的发现,原来这丫头的酒劲发作,已是困了。 拿回缰绳,燕寿勒马停步,望着怀里熟睡的万雨灵,不禁苦笑连连,“我今天的桃花运这么好吗?也不知道家里那位走了没有,若是没走,等她们见面,怕又是一出好戏。” 无奈之下,燕寿只能继续搂着怀中的万雨灵,御马换道,朝着自家走去。“唉,总不能把她丢在这大街上吧。” 北京城,大恒的京都,不像原本历史中应该定都南京,随后再迁都的大明,从一开始,燕太祖就选定北京作为都城,没有其他原因,不过是因为是他的老家罢了。 作为天下之首都,这里自然是繁华昌盛了,不但能看到一些魁梧雄壮的塞外民族,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传教士和商人。 要不是万雨灵一直纵马于偏僻人少的街道,不然早就撞翻不少行人了。 夜晚的京都,自然也有灯火璀璨的夜市,尤其是男人都爱去的青楼,当真是彻夜灯火不息。咳咳,当然了,青楼只是一种叫法,根据里面的经营范围,可以分为两类。 一种是勾栏、教坊,里面大都是不卖身只卖艺的清倌人,诸如歌姬,舞姬之类。当然了,也有卖身的,毕竟是酒色场所,不过占少数而已。 另一种就是我们喜闻乐见的,专做皮肉生意的地方,里面都是卖身的红倌人,一般称之为窑子,档次比较低,所以那些自诩为风流雅客的家伙们,自然是不屑于去这种地方的。 相较而言,他们更喜欢去集体追捧那些青楼名姬,舍得大把花钱,摆弄文采,甚至还评选出各大花旦。 当然了,像燕寿这种吃饭还要靠打猎改善生活的家伙,当然是没钱去任何地方消费了。 正所谓,眼不见,心不躁。燕寿特意绕过了这些地方,一路走些僻静的地方回家。 路过两个做伴打更的更夫,敲了敲竹梆子,燕寿仔细听了听,原来已经是二更天了。 走马越过那一对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更夫,燕寿总算是到家了。 不过今晚的家门却是和往日的家门有些不同,门口高高挂着两个纸灯笼,还在灼灼发光。 推了推门,里面有木条插着,反锁了。燕寿只能一边扶着万雨灵,一边敲门,心里却感叹道:“那丫头果然不打算回家啊。” “燕大哥!是你回来了吗?” “嗯,是我,开门吧。” 随着木门轻启,陆雨儿带着歉意的出现在燕寿面前,“燕大哥对不起啊,我还不想回家,你家的客房我今天下午打扫过了,雨儿不问自用,却是叨扰了。” 刚刚说完这番话,陆雨儿看着燕寿,以及他旁边搀扶的人,登时愣住了,随后默默的问道:“燕大哥是叫了娼姬吗?我是不是打扰了?” 燕寿顿时欲哭无泪,“雨儿姑娘别冤枉人啊,你仔细看看她是谁!” 说着,燕寿索性将万雨灵丢给陆雨儿,后者慌忙扶住,拉过到灯笼下仔细的看了看,惊呼道:“雨灵姐姐!燕大哥,你怎么会和雨灵姐姐一起回来的?还有,雨灵姐姐怎么喝醉了?” “别问我,我想静静。”燕寿苦笑着摇摇头,“我已经预感到了,等明天这个疯女人一醒,怕是我家这祖传的宅院要被她给拆了。” “啊?”陆雨儿看了看肩旁的表姐,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不会啊,雨灵姐姐人很好的,不但和善而且武艺高强。” 燕寿苦笑,“就是怕她武艺高强啊,对你好不代表对我好,今晚我就差点……”想了想,燕寿还是没敢说出来,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还容易影响女儿家清名。 但是,他并不知道,他和万雨灵在马上纠缠的事情,早就被求功心切的巡城将官们,连夜踏进万府,禀告给了右军都督万央。 得知自家女儿竟然和一名男子夜间共乘一马,夜游京城,并且行为举止还十分亲密。 万大都督当时就兴奋的直拍桌子,老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好!好啊!我家这个母老虎总算是嫁人有望啊!我说呢,今天我家闺女一天没回来,原来是会情郎去了。哎,你们几个,赶紧跟我讲讲是哪个臭小子竟然能征服我家悍女?” 先不提万大都督彻夜不眠,和一群将领们策划着如何捉奸,然后逼其成婚。 倒是燕寿是真的累了,昨夜与狼搏杀,今天又被皇帝吓了一下,最后又和太子决裂,不但是身体累,心,也累了。 抱起飞过来欢迎他的阿吉,燕寿也顾不得洗澡,直接回到自己卧房,将阿吉放回专门的鸟架上,自己摔在木床上,摆着一个“大”字形。 “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出了宫,如今才一年不到,皇帝他老人家就忍不住要挥动屠刀了,还有太子和陈王,为了皇位兄弟反目,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指望着他们顾及少时情谊帮我一下是不可能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不觉间,燕寿吟唱着李白的诗句。 在这个世界里生活了这么久,不知不觉之间,身为现代人的他也学会了吟词咏诗。 想着想着,燕寿想起了今晚的遭遇,不禁轻声自语道:“月下郎君骑马来,红衣将女醉干戈;跑马夜闯千重门,揽娇归时伊人待。” 摇了摇头,燕寿自嘲的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儿女情长,而且我也不喜欢她们啊,她们对我而言,不过是生命中短短一瞬的过客罢了。” “阿吉,睡觉,吹灯!” 随着燕寿一声令下,蹲坐在鸟架上的苍鹰,轻鸣一声,挥舞起翅膀,朝着桌子上的蜡烛扇了扇。 咻~~灯灭,人静,安眠。 第八章:都督 天色微亮,燕寿家宅旁的街道上就有车马走动,一段时间后,行人越渐增多,街市上的小贩叫卖声也越渐洪亮起来。 燕寿起床穿衣的时候,阿吉还站在鸟架上眯眼睡觉,听到动静后微微睁眼瞄了一下,便继续休息了。 拿起床头旁木架上的瓷盆,燕寿准备打水洗漱,若是没有记错,牙刷和牙盐还在厨房那里放着,于是燕寿干脆端着瓷盆推门,准备去厨房。 牙刷一物倒不是燕寿这个穿越男的发明,远至秦汉便早有雏形,及至唐宋,便早有了木片上开孔植入动物毛发作为刷牙工具,到了清朝的时候,牙刷就已经和现在的样式很像了,除了材质不同,毕竟现代都是橡胶做的。 而刷牙的东西有很多,燕寿则喜欢用加了皂角的盐巴做成的牙盐,天然清新效果显著。而有些人不太喜欢刷牙,则是饭后饮浓茶,或者是嚼一些具有固齿清口气的东西,像橘子、橙子、香芹、花椒、茴香之类的。 而且,药铺里还有“含香圆”一类的药丸,采用鸡舌香、藿香、甘松香、当归、槟榔、白芷、青桂香、丁香等多味药材研为细末,加蜜炼制成如同手指头大小的糖圆,具有润喉清新的效果。 咳咳,扯远了,话说燕寿端着瓷盆刚推开房门,谁知道门口左侧的客房也同时打开了门,从里面走出一位伸懒腰的女子。 登时,互相看到对方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是你!”燕寿和那位红衣女子同时轻呼一声,随即红衣女子俏眉一皱,大喝道:“你给本姑娘好好说说,我是怎么到这的!” 说着,红衣女子便直接朝着燕寿走来,一副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样子。 燕寿也大喝道:“疯女人你冷静一下!我只是好心把你带回来,又没把你扔在大街上,你!你想干嘛!” 原来,万雨灵已经伸手朝着他的衣领抓过来了,看样子,万大小姐是打算用自己的方法来好好“询问”一下,昨晚自己喝醉之后,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疯子!暴力女!”燕寿心里怒骂两声,手上也不放松,直接扬起瓷盆将万雨灵伸来的小手给打了回去。 讲真,自从穿越到古代快有十七年了,这个时代的女性大都是那种柔弱娇顺类型的,燕寿还真没怎么遇见过,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女人。 “丫的,又不是现代,古代有这么一位娇蛮的女子,看她能不能嫁得出去,白瞎了长得这么好看。”燕寿不无恶意的在心里嘲弄道,然而还真的让他猜对了。 那边被打回来的万雨灵,登时恶狠狠的盯着燕寿,挑了挑眉,沉声说道:“小子,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喽?” “万姑娘,这是我家,而且在下不才,但还是收留了你一晚,你……”燕寿还想努力的和万雨灵讲道理,然后后者已经深刻落实将门家的传统:能用拳头解决的尽量不废话! 嘭!万雨灵一拳挥来,好在燕寿反应即使,扭头闪开,才让万雨灵一拳砸在门框上,躲过破相的危机。 “说!”万雨灵没有收回拳头,而是面色沉稳的问道,“你昨晚有没有对我做过什么!” 原来万雨灵真正关心的,是自己到这之后,是不是被某个见色起异的登徒子做了什么。 燕寿闻言登时脸色一黑,“原来我在万姑娘你眼里是这种货色,不过,请万姑娘放心,在下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绝非无耻小人,那种事情怎么会做。” 正在两人说话间,院子大门“嘭”的一声,被人撞开了。 只见当先一位三四十岁的威武大汉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一群灰衣军仆,个个手里拿着刀枪棍棒之类杂七杂八的武器,就连拿菜刀的都有,显然是他家的厨子也来凑热闹了。 “呔!大胆狂徒,竟敢拐走我家女儿,是不是欺我万家无人,还是想吃干抹净……” 进来的汉子正是万雨灵的父亲,堂堂五军都督府之右军都督万央,只不过昨晚就练好的台词,却在看到自家女儿和那位传说中的情郎之后,生生的止住了,实在是说不下去。 因为,此刻燕寿正倚在门框上,而万雨灵则伸手抵在他脑袋旁,两人的姿势从万大都督那个进院子的角度来看,像极了一副霸道女将军强行壁咚文弱小书生的场景。 “咳咳,女儿啊,大早上的你这,这是干嘛呦。”万大都督实在是没脸了,赶紧走过去将万雨灵拉过来。 尤其是在看到可怜的燕寿竟然还用一个瓷盆挡在两人中间的时候,万都督看着燕寿清秀的小脸,心里顿时明白了,“看来是我家女儿看上了这小子,然后霸王硬上弓,他只能弱弱的抵抗,难怪昨晚那群家伙说我女儿怀里抱个男子。” 面对万央同情的眼神,燕寿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该有的礼貌还是有的,“万都督,小子燕寿,有礼了。” “嗯嗯,有礼有礼。”万央笑眯眯的点点头,倒是他身旁的万雨灵有些不高兴,“爹,你怎么来了,女儿话先说好,我不回家,就算是皇上的禁足令我也不回家,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万央狠狠的瞪了万雨灵一眼,“昨天把你老子灌醉偷偷溜出去,还在陌生男子家夜住一宿,你这名节还要不要了?以后还有谁敢娶你!” 万雨灵撇撇嘴,小声嘟囔道,“本来就没人敢娶我。” “胡说!”万央怒声喝道:“前几天还有人上咱家提亲呢,要不是老子看不上他们,你早就嫁人了。现在可好,你一个弱女子,在男子家过了一晚,名节败坏,怎么办啊!” 万大都督越说越愤慨,更是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个身子,说教的对象变成了燕寿。 看着万大都督一副愤慨的模样盯着自己,燕寿有一丝不好的感觉,急忙解释道:“万大都督,您别误会啊,我和万姑娘是清白的。” 果然,万央并不理会燕寿无力的辩解,而是狠狠盯着他,说道:“你说,我家女儿的清名在你家毁了,以后嫁不出了,你该怎么办!” 燕寿苦涩的笑了笑,“我明白了,一大清早的,万都督您破门而入,是想逼婚呢。” 被燕寿一口道出心思,万央索性豪爽的点点头,“没错,燕小子,老夫是个武人,也不和你拐着弯了,我家姑娘在你家坏了名声,而且你们两个还那个什么,情投意合!所以,嘿嘿,咱们该谈论谈论婚事了。” “爹!”万雨灵闻言顿时气呼呼的叫喊着,说话的时候还悄悄瞥了燕寿一眼,“您误会了,我和这小子清清白白,昨晚我就是喝醉了才在他家睡了一晚,根本没发生什么!” 万央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万雨灵,“傻女儿啊,你今年都十七岁了,去年就该嫁人了。但是根本就没有媒人敢上咱家说亲,现在好了,有个冤大头,而且家世不错,是皇室宗亲,深受圣上宠爱,听说昨天还刚刚赏赐过东西,这么好的机会,咱将错就错不好吗?” 一旁的“冤大头”燕寿,满脸黑线的听着万央,旁若无人的给自家女儿说教。 “那个,万都督啊,要不你们回家慢慢聊,我这儿地方小。”燕寿肃声打断了万央父女间的谈话。 万央听到后,点点头,“也对,咱们回家聊。来人啊,把小姐和这小子一起带回去!” “是!”万央身后的军仆们,齐声应和一声之后,便朝着两人走来,看来这个“带”不是一般的带回去。 燕寿不禁脸色变了变,“万都督,你这是何意啊!” 万央笑了笑,“燕小子,本都督这不就是按照你的建议,回家聊吗?走,跟我们一起回家,反正以后都是自家人。” 躲过走过来的两名仆人,燕寿说道:“万都督你这不仅是私闯民宅,而且还拘禁良人,要是我在圣上面前说你两句,你怕是吃不了兜着走,不如赶紧离开,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何如?” “哈哈哈,年轻人还是太天真。”万央大笑道:“若是我在圣上那里上个折子,保证当天就有赐婚的圣旨下来。我说你小子也不吃亏啊,我家女儿虽然彪悍了一点,但是相貌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而且我万家世代将门,先祖更是开国元勋,这样的家世还配不上你一个燕氏旁系吗?” 哐当~~燕寿将瓷盆扣在一个仆人脑袋上,再一脚绊倒一个,苦笑着解释道:“谢万都督厚爱,只是小子崇尚自由婚恋,比较反感这种父母指约的婚事,所以还请万都督另寻佳婿!” “嘿,小子!你这是看不上我家女儿喽!”万央话音刚落,万雨灵就脸色发黑的打翻身旁两名仆人,闷声说道:“爹,人家不愿,何必逼他呢!我万雨灵也不是那种逼着别人迎娶的女子!” 眼看自己一腔算计被自己女儿嫌弃,万央气得跺了跺脚,“女儿啊,爹打小就没逼过你,但是今天这事,爹说了算!爹可不能看你一辈子嫁不出去!来啊,别给我留手,打晕了也要把这两个家伙带回去!” 说着,万央竟然攥了攥拳头,看样子是打算亲自捉拿燕寿了。 第九章:早餐 八味粥来了,书生闻着香味不禁面带微笑,拿起汤勺来了一口,细细品味。 “客官,承恵八文!” 书生闻言,摸摸了袖口,又摸摸了胸口,登时面色有些愕然。 燕寿嘴角上扬,忍住发笑,从钱袋里掏出八枚铜钱,抛给店小二,“这饭我请了。” 书生顿时面带感激之色,想要朝着燕寿道谢,但却欲言又止。 “行了行了,你我有缘,不过是一碗粥饭而已。”燕寿摆摆手,站起身来,并且将笼屉推到书生跟前,“喏,还有两个包子,一并请你了。” 说完,燕寿便转身离去,打算回家了。 “兄台,在下南郭嘉尔,还请留下姓名,日后再见之时,嘉尔定当十倍报之!” 燕寿头也不会,“吾名燕寿。” 餐铺里的南郭嘉尔,俊雅的面上,嘴角莞尔一笑,低声自语道:“燕,寿。” 燕寿并不知道,这个有一饭之恩与他的男子,将来会是自己一生的挚友,以及,敌人。 走过了几条巷子,燕寿到家一看,果然,门口上着锁。 不禁有些得意的开锁推门,燕寿刚进门,就发现陆雨儿正一脸委屈的蹲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的望着他,“燕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家里?” 燕寿登时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是忙着逃命呢。” 好在陆雨儿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燕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去告诉雨灵姐姐一声,我在你家。” “哈?”燕寿有些惊讶,“她不知道你在我家吗?昨晚不是你照顾她的呀,怎么会……哦,我明白了,你现在家里好好呆着,我去找她。” 燕寿当下便牵出马匹,随后吹了声口哨。听到哨声,站在房顶上的阿吉,扑棱着翅膀,落在了马上。 望着燕寿即将骑马远去的背影,陆雨儿突然在后面问道:“燕大哥,你为什么不愿娶雨灵姐姐?是因为,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吗?” 坐在马上的燕寿愣了下,随后苦笑着摇摇头,拍了拍马屁股,便纵马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伊人在心,心却已死。” 人马鹰,却是已经远去,只留下陆雨儿一人,独自站在巷子里,远望着离去的人儿,“原来,燕大哥心里已经有人了。” 燕寿一出城门,便直接纵马朝着昨天遇到陆雨儿的森林跑去,他断定万雨灵若是外出寻找,定然还是在那片树林。 然而这又不是是现代,又没有手机,不然打个电话,发个地图定位什么的,一下子就能找到人。 可惜了,这是古代。是那个,通讯要靠驿站快马,远行要靠马车渡船的时代。想要在偌大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好在燕寿有个好帮手,阿吉。高空中的雄鹰,眼神及其敏锐。 下面骑马的燕寿,在听到空中阿吉的叫声之后,便随着它的身影朝着南方跑去。 骏马嘶鸣声中,燕寿已是看到了一骑红衣的万雨灵。 此刻,这丫头怀里正抱着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好像狗崽子的小动物。 “万姑娘,你可是在找陆雨儿姑娘?”远远的,燕寿叫喊道。 本来还在纵马驰骋的万雨灵,听到喊话,顿时调转马头,气势汹汹的朝着燕寿跑来。 转眼间,万雨灵已经到了燕寿旁侧,燕寿还想说点什么,却不料万雨灵竟然挥鞭打了过来,燕寿急忙俯身,这才躲过这一劫。 绕马远离万雨灵,燕寿心虚的问道:“万姑娘怎么一见面就如此招呼朋友的吗?” 万雨灵瞪了燕寿一眼,没有解释,看来还是在记恨燕寿看不上她,不愿娶她的事情。虽说万雨灵自己也不想嫁给燕寿,但是被当着一大群家仆面前,说不想娶她,若是平常那些女子,恐怕早就羞愤轻生了。 好在万雨灵只是打了一鞭,虽是没打到,但也算出了气。 在确认了万雨灵不再打算挥鞭之后,燕寿这次慢慢拽着马缰,慢慢靠近,“万姑娘,可是在找你家表妹陆雨儿?” 本来,燕寿还想逗一逗万雨灵,却没想到,万雨灵听到自家表妹情况,情急之下,竟然直接纵马伸臂,却是想将燕寿抓过来。 好在她怀里还有一只小动物,只能腾出一只手,燕寿尚且还能轻松打掉。 这下,燕寿也只好直接说了,“万雨灵!你表妹陆雨儿在我家中!” 万雨灵登时扬眉怒瞪着燕寿,“你把我雨儿表妹怎么了?想得不到,你果然是这种色心卑劣之人!” 燕寿无奈的解释道:“我昨日在此打猎,碰见了你表妹,便顺手救她回家,只是她不愿回到自己家中,所以便让我知会你一声。” 然而,万雨灵却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燕寿只能再次解释道:“你仔细想想,昨晚是谁照顾你就寝的?” 闻言,万雨灵面色一红,却是忆起了一些事情,但还是有些模糊,“当真是雨儿表妹服侍我就寝的?不是你?” 燕寿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你早上这么凶悍,是气愤昨晚我帮忙宽衣的呀,放心放心,燕某昨晚甚是疲惫,还没有闲心做些窃玉偷香的举动呢,哈哈哈~~” 终于有机会调笑一下万雨灵,燕寿当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万雨灵面色羞愧的调转马头,“休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赶快走吧。” “哎,万姑娘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啊?”燕寿可不愿放过调笑万雨灵的好机会,又开始找寻话题。 万雨灵一马当先,在前面奔跑,燕寿紧随在后,听到问话,便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在林子里找寻雨儿表妹的时候,发现一头受伤将死的母狼,循着踪迹便找了狼穴,在里面发现了这只幼崽。” 说着,万雨灵还特意伸手举了举,这是一只毛色纯白的幼狼崽子。看来长大之后,又是一只品相神俊的动物。 本来还想借机嘲弄万雨灵的燕寿,闻言心中一动,追问道:“那头受伤的母狼,可是脖子上有一道刀痕?” 听到这话,万雨灵终于回头神色疑惑的看了燕寿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燕寿苦笑着摇摇头,“缘哉?缘哉!万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只幼崽?” “哼,自然是养大喽,正好我家大黄年龄大了,缺个看家护院的牲畜,它正好合适。” 燕寿看着万雨灵怀中的白色幼狼,“可否让在下取个名字?” “你也算半个读书人,想必取名不会太差。” “多谢万姑娘,不如叫它,无恨?” 望了一眼怀中眯眼睡眠的白狼幼崽,万雨灵疑惑的问道:“此名有何含义?” “希望它快乐长大,不要记挂仇恨。” “哦,”万雨灵点点头,“明白了,我决定了,就叫它,阿恨!” “啊?”燕寿一脸错愕,刚想劝说一下,却不料万雨灵快马加鞭,走的远远的。 第十一章:舞优 八味粥来了,书生闻着香味不禁面带微笑,拿起汤勺来了一口,细细品味。 “客官,承恵八文!” 书生闻言,摸摸了袖口,又摸摸了胸口,登时面色有些愕然。 燕寿嘴角上扬,忍住发笑,从钱袋里掏出八枚铜钱,抛给店小二,“这饭我请了。” 书生顿时面带感激之色,想要朝着燕寿道谢,但却欲言又止。 “行了行了,你我有缘,不过是一碗粥饭而已。”燕寿摆摆手,站起身来,并且将笼屉推到书生跟前,“喏,还有两个包子,一并请你了。” 说完,燕寿便转身离去,打算回家了。 “兄台,在下南郭嘉尔,还请留下姓名,日后再见之时,嘉尔定当十倍报之!” 燕寿头也不会,“吾名燕寿。” 餐铺里的南郭嘉尔,俊雅的面上,嘴角莞尔一笑,低声自语道:“燕,寿。” 燕寿并不知道,这个有一饭之恩与他的男子,将来会是自己一生的挚友,以及,敌人。 走过了几条巷子,燕寿到家一看,果然,门口上着锁。 不禁有些得意的开锁推门,燕寿刚进门,就发现陆雨儿正一脸委屈的蹲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的望着他,“燕大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家里?” 燕寿登时尴尬的笑了笑,“我这是忙着逃命呢。” 好在陆雨儿并没有继续追究下去,“燕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去告诉雨灵姐姐一声,我在你家。” “哈?”燕寿有些惊讶,“她不知道你在我家吗?昨晚不是你照顾她的呀,怎么会……哦,我明白了,你现在家里好好呆着,我去找她。” 燕寿当下便牵出马匹,随后吹了声口哨。听到哨声,站在房顶上的阿吉,扑棱着翅膀,落在了马上。 望着燕寿即将骑马远去的背影,陆雨儿突然在后面问道:“燕大哥,你为什么不愿娶雨灵姐姐?是因为,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吗?” 坐在马上的燕寿愣了下,随后苦笑着摇摇头,拍了拍马屁股,便纵马离去,只留下一句话,“伊人在心,心却已死。” 人马鹰,却是已经远去,只留下陆雨儿一人,独自站在巷子里,远望着离去的人儿,“原来,燕大哥心里已经有人了。” 燕寿一出城门,便直接纵马朝着昨天遇到陆雨儿的森林跑去,他断定万雨灵若是外出寻找,定然还是在那片树林。 然而这又不是是现代,又没有手机,不然打个电话,发个地图定位什么的,一下子就能找到人。 可惜了,这是古代。是那个,通讯要靠驿站快马,远行要靠马车渡船的时代。想要在偌大的一片树林里找到人,还是有些困难的。 好在燕寿有个好帮手,阿吉。高空中的雄鹰,眼神及其敏锐。 下面骑马的燕寿,在听到空中阿吉的叫声之后,便随着它的身影朝着南方跑去。 骏马嘶鸣声中,燕寿已是看到了一骑红衣的万雨灵。 此刻,这丫头怀里正抱着一只白色的毛绒绒的好像狗崽子的小动物。 “万姑娘,你可是在找陆雨儿姑娘?”远远的,燕寿叫喊道。 本来还在纵马驰骋的万雨灵,听到喊话,顿时调转马头,气势汹汹的朝着燕寿跑来。 转眼间,万雨灵已经到了燕寿旁侧,燕寿还想说点什么,却不料万雨灵竟然挥鞭打了过来,燕寿急忙俯身,这才躲过这一劫。 绕马远离万雨灵,燕寿心虚的问道:“万姑娘怎么一见面就如此招呼朋友的吗?” 万雨灵瞪了燕寿一眼,没有解释,看来还是在记恨燕寿看不上她,不愿娶她的事情。虽说万雨灵自己也不想嫁给燕寿,但是被当着一大群家仆面前,说不想娶她,若是平常那些女子,恐怕早就羞愤轻生了。 好在万雨灵只是打了一鞭,虽是没打到,但也算出了气。 在确认了万雨灵不再打算挥鞭之后,燕寿这次慢慢拽着马缰,慢慢靠近,“万姑娘,可是在找你家表妹陆雨儿?” 本来,燕寿还想逗一逗万雨灵,却没想到,万雨灵听到自家表妹情况,情急之下,竟然直接纵马伸臂,却是想将燕寿抓过来。 好在她怀里还有一只小动物,只能腾出一只手,燕寿尚且还能轻松打掉。 这下,燕寿也只好直接说了,“万雨灵!你表妹陆雨儿在我家中!” 万雨灵登时扬眉怒瞪着燕寿,“你把我雨儿表妹怎么了?想得不到,你果然是这种色心卑劣之人!” 燕寿无奈的解释道:“我昨日在此打猎,碰见了你表妹,便顺手救她回家,只是她不愿回到自己家中,所以便让我知会你一声。” 然而,万雨灵却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燕寿只能再次解释道:“你仔细想想,昨晚是谁照顾你就寝的?” 闻言,万雨灵面色一红,却是忆起了一些事情,但还是有些模糊,“当真是雨儿表妹服侍我就寝的?不是你?” 燕寿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你早上这么凶悍,是气愤昨晚我帮忙宽衣的呀,放心放心,燕某昨晚甚是疲惫,还没有闲心做些窃玉偷香的举动呢,哈哈哈~~” 终于有机会调笑一下万雨灵,燕寿当下便忍不住哈哈大笑。 万雨灵面色羞愧的调转马头,“休要浪费时间了,我们赶快走吧。” “哎,万姑娘你怀里抱的是什么啊?”燕寿可不愿放过调笑万雨灵的好机会,又开始找寻话题。 万雨灵一马当先,在前面奔跑,燕寿紧随在后,听到问话,便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在林子里找寻雨儿表妹的时候,发现一头受伤将死的母狼,循着踪迹便找了狼穴,在里面发现了这只幼崽。” 说着,万雨灵还特意伸手举了举,这是一只毛色纯白的幼狼崽子。看来长大之后,又是一只品相神俊的动物。 本来还想借机嘲弄万雨灵的燕寿,闻言心中一动,追问道:“那头受伤的母狼,可是脖子上有一道刀痕?” 听到这话,万雨灵终于回头神色疑惑的看了燕寿一眼,“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燕寿苦笑着摇摇头,“缘哉?缘哉!万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这只幼崽?” “哼,自然是养大喽,正好我家大黄年龄大了,缺个看家护院的牲畜,它正好合适。” 燕寿看着万雨灵怀中的白色幼狼,“可否让在下取个名字?” “你也算半个读书人,想必取名不会太差。” “多谢万姑娘,不如叫它,无恨?” 望了一眼怀中眯眼睡眠的白狼幼崽,万雨灵疑惑的问道:“此名有何含义?” “希望它快乐长大,不要记挂仇恨。” “哦,”万雨灵点点头,“明白了,我决定了,就叫它,阿恨!” “啊?”燕寿一脸错愕,刚想劝说一下,却不料万雨灵快马加鞭,走的远远的。 第十二章:千两 二人正在二楼窗边谈话之时,燕寿蓦然发现楼下进来两个熟人,正是南郭启和南郭嘉尔两兄弟。 南郭启几乎是硬拉着他的弟弟南郭嘉尔进来的,燕寿好奇之下仔细盯着南郭启和南郭嘉尔的嘴唇,开始解读他们的唇语。 燕捷见状,也不再说话,而是顺着燕寿的目光看向南郭兄弟。 “二弟,大哥虽然年长你两岁,但是家中已有两子。”顺着南郭启的嘴唇翻动,燕寿直接复读出来。 接着便是南郭嘉尔,“大哥既然已有家室,为何还来这种地方?” “小孩子家懂什么,此乃附庸风雅,我可听说了,这里达官贵人可不少,若是结识一些,对我可是大有裨益呢。” “大哥,这里的朋友也不过是酒肉之友,只能享福何谈共难,劝你还是乖乖回家,免得祖爷爷知道你又来这种烟花之所,到时又赶你回老家。” “哼,在这诸多孙辈之中,祖父大人一向偏爱你,你自然是不担心前程,我却是要替自己着想,毕竟我等可不是祖父长子嫡孙,我们父亲也不过是不受宠爱的偏房第三子,南郭家的声名能够落在我们身上的可不多啊。” “大哥,宗亲长辈,慎言慎言!” “哈哈,二弟这时候你倒是胆小了,怎么不见你避婚时候的胆气呢。在家里受人管教,在外面还要顾及家门颜面,二弟你不累吗?不妨随着大哥我好好享受一番,知晓知晓女人滋味,也免得你不敢婚娶,啊哈哈~~~” 燕寿照着南郭启的唇语读出声来,就连最后的“啊哈哈”也一字不差的读了出来,只是语气淡然,没有任何情感在其中。 还想继续复读兄弟二人的唇语,但是可惜南郭启已经拉着南郭嘉尔走向了早就订好的座位,也不管南郭嘉尔是不是愿意。 一旁的燕捷倒是津津有味的听着,末了还有些可惜的说道:“没想到堂堂内阁首辅南郭奋,老爷子的两个孙子竟然也有闲情来这里耍玩,真是有趣。” 眼看着燕寿一直盯着南郭嘉尔的背影,燕捷好奇的问道:“你认识他们兄弟二人?” “不熟,但各自皆有一面之缘。”燕寿收回目光,“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南郭启所说的,最受南郭家族族长青睐,也就是当朝首辅南郭奋喜爱的孙辈俊才,南郭嘉尔。” “南郭嘉尔?”燕捷也好奇的望了一眼南郭嘉尔的背影,发现此人长相俊秀,“长得秀气,堪比女儿家的长相,只是我却是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声。” “哦?”燕寿闻言轻笑,“看来南郭奋老爷子是想雪藏其才,或者说不愿意过早的展示出来,要待势而出?” 燕捷也笑了,“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太子的母亲就是出自南郭家族,按照辈分我那大哥也要乖乖朝着南郭奋老爷子叫一声外祖父,说起来倒是和那个南郭嘉尔一个辈分的。” 燕寿端起茶壶,给两人续了茶水,“喝茶。” 燕捷却无心喝茶,而是冲着燕寿问道:“阿寿,你觉得父皇会不会担心,一旦太子即位,母族便会坐大,届时朝堂之上遍是南郭?” 闻言,燕寿端茶杯的手登时停了片刻,随后苦笑道:“不然你以为南郭奋为何要雪藏南郭嘉尔,南郭奋这只老狐狸担任首辅多年,比任何人都了解圣上,所以他要藏匿南郭家的英才,给圣上看看,他南郭家只有他南郭奋一个支柱,并且年事已高,未来绝不会威胁到新皇。” 燕捷惊讶的看向燕寿,有些急切的问道:“然后呢?” “然后?”燕寿饮了一口茶水,“然后只等新皇即位,南郭奋便可以大肆进献南郭家的英才,借着帮助新皇稳定大统的名号,令南郭一门荣耀长存。” 燕捷点点头,“我明白了,南郭奋这只老狐狸在越是快要立新皇的时候,就越是收缩南郭家的势力,就等着新皇登基呢。” 放下茶杯,燕寿轻声道:“而且,这位新皇可不一定是太子。” 这句话本来是赞赏南郭奋掌控朝堂大势进退有余,但是落在燕捷耳中却令他产生了一丝动容,他颤声问道:“是不是意味着,首辅南郭奋不一定会全力支持大哥?” 眼看燕捷如此兴奋,燕寿心里不禁怪自己一旦说起话来就收不住,倒是又给了燕捷几分机会。 当即燕寿闭口不言,专心致志的看着窗下高台上的舞蹈。 看着燕寿这般作态,燕捷顿时十分高兴,“哈哈,多谢阿寿为我拨开云雾,我感觉云后青天仿佛又离我近了几步。” “喂,阿寿,能帮我一个忙吗?”燕捷冲着燕寿挥挥手,“近日,户部尚书左蕴因为年老,将要主动上书请辞,我想向父皇举荐一位和我亲近的人替任尚书一职,阿寿可有妙计啊?” 燕寿面色淡漠的摇摇头,“最近琐事烦心,脑子不灵光,妙计没有蠢策也没有。” 知道燕寿性格的燕捷,轻笑一声,“我不是请阿寿舍弃大哥前来帮我,只是单纯的咨问建议,喏,咱们公平交易,以物换物。” 说着,燕捷从怀里掏出整整一叠纸钞,放在桌子上。 燕寿偷偷瞄了一眼,最上面的面值是一千文,也就是说,这一叠至少有百八十两。我滴个乖乖,能买多少份八味粥了。 饶是心里翻腾不已,燕寿面上还是十分平静。燕捷见状,笑了笑,又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钞放在上面。 燕寿咽了一口口水,将头扭向舞台,燕捷再笑,这下子直接从座后拿出一个牛皮袋子,放在桌子上,说道:“阿寿,哥哥知道你府里没有收入,连个下人都雇不起,这一千两就算是哥哥对你的关照了。” 一千两,什么概念?相当于现在的一百万了,在当时物价便宜的朝代,足够在京都买个大宅院了。 燕寿用自己全部的毅力压制住自己那双蠢蠢欲动的手,努力不回头去看钱袋,心里却在狂骂:“皇二代了不起吗?有钱了不起吗?别想用万恶的金钱践踏我的尊严!我去,我怎么管不住我这双手。” 眼看着燕寿就要自己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登时从楼下传来一阵激昂的舞乐之声,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自然也包括了燕寿和燕捷。 原来,却是剑舞开始了。 第十三章:剑舞 一袭白衣,面带轻纱,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剑穗飘飘。 舞者漫步而来,初时眼眸温柔似水,但是却在声乐奋起之时,陡然色变,凛冽如剑,摄人心魂。 徐徐剑起,袅袅舞动,人剑一体,宛若天成。 姿态飘逸之间,乐声悠然;震冽磅礴声中,剑震四方。 初时柔和,转承雄浑,舞姿矫健轻捷,如同仙人游龙;随后剑势激荡,身姿矫捷,宛若雷霆震怒,带有慷慨激昂之势,令观者振奋。 结束之时,手中的剑影缓缓慢下,如月下江河水面,虽有波光闪闪,最终粼粼归去。 直到舞者收剑归鞘,乐声戛然而止,大堂内依旧鸦雀无声,众人还在沉浸于刚才的壮气豪昂之中。谁能想到,一名女子竟然能舞出如此妙曼却又壮志的舞蹈。 静寂了片刻,随后楼上楼下掌声如虹,众人一阵欢呼雀跃。 “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单间内,燕捷轻轻抚掌,“想不到昔年杜少陵曾记载的剑舞妙诗,今日竟有幸亲眼目睹。” 燕寿也颔首微笑,“幸哉幸哉,确实不错。”饶是燕寿这种经历过大量网络信息冲刷的现代人,也不禁沉浸在古乐剑舞之中,“原来,乐器与剑器,女子与宝剑,也是绝配。” 不仅是燕寿燕捷,不少文人墨客当下便挥动豪情,写下不少诗文。当然了,也少不了一群有钱有势的好事之徒。 “那位跳舞的姑娘,可能摘下面纱,让我等一睹芳容,啊哈哈!” “姑娘若是摘下面纱,我愿奉上十两纹银,分文不差!” “切,我这里八十两银子,姑娘若是喜欢,尽管来此拿去,只是要陪我喝上一杯。” 望着楼上楼下吵闹不停的客人,燕捷不屑的轻哼道:“粗俗!” 燕寿笑了笑,“若是那位舞者爱慕钱财,人家也是愿打愿挨,你在这里生什么气,还不赶快把你那银钱千两的纸钞抛出去,没准人家今晚还能请你共度春宵呢。” 燕捷冷哼道:“我看那名舞者绝非你口中贪财之人,定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绝世佳人。” “哦?”燕寿再笑,“若是不爱钱财,怎么委身于这样的场所?” “阿寿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此种场所之人,也分为清倌人和红倌人,那女子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定是家世凄苦这才出来赚钱养家。” 二人还在争论之间,楼下的轻纱蒙面的白衣女子,却已是红唇轻启,脆声出口:“诸位看客,小女子舞剑不过是一时兴致,诸位赏赐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不妨我等静心片刻,且欣赏接下来的扇舞。” 说着,女子便握着剑鞘,要转身离去。 “哈哈哈,阿寿,怎样?”燕捷目光灼灼的盯着女子背影,“我早就说了,此乃佳人,不可唐突。” 燕寿无奈的摇摇头,心里还在暗叹着:“这可堪比现代的直播,能赚不少钱了,却没想到还真有不爱钱的女人,唉。” 正在女人转身离去的时候,竟然有一位莽撞的看客,直接翻身从二楼跳下来,拦住了女子的去路。 亏得舞台修的高,而且那位看客身手不俗,不然还真容易摔出事。 “小娘子,大爷我叫徐振虎,朋友叫我一声虎哥,刚才可是和朋友们打了赌,他们说你长得好看,大爷我偏说你长得难看,不然干嘛带着纱巾,就请姑娘给个面子,摘下纱巾,怎样?”徐振虎冲着女子抱拳拱手道。 女子眼神柔柔的看着徐振虎,轻声说道:“那小女子就恭喜阁下猜对了,小女子正是生的貌丑,这才终日以面纱遮面,不敢见人。” 徐振虎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朗爽的笑了笑,仰头朝着二楼喊道:“听到了没有?我猜对了,今晚的酒钱你们付!” “阁下可否让路?”女子轻轻问道。 听到后,徐振虎赶紧挪过身子,并且语气还带着鼓励的说道:“小娘子也别太灰心,你人虽然长得丑,但是跳舞跳的好看啊,把我一个军中汉子都给跳的热血沸腾,将来肯定不像我大姐一样,不愁嫁人的。” 女子点点头,便继续朝着阶梯走去。 这时徐振虎的那帮朋友们却在楼上叫喊道:“虎哥,你是不是真的虎?此话一听就是哄人的,赶紧把她面纱弄下来,让我们一睹真相!” 徐振虎挠挠头,想想也对,便叫住女子,“小娘子你等一下,不如摘下面巾,我也疑惑你是不是哄我?” “若是小女子不愿呢?”女子并未回身,只是握剑的玉手,已经慢慢放在了剑柄上。 “这……”徐振虎有些为难,但是一听到楼上朋友的叫喊声,顿时下定决心,朝着女子的面纱伸出手去。 噌琅一声,长剑出鞘,不多不少,直接落在了徐振虎的脖子上。 只是此刻,身为豪爽的汉子,徐振虎却双目发呆,一动不动,他手里刚刚扯下的纱巾也没拿稳,直接飘落在了地上。 美人回头,霎时间看清女子面容的人,都纷纷呆滞,一时间原本因为剑舞而喧闹起来的大楼,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一直低头注视着女子的燕捷,此刻也有些发呆,显然也沉浸在了佳人美色之中。 眼看燕捷如此,端杯饮茶的燕寿也好奇的探头看去。 “阿雅?”燕寿却是轻声惊呼,不过却随即摇头,“不可能的,阿雅早就生病死了,而且这是古代,她不可能也穿越过来的。” 就在众人沉迷女子容貌的时候,女子俏眉轻皱,玉腕翻转,手中长剑飘然而动,一落一起之间,将快要落地的面纱挑了上来。 等众人回过神来,女子早已带着面纱,飘然离去。 徐振虎还意犹未尽的闻了闻刚才扯下纱巾的手,嘟囔道:“香,真他娘的香!就连人也长得好看,打赌是我输了,但是输的心甘情愿。” “佳人献舞,归去落纱;惊为天容,众人迷离。”早有回过神来的文人,口中默念着写诗的草稿,准备回去之后写出一篇好诗。 此刻,倒是有不少人开始怪罪起来了徐振虎,怪他唐突美人。 尤其是二楼单间的燕捷,“这个蠢货真是人如其名,做事真虎,不过我怎么记得他这名字,好像认识他们?” 燕寿轻飘飘的回道:“徐振虎,大内禁军指挥使徐龙的儿子,你当然听说过。”最后,燕寿还在心里默默的自语道:“我记得当初我还耍过他,昨晚万雨灵还说要替他报仇来着。” 第十四章:见人 一舞红螺休,剑动四方心。佳人已归去,空留扇女台。 舞剑的绝世美人,惊鸿一瞥却引动了多少看客的心。此刻舞台之上早已换上了表演扇子舞的美姬,但是众人却无心观看。 所谓的众人,自然也是包括了看似淡然的燕寿。 此刻,燕寿的心里满是疑问,“好像,匆忙一瞥,她真的好像阿雅的样子,但是阿雅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阿雅,是燕寿前世在现代世界里的爱人,他们在公交车上邂逅,再遇时,同为孤儿院的志愿者。 她是一个漂亮并且很有爱心的女孩,前世的燕寿就是沉醉在她那纯真的笑容之下。 那段日子,是前世燕寿一生中最甜蜜最快乐的时候。在繁杂的世界里,有一个爱你懂你的女孩,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然而,幸福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的捉弄。 突如其来的白血病,一个要人命的绝症,就这样降临在了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孩身上。 一杯又一杯的浓茶,被当做醉人的烈酒,燕寿宛自饮个不停,一旁的燕捷有些惊讶的看着燕寿,“阿寿,你怎么了?” “殿下,可有酒?” 燕捷摇摇头,“阿寿,若是累了就先回去吧。” 燕寿淡笑一声,起身离座,开门,关门,背影有些落寞。 “阿雅,难道你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吗?”燕寿目光转向舞剑女子离去的方向,此刻却已人去无踪。 燕寿刚想沿着这条路去看一看,却不料突然隔壁的房门开了,从里面匆匆走出一个男子。 男子出的匆忙,完全没有看到燕寿,直挺挺的撞了过来,好在燕寿眼疾手快,一个侧身躲开并且将对方一手揽在怀里。 “南郭?”看着怀中男子,燕寿不禁有些惊疑。 被男人抱在怀里,南郭嘉尔不禁面色一红,不过在认清燕寿之后,顿时面色一喜,“燕兄!快!快带我躲一躲!” 燕寿正在疑惑的时候,只听到从南郭嘉尔出来的那个房门里传来了几个女人的声音:“咦?南郭小少爷呢?奴家还想邀他共饮一杯酒呢。” “嘻嘻,姐姐怕是看那南郭少爷生的俊俏,动了春心了吧。” “妹妹难道不是吗?” …… 顿时燕寿苦笑着看了看怀中的南郭嘉尔,道:“没想到你还挺吸引姑娘家喜欢的啊。” 南郭嘉尔面色发苦,“燕兄莫要调笑在下了,快带我找个地方躲一躲。” 摇摇头,燕寿推开身后的门,将南郭嘉尔推了进去。 正在独自饮茶的燕捷看到燕寿去而复返,还带了一名男子,不禁好奇的起身,“阿寿?” 燕寿无奈的指着南郭嘉尔,“是他要过来避一避。” 说着,燕寿将南郭嘉尔初入红楼青坊,被一众红倌争相强夺的事情讲了出来,顿时惹得燕捷哈哈大笑,南郭嘉尔捂脸羞愧。 随后,燕寿帮着二人互相介绍了一番,算是熟识了,这下南郭嘉尔呆在房间里也不再尴尬了。 “阿寿还回家吗?不妨今夜在这里逍遥快活一番,银钱我出了,哦,对了,若是南郭朋友也要留宿,也一并算我的。” 面对陈王燕捷的热情邀约,南郭嘉尔连忙摆手,“谢殿下美意,嘉尔晚上还要回家夜读呢。” 燕寿摇摇头,“殿下若是钱多,不妨和我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燕捷好奇的问道,南郭嘉尔也感兴趣的看过来。 “就赌谁能让那位舞剑的女子再出来,怎么样?”燕寿淡笑道。 “好!”燕捷也正中下怀,随手拍了几张纸钞放在桌上,“十两为注,阿寿,不要告诉我,你连十两银子都掏不出来吧?” 燕寿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个,反正我输不了,赌注晚点再押。” “哈哈哈……”燕捷笑着点点头,“没事,反正我也不要银钱,若是我赢了,阿寿就帮我出个主意即可。” “什么主意啊?”南郭嘉尔好奇的问了一句。 燕捷扫视了燕寿和南郭嘉尔一眼,沉沉的说道:“帮我举荐一人,令他当上户部尚书一职。” 登时,南郭嘉尔面色一变,歉声说道:“请陈王恕罪,小生多嘴过问了。” 燕捷转而笑了笑,“无妨,反正在这朝堂之上,人人都知道我和太子不和,户部尚书卸任在即,我和太子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 燕寿神色复杂的看着燕捷,后者被看的有些心虚,收了笑容。随后,燕寿瞄了南郭嘉尔一眼,慢慢回道:“殿下醉翁之意不在酒,不过,这赌,寿某人赌定了。” “好!”燕捷当即走到窗口处,俯视着楼下舞台。此刻,楼下高台之上一群舞女正在挥动扇子。 刷拉拉~~只见一张张纸钞自燕寿他们房间的窗口飘落下去,缓缓落在舞台上。 正在翩翩扭动腰身的舞女顿时愣住,盯着面额巨大数量巨多的纸钞,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些什么,就连一旁的看客们都不禁呆滞了片刻。 “千两白银,只求剑舞佳人出来一见,可否?”燕捷在窗口朗声朝着楼下问道。 眼见如此之多的钱钞,就连舞优阁的管事都惊得出来了。 管事男子冲着二楼的燕捷拱手喊道:“二楼的贵客,您请稍待片刻,小人这就去征求姑娘的意见。” 闻言,燕捷皱着眉喝道:“爷这千两白银难道还唤不出一位舞姬?管事,你家姑娘是否太过金贵?” (今天有事,没打完草稿,为了不断更新先传一点,待会儿全部。) 第十五章:出来 舞优阁后院厢房内,管事冲着刚才那位素纱蒙面的女子拱手道:“主家,陈王燕捷撒下一千两纸钞,请您出去一见,不知您意下如何?” 原来,那位剑舞的女子竟然就是舞优阁幕后的主家之一。 女子依然面纱蒙面,冷声问道:“他可是察觉出来了什么?” 管事沉吟片刻,摇摇头,“应该没有,我们舞优阁多年来一直行事隐密,不但是他陈王,就连京都的六扇门都没有觉察到,敬请主家放心。” 诸位,这六扇门可不是武侠小说里的组织,而是三法司衙门的合称,它们分别是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 六扇门的称呼是因为衙门的形制受到法律、礼制的严格限制,无论多大的州县,大门都只能是三开间,每间各安两扇黑漆门扇,总共有六扇门。 所以州县衙门也称为六扇门,但是在前面加了京都二字,就是特指三法司衙门了。 看来舞优阁明面上是一个提供歌舞表演的场所,暗地里却是为一个神秘的组织效劳。 “也就是说陈王只是想再看剑舞?”女子冷声问道。 “应该是吧。”管事拱着手。 闻言,女子嘴角轻扬,“既然如此,你就告诉那陈王,一千两太少,需要万两黄金,我才愿再次献舞。” “啊?”管事惊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女子挥挥手,“去吧,如此就好。” 怀着复杂的心情,管事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前楼,他不敢当众说出女子的原话,只能敲了敲燕捷的房间,走了进去。 “诸位爷,小的回来了。”管事朝着燕捷、燕寿、南郭嘉尔三人,一一拱手行礼。 虽然明知道燕捷的身份,但是管事也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毕竟有钱有权的人都爱好玩这个。 “怎么样?那位姑娘来了吗?”燕捷面带自信的问道。 管事擦了擦额头冷汗,颤声回道:“小的问过那位姑娘,可是姑娘说,说……” “说什么?”燕寿温声问道。 “说爷您的银钱不够!”管事心中一紧,将话语说了出来。 “哦,不够?”燕捷笑了,“倒还是个大胃口,她要多少,尽管说来。” 管事索性闭上眼,硬声回道:“姑娘说,一千两太少,需要万两。” 三人闻言面色一惊,随后燕寿、南郭嘉尔齐齐望向燕捷,后者沉思一下,咬咬牙说道:“为了阿寿一计,本王准了!” 一个“本王”,表示着燕捷此刻心情很不好,对于熟识的人,燕捷不会摆架子,都是用“我”,但是这下都被气得自称本王了。 管事低了低头,小声说道:“黄金!” “什么!?”燕捷闻言瞪着管事,后者只能无奈的回道:“是万两黄金!” 讲道理,黄金在当时不是稳定的货币,会随着市价涨跌价值,但是黄金和白银的兑换率,一般都是一比十左右。 换句话说,万两黄金可就是十万两白银,也就是一亿铜钱。 我天!像燕寿这种穷人,光听到这个数字,就已经是头晕眼花了,更别提实物了,实在是不能想啊。 嘭!燕捷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你是在戏耍本王吗!” 管事顿时噗通跪地,“小的只是传话,别无他意,还望爷恕罪。” “哈哈哈……”燕寿大笑,“殿下还不明白人家姑娘的意思吗?这不是摆明了不愿意出来见你嘛。” 燕捷这才暂息怒火,仔细想了想,最后苦笑道:“倒还真是,气恼之下竟然一时没有醒悟过来。”随后燕捷看向燕寿,“阿寿,看来钱财锦帛并不能打动那位姑娘的心,你有什么办法呢?” 燕寿站起身,“寿某人无钱无权,只有一腔口舌。” 说着,已是站在窗边朝着下面的舞女怒喝道:“尔等跳的实在是难看!想不到堂堂舞优阁竟然没有一人能入我家朋友眼帘!实在是狼藉!” 说着不过瘾,燕寿索性把桌子上的糕点瓜子一股脑的撒向舞台。 可怜那些舞女,刚刚经历过燕捷钱雨的洗礼,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态,竟然又冒出来一个疯子,这疯子不但骂人,还随手乱丢垃圾。 顿时惊得一众舞女,娇呼连连,匆忙下台躲避。 “扇舞难看!舞姬难看!就连刚才的剑舞都难看!什么破舞,不过是拿着一柄未开锋的戏具,乱跳乱嗨,不过是街头杂耍罢了……” 巴拉巴拉一顿乱骂,一众看客包括燕捷、南郭嘉尔都不禁目瞪口呆,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跨越了上千年,两个世界,这群古人算是充分见识到了来自现代喷子的力量。 饶是脾气火爆的徐振虎,在回过神之后,竟然还点点头,“这家伙好像还说的有几分道理,不对不对!说其他舞曲难看也就算了,那剑舞何等激励,岂容污蔑!” 就连徐振虎这样的军中粗汉都知道剑舞不该被诋毁,那些有着愤青潜质的文人墨客们自然也是愤懑不已,一个个探出脑袋,找寻着说话的源头,打算喷上一喷,咳咳,是辩论,辩论。 一时间燕寿遭受千夫所骂,甚至还有徐振虎之类的暴脾气的,已经堵上了门口,要不是门口有陈王的护卫守着,恐怕早就冲了进来,集体狠扁燕寿一顿了。 成功引起骂战的燕寿,此刻仿佛功成名就一般,合上了窗户,退了回来。 看着神色怪异的燕捷和南郭嘉尔,燕寿得意一笑,“殿下,还算可以?” 燕捷苦笑着摇摇头,“果然,不愧是阿寿,这等无耻诡计都能想的出来。”一旁的南郭嘉尔竟然还赞赏的点点头,“诡道十二,怒而挠之,卑而骄之,最后乱而取之,燕兄出其不意,实在是令嘉尔眼界一新。” 乱哄哄的舞优阁,此刻就像是闹市吵架一般,而主持大局的管事又在燕捷的厢房里,不敢出去。如此放任自流,犹如风助火势。 终于,乱糟糟的情况戛然而止,吵闹不休的客人一个个安静下来,瞬间恢复了一开始的温文儒雅。 此刻,燕寿这才满意的打开窗户,果然,楼下舞台之上,站着一位白衣蒙面的女子,她手里持着一柄归鞘利剑。 佳人出现,那些激奋的客人自然是要保持自己的风度,一个个整理着长发,端然站立。 “敢问,是何人质疑小女子的剑舞?”白衣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荡在大楼里。 “嘉尔,过来。”燕寿不着急答话,而是将好奇的南郭嘉尔喊到窗边。 “这位姑娘!是在下的一位朋友对姑娘舞技有些建议。”燕寿果断将南郭嘉尔推出来作为挡箭牌,一时间,翩翩公子的人设形象彻底崩塌。 “啊?”南郭嘉尔目瞪口呆,燕寿则小声说道:“嘉尔兄,我救你两次,如今还我一次,可不能推脱哦。” 面对白衣女子目光,南郭嘉尔无奈的点点头,“正是,小生。” 死道友不嫌事大的燕寿,继续喊道:“我这朋友还说,一个不敢以真面目见人的人,就算舞跳得再好,也不过是心中没有勇气的废人。” “啊哈?”南郭嘉尔无辜的看了燕寿一眼,在对方眼神的示意下,最终只能无奈的点点头,“那个,小生,好像说过。” 四周那些看客愤懑不已,女子也寒光如炬,狠狠瞪向南郭嘉尔所在的窗口。 噌!愤怒之下的女子,竟然直接拔剑出鞘,在眼前三寸的位置横行放着,举剑旋转,舞动一个周身后,借着去势将长剑抛了出去。 咻~~嘭!长剑不偏不倚,直挺挺的钉在燕寿旁边的窗户框子上。 此刻南郭嘉尔还没从长剑破空的恐惧中回过神来,燕寿却淡然的伸出手指,在剑身上弹了弹,“姑娘,所谓何意啊?” 白衣女子寒色回道:“此言正是小女子想要询问阁下的,不知阁下处处激怒小女子,是为何意?” “无他尔,只是好奇姑娘面纱之下,到底是何等倾城容颜。”燕寿淡淡的话语,登时令四周那些低语咒骂的看客纷纷住口不言,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尤其是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寒目扫视着四周,嘴角冷笑道:“若是阁下只是为此,就请阁下离开吧。小女子长相丑陋,不能摘下面纱。” “若是我一定要看呢?”燕寿淡漠的言语,登时吊起了大楼里众人的胃口。 白衣女子冷笑道:“既然阁下如此固执,小女子只能请舞优阁的仆人将阁下赶出去了。” “好啊,”燕寿语气调促的说道:“今日我们被你赶出去,来日我那脾气不好的朋友,会不会拆了你这破楼,可就事未可知喽。” 屋子里的燕捷无奈的摇头苦笑,心里感叹道:“阿寿这是扭转那位姑娘的词意,将他一人和我绑在了一起,借势压人,幸好不是直接报我的名号,不然若是被都察院那群大臣知道了,捅到父皇那里,我可就完了。” 台上女子闻言倒是眉头一皱,周围那些吃瓜看戏的客人不知道燕寿说的朋友是谁,但是女子心里却一清二楚。正是明白,才知道燕寿的威胁有多重。 稍有不慎,多年来经营的舞优阁就会轰然倒塌,甚至还会暴露出自己以及众人的身份,令组织损失极大。 心中充满无奈,但是白衣女子只能回道:“好!既然阁下想一睹小女子真容,只要回答上小女子一个问题即可。”扫视了周围一眼,女子继续说道:“在座的诸位,只要谁能答上这个问题,小女子便请他房内美酒一杯。” 第十六章:猜谜 白衣女子一言说出,顿时引得楼上楼下诸多看客心神激荡,倒不是为了美酒一杯,重点是前面那个“房内”!才子佳人共处一室,当真只是喝酒聊天? 那些会想的,只怕早已经勾勒出一副春色无边的画面了。 当下女子便沉声吟出一首字谜:“半边有毛半边光,半边有味半边香。半边吃的山上草,半边还在水里藏。” 问题不难,重在要思维敏捷,能够在楼中众多才子中脱颖而出,毕竟这可是抢答题。 女子刚说出谜题,众人便开始低头思索,而楼上的燕寿却嘴角一笑,当即朗声答道:“水里游鱼山上羊,东拉西扯配成双。一个不吃山上草,一个不会水中藏。” 本来还在开动脑筋思考女子所出谜题,这下倒好,燕寿不但立刻答了上来,还是同样以谜题的形式回应。 顿时有些不擅长咬文嚼字的粗莽家伙,就高声质疑燕寿:“小子!你这不过是照着人家姑娘的谜题,又编了一个,算不得数的!” 一言既出,登时引得不少人齐声响应,“对!不算!不算!” 废话,真要是被燕寿随口解了谜题,大家的心思想法不就泡汤了吗。 燕寿不理会众人,而是看向女子,“姑娘,我这可算是答对了?” 女子点点头,“不错,阁下才思敏锐,转瞬间便破出小女子字谜,自然是对了。” “我猜出来了!”正在二人对话的时候,一位书生激动的高喊着,“我知道谜底了!” 登时这位书生受了众人一阵白眼,“现在猜出了有什么用,人家早就解了。” 房间内,燕捷来到窗边,好奇的问道:“这个字谜的谜底是什么啊?” 南郭嘉尔轻声答道:“是‘鲜’字,燕兄以字谜回答了那位姑娘的字谜,两个字谜都是说的鲜字。” “我不服!分明就是二楼那个家伙碰巧知道了谜底,所以才很快答了出来!还请姑娘再出一题!”不知是谁喊了一句,登时获得众人支持。 人之本性大抵如此,都是见不得他人好。 燕寿朗声一笑,“既然诸位都觉得在下是运气好,那么在下便出一个问题,只要有人十数之间答得出来,在下便将机会让与他,如何?” “好!”“一言为定!”“说到做到!” “各位,听好了!”燕寿拍拍手,道:“一百馒头八十僧,大僧三个便无争,小僧二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一题问出,登时呆了几个书生,他们颤声说道:“竟是一道算术题!” 没办法,唐朝时候的科举考试倒是有明算这一科,但越往后面就越不重视算术,现在的科举都是以文章论述为主,读书人吃饱了撑的才去钻研算术,所以一时间有些读书人倒是感到一阵头大。 读过书的都感到头大,更别提这里那些附庸风雅的假文人。 看着众人面露难色,燕寿心中不禁得意,“小样,数学大法一出,任你才学再高,也得乖乖服软。”心中嘚瑟,燕寿嘴里也不放过众人:“各位,在下开始数数了,一!” “二!” 一声声计数,像是一柄柄重锤砸在众人头顶上,令他们原本就臃肿头大的脑袋更加烦忧。 “三”……“十!” 看着还在低头思索的众人,燕寿笑了,“看来你们无人能答出,所谓才子所谓文客,不过如此啊。” “哼!你这随口出的算题,既没有引经据典又没有任何考据,我等凭甚么要答你!” “没有考据?”燕寿不屑的笑了笑,就连他身旁的南郭嘉尔都抿嘴轻笑,说道:“这位兄台此言差矣,燕兄这道算术确实出自经典,乃是来自珠算家程大位的著作《直指算法统宗》,燕兄不过是改了题中数字,应是担心有人看过原题。” “所以说啊,自己才疏学浅见识短薄,就不要出来贻笑四方了。”燕寿毫不留情面的鄙视着楼中那些自诩风流才子的文人看客。 众人虽然心中不爽,但是却无话反驳,就像吃了苍蝇一样的有苦难言。 将窗户框上的宝剑拔下来,燕寿握着长剑,直接从窗边纵身跃下,落在一楼高高的舞台上。“姑娘,你的剑。” 女子冷冷的将宝剑接过之后,便转身在前面带路。燕寿得意的朝着众人挑了挑眉,笑嘻嘻的跟在后面。 两人走后,舞楼中的看客们顿时没了欣赏舞曲的心思,纷纷呼叫小二,要求上酒。 南郭嘉尔一直站在窗边,望着早已没了背影的走廊独自发呆,“燕兄,文武双全,却不知将来我们是敌是友……” “唉,阿寿这家伙倒是爽快,独自一人去赴美人之约,倒是留下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在这里喝闷茶。” 燕捷一边抱怨,一边朝着南郭嘉尔问道:“嘉尔老弟,要不要叫一些美姬过来?” 想起被一群莺歌燕舞团团包围的窘境,南郭嘉尔连忙摆手:“多谢殿下美意,嘉尔晚上还要读书,就先告辞了。” 南郭嘉尔想要趁机离开,却不料燕捷一把拉住他,笑道:“不急,且陪本王再小酌两杯,还是说,本王的面子还不够堂堂首辅大人的孙儿再呆一会?” 南郭嘉尔无奈的坐下,“不知王爷何意?” “本王听闻嘉尔你乃是首辅南郭奋最钟爱的一位儿孙,所以想要与你探讨一下这天下,与朝堂。” 多亏燕寿的失言,燕捷明白了首辅南郭奋不一定会全心支持太子,所以他打算先从南郭嘉尔开始,试探一下南郭奋的反应。 南郭嘉尔道:“王爷客气,嘉尔不过是国子监一名小小的监生,有何见识能够和王爷共谈国事,还望王爷恕罪。” “无妨无妨,本王府舍正缺一名书库史,不知嘉尔可愿帮本王整理一下书籍啊?”燕捷笑问道,虽是谈笑,但是语气中却更多的是不容反驳。 南郭嘉尔愣了一下,随后沉默了许久。 燕捷也不着急,而是继续添茶续盏,静静的等着。 许久,南郭嘉尔才沉声问道:“殿下此言可是当真?在下可是南郭家族的子弟,乃是太子母族。” “太子母族又如何,这天下终究是我燕氏皇族的,无论是谁,效忠的都是圣上。”燕捷笑道。 “若是殿下肯信嘉尔,嘉尔也不好推辞了。” 燕寿并不知道,他走了之后,那间屋子里剩下的两个家伙聊在了一起。 他更不知道,随着燕捷和南郭嘉尔进一步的聊天,燕捷见识到了南郭嘉尔的才华,心中确立了要挖走南郭嘉尔的想法,“如此才智,若是不能为本王所用,也决不能放回南郭家!” 第十七章:夜归 这边燕寿独自归家,到家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想必是万雨灵已经将陆雨儿带走了。 醉酒的燕寿,迷迷糊糊间倒床就睡,院门敞开着。 但是马儿很自觉的走回马棚,阿吉耸立在院门房檐上,一双鹰目炯炯有神,守着门口。 另一边,南郭嘉尔被南郭启拉回南郭府,直接来到了南郭奋的书房。 “祖父大人!”南郭启刚进书房便嚷道:“二弟他想要去陈王府上任职,我们南郭一家向来和太子一体,他却要背弃太子,背弃我们南郭家!” 书桌后,正在秉灯读书的老者,皱了皱眉头,沉声喝道:“放肆!” 南郭启闻言,得意洋洋的看了南郭嘉尔一眼,“二弟听到没,祖父都说你放肆。” 南郭奋瞪着南郭启,沉沉说道:“我说的是你!书房静地,圣贤场所,你却在这里大呼小叫,说的还是自家亲兄弟的坏话,唯恐先贤不耻?上不恭,下不友,去!抄写家训百遍,等明白了其中真义,再来见我!” “祖父,我……”南郭启愕然的望着南郭奋,但是在老爷子的注视下,只能乖乖闭嘴,道一声:“是,孙儿遵命。”不甘心的走出书房。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南郭奋和南郭嘉尔这一对爷孙。 “说吧,怎么回事。”面对南郭嘉尔,南郭奋的态度倒是和蔼了不少。 “祖爷爷,正如大哥所说,不止是陈王盛情邀约,孙儿也正是想去陈王那里。” 南郭奋抚了抚胡须,老眼望着南郭嘉尔,轻声问道:“理由呢?” 恭恭敬敬的冲着南郭奋躬身一礼,南郭嘉尔也轻声回道:“为了家族。” “哦?为了家族?你可知,当今太子的母亲,乃是我的女儿,你的姑母,我南郭家族可是太子的母族,太子已贵为储君,只待他日登基为帝,我南郭家族自是荣耀长存,何谈为了家族?” 南郭嘉尔却摇了摇头,“历朝历代,凡为帝王者,最是忌讳外戚势力过大,祖爷爷如今乃是当朝首辅,陛下之下第一人尔,已是权势甚大,只恐陛下……” 话语中有些忌讳,南郭嘉尔倒是有些不敢说了,南郭奋却摆摆手,道:“无妨,今日书房之内,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隐晦。” “是,”南郭嘉尔继续说道:“当初陛下立燕瑞为太子时,是因为太子生母,也就是姑母大人,难产丧命,为了感念姑母,陛下才遵循立长旧制,可是废长立贤,向来有之,换言之,我南郭一族并不能安稳立于太子麾下。” “还有呢?” 南郭嘉尔道:“昔年立太子之时,我南郭家族只有祖父当朝为官,如今陛下年老之日,朝堂之上遍是南郭,若是等新皇即位,那天下是南郭说了算还是燕氏说了算?” “大胆!”南郭奋肃声喝道。 南郭嘉尔丝毫不慌张,而是沉声回道:“此言非是孙儿乱说,而是陛下心中之忧,亦是祖爷爷心中所惧。” 深深的望了南郭嘉尔一眼,南郭奋叹了一口气,“不错,多年混迹朝堂,我知陛下,陛下知我。他知道我不会如此,但是我却也知道帝皇忌讳,南郭家族日益壮大,不止陛下心忧,我心中亦是惊惧。” “祖爷爷最怕的是什么?”南郭嘉尔直直的盯着南郭奋,后者躲避不过,只能苦笑着说道:“我最怕的,就是陛下临走前,找一个借口,重创我南郭家。”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即使多年侍奉,南郭奋依然不能确定,这位陛下的心有多狠。对他而言,不过是简单的制衡之道,但是对南郭家族而言,却是灭门之灾,毕竟朝堂上的同僚们,最会攀高踩低。 “果然如此。”南郭嘉尔轻声感叹道,“族中尽是朝堂郎,看似风光之下的南郭家族,最怕的却是一次打击,之后便难以翻身,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朝堂之上再出现一个像现在一样辉煌的南郭家族。荣耀之下,却是灭亡的危机。” 南郭奋感怀的看着南郭嘉尔,点点头:“族中儿孙之中,唯有你自小最得我的喜爱,倒也是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看得透彻。” 南郭嘉尔抱手拱礼:“祖爷爷,您觉得太子和陈王谁最适合皇位?” 狠狠的捋着胡须,南郭奋再次叹声说道:“太子生性刻薄,行事刚愎自用,而陈王温和待人,善于礼贤下士,若是不论私心,陈王倒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孙儿再问一句,太子和陈王,谁最有机会获得皇位?” 南郭奋摇摇头,“不知。太子虽有君位,但是谁能登位,还在当今陛下一念之间,若是陛下铁心让陈王登基,纵是朝臣万般阻拦,恐怕也无济于事。好在当今太子行事并无大错,陛下也没有理由废立他人。” 南郭嘉尔冲着南郭奋躬身,“孙儿先向祖爷爷告罪,皇位之争,孙儿怕是要和家族站在对面了。” “你真的决定了?” 南郭嘉尔神色坚定的点点头,“如果南郭家族支持的太子获得皇位,那么南郭家族只是损失孙儿一人,若是孙儿支持的陈王获胜,到时可保我南郭一族不会彻底沉沦,此乃危卵不置于同篮之中。” 深深的看了南郭嘉尔一眼,南郭奋欣慰的笑了笑,随后丢下书,大声喝道:“来人啊!三房次孙南郭嘉尔,私交陈王,违背忠义,今日将其逐出府门,静思己过。” 随后,守在远处的家仆们听到喊声,纷纷赶了过来,将南郭嘉尔架起来,在挂着“南郭”二字的府门下,将南郭嘉尔狠狠的丢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南郭启,偷偷看着这一幕,嘴角却是泛着一阵冷笑,“该!平时祖父最疼你,但是到了大是大非面前,你还想随着自己的心意?真是痴傻!” 书房内,南郭奋端坐在座椅上,一直没有动弹一下,袖子下的拳头却是一直紧紧握着。 灯烛下,南郭奋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无奈的苦笑,“嘉尔吾孙,将你赶出府门,令陈王不会猜忌你,是祖爷爷最后帮你的机会了,今后你与我,就要在朝堂上斗一斗了。” 被丢出府门,对于一个家族的人来说,是一种羞辱,在外人眼里,也是耻辱,代表着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信任他,这样的人,谁还会再相信他呢? 然而现实却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一直逗留在南郭府外巷子里的燕捷,听到手下禀报南郭嘉尔被丢出府门之后,脸上顿时满是笑容,“好!此人已是本王手中棋子矣。” 就在南郭嘉尔艰难的从门口石路上站起来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停下,燕捷一脸担忧的从马车上走下来,扶着南郭嘉尔,问道:“嘉尔,你这是怎么了?” 南郭嘉尔羞愧的低下头,“没事。” “唉,本王听说你被哥哥拉回府门,心中有些不放心,便驱车前来看一看,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情,都是本王的过错,不该邀请你的。” 听着燕捷自责的话语,南郭嘉尔宽慰道:“不是王爷的错,也不是嘉尔的错,是祖父错了,也是南郭家错了。” 闻言,燕捷眼神闪过一丝喜色,但面容上还是一副可惜的模样,“说句不该说的话,嘉尔你被逐出府门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无人敢用你。” “那么小生便回老家,做一闲人,耕种苦读,倒也不错。” 燕捷扶着南郭嘉尔的手臂,郑重说道:“嘉尔休要如此丧气,本王王府虽小,但是可供嘉尔一席之地,你我二人共勉共奋,终会做出一番大事,令他人刮目相看。” 冷不丁的,从旁边传来一阵风凉话,“呦,二弟你刚被逐出府门,这又和陈王搭上了,真是不长记性啊。” 却是偷偷看热闹的南郭启,看不惯南郭嘉尔的运气,又出来捣乱了。 眼看南郭嘉尔闻言面色沉沉,似有愧色,南郭启心中一喜,继续说道:“王爷有所不知,祖父正是因为二弟和王爷走的亲近,恼怒之下才将二弟丢出府门,我南郭子弟自有南郭子弟该守的忠义信条!” 南郭嘉尔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发呆。 燕捷登时气恼的瞪了南郭启一眼,冷声道:“本王和嘉尔一见如故,若是南郭首辅有所误会,他日本王定当亲自登门解释,倒是轮不到你这一介白身来这里说三道四!来人,架凳,本王今晚就带嘉尔吾友,回府畅饮一番。” 守在车旁的车夫,连忙从车板下面拿出一个矮脚凳,摆在马车入口处的地面上,供燕捷扶着南郭嘉尔,登上马车。 不再理睬南郭启,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朝着王府走去。 南郭启恨恨的瞪着马车离去,自语道:“莫要得意,待会儿我再去祖父那里,将这里的情形说一说,我倒要看看,即使有陈王护着,你南郭嘉尔还能回府吗。” 然而令南郭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敲开书房的门,就被里面的南郭奋呵斥了一番,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滚回自己房里,乖乖抄写新加的两百遍家训。 第十九章:上朝 这边燕寿独自归家,到家时家里已经空无一人,想必是万雨灵已经将陆雨儿带走了。 醉酒的燕寿,迷迷糊糊间倒床就睡,院门敞开着。 但是马儿很自觉的走回马棚,阿吉耸立在院门房檐上,一双鹰目炯炯有神,守着门口。 另一边,南郭嘉尔被南郭启拉回南郭府,直接来到了南郭奋的书房。 “祖父大人!”南郭启刚进书房便嚷道:“二弟他想要去陈王府上任职,我们南郭一家向来和太子一体,他却要背弃太子,背弃我们南郭家!” 书桌后,正在秉灯读书的老者,皱了皱眉头,沉声喝道:“放肆!” 南郭启闻言,得意洋洋的看了南郭嘉尔一眼,“二弟听到没,祖父都说你放肆。” 南郭奋瞪着南郭启,沉沉说道:“我说的是你!书房静地,圣贤场所,你却在这里大呼小叫,说的还是自家亲兄弟的坏话,唯恐先贤不耻?上不恭,下不友,去!抄写家训百遍,等明白了其中真义,再来见我!” “祖父,我……”南郭启愕然的望着南郭奋,但是在老爷子的注视下,只能乖乖闭嘴,道一声:“是,孙儿遵命。”不甘心的走出书房。 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南郭奋和南郭嘉尔这一对爷孙。 “说吧,怎么回事。”面对南郭嘉尔,南郭奋的态度倒是和蔼了不少。 “祖爷爷,正如大哥所说,不止是陈王盛情邀约,孙儿也正是想去陈王那里。” 南郭奋抚了抚胡须,老眼望着南郭嘉尔,轻声问道:“理由呢?” 恭恭敬敬的冲着南郭奋躬身一礼,南郭嘉尔也轻声回道:“为了家族。” “哦?为了家族?你可知,当今太子的母亲,乃是我的女儿,你的姑母,我南郭家族可是太子的母族,太子已贵为储君,只待他日登基为帝,我南郭家族自是荣耀长存,何谈为了家族?” 南郭嘉尔却摇了摇头,“历朝历代,凡为帝王者,最是忌讳外戚势力过大,祖爷爷如今乃是当朝首辅,陛下之下第一人尔,已是权势甚大,只恐陛下……” 话语中有些忌讳,南郭嘉尔倒是有些不敢说了,南郭奋却摆摆手,道:“无妨,今日书房之内,只有你我二人,不必隐晦。” “是,”南郭嘉尔继续说道:“当初陛下立燕瑞为太子时,是因为太子生母,也就是姑母大人,难产丧命,为了感念姑母,陛下才遵循立长旧制,可是废长立贤,向来有之,换言之,我南郭一族并不能安稳立于太子麾下。” “还有呢?” 南郭嘉尔道:“昔年立太子之时,我南郭家族只有祖父当朝为官,如今陛下年老之日,朝堂之上遍是南郭,若是等新皇即位,那天下是南郭说了算还是燕氏说了算?” “大胆!”南郭奋肃声喝道。 南郭嘉尔丝毫不慌张,而是沉声回道:“此言非是孙儿乱说,而是陛下心中之忧,亦是祖爷爷心中所惧。” 深深的望了南郭嘉尔一眼,南郭奋叹了一口气,“不错,多年混迹朝堂,我知陛下,陛下知我。他知道我不会如此,但是我却也知道帝皇忌讳,南郭家族日益壮大,不止陛下心忧,我心中亦是惊惧。” “祖爷爷最怕的是什么?”南郭嘉尔直直的盯着南郭奋,后者躲避不过,只能苦笑着说道:“我最怕的,就是陛下临走前,找一个借口,重创我南郭家。” 帝王心术,最是难测。即使多年侍奉,南郭奋依然不能确定,这位陛下的心有多狠。对他而言,不过是简单的制衡之道,但是对南郭家族而言,却是灭门之灾,毕竟朝堂上的同僚们,最会攀高踩低。 “果然如此。”南郭嘉尔轻声感叹道,“族中尽是朝堂郎,看似风光之下的南郭家族,最怕的却是一次打击,之后便难以翻身,因为所有人都不愿意,朝堂之上再出现一个像现在一样辉煌的南郭家族。荣耀之下,却是灭亡的危机。” 南郭奋感怀的看着南郭嘉尔,点点头:“族中儿孙之中,唯有你自小最得我的喜爱,倒也是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看得透彻。” 南郭嘉尔抱手拱礼:“祖爷爷,您觉得太子和陈王谁最适合皇位?” 狠狠的捋着胡须,南郭奋再次叹声说道:“太子生性刻薄,行事刚愎自用,而陈王温和待人,善于礼贤下士,若是不论私心,陈王倒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孙儿再问一句,太子和陈王,谁最有机会获得皇位?” 南郭奋摇摇头,“不知。太子虽有君位,但是谁能登位,还在当今陛下一念之间,若是陛下铁心让陈王登基,纵是朝臣万般阻拦,恐怕也无济于事。好在当今太子行事并无大错,陛下也没有理由废立他人。” 南郭嘉尔冲着南郭奋躬身,“孙儿先向祖爷爷告罪,皇位之争,孙儿怕是要和家族站在对面了。” “你真的决定了?” 南郭嘉尔神色坚定的点点头,“如果南郭家族支持的太子获得皇位,那么南郭家族只是损失孙儿一人,若是孙儿支持的陈王获胜,到时可保我南郭一族不会彻底沉沦,此乃危卵不置于同篮之中。” 深深的看了南郭嘉尔一眼,南郭奋欣慰的笑了笑,随后丢下书,大声喝道:“来人啊!三房次孙南郭嘉尔,私交陈王,违背忠义,今日将其逐出府门,静思己过。” 随后,守在远处的家仆们听到喊声,纷纷赶了过来,将南郭嘉尔架起来,在挂着“南郭”二字的府门下,将南郭嘉尔狠狠的丢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南郭启,偷偷看着这一幕,嘴角却是泛着一阵冷笑,“该!平时祖父最疼你,但是到了大是大非面前,你还想随着自己的心意?真是痴傻!” 书房内,南郭奋端坐在座椅上,一直没有动弹一下,袖子下的拳头却是一直紧紧握着。 灯烛下,南郭奋苍老的面容上,满是无奈的苦笑,“嘉尔吾孙,将你赶出府门,令陈王不会猜忌你,是祖爷爷最后帮你的机会了,今后你与我,就要在朝堂上斗一斗了。” 被丢出府门,对于一个家族的人来说,是一种羞辱,在外人眼里,也是耻辱,代表着连自己的亲人都不信任他,这样的人,谁还会再相信他呢? 然而现实却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 一直逗留在南郭府外巷子里的燕捷,听到手下禀报南郭嘉尔被丢出府门之后,脸上顿时满是笑容,“好!此人已是本王手中棋子矣。” 就在南郭嘉尔艰难的从门口石路上站起来的时候,一辆马车缓缓停下,燕捷一脸担忧的从马车上走下来,扶着南郭嘉尔,问道:“嘉尔,你这是怎么了?” 南郭嘉尔羞愧的低下头,“没事。” “唉,本王听说你被哥哥拉回府门,心中有些不放心,便驱车前来看一看,没想到竟然发生这种事情,都是本王的过错,不该邀请你的。” 听着燕捷自责的话语,南郭嘉尔宽慰道:“不是王爷的错,也不是嘉尔的错,是祖父错了,也是南郭家错了。” 闻言,燕捷眼神闪过一丝喜色,但面容上还是一副可惜的模样,“说句不该说的话,嘉尔你被逐出府门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只怕无人敢用你。” “那么小生便回老家,做一闲人,耕种苦读,倒也不错。” 燕捷扶着南郭嘉尔的手臂,郑重说道:“嘉尔休要如此丧气,本王王府虽小,但是可供嘉尔一席之地,你我二人共勉共奋,终会做出一番大事,令他人刮目相看。” 冷不丁的,从旁边传来一阵风凉话,“呦,二弟你刚被逐出府门,这又和陈王搭上了,真是不长记性啊。” 却是偷偷看热闹的南郭启,看不惯南郭嘉尔的运气,又出来捣乱了。 眼看南郭嘉尔闻言面色沉沉,似有愧色,南郭启心中一喜,继续说道:“王爷有所不知,祖父正是因为二弟和王爷走的亲近,恼怒之下才将二弟丢出府门,我南郭子弟自有南郭子弟该守的忠义信条!” 南郭嘉尔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的发呆。 燕捷登时气恼的瞪了南郭启一眼,冷声道:“本王和嘉尔一见如故,若是南郭首辅有所误会,他日本王定当亲自登门解释,倒是轮不到你这一介白身来这里说三道四!来人,架凳,本王今晚就带嘉尔吾友,回府畅饮一番。” 守在车旁的车夫,连忙从车板下面拿出一个矮脚凳,摆在马车入口处的地面上,供燕捷扶着南郭嘉尔,登上马车。 不再理睬南郭启,马车在车夫的驾驭下,朝着王府走去。 南郭启恨恨的瞪着马车离去,自语道:“莫要得意,待会儿我再去祖父那里,将这里的情形说一说,我倒要看看,即使有陈王护着,你南郭嘉尔还能回府吗。” 然而令南郭启没想到的是,还没等他敲开书房的门,就被里面的南郭奋呵斥了一番,最后只能灰溜溜的滚回自己房里,乖乖抄写新加的两百遍家训。 第二十章:尚书 朔望朝会,百官齐至,就连太子燕瑞和陈王燕捷都到了,他们分别站在奉天门下皇座两旁,在上面随着皇帝一同俯视着众臣。 左侧文臣队列中,刚有大臣禀报完庐州府发生蝗灾,老皇帝想叫出户部尚书讨论匡扶农业的事情,但户部尚书左蕴却已经主动站了出来。 白发苍颜的老尚书,岁数的确不小了,尤其是最近几天,越发感觉身体有些疲惫,头脑都有些不灵活了。 其实,几天前左蕴就已经向皇帝递交了辞官奏折,但皇帝一直没有批示下来。 为官多年,左蕴自然知道,最近太子和陈王争得厉害,在这种时候六部官职空出一个,势必会引起两人争抢,皇帝就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发生这样的事。 “陛下不愿皇子手足相争,但老臣又何尝愿意在归老之际得罪两位,不如早早归去,免得将来新皇登位之后,为了给心腹谋职,亲自下旨赶人。” 眼看皇帝似乎想要召唤自己,左蕴连忙站了出来,主动提出辞官,免得陛下又以“赈灾为重,辞官稍后”作为理由。 “臣,户部尚书左蕴,年老体衰,于今日向陛下上乞骸骨!” 晨风中,白须老者身披官袍,手执象牙笏板,遥遥朝着金台上的皇帝跪拜道。 金座上的老皇帝,眉头皱了皱,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左老起来吧。”左蕴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起身后依然躬身朝着皇帝的方向。 “父皇,左尚书年岁渐大,不妨让他衣锦归乡,颐养天年,可好?”太子燕瑞冲着皇帝躬身行礼。 燕捷也肃然说道:“皇兄所言极是,左尚书为朝堂辛劳半生,应当荣归故里。” “准!”老皇帝扫视了一眼,下面群臣,沉声问道:“户部尚书请辞,诸公可有合适人选?” 下面众臣,左盼右顾,互相使了几个眼色,竟是无人敢出列答话。 首辅南郭奋看着装聋作哑的同僚,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整了整衣冠,端直笏板,准备出列答话。 但是,太子燕瑞却率先答了话,“父皇,儿臣以为,户部左侍郎南郭纵,理应接任。” “南郭?”老皇帝嘴里轻轻自语一句,随后冲着太子摆摆手,“瑞儿你先退下,诸位臣公还没谏言呢。” “是。”太子燕瑞站回原位,脸上有些不甘。另一侧的陈王燕捷却在心中冷笑,“大哥啊,你还是有些急躁了。” 眼看太子自己提出建议,南郭奋只能无奈的站回原地,不愿此刻出去上奏。 “诸公以为如何啊?”老皇帝坐在龙椅上,再次幽幽的问道。 被再次责问,顿时文官武官队列里面先后走出十几人,来到御道上,跪地举笏,“臣,附太子议!”“臣,亦附议!”“臣,附议!” 小提一下,十几人中,有三人乃是姓南郭。 此时,南郭奋这才慢慢悠悠的走出几步,朝着皇帝跪礼,道:“老臣有话上奏。” “勉公请起,有话慢讲。”老皇帝冲着南郭奋招招手。南郭奋,字勉之,位列三公之太傅,故称勉公。 “正所谓举亲不避嫌,户部侍郎南郭纵虽是老臣二子,其平素专心政务,虽无过错亦无寸功,且资历尚浅,臣以为难堪大任,不妨由右侍郎郭兴接替尚书一位。” 南郭奋一言完毕,太子的脸色顿时有些黑了,老皇帝却饶有兴趣的说道:“朕记得那南郭纵,当年乃是榜眼,那郭兴不过是进士及第,若是朕没有记错,当年殿试的时候,本该钦点南郭纵头名的,是爱卿说他文章不够严谨,故此落为榜眼。” 南郭奋面色平淡,肃声回道:“用人唯才,老臣问心无愧。” 老皇帝笑了笑,“勉公多虑了,朕只是感叹勉公治家严谨,家中尽是贤才。” 太子燕瑞接口道:“父皇,南郭纵才识能力皆在郭兴之上,首辅大人嘴里说着举亲不避嫌,但实是避嫌之举,儿臣认为,用人当唯才量举,望父皇三思。” “皇兄此言差矣,”陈王燕捷适时插话道:“那郭兴其人,儿臣曾与他见过,能力还是有的,故此,儿臣举荐郭兴。” 燕瑞瞥了一眼燕捷,心中却有些气愤:“南郭奋为了自己,甘愿让他的儿子南郭纵放弃掌管户部的机会,本宫何尝不知道父皇的忌惮,但是那个郭兴却是个死儒,不肯效忠本宫,反倒那南郭纵乃是本宫母族,本宫决不能放任户部肥差落在燕捷手中!” 太子打定注意,便沉声说道:“父皇,南郭纵实是……”燕瑞话还没说完,下面的南郭奋却沉声打断:“殿下!不知可有其他人选?” 没办法,南郭奋知道这样打断太子说话很不好,但是南郭奋不能看着大好局势就这样被太子浪费掉。 举荐继位者,不该由太子提出,更不该是南郭家的人。南郭奋知道郭兴死板,不愿轻易倒戈两位皇子,所以才举荐郭兴,到时候郭兴虽有尚书之名,但是副使乃是南郭纵,换言之,户部仍在太子手中。 可是,听到陈王举荐郭兴,太子担心郭兴受了恩惠,会倒向陈王,所以有些慌乱,想要强行将南郭纵推上位,所以南郭奋才不得不打断他的话。说白了,南郭奋不想让南郭纵上位。 一时间,太子闭口不言,心中沉思。老皇帝靠在椅子上,眯眼看着下面,不知有何打算。燕捷嘴角上扬,端立在一旁。众臣也没有主动上谏,顿时整个朝会陷入诡异的寂静。 无意间,高处的太子向下瞄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张肥肥的大脸,顿时心中一喜:“此人昨日刚在本宫府中表忠心,怎么把他忘了。” “父皇,儿臣想了想,南郭纵郭兴之流皆不足以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应当在其他良才中甄选一番。”太子燕瑞朗声说道。 “那大哥觉得,谁是良才?”陈王燕捷肃声问道。 燕瑞沉声回道:“此人乃是刚刚回京述职的广东布政使,陈华。” “哦,陈华?”老皇帝沉吟片刻,“此人朕倒是记得,听闻他任期已满,刚刚回京。” “不错,此人为政期间,广东一省民生和睦,商业繁荣,税收比之以前上涨了不少,当的是一个良才!”太子燕捷信心满满的说道。 冷不丁的听到自己名字,而且还极有机会上升到户部尚书,胖子陈华心中欣喜非常:“幸好老子述职之前,先去太子那里混了个脸熟,这下真是运气来了。” 燕捷冷眼看了太子一眼,道:“此人户部任职的资历尚浅,还是郭兴沉实稳重,还望父皇思虑。” 老皇帝靠在椅背上,精神有些不佳,毕竟年纪大了的,不仅是尚书左蕴。老皇帝,终究也是老了。 皇帝纠结不决,下面的臣子倒是有人上了一条谏言:“陛下,不如让那陈华前去庐州府赈济灾民,看他能力如何,再做决断。” 说话的人,明显是太子党,因为陈王燕捷闻言之后,愤然问道:“为何不派郭兴前去?” 顿时又走出一人,回道:“陈王此言差矣,郭侍郎政事如何,我等心中有数,不妨看一看那陈华实干能力,才好衡断两人。” “那就令陈华救济蝗灾难民,尚书一职暂且搁置,由南郭纵暂代尚书位。”皇帝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做出最后的决断。深沉的目光左右扫视着太子和陈王,心中也慢慢下定了决心:“朕的时间不多了,该是决定的时候了。” 朝会依然在继续,但是老皇帝的精力却越来越支撑不住了。 终于,撑了半个时辰,天色大明将近午时,朔望朝会这才落下帷幕,一行人随着礼仪规度,慢慢退去。 走出宫门的燕寿,此刻却神采奕奕,看来在朝会上睡得不错。 从小太监那里接过马匹,燕寿上马归家,在他走后不久,出门坐轿的吏部尚书陆槐却被首辅南郭奋叫住。 “陆尚书,叨扰片刻可否?” 中年男子,仪表堂堂的陆槐淡然轻笑,拱手道:“首辅大人多礼了,陆某洗耳恭听。” 南郭奋老脸上满是愧色,“说起来倒是让陆大人见笑了,前些日子我等不是刚刚为后辈定下婚事,但是老朽却要向陆大人告罪一声。” “不知所谓几何?”陆槐好奇的问道。 “我那孙儿南郭嘉尔本是订好要与陆大人的女儿结成佳缘,但是怎奈那厮太不争气,已经被老朽赶出了府门,怕是配不上令千金了。”南郭奋的老脸上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如此,”陆槐点点头,“无妨,我等本来就是草拟,没有经过三媒六证,大人不必自责。” “唉,家门不幸,倒是令陆大人见笑了,告辞了。”南郭奋摇着头,走向自己的坐轿。 “大人慢走,”看着南郭奋离开,陆槐倒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南郭阁老主动取消婚约,不然我上哪里给他一个女儿?唉,雨儿这丫头也太不知教养,竟然留信出走,管家找遍全城也寻不到她的踪影。” 第二十一章:诡道 燕寿并不知道,那个胖子陈华竟然在太子的举荐下,极有可能成为新任户部尚书,当然了,前提是他能够在庐州府救治蝗灾事件中顺利成功。 不过,背后有太子一系的支持,成功赈灾也就是早晚的事情。 而陈王燕捷则就是无奈的打道回府,毕竟论及朝堂上的话语权,他实在是不如后面有南郭家族支持的太子。 “殿下脸上不乐,似有烦忧之事?”陈王府里,南郭嘉尔正在花园亭子里读书赏花。 “嘉尔,本王确实心中烦闷。”一回到王府,燕捷就直接过来寻找南郭嘉尔,因为燕捷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以南郭嘉尔的才智能够挽救一些损失,至少也能干扰一下陈华。 等燕捷将朔望朝上商议户部尚书的过程告诉南郭嘉尔之后,后者放下书卷,凝神沉思。 片刻之后,南郭嘉尔轻笑道:“彼之喜事,亦是吾之幸事。” 燕捷眼睛一亮,兴奋的看着南郭嘉尔:“嘉尔此言何意?” 南郭嘉尔指着亭子旁的小池塘,道:“水至清则无鱼,可惜啊,朝堂可不止比这方池塘浑浊。能够在浑水中脱颖而出的人,大都不是自身清白。” 燕捷思考了一下,“听闻嘉尔此言,本王心中好像有些想法,但是却梳理不清头绪,嘉尔不妨细言。” “殿下,您觉得那位布政使陈华是一个清白的人吗?”南郭嘉尔轻声问道:“或者说,他不贪污不受贿吗?” 燕捷皱着眉头,“难道嘉尔的意思是,要本王搜集他以前的罪证,阻止他担任尚书一职?” “非也非也,”南郭嘉尔嘴角上扬,“眼下不正是有一场将要出现的贪污案吗?” “你是说……”燕捷不禁喜上眉梢,“赈灾?对!灾款数目巨大,又容易消泯痕迹,凡是经手的人必定受不住诱惑,只要本王抓住陈华贪吞灾款的把柄,定能让他做不了尚书,断太子一条臂膀!” 眼看燕捷转忧为喜,南郭嘉尔却面色肃穆的拱手问道:“殿下,您只希望断掉太子一条臂膀吗?” “嘉尔还有妙计?” 南郭嘉尔苦笑道:“妙计倒不是,只是一条诡算。” 燕捷摆摆手,“嘉尔但说无妨,本王定当郑重考虑。” “在下此计,若是顺利施展,或许可以直接动摇太子之位。”南郭嘉尔眼中闪烁着深邃的目光,俊雅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就看,殿下是不是心狠之人。” 正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若是真的想当皇帝,必须就要舍弃某些东西,比如,亲情。 燕捷没有令南郭嘉尔失望,或者说,皇家儿郎,自出生的那一刻起,权欲就盖过了人情。 “本王自决定与太子争位的那一刻起,就和他没有了兄弟情义,该下手一定会下手!” “为君者,心性坚硬,方能治御天下。”南郭嘉尔不是那种满口圣贤的腐儒,他崇尚的是诡道。人性奇诡,天下算论,世间一切都可尔虞我诈。 南郭嘉尔沉声说出计谋:“此计,只需将陈华作为诱饵,中间……(如此如此)” 朝堂上势力薄弱的陈王,虽然没有求来燕寿的帮助,但是却因为燕寿而意外遇到了南郭家族的青年俊才,偏偏这位俊秀青年又是一个崇尚诡道的英才。接下来,注定了就是一场泯灭亲情的兄弟内斗。 京都闹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燕寿牵着马匹,慢步回家。 突然间,从后面冲出一顶轿子,速度极快。饶是如此快速,里面的人还在大声催促着:“都给老子快点!耽误了老子去拜见殿下,你们担当得起嘛!” 轿子和燕寿正好经过一个丁字形路口,轿子要直行燕寿要转弯,偏偏燕寿牵着一匹马慢慢悠悠的走在前面,顿时一匹马横身拦住了轿子的去路。 “哎呦!”轿夫急忙停下轿子,顿时苦了轿子里面的大人,一个不稳直接从轿门里窜出来,单薄的门帘根本拦不住他那肥硕的身体。 只听噗通一声,窜出来的大人飞身扑倒在燕寿身前,落魄至极。 “这是?”燕寿低头好奇的看了过去,正好地上趴着的大人也抬头上看,一时间四目相对。 “是你!”两人同时惊呼一声,只是一个捂嘴偷笑,一个气得咬牙切齿。 燕寿笑嘻嘻的说道:“原来是陈大人啊,你说这还没过年呢,你就着急拜年,先说好了,我可不给你压岁钱啊。” 胖子陈华恨恨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灰尘,扬起一张胖脸,高傲的说道:“一个小小六品官,见了本大人竟然还敢发笑,本官看你是活腻了。” 燕寿轻笑道:“这位从二品的布政使陈大人呦,听说过县官不如现管吗?你品级再大,也管不到我的头上,官威倒是不小。” “哼,你上司是谁?本官要修书一封,看你还牙尖嘴利否!”陈华气得牙疼,今天真是时运不济,一碰到这个六品小官燕寿,就总是被他占便宜,只恨签名的时候天色昏暗没有看清他那具体官职,不然直接拿他上官压他! 燕寿笑了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后者被看的莫名其妙,怒声问道:“看什么看!” “看傻子,”燕寿笑了,“先不论你能不能震慑我的上司,你觉得我会直接告诉你我上司是谁吗?” 陈华冷哼道:“不过是一个小官,本官随便打声招呼,还查不到你的根底吗?” 燕寿朝着他摆摆手,“那你就慢慢查,到时候一定要说话算数哦。” “呵呵,本官一定会斥责你的上司,让他好好整治你!”陈华放下狠话,却不打算再和燕寿纠缠,毕竟退朝的时候,太子特意派人通知过他,要他出京前来太子府一趟。 陈华不敢怠慢,决定立刻就去太子府,毕竟赈灾事宜还要太子在背后帮忙,这可决定着他是否能接任户部尚书呢。 当下,陈华钻进轿子,呵斥着轿夫加快速度,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太子府走去。 牵着马走了几步的燕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对了,我还有几本书落在太子府里面,这个时候刚下朝,燕瑞应该还要和他的亲信大臣们聊天扯蛋,不如趁着这个时间,悄悄的把书拿回来,免得见面尴尬。” 想到此处,燕寿翻身上马,也朝着太子府走去。 第二十二章:见面 太子燕捷今天很不高兴,确切的说,是对南郭奋有些不满。 如果在朝会上,身为首辅的南郭奋能够明确帮助自己,也不至于让户部的位置一波三折,虽说最后还要考核陈华的实干,基本上这个位置算是落在了陈华身上,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太子还是不满意,因为只要南郭奋倾力帮助,本该不必如此费事的。而南郭奋却做事推诿,不愿上前打头阵。 “真当本宫不知道你南郭奋的想法,无非就是担心树大招风,生怕父皇切枝剪叶罢了,但是你不带着南郭家在前面替本宫陷阵冲锋,本宫何以掌控朝堂。” 坐在轿子里的燕瑞,心中继续冷笑道:“如今本宫尚属潜龙,还需要你们南郭家,等本宫登基,还要你们南郭家有何用处。” 帝皇无情,在燕瑞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用你时是你的荣幸,不用时嫌你碍眼。就是知道燕瑞的本性,所以即使担任了多年的太子侍读,燕寿也从未向燕瑞表过忠心。 “恭迎太子回府!” 远远地,看到太子坐轿,守在门口的管家以及侍卫,纷纷跪地。 这一声喊叫,顿时令一脚迈在门槛上的燕寿惊了个呆。 “我去,怎么这时候回来?”燕寿怀里抱着几本书,急忙收脚,朝着里面奔去,“算了,我还是走后院偏门吧。” 快步匆匆的燕寿,只想赶紧出府,不要碰上太子,谁曾想堂下走廊的拐角处,猛然窜出来一个胖子。 …… “禀告殿下,原广东布政使陈大人已在后堂恭候多时,此刻想必听到了声音,会出来恭迎殿下。”刚走出轿门,管家就向燕瑞躬身说道。 燕瑞点点头,“不错,他倒是积极。”走了两步,燕瑞皱了皱眉头,“本宫刚才下轿的时候,是不是有一道人影从门口溜了过去?” 管家苦笑,随后躬身行礼道:“想必是侍读郎想要出门,看到了殿下。” “阿寿?他怎么来了?难道是想通了?”燕瑞心中充满了一丝期待。 “殿下,侍读郎只是来拿取遗下的书册,还叮嘱小人不要告诉殿下他来过。” 闻言,燕瑞脸色沉沉,一言不发,步伐却加快了一些,显然心情并不好。 太子刚迈过高高的门槛,就从走廊那边传来一声“哎呦!” 燕瑞和管家循着声音,好奇的望了过去。 只见走廊上,一个身穿官袍的胖子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而燕寿却在一旁抱着几本书本,满脸无奈的看着胖子,“陈大人,怎么走哪都遇见你?每次还这么大礼节,唉。” 胖子陈华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气呼呼的瞪着燕寿:“这句话应该是本官说的!还有,方才你闪什么,若使不闪,本官也不至于摔的这么惨。” 燕寿笑了笑,“哎呦,这拐角里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我还以为太子家的狗来咬我了,没想到是陈大人这么着急的赶路啊。” “你!”陈华指着燕寿,气得无话可说。 “咳咳……”眼看二人忙着聊天,没有注意到太子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管家连忙咳嗽几声,提醒一下。 陈华和燕寿听到咳嗽声,齐齐转头看了过去,登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陈华连忙跪地,朝着太子磕头道:“小臣陈华,特来拜见太子殿下,聆听太子圣训!” 燕寿改为搂着书本,腾出双手,朝着燕瑞躬着身子拱手道:“臣,见过太子殿下,恭迎殿下回府。” 跪在地上的陈华,斜着眼看到燕寿只是躬身行礼,登时冷声喝道:“大胆!见到太子殿下竟然不行三跪九叩之礼,莫说你只是小小的六品官,就连你家上司来了,也要乖乖跪下!” 燕寿似笑非笑的看着陈华,“陈大人言下之意,是我家上司也要在这里跪上一跪喽?” “那是自然!你家上司见了殿下,自然也是……”陈华话还没说完,燕瑞就沉声打断了他的话,“免礼,起来!” 陈华起身之后,得意的瞧了燕寿一眼,随后便笑眯眯的走向太子,边走边说道:“小臣接到殿下召唤,便马不停蹄的来到府中,能聆听殿下训诫,实是小臣之福,餐饭不食也是十分振奋。” 燕瑞没有理会陈华,而是看着燕寿,沉沉问道:“阿寿午饭吃了吗?” 燕寿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笑道:“时辰尚早,等我回家放好书册便去吃饭,就不劳殿下挂念了。” 扭头瞥了一眼管家,燕瑞问道:“餐食可曾备好?” 管家道:“厨下已经备好,随时可以上餐。” 点点头,燕瑞朝着大堂走去,临走时说道:“阿寿和陈大人一并来吧,尝尝本宫府中厨子的手艺。” 燕寿无奈的叹口气,只能乖乖跟着走了过去。 一旁的陈华面色有些不好,走在两人后面的时候,一直左右扫视着两人。 终于,趁着太子回卧室换衣服的时候,陈华小心翼翼的冲着燕寿问道:“燕公子,您和太子什么关系啊?” 燕寿还在纠结着要不要来个不告而别,听到陈华的问话,随口答道:“他就是我上司啊,你不是要找他整治我的吗?待会儿有空的时候就赶紧跟他说。” 陈华脸色变了又变,一副吃了狗屎的苦样子,紧皱着眉头苦笑道:“燕公子为何不早说您是太子府的人,您看咱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吗。” “哎!打住,我跟你可不是自家人。”燕寿连忙后退几步,离陈华远一点,心里感叹道:“不愧是当大官的,脸皮倒是厚的可以。” 陈华笑嘻嘻的望燕寿这边凑了凑,说道:“那是,您可是皇亲贵胄,和殿下乃是同姓族人,小人自然比不上。燕公子,今日小人多有得罪还望海涵,海涵。” 说着,陈华悄悄的朝着燕寿递过来一叠东西。 燕寿瞄了一眼,心中顿时惊了,“我去,最上面的都是一千文的,这厚度看样子怕不是有个百八十两。” 连忙摇摇头,按下自己那只快要控制不住想要伸出去的手,燕寿肃声说道:“陈大人,今天明明是我得罪你,怎么还能让你破费呢。” 陈华道:“哎哟,燕公子这是哪里话,分明是燕公子大度,不和小人一般见识,还望燕公子笑纳。” “那个,我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啊。”燕寿收下纸钞,将它们夹在书本里,心里感叹道:“穿越以来,我这还是第一次拿这么多钱呢。” 收了纸钞,顿时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咳咳,陈大人身家不小哇,看来这么多年在广东任职,颇有收获啊。”燕寿客套的问了问,后者听了以后,一张胖脸笑开了花,“哪里哪里,都是离职前,乡绅父老送的一片情谊。” “看来陈大人任职期间,‘名望’不错啊。”燕寿笑道。 “唉,都是同僚抬举,平日里多有来往罢了。”陈华倒是装起谦虚来了。 听着他的话,燕寿心里悱恻道:“呵呵,来往?实际就是送礼呗,看来这厮不是啥好官,不过人情倒是会做,见风使舵的功夫也不错,一看我和太子熟识,连忙送钱巴结来了。” “那个,”陈华看到远处太子慢慢走过来,也顾不得再和燕寿客套几句,直接说出了目的:“以后还望燕公子在太子面前多美言几句,等本官回去,定然少不了礼尚往来。” 陈华盯着燕寿,目光殷切,燕寿看着陈华,面无表情。 陡然间,两人一同笑了,燕寿拍了拍陈华的肩膀:“一定一定,陈大人客气了。” “看来你二人聊得不错。”燕瑞来到两人旁,“走吧,一同用膳。” “谢殿下!”陈华狠狠弓了弓身子行了一礼,才跟在燕瑞后面,随后三人一同步入大堂。 堂堂太子府,美味佳肴自然不错。 燕瑞请二人吃饭,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好好告诫陈华一番,以此树立自己的威严,让他明白忠心才是最好的选择。 席间,两人倒是讨论了一下赈灾事宜,而燕寿自从上菜之后,便一言不发,专心吃菜喝酒,令燕瑞满是无奈。 说起赈灾,陈华倒是担心户部的人在钱粮方面会有克扣,毕竟他可是抢了户部右侍郎郭兴的机会。 太子大手一挥,“不必担心!左侍郎南郭纵乃是本宫亲信,户部不敢做手脚,钱粮一定充足。你要记住,赈灾一事,务必要办的漂亮,到时候接任户部尚书一职,定要让陈王无话可说。” 陈华自然是极尽奉承之语,一边表忠心一边夸海口,把燕瑞哄得心情大好。一时之间,主宾尽欢。 饭后,三人又喝了半盏茶,随后陈华便告辞离去。 燕寿看到机会,也连忙起座,拱手行礼,“殿下,在下也要告辞了。” 抱起书本,燕寿刚走到门口,燕瑞便沉声说道:“阿寿!户部一事已经有了定论,你明日回府吧。” 站在门口,燕寿没有回身,“多谢殿下,只是在下身体有些不适,怕是要请假一段时日了。” 闻言,燕瑞望着燕寿,面色阴沉,攥紧了拳头,心中怒吼:“为什么!你燕寿就是不肯效忠本宫!” 一时间屋子里两人默然无语,燕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便走了,临走时倒是好心向燕瑞提了一句:“殿下,陈华此人不堪大用,解一时之急尚可,多留怕是蛀虫,若是能弃便弃了。” 第二十三章:花钱 “有钱了有钱了,我知道该怎么花……” 一百两银子,什么概念?包子一个两文,一百两等于十万个铜钱,能买五万个热气腾腾刚出锅的包子。 咳咳,当然了,燕寿可不是那种眼里只有包子的吃货,怎么说,面饼火烧也要来几个。 “公子当有好马,骏马应配良鞍。”燕寿一边嘴里哼着,一边拿着陈华送的一百两银子,去市坊换了一副好马鞍,花了一两三钱,也就是一千三百文。 在市坊里,燕寿一边牵着马,一边思考着,要不要找个木匠,把阿吉的鹰架子做的大一点,毕竟最近阿吉正在长身体,原先的鹰架有些显小了。 “燕兄?”远远的,有一个熟人瞧见了燕寿,热情的打着招呼,“没想到竟在这里遇到你了。” 燕寿举目望去,只见南郭嘉尔正在朝他轻笑,而南宫嘉尔的身后还跟着四个王府侍从。 眯眼看了看南郭嘉尔身后的人,燕寿牵马走了过去,笑问道,“嘉尔,你怎么跟燕捷混在一起了?” 后者笑着回道:“陈王礼贤下士,有仁君之风,嘉尔自当是效忠明主了。” “呦,南郭家的人,燕捷敢用也就罢了,你不怕你爷爷打断你的腿,一辈子不让你出府?” 南郭嘉尔尴尬的笑了笑,“燕兄多虑了,祖爷爷已经将嘉尔逐出府门,此后嘉尔所作所为,都已和南郭家无关了。” 盯着南郭嘉尔,燕寿笑而不语,心里却在嘀咕着,“南郭奋这只老狐狸真会算计,这不就是给他们家留了一条后路吗?到时候无论是谁得到皇位,都有他们南郭家一席之地。” 燕寿盯着南郭嘉尔,后者面色淡然的回望着燕寿,两人面带笑容,心中却各有想法,一时间,两人之间竟陷入了诡异的静寂。 终于,燕寿打破了沉寂,“嘉尔啊,你来这里有事吗?是替燕捷买东西?” “不错,嘉尔正是替殿下来这里买些东西,看到燕兄特来此打声招呼,若是无事,嘉尔就先告辞了。”南郭嘉尔笑眯眯的冲着燕寿拱了拱手。 看着南郭嘉尔俊秀的面容,燕寿嘴角上扬,坏笑一声,将头伸了过去,伏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嘉尔兄,你在王府可要小心喽,据我所知,燕捷那厮可是有龙阳之癖的哦。” 本来燕寿将头探过来,南郭嘉尔就已经面色微红,如今听着耳旁细语,南郭嘉尔登时脸色发红,面色一变,惊声问道:“燕兄此言当真?可莫要诳我!” 燕寿笑着收回头,“真与不真,嘉尔你可以自己去看看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南郭嘉尔这才想到,他在王府里根本没有看到过燕捷的侍妾,更没有听说过燕捷喜爱女色的谣言,顿时南郭嘉尔脸色变了又变,十分纠结。 看着燕寿满脸灿烂的笑容,南郭嘉尔努力镇定下来,朝着燕寿拱手道:“燕兄,嘉尔尚有要事,请辞了。” 看着南郭嘉尔神色慌乱的走开,燕寿实在是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听到背后燕寿的笑声,南郭嘉尔的步伐不禁又加快了几分。 直到南郭嘉尔踉跄着走进一家商铺屋楼,燕寿这才收起笑容,反而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商铺的名字,“金义粮行?南郭嘉尔去粮行干什么?看这座屋楼的规模,应该是这家粮行商会的总部,他在谋划什么?” 想了想,燕寿没弄明白,最终还是摇摇头不去想它,“算了,还是去找个木匠,给阿吉做一副新架子吧。” 牵马前行,燕寿去城里有名的木匠那里,预定了一副鹰架,这又花了三两一钱。 “有钱的感觉真是好啊。”燕寿坐在马上,手里捧着一张黄色油纸,里面是各色酥饼糕点,腰间还挎着一个酒葫芦,里面不是美酒而是果酿。 一口酥饼一口果酿,燕寿不禁美滋滋的闭上了眼,“生活就该如此,穿越而来,干嘛要勾心斗角,想要权御天下?好好享受,悠哉悠哉,不好吗?” 然而,现实真的会如燕寿所愿吗? 这不,燕寿抒发完感慨,还没走两步呢,就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叫喊。 “小虎!好好收拾他一顿,竟敢调戏雨儿妹妹!” “大姐放心吧,小虎出手,马到擒来!” 走过前面一座木屋,燕寿坐在马上好奇的看向旁边巷子走道,里面正发生着一场单方面戮人的打架。 只见徐振虎一双肉拳,呼啸而过,登时一个公子哥身前的两名仆人便翻身倒地。 公子哥受了惊吓,手里的扇子都掉在了地上,他颤抖的说道:“万,万雨灵!我爹可是和你爹同一个屋檐下任职的,你别,别太过分啊!” 一身红色武士装的万雨灵,冷声道:“我不过就是离开一会儿,竟然给了你可趁之机,调戏我家表妹!王灿,今天这顿打,你给老娘好好记着,以后别在大街上随便调戏良家女子!” 王灿顿时苦着脸,“我没对她做什么!就是口中花花,万大姐,能给个机会吗?” “能啊,”万雨灵笑了笑,“只要你能打过小虎,我就不追究你了。” 登时王灿的脸色更苦,“振虎兄弟的拳脚功夫我早就听说过了,万大姐何必如此为难我呢,我给你们赔礼道歉还不行嘛。” 万雨灵笑道:“不愿和小虎打,那就和我比划两下可好?” 王灿一咬牙,面色发狠,大喝一声:“好!小弟就斗胆向大姐讨教两下!” 一时间,无论是搓拳的徐振虎,还是万雨灵身后抱着白色小狼的陆雨儿都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王灿。万雨灵豪迈一笑,“好!有志气,来!” 说着,万雨灵握紧拳头,摆了个军拳架势。 王灿咽了一口口水,说道:“等我摆好架势啊,不要先动手啊。” 万雨灵轻笑,“可以,我再让你三招如何?”说完,万雨灵凝神架拳,等着王灿出手。 王灿面色严肃的望着万雨灵,慢慢伸出手,就在众人等他出手的时候,猛然间,王灿大吼一声:“溜啊!”说话间,身形一转,快步朝着巷子口跑去,丝毫不管那两个还在地上捂着肚子打滚的手下。 本来呢,燕寿听到声音,还特意在巷子口停了一下,坐在马上一边吃喝一边看好戏,谁曾想到,王灿这厮竟然是假装和万雨灵动手,只想抽个机会溜走。 顿时万雨灵和徐振虎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等王灿跑了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徐振虎连忙在后面追赶起来。 而王灿跑路的方向,正好是燕寿看好戏的位置。 眼看逃生有望,可是偏偏有一匹马好死不死的挡在巷子口,王灿急忙朝着马上那个正在吃东西的家伙大喊道:“小子!赶紧给本大爷让开!不然以后本大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燕寿蹬了蹬马肚子,让座下骏马向前走了两步,让开路口,毕竟咱是文明礼貌的好孩子不是。 可是事情就是那么巧合,燕寿没注意到手中油纸里的酥饼掉了一块,正好落在路口,被匆匆跑过来的王灿一脚踩个正着。 噗通!好一个后仰朝天摔,燕寿好像还听到了骨碎的声音,登时有些不好意思的探头俯视过去。 后背接地的王灿,正好看到燕寿那张无辜的脸,顿时咬牙切齿的说道:“小子!你,你阴我!” 这边,徐振虎也赶了过来,看到马上的燕寿以及地上的王灿,愣了一下,随后便朝着燕寿抱拳道:“多谢寿公子帮忙!” 于是徐振虎便拖着王灿,朝巷子里走去。躺在地上被拖走的王灿,一双幽怨的小眼睛,死死的瞪着燕寿,显然是记恨上了他。 摸了摸鼻子,燕寿苦笑着自言自语道:“我说,这是巧合,你们信吗?” 第二十四章: 猎人 就在燕寿悠闲悠哉的这几天,胖子陈华已经到了庐州府。 官道直通,沿途还有官驿免费休息,陈华的行途简直不要太轻松。 知道此次赈灾关乎自己的乌纱帽能不能再提高一点,所以陈华刚到了庐州府城,便直接去见了庐州知府,询问具体灾害情况。 然后,便没了然后。 了解明白灾情之后,陈华心中便安定了下来,有些放松了。 没错,蝗灾。 正直秋收季节,突然从空中飞来的一群蚂蚱,遮天蔽日,将快要成熟的小麦全部给吃个精光。 蝗虫不止吃了百姓们辛苦半年的成果,而且若是蝗虫不退,便又要耽搁秋种,影响来年收成。 然而百姓来年收成,这与陈华有关系吗? 有,但是关系不大。 陈华好歹可是广东布政使,这种处理灾害的情况自然是经历的多了。 只要照例告诉那帮穷苦老百姓们,明年赋税减半,然后再给他们随便发点粮食,还不得让他们高兴的上了天。 最后再派几个识相的官吏带头,下乡给当地知县、村老暗示一下,让他们主动组织村民、乡绅、书生,联名上书感谢皇恩。 什么叫做政绩?这就是政绩,就是夸出来的。 “百姓愚昧,只要乡老带头,知县旁敲,再有书生添笔,还不是跟着别人说啥就是啥。名望功绩,不就是在治下百姓的称赞中得来的嘛。” 庐州城内上等客房里,陈华喝着上等茶水,心里却在盘算着如何暗示一下那位老知府,让他帮帮自己,捞点声望。 换言之,陈华的重点已经不再是考虑如何救灾治灾,而是想着如何获得好名声。 正在考虑之间,门外传来了家仆的声音,“老爷!楼下有一位方先生要见您。” 屋内,陈华皱了皱眉头,“方先生?我怎么不记得在庐州有熟人?” “老爷,您不妨见一见吧。”门外的仆人,一边向陈华建议着,一边摸了摸袖子里沉甸甸的赏钱,再次说道:“这位方先生为人豪爽,不是一般人,老爷请再考虑一下吧。” “那让他进来吧!” …… 方先生,是一位中年男子,衣着看似不不太富丽,但是若仔细辨认,就能发现,这是由上等蜀锦做成的衣服,只是被特意染成了素青色。 士农工商,这一等级可不是闹着玩的,重农抑商乃是历朝历代的国策,商贾之类,可是明文规定,不得衣着华丽。 咳咳,扯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这位方先生是一位商人,一位懂得获利的精明家伙。 “在下方良,见过钦使大人。”方先生进屋后,朝着陈华拱拱手。 这位方先生神态自若,丝毫没有见到官人的唯诺姿态,陈华心中顿时对他高看几眼,随后沉声问道:“不知这位方良先生找本官有何要事啊?” 方良道:“在下找大人,是来谈一门生意。” “哦?”陈华似笑非笑的说道:“本官乃是官身,国法有言:官不与民争利,方先生竟然敢找本官谈生意,是吃错了什么东西吗?” 方良肃然答道:“商人趋利,利之所在,命之所在,虽险亦往矣!” 闻言,陈华不禁抚掌大笑:“好一个‘利之所在,命之所在’,那么本官就不妨听一听方先生能够用命换来的利,究竟如何。” “在下不才,经营一些粮食买卖,听闻两天前从京都下来一位钦差大人总管赈灾事宜,在下今日便斗胆前来拜谒大人,希望献出些许助力,帮助大人赈济灾民。” 陈华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端起茶盏,继续听方良说话:“在下想和大人做的生意,便是和大人赈济灾民之物有关,也能够为大人赈灾之事分忧。” 嘭!不等方良继续说下去,陈华便假装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喝道:“大胆!你这厮分明是狗胆包天,想要从本官这里弄走救济灾民的粮食!” 方良笑了笑,拱手道:“大人,在下一介商贾,不精大恒律法,只知道何为利,何为共利。” “共利?”陈华冷哼一声,“那你就仔细讲来,本官倒要听一听,你有什么主意能够让本官舍上乌纱,把粮食给你。” 方良道:“大人千里而来,就是为了替圣上赈济灾民,这粮食自然是要落在灾民手中,这个毋庸多疑,只是如何落在灾民手里,还要看大人的安排。” 陈华冷笑着问道:“怎么安排?” “在下看来,粮食可分三份,一份直接发放给灾民,一份填充州府粮库,这最后一份嘛,不妨交由本地粮行代为出售,以此来压低粮价,恩惠百姓。” 听到方良的话,陈华眼睛一亮,点头道:“这倒是一个好方法啊,本官却是好奇,方先生为何要做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方良低头轻声回道:“在下身为商人,自然是以利为上,既然大人发问,那么在下便如实相告。” 蝗灾之时,尤其是接近秋收,必然导致粮食稀缺。 但稀缺也只是稀缺一时,这段时间里粮价无论上涨多少,买的人总会有的,或者说,根本就是供不应求。 所以,此刻庐州府的粮商们基本上就已经卖光了存粮,而从其他地方调转过来的粮食,根本来不及,因为赈灾的粮食会比粮商的粮食先到。 换言之,赚钱的机会只有这么一小段时间,但是商人们却已经没货了,等商人把货物弄过来的时候,却已经失去了机会。 “此刻庐州城治下,粮商将要无粮,而粮价居高不下,一旦大人督办的赈灾粮草到达,顷刻之间便会令粮价跌至谷底,在下身为商人,自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形。” 陈华摸着下巴,沉吟道:“按照你的意思,是让本官一边缓缓放粮,一边将粮食经由你们这些粮商卖出,是这样吗?” 方良点点头,“不错,大人放粮赈灾,乃是救济百姓;将粮食存至州府粮库,乃是显示粮足,稳定民心;交粮给粮商售卖,是为了压低粮价,关心民生。” 陈华抚掌道:“好一个三粮之计!将粮食分为三份,不但让本官顺应皇命,还能安抚民心,稳定民生,最后还能收获钱财,实在是妙啊!” 陈华不禁欣喜的望着方良,“方先生能想出此等妙计,实在是非庸人也,不知可愿到本官麾下谋个职位?” 方良连忙摇头拱手,道:“谢大人厚爱!在下不过是一介商贾,士农工商位居末流,怎敢妄图官位。此计也不过是为了解除粮商困境,牟利而已,终究是商人见识,想必大人心中早有定计,只是还未施展罢了。” 闻言,陈华顿时笑眯眯的点点头,“不错,这三粮之计,其实本官早就有所想法,只是在等待户部运送的粮草罢了,没想到方先生区区一个商人,竟然也有此等见识。” 方良点头应是,随后两人就关于粮食划分,如何运送,如何定价,以及最后的获利分红进行了密切讨论。 直到傍晚,方良才从陈华房中离去。 回到庐州城内的宅院,方良第一件事就是关好门窗,点好蜡烛,将密柜里面的书信,取出,点燃。 落在地上的书信,在火焰中扭曲变形,上面依稀还能看到几个字:“一,粮,三,分……”,不过很快的,火焰便彻底吞没了信纸,将一切于阴谋都泯灭于无形。 望着地上那一堆灰烬,方良心中不禁想起了,几天前来到京都总行的那位俊秀男子。 “听闻方先生是庐州人士?粮行开到了京都,却不知家乡正在遭受灾害吗。” “请问,这位公子是?” “在下,南郭嘉尔,陈王幕僚。” …… 第二十七章: 房子 “诸位,我查那燕寿底细的时候,发现这厮却是个穷儿货,虽然沾着父母余荫在宫里长大,但是他出宫自立的时候却也没有家产收入。” 王灿一语祭出,顿时令其余四人眼睛一亮,“原来是穷儿货,灿大哥放心,论别的我等不行,就是不差钱财。” 五个有钱的官二代,一阵合计,登时想出了一个主意,当下便拍马回城,前去实施计划。 等到了傍晚燕寿回家的时候,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位男子。 看了看男子的面相,发现这厮还是熟人,燕寿便笑着打声招呼:“原来是李先生啊,怎么一直待在我家门口,莫不是有事?” 这位李先生,身型瘦长,嘴上两撇小胡子,一袭青布长衣,职业是一名“牙子”。 所谓牙子,也叫“牙人”,又名“牙行”。说白了,就是古代各行商业中的中间经纪人。 贩卖牲口的被称之为牲口牙子;贩卖人口的,也就是为大户人家签约长工、仆役被称之为人牙子;为邻里亲戚说媒保聘的被称之为“牙婆”,这可是是“三姑六婆”中六婆之一。 没错,这位李先生正是负责倒卖房屋的房牙子。当初燕寿就是从他手上,把祖宅买回来的。 说是买回来,其实就是燕寿被带进皇宫之后,官府将他家的祖宅委托给李牙子照料,燕寿出宫之后,自然要交给人家一笔辛苦费和维护费,不贵,也就五两银子。 正是经过这一件事情,燕寿算是和李牙子熟识了。 “寿公子,总算是等你回来了。”李牙子笑呵呵的走过来,“这不,有一笔大买卖要和你商量商量。” “买卖?”燕寿好奇的问道:“什么买卖啊?” “嘿嘿,这不是有一个肥呆货想要租房子,也用不了多久,就是用个半日,在下合计着,这笔买卖倒是适合寿公子,毕竟你白日都在外面打猎,不需用房。” 面对李牙子的笑脸,燕寿疑惑的问道:“什么事情要用房半日啊?” “是一位官爷的子女成亲,想要租个大房子充些门面罢了。”李牙子解释道。 闻言,燕寿点点头。毕竟这种借房成亲的事例,倒还真有不少,因为大恒朝为了抑制房价,也为了防止官员贪污,有律法规定,不允许官员在任职地买房,这倒是和历史中的明朝律法一样。 这一规定,可就苦了那些到京城任职的外地官员,只能在京城里租房或者是典房。 租房,想必各位理解,但是这典房,就不得不科普一下了。 典房,就是有房子的屋主,把房屋借给房客使用,房客要一次性支付这个房屋的全部价格,之后不需要再付任何钱,等到了约定期限到,房客交还房屋,屋主会把一开始付的钱还给房客,分文不差,也分文不多。 说白了,就是房屋套现金,赚取典房那段时间的利息钱,最后屋主还能保留自己的房子,对两人都有利。 当然了,到了约定期限,屋主还不了房钱,是把房屋过继转让给房客还是继续续约,自然是后话了,毕竟一切房屋买卖都是由房牙子牵手,有官府作证担保,确保契约的实行力。 咳咳,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有一位在京城任职的外地官员,他的儿子要结婚,这位官员想要租个大房子摆酒席,充场面,就去找李牙子租房,李牙子就来找燕寿。 看着燕寿并没有立即答应,李牙子连忙继续劝道:“寿公子,这是一件喜庆事,可以给你家宅院冲冲喜气,而且那位官爷出手阔绰,直接二两银子扔了过来,若是寿公子没有意见,你我七三分利。” “嚯,这么多钱,难怪你叫他肥呆货。”燕寿有些惊讶的看着李牙子,后者满是乐嘻嘻的。 “那就好吧,他什么时候用房子?” “明日。” “行了,明日我把院门钥匙给你。”燕寿点点头,打算进门,李牙子急忙拦在前面,说道:“寿公子还有一件要事!要劳烦你把房契给我,明晚便还回来。” 燕寿皱皱眉,“这种事情不需要房契吧?” 李牙子笑着解释道:“那位官爷担心房主耍赖,便死活要求着要看一看房契,他也是知道这样有些麻烦,不然为何能被小人抬价到二两呢,您说是不?” “你倒是会做生意。”燕寿夸赞了一下李牙子,也没有多想,便开锁回屋拿了房契交给李牙子,毕竟也算是和李牙子熟识,不担心有诈。 次日,燕寿早早起了床,牵出马匹领着阿吉,锁好了主屋房门,便将院门钥匙交给了牙行的李牙子,剩下的一切就由李牙子去做了。 燕寿并没想到,从李牙子手中接过钥匙的并不是什么成亲的官员子女,而是一脸坏笑的王灿五人。 “哥几个,我这花银子钓房契,有钱能使鬼推磨的法子还行吗?”站在燕寿家的院子里,王灿得意的冲着四人大笑。 “灿大哥,厉害!我这就马上找人拆了这宅院!” 王灿满意的摆摆手,“去吧,反正现在房契在我手上,他燕寿也不能拿我怎样。” 一旁的小五沉思片刻,建议道:“灿大哥,你那里有没有房屋过继的文书,若是燕寿反咬你一口,说是你偷窃的房契,该如何是好啊?” 闻言,王灿面色一呆,随后拍了拍脑袋,“对!我马上去官府找人,让他们帮我弄个转让文书,嘿嘿,这下你燕寿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家宅院落在我手里了。” 诸君,别以为官府的房屋转让文书是那么容易弄到手的,那也要看你是谁,如果是平头老百姓,嘿嘿,抱歉,六扇门里的牢房等着你呢,假造文书不当牟利,重罪! 花钱打点过的?咳咳,这事别张扬,别被发现了啊,不然卖了你去顶罪。 而王灿等人,是实打实的官二代,尤其是王灿,他爹可是堂堂一品大员,总领全国军政的都督之一,哪个官吏瞎了眼的不给他好好办事? 官权,有时候就是这么有用,尤其是在古代。 第二十八章:喝酒 打马归来的燕寿,远远的就听到自家宅院里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禁眉头轻皱,加快马速。 嚯,平日里冷清的院子,此刻却聚集了不少人,他们拿着铁锹铁铲,正在奋力拆除着院子里的花早树木,就连角落里那一堆废石头都有人将它敲碎了。 看着一群汉子将自家院子拆的七零八落,燕寿按下心头怒意,直接环顾四方,开始寻找罪魁祸首。 然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并不在这里,王灿正带着他的兄弟们在一家酒楼里快活的喝酒呢。 燕寿寻到这群人的工头那里,装作是看热闹的闲人,问清了是谁下的命令,弄明白了一些事。 转瞬之间,燕寿已经是分析出了事情本末。 “呵呵,李牙子,王灿。”燕寿冷笑着走出院门,他倒是不担心院子里那群汉子将房屋给拆了,因为那群汉子本就是雇佣来的劳力。 所以,燕寿直接警告过工头,这座宅院的权属还存在纠纷,若是不想摊上官司,就别动房屋,只平整一下院子土地就好了。 出卖劳力,赚的辛苦钱,工头自然是不愿意摊上官司,于是便点头答应。 “就当是免费清理院子好了。”燕寿心里苦笑着安慰自己。 首先来到万府,将马匹和阿吉先寄养在陆雨儿那里,燕寿这才独自一人去找王灿。 至于为何要找陆雨儿,一是这丫头不像万雨灵那般娇蛮,属于听话乖巧的那种,二是燕寿还真没有合适的地方托付这一马一鹰,想来想去只有这里了。 …… 醉花楼,京都一家大型酒楼 上等厢房里,王灿一行五人正在喝酒划拳,因为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哈哈,我就知道,燕寿那厮是一个穷儿货,肯定经受不住银子的诱惑。” 王灿大口喝着酒,还在高兴的说着:“如今他的房契落在我手里,又有官府文书为凭,这座宅子实打实的的是我的了。” 正在喝酒之间,厢房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当下便有人疑惑的说道:“不是说了不要叨扰吗?怎么会有人过来?” 一句话,登时吓愣了几人,喝酒最少的小五,戒备着站起身来,慢步谨行的来到门口。 “是谁?” 门外传来一阵笑声,“几位爷,我是本店小二。” 小五心中存疑,警惕着打开了门闩,一眼看去,竟然真的是本店的小二。 只见店小二端着木托,木托上放着几瓶好酒,他笑脸说道:“几位爷,您点的正宗花雕酒到了,这可是本店掌柜收藏的精品,很少外卖的。” 小五疑惑的看着店小二,“我们并没有点酒,你是不是送错了?” “啊?不是几位爷吗?”店小二站在原地皱眉思考着,却没有转身离去。 “让他送进来吧,正好咱这酒快喝完了。”听到是送酒的,王灿顿时高兴的朝着门口招招手。 听到指示,店小二也高兴的点头哈腰,越过小五将几瓶酒送到桌子上。 眼看着王灿等人见酒眼开,小五不禁沉声提醒道:“灿大哥,你们还是少喝点吧,那燕寿还没音信呢,不然到时他找过来了,你还怎么和他对峙?” 王灿端起酒盅,饮了一大口,满意的点点头,“好酒!这掌柜的也真是吝啬,刚来的时候竟然不给我们上好酒。” “灿大哥!” 小五又是一声叫喊,王灿这才随意的摆摆手,“小五你多虑了,那燕寿分明就是一个怂货,你看这都什么时候了,也没听说他怎么着,我看啊,他八成是打断牙齿肚里吞,吃定了这个哑巴亏了。” 一群人在王灿俏皮话的带动下,不禁哈哈大笑,又喝了起来。 夜,越来越深了,酒,也越喝越多了。 几人中唯一还比较清醒的,就是小五了,因为他一直在防备着燕寿。 自从见识过燕寿那高明的箭术之后,小五总觉得燕寿不是一般人。因此,劝不了其他人少喝酒,小五只能自己少喝,但令他失望的是,燕寿一直没有过来找他们。 “难道那燕寿真的是怂货?是我看走眼了?”小五吃了一口菜,心中满是疑虑。 就在这时,门口又响起一阵敲门声。 不等小五起来,王灿就率先起身,满脸通红醉醺醺的,歪歪扭扭的去开门。 打开门一看,果然,门口站的又是来送酒的店小二,“爷,您的酒!” 王灿歪嘴笑道,“不,不,是我的酒,嗝~~但是,是,这酒!来,来得好!” 说话都不利索的王灿,笑呵呵的伸手拿过店小二木托上的酒瓶,转身对着那群同样醉酒的兄弟们喊道:“哥,哥几个,酒,酒又来了!” 一时间,房间里又是一阵欢呼声。 小五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感慨着:“一开始说好了,小酌几杯,没想到那店小二一直过来送酒,每次都说是送错酒了,呵呵,八成是为了卖酒才瞎编的说辞罢了。” 本来,王灿为了庆贺拿到房契,才领着众人来这里小喝几杯。一开始的确只喝了几杯,但是自从那位店小二送错酒之后,王灿等人便喝开了。 因为这位一直送错酒水的店小二,已经是第五次送错酒了。他那点赚酒钱的小心思,早就被众人发现了,不过倒是给了王灿几人畅快喝酒的理由,毕竟顾着小五的面子,不敢直接叫酒。 抱着酒坛晃晃悠悠的坐在椅子上,王灿手都有些发抖,但是还给几位兄弟斟满酒碗,就连小五的酒碗都倒满了。 “喝!今,今日,不,不醉,不归!” 四人端起酒碗,齐齐下口,随后却一起将刚喝下去的酒水吐了出来。 …… 醉花楼里,王灿厢房对面,燕寿端坐在座位上,喝着茶嗑着瓜子,悠然的看着王灿等人所在的房间。 “公子,小的已经将酒水送过去了,已是第五次了,那么多的酒,就算是猪都能喝趴下,牛都能喝醉了。” 刚才送酒的店小二,笑嘻嘻的站在燕寿身后。 燕寿轻声问道:“那坛东西也送过去了?” “送过去了,小的刚才送到的,就是小的有些好奇,不知公子最后一坛东西里面是什么?” 抛给店小二一袋银子,燕寿嘴角上扬,轻声说道:“马尿。” 正在喜滋滋数钱的店小二,闻言不禁目瞪口呆。 第二十九章: 醉闹 嘭! 醉花楼里二层厢房,盆儿钵儿酒瓶儿,被王灿四人一股脑的摔出门外。 任谁一个喝酒喝的正嗨的人,突然间喝了大半碗马尿,都受不了这股恶心劲。 醉酒易上头,尤其是王灿这样的官二代,从小就没怎么受过这般的耍弄,心中此刻顿时怒火烧天,借着酒劲直接掀翻了桌子,大声喝到:“死掌柜的!你给爷爷们送的什么酒?” 其余三个喝了马尿的兄弟们,也是见到什么东西就随手扔起了来。 到是手里端着酒碗,还没入口的小五皱了皱眉,将鼻子凑近酒碗闻了一下,自语道:“有股臊味,不是酒!” 这边王灿等人醉酒发飙,开始了打砸扔东西,另一边燕寿坐在对面淡然看戏,倒是急坏了醉花楼的孙掌柜。 知道王灿等人的身份,孙掌柜不敢对他们做什么,只能在楼下苦着脸高喊着,“各位爷,有话好好说!” 可是一群喝醉的人,怎么能听劝?酒劲一上来,只顾着乱打乱砸,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饶是小五没醉,可单单只有他一个人,也不能阻止王灿四个人,只能无奈的走出门朝着孙掌柜说道:“钱财赔偿,一应事务,我等少不了你的,只是掌柜的,在下倒是要好好问一问,这酒为何如此奇怪?” “酒?”孙掌柜的,闻言好奇的看向厢房,“在下不曾给你们送酒啊,王少爷不是说了今晚少喝一点,在下便没敢派人送酒。” 登时,小五眼珠一瞪,暗声自语道:“不好!被人耍了!” “呦,掌柜的,你家店里的醉鬼不少啊!” 二楼栏杆旁,一群看热闹的酒客群中,燕寿大声朝着孙掌柜打招呼。 循着声音,不只是孙掌柜看到了,还有同在二楼的小五也发现了燕寿。 看到燕寿,小五顿时明白了真相,愤声问道:“燕寿!果然是你在酒水里做了手脚是吗?” 没有理会小五,燕寿冲着孙掌柜轻笑道:“掌柜的,我刚才让你家小二送一坛马尿,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没送过来?” “马,马尿?”孙掌柜顿时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怎么还有客人来酒店里买马尿的?” 仿佛听到了孙掌柜的疑惑一般,燕寿大声解释道:“这不是我家里的马驹思春了嘛,听说母马的泄物可以排解相思,便拜托你家小二去马市里取了一坛,怎么这个时候还没送过来啊。” “原来如此。”不止是孙掌柜,就连一旁的酒客们,都不禁点点头,“原来母马的泄物可以解除公马的思春,长见识了。” 倒是二楼上的小五,此刻面色有些难看,尤其是看着那几个正在发酒疯的兄弟,心中隐隐的有些不愿相信的想法。 “刘阿贵,阿贵!你小子死哪去了?”孙掌柜大声呼喊着自家店小二,不多时,店小二刘阿贵从人群里钻了出来,“掌柜的,您找我何事啊?” 孙掌柜瞪了刘阿贵一眼,怒声问道:“我找你有两桩要事,第一,可知楼上王少爷的酒水是谁派送的?第二,那位公子的东西,是谁跑腿的?赶紧给人家送去!” 闻言,刘阿贵尴尬的挠挠头发,“掌柜的,您问的两桩事,其实是一桩事!” “怎么说?” “就是啊,送给那位公子的东西,半路上被王少爷给夺了,八成是他把那东西当成酒了。”刘阿贵无辜的解释道。 “啊?!”孙掌柜一声惊呼,大声喝问道:“你是说,王灿少爷把装有马尿的坛子抢去当酒喝了!” 刘阿贵捂着耳朵,望着孙掌柜小声提醒道:“掌柜的,小点声!” 这时,孙掌柜才醒悟过来,毕竟酒客在自家酒楼里喝了马尿也不是啥光彩事,但是为时已晚。 那些早就在一旁看热闹的酒客,可把孙掌柜和刘阿贵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尤其是孙掌柜最后吼那一嗓子,想听不到都难。 登时,酒客们炸开了锅,笑呵呵的冲着发酒疯的王灿四人指指点点。 “那几人竟是喝了马尿,才疯恼至此的。” “对啊,而且还是自己抢去喝的,哈哈哈……” “咦,为首的那位好像是王都督家的少爷,王灿。”不知是谁提醒了一句,顿时看客们又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又有了谈资。 本来想要去找燕寿报仇的小五,此刻却只能掩面躲进厢房里,根本不敢露头。 隔着门缝,看着在走廊里歪歪扭扭醉酒砸花瓶的王灿,屋子里的小五无奈的苦笑道:“灿大哥,你这下可是在京都里闻名了。” “掌柜的,你家酒客品性怎么这般差,竟然连我托人运来的泄物都抢啊?” 栏杆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燕寿,继续高声叫喊着,颇有煽风点火的架势。 孙掌柜满脸苦涩的抬头,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客人,您就不要惦记您那坛马尿了,等王少爷酒醒了,我家酒楼怕是要被他拆了啊。” “嚯,这位王少爷好大的权势啊。”燕寿朗声说道:“掌柜的,我给你出个主意,保管那王灿以后不敢找你麻烦,如何?” “请公子快讲!若是有办法保我酒楼免遭厄运,在下愿与公子平分此楼!” 燕寿摆摆手,“平分倒便罢了,只希望日后的酒钱能够少算一些就行了。” “一定一定!”孙掌柜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不停的拱手作揖。 燕寿沉声笑道:“只要掌柜的将他们四人,绑到顺天府衙门口就行了。” “啊?不过是醉酒闹事而已,何须至此?”不只是孙掌柜,就连酒客们都有些糊涂了。 “掌柜的放心,我随你同去,等到了衙门口,剩下的便交给在下,届时那王灿少爷即便生恨,也是恨的在下,与你无关,可保你家酒楼免受迁怒,如何?” 面对燕寿的诱惑,孙掌柜心里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咬咬牙,沉声冲着刘阿贵说道:“去!把后面的伙夫杂役都叫来,把那四个酒鬼绑起来!” “是!”刘阿贵偷偷望了一眼燕寿,悄悄掖了掖口袋里的银子,随后便朝着后厨跑去。 “这位公子,您可要言而有信啊!老朽这可是把全部家当都押在你身上了!”孙掌柜有些不放心,又向燕寿说道。 燕寿严肃的点点头,“店家放心,在下燕寿,家住北巷口燕宅,自小的京都人士,说话算数。” “燕氏?国姓?”孙掌柜登时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第三十章: (未完,等一小时) “滚开!瞎了你们的狗眼,敢绑王少爷!” 眼看刘阿贵领着几个汉子想把王灿等人绑起来,小五连忙从屋子里冲出来,也顾不得脸面,一边呵斥着一边挺身拦在前面。 顿时,刘阿贵等人进退两难,只能无辜的看着孙掌柜和燕寿两人。 眼见如此,燕寿冲着小五喊道:“这位兄台你在害怕什么?不过是见官而已,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小五瞪着燕寿,沉声说道:“燕寿!这次是我们认栽了,你的东西等王灿酒醒之后自会还你,不如放他们一马可好?” 燕寿轻笑道:“这位兄台的话,在下怎么听不懂啊?孙掌柜他们绑王灿等人见官,不过是为了防止王灿日后报复,还是说,你能保证王灿酒醒之后,不会迁怒于醉花楼?” “这……”小五沉吟不语,因为他对王灿的性格实在是太了解了,等王灿酒醒之后,不止是燕寿还有这醉花楼,都会是王灿的报复目标。 “既然你无法担保,那便请你让开,不要因为一时义气而毁了人家醉花楼掌柜一生的心血,令这店中多少人失去养活老小的差事。” 一字一语,好似利剑一般步步紧逼,令小五无话可说。 然而,小五始终站在王灿等人身前,一步不动,“若是想抓走他们,那便先从我左良武身上踏过去!” 原来,小五的名字叫做左良武,之所以叫小五,不是因为他的次序,而是因为他的名字里带有一个“武”字。 眼看左良武挺身当前,燕寿轻笑一声,冲着他问道:“你觉得以你的拳脚,能拦得下他们,以及我吗?” 看了看店小二刘阿贵身后的四个大汉,左良武有一丝不屑,然后最后望向燕寿的时候,心中却有些犹豫,“燕寿箭术高明,代表他的臂力不错,擅长弓马骑射之人,手脚功夫定然也不是太弱。” 看到左良武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燕寿嘴角上扬,“好心提醒你一句,与其尝试一人对抗众人,倒不如趁着自己还在清醒的时候,赶紧去王灿家里报个消息,免得到时没了机会。” 登时,左良武眉头纠结在一起,想走却又不放心的看着王灿等人。 见此情况,燕寿只能提醒道:“放心,只是带他们见官而已,又不是什么阴暗买卖,还能伤了他们不成?” 终于,左良武面色沉重的点点头,临走前闷声留了一句话:“不要伤了他们!不然,王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孙掌柜擦擦额头冷汗,有些迟疑的看向燕寿:“燕,燕公子,您怎么还让他找王都督大人呢?等王大人来了,我这小店可怎么办啊?” 燕寿温和的笑了笑,“放心,王都督可是大人物,不会跟你这区区小店计较的,他来了以后,只怕会斥责王灿这样的纨绔举止,掌柜自管放心便好。” “如此甚好。”孙掌柜拍了拍心口,“那,还把他们送去衙门口吗?这天色已经很晚了。” “送!”燕寿道:“自然要送!不经官府,如何能唤来王都督这样的大人物呢?” “对,对,对!”孙掌柜此时全没了主心骨,任由着燕寿的建议,“阿贵!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他们绑起来,跟着这位燕公子一起送到衙门口!” “是,掌柜的。”刘阿贵几人,当下便将醉酒的王灿四人捆了起来,由燕寿在前面领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朝着顺天府衙门口走去了。 第三十一章:堂审 宽敞的顺天府大堂,两侧并没站着,手执水火棍高声喊“威武”的衙役,只是象征性的站着四名挎着腰刀的衙役,毕竟这又不是很正规的堂审。 大堂文案桌子的后面,坐着一位身穿红袍,胸前绣有孔雀图案的官员。 律法有定,文官官服绣飞禽,武官官服绘走兽,官员一品至四品穿红袍,五品至七品穿青袍,八品和九品穿绿袍。 这便是“衣冠禽兽”的来历,本来是赞美的语意,颇有羡慕的味道。 只是后来大明朝宦官专政,官场腐败之下,文官爱钱,武将怕死,只会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声名狼藉之下,老百姓视其为匪盗瘟神,于是,“衣冠禽兽”一语开始有了贬义。 对那些为非作歹、道德败坏之人称其为“衣冠禽兽”。 当然了,那是正宗历史上明朝后期的变化,然而如今却是大恒朝的时代,起码这个时候,“衣冠禽兽”还是一个称赞他人,表示羡慕的褒义词。 “拜见府尹大人,在下燕寿,太子府侍读,今亲提四人上堂,乃是讼告此四人,侵占民财!上有官府吏员做伪,下有牙人行骗,请府君明鉴!” 见到府尹,燕寿只是拱手见礼,不用下跪,毕竟自己也是官身。 当下,燕寿便将王灿支使李牙子,骗走自己房契,还找官府吏员伪造房契转让文书一事,绘声绘色的讲了出来,仿佛他就是参与者一般,了解的一清二楚。 大堂上高坐的府尹正是首辅南郭奋的长子南郭淮,今年四十有一。 同为太子党羽,南郭淮即使看过记录文案,明白王灿的背景,但也不得不卖燕寿一个面子。 咳咳,至少此时南郭淮还并不知道燕寿已经和太子闹出了一些矛盾,被太子勒令不须入府,虽说后面太子想要召回燕寿,但却也被燕寿给拒绝了。 换言之,燕寿的太子侍读身份已是空挂虚名罢了。 不过,这可不影响南郭淮将燕寿视为自己人,毕竟都是太子一方的人嘛。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南郭淮倒是并没有令燕寿失望,当下便命衙役用冷水将王灿四人泼醒。 冷不丁的被人用冷水浇头,王灿顿时清醒了不少,再定睛一看,左右站着魁梧衙役,冰冷的大堂中央台阶上坐着一位红袍官员,正冷漠的瞧着他。 火烛之旁,又有一位面带轻笑的男子也在看着他,而这位男子本该是王灿报仇泄恨的家伙,然而此时两人却身份互转,一个笑吟吟,一个阶下囚。 嘭!惊堂木一声巨响,随后南郭淮沉声喝道:“大胆王灿!你可知你现今身在何处?” 王灿呆愣了片刻,随后回过神来,“大人,我不知道!”语气中竟然带着了一丝哭腔。 “此乃顺天府大堂,本官乃是顺天府府尹!” “顺,顺天府?”王灿不禁心中有些发慌,“我没犯错!我也没犯法!我爹可是右军都督王威!我怎么会进顺天府大堂呢?我……” 嘭!惊堂木再次拍在桌子上,声音响起之后,王灿登时止住了话音,不敢再说话。 随后,燕寿温和的声音在王灿耳中响起,“王灿兄,如今已经到了顺天府衙门大堂,你还不打算如实招供吗?莫要等府尹大人用刑啊。” “用刑?”闻言,王灿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些以前曾偷偷看到过的用刑场面,那都是父亲王威亲自严刑拷打犯人的场景,实在是血淋淋的令人恐怖。 “不!”王灿惊叫一声,随后盯着燕寿叫道:“我招!我全都招!燕寿,我知道是你送我来的,你的房契就在我怀里,我还给你还不行嘛。” 燕寿摇摇头,“若是私下里,你给我认个错倒也罢了,可是如今却在公堂之上,一切当交由律法处理,公正严明。” 坐在上面的南郭淮顿时明白了燕寿的意思,虽说有心充当和事佬,但还是拍了拍桌子,冲着王灿问道:“这位燕公子说你支使牙子,骗走房契,还找了官府吏员伪造文书,可有此事?” 王灿小鸡啄米般的连连点头,“有有有!都是我做的。” 这下,不仅是南郭淮,就连燕寿都有些目瞪口呆的望着王灿,心里感叹道:“这货也太没有骨气了吧,这样就全招了,好歹再坚持一会儿啊,你爹就来了。” 燕寿并不知道,正是因为他前面一句“用刑”,勾起了王灿心中黑暗的回忆,所以王灿才在惊吓之下一五一十的全部招供了。 随后王灿将如何支使李牙子,如何买通文吏伪造文书,都清清楚楚的说的明明白白,倒是苦了一旁负责记录审案经过的文员,手都要累断了。 得,这只怕是南郭淮担任府尹以来审的最快的一桩案子了,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被告就如实招供。 然而如何处置王灿,倒是令南郭淮有些为难,毕竟这厮有个厉害的爹啊。官道官道,与人为善处处留余,方能官道畅通啊。 “那个,燕公子,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王灿啊?”瞥见堂下站着的另一个人,南郭淮索性卖个人情给燕寿,顺便也给自己留下了在王都督面前说话的余地。 燕寿此刻虽然赢了讼告,但却有些不太高兴。因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若只是想拿回房契,早就可以拿回来了,他真正的想法,却是想用王灿钓出他爹,王威王都督,至于为何,日后自见分晓。 只是没想到啊,明明都放走了左良武回家报信搬救兵,最后却在王灿这里坏了事。 “你说你这厮咋就这么胆小呢!”燕寿看着王灿,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而后者还讨好的冲着燕寿尬笑两下。 “大人!在下觉得涉案人员并未到齐,不妨派人将那李牙子以及做伪的文吏抓来,对好口供再下定案,可好?” 燕寿的建议,登时令南郭淮脸色一黑,毕竟负责房屋契约的文吏都是顺天府衙门里的内部职员,即使犯错也该有内部的整治手段,若是直接放在大堂上审理,怕不是丢脸丢大发了。 对此,燕寿也很无奈,毕竟他想再撑一段时间,等王威王都督过来,所以不得不厚着脸再次问道:“大人以为如何?” 堂下的王灿,看到燕寿这副架势,还以为他不打算轻易放过自己,连忙高喊道:“我都招了啊!燕寿的房契是我唬吓李牙子去骗来的!伪造的文书是我买通文吏做出来的!是我不对,我现在知错了,请大人从轻发落啊!” 王灿的一番话,登时令南郭淮高兴的拍了拍惊堂木,下了定论:“被告王灿,现已招供,一切来龙俱已查明,来人啊,先将王灿收押大牢,等候明日处理!至于涉案的其他人员,本官自会定夺处置。” 吁~~王灿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想到:“终于没有理由对我用刑了,小爷我先在大牢里呆一宿,等明天我爹来了,肯定有办法救我的。” 而燕寿有些不甘心的瞪着王灿,心里疑惑道:“这货不会知道我想见他爹,才故意招供的吧?”被燕寿这样盯着,王灿倒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倒是不忘小声对燕寿撂下一句狠话,“燕小子,你给少爷我等着!” 之后,燕寿和王灿两人在文员递过来的文案上画押签字,一个暂被收押大牢,另一个被衙役送出府门。 燕寿刚到顺天府衙六扇门的门口,就有一位面色冷峻的军官腰胯长刀,急匆匆的赶到门口,看到守门衙役,沉声问道:“右军都督家王灿少爷的案件审理的如何?” 送燕寿出来的那位衙役接口回道:“已经审完了,大老爷明断是非,案情水落石出,那王灿已经被收押入牢。” 军官点点头,随即便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耽误功夫,一副干练简洁的作风。 望着军官远去的背影,燕寿心里苦笑,“看来,那王大都督今晚是不会来了,若是等到明天,就不需要他亲自出面就能救出王灿了。” 此刻,京都街道上,一顶官轿正朝着顺天府衙门方向急匆匆的走去,在轿子前带路的,正是王灿的兄弟左良武,那么轿中之人,自然就是王灿的父亲,右军都督王威。 行了一段距离后,便遇到了派去打探消息的军士,那位军士将衙门口询问到的消息禀告给了王威。 知道王灿已经被收押之后,轿子里的王威便命令轿夫们扭转轿头,一行人转而朝着太子府走去了。 第三十二章:结案 右军都督王威夜访太子府,与太子燕瑞聊至深夜方才离去。 至于所聊之事,无非就是向太子投诚献忠罢了,毕竟王威以前可是只忠心于老皇帝,不屑参与皇子之间的党争。 但如今时代变了,老皇帝终究是老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老皇帝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或许挺不过岁末了。 即使再忠心于皇帝的人,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和家人的未来了。 正好借着这个时机,请太子出手救出儿子王灿,而王威则可以趁机表献忠心,给太子一个信任他的理由,毕竟投诚效忠可不是嘴上说一说那么简单的。 通过王威的倒戈,太子燕瑞从他口中得知了一个老皇帝的大秘密,来自深宫皇家的讳事,而且这个秘密还和燕寿有一些关系。 正是因为这个秘密,太子燕瑞才决定彻底放弃燕寿,转而救出王灿拉拢王威。 …… 一个证据确凿又经过开堂审理,定下罪名的案件,能轻易翻案吗? 能!只要开口翻案的人,份量够重就可以了。 比如此刻,燕寿正准备骑马出门的时候,在自家门口就被一群衙役拦了下来。 看着为首的捕头面色不善,燕寿心里苦笑一下,随即翻身下马,肃声说道:“我会随你们去的,不过麻烦各位等候片刻,我锁好院门。” 等燕寿跟着衙役进入顺天府大堂的时候,大堂里威严肃穆,两侧差役手持水火明棍,看到燕寿进来,顿时齐齐以棍顿地,震声高喊道:“威~武~~” 嘭!惊堂木一拍,高坐于桌子后面的南郭淮一脸阴沉的喝道:“大胆燕寿!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小民燕寿,拜见府尹大人!” 燕寿也不找理由,直接便拱手跪了下来,令南郭淮无话可说。 此时的南郭淮,可不再是昨晚那般的和颜悦色,甚至连处置犯人都要询问一下燕寿。 此时的南郭淮,才是真正的三品府尹,煌煌官威,不威自怒,浩气凛然。 嘭!惊堂木再拍,府尹南郭淮沉声喝道:“带被告王灿!” “带!被告王灿~~”两侧衙役齐声重复着南郭淮的话,将声音传递出去,不久后王灿便随着一名衙役来到大堂。 堂下跪着燕寿、王灿两人,堂上南郭淮沉声说道:“原告燕寿于昨晚捆绑王灿四人至府衙,因天色已晚,人智昏沉不易断案,故本官下令暂时收押被告王灿等人,今明正好审断此案,诸位可有异议否?” 跪地的王灿冲着南郭淮拱拱手,“小人无异议。” 而燕寿听完南郭淮的说辞,顿时一愣,“好嘛,直接当昨晚的事情没发生过,现在才开始审理,摆明了有贵人要帮王灿,而且这位贵人的身份还不低呢。” 能够使动堂堂顺天府尹南郭淮,让他自废前言,歪曲事实,看来这位贵人的份量可不低啊。 “难道是……”燕寿心中顿时有些想法,然而却被一声惊堂木打断,只听见上面的南郭淮沉声喝道:“原告燕寿可有异议?” 燕寿苦笑道:“小人也无异议。” “好!那就令涉案的李牙子和刘文员上堂!” 接下的一切,实在是刷新了燕寿的三观。 首先,负责开具房屋转让文书的刘大人,说了,那份转让文书是真的,因为有李牙子作为发起人,又亲眼看到了房契,所以开具的文书没有错,符合律法流程。 嗯,先把衙门从这里摘出来,人家可没被收买做假。 接着,王灿有话讲了。他说是在牙行看到有人想要出售房屋,这才买了下来,还特意去衙门确认了转让文书,是真的。也就说,人家是属于合法买房。 最后,也就是背锅侠李牙子。他承认是他财迷心窍,本是应客人要求从燕寿手里拿过房契一观,之后要归还给燕寿房契的时候,李牙子心生贪念,将燕寿的房契挂卖了出去,然后就被王灿给买了。 好嘛,这下“真相”大白可喜可贺,都是因为李牙子一人贪财才导致燕寿和王灿成为受害人,乃是误会一场,被告原告皆是苦主。 官字两张口,怎么说都有理。这可不是现代法庭,要接受人民公议,这是在古代,审案结案全凭当官的一口定夺。 更何况,此案“证据”确凿,犯人俱已供认,是非曲直一清二白,也无需有人喊异议了。 这件案子,就这么翻了,令燕寿不得不感叹,还是上头有人才好做人呐。 案子到这里也算是了结了,李牙子收监入牢,自会按照律法处置,刘大人也少不了训诫一番,至于王灿,无罪释放。 燕寿本来就是想用王灿引出他爹王威,对于他骗走自己房契的事情,在酒楼那里就已经惩治过了,心里也不存在不甘和怨恨。 所以燕寿也懒得和众人扯皮,王灿放就放了,就是苦了背锅侠李牙子,担上了全部罪责,自然少不了一番重刑惩罚。 “权势啊……”燕寿摇摇头,打算起身回家。 然而王灿可不愿意放过燕寿,当下便在大堂里高喊道:“大人!小民要状告燕寿乱用私刑,且诬告诽谤!” “王灿,你可想好了,真的要告?”南郭淮肃声问道。 王灿拱拱手,“是!小民就是要告燕寿!” 此刻,王灿的心里很是得意和自信,因为早上父亲手下的军士已经来找过他了,告诉过他,父亲已经投靠了当今太子,那顺天府尹南郭淮本就是太子一方的人,又有太子书信打过招呼,自然会保他无事。 但王灿可不愿意只是平安无事,他还想报复一下燕寿,让他也尝尝在大牢里蹲一晚上的滋味。 当下,王灿便直接在大堂上状告燕寿。 王灿并不知道,他爹王威是属于新投靠的人,还没和太子旧党打成一片呢,他就直接挑衅太子手下的旧人,这会对他爹和太子之间的信任造成多大的伤害。 而且,现在起争执的两个人都属于太子手下,谁赢官司还得看太子的意思。 说白了,这就不再是两人的恩怨,而是赌两人所带来的利益,谁在太子心中的份量重,谁自然就能赢得官司。 很显然,王灿靠着他爹的影响,完胜燕寿。 因为在早上太子给南郭淮的那封书信里,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保王灿,可据实情弃燕寿。” 所以,当南郭淮接下王灿的状告之后,燕寿就已经没了胜算,毕竟这种民事小案,还不是南郭淮一口说了算。 接下来又是一场小小的堂审,最后的结果也令王灿十分满意,燕寿被收押五天。 第三十三章:牢狱 阴暗潮湿的地面,即使上面铺着一层稻草,也难以掩盖地板的潮湿和难闻的气息。 终年难见天日,四周又是密不透风,顺天府的牢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三面是砖墙,一面是带门的木栏栅,牢房倒是挺大,大概是因为现在收押的犯人比较少,所以燕寿得以单独一人一牢房。 牢房内空荡荡的,什么桌椅板凳统统都没有,就连一盏油灯都不给你留,光线来源除了高高的墙窗,就只有走廊墙壁旁的火盆了。而且为了防止犯人引火,火盆都放的离木栏栅远远的,让人够不到。 燕寿的运气算是好的了,起码空荡的牢房里还有一张木板作为床铺,下面垫了几块砖石,能够远离地面湿寒。 像其他那些牢房,能够有一张草席就算不错了。 至于过夜用的被褥什么的,呵呵,请您自带,衙门概不供应。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牢房的功能确实只是用来收押犯人,最多提供一些饭食保证犯人不饿死就行了,至于其他的,就要靠犯人的家人打点了。 什么被褥衣服,油灯桌椅,都是靠家人送来的,这还要提前在狱卒那里花点银子“沟通”好。 可惜,燕寿孑然一身,上无父母下无亲朋,一般是没人来看望他并且送些吃食被褥之类的东西了。 坐在木板床上,燕寿满脸苦笑,心中感叹道:“这大概是我穿越以来,第二次进牢房吧,上次是我那死鬼老爹刺杀皇帝失败之后,御林禁军将八岁的我带回皇宫,不过看我年纪小,只是囚禁在禁卫房里面。” “不过这次可是倒霉了。”燕寿摇摇头,躺在木板上,开始闭目养神,“五天时间呢,慢慢呆着吧。” 冷不丁的,传来一声调笑:“呦,燕公子你就这样认栽了,难道不想教训王灿一顿吗?” 听着声音,燕寿笑了笑,“万姑娘,你倒是好有雅兴,居然来顺天府的牢房逛一逛。” 没错,调笑燕寿的,正是万雨灵万姑娘,今日的她又是一袭短袖红衣套,火辣而又活泼。 听到燕寿的问话,万雨灵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回道:“还不是你,早上的时候派人将家门钥匙送到雨儿妹妹那里,拜托她照顾阿吉一段时间,雨儿妹妹担心你,便求我打探你的消息,这不,我就顺便来看看你。” 万雨灵所说的事,便是燕寿遇到衙役之后,借着回家锁门的机会,给路边小贩一些银钱,托他送去的。 面对万雨灵,燕寿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一副冷淡的样子。 万雨灵倒是好奇的盯着燕寿,“我有个疑问。” “问,”燕寿悠悠的说道,“但是我不一定回答。” “你早上派人将家门钥匙送到雨儿妹妹那里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猜到了你会有此下场?” 闻言,燕寿继续躺在木板上,反问道:“那你觉得王灿此人,会轻易放过报复我的机会吗?” 万雨灵摇摇头,“王灿这小子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我十分清楚,心胸狭小有仇必报,一旦被他找到机会,拼了命的也要报复。” “你们这种娇生惯养的官门子弟不都是这个样子吗?”燕寿冷冷一笑。 瞪了燕寿一眼,万雨灵银牙紧咬,道:“不要将王灿和我等混为一谈!” “好好好!”燕寿抬起一只手摆了摆,“你和王灿不一样,行了吧,大姐头。” 满意的点点头,万雨灵继续问出自己的疑问:“你和王灿的事情我都打听过了,按照常理来讲,你昨晚不是胜诉了吗?怎么最后会沦落到这里?” 躺在床上的燕寿,伸手指了指屋顶,“上面。” 随着燕寿手指方向,万雨灵好奇的歪着脑袋看了看,“上面有什么啊?” “有人。”燕寿无奈的解释道:“因为王灿上面有人保他。” 燕寿算是看明白了,万雨灵这丫头果然只是个将门虎女,身手厉害但是脑子却不厉害,不能跟她讲暗喻。 “哦。”万雨灵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爹可是五军都督之一,难怪你打不赢官司,不过你也挺有胆气的,敢率先状告王灿。” 燕寿无奈的抚了抚额头,索性坐起身来,瞪着万雨灵,后者被瞪着莫名其妙,反问道:“我说错了吗?为何如此看我?” “看你可爱!”燕寿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傻的可爱!” 听着前半句,万雨灵本来还有些许羞意,但是后半句却点燃了她的暴脾气:“姓燕的,你给老娘说清楚!别以为躲在木栏后面,我就教训不了你!” “怎么又忘记这丫头是个火折子,一点就着呢?”燕寿心中顿时暗暗后悔,“早知道就不逗她了。” “好吧好吧,我给你讲清楚。”燕寿只能无奈的解释道:“王灿的父亲王威可没有那么大的官威,能够令堂堂顺天府尹自改前言颠倒黑白,毕竟军、政不是一体,武官管不到文官这里,而且顺天府尹有直奏陛下的权力,王威也不敢威胁南郭淮。” “所以呢?”万雨灵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追问着。 “所以,”燕寿叹口气,“所以啊,王灿能够顺利脱罪,并且还能倒打一耙,是因为他爹给他找了一个靠山,一个权势很大的靠山。” “谁啊?”万雨灵瞪着兴奋的大眼睛,一脸八卦。 燕寿黑着脸,无奈的说道:“若是我所料不错,是太子。” “太……子?”万雨灵登时不可置信的望着燕寿,“你不是太子的侍读郎吗?那王灿还……,而且太子怎么不帮你?” 八卦之火熊熊燃起的万雨灵,倒还真是和现代的八卦女一模一样,回答一个问题又会问起新的问题,没有终结。 燕寿只能摆摆手,“隐秘之事,不便告之。” 万雨灵小小挥拳表示恐吓,但是燕寿丝毫不动摇,无奈之下只能暂时收起好奇心,装作不屑的说道:“哼,你们这些文人啊,整天就只会朝政算计,一遇到战事,还不是靠我们军士解决。” “呵呵,万姑娘何时从军了?也不告之在下一声。” 面对燕寿的笑问,万雨灵冷哼道:“我爹一定会答应的,哼,女子为何就不能披甲上阵!” 燕寿拍拍手,“好志气!万姑娘将来一定要当个大将军哦。” “哼,本姑娘会带着属于自己的将旗,给你看看的。”万雨灵握拳肃声说道。 “那么,万姑娘,额不,万大将军,您看也看完了,听也听完了,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燕寿直接下达了逐客令,身处牢房却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莫以为本姑娘喜欢呆在这个臭地方,”万雨灵瞥了燕寿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总算是走了。”燕寿继续回身躺下,“五天时间,倒是可以好好静一静了。” 在燕寿坐牢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井然有序的进行着,毕竟这个世界可不是围着他一个人转的,就比如,陈华陈大人的赈灾事宜。 第三十四章: 分利 前面讲到,庐州府本地粮商方良方先生,见到陈华之后,献上了“一粮三分”的妙计。 赈灾之粮分为三份,一份直接发放,救济难民。一份填充州府粮库,以作备用。最后一份,交由当地粮行代为出售,以此来压低粮价,平衡市场,恩惠百姓。 此计甚妙,妙就妙在不但救济了灾民,恩惠了民生,而且还能让陈华大赚一笔意外之财。 而献计的方先生,作为中间人,不但挽救了即将崩塌的庐州府粮食市场,得到同行感谢,而且也能赚取一些中间利润。 虽说官粮由官府定价,但是真正卖起来的时候,究竟有多少是低价官粮,多少是高价私粮,就由粮行说了算的。只要上面的官府查的不是太严,这利润就绝对不小。 可是别忘了,负责代卖官粮的粮行,上面的人,乃是赈灾钦差陈华陈大人。 由钦差带头,庐州府衙门的官吏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粮商们赚取大笔不义之财,而且商人们也会做人,早就有丰厚的谢礼奉上,这下就更不能多说什么了。 你好我好,上面的钦差也好,大家才都好嘛。 而且灾民们也挺好,虽说扣掉了一些,本该是直接发放给他们的粮食,但起码当地的粮价下来了,但凡是家里有点余钱的,都能买到粮食,岂不美哉。咳咳,至少各位大人们是这样认为的。 这不,陈华一开始的三分灾粮之策,上报到了内阁,再加上庐州府当地官员的通报,令众多内阁学士们纷纷对陈华称赞不已。 这不废话吗,内阁首辅南郭奋是太子母族,也就是太子一系的人,而陈华是由太子举荐,明显的太子亲信,但凡不是傻子,都会对陈华的政策表示赞扬。 更何况这个政策是真的不错,因为历来赈灾,都会受到当地市场的影响,由于物价高涨,令百姓们苦不堪言,即使有官府施压但仍然还是物少价高,所以陈华此策是真的惠利于民,确实值得一夸。 即使是老狐狸南郭奋,也不得不点头微赞,“看来太子殿下用人还是不错的,单凭此策,这个陈华担任户部尚书就已经是足矣。” “足矣,足矣!”其他内阁学士们也纷纷表示赞同。 当下,由南郭奋起草奏书,将陈华赈灾之策细细梳拢了一遍,再交由众位学士们各自抒写自己的看法,然后派人上奏给陛下。 当然了,有内阁首辅南郭奋的带头,各大学士的评论大都是表示赞扬的,看来,不出意外的话,等陈华回京,户部尚书的位置是跑不了了。 而此刻,陈华就已经很开心了,一张胖脸灿烂的笑开了花。 因为,方先生回访了,是带着利润分红,回访的。 整整五个大木箱子,里面全是真金白银。 饶是见过世面的陈华都不禁愣了一下,颤声问道:“多,多少?” “大人,不多,不过是区区二十三万两白银而已。”方先生倒是淡定多了。 “多少?二十三万两!”陈华有些蒙了,虽然早就知道一粮三分的策略会带来财富,但是没想到竟然会带来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 看着五个大箱子,陈华的心中反倒是有些发怵,担忧的说问道:“这,本是惠民之策,怎会有如此利润?” 方先生淡然的笑了笑,“大人,莫要惊奇,毕竟您做的可是无本的买卖啊。” 一言说出,顿时令陈华松了一口气。确实,平常的商品买卖还有个货物进价,但是发放给粮商们代卖的粮食可是直接从赈灾官粮里抽出来送过去的,不需要任何成本价。 明白了“无本买卖”之后,陈华倒是有些可惜的看着五个箱子,叹息道:“唉,可惜了,毕竟是官粮售卖,总要给户部那边送一些银钱交代,不然就成了本官贪污,倒是可惜啊。” 售卖官粮,需要给户部那边送去卖粮赚的钱。知道陈华是心疼这二十三万两要分给户部一部分,方先生便轻笑道:“大人勿忧,只需交给户部三万即可。” 闻言,陈华眼睛一亮,压下心中的兴奋,强装淡定的问道:“这是为何啊?”只是语气中的一丝激动,出卖了他。 方先生当作没有听出来,开始耐心的解释着:“大人,官粮乃是以惠民为主,所以售价远低于普通粮价,自然赚的钱少,而且各大粮行售卖的官粮,量寡价优,三万两白银已是很多了。” 陈华听出来了,毕竟这种事情他以前也没少干。就是说,本来发给粮商的官粮是很多的,但是粮商们为了多赚钱,便限制每日的官粮售***如今天只卖三石官粮,但是官粮的价格很便宜,这便是量寡价优。 便宜的官粮卖光了,但是灾民们还要买粮吃饭啊,这不,粮店里还有私粮嘛,您爱买不买,毕竟这私粮的价格可是降了不少,砸锅卖铁还是能买得起的。 当然了,所谓的降得不少,其实粮价还是远高于其他地方的粮价的,只是相对于之前降低了不少,毕竟要响应官府号召嘛。 或许就有人疑惑了,不是说粮商们的存粮已经卖光了吗?等他们从其他地方调过来粮食之后,朝廷的灾粮不是早到了吗? 嘿嘿,这就是前面讲的,官粮由官府定价,但是真正卖起来的时候,究竟有多少是低价官粮,多少是高价私粮,就由粮行说了算的。 偷偷将官粮当私粮卖出,只要官府查的不严,谁能知道?只要上报的时候,将每日卖出的官粮数量报多一点,消失的官粮不就补上了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有人,就有心计,更何况是商人呢?无奸不商,可不是空话呢。 多年的布政使经验,陈华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当初他也是暗地里给庐州府衙门打过招呼的,不然那群粮商哪来这么大胆子?还不是上面有人撑腰? 只是没想到,这群粮商的胆子也是真大,竟能赚那么多钱。 毕竟赚的钱还要经过上下打点,各自分红,最后落在陈华手里的就有二十三万两白银,那么一开始能赚多少呢? 知道陈华的顾虑,方先生自信的说道:“大人敬请放心,各个粮行的账本支出都做的十分工整,不会被人查出来的。” 陈华沉吟片刻,这才低声说道:“本官担心的是,那群灾民会不会不满?毕竟卖给他们的粮食,本该是分给他们的赈灾粮,万一有人不满上告衙门,徒生事端,倒是令本官难做啊。” 方先生淡笑道:“大人不妨上街一看,本府的灾民哪个不是在称赞大人?” 陈华闻言咧嘴一笑,“也对,该发的粮食本官给他们发了,只是克扣了少许而已,但也不至于饿死人,更何况本官还平衡了本地粮价,令他们有粮可买,怎会埋怨本官呢?看来是本官多虑了。” 说完之后,陈华笑眯眯的看向五个大箱子,心里盘算着上交给户部三万两,再送给太子五万两,最后再打点同僚两万两,还能剩下十三万两,真是美滋滋。 “咳咳,大人!” 眼看着陈华沉浸在美好的金钱世界里,方先生只能咳嗽两声表示自己还有话说。 回过神的陈华,看了方先生一眼,摆手道:“方先生啊,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路上小心点,别被太多人看见啊。” “大人,小人还有一桩买卖呢。”方先生苦笑着解释道。 “哦?”陈华顿时眼睛发光的看着方先生,兴奋的说道:“还有妙计?方先生真乃大才啊!快请坐,尽管细细道来!” 第三十五章:选择 方先生欣然落座,准备将最近收到的密信之中的计策讲出来,而陈华也一脸期待的望着方先生。 话说,自从方先生进来之后,陈华就一直没怎么表示过客气,即使两人之间有着利益关系,但官与民,士与商的身份是一道巨大的鸿沟,古代阶级可不是开玩笑的。 不过听到方先生还有妙计要献,陈华顿时变了一张脸,毕竟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面对陈大人的殷切目光,方先生苦笑一下,慢慢开口问道:“大人,可愿再赚一笔?” 闻言,陈华呼吸有些许急促,急声问道:“方先生此话怎讲?” “一粮三分,大人如今已是完成了朝廷的政事,不出几日,庐州府粮价定会回归原始,商机转瞬即逝,能够像如今这般轻易获取百倍暴利的机会怕是要没了。” 方先生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然而此时粮商手中的官粮已经倾售一空,变成了大人箱中白银,眼看大好机会却只能徒呼奈何,若是再有一笔粮草在手,虽不是百倍暴利,但亦有几十倍的获利,唉,可惜啊。” “这……”听着方先生的话语,陈华明白了他的暗示,但心中却十分纠结。 方先生的意思是,分给粮商的官粮已经卖光了,但是还有几天暴利赚钱的机会,希望陈华再拨给粮商们一笔粮食,抓住最后的机会大赚一笔。 但陈华也有自己的顾虑,如果是平时那就算了,该怎么赚钱就怎么赚钱,老百姓死活跟他没关。但这次关乎他的顶上乌纱能不能再进一级,可不是赚钱的时候。 眼看陈华面色纠结,方先生洒脱的笑了笑,“陈大人毋需两难,在下也不过是随口提一下罢了,若是大人心中顾虑过多,那在下告辞便是了。” 方先生也不多劝陈华几句,便毫不犹豫的推门准备离去,表面洒脱,只是心中却充满了疑惑:“昨日那位南郭公子送来的信中,只让我稍微提示一下陈华,并不让我多劝,可是那陈华会上钩吗?” 另一边的陈华,看了看五个大木箱子,闻着空气中飘溢的钱香,终究还是叫住了正在推门的方先生:“方先生且慢!” “哦,大人可还有他事?” 陈华沉声问道:“若是本官将府库里剩下的粮食交由粮商售卖,利润几何?” 方先生轻笑着伸出一只手,“五十倍!” “好!”陈华仿佛看到了又是装满银钱的箱子,“本官可以再拨给粮商粮草,但要让他们给本官立下契约,本官的粮食只是暂借而已,之后,等粮行自己筹措的粮食运到,便要立即还给本官!” “这……”方先生的心中微微一颤,但面上却装作深思熟虑的样子,考虑了片刻这才点头:“大人处事果然细致,只是其中牵扯利润分红,担保做契,在下需要和各大粮行商议一番。” 听到还要耽误时间,陈华倒是苦口婆心的教育起方先生:“先生不是常说,商机转瞬即逝!高价粮食只能卖这几天,而且还在日日掉价,等各大粮行粮食运到,上有官府赈灾之粮,下有商民运卖之粮,这粮价岂不是回归正常?你却要耽误时间,错失良机啊!” 方先生尴尬的笑道:“想不到大人对商道也如此精通,既然如此,在下便斗胆替各大同行向大人立下字状,如此可好?” 陈华满意的点点头,“兵贵神速,待会方先生便拿着本官通行令书,去仓库取粮,切记早卖多赚的道理啊。” “是是是,在下受教了。”方先生拱手道。 当下,由方先生执笔,草拟了一份借粮契约,随后陈华和方先生将各自的印章盖上,并且还亲笔签下了名字。 契约大意就是,仓库的官粮暂借给粮商售卖,等粮商的粮食运到,便要立即归还,期间所获利润,五五分红。 之后方先生便带着陈华的通行令书离去,而陈华则一边清点着木箱银钱,一边期待着另外的木箱。 然而陈华并不知道,方先生并没有将借粮契约交给其他商行的管事,而是告诉他们说,陈大人又调了一批粮食交给他们售卖。 就在粮商们忙着卖粮赚钱的两天时间里,这封契约兜兜转转终于送到了某个男子的手中,那位男子正是暗地里筹谋一切的,南郭嘉尔。 看着手中契约,站着王府池塘边的南郭嘉尔不禁嘴角上扬,轻声自语道:“真是作茧自缚,本来还想了许多对策,没想到这位陈大人如此贪财,竟然主动提出立契。” 就在南郭嘉尔感叹的时候,陈王燕捷正从远处走来,“嘉尔!听说从庐州府送来了一封信,不知嘉尔你的计策如何了?” 燕捷一边笑着,一边朝着南郭嘉尔走来,想要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但南郭嘉尔却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急忙退后两步,正好避过了燕捷的手。 “这是?”燕捷好奇的看向南郭嘉尔,后者面色一红,说道:“殿下放心,方先生已经按照我的计策令陈华上钩了,只需几日,陈华便会变成燃火,就看太子能不能扑灭他身上的火焰,稍有不慎便能引火烧身。” 燕捷笑问道:“嘉尔,本王一直很好奇,明明那一粮三分是个赈灾良策,却为何能变成引燃陈华的引子?” 南郭嘉尔温声解释道:“一粮三分确实可以救济灾民,安抚民心,惠利民生,是一个既可以作出政绩又可以暴利敛财的计策,但是人之贪欲犹如沟壑,填之不穷矣。” “怎么讲?” 南郭嘉尔笑了笑,“因为官粮可以名正言顺的卖钱,而不用背负罪责。” 燕捷点点头,“本王明白了,一旦那位陈大人从这里获取了钱财,就会忍不住再次用同样的办法敛财,确实有些贪心了。” 南郭嘉尔轻声道:“那是因为这些钱财不但容易得到,而且数目还不少呢。” “多少?” “二十万两,这还只是落在陈华身上的钱。” 燕捷咂咂嘴,“好多,倒是令本王都有些心动了。唉,对了,陈华要想卖粮赚钱,他的粮食从哪里来的?赈灾的官粮不是都分为了三份吗,没有多余的了。” “确实,”南郭嘉尔解释道:“三份粮食,一份直接救济灾民,一份售出平衡粮价,一份留在州府粮库以待备用,那殿下觉得,粮食该从那里来呢?” 燕捷捂嘴轻呼,“该不会将州府粮库里的存粮偷偷转出来卖了吧?那陈华竟然真敢如此做吗!” 将手中借粮契约递给燕捷,南郭嘉尔轻声道:“殿下请看,这可是陈大人亲笔签名的借粮书,粮库里面的粮食早在两天前就送到了庐州府当地粮商的手里。” 仔细看了看契约文书,燕捷沉声道:“这个陈华倒也不傻,知道仓府里面的粮食不能轻易动用,所以只是借给粮商,只要周转几天,就能把粮食补上。” “他可是前任的广东布政使,自然不傻。”南郭嘉尔漫步池塘边,“可是,这份契约此刻却在这里,根本没有被粮商们看过。” 闻言,燕捷抚手轻拍,“有意思,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没想到嘉尔你的诡算如此厉害,竟然连陈华的借粮策都算到了。” 南郭嘉尔苦笑着摇摇头,“在下可没有那般非人,本来是想着引诱陈华调用仓粮,以此为把柄,倒是没想到这位陈华大人竟然如此作为,真是作茧自缚呢。” “呵,倒是意外之喜。”燕捷满脸灿笑,只是不觉间,南郭嘉尔又悄悄远离了燕捷几分距离。 对于南郭嘉尔奇怪的小动作,燕捷倒是察觉出来了,顿时疑惑的看向南郭嘉尔,“嘉尔,从前几日起,你就刻意和本王保持距离,这是为何啊?” 南郭嘉尔尴尬的回道:“嘉尔听闻,殿下有那种嗜好,所以觉得还是保持几分距离为好。” 燕捷好奇的追问道:“本王有哪种嗜好?” 躲过燕捷的目光,南郭嘉尔快步朝着前院走去,留下轻飘飘的“龙阳”二字,重重的砸在燕捷心头,令他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本,本王有龙阳之好?”燕捷指着自己的鼻子,愣了一下,随后朝着南郭嘉尔追去,“嘉尔,你给本王说清楚!到底是哪个混蛋造的谣?” 看到陈王好似一匹恶狼般的追来,南郭嘉尔登时加快步伐,一边小跑一边轻声叫道:“王爷这等富贵子弟,圈养**之事嘉尔不会介意的,只是还望王爷放过嘉尔,嘉尔是个直朗男子!” “额……”燕捷顿时满脸黑线,心中暗暗发誓,“若是被本王抓到造谣之人,定要令他永禁于牢狱之中!” 此时此刻,某个呆在牢房的男子却不停的打着喷嚏,令其十分疑惑:“哎,难道是有人想我了?应该没人骂我吧,我这么善良英俊的人。” 第三十六章:识破 死人了。 灾荒的时候,死人本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毕竟天灾难过。 然而,庐州府的这起死亡事件,死去的百姓不是被饿死的,而是自杀的。 起因很简单,七口之家,一父一母,上无高堂,下有五子,然家中少粮,为了保下儿子,父母便将长女卖入富户家为婢。 农村乡人,不识富家规矩,但至少知道贞洁二字。为婢农女,因不堪家主骚扰,便在柴房里自缢身亡。 这本是一桩人命案,然而审理的时候,却发现了另一件事情:明明有朝廷赈济之粮,但灾民家中却仍然食不果腹,竟要沦落到卖儿卖女的地步。 往下深究,便又发现一桩惊人骇闻:府衙克减了发放给灾民的赈灾粮食,令灾民们不得不砸锅卖铁,卖儿卖女去粮行买粮。 再查下去,就要牵扯到赈灾钦差的身上了,所以庐州知府很上道的按下了这桩命案,草草结案了事。 知道钦差陈大人是太子的人,庐州知府也不敢直接斥责陈华,只是向陈华暗示了一下:“陈大人,灾情日益深重,不妨加大抚慰,给灾民们多拨一些粮食如何啊?下官记得粮库里还有不少存粮呢,莫要生出祸端呢。” 陈大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摆摆手不在意的回道:“不急不急,如今本官正在征集驱除蝗虫的办法,没有过多精力,不如等三日之后,本官亲自开仓加粮如何。” “这……”庐州知府思虑了片刻,终究还是点点头,“那下官就尽力压制几日,说实话,下官治下的官吏已经有些埋怨了,还望大人早日安抚民心啊!” “放心,本官背后乃是当今太子殿下,户部钱粮诸物一应俱全,怎会亏待灾民呢?” 哄走了知府,陈华面上的沉稳登时便消失不见,急忙叫来下人,命他将方先生唤来,准备让方先生催促各大粮行将粮食还回府库。 虽说陈华爱财,但他也不是傻子,知道孰轻孰重,头顶乌纱自然比袋中金银重要的多,毕竟官做的越大,这钱就来的越多。 只是派出去的仆人,却死活找不到那位方先生。明明身为本地商人的方先生,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家眷产业之类的东西,也早就转移出去了。 听到下人回报之后,陈华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渐渐生起了一丝恐惧,“不!不可能的!方良方先生是庐州府本地商人,不然本官怎会信他,为何会找不到他呢?” 想了想,陈华越发感觉有些不对劲了,急忙亲自出门,朝着各大粮行走去。 当地粮行的管事们,见到陈大人亲自拜访,纷纷吓了一跳,“拜见陈大人!不知大人此来所为何事?” “你们粮行的粮食运到了吗?” 管事回道:“不敢欺瞒大人,有了大人调来的官粮,足够本行售卖,便没有催促运粮。” “什么?!你们竟然没有运粮过来!”陈华顿时惊了一惊,着急的问道:“若是现在催促,何时能将粮草运来?” “这个,”管事思考了一下,回答道:“等粮食筹措之后再运过来,至少要十日。” “十日!”陈华感觉身体里萌生了一股寒意,他哆嗦着嘴唇,愤愤的指着管事:“本官前两日调给你们粮食的时候,不是说了吗,这是借给你们的!借啊!怎么会没有运粮过来呢?” 眼看陈华发飙,管事惊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大人明鉴!小人只是替官府卖粮,不曾听到任何说辞啊。” 一家粮行的管事如此,其他五家粮行的管事也是如此,都未曾听到任何命令,他们都只是以为,像上次那样替官府转卖粮食而已,根本没有其他命令。 陈华最后连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都不知道,一路上脑子全是朦的。 回到自己房里,陈华看着屋子里的五个大箱子,此刻箱子里不再是金银钱财,那分明是他贪污灾粮的铁证啊! “有人坑害我!” 陈华终于反映过来了,自从他被太子举荐接任户部尚书的那一刻起,他就卷入了太子和陈王的斗争之中。他背后有太子协助,那自然就有陈王的人在这里给他挖坑。 “大意了,我不该贪财的!”即使陈华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但已是于事无补了。 贪污粮款,私调官粮,百姓蒙难,条条罪状都可令他下罪入狱。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一开始都好好的。”陈华不停的呢喃着,眼神有些呆滞。 是啊,一开始方先生献上的一粮三分之计,的确是很好的,利民利己,但他没有压制住贪财的欲望,令这一切朝着一条死路发展。 “不!本官还有一线生机!太子殿下!” 原本万念俱灰的陈华,突然间福临心至,想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是太子的人!太子殿下是不会看着我被问罪的!我和殿下有利益牵扯的!” 当下,陈华也顾不得庐州府的赈灾事宜,他要亲自回京面见太子殿下! 什么二十万两白银,什么户部尚书,他都不要了,他只想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叫了一辆马车,陈华日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在第二天中午回到了京都。 当然了,这次回京可不像当初那般风光,他连进城的路引都是编造的士子身份,不敢拿出自己的官身文书。 驱车走在京都闹市上,陈华内心忐忑,因为他不知道太子会怎么处置他,但他却只有太子这一条救命稻草。 …… 太子府 “小人王灿,拜见太子殿下!小人奉家父之命,特来感谢殿下的搭救之恩。” 太子府正殿里,太子燕瑞端坐在上首座位上,捧着书卷,堂中跪着王灿,正朝他三跪九叩。 “起来吧。”燕瑞翻着书本,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把本宫的侍读官给告进顺天府的大牢里面了?” 王灿站起身,谄笑道:“殿下公正,分明是那燕寿诬陷小人在前,小人这才状告反拨于他。” 皱了皱眉头,燕瑞冷哼一声,顿时吓得王灿又是跪倒在地。 “是非曲直,本宫不想知道。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本宫便不予追究,但你日后要少惹麻烦,免得浪费本宫时间。” “是是是,小人遵命!”王灿连连点头,但心中却在窃喜:“嘿嘿,看来太子殿下不会去救燕寿了,原来燕寿这个侍读郎也不怎么得太子看重呢,以后倒也不担心了。” 正在王灿跪着的时候,突然从门外跑进来一个胖子,在还没进门的时候,这个胖子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大吼道:“太子殿下!老臣愧对殿下啊!” 到了堂中,胖子也不管王灿,便直接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真是闻者好奇见者忍笑啊。就比如跪在胖子旁边的王灿,就一直强忍着笑意。 那什么,一头猪你见过没?一头揉着眼睛努力挤出眼泪的胖猪见过没?王灿算是开了眼界,心中暗暗感叹道:“不愧是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子,这份脸皮,实在是令我这后辈汗颜呢,看来以后我也要多学学。” 上首位置坐着的燕瑞,沉脸望着陈华,肃声问道:“陈大人!你不是应该在庐州府赈灾吗?为何到本宫府中哭泣?” 第三十七章:探牢 话说陈华终于识破了南郭嘉尔设下的诡计,但奈何罪已铸成,为了自保便快马加鞭赶回京都,亲自面见太子,请求帮助。 先不提陈华是如何在太子府里颠倒黑白,推脱自己,引动太子出面。 就说此刻,顺天府大牢里,燕寿正悠哉的用地上稻草编织着蚱蜢玩,丝毫不在意牢房的潮湿与恶臭,好似渡假一般。今天,是燕寿进入牢房的第二天。 “万姑娘,您这是第三次来看我啦,怎么着,是看上我了?” 面对燕寿的厚脸皮,万雨灵瞪了他一眼,恨恨的说道:“你以为我想来啊。” 所谓三次,第一次是燕寿刚入牢那晚,万雨灵在表妹陆雨儿的嘱托下打探燕寿的消息,来牢里和燕寿聊了几句。 第二次,是在燕寿正式算起了的入牢第一天,也就是昨天,万雨灵陪着探望燕寿的陆雨儿一起来的,说是保护自家表妹的安全。 那么今天,万大小姐为何又来了呢? “本姑娘可没看上你,不过我爹倒是看中你了。若不是我爹一直在家里赶我过来,你以为本姑娘愿意来这种地方?”万雨灵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燕寿笑了笑,“合着万都督还没忘记我呢?也是,本公子风流俊朗,乃是万里挑一的佳婿,万都督不愿放弃也是正常。” 白了燕寿一眼,万雨灵愤愤的说道:“你也是脸皮厚道的家伙!” “过奖过奖。”燕寿谦逊的拱拱手,随后将手中编好的草蚱蜢抛给万雨灵,“喏,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帮我把它送给雨儿妹妹。” 望着手中的草蚱蜢,万雨灵偷偷的瞄了燕寿一下,“没想到你还是个巧手的家伙。”后者果然得意的笑着回道,“没什么啦,本公子也就是比别人多会那么一点点罢了。” 冲着燕寿嘟嘟嘴,万雨灵小心翼翼的将草蚱蜢收好,“喂,燕寿,你老实交待!你和我家表妹是不是有事情?” 燕寿认真的摇摇头,“在下和雨儿姑娘不过是因为意外而结识,在下算是她半个救命恩人,所以你觉得雨儿姑娘关心在下,其实是雨儿姑娘感念恩情罢了。” “那你呢?” “我?我从始至终也只是把雨儿姑娘当作妹妹罢了。”燕寿无奈的发现,万雨灵这丫头的八卦之火又开始泛滥了,于是连忙扯开话题,“万姑娘,您也算是探望过在下了,不回吗?” “哼,”万雨灵闻言傲娇的转过身,“本姑娘看过了,自然是要回去的,我爹也无话可说了。” 朝着牢门走了两步,万雨灵想了一件事,连忙冲着燕寿问道:“燕寿,你是不是在外面欠债了?我进来的时候,发现了几个在门口盯梢的人。” “盯梢?”燕寿眉头轻皱,不过随即装作毫不知情的天真模样,“怎么会呢,本公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哪去欠债啊。” “哦。”万雨灵点点头,随后径直走出大牢,一路上当值的牢卒可不敢阻拦,毕竟上次敢拦这位姑奶奶的家伙现在还没从伤床上下来呢,而且将事情上报到府尹大人那边,府尹大人也只是“嗯”了一声,随后下令不要阻拦这位姑奶奶。 得,牢里本来就住着一位彪悍大爷,这外面还每天有这么一位彪悍的姑娘天天过来,牢卒们表示这活计不好干啊。 牢里的大爷是谁?反正不是燕寿。 …… 牢房,又到了开饭的时候。 砰砰砰!最里面角落里的那间牢房,又准时响起了拍打栏杆的声音,“看牢的,你家大爷饿了!快送吃的过来!” 粗狂的声音响彻整座大牢,燕寿噙着笑意,扭头望向里面,可惜,有栏栅挡着,隔着远远的黑漆漆走廊,燕寿并不能看清是谁发出的声音。 负责送饭的牢卒,一脸嫌弃的端着餐篮,里面是一碗糙米饭和一小碟不含半点油水的青菜。 随手将餐篮丢在牢房门口,牢卒不耐烦的叫道:“吃吃吃,饭点时刻记得比我们还熟,赶紧拿去。” 阴暗的牢房里,伸出一只脏乎乎的粗手,将饭和菜一并拿进去。 没有搭理门口的牢卒,只过了片刻,那只粗手便将空碗空碟扔了出来,从里面传出一股粗声:“饭不够!大爷还要!” 送饭牢卒本是在收捡碗碟,闻言登时不高兴的瞪着牢房,“嘿,反了你啦,这里是大牢,给你多少就吃多少,少跟爷爷讨价!” “大爷我说,饭、不、够!”里面的家伙一字一顿的强调着。 牢卒不屑的笑道:“进了这里,还敢和我装大爷?小心爷爷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刚才那只拿饭的粗手从里面伸出来,一把揪住牢卒的衣领,将他拉过来,要不是有栏杆挡着,只怕牢卒就直接跌进犯人怀中,和他面对面了。 牢卒都被拉的快要喘不过气了,想要努力挣扎出来,却无济于事,显然犯人的力气出奇的大。 这边的动静很快惊动了其他牢卒,就连其他犯人都好奇的看向这里。一看情况,其他牢卒纷纷苦笑,“你这家伙,怎么招惹了这位大爷?怕是新来的吧。” 很快,牢头到了,黑着脸肃声说道:“都看热闹呢!还不把人给弄下来!” 然而其他牢卒根本没人上前,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怂恿其他人过去送死。 “头,不是咱不救,您也知道这位的身手,咱哥几个哪是人家一只手的对手不是?” 牢头无奈的点点头,只能用商量的语气和牢房里的犯人商量起来:“你这又是发什么疯?不妨说出来,咱给你解决一下。” 随后从里面传出一声沉闷的声音:“他不给我饭吃!” 牢头和众牢卒顿时哭笑不得,牢头连忙说道:“你放心,我这就让兄弟们给你加饭,你先把他放了,如何啊?” 闻言,粗壮的手爪立即松开,送饭的牢卒这才脱身,捂着脖子一顿喘气。 牢头狠狠瞪了送饭牢卒一眼,厉声喝道:“谁让新来的给他送的?怎么没给他讲清楚,这位的餐饭要加倍!” 训斥了众人一番之后,牢头带着众人离去,随后赶紧有人又送来了一份餐食,里面小山似的三大碗糙米。 热闹过去了,犯人们各自回到自己床位上,等着饭食。燕寿却仍然好奇的盯着里面,虽然一直没看到里面牢房那位,但是可以推测此人倒是一位壮士。 “有点意思。”燕寿笑着收回头,打算好好问问这厮的来历。 第三十八章:立誓 “喂,牢大哥,里面那位犯人是什么来历啊?” 听到搭讪,牢卒本是有些不耐烦的扭身回看,等看到说话的人是燕寿之后,登时换上一副笑脸,回道:“寿公子,你说里面那位大爷啊,嘿嘿,小的给您好好讲讲。” 里面那位,本是个流浪子,人不但长得壮实而且一身的力气,今年三十有二。 本想去投军混口饭吃,奈何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姓都写不出来,人家军营不收,于是便在街上流浪。 前年在街头碰到一位混混,被他刁难,虽然只挥了一拳头,却依然打死了人,于是他便自己来官衙投案,府尹大人感念其知法,便只下令将其收监。 话说这位大爷,那力气还真不是吹的,那家伙发起狂来,能生生的把牢门栏杆给打断,要不是心里知道点忠义律法,怕是早就轻松越狱了。 “嚯,还有这等奇人?”燕寿倒是真的对里面这位有了些兴趣。 当下燕寿便将昨天陆雨儿送来的面饼从食盒里拿出来,朝着里面抛了过去,“喂,里面的,请你吃个饼子。” 果然,即使吃了不少饭,但里面那位依旧不显饱,能吃得下任何东西,随即便伸出一只粗手将面饼拾了起来,开始大朵快颐。 脸盆大小的面饼,只过了几个喘气的功夫,便被里面那位吃个干干净净。许久没有吃过这等东西的汉子,倒是有些不舍的舔了舔手指,回味良久。 “喂,里面的,本公子请你吃了饼,不道声谢吗?” 燕寿的话音落下,里面却静悄悄的沉默了许久。燕寿并不着急,也不催促,只是慢慢的等待着。 终于,一声闷闷的“谢了!”从里面沉沉发出。 “里面的,你我这便认识了,在下姓燕名寿,不知道你叫何名啊?” “俺……,孤儿一个,没姓也没名,他们以前叫俺傻个儿,后来俺用拳头告诉他们,俺不是傻子,他们便叫俺大个儿。” 燕寿闻言笑了,“没有籍贯没有姓名,原来你以前是个流民啊,也就是说没有路引,那你是怎么进城的?” 里面的汉子嗡声回道:“有一次城门外有一辆运货的车坏了,俺随手帮他们推进去,便糊里糊涂的进了城,本想顺路去军所投个军,但是他们不要俺。” 摇摇头,燕寿解释道:“你没有籍贯身世,来路不明,所以军所的人才不敢收你。” “俺还以为他们嫌俺不识字呢。”里面的汉子终于明白了过来。 “像你这般勇武的人,军营巴不得收你呢,只是你没有跟脚底细,除非战事情况紧急才会破例随意征收工民。”燕寿细细的向里面那位汉子解释了一下,随后再次问道:“你当真没有名姓吗?” 汉子闷声回道:“俺是孤儿,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哪里有姓名。” 燕寿温声建议道:“不如我给你起个名字如何?” “你先说,俺要看好不好听。” “哈哈,”燕寿笑了笑,说道:“手借干戈逞勇武,诗凭杯酒散疏狂。燕然未勒心中存,铁血男儿定四方。” “什么意思啊?”里面的汉子挠着脑袋,疑惑的问道:“不是给俺取名字的吗?” 燕寿:“这是勉励你的,听不懂便罢了,不过你的名字便是出自里面的。” “叫啥?” “戈武。” 里面的汉子嘴里默念了几遍,随后摇摇头:“不好听,感觉有点文绉绉的。” “那叫斯文,”燕寿想了想,“确实有些文雅了,对你来说少了一种武气。” “俺认为,后面一个字就够了。” 燕寿无奈的点点头:“好吧,那就叫你‘阿武’如何?” “好!”汉子兴奋的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阿武!俺也有好名字了。对了,俺有了名字是不是还少一个姓。” “姓氏?”燕寿说道:“姓乃宗族传承,我可不敢随便给你起一个。” 里面的汉子挠挠头,皱着眉头:“你叫燕寿,也就是说你姓燕,那俺便跟你姓,就叫燕阿武好了。” 燕寿闻言哭笑不得,没等他解释,周围那些听热闹的犯人便开始嘲笑起里面的汉子:“你真是个傻个儿,那燕姓是你随便姓的吗?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是什么德行,还想跟皇帝一个姓。” 汉子眉头大皱:“俺姓燕怎么啦?”可惜,回应汉子的是周围那些犯人更加大声的讥笑。 听着没完没了的笑声,燕寿面色渐渐有些严肃起来,而性格直爽的汉子已经直接抡拳锤在门栏上,吼道:“你们笑个屁!再笑俺便将你们一个个捏碎!” 响咧的震声,凶狠的威胁,登时令那些贪生怕死的犯人们吓了一跳,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生怕里面那位汉子真的破门进来。 一片寂静之中,燕寿肃声冲着汉子说道:“你确实不能姓燕。” 一句话顿时吓呆了众人,果然,直爽的汉子又是一拳砸在门栏上,晃动的门栏似乎想要脱落一般,“为啥?” “燕乃皇族姓氏,你非皇室宗亲,确实不可随意姓燕。”燕寿认真的冲着汉子说道:“如果你信我,他日我必定荣耀的将燕姓赐给你,让天下人不会笑你!” “不会笑俺?” “对!天下人不会再像今日这些囚犯一般嘲笑你,他们反而会羡慕你。” “好!”汉子握紧了拳头,“俺就先不要姓氏了,俺就叫阿武,你说的,你要把燕姓赐给俺,要让天下人都羡慕俺。” 燕寿郑重的点点头,“是,这就是我的承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俺为了姓氏,以后就跟你混了。”汉子阿武的话语倒是令周围那些囚犯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认为他傻,还是认为他有志气。 “阿武,‘燕然未勒心中存,铁血男儿定四方,’这便是我对你的期待。终有一日,你会随着我马踏草原,驱除鞑靼,威震北原。”燕寿心中默默的自语道。 肮脏潮湿的牢房里,一对主仆却在此立下了豪情壮志,不知是可笑还是可佩。 第三十九章:花园 皇宫,御花园。 刚刚从御书房面见老皇帝之后归去的太子燕瑞,面色阴沉的走在御花园庭外,却正好遇见了来到皇宫的陈王燕捷。 两人刚一照面,便相互注视着对方,目光间充满了莫名的意味。 “原来是皇兄啊。”陈王燕捷率先收回目光,冲着燕瑞拱拱手。 “二弟,你来宫里所为何事?”太子燕瑞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随后便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 陈王燕捷笑了笑,“自然是有正事和父皇商议。” “哦,那愚兄再问一下,这个所谓的‘正事’,可是和庐州府赈灾一事有关吗?” 面对太子的诘问,陈王燕捷不禁嘴角冷笑,冷声问道:“皇兄此言何意?” 太子也是不屑的冷笑着回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宫倒是要替陈大人好好‘谢谢’二弟一声,若不是二弟的‘照顾’,他怎会匆忙的跑回本宫这里。” 转眼间,兄弟间维持的表面和睦瞬时消泯,不再是“愚兄”而成了“本宫”。 “咦,陈大人不是赈灾去了吗,何时回来的?”燕捷倒是还在装糊涂。 太子燕瑞冷眼瞥了燕捷一眼,冷冷问道:“二弟当真不知?” 燕捷这才拍了一下额头,“哦,本王想起来了,本王这次入宫,正是要向父皇好好讲一讲庐州府发生的灾事,听说那里的灾民已经要卖儿卖女筹备买粮食的钱呢。” “嗞~嗞~”陈王燕捷乍了乍舌头,故作夸张的表情:“真是何等的轶闻啊,上有赈灾钦使,户部粮草,竟然还能让百姓们沦落至此,不知道是户部的失职还是有人以权谋私?倒是要和父皇好好讨论一番了。” “这就是二弟的‘正事’吗?”太子燕瑞的脸色越加阴沉,不过随即乌云散去,自信的笑了,“怕是要让二弟失望了,本宫刚刚和父皇商讨过灾事,如今父皇倦了正在午睡。倒是要告诉二弟一声,你晚了一步。” 陈王燕捷盯着太子,徐徐问道:“看来,皇兄是要保那位?” 太子冷哼一声,“本宫的人,即便处置也要由本宫来,更何况,此时此刻,他还不能出事。” “皇兄,”燕捷道:“用人识心,可不要看错了人呢。” 说话间,两人已是错开了身形,一对亲兄弟却各自以背相对,给对方留下背影。 听着燕捷有些莫名的话语,太子燕瑞冷笑着踏步离去,“二弟,初秋时节的海棠花虽不浓郁,但也是一道风景,父皇那里你去不成了,倒不如去御花园里看看花朵吧。” 两人的距离慢慢拉远,燕捷扭头看向御花园,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股得意的笑容,自语道:“皇兄,当真以为我比你慢一步?” 在陈王府的时候,燕捷便向南郭嘉尔问过了,毕竟他们手里已经掌握了陈华犯罪的证据,可以直接弄倒陈华,到时候户部尚书的位置定然会落在陈王的手里。 然而南郭嘉尔并不认同,他还想利用陈华做更多的事情。 所以,太子前脚入宫面圣,陈王便后脚跟着来了,倒不是去揭露陈华罪状,而是借机从太子口中套出一些消息。 如今,陈王燕捷很是心满意足,正如南郭嘉尔预料的那般,太子不愿意放弃陈华,或者说不愿意放弃户部尚书的位置。 “鱼饵已成,就看嘉尔如何网罗太子这条潜龙了。” 燕捷一边感叹着,一边漫步走向御花园。 花园假石旁,一位面如白玉的清瘦男子,正扶着山石休息,后面跟着几名太监,守在后面。 “昌弟,怎么不在殿里,外面风大。”温声说话的,正是刚进来的陈王燕捷。 白玉男子轻笑着回头看向燕捷,“二哥,你来宫里了。听说园里的海棠花开了,我便出来瞧瞧。” 不错,面色苍白的男子正是四皇子,燕昌,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皇子,正是因为多病,所以即使已经十六岁的他,也没有获得出宫开府的资格,方便宫里的御医看病。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老皇帝的三个儿子中,四皇子燕昌对皇位的威胁最小,太子和陈王从未将其当作对手,也只有面对这位弟弟的时候,两位皇子才会展露出些许亲情。 “二哥,许久不见阿寿哥进宫,也不知他最近如何。” 闻言,陈王燕捷遥望花圃,“阿寿啊,昨日我刚刚打听过他,听说他进了顺天府的牢狱,一时半会儿怕是出不来了。” 燕昌皱着眉头,面色担忧的问道:“二哥,阿寿哥没事吧?” “放心,”燕捷笑了笑,“不过是吃了点小亏,关了几日,再说,阿寿乃是皇族旁支,真要处置他自然是要交给宗人府,还轮不到顺天府呢。” “阿寿哥一向聪颖,怎会吃亏呢?” 听到燕昌的疑问,燕捷不禁冷笑:“还不是当今太子殿下的好手段,这是在警告阿寿呢。” “大哥?”燕昌不禁有些迷惑,“阿寿哥不是他府上的侍读吗?他们怎么闹到这个地步了?” 燕捷拍了拍燕昌瘦弱的肩膀,“昌弟,我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当初的我们了,人,是会变的。” 燕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燕捷接过后面内侍太监递来的披风,给燕昌披好,“昌弟,保重好身体,将来二哥可不希望自己真成了孤家寡人。” 后面的内侍太监听到燕捷的一句“孤家寡人”,顿时明白了这位王爷的野心,连忙低下脑袋,掩盖住自己那双惊讶的大眼睛。 随后,燕捷也离开了花园,只剩下燕昌一人,驻足于海棠花前,他后面跟着的那群内侍也无人敢上前搭话。 燕昌独自一人驻足于海棠花前,呆立了许久。花朵微绽,犹带清露。 初秋的微风,带着些许凉意,习习吹来。 天,有些凉了。 燕昌终于收回了发呆的目光,随后躬身采了一朵海棠,捏在手里,轻声自语:“烂漫海棠花,谁人曾留念。我怕是也要如这海棠花一般,时日不多了,真的好羡慕大哥二哥,意气风发,江山皇权尽在指掌。” 凉风吹过,枝蔓飘摇,花瓣零落两三只,只有旁边的野草巍然不动。 见此情景,燕昌不禁轻笑:“我若海棠,阿寿哥便如蔓草,隐隐于下,却遍布全局。”捏碎了手里的花朵,燕昌心中却在苦笑,“如果有选择,我不愿去做短命的海棠,我也想成为笼罩江山天下的太阳。” 第四十章:机会 太子,国之储君也。 一国储君能有多大能量呢?至少太子燕瑞一个晚上压下了庐州府报灾公文,都察院弹劾,以及陈王派系官员的奏折。 对此,内阁的诸位大学士们也纷纷闭口,毕竟上面的首辅南郭奋还没发话呢。 太子府 太子燕瑞面容沉肃的冲着下面的陈华说道:“本宫已经暂时压下了有关庐州府的奏报以及都察院和百官的弹劾,但是有陈王在,终究还是会败露的。” 陈华登时噗通跪地,求道:“还请殿下救命啊。” 燕瑞冷冷的看着匍匐在地上的陈华:“废物!本宫已经令户部的南郭纵再给你拨调了一批粮食,今早便出发了,用的是漕运,三五日便能到。” 闻言,陈华登时松了一口气,“多谢殿下。” 冷漠的俯视着陈华,燕瑞沉声说道:“你待会儿便赶回庐州府,务必拖延三日,三日之后便有新粮到达,你能处理好吗?” “如此,臣定然不负使命!” 陈华跪在地上挺起了腰身,拱手见礼,一副自信的模样,然而上面高坐的太子却冷冷的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走!” “是是是……”陈华匆忙站起来,开始转身出门,刚到门口却又被太子叫住:“慢着!” 心里骂了一句娘,陈华连忙面带笑容,转头看向太子:“殿下,还有何事?” “你说你让粮商们卖粮赚了十万两白银?”太子燕瑞意味深长的望向陈华,后者急忙说道:“不错,这赚的银子微臣分毫不敢动,已经命人从庐州府运过来了,理应交由殿下处置。” 燕瑞满意的点了点头,“去吧,不要耽搁了。”也不知这个“不要耽搁”,是说陈华还是说那笔要送来的银子,或者说两者都是。 陈华躬身告退,随后便直接快马出城,朝着庐州府狂奔而去。 话说,粮商们送来的银子乃是二十三万两,除去上交给户部的三万两之外,落在陈华手里的足足有二十万两,然而陈华却告诉太子说,只有十万两,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既然银子都敢拦腰留下一半,那么昨天陈华上报给太子关于三粮算计的事情始末也就未必是如实相告了,指不定偷偷隐瞒了不少细节。 顺天府,牢房 “什么?!加刑?”昏昏暗暗的牢房里,燕寿的声音格外响彻。 身处牢房的燕寿很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在牢房前,站着来传达命令的吏员以及某个看好戏的家伙,王灿。 “怎么还能这样?还有坐牢坐一半然后再加几天的?你以为这是买一送一啊。”燕寿的心里表示无语,然而刚才那位传令的吏员就是这样说的:“兹有犯人燕寿,无力偿债,依大恒律,加监八日!” “等等,我要弄明白怎么回事!我怎么就还不起钱了?不是,我到底欠谁钱了?” 不等传令的吏员解释,跟在他身后一起进来的王灿就笑嘻嘻的走上前,说道:“燕寿啊,我来给你好好讲清楚。这个事情呢,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王灿乐嘻嘻的讲了一大通,废话,好在燕寿最后还是听明白了。 原来,燕寿的确欠了一笔钱。前面不是说过吗,燕寿八岁被带进皇宫,如今十七岁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待在皇宫,期间他家的住宅由官府做凭交由牙行代为维护,如今他拿回了自家的宅院,自然是要交一笔维护费给牙行的。 本来这是燕寿和牙行的欠账,慢慢还清了就是了,但是王灿这厮,本想骗走燕寿的房契却吃了闷亏,不过正是通过接触牙行,王灿从牙行那里知道了燕寿还欠他们一笔钱。 说起王灿王大少爷,堂堂的都督府都督之子,缺什么也不缺钱啊,随手便掏出一扎纸钱,将燕寿的欠债单子从牙行那里买了过来。 换言之,现在燕寿的债务转移到了王灿身上,燕寿欠王灿钱了! 所以,王灿趁着燕寿还在蹲大牢的时候,又告了燕寿一状,“欠钱不还!” 当然了,王灿给燕寿解释的时候自然不会解释的这么清楚,但是燕寿却通过王灿的只言片语猜到了事情始末。说白了,就是王灿的报复呗,毕竟这次房契事件要不是王灿他爹向太子投诚,指不定现在呆在牢里的是谁。 看着面带得意的王灿,燕寿道:“王少爷,麻烦你好好看看那张契约单子,上面写的很清楚,我,燕寿,所欠债款,分批偿还,半年一结!虽说现在契约在你手上,但还债的时间还没到呢。” 王灿得意一笑:“下面还有一条呢,若债主急需费财,欠债之人当即刻还债!” 燕寿望着王灿,瞪大了眼:“你缺钱了?堂堂都督府的大少爷,你会没钱了?” 王灿很得意的点点头,“本少爷不才,刚被家父训斥一番,扣了本月零钱,所以本少爷此刻十分缺钱呢。” “这……”燕寿转而望向吏员,“你家老爷,也就是南郭府尹信了他的鬼话?” 吏员尴尬的点点头,“府尹大人说了,只要燕公子您将欠债还了那便无事了。” “若是还不了,那就要多坐几天牢!”王灿接口说道,一边说着还一边得意的冲着燕寿挑了挑眉毛。 “那个,”吏员不可置信的看向燕寿,“燕公子莫非无钱还债?” 闻言,燕寿在吏员惊诧的目光下,以及王灿得意的笑声中羞愧的伸手捂住了脸,“我,真没钱。” “哈哈哈……”王灿放肆的大笑着,因为他早就查过燕寿的底细了,别看燕寿姓燕,是皇族旁系,又在皇宫长大,但燕寿是真的穷啊! 父母早亡,家中无人,上无祖产,下无买卖,要不怎么整天出城打猎呢,就是穷的呗。 传令的吏员无奈的擦了擦汗,“那个,燕公子,若是您无力偿债,依照大恒律是要罚没宅院的,但您这是特别事例,所以府尹大人要收监您几日以示惩治。” 好不容易止住了发笑,王灿得意的冲着燕寿问道:“你有钱吗?若是还的起债,我这就将契约文书当着你的面撕喽。” “王灿!你以为顺天府是你家开的,我就不信了,府尹南郭淮就看不出来你是虚报索债!” 面对燕寿的质问,王灿笑嘻嘻的回道:“嘿嘿,如今这顺天府还真是我家自己人的。燕寿!本少爷和你的账还没完呢,信不信你一辈子都出不了这大牢!” 燕寿面色一转,也笑了笑,“不信。” “你……”王灿登时哑口无言,随后冲着燕寿冷笑两声,“那咱们就走着瞧!”说完便气冲冲的走出大牢,无视了沿途冲着他赔笑的牢卒。 “燕公子,小的话也说完了,这就告辞了。”吏员随后也随着王灿走了。 苦笑着摇摇头,燕寿坐回自己的床铺,心里丝毫没有在意王灿的威胁,心中思考的另有他事:“王灿的父亲,也就是右军都督王威果然投靠了太子,看样子他将当年的事情告诉给了太子,难怪太子一直没来救我,好似忘记了我一般。” 当年,燕寿父亲借助入宫拜见皇帝的机会,靴中藏刃,意图刺杀皇帝,最后是被当值的王威击毙于刀下。 “王威,墨门;朝堂,乡野;你们有什么样的恩怨?我的父亲到底是什么身份?真是令人纠结呢。”燕寿慢慢躺下,丝毫不在意周遭潮湿恶臭的环境,缓缓合上了眼皮。 第四十一章:失火 官道平坦,陈华自从出了京都便一路快马加鞭的朝着庐州府跑去,沿路所遇驿站都不敢停留多时,只想着快点赶回去。 终于到了晚上,陈华实在是太过疲惫便拿出早就备好的路引书信,在一处驿站中住了下来,一晚无事。 次日天明,草草吃过早饭便又驾马赶路,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回了庐州城。 此时的庐州城知府正满脸愁容的呆在府衙里,一边派遣衙役暗地搜寻钦差陈华,一边心里还在编排着如何将罪过推到陈华身上又不得罪太子的奏折。 庐州知府刚想动手下笔的时候,下人就进来汇报说,陈华来了。 进来的陈华一脸自信,并且在随后和庐州知府的谈话中,透露了一些事情,比如,太子殿下在后面鼎力支持,又私下里调了一笔粮食。 顿时,庐州知府心中大定,毕竟这几日随着灾粮日益不足,赈济力度越发减小,下面的灾民们已经怨声载道了,更有甚者,已经向衙门里递了血书。 “毋需担忧,只要挺过三日,新粮到了,届时多给百姓们发些粮食便好了,一群愚昧小民,给些恩惠便能收买,何愁哉。”陈华自信的说道。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至少这本该是燕寿出狱的时候,但是又被王灿拿住了把柄,有顺天府尹默许,所以三日后的燕寿,还在牢里乖乖呆着。 三日后,陈华和庐州知府带着一群劳力,正站在河岸上眼巴巴的眺望着远方。 他们一大早便来了,可惜如今都到了中午,还不见河面上有任何船只的影子。 “陈大人,这……”庐州知府不禁擦了擦额头冷汗,担忧的看向陈华,后者假装淡定,冷哼道:“急甚?”然而心里却也在上下打鼓,倒是一旁的劳夫们,还在满怀憧憬的等着,毕竟这是家里的救命粮。 中午到傍晚,夕阳西落,落日的余辉洒在河道上,一片灿烂,然而岸上的众人却无心美景,尤其是陈华,此刻他的内心冰冰凉凉。 “陈,陈大人!粮食呢?粮食呢!”庐州知府近乎咆哮着朝着陈华怒吼道。 也难怪庐州知府如此气愤,毕竟看在陈华身后太子的面子上,庐州知府对陈华的行径一再支持。什么一粮三分,什么粮商卖粮,什么稳住灾民,庐州知府可是样样准许,甚至还帮了不少忙。 可是如今,缺粮少食的灾民们都已经闹到了衙门口,要不是有庐州知府亲自出面做担保,灾民们早就进京告御状了,尤其是本地那群读书人,连万民书都准备好了。 所谓万民书,就是一卷白布,由读书人起头,书写冤情,百姓乡绅们在后面签名或者是画押,一般都是有极大冤情才会如此。 一旦这种东西落在都察院或者是大理寺、刑部这三法司任何一个部门的手里,保证要惊动当今皇帝,被告的官员百分百要落得一个三司会审的下场。 嘿嘿,三司会审,没有罪也能审出罪,不然如何安抚民心呢,更何况他们的确有罪责。 面对庐州知府的质问,陈华没有任何解释的言辞,因为连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太子殿下不会抛弃我的!可为何粮食迟迟未到?”陈华手脚冰凉的返回住所,一路上刻意避开了那群面黄肌瘦,口中咒骂贪官奸商的愤怒灾民。 刚回到卧房内,率先映入陈华眼帘的就是两个大木箱子。这里本是五个,其中三个被运往京城,里面都是沉甸甸的白银。 本该带来愉悦的白银箱子,此刻落在陈华眼里,却格外的刺眼。 “万民书!粮食!”陈华咬着牙,心中默默的下定了决心。 …… 是夜,当晚。庐州城内一处读书人聚会的文馆里,灯火通明。 一群学子聚在一起正在慷慨激昂的痛斥着官府,“贪官污吏!败坏伦常!百姓何辜!”各种正义的言词不绝于耳,最终汇成一句:“我等明日便携万民书进京,定要整治贪官!” 达成一志的众人,不禁慨然握拳,然而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门被反锁了?”顿时令众人一呆,随后从窗沿下慢慢涌出一股烟气,又是惊的有人叫道:“失火了!” 早有醒悟过来的聪明人,怒叫道:“有人锁门放火!”众人随后砸门的砸门,破窗的破窗,想要逃离出去,可是门板结实又被反锁,窗户也早被钉死。 火势越来越旺,里面的学子呜呼哀哉,惊叫连连却无济于事。 这边文馆失火,早有巡夜的更夫发现,连忙敲着锣大喊道:“走水了!文馆走水了!”惊醒了熟睡的居民,以及官府衙门。 居民们自发的端着木盆水瓢赶来救火,然而官府衙役却迟迟赶来,最终只剩下一堆焦黑的残垣断壁,以及里面被烧焦的十几具尸首。 衙役们随后便封锁了文馆,进行火灾判定,最终却得出了“灯盏掉落引起失火”的结论。 就在刚才,城民们忙着救火的时候,庐州府衙里,陈华一脸冷漠的驻足在知府的书房门口,远远的望着夜空中飘起的白烟。 他身后,庐州府知府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颤颤的问道:“陈大人,文馆失火,可是你……” 陈华沉声打断了知府的话语,“宋知府,今日粮食未到,不代表明日不到,那群闹事的刁民也该压一压治一治了,本官的意思,你明白吗?” 庐州知府默然不语,面色开始纠结了起来。 “宋知府,你难道还心存侥幸?别忘了,你我早就是一船之友,我若落水,你也好不到哪去!”陈华转身死死的盯着庐州知府,“没错,粮食是被我卖了,所以不够赈济灾民,现在他们开始闹起来了,但你还不知道呢,卖粮的钱不在我这。” 庐州知府被陈华凶狠的表情吓退了几布,随后醒悟过来,瞪大了眼睛:“是,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陈华点点头,“不错,本官正是奉太子殿下的命令聚敛财富,不然殿下为何又加派了一批新粮,这说明殿下也不希望敛财的事情闹得太大,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庐州知府心中算是安定了下来,毕竟算是找到了背后的靠山,随即便说道:“下官明白,对于文馆失火之事,这便知会衙头一声,自会妥善行事。” 刚踏出房门的庐州知府,还没走两步,身后的陈华便再次沉声说道:“宋大人,万民书没人会送了,但衙门外还有不少闹着要粮食的刁民,你如何处置啊?” 打了一个寒颤,庐州知府不敢回头去看陈华,轻声问道:“差人驱逐可好?” “不够。” 庐州知府额头有些冷汗,“那该如何是好?” “你这衙门的牢房可够宽敞?刁民而已,先关着,等风波过去了,自然也就没人质疑了。” “下官明白。” 第四十二章: 乱变 面对越渐不好的局势,陈华显然有些慌乱了,他选择了以往作为布政使时使用过的方法,也是官员们常常暗地里用的方式,以官压民。 火烧文馆,阻止士子上表万民书;关押闹民,威慑闹事灾民。陈华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明天的粮食上面了,只要太子拨调的这批粮食到了,那么一切问题还有补救的机会。 城外河堤,陈华又是张望了一天,然而河道上却依然没有任何官船到来。 陈华也派人去打探押送粮食的官船,然而今日才出发的探子,怎么会传回来消息呢? 强行压制民意,最终只会令民意积蓄成更加猛烈的祸乱,更何况在庐州府城里,还有陈王燕捷的人,在暗地里煽风点火。 又过了三日,陈华越发有些憔悴了。 漕运,也就是利用河道和海道调运粮食,是当时常用的一种运输方式。 京都到庐州府的运粮水路,是从京师户部粮库出发,借助京杭大运河,到达徐州,然后东下经过淮安府,转向西南过凤阳府,之后便到了庐州府,快则两日,慢则三日。 然而到了今日粮食却依旧不见踪影,探查的探子也没有任何音信传回来,看来多半是被陈王的人扣押了。 …… “贪官贪粮!不给活路!” 不知怎么的,一股有组织的灾民涌现在庐州城里,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知府衙门走了过去,沿路上不时有一些怀有同感的灾民加了进去。 短短半响,竟然凑起了七八百人。 这些闹民将知府衙门团团围住,领头的人领声叫着:“贪官贪粮!百姓没有活路,希望知府大人惩治贪官,发放粮食!” 碍于聚众闹事的人太多,衙役们即使手里握着长刀,也不敢走出衙门,一无往日欺压良民的威风。 叫嚷了多时,庐州知府宋大人这才慢悠悠的走了出来,倒不是他不重视,实在是被这阵势吓到了。想不到那些平日里见到当官的就吓得低头的平民百姓,发起怒来也是这般可怕。 宋知府觉得,若是处理不好民愤,估计这群家伙就会冲破衙门,到时候先不说自己生死,就是自己的官名恐怕也臭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升迁了。呵,生死面前,倒是只关心自己的官职。 “各位百姓有所不知,朝廷派来赈灾的钦差论起品阶乃是本府上官,尔等都知道本府是极为爱护子民的,怎会贪墨灾粮?诸位不如先回去,给本府一些时日筹措粮食如何啊?” 宋知府满脸堆笑,几乎是用央求的语气。然而愤怒的灾民可不管这些,他们只想要粮食,要实实在在能填饱肚子的粮食而不是官员的虚假允诺。 好在宋知府的态度不错,倒是给了闹事灾民们商谈的希望,毕竟他们也不是真的要造反什么的。 然而,就在两方准备好好商谈的时候,陈华带着一千兵马浩浩荡荡的围了过来。 这是陈华听闻城中灾民作乱之后,从附近的卫所调来的兵马。 卫所的指挥使卖陈华身后太子一个面子,派了一位统领一千多兵马的千户随着陈华平乱。 带着一千兵马,陈华丝毫不给宋知府说话的机会,直接下令千户将所有闹事百姓驱逐逮捕。 官兵刀甲威武,人数也比闹民多,自然也不畏惧,当下便刀枪霍霍朝着闹民冲去,而闹民有胆小的,自然是抱头鼠窜,也有心中愤怒不甘的,抡起铁锄迎了上去,誓要发泄心中冤屈。 一时间,整个庐州城,乱了。 百姓哭爹喊娘,街道门户紧闭,官兵闹民打成一团。被自家衙役守着回到衙门的宋知府,顿时欲哭无泪。 衙门里的另一位,也就是陈华,面色阴冷的盯着门口,此刻他心绪如麻:“灾民闹事,而太子殿下调拨的粮食却迟迟未到,我该如何是好?” 暮然间,陈华心中一横,“镇压这次的闹乱之后,我便将卖粮的粮商抓起来,斩首示众,如此便可以平息民愤,又能多撑几日,我相信太子殿下的粮食一定会到的!” 残阳西下,昔日热闹的庐州府今日格外冷清,街头上犹有未擦干的血迹,在无声的倾诉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紧门闭户的百姓家中,不时传出阵阵哭声,是在为她们死去的丈夫,抓走的亲人哭泣。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都朝堂之上,太子燕瑞还在自信满满的当着众大臣面前向老皇帝夸赞陈华,朝上大臣们有不少人附声应和,只有太子对面的陈王燕捷,在心中冷笑。 庐州卫 在庐州卫所的门口,一位青衣书生淡然伫立在门口,他正在等待通传,他将要见到的,是总管庐州府兵马的卫指挥使。 不久后,通报的兵丁面带笑意,恭敬的请书生进去,因为自家指挥使在看到书生的拜帖之后,很是慎重。 书生漫步进入大堂,见到指挥使之后,拱手见礼道:“在下南郭嘉尔……” …(科普:大恒地方兵制类似明朝,采用卫所制,一卫5600人,最高长官是卫指挥使,一般设在州府,下面统御五个千户。注意,这只是州府范围,一省的军事归于都指挥使司管理,一国的军事归于五军都督府管理。)… 刚刚镇压完庐州府民乱的千户大人,奉陈华命令,带领着兵马驻扎在庐州城外,以防备再生变故。 然而当晚,这位千户大人便收到指挥使的一封密信,随后便带着一标百人兵马,隐秘的朝着城中府衙走去。 因为民乱的影响,陈华不再居住于客栈,而是搬到了府衙,算是夺过了宋知府的权柄,处理州府事宜。 夜半三更,正是酣睡的时候,然而陈华还在书房里秉烛独坐,他正在桌案上拟写奏折以及给太子的密信。 突然间,领着百位兵丁的千户破门而入,将刀架在了陈华的脖子上。 白天还在奉命帮助陈华,到了晚上却兵戈相向,对于这位千户大人,陈华是又惊又疑,“刘千户,你这是所谓何意?” 刘千户面露无奈,“还请陈大人谅解,在下不过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你家指挥使不是说了吗,一切事宜听候本官差遣,而今你却刀兵相对,你是奉了谁的令?” 刘千户苦笑道:“自然也是奉了指挥使大人的命令,陈大人你是读书人,自然也晓得什么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形势变了。” “变了?”座椅上的陈华,陡然间面如死灰,喃喃自语道:“是陈王打算动手了。” 第四十三章:内阁 奉天殿,早朝 金色龙椅上的老皇帝,倚在靠背上,眯着眼聆听百官朝辞。老皇帝的身体是越发不好了。 “父皇!前些日子前往庐州府赈灾的钦使陈华,功绩甚佳,不妨将其升任户部尚书一事定下吧。”太子燕瑞向老皇帝建议道。 老皇帝闻言思虑了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近日有关庐州府赈灾的折子,朕倒也看了不少,众臣对于陈华都是嘉奖之词,看来此人倒是个良才,勉公你如何看?” 老皇帝话语一转,向内阁首辅南郭奋问了起来。 皇帝问话,南郭奋自然是挺身出列,先是恭敬的冲着老皇帝躬身一礼,随后才慢条斯理的说出自己看法,“陛下,陈华此人,才干是有的,但仍需继续考察。” “哦?”老皇帝眯着眼,在南郭奋和太子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着,心里有些奇怪:“南郭奋和瑞儿之间莫非是意见不合?不然南郭奋为何不帮着瑞儿讲话,还是说他在向朕表忠心?” 正常人都知道,南郭奋是太子母族,他们之间利益相关,自然是一派的。 可事实上,关于陈华该不该升任户部尚书,两人之间还是没有统一意见。 尽管太子燕瑞极力掩盖陈华被引诱贪污这件事,但别忘了,内阁是负责阅览天下上表的奏折,南郭奋身为内阁首辅自然能从其中嗅到些蛛丝马迹。 实际上,太子燕瑞昨晚就曾登门拜访过南郭奋,而南郭奋也劝诫过太子,不要着急收敛政权,不然容易令老皇帝忌讳。 南郭奋看的比太子清楚,老皇帝死后何人能继承大统,不是看现在的哪位皇子权势大,而在于老皇帝的一念之间。 可太子实在是有些着急了,大概是陈王给他的压力有些大,即使身处储君之位,也丝毫没有任何安全感,总觉得陈王会抢走他的皇位。 所以,太子一直做的,就是收拢朝臣,聚拢权势。他要用权势告诉陈王,他,才是大恒的储君!未来的皇帝! 在明知道陈华贪污的情况下,太子依然决定让陈华担任户部尚书一职,就是为了增加自己的权势,作为接任帝位的筹码。 所以,太子并没有听从南郭奋的劝诫,依然选择了向老皇帝举荐陈华。 南郭奋对此虽然无奈,但他秉承着自己的理念,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当一个老老实实的中间人。 “父皇,儿臣有本上奏!” 这种时候,陈王燕捷自然少不了插上一脚。 太子燕瑞阴沉的看了燕捷一眼,“二弟,莫不是你心怀不甘,特意来搬动是非?” 陈王燕捷笑了笑,“皇兄多虑了,本王对陈华升任户部尚书没有任何非议,不过是替他人上一道奏折罢了。” 闻言,老皇帝皱了皱眉头,“上奏折?何人的奏折啊,为何不直接交给朕,却要经过捷儿你的手?” 此言一出,早朝上的内阁其他学士们纷纷跪地,南郭奋依然站立着,但不得不拱手弯腰,高声道:“恭请陛下明鉴!内阁不敢私自扣押任何奏折!” 为何南郭奋以及其他内阁学士们如此紧张?这就不得不讲一下内阁的职责了。 所谓内阁,是由大学士组成的,大约六七人,负责阅览天下间所有上奏的奏折,然后草拟处理意见,最后交由皇帝过目,若是皇帝满意处理的办法,则御笔红批“阅”字,表示赞同。 若是皇帝不满意处理办法,可直接红笔批注意见,或是召见相关大臣以及学士私议,亦或者早朝公议,向群臣询问对策。 说白了,内阁就是皇帝的最高幕僚和决策机构,替皇帝大大缓解了政务操劳。 而其中有一个环节,就是上表的奏折是由通政使司汇总,列下奏折的名单条目交由皇帝过目,而奏折本身是直接送到内阁的。 也就是说,皇帝只知道今天有多少本奏折交了上来,具体是哪些奏折,里面的内容是什么,就不太清楚了,只有到了晚上批阅的时候才会看到奏折。 而晚上看到的那些奏折,都是内阁写好处理建议的折子,而且会先挑一些重要的奏折送过来,一般皇帝看过重要的奏折之后,就很少有耐心去看剩下的奏折了。 当然了,勤政的皇帝是都会一一阅览的,甚至一开始就先阅览奏折一遍,再交由内阁处理,不过这样的皇帝死的快,因为累啊。 那么,其中就有一个可以做些手脚的环节,那就是内阁的大学士们可以将某个奏折特意压在后面,令皇帝错过,因为后面的那些奏折都是些不太重要的小事情,皇帝一般都懒得看,会直接全部通过。 这就考验着君与臣的信任关系了,毕竟总有一些胆大的臣子会作出一些欺上瞒下的事情。 所以,老皇帝轻飘飘的一句“为何不直接交给朕?却要经过捷儿你的手。”,登时吓坏了内阁的各位大学士们,毕竟这代表着内阁里面可能存在着欺上的做法。 俯视着殿内跪地的学士,老皇帝许久之后才沉沉一笑,“诸公多虑了,朕只是打趣而已,诸公的勤恳朕心里是知道的,毋需猜疑,都起来吧。” “陛下圣明!”大学士们齐齐磕了一个响头,这才敢站起来。 这时,陈王燕捷也打了个圆场,“父皇和诸公多虑了,这本奏折只是有些急切,所以本王才在今日早朝带来,不然按照某些惯例,怕是要等到半个月之后才能送到父皇手里。” 说到“某些惯例”的时候,陈王倒是扭头望了太子一眼,用意不言而喻。 太子也回瞪了回去,一脸坦荡。 “好了,将折子拿给朕看看。”对于陈王和太子的明争暗斗,老皇帝心中明亮,倒也不甚在意,他比较好奇的是陈王手里的那份奏折。 毕竟那可是令太子动用权势,能够压下半月之久的东西。 陈王将奏折交给司礼太监,老太监恭敬的将奏折交给老皇帝。 老皇帝翻看奏折的时候,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过很明显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许久之后,“嘭”的一声,老皇帝将奏折狠狠摔在御案上,冷声喝道:“胆大包天!” 顿时,整个奉天殿里群臣屏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众人纷纷低头,开始揣测着圣意。 第四十四章:帝怒 “不知父皇因何事气恼?”太子燕瑞硬着头皮向老皇帝问道。 说实话,燕瑞心里已经猜到了老皇帝生气的原因,大抵又是陈王的奏折里说了自己什么坏话。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次的弹劾有多严重。 老皇帝慢慢的看向太子燕瑞,最后竟是轻笑了起来,令燕瑞有些摸不着头脑。 “瑞儿,你告诉朕,那个陈华当真有能力担任户部尚书一职?” 太子燕瑞顿时明白了,果然是陈王的奏折在作怪,不过自己已经做好了补救,陈王最多只能拿些小事捣乱。 内心自信的燕瑞,神色自然也是严肃稳重,他向老皇帝点点头:“陈华虽然行事有些差错,但能力还是有的。” 瞥了一眼看好戏的陈王,燕瑞继续说道:“父皇莫要听信他人谣言,那陈华曾是广东布政使,大可以查看其过往政绩能力如何。” 陈王燕捷插嘴说道:“本王可是听说了,陈华赈灾期间有贪墨的行为。” 不等老皇帝发话,太子便瞪着陈王:“只怕是二弟听错了,陈华并非是贪污,不过是对于赈灾政计把握不够,有些差错罢了,便被有心人当作了把柄。” 说着,太子向首辅南郭奋看去,“请问南郭大人,陈华依据庐州府灾情而制定的一粮三分策计,可有差错?” 南郭奋先冲着老皇帝拱拱手,之后才说道:“关于陈大人的赈灾策论,内阁诸位学士早已有过评判,皆认为不错,随后也交由陛下查看过。” 太子闻言,心中暗喜,扭头望向老皇帝,刚想说话,却发现后者面色十分阴沉。 “不知父皇何事动怒?”太子有些莫名。 老皇帝沉沉的说道:“没错,陈华的赈灾策论朕看过,内阁学士们也一致称赞。” “那……”太子本想问老皇帝为何动怒,但话语一转,改成了:“那不知父皇有何见教?” 老皇帝说道:“你说起陈华的赈灾策论,是想说陈华并非贪污,只是在施展策计的时候行事有些差错,才被误认为贪墨,对吗?” 太子急忙点头,“父皇圣明!正是如此,当初陈华的一粮三分策论是经由内阁诸位学士辩证过的,策论无错,只是灾情多变,做事的时候难免有些差错……” “够了!你还想欺瞒朕到什么时候!”不等太子把话讲完,愤怒的老皇帝将手中的奏折狠狠扔在太子身上。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本奏折并不是讲陈华贪墨,而是说庐州府刚刚发生了民乱,究其根本,乃是灾粮不足!你告诉朕,灾粮为何不足?” 在奏折砸过来的时候,太子就被吓了一跳,登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此刻听了老皇帝的话,慌忙将不远处的奏折捡起来,快速浏览一遍。 看完之后,太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本宫给陈华另调了一批粮食,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旁的陈王掩饰着笑意,嘴角微微上扬,肃声说道:“先不提陈华贪污赈灾粮食的问题,皇兄身为太子,国之储君,竟然在明知陈华贪墨的情况下,还从户部调了一批粮食给他。” 说着,陈王燕捷还故作惊叹的摇摇头,“想不到皇兄竟有如此能耐,不但能压下所有弹劾陈华的奏折,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户部调粮,国之财库竟成了皇兄私库,还能瞒着父皇如此之久。” “二弟!”太子冲着陈王厉声大喝。 陈王淡淡一笑,向后面踱步后退,不再说话,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果然,老皇帝的脸色十分难看,太子也急忙解释道:“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儿臣只是担忧庐州百姓民计,所以才勒令户部再调粮食,至于陈华行事过错,儿臣已经责令过他了……” 太子越解释,老皇帝的脸色却越难看,一旁的陈王心里越是开心。 内阁首辅南郭奋,急忙上前打断太子言语:“陛下,臣以为,庐州民乱以及陈华贪墨,两者之间是否有所关联,还待查确,毕竟只有陈王一封奏折,有失偏颇。” “对!对!”太子猛然醒悟过来,“只有一封弹劾的奏折,并不能证实!儿臣这就令三法司衙门彻查此事,还望父皇息怒。” 太子的话刚说完,老皇帝便已经气呼呼的拍了拍桌子,将心里的怒气吼了起来:“朕还没死!朝堂之上何时由你来做主了!” 帝王一怒,满朝文武大臣们顿时纷纷跪地,高呼:“圣上息怒!” 就连南郭奋都在跪地的时候,偷偷拽了太子的衣襟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讲话了。 或许一开始的时候,老皇帝是气恼太子骗他,但后面太子不但没有向老皇帝坦诚实话,反而一味的在为陈华开脱,直到老皇帝为了点醒他,将奏折甩给他的时候,太子还在想办法脱罪。 但是,在这中间,太子犯了一个大忌,他一直在替老皇帝发号施令。 无论是陈王说的,调令户部,压制奏折,还是最后,明明犯了错的太子,还直接下令三法司衙门查此事,从始至终,老皇帝还没表示过自己的意见以及如何处理。 说白了,太子当着老皇帝的面前逾越了皇帝的权势,所以最后老皇帝才气呼呼的吼了一句“朕还没死!” 太子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前面陈王给他下了一个套,先不提奏折内容,反倒说陈华贪墨,太子知道此事自然是有所防备,所以十分自信。 但老皇帝手里的奏折,是庐州府的调兵上奏,是庐州卫指挥使汇报兵马调动的原因,也就是庐州府的民乱,而民乱的原因是因为灾粮不足,仅此而已。 如此一来,陈华贪墨的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而太子自然无法掩饰,尤其是老皇帝奏折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便不打自招了。 好在南郭奋替他找了一个台阶,还有挽救机会,只要派人清查庐州民乱以及陈华贪墨,就能在其中做些文章,替陈华卸下不少罪责。 然而,太子的心性终究还是不稳,情急之下,忘了尊重老皇帝,自己直接下令三法司衙门查案,摆明了是要包庇陈华。 一桩桩一件件,最终令老皇帝十分震怒,毕竟这是帝王大忌,最忌讳自己的权力被别人夺走,即使那个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尤其是一个临老将死的帝王。 第四十五章:问计 年迈衰老的帝王,只有当他真正发怒的时候,别人才会记起来,这个天下谁才是主宰。 本君一日不死,尔等终究是臣! 太子为了巩固权势,而包庇罪臣,老皇帝可以理解,毕竟他当初年轻的时候也干过。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老皇帝,把自己的父皇当作傻子一样玩弄权术,最严重的是,太子竟然当着老皇帝的面前发号施令,这才是真正引发老皇帝怒火的原因。 不贪慕权力的人,又如何能当上帝王? 终于,长久以来的纠结,老皇帝心中做下了决定。 “太子燕瑞,罔顾国法,包庇罪臣致使百姓民乱,而不知悔改,朕心忧其难堪储君重任,当革其太子之位,令其闭府思过,醒悟自身。” 老皇帝此言一出,登时满朝一片静寂。太子满脸不可置信的看向老皇帝,陈王压制着心中汹涌的乐意。 内阁首辅南郭奋带头,刚站起身的大臣们又再次跪下。 南郭奋慷慨激昂道:“陛下,国之储君不可轻动啊!” “国之储君,不可轻动!望陛下三思!”大臣们也齐声高喝,拜伏叩首。顿时整个朝堂之上,鸿声如雷,灌入老皇帝的耳中。 只是,这群跪地请命的大臣,不过占了朝臣的一多半,还有不少大臣冷眼挺立,观望事态。 尤其是陈王,想要开口叫好,却生生的忍住了这股兴奋。 “哼!国之储君?”老皇帝俯视着殿下臣子,冷声说道:“身为储君,却无视国法,身为太子,却罔顾纲常。竟敢插手六部运转,闭塞上听,如今不过是庐州民乱,若是等他掌国,我大恒又会好到哪里?” 一席斥责,顿时令群臣哑口,太子默然。 南郭奋也不禁老泪潸然,哽咽道:“陛下为国操劳,令老臣汗颜。然,殿下自小丧母,被陛下赐予储君重担,一直以来,兢兢战战,从未做出失格之事,怎能因为一件尚未明证的奏折而夺其君位?若是明证,确实是太子咎由自取,也就罢了,若是其他,岂不是自乱朝纲,令天下耻笑,还望陛下暂息盛怒,三思而行!” 南郭奋的谏言,倒是令老皇帝清醒了不少,心中暗恼自己怒气用事,可是话已出口,若是改口收回,岂不是自毁皇威。 好在南郭奋朝堂混迹多年,偷眼看了一下老皇帝的神色,心中便已明白不少,当下便叩首高声叫道:“储君乃是社稷大事,今臣等死谏,万望陛下收回成命!” 一句话给那些跪地的大臣提了醒,顿时大臣们齐齐叩首,高呼:“臣等死谏,万望陛下收回成命!” 望着跪地叩首的大臣,老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静静不语,不过眉目间却是一片思虑的神色。 “国事为重,臣等命轻,今日愿以死上谏!”南郭奋又带着大臣们再次叩头不起,老皇帝的神色又松动了不少。 陈王见状,想要出口阻止,却在突然间想起了南郭嘉尔对他的劝告。 “殿下,这次在下以陈华为饵,乃是为了钓出太子,令其犯错,但是殿下可不要以为,仅仅凭着一次错误就能令太子倒台。母族南郭,朝廷党羽,太子牵连着太多人的利益,只要陛下保持清醒,就不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于是,陈王燕捷干脆也跪了下来,朝着老皇帝说道:“儿臣也恳请父皇三思!大哥不过是一时犯错,错不至此!” 登时,那些跪地的,以及没跪的大臣们纷纷不可置信的看向陈王,而后者却在心里苦笑:“嘉尔啊,希望你是对的,不然若是本王阻止了父皇革职太子,那可就悔到骨子里去了。” 老皇帝看到陈王此番动作,首先也是愣了一下,随后赞许的看了陈王一眼,对他越加青睐了不少。 只是身为当事主角的太子可丝毫没有感激陈王,他面色阴狠的扭头瞪了陈王一眼,虽是默默无语,但其中的怨恨倒是不小,而陈王只是淡淡一笑作为回应。 最终,老皇帝收回了前言,只是令太子闭府思过,同时令陈王会同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个法司衙门共同审理庐州府陈华赈灾案,也就是三司会审。 而这,才是真正决定太子的位置能不能保留下来。不过有陈王在,太子的位置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明白其中利害关系的太子燕瑞,自然就在退朝后拦下了南郭奋的轿子,请教对策。 然而南郭奋却有些失望的看着太子,伸手朝着后宫方向指了指,“殿下,您还没明白吗?真正决定您命运的,乃是那里。” “父皇?”燕瑞皱着眉头,直到南郭奋以及群臣都走光了,他才阔步朝着皇宫内院走去。 到了老皇帝的居所,也就是乾清宫,这里是历代皇帝的寝宫,太子这才止步在宫门口,由太监通报。 可是,当通报的太监回来后,却是告诉太子,说陛下不见他,让他回去。 太子燕瑞,终究还是神色黯然的回到了府邸。 太子并不知道,当退朝之后,老皇帝的身体便有些不舒服,毕竟年岁大了又刚生过气,于是便匆匆回到乾清宫休息。 首先闻讯赶来的,是当今张皇后,也就是陈王的亲生母亲。 张皇后自然是在服侍老皇帝,期间还不忘替自家儿子说声好话,“陛下,捷儿刚才说您下朝的时候面色有些不适,不但催着臣妾过来照看,而且还派人送来了炖羹补品,请陛下尝尝。” “捷儿有心了。”躺在龙塌上的老皇帝,闻言不禁心中一暖,更是称赞了陈王,最后感慨道:“捷儿进退有据,虽是和太子争位,但仍然顾念着兄弟之情,今日在朝上替太子求情,倒是令朕甚是欣慰呢。” 夫妻两人聊了片刻,随后老皇帝便沉沉睡去,毕竟年岁大了。 而此时,太子的求见自然是被张皇后拦下,“回去,告诉太子,就说陛下不愿意见他,让他回吧。” 通传的小太监自然不敢违抗皇后的旨意,只能老老实实的告诉太子,老皇帝不愿意见他,导致太子心生误会。 回到府邸的太子,无心茶饭,他仔细考虑着利害关系,但心中却乱糟糟的毫无头绪。 “阿寿!”猛然间,面色阴沉的太子燕瑞想起了一个人,一个自小便知道隐藏才华,自称仲永的国士。 “来人!备轿,本宫要去顺天府大牢!” 夜色之下,一顶华丽富贵的轿子匆匆自太子府走出,朝着顺天府跑去。 第四十六章: 醒悟 昏昏暗暗,脏脏臭臭,燕寿在顺天府的牢房里呆了十几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牢房的滋味了。 大概是被关的久了,当初燕寿和阿武立下的豪言壮志早就被其他犯人当作了聊天的笑料,一直被耻笑。 对此,燕寿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而傻大汉阿武也没有任何怨言。 说起阿武,两人一个在走道最前,一个在走道最里面,两人还没见过面呢。 此刻,燕寿正躺在草席上,隔着高高的墙窗眺望明月呢。 “王灿这厮也不脑残呢,知道我是皇族宗亲,不能直接对我判重罪,不然宗正府会插手处理,所以拿小罪小错来关我,今个关我五天,明个关我八天,慢慢累积。” 想到此处,燕寿叹了一口气,“明天我就刑满了,那厮八成又想着什么罪名,又想关我呢。” 燕寿倒不是没有办法脱身,只要他愿意,随便托人给太子或者陈王带句话,还不是轻轻松松走出牢房,不过是不愿意欠他们人情罢了,毕竟在这个关键的时间,人情可是很重的,搞不好就卖身了。 从始至终,燕寿的态度很明确,皇权争位的事情他不参与。 吱~~~顺天府大牢的牢门再次缓缓打开,不知又是何人进来了。 说起来,堂堂顺天府,天子脚下的衙门,这里的大牢却像菜市场一般,总是有不相干的人进出自如。 什么将女,什么少爷,总能随意进出。 所以,燕寿也懒得起身理会进来的人,八成又是王灿那厮,又想来做点什么讨人厌的事情。 来客一脸阴沉的迈步而来,顺天知府南郭淮也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跟随着那位来客。 那些值班的牢卒,见到两人,顿时齐齐跪地,想要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喊些什么,因为明显那位陌生的来客才是主角,即使是知府大老爷也是小心伺候的模样。 来客挥挥手,示意众人起来,“你们都出去,本……我一个进去便可以了。” 牢头向南郭淮使了个询问的眼神,而南郭淮点点头,随后牢头带着一众牢卒,和南郭淮一同出去,守在大牢门口。 期间,牢头还特意向南郭淮问道:“大老爷,里面那位是谁啊?” 南郭淮肃声回道:“不要问,不要管,记住了,今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小的明白。”牢头打了个寒颤,知道那位是个天大的大人物,连忙住口不言,不敢再问了。 昏暗的大牢里,穿着一身瑞兽暗金红袍,头戴翼善冠的太子燕瑞,正捂着鼻子驻足在燕寿的牢房门口。 躺在草席上望月的燕寿,没有理会他,还以为是王灿又来了,“小灿子,怎么着,又来告诉我,要多关几日?这次我又有啥罪名,说来听听?” 然而牢门外,却是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一阵低沉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你便是在这种地方呆了这么久?” 听到声音,燕寿好奇的扭头望去,才发现原来是太子燕瑞,他顿时笑了笑,“原来是殿下啊,可惜这里简陋,不能好好招待殿下一番了。” 燕瑞站在栏杆外,端详了燕寿片刻,“还是这般油嘴,倒是瘦了不少,随本宫出去吧。” 燕寿摇摇头,“殿下,你可别害我,明日我便刑满出狱了,不过是一个晚上,我倒是等得起。” “你等得起,可是本宫等不起。”燕瑞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本宫遇到了一些麻烦,你随本宫回府,与本宫商……” 正在说话的燕瑞,看到燕寿嘴角那股淡笑之后,顿时愣了一下,拧眉望向燕寿:“你不愿意吗?阿寿,莫要闹性子,本宫没有帮你,是想让你有时间反省自身……” 燕寿笑着打断了燕瑞的话,“殿下,在下还没反省好呢,不如请殿下先回去,再给在下一些安静的时日。” “阿寿!”太子燕瑞低声轻吼了一声,然而燕寿却继续躺下:“殿下请回吧,此处脏乱。” 终于,燕瑞一直捂着口鼻的手松了下来,双手紧握着牢门栏栅,“阿寿,你我自小在宫里做伴为友,如今本宫过来求你,你当真要如此狠绝?” “殿下的样子还真不像求人的呢。”燕寿轻飘飘的回了一句,燕瑞的脸色顿时有些阴沉了。 “你也是如此!燕捷如此,你们都是如此!”太子燕瑞恨恨的吼道,随后一拳砸在门栅上,在咯吱咯吱的震动着,点点鲜血落在地上。 “殿下,我们做笔买卖如何?”燕寿一脸平淡的端坐在床头。 “你说!” “无论你面对的是什么困境,我可以帮你这一次,只是从此以后,我便辞去侍读身份,你我各不相扰。” “呵哈哈~~”燕瑞冷笑着点点头,“当初在宫里的时候,你借助我的身份才摆脱了父皇的猜疑,如今出宫了,便如此急不可待的想要自由吗?” “看来王都督和殿下相谈甚欢呢。”燕寿仍是一脸淡然。 太子望着燕寿,“如果不是王威,本宫到现在还不知道真正的你,果然,你一直都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家伙。” “那殿下同意吗?” 太子燕瑞冷声道:“放心,明日之后,本宫便说侍读郎燕寿品行不端,被本宫驱逐出府。” 燕寿无奈的摸了摸鼻子,“还真是一个很差劲的理由呢。” 随后,太子打开牢门,燕寿随着太子来到了牢卒们休息的房间,两人开始商谈起了陈华事件。 听到太子所言的一粮三分,燕寿皱了皱眉头,“这个赈灾策论不像是陈华这种人能想出来的。” “不错,这其实是一个诱饵,是我那好弟弟布下的。” 燕寿笑着摇摇头,“这可不像陈王平日的做法,应该是有人给他献的计策,有点意思。” “哼,”太子冷哼一声,继续向燕寿讲述。 “哦,后来陈华竟然进京来见你了?”燕寿眯起了眼睛,“他跟你讲了什么?” 太子回忆了片刻,“陈华说他刚到庐州府的时候,有人给他献计,于是他便采纳了一粮三分的赈灾策,但谁知下面的官员贪心不足,竟然伙同粮商私卖灾粮,在他查实之后,确定是中了他人圈套。” “殿下信吗?”燕寿笑问道。 燕瑞冷笑道:“半信。” “但殿下为了巩固朝堂势力,自然不愿意放过户部尚书的位置,所以即使知道陈华是个废物,也要扶他上去,对吗?” 太子燕瑞阴沉沉的点了点头,“日后,本宫自然会替换下陈华的,但唾手可得的位置,本宫决不能让给陈王!” “这,便是诱饵了。” “诱饵?”燕瑞疑惑的看向燕寿:“陈王不过是为了阻止陈华升任户部尚书位罢了,若非本宫一再欺瞒父皇,也不至于如此。” “殿下觉得是巧合,但从一开始,陈王的目标就是殿下,陈华不过是一个引诱殿下露出破绽的诱饵罢了。”燕寿悠悠的揭开了迷雾。 燕瑞愣了许久,终于醒悟过来:“本宫知道了,第二批粮食的调运,早就在陈王的谋划之中,甚至说庐州府的民乱,都是陈王在暗中做手脚。” “正是。”燕寿分析道:“在陈王的算计中,殿下你为了保住陈华,不但要压制下任何有关庐州府的公报奏折,还要调用六部权力援助陈华,那么……” “那么本宫就是在帮助陈王!”燕瑞咬着牙,“正是因为本宫封锁了庐州府的消息,所以当庐州府发生动乱的时候,事态便已经无法挽回了。” “只需断下第二批私调的粮食,在消息封锁的情况下,庐州府就会酝酿出令人惊撼的变故,前一刻朝堂上关于庐州府一片祥和,下一刻却突生民乱兵变,怎能不让陛下震怒?”燕寿徐徐讲道。 太子道:“本宫还在朝堂上尽力掩盖陈华过失,这一切如今看来是多么可笑,陈王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陈华,不是为了户部尚书的位置,而是为了本宫!” “看来陈王的计谋很成功。”燕寿拄着下巴,“我倒是有些好奇,燕捷从哪里得到这么一位谋士?” “哼,这仇本宫记下了!阿寿,快告诉本宫,如何在三司会审中脱身,只要本宫无罪,本宫的太子之位便无人可撼动!” 面对太子的急切,燕寿看着他,像是关爱智障一般的眼神,“殿下,你还不明白吗?有没有罪过,和你的储君之位可没有丝毫关系呢。” “怎么会?”燕瑞有些不可置信,“只要本宫没罪,父皇又如何能剥夺我的太子位?” 燕寿笑了,“天下,终究是帝王的天下。殿下你还不是帝王呢,终究不过是帝王之下,储君非君。” “储君非君。”燕瑞反复品味着这句话,结合着今日朝堂上的变动,以及首辅南郭奋的忠告,猛然醒悟:“今日父皇要革去本宫的太子位,不是因为本宫弄权,而是因为本宫轻上?” “轻视圣上,这就是殿下你所犯的大忌讳。”燕寿道:“为人子,为人臣,殿下今日朝堂的作为有些犯上了呢。” 第四十七章:出牢 “阿寿,这才是真正的你。” 太子燕瑞感慨的看着燕寿,“只有当你没有顾虑的时候,才会展露自己的才华,说实话,本宫有些后悔放你出府了。” 燕寿淡然的回道:“殿下,只要你进宫向陛下活络父子之情,则困境不再,并不需要在意三司会审。” “阿寿,”太子并不傻,在燕寿的帮助下醒悟了陈王的困局,自然明白该如何破局,他此刻在意的,是燕寿这样的人才,“本宫可以不在意你父亲的事情,甚至可以在父皇那里保你,你可愿意……” “殿下,”燕寿转身走出房间,“你我约定已经达成,明日之后,各不相扰。” 燕瑞叹了一口气,“本宫明白了,不过本宫要阿寿你再允诺本宫一件事。” “何事?” “本宫和陈王之间的夺位之争,阿寿你不可以帮助任何一方!” “这是自然,你,燕捷,我,昌弟,我们四人一起在宫里长大,虽然如今变成了这样,但我不会帮助任何人去伤害另一个人。”燕寿认真的说道。 太子燕瑞苦笑着摇摇头,随后便离开了脏臭的大牢。 喝退守在大牢门口的众人,燕瑞单独向南郭淮打了一声招呼,令他找个理由放了燕寿。 当太子独自一人坐在轿子里的时候,才终于松散开了一直紧皱的眉头。 …… 有了太子交代,府尹南郭淮便特别告诫了牢头一声,让他放了燕寿,随后便转身去书房批阅案件。 可是片刻之后,牢头便敲起了南郭淮的房门,“大老爷,那位燕公子不走啊。” “不走?”南郭淮纳闷的站起身,索性亲自去牢房见见燕寿。 大牢里,燕寿和一众牢卒正在聊天。 前一刻还吹嘘着自己见过哪家院坊的花魁,下一刻却突然住口不言,齐齐站起来,低头不语。 看到牢卒的变化,坐在门口的燕寿先是笑道:“南郭大人终于来了。”随后这才扭过身去。 “燕公子,既然太子亲自来替你作保,为何还不速速离去,莫不是真当我这顺天府大牢是旅舍不成。”南郭淮装作一副生气的样子愠声说道。 燕寿轻笑道:“在下倒是想走,但是无奈牢中还有一位朋友,所以便要请南郭大人通融一番,让他和我一并离去。” “嗬,真当我这顺天府是菜坊不成,竟然还讨价还价!”南郭淮倒是真有些怒了,怒极反笑了起来。 燕寿也笑了,“在下可是和那位打过招呼的,莫非那位没有和大人讲过?” 说这话的时候,燕寿心里倒是对太子燕瑞表达了歉意,“太子啊,借你的名头用一用,反正明天以后,你我各不相干了,你也别太在意。” 南郭淮听到燕寿的话,顿时思考了一下,“这,殿……呃,那位大人,他只说了放你出去,倒也没说其他的。” “唉,大人怕是记错了。”燕寿瞪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的看向南郭淮。 南郭淮顿时心里明悟了几分,毕竟南郭淮知道太子和燕寿的关系,尤其是今晚太子还亲自来牢房里看望燕寿,并放他出去。 很明显的,这是太子十分看重燕寿的表现啊。南郭淮觉得,这又是一个卖人情的好机会。 当下,南郭淮笑了,燕寿也笑了,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笑了。 “对对对,是本府记错了,不知道燕公子的那位朋友是谁啊?本府这就令人销了他的案录。” 南郭淮自以为卖了燕寿一个人情,却没想到,明天会从太子府传出燕寿被驱逐的消息,只怕到时候会后悔得心肝疼。 “最里面的那个家伙。”燕寿淡淡的一句话,登时吓呆了一众牢卒。 南郭淮好奇的看向牢头,“怎么了,那个犯人是重犯还是死囚?” 牢头灿灿的回道:“回禀大老爷,不是重犯也不是死囚。” “那为何尔等都是这般惊奇模样?” 牢头和一众牢卒顿时汗颜,“大老爷有所不知,那个犯人虽不是重犯,也没有大过,但卓实有些凶悍,平日里咱们都不敢接近他。” “哦,还有这等强人?”南郭淮有些好奇,“将他带来给本府看一看。” 不久后,一个壮汉就被带了过来。 那位汉子,两米高的大个子,身材魁梧雄壮。 汉子到了之后,见到众人一言不发,杵着那里拿一双熊目四下打量着众人。 牢头见状,连忙朝着汉子叫道:“喂,大个儿,这位乃是府尹大老爷,还不快速速跪下见礼!” 汉子冷哼一声,“俺有名字了,俺叫阿武。”却是没有跪下。 南郭淮摆摆手,“罢了,不须如此多礼。不过这位阿武,看身形倒也称得上是一位壮士,不知因何入狱啊?” 汉子没有理会南郭淮,而是径直盯着南郭淮身后的燕寿。 燕寿也嘴角上扬,淡笑着望向汉子。 “你就是俺的主人?”汉子阿武直直的问道。 燕寿笑着点点头,“对,就是那种管你吃住,给你衣穿的主人。哦,对了,饭会管饱,衣会穿暖,不会饿着冻着你。” 噗通一声,汉子阿武朝着燕寿跪了下来,“你还欠俺一个姓氏,不过你这样的人,俺觉得实在,俺以后就认定你了。” 燕寿还没答话,南郭淮便一脸可惜的看着汉子,“这位壮士,你这般身姿,何不去投往军营。” 燕寿一边将汉子阿武扶起来,一边向南郭淮解释道:“他曾经去过军营,但其家世不清,又不识字,所以军营并不收他。” “唉,可惜了……”南郭淮摇了摇头,不知道在叹息着什么,燕寿却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幸好没被军营收去了,不然我就忽悠不到这样的保镖了,两米壮汉,难怪能一拳打死地痞。” 随后,南郭淮经过燕寿提醒,终于想起了阿武的罪案,当下便卖个燕寿一个面子,让阿武随着燕寿一同出牢。 夜色下繁华的京都街道上,两个衣衫褴褛的臭汉子,漫步其中,和周围那些衣着华丽的居民格格不入,偏偏为首的那位,还一脸的淡然。 燕寿抬头遥望明月,感叹道:“明月亘古不变,而凡尘百世却总是匆匆变化,不变的,大概没有什么了。” “不懂,饿了。”他身后的阿武,望着街边一辆卖吃食的木车摊位,流着口水。 第四十八章:身世 “吃!”燕寿转头望着街边美食,“自然是要大吃一顿的!” 说着,燕寿便带着壮汉阿武,气势汹汹的冲向街边卖食物的摊位,倒是吓了店主一大跳。 好在燕寿从顺天府大牢出来的时候,班房的差役将入牢前的衣服还给了他,里面的财物分文未动,不然哪敢胡吃海喝,横扫一条街的摊位。 当涨着肚子的燕寿和意犹未尽的阿武,两人来到燕寿家的宅院门口的时候,燕寿颇是感慨的看着自家门口,“一晃就是半个月,想不到已经过了这么久。” 是啊,半个月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太子和陈王越发的势如水火。 “罢了罢了,于我何哉。”燕寿摇摇头,招呼着阿武进院子,“今晚先随便收拾一下吧,待明日再好好打扫一番。” 今晚,大概是燕寿这段时间里睡得最舒服的一次了。 次日天明,燕寿一大早便出门,去万雨灵府上带回阿吉以及马匹,院子里留下阿武负责收拾。 好在万都督有事出门,不然若是被他碰到,指不定又是一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个天生一对”的言论,谁让万都督就看上燕寿当他女婿了。 雄鹰阿吉也是许久没见到燕寿了,刚看到他的时候,顾不得一旁拿肉干喂食的万雨灵,急忙扑向燕寿,一双鹰爪死死的抓着燕寿的肩膀不肯松开。 燕寿倒是心疼的看着阿吉,“小家伙都饿瘦了。” 万雨灵有些不好意思的将肉干递给燕寿,由燕寿亲自为食,“你不知道,自从看不到你,阿吉的饭量便小了许多。” “这些日子多谢万姑娘了,他日燕某定当偿谢。”燕寿捋着阿吉的羽毛,向万雨灵道谢。 而万雨灵倒是羡慕的看着燕寿肩膀上的阿吉,“我若是也有这样一个通人性的伙伴,该有多好。” 燕寿指了指一旁狗崽大小的白狼阿恨,好心提醒道:“万姑娘可莫要忘了,你家阿恨也非寻常呢。” 说话间,那条小白狼已经恶狠狠的扑向了燕寿,只是身形太过小巧,只能咬着燕寿的靴子,在上面留下一点口水印子。 “奇怪,我家阿恨怎么一见到你就这么厌恶你?”万雨灵疑惑的在燕寿和白狼崽子阿恨之间看来看去。 燕寿尴尬的笑了笑,没有解释,“万姑娘,在下先告辞了,家里还在修整之中,有些繁忙。” 当下,燕寿便带着阿吉,骑着骏马打道回府,哪敢在万府多停留片刻啊。免得一会儿万都督回来了,就更走不了啦。 刚到自家门口,雄鹰阿吉便长鸣一声,兴奋的飞向房檐屋顶。 燕寿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将马匹送到后面马厩。 而此时,壮汉阿武正在提着铁铲,忙着修整前院地面,毕竟半个月之前,王灿那厮在骗走燕寿的房契之后,还想派人将他家的宅院给拆了。 虽然那群劳工被燕寿劝阻了下来,但毕竟收了王灿的银子,还是象征性的将燕寿家的院子给翻了一翻。 这不,昨天燕寿他们回来的时候,差点还以为进了猪圈,地上泥土凌乱的,令人难以行走。 于是燕寿在接回阿吉之后,便卷起袖子,将一旁的碎石碎砖搬了过来,准备帮助阿武一起铺地。 “公子!这些粗活俺来做就行了,你不用插手,反正俺也不累。”算起来,阿武都已经在暗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待了快一年,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出来了,即使能出来也是像当初那般,干一些苦力活。 然而,是燕寿在牢房里给了他名字的尊严,并让他有了可以为之奋斗的荣耀。 皇族燕姓,对于一个无名无姓的牢狱之人,这是一种多么无上的荣耀。 “没事,反正也是闲着。”燕寿学着阿武的样子,将碎石紧密的铺在泥土地上,只不过,人家阿武是直接用手掌将碎石拍在一起,十分的紧凑,而燕寿只能老老实实的拿一个小木槌,对着每块石头敲半天。 看着阿武一脸轻松的样子,燕寿望着自己手里的小木槌,不禁陷入了沉思,“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嘞?” 两人热火朝天的干了一个下午,而屋顶上的阿吉,倒是悠闲的驱赶追逐了几只闯进这里的小鸟,相比于呆在万府的时候,活泼了不少。 “咦?公子,你家还有地窖,要不要修一下啊?” 院子已经铺好了地砖,在最后的墙角处,阿武本想将那些堆积在一起的废石扔出去,然而却在抱起一块石磙大小的石头的时候,发现下面竟然有一个窄小的地窖入口。 “呃?”燕寿好奇的走了过来,“我家没有地窖啊。” 阿武随手将大石头隔着院墙扔了出去,拍拍手中泥垢,“那就是地洞了,大概是下面土质不稳地面塌陷了,没事,俺这就把它填上。” “慢着!”燕寿看着院角的狭小地洞,脸上浮现了一丝慎重,“我先去厨房拿个火把,你去把院子大门关上!” 阿武挠着脑袋,疑惑的按照燕寿的命令去关上了大门。 等他回来时,燕寿已经举着火把,照亮了地洞口在观察里面。 “果然,不是天然的地洞,而是人为的秘所。”燕寿将火把丢了进去,随后也打算钻进去。 阿武见状,担心的阻止了燕寿,“公子,万一里面有蛇虫之类的东西咬了你怎么办?还是俺下去吧!” 燕寿坚定的摆摆手,“你在外面守着就好了。” 地洞口十分狭小,只能堪堪容纳一个人竖着进去,不过越往下,空间越大。尤其是落到了底部,四周宽旷了不少。 这个地洞,大约是两米多的深度。燕寿一到底部,便拾起火把,向四周环视。 果然,下面有另一个入口。这个入口可就明显是人为做出来的了,因为它是一道木制的框道和门,有些小,倒像是给小孩子做的门。 燕寿这般的成年男子,只能弯腰低头进去。 一进去,那就是真的别有洞天了。六面都是砖石砌成的墙壁,比正常房屋的高度低矮了不少,仅仅能让燕寿直起身子,抬手就能摸着顶部。 用火把将墙壁上的油灯点着,燕寿审视着面前的桌椅,以及上面那个堆满灰尘的装着书本的木盒。 打开盒子,赫然映入眼帘的是,《朱氏遗志》四个书名大字。 燕寿手掌有些颤抖的拿起了这本书,映着火光,细细品读。 良久之后,燕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果然,我就知道我那倒霉老爹不简单,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不简单呐。” 小小的密室里,不只有一桌一椅,以及上面承载着滔天秘密的书本,还有一副祖先的遗像,以及一个装满东西的木柜。 燕寿先是将那本《朱氏遗志》给烧了,烧的干干净净,之后才打开了木柜。 里面只有一柄短剑和一块铁制令牌。 将那柄只有平常宝剑一半多长度的短剑插在腰间,燕寿仔细端详着那枚令牌。 “墨首?”令牌正面赫然两个大字,燕寿随后将令牌翻过来,果然,后面是满满的小字,大意是持有这枚令牌的人,是墨门的首领,可以交给自己的亲信使者代为传令。 “墨门?”燕寿嘴角微微上扬,“终于找到你了,那个一直以来隐藏在我身后的神秘势力。” 终于,这一切在燕寿看过那本《朱氏遗志》,以及拿到墨门的墨首令之后,恍然真相。 (断更了半个月,今天突然收到推荐站短,觉得吧,这本书还能挣扎一下,不过目前精力在准备新书中,所以这本书的风格可能会变。本想写一种悠然悠哉的谋士,不参与各种争斗,却总能主宰天下变势,不过受新书影响,觉得还是霸气一点。男人嘛,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虽然无意当皇帝,但是别想用皇权规则来束缚我!) 第四十九章:蜕变 人世如烘炉,锻心而炼性。 当一个人的性格固定的时候,一般是很难改变的,当然了,只是一般。 十几年前,当燕寿来到这个本不该出现的朝代的时候,他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能够重活一世,也是一件幸事。 然而当这个世界的父母死去的时候,拥有着成人心性的燕寿,在皇权面前选择了隐忍。 因为理智告诉他,他没有任何筹码来和皇帝对抗,自己的生死一直以来都握在别人的手中。 封建皇权,没有经历过这个时代的人,根本无法清楚的认知到它有多么的沉重。 于是,自小便让人觉得天资聪颖的燕寿,在皇宫里默默长大,在老皇帝面前装傻充愣,自称皇族仲永。 一切不过是为了存活着,能够令老皇帝在遭受燕寿父亲刺杀之后,不去问罪自己,燕寿隐忍的很努力。 一个悠然悠哉,无意权势朝堂的书生公子,便是老皇帝对他的印象,要不然怎么会留着聪明人作为诱饵,来引诱墨门。 然而老皇帝并不知道,这个书生不但聪颖,会武艺,而且心性早就超越了旁人几十岁,毕竟是两世为人。 今天,无意中发现的密室,令燕寿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一个和老皇帝博弈的机会。 “本来想借着王灿将他的父亲王威给引诱出来,没想到王威直接投靠了太子,反了我一手,害我身陷牢狱半月之久。” 燕寿已经从密室里出来,并且令阿武将密道入口彻底填埋,此时他心中正在梳洗着密室里面的收获。 前面讲过,王威正是当年的皇宫禁卫,是他亲手杀了燕寿的父亲。 所以即使王灿不来主动招惹燕寿,燕寿也会找机会接近王灿,借助他来调查王威。 调查?没错,是调查而不是报仇,毕竟老皇帝还没死呢,若是在老皇帝的眼皮底下将堂堂五军都督弄死,那只会引起老皇帝的警惕。 本来王灿自己送上门,燕寿略施小计,眼看就能将王威引诱出府,获得一次和他对话的机会,只是没想到,王威竟然选择投靠了太子。 “老皇帝还活着,但身为他的心腹的王威,却投靠了太子。”借着密室里发现的东西,燕寿终于想明白了。 “他在害怕,害怕墨门的报复!”燕寿死死的盯着烛台上的蜡烛,“老皇帝知道我爹身后有一股反抗大恒、反抗皇帝的势力,但他找不出来,所以留了我一命,作为诱饵。” “而王威也清楚这一切,甚至说,他就是执掌老皇帝抓捕墨门的机构的当权者,他之所以投靠太子,是因为担心将来失去这份权力,毕竟只有这份权力才能保护他安然活过这么多年。” “但是,我如今已经明白了。”燕寿将烛火熄灭,躺在床上。 一直以来,燕寿不知道自己身后的究竟有什么,所以战战栗栗的隐忍着,生怕明天就是老皇帝的屠刀落下的时刻。 但从此以后,一切都不同了。对于聪明人来说,知道和不知道,是两种状态。 当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没有大势之分,没有明辨之能,有的只是惊恐,惊恐自己被其他棋子替代掉。 当你知道的时候,你就拥有了操纵其他棋子的能力,借此可以成为掌控局势的棋手,甚至说可以直接和那个最强大的棋手博弈,即使只有一丝获胜的机会。 须知,天下如棋,无论是谁,皆为棋子,亦是棋手。 而那枚最强大的棋子和棋手,自然就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了。 …… 第二天醒来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喧闹。 等燕寿穿好衣服去看个究竟之后,他顿时便没良心的笑个不停。 在他家门口,有一位正蹲坐在地上而满脸无奈的家伙,看到燕寿笑,顿时也苦笑道:“阿寿,你什么时候雇了这么一个仆人,这般不讲道理。” 原来,是听说燕寿出狱了,陈王燕捷便带着护卫和南郭嘉尔来拜访燕寿。 按照往常习惯,陈王燕捷都是自己开门,直接进来的。 但是今天偏偏多了一个莽汉阿武,看到一群陌生人推门而入,尤其是当前的两个护卫腰间挎着长刀,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当下便一脚踹了过去。 两位武艺熟练的王府护卫,竟是挡不住阿武一脚,瞬间便朝着门外飞了出去,算是原路返回了。 而好死不死的,陈王燕捷正好跟在后面,当下就被两个护卫一并撞到在地,还闪着了腰。 见到燕寿出来,燕捷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半点皇室风范,“阿寿,本王这可受伤了,你说怎么办吧。” 站在燕捷身后的南郭嘉尔,无奈的看着自家王爷,只能冲着燕寿拱手苦笑,“燕兄,听闻你从顺天府出来,王爷便带着我来看望你,不曾想竟然如此,还望燕兄见谅。” “嘿,”地上的燕捷顿时不乐意了,“明明受伤的是我,干嘛让阿寿见谅?反正我不管,阿寿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嘿嘿,要不然你以身相许,来我王府如何啊?” 燕寿挑了挑眉,“看来你也听说了,太子殿下将我罢免的事情。” “嘿嘿,”燕捷得意的笑了笑,“我也没想到大哥竟然这般愚蠢,竟然让阿寿你这样的天纵之才白白溜走,这不,我特意来你这茅庐,打算三顾一番,就是不知道阿寿心中有没有隆中计喽。” “怕是让王爷失望了,我可没有心怀天下的壮志。”燕寿冲着燕捷伸出手,“而且,我离开太子府的时候,和殿下立下过约定。” 紧紧握住燕寿的手,燕捷借力从地上站了起来,不知是因为腰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而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可是让你不要和我接近?” 白了燕捷一眼,燕寿淡声回道:“是我不得帮助你们任何一人。” 燕捷顿时笑了,搂着燕寿的肩膀拍了拍,“原来是这样啊,吓我一跳,不帮就不帮呗,我们自小一同长大,也是省却了阿寿你中纠结,如此也好。” 由燕寿搀扶着,燕捷扶着腰,向院子里进去。 站在后面的南郭嘉尔倒是羡慕的看着两人,“王爷和燕兄的感情真好,反倒是像是亲兄弟一般,不像太子,即使是一脉兄弟,也免不了你死我活。” 第五十章: 异人 “阿寿,非是我不去救你,你也知道顺天府的南郭淮是大哥的人,我的话在他那里可不管用。” 当着南郭嘉尔的面前,燕捷毫不避讳的向燕寿解释,为何不解救燕寿出牢。 此时三人正坐在燕寿家的大厅,而阿武则满脸郁闷的蹲坐在门口处,倒是吓的燕捷的两名护卫远远的站在一旁,不敢靠近他。 在南郭嘉尔和燕捷两人之间扫视了一下,燕寿疑惑道:“你们怎么勾搭到一块了?” 顿时南郭嘉尔面色正了正,“燕兄慎言,在下不过是担任陈王的书库吏,何言勾……呃,那个言词呢。” 燕捷倒是洒脱的笑了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虽然嘉尔也是南郭,但是本王相信他,愿意和他一起做一番大事。” 南郭嘉尔面带感激的冲着燕捷拱手道:“多谢王爷信任,小生定然不会辜负王爷的期望。” 眼看又是一场君臣主仆之间的惺惺相惜,燕寿连忙摆摆手,“好啦好啦,你们若是再这样就给我出去,我就多余这么一问。” 一时间,燕捷和南郭嘉尔相视苦笑。 “阿寿,你真的不能来我府上吗?”燕捷还是有些不死心。 “殿下你还不了解我吗?”燕寿无奈的挠挠头,“你,我,太子,昌弟,我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你们可以为了皇位弩拔剑张,因为那是你们天生的使命,但我没有,也做不到。” 叹了一口气,燕寿继续说道:“在太子府的时候,我不曾为太子出过一策针对你的计谋,而今出府,我更不会偏袒你们任何一人。这便是我的态度,现在实言相告。” 陈王燕捷盯着燕寿,良久之后才叹息道:“对不起啊,阿寿,我和大哥之间的争斗不该牵扯上你的,大哥逼你站队,却只会令你离开他,但我可不愿失去你这个好兄弟。” 最终,燕捷还是带着南郭嘉尔等人离开了燕寿府宅。 “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去三法司衙门了。”燕府外,南郭嘉尔向燕捷献计,“虽然不能以陈华案剥夺太子位,但是却能以此削弱太子在陛下心中的份量,更能威慑那些还未选择的臣子们,令他们倒向殿下。” “本王有一种感觉,此次三司会审并不能伤害到大哥太多。” 此时的燕捷,早在走出燕寿府门的时候便换了一副脸色,不再是那个情真意切的兄弟模样,虽然脸上仍然带着和善的笑意,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高贵感。 “殿下何出此言?”南郭嘉尔有些疑惑了。 “凭我对大哥以及阿寿的了解。”燕捷回了一句,并开始向南郭嘉尔仔细的解释道。 “按照大哥的性子,绝不可能放阿寿这般的人才,即使阿寿不为他所用,也会将他留在府里防备着落在他人手里,也就是本王。” 南郭嘉尔:“可是,燕兄已经被太子罢免出府了。” “不错,”燕捷点点头,“大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因为他无法解决我们给他设下的陷阱,所以他选择了弃车保帅,以阿寿离府为代价,从阿寿那里获得计策。” “原来如此,”南郭嘉尔明悟了不少,“正是因为燕兄给出了太子对策,所以殿下才会认为此次三司会审不会太过打击太子,只是……” “只是什么?”燕捷饶有兴趣的看向南郭嘉尔。 南郭嘉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只是燕兄当真如殿下推崇的那般才智非凡吗?小生虽然和燕兄不过几面之缘,却和他宛如多年老友,然而却并不觉得燕兄有何非凡之处,难道是我对他还不够熟悉吗?” 燕捷笑了笑,“不错,就是因为你对他还不够熟悉,即使是十分熟悉他的人,也不一定明白他的才能,因为阿寿他很会隐藏自己。” “隐藏自己?”南郭嘉尔皱了皱眉头。 “你知道吗,阿寿当年刚进皇宫的时候,是被关在禁卫房里面的,那里是犯错的内侍和禁卫呆的地方。然而三个月之后,阿寿不但从里面活着出来,而且还获得父皇特准,与皇子侍读。” “那时候的阿寿,不过刚刚八岁。”燕捷感叹的说道,“一个刚刚父母双亡,无依无势的少年,来到皇宫这个吃人不见血的地方,还是呆在那里,他不但活了下来,还令父皇对他格外优待,这样的一个人,岂是凡庸?” “那后来呢?”南郭嘉尔追问道:“一个八岁时就展现得异于常人的聪慧,这样的一个人,岂会在皇宫这个最靠近陛下的地方默默无名呢?” 燕捷苦笑着摇摇头,“倒还真是被你说中了,此后的燕寿,在皇宫里默默无闻,甚至到了连父皇都快忘记他的地步。” “这便是殿下所说的,隐藏自己吗?”南郭嘉尔有些怀疑。 “不,”燕捷继续说道:“表面上默默无闻的燕寿,甚至到不得父皇的丝毫重视,但这样的他,却在皇宫里混的风生水起。虽然他不是皇子,也不受皇帝看重,但是宫里的内侍甚至禁卫,却都信服他的命令。” “太监和宫女这些内侍也便罢了,可是负责守卫禁宫的羽林卫也会听从一名不是皇子的家伙的命令?”南郭嘉尔惊疑的看向燕捷,后者无奈的点点头,确认了他的疑惑。 “阿寿虽非皇子,但是他姓燕,乃皇族旁系。”燕捷苦笑道:“也不知到他是怎么哄骗那些内侍禁卫的,让他们觉得听从他的命令乃是理所当然。” 南郭嘉尔心中思绪良久,最后眼神一亮,“我知道了,借势!就像燕兄在舞优阁做的,借助王爷的身份逼迫剑舞姑娘那般,借助皇室以及陛下皇子的威严,来为自己添势。” “只是,”南郭嘉尔这个聪明的脑子总是想的多,“单单借势也并不能在皇宫内院里面立足,还需要恩威并施,燕兄是如何做的的呢?” 南郭嘉尔这番话倒是提醒了燕捷,他想了想,“嘉尔,你可曾听说的这样一件事:” “有两个人都想要对方的东西,即使对方想要的东西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但是这两个人却没有想过用自己的东西去交换自己想要的东西,因为这两人并不熟悉。” “于是便来了第三个人,他将第一人的东西送给了第二个人,第二个人的东西送给了第一个人,从始至终他并没有真正付出过什么东西,但他却是获利最大的。” “这?”南郭嘉尔先是惊异,后是惊讶,“还有如此做法?” 燕捷笑了,“这是阿寿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想必阿寿在皇宫里就是这样做的吧。他借助着宫里一些人的权力,来交换另一些人的权力,自己从中获取两者的权力。” “以权制权?”南郭嘉尔不禁对燕寿产生了一丝敬佩,“能够在不惊动陛下的情况下,杂合内侍和禁卫的权力,来获取两者的服从,倒是,倒是……” “倒是胆大包天,是吗?”燕捷面带笑容,丝毫没有对燕寿的行为感到愤怒。 “殿下对此不恼怒吗?”南郭嘉尔此时倒真是又对燕寿感到佩服,“即使殿下知道了他的逾越之举,也不会气恼他玷污了皇家的权威。” “本王为何要恼怒,”燕捷反倒是一脸莫名其妙,“阿寿本就是皇族之人,而且他也并未利用这些做出非分之事,反倒是帮我们掩饰了不少叛逆的举动。” 说着,燕捷心中不禁回忆起了当时他和太子、燕寿,三人偷闯御兽苑的行为,当时最小的四弟燕昌,因为害怕里面的猛兽飞禽,只敢在墙外放风。 可是,燕寿早就偷偷收买了守卫,没有人会阻止他们的,更不会上报给皇帝来责骂他们。 那场“惊心动魄”的叛逆之旅,燕捷至今记忆犹新,尤其是最后,在禽育房里,燕寿被一只刚刚破壳的鹰仔一眼看到,随后这只小鹰仔便把燕寿当做了父母,一直缠着燕寿。 这件事倒是令大家嘲弄了燕寿许久,不过等小鹰仔长大后,看到极通人性的飞鹰和燕寿亲昵,倒是令大家心生羡慕。 “殿下!殿下!”看到燕捷走神,南郭嘉尔将其唤醒,后者苦笑道:“本王只是又想起了当初和阿寿、大哥、昌弟他们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日子。” 南郭嘉尔摇摇头,“算了,殿下还是正事要紧,今日说的也够了。” “走!虽然大哥有阿寿给的对策,但本王绝不会放过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 陈王一行人,走向了三法司衙门。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 不过,经过这次和燕捷的对话,倒是令南郭嘉尔对燕寿这个人越加好奇了,“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就出燕兄这般异于常人的聪颖?” 如果燕寿在场的话,只怕会呵呵笑而不语,“哥是穿越的!” 第五十一章:三司 “大人,那陈华已经招认了,他在庐州府贪污的赃款有一半送到了太子府。” 一切按照南郭嘉尔谋算的那般发展着,自从陈华在庐州府被庐州卫指挥使派兵缉拿之后,就被火速押解进京,沿途还对其威逼利诱。 其实早就已经串通好了口供,毕竟陈华是和南郭嘉尔一同回京的。 如今再将陈华送入刑部大牢,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因为口供早就定好了。 于是,在大理寺衙门大堂里,陈王燕捷和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左都御使几位大人一起喝茶聊天,不久之后,就有专门负责审问陈华的官员回来上报。 果不其然,按照陈华招认的口供,庐州府赈灾贪污案果然是太子敛财之举。 “原来太子举荐陈华只是幌子,真正用意是想令其主掌赈灾事宜,好为自己收敛钱财!”刑部尚书一脸愤慨的感叹道。 左都御史也是痛心疾首的点点头,“贪墨钱财竟然达到了二十万两白银,这些银子可是灾民的血肉啊!悲呼痛哉!” 唯有大理寺卿端坐在座位上,默然不语。 “刘大人,不知你怎么看?”燕捷冲着大理寺卿刘辰,笑问道。 刘辰拿过口供看了看,“王爷,还有诸位大人,此事现在定断有些为时过早,而且皆是陈华一面之言,不妨等庐州府奏报以及所缉拿的当地粮商到了之后,再核对审问。” 不等燕捷说话,刑部尚书便义正言辞的冲着刘辰说道:“刘大人此言差矣,陈华贪墨案乃是陛下龙庭震怒之事,定当要快速审理答复,给天下,给众臣,给陛下一个交代!” 刘辰脸色淡淡的将口供放在桌子上,“审理案件,尤其是涉及到当朝大员,必当细审慢查,不能有丝毫差池。” “哼!”刑部尚书冲着刘辰冷笑道:“我看是刘大人心怀他想吧,听闻刘大人曾向当朝首辅南郭奋投过拜师贴,虽然后来不曾有下文,但是刘大人之后可没少向南郭府跑动呢。” 刘辰瞪了刑部尚书一眼,“尚书大人说话可要慎言呢!别忘了,这里还有一位负责监察百官的都察院御史大人在呢,你这可是诬告本官结党私通,若是被御史大人参上一本,可就不好了。” 一旁的左都御史面色尴尬的看了看两人,最后又瞧了眼悠然喝茶的陈王,最终只能充当和事佬,“两位莫要争吵了,咱们好好商议就是了,别忘了,陛下还派了王爷,不妨听一听王爷的看法。” 燕捷放下茶盏,笑道:“本王不过是来凑个热闹,哪敢号令诸位大人,还请诸位无视本王就好。” 刘辰轻哼一声,却是又拿起了口供,不再说话,而刑部尚书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眼燕捷,还是选择了闭口。 左都御史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中无奈苦笑,“刑部尚书明显就是陈王的人,而大理寺卿刘大人自然就是太子一党的人,他们一个要速查,好向太子身上分拨罪名,一个要慢审,好拖过陛下生气的这段时间,倒是令老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身为中间派的左都御史,既不是陈王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真是万分纠结与无奈啊,“要不老夫也选个派系?不过陈王和太子哪一方比较好呢?陈王温和,又善于礼贤下士,但是朝堂势力相较于太子太过薄弱,而太子虽然势大,但为人阴戾自傲,不甚和睦。” “如今太子犯事,陈王明显有了超越太子的机会,倒是个好选择。”左都御史还真的开始考虑起来了,不过一想起老皇帝朝堂上生气的样子,左都御史顿时缩了缩脖子,“算了算了,老朽年纪大了,还是不做冒险之事了,毕竟无论是谁登任新帝,老朽还是这个职位,既无升任的机会亦无贬谪的可能。” 想了又想,左都御史最终还是选择了当个中间和事佬,两不相帮也两不得罪。 于是,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执,而左都御史又是个两不得罪的和事佬,净给两人和稀泥。 陈王燕捷终于看不下去三人的扯皮,找了个借口离开座位。 “果然,指望着三司会审加重太子的罪名还是要费些周折,先不说大理寺卿刘辰这个硬骨头如何处理,就是令左都御史这个中间帮助本王都要花费些力气。” 燕捷走出大理寺,外面南郭嘉尔等人正在一旁的茶肆里喝茶,见到燕捷出来,顿时走了过来。 “殿下,可还顺利?”南郭嘉尔似笑非笑的望着燕捷。 燕捷苦笑道:“嘉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三司根本不能成事?” “周转拖延,历来是为官者必会的才能,三法司的掌权者能够身居高位安然至今,自然是有他们一套的处事方法。”南郭嘉尔继续说道:“别看刑部尚书是在帮助殿下,但他和大理寺卿又何尝不是在相互推诿,谁都不愿意担任指向太子的矛尖。” “哦?”燕捷呆了一下,“本王说呢,昨日去找刑部尚书,那厮答应的爽快,原来是在和刘辰一唱一和,逗弄本王呢。” “是,也不是。”南郭嘉尔摇摇头,“他是在帮助殿下,但未必是尽心尽力的帮助,正如嘉尔前面所言,三司会审的结果并不一定能影响陛下废除太子,所以他们不会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来充当殿下的先锋矛头。” “所以本王该当如何?”燕捷充满信任的看向南郭嘉尔。 南郭嘉尔轻笑道:“那就让他们以为太子会被废除,自然也就没了顾虑,届时不但刑部尚书会尽心尽力,就连大理寺卿这个太子的势力党羽都无力阻挡,而且中立的左都御史只怕也会顺势踩上两脚。” “至于如何造成太子将会被废除的假象,想必殿下心中早有思量。”南郭嘉尔冲着燕捷拱了拱手。 燕捷沉思了片刻,随后嘴角洋溢着笑意,“本王明白了,归根结底,只要父皇的态度。” “正是如此。”南郭嘉尔温和的笑了笑。 只要老皇帝那里再放出一些厌恶太子的态度,陈王就能以此编造出太子将会被废除的假象,到时候三司会审就能完全由陈王的意愿来主导,而审理的结果自然也会越加的对太子不利。 届时,本是废除的假象,未必不能变成真的。 第五十二章:皇后 等陈王燕捷来到皇宫的时候,太子早就先来一步,不过老皇帝还在气头上,并没有宣召太子。 “呦,大哥不在府内思过,倒有闲心来宫里?”陈王燕捷冷笑道。 太子燕瑞冷冷瞥了燕捷一眼,继续候在御书房门口,沉声回道:“二弟你又为何来宫里?” “我来探望母后,不可以吗?”燕捷看到燕瑞吃了个闭门羹,随即便打消了拜见老皇帝的心思,转而去找自己的亲母,也就是当今的张皇后。 转身离开御书房,也懒得再和太子打招呼,燕捷走在坤宁宫的路上,心里却感到了一丝不妙,“大哥竟然来找父皇,而不是动用自己的势力来阻止三司会审,只怕要遭了。” 来到了当今皇后的住所坤宁宫,院门口的侍卫以及小太监都没有阻拦燕捷,燕捷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寝殿。 不过在进门前,燕捷还是停步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才高声说道:“儿臣燕捷,求见母后!” 吱~~~高大的朱红寝门缓缓打开,一位老侍女当先走了出来,轻声冲着燕捷说道:“殿下,娘娘正在小恬。” 燕捷点点头,“如此,我稍后再来吧。” 正在燕捷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从房里传来了张皇后的声音:“外面是谁?” “回禀娘娘,是陈王殿下来看您了。”一旁候立的宫女连忙回道。 “吾儿来了,快让他进来!”张皇后顿时欣喜非常。深宫里的女人,终日呆在一个地方,即使是名义上的丈夫也不能一直陪伴着自己,唯一能排解孤寂的,只有自己的儿子了。 可是,当儿子长大后,却又要离开自己。好在张皇后很幸运,她的儿子是一位关心母后的孝子,时常会入宫探望自己。 可即使如此,渐渐老了的张皇后,却越加思念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家乡,以及当年未入宫前的一切。 “捷儿,你看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宫外的食物不合你的口味,若是不习惯,就将宫里的厨子带出几个。” 一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张皇后便忍不住关心起来。 燕捷笑道:“多谢母后关心,孩儿在宫外一切安好,倒不是食物不好,只是母后多想了,孩儿身子康健着呢。” “好,如此就好。”张皇后心满意足的笑了。 母子二人,携手在花园里游了片刻,最后在凉亭下驻足。 “母后,孩儿想请母后您帮助孩儿!” 在凉亭下,喝退了宫女太监,只剩下母子二人,燕捷顿时便满脸委屈的望向张皇后。 “捷儿,可是太子一事?”张皇后伸手拂去燕捷的眉头,“本宫倒是听说了不少消息。” “正是此事!”燕捷说道:“孩儿实不相瞒,太子正是中了孩儿的陷阱,如今被陈华贪污一案拖累,前些日子更是惹得父皇大怒。” “哦,”张皇后赞赏道,“吾儿如今真是长大了。” “倒也全非孩儿之功,是有一位名为南郭嘉尔的谋士帮助。” 闻言,张皇后眼神中闪过一丝思虑,担忧道:“南郭?此人可信吗?” “母后安心,此人甚是可信!孩儿笼络人心的本事,可非虚言。” “如此就好,母后倒是心疼你,一个人在外面和太子那一群人争斗,可惜母后家中无人,母族不昌,不然也不会令你这般难过。” 燕捷握着母亲的手,宽慰道:“母后莫要自责,别看太子有母族之利,但父皇心中却是对此十分忌惮,稍有过错便大加斥责,就如此次这般。儿臣没有这些,反倒是好事。” “那母后该如何帮助你呢?” 燕捷扭头望向御书房的方向,“太子如今想要求见父皇,获得父皇的谅解,孩儿不便出现,只希望母后前去扭转一二,务必令父皇更加厌恶太子!” 张皇后点点头,“母后明白了。” …… 御书房 门外的太子从中午站到了傍晚,虽然中间有司礼太监传达过老皇帝的旨意,让太子离开,但太子恍若未闻,依然挺直了身体站到现在。 房里,老皇帝将毛笔撂下,向旁边的老太监小声问道,“他走了吗?” 老太监躬身回道:“回禀陛下,太子还未离去,一直站在门口。” 老皇帝闻言叹了一口气,“罢了,让他进来吧,朕倒是要看看他有什么好说的。” “宣,太子觐见!” “儿臣拜见父皇,恭祝父皇身体康健!”太子一直跪在地上,没有自己起身,老皇帝也没有叫他起来。 虽然召见了太子,但老皇帝却依然忙着在奏折上写写画画,没有理会他。 “儿臣此次求见父皇,乃是儿臣在家静思己过,已经有所醒悟,特来向父皇告罪!”老皇帝不主动发问,太子倒是自己先开了口。 闻言,老皇帝哼哼两声,随即沉声问道:“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 “儿臣不该罔视国法包庇陈华,亦不该在殿上自作主张。”太子语气诚恳。 “哼,还算有自知之明。”老皇帝心中算是好受了一些,毕竟太子已经发现了他的错误。 随后老皇帝向太子训诫道:“你是储君,行事当须谨慎,而且选用良才,于国于民才是幸事,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滥用贪官,今日之庐州,明日之大恒,你教朕怎么安心的将这天下交给你!”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心中谨记,还望父皇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太子的认错态度十分的诚恳,顿时又消了老皇帝一些怒火。 就在太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门外的太监高唱道:“皇后娘娘前来探望陛下,恭请圣安!” 房里,还在地上跪着的太子,顿时面色一绷,心中冷笑,“来的还真是巧!” 老皇帝抬头看了看门口,还在思考着要不要宣见皇后的时候,皇后的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陛下您又在操劳国事呢,臣妾特意煲了药膳,来送给陛下,还望陛下注意身子。” 闻言,老皇帝心中一暖,最终还是温声说道:“进来吧。” 随后,张皇后亲自提着汤盅,慢步进来,在看到跪地的太子的时候,顿了一下,随后继续朝着御案后的老皇帝走去,“陛下,您可要多注意些身子呢。” 第五十三章: 深宫 “皇后倒是有心了。”老皇帝神态难得放松了不少,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温和起来。 “陛下,臣妾是不是打扰到陛下了。”张皇后将汤盅放在桌子上,为老皇帝斟满一碗后,便双手并在腹前,躬身后退道:“臣妾先离去了。” 面对如此温文贤淑的皇后,老皇帝不禁更加满意的点点头,“皇后先回去吧,晚些时候朕去看你。” “是。”张皇后轻声回了一句,在经过太子身边的时候,还特意向太子点点头,“殿下来这里看望陛下,也是有心了,陛下的身子近日有些不好,希望殿下好好看侍着陛下将汤膳喝完。” 太子抬头冷眼看了张皇后一眼,随后沉声回道:“是。” 御案旁,老皇帝一边喝着药膳一边关注着两人,听到太子的语气,顿时有些不悦的呵斥道:“这是你堂堂太子见到皇后的礼数吗?” 太子闻言,咬了咬牙,然后在跪地的时候,冲着张皇后躬身拜伏,肃声说道:“儿臣谨遵皇后教导,儿臣恭送皇后离开!” 虽然太子嘴里说着恭送离开,但张皇后恍若未闻,反倒是转身冲着老皇帝笑了笑,“陛下何须为难殿下,毕竟陛下也是知道的,殿下从不亲近妾身,他一直以为是妾身占了姐姐的位置。” 虽是面带笑容,但眼中却充满惆怅,甚至隐隐有一种哭诉的委屈,张皇后的演技显然在经过深宫的磨练之后,更加出神入化。 顿时老皇帝心中一酸,不知道是被张皇后感动的,还是想起了太子的生母,那个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 “唉……”老皇帝叹口气,默然不语。 张皇后见状,伸手去将太子扶起,“殿下,你和陛下不止是君臣,还是父子,何须如此长跪,父子之间还能有何间隙呢。” 张皇后倒是向着太子说起了话,只是太子并不理会张皇后的搀扶,依旧直直的跪在地上。 终于,老皇帝在上面叹声说了一句,“起来吧。”太子这才敢起身,先冲着老皇帝拱手,“多谢父皇。”然后再冲着张皇后拱手,“多谢皇后,儿臣恭送皇后。” 却又是在提醒着张皇后该离开了。 闻言,张皇后抿嘴笑了笑,“看到陛下父子,臣妾倒是差点忘了,是该出去了。陛下,臣妾这就出去了,不过希望殿下和陛下好好交心,毕竟父子一场,又有什么不能开解的呢。” 随后,张皇后转身离去,一时间,御书房里只剩下太子和老皇帝父子,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尴尬。 最终,老皇帝摆摆手,“罢了罢了,皇后说的对,你我始终是父子一场,朕又何苦生你气呢,你回去吧。” “父皇,”太子皱了皱眉头,只能无奈的拱拱手,“儿臣这就告退了。” 出来之后,果然,张皇后一行人正在外面等着太子。 “殿下也出来了吗?”张皇后笑着问向太子,后者绷着脸,不过出于礼数还是向张皇后拱了拱手,毕竟旁边宫女太监一大堆人在看着呢,“倒是要多谢娘娘在父皇面前美言了。” 不知道是在感谢还是在讽刺,不过张皇后面带笑意的点点头,“殿下你莫要分错了,本宫确实帮你和陛下缓和了关系,难道殿下不该谢谢本宫吗?”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可否认,张皇后的一番话,确实令老皇帝升起了一丝父子亲情,老皇帝心里已经原谅了太子八九分。 所以这才是太子心中疑惑的地方,毕竟张皇后是陈王的生母,可从来不是自己这边的人呢。 “殿下心中存疑?”张皇后看向太子,随后说道:“若是殿下疑惑,可能随本宫回坤宁宫一趟,本宫正好有一件东西交于殿下,那是姐姐留下来的。” 本来太子听到前面的话,是不打算理会张皇后的邀请的,但是最后那句话,顿时戳中了太子的死穴。 “母后!?”太子喃喃自语一声,随后瞪着张皇后,“母后有什么东西在你那里?” “殿下若是想要,那便随本宫走吧。” 张皇后已经领着一群宫女太监,走向了坤宁宫。太子无奈,只能尾随其后。 到了坤宁宫里,太子便在一侧偏房等候,张皇后自是回到自己的寝殿拿东西。 不多时,一位宫女便拿着一个小孩子的衣服走了进来,将其双手递给太子。 “这是?”太子盯着衣服,双目之中有一丝激动的猜测。 “娘娘说,这是先皇后生前亲手缝织的衣物,只是后来这坤宁宫里无人,便堆积在箱底,前些日子整理东西的时候刚发现的,如今正好交由殿下。” 一把夺过衣服,太子将它抱在胸前,泪水却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 傍晚的时候,老皇帝自然是来到张皇后这边安歇的。 只是在夜半的时候,被外面一阵哭声吵醒,顿时面色不悦的大声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守在门外的太监,一个回话:“奴才这就去瞧瞧!”另一个急忙循着哭声跑去。 不久后,太监回来了,禀报探查的情况,“启禀陛下,是一位宫女在哭泣,好像是受到了什么委屈。” 老皇帝皱了皱眉,他身边的张皇后也早就随着老皇帝醒了过来,听到答话,面色一变,激动的劝道:“陛下宽心,不妨好好休息,宫女一事臣妾自会好好处理的。” 感受着皇后的语气,老皇帝疑惑道:“皇后可是知道实情?” “陛下,”张皇后强装镇定,只是语气中仍有一丝慌乱,“此乃后宫之事,陛下白日操劳国事,不宜为此扰心。来人!将那名宫女押下去,不得惊扰圣安!” 大皱了一番眉头,老皇帝还是选择了相信张皇后,在他躺下刚准备休息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一阵惊呼,以及乱七八糟的求救声。 “怎么了?”不等老皇帝发问,太监早就飞腿查探消息去了。 不消片刻,太监气喘吁吁的回来,“禀,禀告陛下,是那名宫女跳井自杀了!” “陛下,臣妾……”张皇后话还没说完,就被老皇帝打断,“来人,伺候朕更衣,朕倒要看看是有多大的冤情,竟然会在皇后的宫里自寻短见。” 丝毫不理会张皇后的劝解,老皇帝愤愤的走出了门。 不久之后,被惊动的羽林卫,封锁了坤宁宫,开始彻查,最终真相大白。 原来,那名宫女是因为白天被太子yin辱,不堪之下才会夜半哭泣,最后跳井自杀。 “太子竟然有如此行径?”听到禀报之后,老皇帝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张皇后。 张皇后无奈的解释道:“陛下休要听信宫女的一面之言,太子虽然白日是来过我坤宁宫一趟,但太子为人谨慎怎会做出如此事情呢,臣妾也是不信的,还令人将那名宫女关了起来,谁知她竟然逃了出来,最后还……” 一时间,老皇帝面色阴沉,而张皇后为太子的解释反倒像是给太子掩饰。 “宣坤宁宫的禁卫,给朕查查太子今日何时来的坤宁宫,待到何时离去,期间可有其他异常?” “禀告陛下,太子未时一刻跟随皇后娘娘来到坤宁宫,之后呆在偏殿,直至未时三刻才离去,期间有一名宫女进入偏殿,而太子离去的时候,神色有些异常……” 啪叽~~不等禁卫讲完,老皇帝已经愤怒的将手中茶盏狠狠的摔在地上。 第五十四章:钓鱼 为何老皇帝会相信是太子yin辱了宫女? 先不提张皇后那影后级的演技,而且身为后宫之主,哪个又会是简单的货色呢? 而且,太子在这方面是有先例的,毕竟谁都有青春年少的时候。 这就不得不说张皇后的狠辣了,无论是以太子生母的遗物作为诱饵,还是指使宫女为她的算计而搭上性命,她找准了他人的死穴,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尤其是那些对她而言如同牲畜的宫女,又有什么心疼的呢? 皇宫深院,里面的人又有几个是天真的,又有几个不是自视高贵的呢。 当然了,同样是从皇宫里出来的燕寿,可并非是这类人。 白天的他,正悠然的在湖边垂钓。 “公子,咱就这般悠闲啊?”一旁背着大竹篓的阿武无语的看着燕寿,这货手持一把竹竿,头顶一顶蓑帽遮阳,鱼饵不要钱似的撒向水里。 极度怀疑自家主子会不会钓鱼的阿武,好奇的问道:“公子,钓鱼不是用钩子钓吗?怎地将饵食一把洒了?” “这叫广撒饵,引大鱼。”燕寿现在才开始将丝线绑在竹竿上。 合着这货的鱼竿是现做的。 眼瞅着燕寿绑好了鱼线,连鱼钩都没有安,便直接抛向了水里。 “公子,钓鱼不需要鱼钩吗?”阿武愣愣的问道。 燕寿笑了笑,“我鱼饵都撒好了,干嘛需要鱼钩啊。” “这样真能钓来鱼吗?”阿武傻傻的盯着水面,准备观看燕寿创造奇迹的时刻。 果然,被一大群鱼饵引诱过来的鱼儿们,欢喜的追逐着饵食,更有甚者,还不时的跃出水面,显然是幸福极了。 看着肥肥胖胖的鱼儿,阿武咽了咽口水,“鱼真大!” “鱼之大,一锅炖不下;天上飞鸟,需要两个烤架,一个蜜汁,一个微辣!”燕寿接口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但是阿武这样没读过书的家伙,竟然听懂了。 “公子,俺听懂你们读书人说的意思了,你是说这鱼要分两堆火烤,一个要蜜汁味的,一个要辣味的,嗯,是微辣的那种。” 一时间,阿武觉得自家主子果然是跟那些普通的读书人不一样的,因为他能听懂自家主子的话,却听不懂其他那些读书人的满口之乎者也。 看着阿武一脸自豪的样子,燕寿不忍打击他的自信,便苦笑着点点头。 “公子,鱼都去吃你撒的饵食,不咬钩啊。”阿武刚说完,便拍了拍脑袋,“唉,俺这记性,公子的鱼竿也没有钩子啊。” 燕寿摇摇头,将手指放在嘴里,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声。 顿时,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唳响应着燕寿的召唤。 “是那只叫阿吉的飞鹰!”阿武看着池塘里活蹦乱跳的游鱼,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来是用鹰来抓鱼的啊。” 果不其然,飞鹰阿吉一个下扑,那些前一刻还在享受美食的大鱼,下一秒就落入了鹰爪之中。 阿吉抓着鱼儿,朝燕寿飞去,到了近前却不落下,而是将肥鱼掷向燕寿,燕寿随手拿起竹竿,一杆子将半空中扭动身体的肥鱼打在地上,彻底断绝了它最后的挣扎。 于是,阿吉只需要在空中转个身,便继续扑向那群被鱼饵引诱而来的大肥鱼。 “天上飞鸟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怪不得要升两堆火呢。”阿武摸着脑袋自语道。 那边飞鹰捕鱼,这边燕寿挥竿,一时间,七八条肥鱼落在了地上。 阿武急忙拿着鱼篓,收集鱼儿,“公子,再多来几条,这些都不够俺塞牙缝的。” “呃……”燕寿无语的拎着竹竿,不知道是不是还要继续打鱼。 “公子,继续啊,咱们晚饭有着落了。”阿武还在兴奋的叫喊着,而另一边的飞鹰阿吉已经停下了抓鱼,转而俯视着前方。 那里有五匹奔腾的骏马,马上坐着五个青年,青年个个身穿皮甲,腰胯长刀,背后还有一张短弓。 正是王灿五人众。 燕寿收回竹竿,嘴角上扬,“这才是我想钓的鱼。” “呔!燕寿小子,你见了我们京都五虎不招呼一声吗?” 王灿当先立马,拿着马鞭直指燕寿,他身后左良武等人,已经把手放在了腰间刀柄上。 这次,王灿可是有备而来。 话说自从上次见识了燕寿的箭法,王灿再想对燕寿动武的时候,就谨慎了许多。 这不,听说了燕寿在这里钓鱼,王灿不但叫上了兄弟们,还个个身披甲,腰胯刀,后面还有一张弓,算是全副武装了。 “阿武,接下来就看你的能耐了。”燕寿笑了笑,将手中竹竿扔给阿武。 王灿身后的左良武,还疑惑的看了看这个和自己有些重名的两米高的壮汉。 “公子,要死的还是要活的?”阿武捏了捏手里的竹竿,看待王灿五人就像看待那些肥鱼一般。 “活的,别像那些死鱼一样。”燕寿倒还真有些担心阿武手重。 不过,接下来阿武并没有令燕寿多忧。 这位两米高的大壮汉,手持竹竿便直挺挺的朝着,身在马上刀甲齐全的五人冲去,一个人的气势瞬间压倒了五个人的气势。 “小瞧我们!”王灿也怒喝道:“兄弟们好好教训他!” 挥鞭抽马,顿时骏马嘶鸣,五马二十蹄,马蹄滚滚的朝着阿武跑去。 只见王灿抽刀出鞘,一马当先,恶狠狠气汹汹的朝着阿武砍去。 阿武夷然不惧,仗着竹竿较长,反手一杆子将王灿手里的刀打落。 但是,骏马已经带着王灿冲到了阿武跟前。 阿武大喝一声,抛了手里竹竿,一双肉拳直直的打向骏马。 顿时,在一声悲凉的嘶鸣声,骏马轰然倒地,连带着马上的王灿也被压在下面,而阿武屹然不动,只是脚下的土地上有两道深深的印坑。 这一幕顿时吓呆了众人,即使燕寿也被吓了一大跳,“阿武这么猛的吗?知道他厉害,但是没想到这么厉害哇。” 凭着骑术精湛,左良武勒马驻步,停了下来,但是其余三人可就没有这般好运了。 被阿武赤手倒马吓了一大跳的三人,战意早就没了,不但手里的武器成了摆设,就连座下马匹都操控不好。 一个个骑马从阿武身旁掠过,却被他一脚两拳打了下来。 保持着与阿武远远的安全距离,左良武这才高声冲着燕寿喊道:“燕寿你想干什么?若是你想抓走王灿他们,那可就不是玩闹的范畴了,届时无论是王都督还是太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燕寿捡起一条鱼,将其丢入鱼篓,“那就让他们来呗。” 第五十五章:生死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今日燕寿以自己为诱饵,王灿果然便带着弟兄来找麻烦,而接下来,燕寿将以王灿的为诱饵,将一直求而不见的王威王都督请来一见。 左良武前脚离去,去向王都督求救,燕寿接着便命令阿武回城一趟。 “公子,俺走了,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人,等那个王都督来了,你可咋办呢?”阿武虽然莽撞,但却不傻,知道那个骑马跑回城的左良武是去搬救兵了,而且那个救兵还是一位五军都督。 “阿武,你相信本公子吗?” “俺信!” 燕寿拍了拍阿武的肩膀,“那你就按照本公子的命令去办一件事,这件事关乎我的生死哦。” 话虽如此,但燕寿的脸上却一脸风轻云淡。 随后燕寿掂着脚尖,在阿武耳边密语,后者睁着一双大眼,显然惊讶极了,“公、公子,俺一定要去做吗?这件事当真关系你的生死?” 燕寿难得认真的点点头,“此事若是办好了,就能救我一命。” 阿武咬咬牙,下定了决心,“行,俺这就去做!” 当下,阿武按照燕寿命令,骑着他的马,返回京都。 此时,正午刚过,太阳稍稍偏斜,正是未时初刻。换言之,在皇宫里正是太子刚随着张皇后来到坤宁宫的时刻。 同样一个下午,太子被张皇后引诱至坤宁宫,设下深宫计。 而燕寿却在城外池塘,绑着王灿和他的三位兄弟,拿着没有钓钩的鱼竿,等候着那位王都督的到来。 这一等,便等到了黄昏,燕寿的烤鱼都吃了好几条。 坐在火堆旁,将手里的鱼骨扔向火中,顿时激起一阵火星,端坐的燕寿挑了挑眉,嘴角上扬,“终于来了吗?” 夕阳下,一马一人慢慢出现在燕寿十丈前,若是从空中俯视,便能看到,四面还有十五骑铁血兵将将燕寿围了起来。 “王都督既然到了,不下马吗?”燕寿冲着那名骑士笑了笑,手里也不闲着,将一柄长刀钉在地上。 长刀后面,正是满眼惊恐的王灿和他的三个兄弟,他们都被绑了起来,还被封了口。 “你想要什么?”沉沉的语气,自马上传来。 燕寿又笑了,抬脚踹在长刀上,顿时刀身倾斜,贴在了王灿的脖子上,吓的他身体扭动,满嘴呜呜。 “下马,”燕寿望着骑士,“咱们先谈谈。” 瞪了一眼刀下的王灿,骑士只能无奈的翻身下马,慢慢来到燕寿身前。 在火光的照耀下,骑士终于露出了真容。这是一名强硬的军汉,身上有着军人特有的煞气。 “说吧。”王威眯着眼,语气低沉。猛虎从不睁眼,因为睁眼的那一刻,就会绽放他全部的杀气。 为了保证足够的说话时间,燕寿还是选择了站在王灿身边,因为那柄刀就在燕寿手边近处,一旦有任何变故,反手间就能握住。 “你的这群手下叫做什么?” “密卫!”听到燕寿的问题,王灿丝毫不感到意外,甚至还有心和他说些往事,“当日陛下放你随太子出宫的时候,我就曾向陛下谏言过,你是个隐患,当斩杀之。” 燕寿笑了笑,“可是皇帝陛下要用我来引出那些叛党余孽,不愿意就这样浪费掉我的小命。” “陛下自有其深谋远虑,但我一介武夫,只知道凡事决不能留后患!”王威眯眼望着燕寿,“你和你的父亲真是一点都不像,无论是长相还是行事,但有一点你们很相似,那就是隐忍!你们都很会隐藏自己的危险,给人无害的样子。” “但是都没办法逃过都督的眼睛是吗?”燕寿嘴角依然带着笑容。 王威盯着燕寿,“我讨厌你们这种满肚子阴谋算计的人,明明面前站着的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当你却能带着笑容和他谈天说地,你的血性呢?” 燕寿面色淡然,“王都督你先别想着激怒我,我还有不少话和你谈呢。” 王威冷笑道:“你如今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本性,还有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既然在下在都督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那就不妨多聊两句,让在下死个明白。”燕寿问道:“比如,何谓密卫?何谓墨门?” “你果然知道!”闻言,王威猛然睁眼怒视着燕寿,后者迫于威胁,只能伸了伸手,握住了刀柄,而刀刃下的王灿早就已经吓晕过去了。 “都督可愿意告诉在下吗?” 王威冷眼看了看刀下的王灿,只能退后两步,“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从此以后,陛下不会再留你的性命了。” 密卫,乃是一个直接效命于老皇帝的军事组织,它是由军中挑选出来的强兵悍将组成,现在由五军都督之一的王威亲自统领。 它是由大恒的太祖皇帝亲自组建,为了对付当年那股窜逃的失败势力。 表面上,自从那股失败势力被剿灭之后,密卫就应当解散了。但是实际上,密卫和那股失败势力一样,都由明转暗,不再出现在明面上,转而潜藏在暗中。 而暗中的那股失败势力,正是墨门。 密卫的存在,正是为了追捕和消灭墨门。 而燕寿的父亲,正是上一任的墨门首领。他利用燕寿母亲的身份,获得了最靠近皇帝的机会,却最终遗憾身亡。 所以,该如何处理同时拥有着皇室和叛贼血脉的燕寿,是当年老皇帝十分纠结的一个问题。 即使是今天,侥幸活着的燕寿,也十分担心老皇帝的屠刀落下。 于是燕寿为了自己的小命,只能借助太子出宫开府的机会,离开皇宫。 但是自从上次宫宴之后,燕寿就知道,老皇帝从未放过他,他的小命依然很悬。 “我只想悠然的活着,但是你们却从来不愿放过我,老实说,自己的性命被握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很难受,整天提心吊胆的。” 燕寿笑了笑,“所以,我选择了,和你们搏一搏,即使你们身后是整个天下的君,是无上权力的皇,我依然选择了,一战!” “你这是自寻死路!”王威不屑的冷笑道。 苍茫的大地上,垂死的夕阳,挣扎着,最终却无奈的缓缓落下,落下…… 十五骑密卫,手持长枪,驭马冲锋,朝着燕寿冲来。 王威一直隐藏在衣衫下的手掌,终于展露锋芒。一柄单手火铳,早已经指向了燕寿。 嘭~~白烟弥漫中,一道火光激射而出,它的终点,正是燕寿握刀的手臂。 …… 话分两头,各诉一遭。 话说,在被委以重任之后,阿武便快马朝着京都跑去。 虽然选择相信燕寿,但阿武心中还是有些疑惑,“公子莫不是诳我?这件事当真能救他?” 也难怪阿武满腹疑惑,因为燕寿信誓旦旦的所谓能救他一命的要事,就是让阿武回到京城,然后一把火烧了自家的宅院。 咳咳,当然了,也不是真烧,就是先从厨房煽风点火,造成失火的样子,最好别真把自家的宅院给烧干净了。 “这个真能救命吗?怎么看都像是自暴自弃的样子啊?”阿武虽然有些无奈,但是内心依然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家公子。 回到京城燕寿府宅,阿武按照燕寿所说的,将厨房柴火散落一地,然后点燃了火折子。 不多时,浓烟滚滚,火光四起。没办法,古代的房子大都是土木结构,尤其是支撑屋顶的柱子和房梁,实打实的大木头,在天干物燥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容易失火。 一旁的临院百姓,看到火光浓烟,顿时惊叫着:“走水了!走水了!” 有性子急的,直接拎着水桶,从自家的大水缸里舀水,泼在了自家的院子墙壁上。 嗯?自家的院子墙壁上? 那不废话嘛,这样做的都是燕寿宅子旁边的邻居,唯恐火势蔓延到自家。各家自扫门前雪,闲管他人瓦上霜,等闲了再去管别人呗。 不过也有热心的百姓,在城防司的灭火队来之前,就已经提着木桶和锅碗瓢盆冲了过来,更有甚者,也有拿着一个木勺来帮忙的,咳咳,这位是来看热闹的吧。 一场与火焰的舍命相搏之后,那些热心的汉子们脸上被熏得炭黑,衣服都被烧破了不少洞,更有甚者手臂上还有一两道烧痕。 这些热心的人,简直就是古代的道德楷模啊,毕竟能为了别人家的房子差点搭上自己性命的家伙,确实很少见了。 毕竟正常人哪儿会干这事。 而且这些汉子在火势被控制之后,便一个个悄然离开了救火现场,连声道谢都不愿意听。 早就得了嘱咐的阿武,在一开始救火的时候就一直躲在一旁,检查人群中有没有燕寿口中的“热心救火却又默默躲藏的家伙”。 终于,被阿武锁定了一群汉子。 这些救火的汉子,隐隐以一名中年男子为首,无论是分配抬水,还是灭火冲锋,都由这位中年人指挥,若是燕寿在这里,只怕是能认出来,这位中年男子正是上次在城外茶寮遇见过的那位。 那些散入人群离开的汉子们,最后却又“巧合”的在城里一家茶倌集合。 不过,却多了一个人,正是随之而来的阿武。 “赵大哥,怎么办?”人群中,有人悄声向中年男子问道。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用惊慌,他是千秀公子家的仆人,我见过。” “几位兄弟,多谢你们帮俺救火,你瞅瞅,俺都来不及说声谢谢,你们就走了,要不这茶水算俺请了。”阿武脸上憨厚的笑道。 赵姓中年人越众而出,来到阿武面前,瞪着他,“你家的火是谁放的?” “是俺放的。”阿武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顿时这群救火的汉子们怒了,一个个怒视着阿武,想要发泄一下怒气。 赵姓汉子压了压手,暂时压制下众人的怒气,他自己也忍着怒火,沉声问道:“谁让你干的?” “俺家公子让俺做的呀,”阿武索性一次把话说完,“俺家公子让俺回城放火烧家,还说要俺跟着那些热心救火却又默默躲藏的家伙。” “然后呢?”赵姓男子问道。 “然后就没了啊。”阿武挠挠脑袋,不止他一脸迷惑,就连周围那些汉子都有些莫名其妙。 “那你家公子可曾说过什么?”赵姓汉子倒是反应了过来。 “我家公子说,人家问你什么,你老实回答就行。”阿武一五一十的将燕寿的嘱托讲了出来,“哦,对了,我家公子还说过,这件事能救他的命。” 闻言,赵姓汉子一把抓住阿武的衣襟,肃声问道:“你家公子怎么了?可是有危及性命的祸事?” 当下,阿武就老老实实的将今天燕寿钓鱼的经过讲了出来。 听后,赵姓汉子无奈的苦笑道,“你家公子不但是在钓王威,还是在钓我们啊。” “赵大哥,怎么办?” 赵姓汉子握了握拳头,咬牙道:“还能如何,王威都出来了,千秀公子已是危及性命,我等必须出现了。” “可是,左掌使那边?” “你去通知左掌使的人,我去找右掌使,此事耽误不得!”赵姓汉子当下便带着几名亲信,快步走出街道,看其方向,却是朝着舞优阁去了。 其余的人,也随着另一个人朝着相反方向跑去。 阿武左右看了看两拨人,最后还是选择跟去了赵姓汉子那群人。 第五十六章:归龙 生与死的感觉,对燕寿来说,不算陌生。因为在十八年前,他经历过一次。 只不过那次是无意,这次是故意。 在听到火铳枪响的时候,燕寿就已经尽力朝着水池跳了,但是没想到王威还有后招。 一拳砸在了燕寿胸口,令他在水中的时候根本使不动力气。 要不是燕寿水性好,闭气时间长,而且这片水域也是事先选好的地方,恐怕真的要体验死亡的感觉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那份幸运再穿越一次了。 冷眼看着燕寿跳入水中,王威面色阴沉的喝道:“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十五名密卫齐声回答道。 水中的燕寿此刻并不好受,他胸膛受了王威一拳,手臂又被火铳射出的铁弹打伤,根本无力游泳,要不是熟悉这片水池,也不可能凭着潜水躲过搜查。 “只是,怕是要gg了……”水底的燕寿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失去了感知,仿佛水草一般摇摆着,伤口处涌出一团团血液。 胸中的氧气越来越少,身体的血液也在逐渐流失,燕寿的意识开始慢慢模糊。 恍然间,一声娇呼传入燕寿耳中,令他快要陷入沉睡的大脑稍稍清醒一点。“燕寿!不要死!” 朦朦胧胧间,燕寿好像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一张牵挂了两个世界的梦中容颜。 “阿雅?”燕寿努力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只是她却始终离得很远,很远…… ====================================================== 清晨,骄阳初升,又开始活力四射的普照天下。 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皇帝在早朝之后,留下了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都察院左右都御史,询问他们陈华案的审问进度。 才一天而已,肯定是没有结果的。老皇帝自然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依然问了,表示他对这件案子很关心,尤其是在加重了语气勒令几人务必尽快查实之后,他的意思已经被大臣们领悟了不少。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除了大理寺卿刘辰刘大人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刑部尚书和都察院左右两个都御史对了对眼色。 翻译过来就是: “陛下这是要重惩太子的节奏啊。” “正是此意,再加上前几天陛下对太子的震怒,这摆明了是要废除太子啊。” “对,有这可能!” 三人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同一片天空之下,同一个朝阳照耀之下,另一个地方,燕寿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耳边水声潺潺,睁开眼皮,首先映入燕寿眼帘的是红彤彤的朝阳,以及太阳下的那张娇美容颜。 少女的脸上满是担忧,水亮的眼中全是关切,“燕寿,你终于醒了。” 燕寿抿嘴轻笑,语气虚弱的笑道:“剑舞姑娘,你我还真是有缘呢,想不到会是你来救我。” 没错,燕寿身边这位照顾了他一夜的女子,正是当日舞优阁表演剑舞的女子,墨轻羽。 此刻二人正在一张竹筏上,负责撑竿的,是那位赵姓中年男子。 “为了逼我们出来,你就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值得吗?”墨轻羽嗔声责怪道。 燕寿虚弱的笑了笑,“你们不出来,我怎么能拥有和皇帝较量的底牌呢。” 墨轻羽面色一怔,只能无奈的苦笑,“你竟然知道墨门的存在?” “知道。” “可是你知道墨门为何而存在吗?”墨轻羽认真的盯着燕寿,漂亮的脸蛋上满是严肃。 “我找到了家里的密室,里面有一本书。”燕寿轻声说道,“那本书叫做,朱氏遗志。” 听到燕寿的话语,墨轻羽看向燕寿的眉宇之间,带上了一丝哀伤,“你果然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世。” 悠悠千古,成王败寇(注)。 历史的车轮总是在不经意间扭转方向,朱元璋推翻元朝,却在登基的前一晚被手下一位燕姓将领刺杀,大明王朝还未出现就被大恒王朝所替代。 朱元璋残留的余部,在其子朱棣的带领下依然反抗着恒太祖。 但是成王败寇,大恒终究还是代替了大明,朱棣等人无力回天,只能苟且逃窜。 这些残兵败将,在墨家村立誓,子子孙孙生生世世,定要诛尽燕氏叛徒!随后一众人隐姓埋名,都为墨姓,转向地下暗中,形成了一个专职刺杀的组织,墨门。 上百年来,墨门从未忘记过祖训,历代墨姓子弟,都甘愿为刺杀燕氏皇族而献出生命。 而燕寿的父亲,正是上一代的墨门首领,也是朱元璋的后代。 “既然墨门为诛杀燕氏而存在,那为何我的父亲却要迎娶一位燕氏的女子,还让我姓燕?”这就是燕寿看过朱氏遗志之后,一直十分疑惑的地方。 墨轻羽脸上带着崇拜,显然是想起了燕寿的父亲,也就是自己的义父,“因为你关乎着一个墨门的计划。” “什么计划?” “归龙!” “归龙计划?”燕寿默默的自语着,聪明如他,只需要一个名字就猜到了这个计划的大概。 墨门诛燕,可是当诛杀完燕氏皇族之后,这皇帝的宝座该如何处置呢?或者说,以墨门的力量,能不能完成诛杀所有燕氏皇族的宏愿呢? 可是,当燕氏皇族之中混入了一个墨门朱氏遗脉,那一切问题就变得简单了。 只要杀掉当今的皇帝,再阻止其他有可能登上皇位的继承者,那么最后皇位就会落在那位混入燕氏的朱氏后代身上。 届时,这将是多么一个美好的结果啊,天下江山终于回到了本该拥有它的血脉身上,帝龙归位,是为,归龙。 燕寿不需要墨轻羽的解释,便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归龙计划,但是他对自己父亲当年的死法感到疑惑,“为了归龙计划刺杀皇帝我可以理解,但是不该由父亲动手啊,最后还死在了皇宫里?” 听到此话,墨轻羽银牙紧咬,恨恨的说道:“那是因为当年义父被人出卖了!不然以义父的英明,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出卖?”燕寿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瓜子有些疼,毕竟今天知道的信息量有点大。 (悠悠千古,是非成败,皆都是、人心多舛。 天下江山,帝王将相,终不过、成王败寇。) 第五十七章:见面 原来,当年燕寿父亲进宫行刺皇帝,乃是因为被叛徒出卖的无奈之举。 在已经知道自己身份暴露的情况下,燕寿父母二人选择了上演一场行刺的好戏。 一个刺杀皇帝,一个却为皇帝舍身挡刀,来为他们的儿子赢取一线生机。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佩服燕寿父母的伉俪情深,以及他们的爱子之心,能够令燕寿母亲不惜背弃皇族身份,选择和燕寿父亲同生共死。 “原来,当年的真相是这样。”燕寿喃喃自语着,心里却有些不好受,“一直以来,我还以老爹是个坑儿子的家伙,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还有娘亲,那个温柔的女人,竟然随着老爹做出这般选择。” 父母之于子女之爱,即使付出生命也从未犹豫。爱之,献己。 揉了揉眼眶,将轻薄的泪水揉了回去,燕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要哭,泪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它只会令你的亲者伤心,使你的仇敌快乐。” 捧起一汪清水,泼洒在脸上,获得一时清醒,燕寿沉声问道:“那个出卖我爹的人,还活着吗?” “活着。”墨轻羽恨恨的回道,一旁正在撑竿的赵姓汉子也是一脸愤懑。 “他是谁!” “他……” ==================================================== 竹筏终是停靠到了岸边,燕寿在墨轻羽的扶持下,虚弱的走了下来。 经过相互介绍,或者说是墨轻羽和赵姓汉子单方面的介绍,毕竟燕寿的底细对他们来说,实在是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 墨轻羽,燕寿父亲年轻在外游历的时候收养的一个孤儿,呃,有为儿子养媳妇的嫌疑,和燕寿同岁,如今是墨门右掌使,出于对燕寿父亲的感恩,所以对燕寿绝对真心支持。 赵姓汉子,燕寿父亲当年救过他性命的墨门兄弟,对于燕寿父亲忠心耿耿,自从燕寿入宫之后,他甘愿苦守京城十年等候燕寿,自燕寿出宫以来,便一直暗中照应着他,名为赵胜,墨门白虎堂堂主。 燕寿在熟识二人之后,倒是对墨门的权力划分,有了些认识。 除去最高首领,墨首,接下来就是左右掌使,和四象堂主,也就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位堂主。堂主之下,自然还有其他下属,就不一一细提了。 三人刚到岸边,早就有一群人在这里等候,其中就包括阿武。 “公子你还活着!”阿武兴奋的冲过来,从墨轻羽手中接过燕寿,燕寿倒是有些恋恋不舍的轻嗅了一下肩膀处的余香。 其他那些人倒是神色各异的盯着燕寿,有些人还在那里悄悄互语。 墨轻羽瞪了一眼众人,高声说道:“各位兄弟,这位确实正是上任墨首大人亲子,千秀公子!” 然而人群之中却并没有多少人显得兴奋,反倒是有人冷声说道:“他是谁,我们自然是认识的,但是莫要将他和墨门扯上关系,更不要和墨首的位置有所联系!” 赵胜,也就是白虎堂主,闻言肃声喝道:“钟丘,我知道是你!明人不说暗语,你可是对墨首,对墨门,对千秀公子有所不满!” 那位说冷话的,正是名为钟丘的家伙,此人也是朱雀堂堂主,“我钟丘可不敢对墨首大人不敬!亦不会对我墨门不满,只是这位千秀公子嘛,我老钟还是有些话要对他讲一讲的。” “这位老先生,请讲。”燕寿倒是礼貌的冲着老者拱拱手。 钟丘也不温不热的回了个拱手礼,“千秀公子,嘿嘿,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墨门之人都只愿称呼你一声千秀公子,一厢情愿的认为你姓墨,叫墨千秀,然而他们都忘了,你如今姓燕,乃是当今燕氏皇族之人,堂堂的皇室宗亲!” “钟老头!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赵胜愤怒的瞪着钟丘,而墨轻羽也是面色沉沉的望着钟丘。 钟老头不以为意的笑了,“我老钟说的是实话,常言道忠言逆耳也大概是如此了,但是我该说的还是要说!” 望着燕寿,钟丘继续说道:“千秀公子,我们看在你爹的份上,听说你遇到性命之危,二话不说便召集人马,冒着被官府发现的风险,在你遇险的密林和那王威撞了正着,为此我们伤了好几个兄弟!” 燕寿闻言,冲着众人拱手一拜,“在下多谢诸位救助之恩!” 那些受了燕寿礼的汉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千秀公子您客气了,您是墨首大人的遗子,我等身为墨门之人,自当出手相助的,即使舍弃性命也是应当!” “在下受之有愧。”燕寿顿时对这些家伙产生了不少好感。 但是一旁的钟丘钟老头却冷哼一声,“我们舍命救你,受你一拜也是应当的,你们客气什么!千秀公子,你可知此次与那王威相遇之后,我等处境该会如何吗?” 燕寿傻傻的问道:“会如何?” 眼看燕寿如此配合的发问,钟丘心中暗喜,但脸上却是一脸忧愁,“唉,我们在京都本就是躲躲藏藏,昨晚之后,那王威定会上报狗皇帝,加大排查,彻底扫清我们!换言之,我们将会有性命之忧!” 钟丘一番话,令那些墨门汉子们一个个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对此十分担心。 “老先生还有什么要告诫小子的,不妨一并讲来。”燕寿淡然的说道。 钟丘也不客气,直接便指着燕寿,“我们救你一命,你也毋须感谢,赶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寻个深山小村安稳一生也就罢了,可莫要再给我们墨门添麻烦。” “老先生可还有教导?”燕寿及其有礼貌的淡淡的问道。 钟丘摇摇头,“没了。” 燕寿反倒笑了,“在下听明白了,老先生是说在下不过是仗着父辈荫庇,墨门兄弟才会来帮我,但是要我明白自己的身份,说在下是燕氏并不是墨门。” “不错,你倒是听出来了,倒也省的我老钟再说道。”钟丘满意的点点头。 燕寿望着钟丘钟老头,默然不语,就是这般的看着,盯着。令后者先是一脸疑惑,最后在燕寿的盯视下,别扭的转过了头,避开燕寿的目光。 “老先生可是心虚了。”燕寿沉声问道,后者急忙喝道:“老夫有何心虚之处!” “自古以来,父仇当子报!”燕寿一脸愤怒的盯着钟老头,“老先生却让在下寻个小山村苟且偷生,却是令在下背上不孝之名!更是愧对墨门兄弟舍命相助,是为不义!” 随即燕寿面色坚定的望着一群墨门兄弟,沉声说道:“我如今是叫燕寿没错,但是我从未忘记过我爹叫什么,更是从未忘记过父母血仇。以前在下身陷皇宫,没有机会和诸位相认,如今即是遇见了各位兄弟,倒是令在下报仇有望!” “我就说嘛,千秀公子就是我们的千秀公子,怎么会变成皇族的走狗呢,你们看看,他就是我们的千秀公子啊!”人群中,有人感慨的说道。 一直以来,墨门里都有一个流言,说那位在皇宫里长大的千秀公子,早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效忠了老皇帝,变成皇族的走狗来消灭墨门。 如今看来,燕寿当得起他们一声“千秀公子”。 “在下誓报父仇!誓与墨门共进退!”燕寿坚毅的低吼着,倒是令一旁的钟老头脸色有些尴尬。 随后在墨轻羽的帮助下,又是一场墨门兄弟的单方自我介绍,毕竟千秀公子在墨门之中何人不识呢。 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墨轻羽悄悄的在燕寿耳边说道:“小心钟丘,他是左掌使的人。” 燕寿点点头,“知道了。” 看来,墨门之中也是有内斗分歧的,毕竟这多年过去了,总有人厌恶了祖先们压在自己身上的枷锁。 早在钟老头冷言冷语的时候,燕寿就知道了墨门内部并不统一,所以才配合钟老头演了一场戏,最终消弭了墨门兄弟的怀疑与排斥。 “父仇当子报,但是别忘了,父业亦当子继。”燕寿心中冷笑了笑。 倒不是燕寿变成了贪慕权力的人,乃是因为明白了这一世的父亲死去的真相,心中却是真的想为他和母亲报仇,而报仇的希望,自然离不开墨门的帮助。 至于自己身上所背负的朱氏遗志,燕寿倒是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当皇帝的。 “皇帝?天下?哼,哥不稀罕。” 第五十八章:入宫 说起燕寿,在墨门里面首先想到的就是墨千秀、千秀公子这样的称呼,毕竟自家墨首的亲子,身为墨门之人还是知道的。 当然了,这个知道也只限于知道名字,至于真人长什么样,大多数墨门之人还是没见过的。说是对燕寿了解,其实也只是了解他的身世背景,但是为人如何就不知道了。 这便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于是在墨门之中,关于燕寿的传言大都是皇帝养子,贪慕荣华,认贼作父。 换而言之,燕寿在墨门中的名声可不是多好,即使是那些老一代忠心于墨首的家伙,谣言听得多了,心中不免也会生出些疑惑,更别提那些新生代的墨门子弟了。 毕竟别说燕寿了,那些年轻人他们连老墨首都见得少,听得少。 就像墨轻羽,身为墨首义女,也不过是小时候见过燕寿几次,后来燕寿进了皇宫便没了消息,直到今年燕寿才刚刚出宫,上次在舞优阁的时候,就没认出来是他。 “燕寿,需要我安排你躲藏的地方吗?”墨轻羽望着燕寿,本想叫他一声“千秀”,但是不知道为何,话到了嘴边却改了口。 燕寿静坐在椅子上,休养伤势,此刻他们早已悄悄回城,正在舞优阁墨轻羽的房间里,也就是上次他们相见的地方。 “不用。”燕寿淡然的拒绝,“我待会儿便要进宫一趟。” 墨轻羽细眉轻皱,“你已经和墨门有所牵连,皇帝是不会放过你的,王威只怕已经见过皇帝,此刻皇帝的人定在找你。” “一直以来追查墨门的组织,名为密卫,是直属于皇帝的秘密力量,现如今由王威统帅。”燕寿将自己查到的消息告诉给了墨轻羽,后者眉头更甚。 看着墨轻羽这般担忧,燕寿倒是轻笑道,“美人颦眉虽是好看,却不妨展颜开结,悠然面对。” 白了燕寿一眼,墨轻羽轻嗔道:“你以为谁都是你这般不要命的心性吗?”随后墨轻羽正色道:“燕寿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应对,或者说,你在打着什么算盘?” “我一直以来就是皇帝养的鱼饵,从出宫的那一刻起,就代表着皇帝认为时机成熟,到了收获的时候了。”燕寿自嘲的笑了笑,“我出宫已经快有半年了,从始至终只做了两件事。” 墨轻羽回道:“这个我知道,打猎烧烤!” 燕寿苦笑着摇摇头,“出城打猎只是其一,这是令老皇帝放心他的鱼饵,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就是借助太子府搜罗了朝堂大臣的明细,因为我想要借用朝堂权力来制衡皇权,以此从老皇帝手中逃脱。如今看来,皆是妄图。”燕寿苦笑了笑。 墨轻羽点点头,“因为支持老皇帝把控你的,是直属于皇帝的力量,朝臣没有涉及其中,自然帮不了你。” 燕寿看着墨轻羽,“所以,我需要一股新的力量,一股能帮我对抗帝王的力量。” “所以你便舍命引墨门出现?”墨轻羽也看向燕寿,后者淡淡一笑,“如果不是在家里发现了一些东西,我还没有把握呢,毕竟你们实在是太能隐藏了。” 闻言,墨轻羽面带歉意,“墨门并不是我一人之墨门,很多时候即使是我也身不由己。” 摆摆手,燕寿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我知道,墨门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不是在怪你们没有主动找我,这样也好,令老皇帝率先没了耐心,还特意在宫宴上赐了一柄匕首来威胁我。” “那如今这般情况你还要入宫,岂不是自投罗网?”墨轻羽关切的看着燕寿。 确实,密卫统领王威已经发现了燕寿和墨门有所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主动现身,确实是太过危险。 但是燕寿却自信的摇了摇头,“我不会有事的,对于当今老皇帝这种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上位者而言,现在的我才是价值最高的时候。” “可是……”墨轻羽眼中的关心倒是令燕寿心中一暖,令他忍不住想要泄露一些自己的计划,但是理智还是令他收住了口,只能留给她一份承诺。 “你相信我吗?相信我会令密卫瓦解,斩去老皇帝的臂膀;相信我会诛杀王威,替父报仇,最后还会看着老皇帝在我面前死去吗?”燕寿真挚的望着墨轻羽。 后者先是疑惑,后而被燕寿的自信感染,轻点颌首,“墨千秀,我信你。” 燕寿点点头,随后走出房门,在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话,“记住今天的信任,也许你以后会遇到一些质疑,但是别忘了我今天的承诺。” …… 清风萧瑟,已经到了初秋的时节,即使快要到中午,空气中也依然弥漫着一股寒意。 三法司会审的大堂,太子府,陈王府,以及皇宫大内,都有一种瑟瑟的寒意。 唯一不太冷的地方,大概只有昌安宫了。这是四皇子燕昌的住所。 由于身体羸弱,昌安宫里早早的便升起了火盆,即使燕昌外出,也自有内侍为他披上斗篷。 此时,燕昌正伫立在水池旁,看着池边盛开的海棠,面色反倒是有些忧愁,“今朝盛开,可是他日寒风袭来,你们又该败落了。” “莫看凛冽寒风,我自傲然盛开。昌弟,你该去种一株梅花了,省得整天一股深宫幽怨的女儿性子。” 伴随着爽朗的声音,一个身影从宫闱院门处走了过来,正是燕寿。 “阿寿!”年仅十六岁的燕昌,因为自小体弱多病,所以总是一股悲切的性格,此刻看到燕寿,脸上难得展现出一股笑颜。 “昌弟,近来可好?”燕寿嘴角带着笑意。 燕昌小跑着来到燕寿身边,一把冲进燕寿的怀里,“阿寿哥哥,你许久没来看我了,大哥也没来看我,二哥倒是来了一次,可是你们为什么不一起来呢?” 听到燕昌的话语,燕寿本是拍拂着燕昌后背的手登时顿了一下,他只能无奈的回道:“昌弟,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燕昌紧紧抱着燕寿不肯撒手,“上次二哥也是这般说的,可是长大了不是更加自由了吗?可是你们为何却多了许多烦恼?” “因为长大了,就该背负起各种责任了。”燕寿接过一旁内侍递来的斗篷,那是刚才燕昌跑来时掉落的,随后替燕昌披好,“我倒是有些羡慕昌弟,还留着我们少年时的纯真。” 随后二人返身回殿,又是一番讲谈,不过却是燕寿给燕昌讲一些宫外的趣事。 不多时,殿外走进来一位传话的内侍,“殿下,陛下宣燕寿公子御书房内觐见。” “阿寿,父皇怎会找你呢?”燕昌挥退内侍,转而疑惑的看着燕寿,“难道阿寿你进宫不是来看我的?” 燕寿揉了揉燕昌的脑袋,“昌弟别乱想了,这是朝廷大事,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参与了。” “我可不是小孩子,你也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我很聪明的!”大概只有在燕寿面前的时候,燕昌才会如此活泼,倒是令一旁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都惊讶的看着自家皇子殿下。 “好了,我该见陛下了。”燕寿整了整衣服,只是起身的时候,胸口一闷,险些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寿你受伤了?”燕昌关切的看着燕寿,“来人!将侧殿治伤的药材挑拣一些拿来!快!” “无碍的,我的身子强壮,还能撑得下去。”燕寿摆摆手,努力站起身,随后出殿。 片刻之后,有一个捧着药包的小太监走了过来,“殿下,药材已经挑好了,您,您还要吗?”小太监看着燕昌的神色有些不对,说话的语气顿时低了不少。 “拿来。”燕昌接过药包,将其拆开,将里面珍贵的药材一个个的投进了身前的火盆之中。 送药的小太监惊了一惊,刚想要说话,就被一旁的大太监拦下并遣退,这位身为燕昌心腹的大太监,自然知道接下来的话语不适合被别人听到。 果然,盯着在炭火中燃烧的药材,燕昌面带悲色的自嘲道:“连阿寿你也变了,你们都认为我命不久矣,所以从来不把我放在心里,我对你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个用到我时才想起来的家伙。” “咳咳……”悲从心来,燕昌登时咳嗽不止,不过手里的事情却不停下,将所有药材统统抛入火中。 “终有一天,我会令你们记住我的!纵使生命短暂,我也要如这怒火一般,光耀一瞬,令你们谁都忘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