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级游联》 1.卧倒 16岁这年夏天,韩楚楚过了最后一个像童年的暑假。 大他18岁的杨九去相亲,连他一并带上了。 这个年纪还在相亲界混,韩楚楚都感觉脸热。 可这个男人只洗了澡,整整衣冠便从容赴约,蓄满下巴的胡子也不刮一下。 浦江外滩露天咖啡馆,江水碧绿,洒满了跃动的金阳。 杨九搂着楚楚,视线一直挂在隔江的另一头,追逐落日。 楚楚觉得他此刻有味道极了。 他没发现楚楚一直仰头注视他。 一声清脆的咳嗽打破宁静,对面不知何时坐了个唇红齿白的漂亮女人。 四方的米色小桌上只楚楚面前有一杯咖啡,干净得艺术。 女人见二人回头,愣了一下,很快笑了,像是一并放下了精心准备的发言稿。 她嘴唇讨巧的弧线并不令人舒服,开口的轻蔑也令人生厌:“哎呀,是老九啊,怎么,年纪大了急着成家,相亲如此舍本?怪不得只点一杯咖啡,想必价格不菲吧?” 这地方的确高档,不过是女方定在这里的。 楚楚没想到选这种高品位地点见面的女人竟如此讨厌,当即把杯子推过去,轻描淡写:“要不是知道你来,我们一杯也不点。” 女人瞟了楚楚一眼,竟真的喝了。 “你儿子?”她又看楚楚。 杨九眼中带着调笑,把女人打量了几遍:“你肯定生不出来。” 楚楚:“……” 女人撇撇嘴,又说:“既然是老同学,我也不废话,先前中间人讲得明明白白,说你有300多平的大别墅、3辆跑车、60多家连锁餐厅——” 杨九一直微笑不语,楚楚却打断了她。 “你觉得他有这些还会跟你相亲?” 女人:“……” 她打量了楚楚半晌,冷下脸质问杨九:“究竟是你什么人?相亲还带拖油瓶?” 杨九失笑:“他说得没错,不过莽撞了些,其实我还想听完,看我究竟还有多少诱人资产。” 女人更加无语,差点拍桌:“你耍我?” 杨九依然微笑:“没有,我不认识如此会夸口的掮客。” “掮客”二字顿时叫女人脸热,她匆忙掏出手机打电话。 女人收起手机后—— 她脸上的所有不愉快都收了起来,端起咖啡杯,脑袋微微凑近杨九,语调颇酸又有些自得:“哟,误会了,中间人告诉我,我对象堵半路上了……” 楚楚冷冷的:“难产了。” 女人:“……” 噗的一下,把含的咖啡喷了出来,喷得杨九的白衬衫胸前全是咖色的点子。 女人尴尬数秒:“对不住啊,老九,你父子俩在这好好聊吧。”说着拍下50块钱,起身。 杨九浑不理会身上的脏污,看看四周,除了他们这桌就只还两个并坐的洋鬼子。 “咱俩不认识就算了,同学一场何必生分,到一起了还要保持距离?”杨九笑着把钱递给女人。 女人摇头没收,迟疑片刻,重新坐下。 杨九于是把钱给了楚楚。 二人对坐许久,没怎么聊天。 楚楚忽然问:“原来你们搞错了,既然这样,为何不提前约定个标志物,比如都捧一束花?” 杨九摸摸楚楚耳朵,笑道:“这位子是杨小姐定的。” 女人顿时脸绿:“你早就知道不是我呗!” 杨九点头:“是呀,可难道你不是来相亲的我就急着赶你走么?” 女人又脸红,她明白姓杨的意思是自己太心急了,开门见山,还不是座小山。 几分钟后,凵形的场地入口处走来一位高大英俊的翩翩男子,女人一见,高兴得合不拢嘴,指着说道:“这肯定就是我相亲对象!”说完朝男人挥手。 楚楚淡然一句:“宋仲基来了你也这么说。” 杨九笑出来。 入口处的男人向场地扫了一眼,迟疑一下竟要出去。女人急忙起身,过去搂着男人臂弯把男人按到座位上。 男人一脸茫然。 男人正欲开口,女人笑眯眯的抢着说道:“杨先生,路上堵车一定很辛苦吧,我帮你要点什么?” 男人纳罕:“杨先生?我姓孙……” 女人愣了一下,又打哈哈:“噢,哦,可能是我记错了。那孙先生,这位是我大学同学杨九,这边是他儿子。” 楚楚无语:堵车辛苦什么啊……怎么连相亲对象姓什么都搞错?胎教没毕业吧? 男人依旧纳罕,眉头深锁。 杨九笑笑,礼貌的向男人伸出手:“孙……孙……孙……孙什么来着?” 男人顿时脸绿,他明显感觉被眼前这不修边幅又颇具魅力的男子占了便宜。 正尴尬的时候,又来了个小资气息浓厚的女人,直奔这里。只见她话也不说就把孙先生拉起来了,警惕的注视着座位上的女人,质问道:“她是谁?你跟她坐那么近干嘛?” 孙先生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老婆,我刚进来就被他们强拽到这里……” 来女大怒,指着眼前一脸尴尬的女人大骂:“臭不要脸的狐狸精,见到帅的就勾搭,也不看看你什么货色!” 说完拉着孙先生走了,找了个离他们远远的位置坐下。 女人都抬不起头看杨九和楚楚了。 杨九微笑着:“没事,你刚才不也错认我了吗?” 女人尴尬得脸绿。 风平浪静了片刻,宽阔的江面上几艘货轮驶过,低沉鸣笛。 江风吹送,入口处又来了一个倜傥潇洒的男人,也是扫了一圈场内就要出去。 女人看了一眼,不敢轻举妄动了。 楚楚哈哈一笑:“我猜这个是真的。” 女人没说话。 那倜傥男走了。 过了会儿款款走来一个优雅漂亮的年轻女人,径直向三人这桌走来。 只有四张沙发椅,来女坦然在女人身边坐下了,翻了翻包。 杨九率先开口:“是杨婉云杨小姐吧?” 来女点头,从包里抽出一本简历似的东西,一边递给杨九一边说:“没错,是杨九先生?” 她注意了一眼杨九胸前的污渍,没说什么。 杨九肯定作答,接过那本东西翻了翻,里面是她本人极详细的介绍。 杨婉云,安东国际集团董事长千金,z国第一家族重庆杨家族长次女,和韶传媒董事长,哈佛学院心理学学士…… 余下的习惯、喜好、社会关系等等太过详细繁冗,看得杨九脑袋疼,于是他只挑了几个重点看看,总结了一下:良好的出身、有修养、肤白貌美腿长、聪明能干、善于包容不爱计较。 无不良嗜好。 完美的女人。 楚楚接过册子看了几眼,不禁纳闷:这样一个女人是怎么撮合来和逍遥汉杨九相亲的? 似乎双方差距有点大。 先前的女人听杨九说是杨婉云,有点坐不住了,跟杨九确认一遍:“杨嘉和的二女儿?” 杨九点头。 女人再次脸绿,坐立不安的。 杨婉云看了眼女人,迎上杨九目光时,他已开始介绍:“这是我大学同学宋小姐,我们碰上了。” 杨婉云点点头,微笑道:“没关系,相遇总是偶然的。” 楚楚笑了。 宋女来电话,起身离桌三四米才接。 她背对着三人,说了几句匆忙往外走,正好先前的倜傥男匆匆回来了,两人撞到一起。 撞个满怀。 二人均举着电话,不顺眼的看对方一眼,同时对话筒开口: “真晦气,撞见个不长眼的。” “遇到个不看路的白痴……” 二人同时抬头对看,表情惊愕。 “杨先生?” “宋小姐?” 误会解开,男方又皱起眉头,面色不悦:“你怎么跟那些人坐在一起啊?刚才我过来你也不招呼,知道我在路上堵了多长时间吗?半个小时!急得快渴死了,你就往那傻坐着,让我来回跑腿,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 宋小姐被当众批评,原本和悦下来的脸也重新上了怒容——竟有人敢对她使用“傻”这个字眼,长这么大,此男是头一个! “你早干嘛去了?不提前规划好,让姑奶奶等这么久。我知道你是谁啊我就招呼你?你一个大男人不主动过来问,受傻累怨谁啊?想我跑腿——怪不得离三次婚!” 杨先生和宋小姐你来我往对了好几句嘴,把楚楚乐坏了。 连男女朋友都不是呢,只是相亲见面而已,就吵得不可开交,也可说有缘分了。 两人吵声渐息,宋小姐理理头发,扭头看到杨九正微笑注视,对眼前的杨先生和缓说道:“我同学可看着呢,好歹我也是个公众人物,你不要脸我还要呢,愿意谈就端正态度,不愿意趁早走人,谁愿意嫁谁嫁,有再多钱姑奶奶也看不上眼!” 杨先生一愣,忙赔笑脸:“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把这段忘了吧。” 宋小姐要拉杨先生到三人面前,杨先生窥了这厢一眼,晃着宋小姐手腕要求去别处。 宋小姐不依,径自跟杨婉云坐到一起,要杨先生自己再去要张椅子。 杨先生只好过来,看了杨婉云一眼,冲她笑笑,叫了声“小妹”。 这一叫把杨九、楚楚和宋小姐惊到了。 服务员拿了把轻便的靠背椅。 原来是杨婉云远房堂哥。 几人聊了会儿。 宋小姐渐渐觉出自豪来:自己虽比不上杨二小姐,但却钓了个金龟婿;杨二小姐虽才貌绝佳,可竟跟杨九这二流子相亲。 而杨婉云对杨九的不满也让宋小姐暗自高兴。 杨婉云面无表情,委婉的拒绝了继续交往:“我来是因为我三叔,他把你夸上了天,但我感觉,杨九先生你没那么好,起码你不重视这次见面也不尊重我。胡子不打理也就算了,你为什么穿一件脏衣服见我?我杨婉云就这么叫人瞧不起,可以随意对待?” 楚楚听完皱眉,立即要替杨九辩解,却在桌下被杨九用力捉住了手腕。 杨九依旧保持微笑,对杨婉云点点头:“抱歉杨小姐,让您失望了,不过我觉得我不配让您烦恼,因为我参见伊丽莎白女王也是这样。” 杨婉云愣了愣,不知说什么好。此人意思他天性如此,绝难改变?她点了点头,正准备告辞,这时啪的一声,什么东西飞速从天而降,摔到了桌面中央。 细看,一只全绿的、巴掌大的,如同脱壳蜗牛的软体动物正缓缓蠕动。 它全身毛毛虫一般生满带刺肉突。 杨九一见这个,脸色煞白,纸一样苍,连忙拉着楚楚的手起身,站到了一米开外。 “杨小姐,请远离!此物剧毒!” 杨九疾声吩咐杨婉云躲开。 杨婉云本就不喜此物,听杨九一说也站了起来。 宋小姐嗤笑连连:“不就是个破虫子吗?爬那么慢还能咬我?” 杨先生纨绔本性暴露,也嗤笑,拿起咖啡杯里的勺子,要去捅那绿虫。 杨九大惊失色:“别!危险!” 宋小姐被杨九的惨色弄僵了脸,但她深知此人情商智商颇高,演戏更是拿手绝活,她自己就没少被他捉弄,想到自己真个认真了,吓得不轻,他再来取笑一番,那真是没面子,于是捅咕杨先生,要他继续戳。 杨先生嘴角轻蔑上扬,看了杨九一眼,把勺子转了转,突然露了狠劲,扬起勺子向绿虫拍去。 杨九立即搂着楚楚倒下,大声叫道:“杨小姐卧倒!” 那一瞬间杨婉云也顾不上形象脸面了,心里害怕极了,立即抱着脑袋蹲下。 嘭! 绿虫爆炸了。 身上的带刺肉突箭一样散射四周,连同体内的绿液一起,弄了宋小姐和杨先生满脸。 路过的两个老外和不知情服务员一同中招。 霎时间天地都安静了。 2.变异 绿色从杨宋二人脸上蔓延开来,翠得像竹子。 两个老外走在男服务员里面,正好挡下了大部分冲击,服务员只胸口溅了些绿液。 宋小姐慌得手足无措,咧着嘴站起来,向杨九求救。 杨九摇头,拉着楚楚向后退。 宋小姐很害怕,想跑到杨九身边,杨九及时制止了她。 “别动!会加速毒液扩散,一旦毒液扩散全身,危及的就不是你一个人了!” 而后杨九问明白服务员身上没有毒刺,要他赶紧远离那四个中招的人。 两个老外吓得不轻,其中一个惊颤着喃喃:“z国好神奇,我从没见过这种生物,我感觉整张脸都麻了。” 杨婉云躲远了,和杨九二人方向相反。 事发地夹在他们中间。 宋小姐又跟服务员求救,说自己好冷好疼,要服务员帮她把脸清理干净。 杨九朝服务员大吼:“别管她!我刚才强调半天不要碰,谁叫他们不听!害死自己还拉上别人!留着也是祸害!” 宋小姐一听“死”,吓得哭了出来,小孩子一般跟杨九嚎啕哭诉:“谁叫你个混蛋老是跟我作对,上学时就故意躲着我,排斥我,不肯正眼相待。我哪里不好了?!哪点比不上别人?!你叫我不要碰我就不碰?!我凭什么听你的?!你算什么!” 宋小姐凄厉的哭腔听得杨九心一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直对某人视而不见。 可原本,他们就只是同学,可笑的,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小姐又跟服务员哭求,要他救救自己。 服务员长得白净又清秀,看着就心善,哪经得起宋小姐这样佳人的哭诉?他要用纸巾捏去她脸上所有毒刺。 杨九又大声劝阻。 服务员苦着脸,表示无奈:“先生,您别再喊了,这是我的工作,我不希望我的客人投诉我,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简直可以用做梦来形容,我绝对不可以失去它。” 杨九虽想问他“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可话到嘴边却忽然咽了回去。 宋小姐像一架颤动的机车,她抱着双臂,开始翻白眼了,全身的肌肤都绿油油的,突然肌肉暴胀,胳膊变得腿一样粗,整个人像锻炼过度,被石子似的肌肉包覆了。 服务员这才感觉不对,可已经晚了。 宋小姐发了狂,双眼通红,薅住服务员头发,把头皮扯了下来,又砸西瓜一般开了瓢,挖豆腐似的脑子来吃。 楚楚吓得紧紧握住了杨九。 杨九刚给对面的杨婉云做完“悄声离开”的手势,两个老外和杨先生也变异了。 他们张着尖利的嘴,野兽般嘶吼着,快速朝杨九二人奔来。 楚楚感觉手中一空,下意识空中抓两下,却只抓了个空荡荡,再回头,哪里还有杨九人影? 四个变异人已奔到了楚楚跟前! 楚楚以为死定,突然嗤嗤几声破空响,自矮小的咖啡馆建筑顶上激射来什么,四个变异人便一齐倒地。 轰然如木。 楚楚没见到房顶上有什么,那里照旧空荡荡的。 这可真是见了鬼了。 杨九叔叔去哪了? 杨婉云竟没有跑,举着她堂弟适才坐的轻巧椅子愣在原地。 楚楚不禁捏汗,杨婉云此举真如羊入虎口。 杨婉云待要过来拉楚楚,椅子尚未丢下,一个趴地上的变异人重新站起来了。 楚楚大惊,想要向后逃跑,却不想正有一辆吉普面向浦江,飞速朝自己身后撞来! 进退不得! 杨婉云毫不犹豫,椅子朝变异人后脑重重落下。 变异人陡然转身,狂吼一声直撞杨婉云,带着她从楚楚这里一直冲到这一片露天咖啡场的尽头! 足有20米的距离,只在一瞬间冲完。 楚楚都忘了躲避撞向身后的吉普车,所幸并没有撞到他,这车直接飞进了浦江。 楚楚犹豫一秒,决定过去看看杨婉云,毕竟她不出手,自己已然死了。 楚楚赶到时,杨婉云正被变异人粗大的手掐住脖子,另一只砂锅大的拳头正要朝她脑袋轰下。 一旦这一拳砸到她头上,想必她的头也就碎了。 楚楚不敢犹豫,立即上前,照变异人膝窝狠踹一脚。 变异人立即丢了杨婉云,把楚楚按在地板上。 楚楚憋不住尿了。 杨婉云咳嗽两声爬起来,甩手包砸变异人后脑,在他扭头的瞬间举一个小喷雾器朝他眼睛猛喷。 变异人狂吼一声,拳头乱舞,把杨婉云甩出去三四米,砸到旁边的咖啡桌上。 变异人双目红肿似乎失明,原地辨声后,又立即朝杨婉云冲去。 楚楚急忙掀桌弄出很大噪音,吸引变异人改变方向,他自己则悄悄挪步,过去扶起了杨婉云。 二人小心翼翼向身后的咖啡馆退去。 进了咖啡馆才知前面已大乱,不知是什么人在火拼,震耳枪声不绝。 有一中年男子踉跄推门而入,朝二人快步走来。 二人正不知来者善恶,突然一阵哒哒扫射,男人中弹跪地。 子弹擦着杨婉云身子飞过去,吓得杨婉云搂住楚楚蹲到了一张大桌下。 男人强撑着想从二人进来的地方出去,却终于不支,倒在了楚楚身旁。 二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惧怕的直视着男人。 男人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方片,巴掌大,很坚硬,像某种瓷砖。 他递到二人眼前,气若游丝,恳求道:“两位,请帮我把这个东西送到……送到……” 楚楚伸手欲接,被杨婉云生硬拦下。她责道:“不许接!你没见这人被打死了?别惹麻烦!” 楚楚的小手于是软了下去。 男人面容痛楚凄怆,十分绝望,眼角滑出一颗泪来。 楚楚不忍,坚决摆脱杨婉云的阻挠,接下了黑方片。 男人如释重负,想说话却一口鲜血涌出嘴角,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看要去。 楚楚焦急的附耳他嘴边,小声求道:“你快说!我一定不辜负你!” 男人拼死挤出三个含糊的字来:“天机道……” 咽了气。 楚楚忙把黑方片揣入口袋。 此时咖啡馆前门闯入三个持枪壮汉,后面来了那强壮变异人。 全都对二人虎视眈眈,把他们夹在中间。 3.开了 万分危急的时刻,自屋顶破洞而入一人,竟是个身穿紧身作战服的女人,除了脸全身都是黑的。 女人明显是来保护二人的。 她双手一前一后,自掌心发射极速的蓝色光球,将两波敌人击退,而后一手一个,拽着杨婉云和楚楚从房顶飞了出去。 一路狂奔,直到几个街区后彻底安全。 女人一句话没说,放下二人就走。 楚楚愣愣的看了会儿,杨婉云操作手机,令汽车自动行驶到身前。 二人坐了进去。 楚楚开口叫“阿姨”。 但显然杨婉云不喜欢这个称谓,她轻轻笑了,笑得很好看:“别这样叫好吗?姐姐今年只有24岁。” 楚楚也笑了。她没直说,可她已经自称“姐姐”了。 楚楚开玩笑:“我平时称杨九为叔叔,叫你姐姐不是差辈了?” 杨婉云的脸忽然有些冷。 楚楚意识到,为杨九感到委屈,他憋不住跟杨婉云解释了杨九胸前的脏污。 “哦,”杨婉云点点头,“是这样,可他本人为什么不说?我觉得他……他还是不重视我……” “他人很好的!”楚楚急着推销起杨九来,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杨婉云看他焦急的样子止不住笑。 楚楚愣住了,他不理解杨婉云此时的笑声,误以为是某种嘲笑。 空气静了一会,楚楚问杨婉云刚才那么危险为什么选择留下来保护自己。 杨婉云被他问愣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回想下,自己也后怕。 “我不清楚,也许是无意识的,我从没想过自己会救一个陌生人。” 杨婉云问了楚楚住址,把他送回了家。 下车时,楚楚问她要联系方式。 杨婉云笑笑:“怎么,对姐姐有意思?” 楚楚:“……” “是呀,我不怀好意。” 杨婉云笑着递了他一张黄灿灿的金属卡片:“这个是我公司的门禁卡,只有极特别的人才能持有,你可以直接到办公室找我。” 楚楚摇头:“我只想要你手机和qq。” 杨婉云笑:“上面有我详细资料,随时可以给我留言,联系我。” 楚楚接过来,发现是一张全面电子屏,有杨婉云的各种联系方式,并且是实时更新的,还可以和杨婉云视频通话。 他进了家门就和杨婉云连上了,又开始说杨九好话。 杨婉云被他逗得一直乐。 楚楚不知道“天机道”是个什么玩意,黑方片也搞不清楚什么用途,似乎只是一块砖。但很沉,有一瓶矿泉水那么重。 半小时后杨九安然无恙的回来了,给他带了小包子和葱肉饼。 楚楚把黑方片给杨九看,杨九没接,沉吟片刻。 楚楚说了一遍。 “天机道?”杨九显得困惑,“跟这个无关吧?他们只是一群‘考古家’外加军火贩子。” 楚楚抓住重点:“你怎么知道有关无关?” 杨九:“……” 背过身上楼了,不再理会楚楚。 楚楚家在二环的一片高档别墅区,住的是三层大别墅。不过楚楚对别墅一直感到困惑,因为老爸在世时,微薄的工资连物业管理费都交不起。 而这个从天而降、跟母亲同姓的男人虽说是母亲的弟弟,可母亲却让楚楚叫他叔叔。 楚楚对此一直感觉无语,问为什么又讳莫如深。 这xx的不是舅舅么? 三年前杨九突然出现时,身负重伤,浑身是血,但拼命护住的、完好无损的是一沓文件。 或者说是草稿。 上面可辨识的文字潦草,还有各种奇怪的手绘图案、图形,大部分是电路图。此外充斥着密码、暗语和楔形文字似的东西。 现在那些文件都在楚楚这里,被楚楚用一只铁夹子和包书皮保护得很好。 这些文件有600多页,大概5厘米的样子。 非常厚。 楚楚没事就喜欢抱着这些文件看。 杨九很喜欢楚楚,从他拼命保护的东西放心交给楚楚保管就知道。 楚楚回二楼房间找出那本文件,他记得在文件里见过这黑方片,但不确定是不是,他需要确认一下。 谈不上比对,因为太简单了,黑方片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可作标识的东西,如何比对呢?他看到文件里有黑方片打开的样子,可他既没见到螺丝孔,也没见到可以撬进去的缝隙。 他捏着黑方片去找杨九,跟他说了很多如果黑方片可以打开,按照文件所说会如何如何的话。他还告诉杨九,这黑方片似乎是超级处理器,接到电脑上,电脑速度会快到爆炸,真实现的话,再也不担心绝地求生时会卡顿了。 “处理器”的论断惊异到了杨九,他躺在床上睁大眼,看了楚楚好一会。 杨九耐心听了很多,他要楚楚详细说明,要他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证明这是块处理器。 楚楚拿出文件,指着、比划着,滔滔不绝,兴奋的和杨九说了很久。 杨九听完频频点头,忽然失笑:“你跟我说那么多干嘛?我一个学渣,除了打架别的都不会。” 楚楚愣了一下:“只是跟你说说啊,这对我来说是很激动的事,我想把它讲给别人听,我想要别人知道。” 杨九又笑:“你厉害。” 发愣状态的楚楚也笑了。 杨九指指隔壁:“你妈妈就在旁边,你怎么不跟她说?” 楚楚皱眉:“她是女的,怎么会对这个有兴趣?” 杨九笑着,抽口烟,把余下的掐了,要过黑方片,在上面点了点,黑方片竟“嗒”的一声,从最薄的一面分为上下两半—— 开了。 4.成了 杨九叔叔怎么能打开? 楚楚震惊的张着大嘴。 男人又低头点烟,脸上是轻松的笑。 “快去吧。”他指了指门口。 楚楚回到房间。 黑方片里并没有可见电路。 只有大小不一的四方体。 中间一块面积最大,纯白色的。 一连20天,楚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叫母亲杨素心很心疼。 可这个孩子太拗,认定的事就执着到底。 杨素心也没办法。 开学后的几天,楚楚也总是心不在焉。 万事开头,楚楚却给老师留下了坏印象,叫同学嘲笑。 但他不在乎,他只想着自己的黑方片。 他兴奋的跑回家,他就要成了。 又一个充满阳光的下午过去,楚楚终于把黑方片按设想和旧有的电脑设备连接到一起。 他准备开机。 杨九在一旁警告他:只有一个。 什么只有一个?黑方片? 楚楚犹豫了一下。听杨九叔叔说天机道那帮人不是好人,他才给自己一个借口把黑方片留下,先研究一番,而后再试图还回去。 可万一真的损坏了怎么办? 按文件所述,封装好的黑方片所有的输入输出都是通过一种前所未见的非接触式交互完成的,为了为己所用,需要拆开,手动改造,用电路和线缆去连接,实现输入输出。 参照文件,他加装了六只千瓦电脑电源,刚够黑方片运行标准下线。 损坏应该谈不上吧? 虽然他只初中物理水平,但因为长期研究那本文件,保护机制做得很到位,相信优秀的物理专业毕业生也没他做得好。 杨九见他犹豫,出去了。 楚楚攥着拳头想了一会,把自己弄的那套装置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最终自信的确定安全问题不用担心。 他指尖颤动着,按下插了八个插头的长排插座开关,又给了黑方片启动电压。 非常顺滑,没有任何迟滞。 这黑方片自带操作系统,不需要外加内存和存储器,和它交互用的设备是楚楚在现有的键盘鼠标的基础上改造的,显示输出也是如此。 也就是说,这黑方片并不依赖通常电脑的几大部件:主板、显卡、内存条、存储器…… 它是一个超级核心。 开机就是交互界面,闪电般的速度。 他把跟黑方片直接相连的usb接口接入装满资料的移动硬盘。 通常的开关一位只有两种状态:0和1,所以采用二进制。黑方片一位有16种状态,需要楚楚自制转换模块,而最终的数据输入了,还需要让黑方片“理解”——它显然是“外国人”。 这也是让楚楚头疼的地方,不过在今天,这些都解决了。 原以为图形可以算“通用语言”就像表情和肢体,但显示器上的内容令楚楚困惑。 而极似楔形文字的语言也无法轻易看懂。 对照着文件他可以明白一些。 应用在这里都是一体的,没有散碎的文件。在《英雄联盟》的四方块图标选项里,除了“探索”还有“创造物件”的选项。 楚楚点了后一个选项。 下一个交互界面显示可创造物件有数万个之多。 他最中意艾瑞莉娅这个女英雄了,只可惜走路太难看,于是点了女英雄阿狸。 风扇飞速转动的声音大作,黑色核心(黑方片)周身盘绕着蓝光,彩带一般不停流转。 天花板的吊灯开始闪烁,忽亮忽灭。 嘭的一声大响,从楼下传来。 楚楚探出窗外,看到自家整栋别墅都鬼屋似的,所有的窗口都在眨眼。 回头看,黑色核心周身盘绕的蓝光更加浓密了,像一个球。 匆忙的脚步声从房门外传来,母亲和杨九在大声呼喊,问楚楚出什么事了。 楚楚很害怕,不知该如何停止,正打算按下插排上的开关,这时“嘭嘭嘭”的爆炸声连作,六只电源全都起火,熊熊猛烈,火苗半米,浓烟滚滚。与此同时,房间陷入黑暗,望向窗外,也是一样。 什么都看不见了。 整座城市一片漆黑。 核心的蓝色更盛了。 楚楚远远躲在角落,害怕得直盯着蓝色的光球,瑟瑟发抖。 母亲和杨九打着手机,一同进来,见了火光非常震惊。 杨九立即去找灭火器。 母亲杨素心已经不会说话了,只有张大嘴。 杨九赶回来时,显示器又嘭的一声巨响——也爆炸了。 玻璃似的碎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火势蔓延很快,已经烧到了天花板,半个房间都在着火。 杨九晃了晃灭火器,拉了保险,对着眼前的大火一通狂喷,却冷不防左手边一道白光极速袭来。 杨九不敢大意,后仰闪避,身子正要复位,那白光反射似的,又原路返回。 杨九失衡,足下不稳,仰倒在地。 唰的一声,一个人影闪到跟前,被火光映照得一半红一半黑,妖娆的身姿更加狰狞诡异。 对方右手绕到左颊,手中现出大红的光芒,如同即将捏爆一只红气球,而后甩出手,一颗足球大的红心凶猛的击向杨九脸面。 杨九丢掉灭火器,左掌拍地右滚,滚向姐姐杨素心脚下,杨素心吓得啊的一声跳开。 滚动同时杨九左手入怀,朝对方甩出三支银镖。 又是唰的一声,那人原地消失,却以骇人的速度从杨九身后出现,击出三团幽蓝的妖火。那些妖火径直飞向杨九。 杨九跳起来躲避,才察觉这些幽蓝的玩意虽然跑得慢,但是自带导航,可以追踪! 杨九只得诱导它们跟家里坏了不心疼的东西相撞。 一刻钟后,杨九跟那不知名的对手打了个胜负难料,眼看楚楚那笨小子慌里慌张的让大火吞掉了他整间卧室,杨九终于无心恋战,跟那对手喊道: “兄弟好身手,只是能否告知为何无端相搏啊?” 那人甩出三团蓝色的光来,飘在身周,映出了整个柔美、起伏有致的身段。 看得杨九差点流鼻血。 她的声音也娇媚迷人:“谁是你兄弟?没看到我的尾巴么?” 5.阿狸直播 楚楚造了个骚狐狸出来。 这正是英雄联盟里的阿狸。 她攻击杨九是被陌生的环境、大火震慑了,而杨九恰好过来喷东西,她误以为是某种进攻。 她记得自己刚才还在召唤师峡谷的战场上,替英雄联盟效力呢。 楚楚跟杨九灭了火,忙活得成了非洲小土著。 所幸超级核心没被大火损坏。 阿狸搬把椅子坐在起火的门口剪太过尖利的指甲,穿着小抹胸裙,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楚楚经过时,她还朝楚楚飞吻,放魅惑法术,勾得楚楚一愣一愣的。 楚楚灭完火,善后事宜交给杨九,迫不及待来找阿狸玩。 阿狸的抹胸裙只兜住了半个胸,大片白都露在外面,摇摇晃晃总像一不小心要掉下来。 楚楚咬着手指头看了会儿,竟恨得咬牙切齿,跑母亲衣橱里取了件秋季才穿的小西装,要阿狸穿上,并叮嘱她把扣子一个不落全系上。 阿狸没接楚楚拎到胸前的衣服,失笑道:“做什么?这里似乎很热。” 楚楚语气生硬,态度坚决:“赶紧穿上!看得我鸡儿梆硬!” 阿狸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弯腰大笑,笑了很久。 她问楚楚多大。 楚楚16了。 阿狸过来揉他双耳,一双蛊惑人心的黄眼睛深不见底,看得楚楚要跌进去了。 她笑:“年纪也不小了,怎么模样还跟小孩子似的?不过很可爱,如果你想,做什么都行喔……” 楚楚气得捂着下面转身跑了,直冲卫生间。 灾难发生时,杨素心正准备一家人的晚饭。听说附近的变电所起火了,修好得两天,杨素心便搬出炭炉,架好烧烤架,在前院安排烧烤。 既然阿狸没有敌意,楚楚又把她看作自己人,杨素心也就接纳了她。不过杨素心不准备主观接纳,仅仅把她当一个房客看待。 这一家三口老老实实在烧烤架上烤肉,阿狸自己爽快的抓一把生牛肉,握在手里用魔法烧熟了,开心大吃。 正主没吃多少,整盘生牛肉让阿狸自己吃了一大半。 杨素心汗颜,直言不讳:“这胃口咱家可养不起,我养只二哈还能寻开心,养只狐狸精有什么好处?” 一旁的二哈严肃大叫,表示抗议。 楚楚摸摸不安分的二哈脖子——它总是烦躁的在烤架旁走来走去,还危险的把嘴巴伸到烤架上,试图趁人不备抢走。看它那贼呼呼盯着人看的眼睛就知道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如果阿狸每餐都这么能吃的话。 杨素心的工资交了物业费就剩下两千了,余下的生活费,不足的都需要偶尔去剧组跑武打替身的杨九贴补。 5斤生牛肉就一百五,一日三餐…… 我抢劫也没这么吃得开吧? 除非我是明星—— 等等,明星? 楚楚看了吸吮手指的阿狸一眼,瞬间想到什么。 一旁随性玩着手机的杨九很淡然:“不用你养,没准今后你就不用上班了,天天在家数钱吧。” 楚楚看向杨九,杨九抬头瞟他,二人视线相交,心领神会。 “开直播!” 两人一齐脱口,言毕大笑。 两个女人,一个举着筷子,一个吸着手指,全不知道两个男人在笑什么。 两天后电力恢复,楚楚把一向空闲的第四个卧室收拾干净,精心装饰一番。他认为阿狸本身妖艳美丽,需要一个素雅的背景来衬托,这样直播起来看得舒服。不然会使界面显得嘈杂混乱。 万元的电脑,千元的声响设备,专业的播音麦克,4k超高清主播摄像头,就这样开始了阿狸的直播生涯。 阿狸一开始不知道这是干嘛的,解释的过程弄得楚楚急赤白脸,两人一个急得冒火,一个不紧不慢插科打屁笑得欢快,却不想忘了调试后关闭摄像头,全直播出去了,大火一把。 就连不会跳舞的楚楚看着手机强行教阿狸尬舞的画面也直播了出去。 阿狸对英雄联盟里的阿狸百分之百还原,九条尾巴灵活生动,节目内容活泼有趣,很快吸引了大批观众。 不用推手,他们也闪电般拿到了平台签约。 这下吃穿真不用愁了,阿狸从没如此开心过。 再也不用打打杀杀,每天坐家里打游戏、唱歌、跳舞、聊天就收入数万,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 从没见过这个世界的阿狸从不知道原来生活可以如此轻松美好。 观众乐于看阿狸玩英雄联盟操作阿狸,就算她打疲了,挂机、送塔、送泉、送人头,观众老爷们也买账。只要看到她就好。 阿狸除了喜欢吃,对其他的一概不知,傻乎乎的,每日数万的入账都进了杨素心银行卡。 杨素心就算再有定力,见了这疯涨的数字,每日里也合不拢嘴了。 再不觉得养狐狸精比不上养二哈了。 二哈还是二哈,只是比从前爱皱眉了。 家里只有四间卧室,楚楚自己的烧毁了,便搬去了书房。 他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锁着眉头专注翻阅那本文件。 他目前还有三个问题要解决:超级核心在生成物件时所需能量过大,现有的家用供电体系无法满足;物件的生成是抛射式的,强烈的能量冲击会对狭小的空间造成巨大破坏;现有技术无法安全支持超级核心的生成工作,超级核心的生成过程会对其造成毁灭性破坏。 显然这东西不适合室内使用。 而他还通过研究文件发现两个课题:建造类似空间门的输入网,使现实事物可以进入超级核心内的虚拟世界;打开通往高维世界的传送门。 后一个课题令楚楚脑洞大开:这就像黑客帝国那样,他现在所处的世界也不过是高维世界的人用超级核心模拟出来的。 而这个维数难以计量。 小三千、中三千、大三千恐怕也只是计了个零头。 6.为难 “刚有人一直骚扰我,说有什么英雄联盟大电影《狐色倾城》要我出演,出价一千万,拍摄3个月。我有点弄不明白。大电影、一千万、三个月、出演都是什么概念?” 楚楚把文件收进书桌抽屉,穿着裤衩准备入睡,阿狸推门进来了。 这女孩穿着紧梆梆的热裤、抹胸、露脐外套走来,圆润紧翘的臀部和丰挺的胸部令楚楚感到一阵惊慌和不适。 “你下次来见我能不能多穿点?或者别穿那么紧?美和勾引人是两码事吧?你这样子——”楚楚眉头紧皱。 阿狸感觉受到了批评,很不舒服,反驳道:“我可以骚,你不能扰。” 楚楚:“……”(学得好快……) 楚楚还没说什么,阿狸又说:“现在就流行这个,男人也喜欢,我总不能穿得大妈似的吧?多土?而且这是夏天啊!” 楚楚:“……”(入乡随俗了……) 楚楚咳嗽一声,缓和了语气:“可是我会很困扰,你下次来披上睡衣就行。” 阿狸同意了。 楚楚于是告诉阿狸:“你现在一个月大概一百万,出演这部电影获得的收益是直播的三倍,不怕辛苦的话我建议你去。” 阿狸表示愿意。 楚楚又说:“这件事的真实性有待确认,我建议最好找个经纪人,明天我帮你联系一下吧。” 阿狸很感激。 阿狸走了,楚楚还没盖好被子,杨素心又进来了。 楚楚笑眯眯的。 杨素心关好门子,坐在儿子床边,小心的看门口一眼,悄声跟儿子说:“这长耳朵生尾巴的真是你造出来的?” 楚楚点头。 杨素心又问:“有办法控制?” 楚楚想了想:“没有吧?我感觉她挺自由的。” 杨素心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你还放她去拍电影?你和她非亲非故,朋友也不是,万一跑了不回来咋办?咱家这一年的花销……我正准备把你爷爷奶奶和姥姥接过来——过去我得上班,家里没人,也请不起保姆,现在好不容易有条件了,你把棵摇钱树给放了……” 楚楚想了想:“可这是两码事啊,咱们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牺牲上啊!那不成寄生虫了?这个世界很精彩、很好玩,我也不希望她整天关在家里。我想她如果在剧组玩得很开心,赚了钱到处去看看应该会更开心。” 杨素心似乎心有不甘:“话是这么说,可咱家目前真没有收入来源啊。你杨叔叔轻易不肯抛头露面,整天神秘兮兮做贼似的,你还小,我又得照顾老人,哪里去搞钱呢?把这别墅卖了?” 楚楚不喜欢“做贼”二字,他撇了撇嘴。 “我不知道,”楚楚很苦恼,拉上了被子,“明天中午我回来再说吧。总之我不喜欢限制别人,更不喜欢欺骗别人、利用别人。我自己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我不要拖累别人。” 杨素心见儿子烦了,叹息一声,自觉离去。 楚楚没睡好觉。 他顶着黑眼圈去上学,这也是他开学半个月以来头一次没想跟超级核心有关的事。 他开始为昨晚和母亲的争论烦恼。 课堂上照样挨点名、挨批评。 也是今天,他头一次注意到班里有一个靓丽的女孩,那女孩非常惹眼,简约大气的连衣裙处处透着精致,整个人灿若繁星熠熠夺目,一颦一笑都从容得体,透着一股不凡的贵气。一瞬间,仿佛世上的人都灰头土脸了。 楚楚愣了一下,在被人发现失态前及时清醒过来。 好奇怪! 杨婉云姐姐不比她优秀?为什么我不会觉得杨姐姐有这么出众抢眼? 无法控制的再次回头,他看到了令他不舒服的一幕。 那灿若星辰的女孩正靠在门口和一个高大俊俏的男孩愉快攀谈,男孩的手撑在她头侧。 他不看了。 他仔细想,人们大都偏爱出众亮眼的事物,他本人也不例外。 看到这女孩竟莫名让他烦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想逃避。 中午回家,他跟杨婉云联系,问她有没有办法联系一家经纪公司。 杨婉云问明情况后告诉楚楚,她旗下就有一家经纪公司,叫和韶影视工作室,问楚楚是否放心把阿狸交给她。 楚楚不喜饭桌上谈事,在客厅单独跟杨婉云联系的,可还是叫餐厅收拾碗筷的杨素心听到了。 杨素心提议自己去给阿狸当助理。 楚楚顿时无语。 这是薅住狐狸尾巴不撒了啊! 楚楚问她:“我爷爷奶奶姥姥来了怎么办?谁照顾?当助理也不轻松,就是伺候人的活,你去伺候那长尾巴的?” 杨素心听“长尾巴的”,笑了:“我不去了,你跟她说说,让她别那么小气,赚了钱分咱们点,没有你哪有她啊,咱们也要得着。” 楚楚点头:“我这就去化缘。” 杨素心又笑。 晚上杨九回来,见楚楚情绪低落,问他怎么了。 楚楚觉得难为情,可想了想还是跟杨九说了。 他说自己刚看到班上那女孩时很喜欢,一股强烈的冲动,很想靠近她、追求她,可看到她跟别的男孩在一起很开心,便感觉被泼了冷水。 尤其是那个男孩长得高大英俊,一双灵活的眼睛闪着说不尽的聪隽迷人,周身散发着世家公子的气息,让他情绪更加低落。 “所以你自惭形秽,认为自己太普通了?”杨九摸摸他的头,笑着问。 “冷静下来自然就会明白,塑料的螺丝哪里配得上金戒指啊。” 楚楚随口一句,乐翻了杨九。 “那么你觉得那女孩哪里好?究竟是什么吸引到你了?” 楚楚想不出来。 “不知道,这就像在土鸡群里见到了金孔雀,不管放到哪里,只要她是金孔雀,我就喜欢。” 杨九:“……” 楚楚很纠结:“我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继续过日子,假装没见过她;要么勇敢尝试一下,大胆追求她。” 杨九:“……”(嗯……没毛病。) 楚楚又说:“可我又怕,万一她讨厌我,嘲笑我怎么办?那样我一定连班门口也进不去了。” 杨九想了想,认真跟楚楚讲:“我必须要鼓励你,只要是光明的、积极的,我就得鼓励你去尝试,不要怕跌跤。但在这件事上,我想你得放一放。眼下你会喜欢出众的女孩是正常的,但也是盲目的。我不建议你去追求,我鼓励你积极去交往。而且,对爱情的赢得往往不是靠脚踏实地的‘追求’甚至是死缠烂打——而是吸引。” “我希望你先成为一个可靠、有趣、能力出众的人。” 7.猪 楚楚又投入到对超级核心的研究中。 他敏锐的捕捉到文件里关于解决两个课题的设想方案。 兴冲冲研究了半个月,转眼十月金秋到来,高温尚未散去,运动会就要召开。 这期间他也忘了尝试和叫程烟的女孩交往。 阴云密布的今日,程烟在开幕式上为班级代表队举牌,短裙白丝袜高跟鞋抢眼,惹看台上的同学们纷纷起立瞩目,惊叹声连连。 楚楚不擅长体育,坐在看台上。 接下来的文艺表演中,程烟出任集体舞蹈领舞还独歌独舞,把现场的热情带动起来,尚未比赛就引出一个小高潮。 在主席台上主持的女孩声甜人靓,这时有同学小声议论:“咱们班这程烟可了不得,家里有钱有势不说,人还长得漂亮,而且她们家个个是精英,这高二的主持够靓吧?那是程烟堂姐。” 巴拉巴拉…… 楚楚不想听,悄悄挪到了后排。 楚楚没兴趣,开始胡思乱想。 忽然女孩的尖叫如狂风横扫,迅速遮幔了整个场地,又似恐怖火灾,不可收拾。 楚楚好奇去看,望见主席台前的表演场地上,七八个高瘦的男孩在热力街舞,其中最数领舞的男孩抢眼,水平明显比其他男孩高得多,长得极似明星,最不可思议的是边唱边跳没听出一丝气喘。 楚楚不要看了,他想回班。 这时他才发现右边有一双修长美腿,紧绷着白丝袜。 抬头看去,一颗心砰砰的要从胸腔跳出来。 程烟! 她正擦汗喝水,站着看节目表演。 楚楚打算给她让座,突然右臂上一股大力,被不礼貌的拽起来了。 是班长冯简。 他大声训斥楚楚:“这么没眼力见?!人家程烟又表演节目又参加比赛,给班里争光,还是女生,累成这样你也不让个座?!” 楚楚想揍他,这人真讨厌! 可他什么也没说,站起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沉默,四周抬头看的同学竟哄笑。 程烟本人倒是随和,连忙解释说自己不用。 楚楚不高兴,也不管他班长不班长了,大声反驳:“火箭做功还需要时间呢,我刚看见程烟你就把我揪起来了,比火箭还殷勤!” 仅仅是不满的发泄,被冯简理解为了争风吃醋,而且这指责也让他下不来台。 毕竟你韩楚楚什么不是:一不担班委,二学习不好,三无体格,四无才艺,要啥啥没有,吃啥啥没够。 冯简脸红脖子粗,几乎是吼了:“你瞎啊,人都站那么半天了!告诉你给我扫地一个礼拜!” 程烟忙在中间劝解,闹到引起校领导注意就麻烦了。 楚楚打算走开,自己回班,被程烟一双白皙小手按住了肩。 他瞬间没了脾气,按她意思坐下了。 程烟身边的几个女孩笑嘻嘻起哄:“程烟,这小鲜肉跟你一样领舞呢,听说是艺术特长生,学习也好,你俩真般配呢!” 程烟笑笑没回话。 接下来的比赛楚楚没看好,除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其他一概没入脑。 听说程烟参加了三项女子比赛,得了三个第一。 回来后又出月考成绩,程烟又是第一。 他韩楚楚垫底。 楚楚忽然有些烦这个女孩。 到处都是她,所有人都在谈论她。 他埋头钻研那本文件。 他找到建造通往高维世界传送门的办法了! 这一部分是用奇怪的楔形文字写成的,他必须先仔细翻译。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也在翻看,他迫不及待。 咚! 楚楚撞到了什么,险些跌倒。 抬头一看,有些惊慌。 “你妈!” 原来是撞了个黄毛。黄毛站在甬道中线上,身后站着十几个流里流气的小子,大多不穿校服,穿的也把校服画上奇怪的图案和文字。 他们占了走道的一多半。 “走路不带眼啊!”黄毛拧着嘴角,一把揪住楚楚的头发,“你他妈瞎!” 楚楚被揪得很疼,舍不得丢掉文件,伸右手去抠他手指。 “还他妈敢沾我!手撒开!” 黄毛提高了音调,那十几个人呼啦一下聚到楚楚身边,围了半个圈。 不少同学通过故意留出的半个圈远远观望。 “他叫你撒开!你他妈聋啦!” 梆! 不知是谁狠狠踹了楚楚一脚。 “死聋子!” 又一脚。 “踹死他!” 屁股上又挨了一脚。 楚楚只好松开。 啪! 黄毛用力抽了楚楚一个嘴巴。 “我他妈叫你松开的时候你不松!我叫他妈你不松!你不松!” 黄毛扇懵了楚楚,又一顿狂风般的拳脚,丝毫不把他当人。 楚楚被踹倒在地,滚了出去,手中还死死攥着那本文件。 黄毛又来狠踹。 “哟,这不那没眼力见的瞎子吗?也不怪他瞎,是真瞎啊!见了靓妞都不会动了吧!哈哈哈!” 一个胖脸的过来打量地上的楚楚,忽然大笑,口中讥嘲的似乎是前天运动会上的事。 另一人过来问详细的。 胖脸的说:“那天我只看到他们班后边热闹,后来问他们班长,他们班长跟我说的时候还气得不行!学习差、脑子笨,天天挨批评,还是个病秧子,你瞧他长得这娘炮样,咱们帮他‘解脱’得了!” 语毕哄笑声大作。 黄毛笑完了,过来拽楚楚手里的文件:“拿的什么?我瞅瞅!” 楚楚不给,抱在怀里。 “你他妈的——找死!” 咚! 黄毛揪着楚楚头发,把他的头往路灯杆上狠撞,而后随手往剪得四四方方的福龖建茶丛里一丢。 灌木丛里竖着一根栅栏上掰出来的钢筋,楚楚的眼睛险些扎中! 他及时躲开了,可钢筋还是戳破了他耳朵,鲜血迅速涌出。 楚楚吓得大哭。 “你他妈的傻b!就知道哭!笨蛋!蠢猪!真他妈丢人!你个死垃圾!怎么不去死!他妈的猪脑子!废物!我打死你!” 黄毛揪起福龖建茶丛里的楚楚,劈头盖脸又是一顿打。 打完黄毛一看,楚楚还用力攥着那本文件,登时更怒。 他们打到楚楚终于松了文件,而后捡起来翻了翻。 “这他妈什么?垃圾!我还以为你看什么弱鸡意龖淫小说!你这样的弱智、猪脑子也就会胡思乱想。不他妈看看你什么德行!往这看五行八卦呢?天书啊!你要成仙啊你!你他妈成仙!我叫他妈你成仙!” 黄毛将无力反抗的楚楚又打一顿,而后掏出打火机,竟把楚楚的那本文件点了! 楚楚睁大了眼,拼命想要抢回来,却毫无办法,反而因此激怒了这帮人。 他们又要教训楚楚,忽然有一人压低声音道:“教导主任哎,别让他看见!走走走!” 一帮人急着要走,胖脸的拽起楚楚,小声喊:“带上他,别让老毛子看见!这次下手有点过。” 他们把可怜的楚楚带到校外无人一角,威胁楚楚,不许他告诉老师家长。 楚楚一瘸一拐的回到刚才挨打的甬道,发现那本文件烧得只剩碎片了。 这可是杨九叔叔用命保护的东西啊!是杨九叔叔的命…… 楚楚伤心欲绝,扑灭火,把残片带回了家。 8.驯 楚楚拼命擦干眼泪,走进家门。 杨素心惊讶询问他脸上的伤,他淡然说和同学打架了。 杨素心拿楚楚没办法时就会给杨九打电话。 杨九立即回家。 杨九问楚楚究竟怎么回事,楚楚还是用平常打架搪塞。 杨九加重语气:“你不用懂事,我不要你懂事,你告诉我,谁干的,你自己的事不愿意我管我就不管,但你有义务告诉我——这份文件是老子的,老子拿命换来的!” 杨九跟楚楚发了狠。 楚楚看着杨九发红的眼睛,实说一遍。 杨九一双狼眼消失了,点点头出了楚楚房间。 第二天一早,杨九送楚楚到学校,跟他一起在校门口等着。 紧接着,校门口停了一辆小卡车。 快迟到时,来了八个吊儿郎当的学生,就中有个黄毛。 杨九要楚楚辨认,楚楚说只记得黄毛和胖脸的,别人印象不深。 杨九点点头,跟楚楚靠在门卫附近的院墙上,开始抽烟。 小卡车上下来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戴副眼镜,文绉绉的,模样像大学生。他朝那八个学生走去,喝住了他们。 八人漫不经心,似乎看什么都漫不经心。他们不打算理会。 眼镜男再次大喝,快步追上去,面无表情的跟几人说了什么,而后八人看猴一样哈哈大笑,还有一人放肆的拍了拍眼镜男脸蛋。 眼镜男依旧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小卡车车厢门打开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大作,下来十几个穿迷彩服的强壮男人,快步冲向校门口。 八人这才收了嬉皮笑脸,现出一丝惊恐。 他们慌张逃往学校,眼镜男轻轻一跃,跃起三四米,空中翻个跟斗,眨眼翻到大门前,拦住八人去路。 迷彩男把八人包围。 几个刚十五六岁的学生有几人吓坏了,得了脑血栓一样,腿抖得厉害。 迷彩男们个个高大强壮,眼神凶狠,围在他们身边黑森林似的。 楚楚可以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了。 眼镜男冷着脸盯了八个学生许久,而后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摸老子脸的——出来!” 话音落后没人动,眼镜男盯着刚才摸自己脸的黑壮小子,随便找个人,把烧得旺旺的烟头按他脸上,烫得那学生惨叫。 这时尚有稀稀拉拉的赶学朝,学生们见了这阵仗,大多停下匆匆的脚步。 楚楚班长冯简迟到了,正遇这一幕。 眼镜男面无表情,旧烟随手往八人堆里一丢,点根新的,一字一顿:“给我找出来,不然脸蛋子给你烫穿了!”说完又找另一个学生烫烟头。 七人里有六个把黑壮小子推了出去,胖脸的在其中,唯独黄毛倔强昂首。 眼镜男看着一脸强横的黄毛笑了笑,两步慢走过去,拍拍他肩膀,颇为赞赏:“好,有情有义有胆量。”而后眼神扫向出卖黑壮小子的六人,“不像这些个怂包,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出卖朋友。” 黄毛冷哼。 眼镜男嘭的一下擦着打火机,黄毛身后的迷彩男突然按住他,照他膝窝斜踹一脚。 黄毛短短的惨叫一声,跪在地上,森白的腿骨竟从皮肉里支棱出来,鲜血都无法遍染。 触目惊心。 八个学生里有两个吓得瘫在地上。 远远围观的学生发出惊叫。 眼镜男把玩着打火机踱了两步,看向黄毛,黄毛额上青筋暴突,冷汗如注,咬牙切齿,再不肯哀嚎一声。 眼镜男摆手示意,一个迷彩男取来纱布绷带给黄毛简单包扎。 眼镜男看着黄毛仇恨的样子笑起来:“不过嘛,有情有义是有代价的,而且不一定值哦。” 黄毛恨得狂吠:“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爸是谁么?!” 眼镜男轻轻“哦”了一声,笑眯眯道:“我好害怕啊,我洗耳恭听啊。” 黄毛咬牙大叫:“我爸是王章!” 楚楚听杨九谈起过王章,此人势力颇大,黑白道通吃,威震京畿名噪全国,富豪榜上有名。虽非巨富,可背景够硬,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 眼镜男听完默不作声了。 黄毛得意,摇头晃脑颤巍脚,斜视眼镜男:“怎么样,知道厉害了吧,现在给我跪下磕九个响头,太子爷就绕了你!” 眼镜男依旧沉默,不理会黄毛,点上根烟看看天。 片刻后他轻声说:“你记得吗?有个词叫‘坑爹’。” 黄毛一愣。 眼镜男又说:“养而不教是自坑,也叫自宫。” 黄毛拧了拧嘴角:“你他妈装蒜!认怂赶紧滚!” 眼镜男云淡风轻:“知道你惹的是谁吗?”重音在“你”上。 黄毛又愣:“谁?” 眼镜男没说话,给了个眼色,黄毛身旁的迷彩男狠抽了他一个嘴巴,他脸上顿时辣红。 眼镜男又轻声问:“知道你惹的是谁吗?” 黄毛大怒,要冲向眼镜男,被死死按住了。黄毛狂吠:“妈的谁!” 迷彩男又狠抽黄毛另一边脸。 眼镜男还问:“知道你惹的是谁吗?” 黄毛不说话了。 迷彩男一脚踹黄毛绷带上。 黄毛惨叫一声跪地。 踹黄毛的迷彩男大吼:“傻b你聋啦!?问他妈你话呢!” 黄毛仇恨的看看迷彩男又看眼镜男,指着大声道:“我记住你们了!有种别叫我活着回去!” 眼镜男失笑:“我还真没种。” 9.好戏 眼镜男直起身,目光冷冷的,又问一遍:“知道我是谁吗?” 黄毛依旧强横,骂道:“爷管你妈是谁!” 话音未落黄毛被掌嘴。 眼镜男又问:“我是谁?” 黄毛不说话,挨掌。 黄毛说话,挨掌。 几次之后,黄毛头昏脑涨,脑袋里的血管要爆开了。他终于咬咬牙,决定服软,想着等回家叫父亲收拾这帮“杂种”。 眼镜男再次问,黄毛低软了声音:“叔,是我不好,您是哪路神仙啊?小侄真不知道啊?” 眼镜男面无表情,跟迷彩男“嗯”了一声,迷彩男猛抓起黄毛,摔地上一顿暴揍。 黄毛从没想过会有人这样对自己,直觉告诉他,迷彩男再不住手自己铁定会死。 可迷彩男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黄毛慌了,挣扎着挤出几个字来:“我、我要死、要死了……” 眼镜男吐着烟圈,眯眼看黄毛:“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死了与我何干啊?” 黄毛震惊:看眼镜男这意思,打死自己也不叫事。 下一秒黄毛头上挨了重重一脚,鼻骨立时碎了。 他天旋地转的缓了很久才缓过来。 眼镜男要人揪起黄毛,又开始问。 黄毛低三下四,可他说话会挨打,不说也挨打。他被折磨得几乎发疯,连连嘶喊:“你们要怎样!他妈的究竟要怎样?!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杨九看得有点累,透过校门栅栏问门卫大爷要两把椅子。大爷瞅杨九一眼,背着手颇不当回事,看意思是说“你谁啊”。 没搭理杨九,过了一秒撇撇嘴,问杨九:“挨打的什么人?是我们学生吗?” 杨九冷冷的,一字一顿:“拿椅子。” 大爷又斜眼瞅杨九,猛然发现不远处的眼镜男和迷彩男几十只眼睛全盯在自己脸上,顿时吓得尿急,下意识就给杨九和楚楚搬了两把最好的椅子出来。 杨九翘着二郎腿坐在柔软的椅子上,搂着楚楚面向眼镜男等人。 眼镜男又来训黑壮小子,这小子个子不高,比一米七的眼镜男还矮半个头。原本他一向昂首挺胸,此时在眼镜男面前深深低头,腿还打颤。 眼镜男轻拍他肩膀一下,还没说话,竟把他吓瘫在地。 门卫大爷见了黄毛膝上染得全红的绷带,慌忙进屋拿起固定电话听筒。 杨九看了一眼,没当回事。 黑小子软在地上,急忙道歉:“叔,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您这么大来头啊,我不跟着他们鬼混了,我好好学习,我要做个好人。叔你饶了我吧,我现在被您一泼冷水浇得醍醐灌顶,才发现过去活得糊涂!” 黑小子不停说着求饶的话,眼镜男笑笑:“以后办事前先打听好了。” 黑小子忙称“是”,就地给眼镜男磕头。 眼镜男招呼他起来,笑道:“你膝盖够软的。”而后又说,“我问你,昨天你有没有欺负一个男孩子,把他的东西烧了?” 黑小子一愣,摸摸后脑:“没有,我前两天沉迷一款新网游,跟老师说谎,一直泡网吧来着,今天刚回来上学。” “很好,”眼镜男拍着黑小子肩膀,把余下人一扫,发现他们个个眼中荡动着惊慌的光,“你回去上课吧。” 黑小子刚踏出包围圈,又听一声冷喝:“站住!” 他吓得立即不动。 那个声音继续冷森森的:“你这是正式跟过去道别了?就不‘表示表示’?” 黑小子疑惑不解,回头看眼镜男在倒地不起的黄毛身上踩了踩,立即明白。 可他明显迟疑了,直到再次撞上眼镜男的目光,他才彻底坚定,也深知该如何让眼镜男满意。 他怒声大骂,没头没脑的踢踹黄毛。 “你个死傻b!臭傻b!一天到晚穷显摆你那个死爹!瞅瞅你那个b样!染个j**瞎嘚瑟!我踢死你!” 黄毛不敢相信,因为在他眼中,这黑小子是那么重义气、有胆识,他早已在上月初见时便暗暗认定是一生的挚友。 可他忽略了,人都有底线,而他尚未弄明白。 此刻他的心寒到了极点。 几分钟后…… 眼镜男“嗯”了一声,摆手放黑小子离去。 黑小子进校门正迎上副校长和德育主任。 眼镜男看了一眼,吩咐一个兄弟过去。 就近的迷彩男领命跑过去,将副校长和德育主任挡在门口。 “你不能出去。”迷彩男面无表情。 副校长指着黄毛等人,焦急道:“那是我学生!” 迷彩男不理,抽出把匕首在副校长脸蛋子上拍了拍,自说自的:“告诉你的人,别报警,要是做了傻事,别怪我们下手狠。” 副校长只好给校长打电话。 没多久校门口聚满了男老师。 杨九搂着楚楚看风景,谈天讲笑话,不时有凉凉的微风吹过来,好不惬意。 杨九对眼前发生的视而不见,楚楚如何能做到?他问杨九那些人是不是杨九找来的,杨九不答。 眼镜男开始“审案”。 “昨天有件国宝级档案叫你们烧了,你们跟我说说,是谁带头烧的,为什么烧。” 眼镜男的问话叫站着的六人摸不着头脑。 一时无人答话,眼镜男命手下挨个撅手腕,撅得惨叫声不断。 撅到胖脸的时,胖脸的一面痛叫一面问:“什么、什么国宝档案?我们没见!” 眼镜男又说:“我提醒提醒你们,是从一个男孩手中抢来的,一沓像废纸的东西……可能,用包书皮保护得很好。” 胖脸的立即想起昨天殴打韩楚楚的事,冷汗流了下来。 他颤声道:“是……是我们——不不不!是他!”他手指地上黄毛,“是他!他一个人烧的,跟我们无关!” 黄毛如临深渊,感觉夏天的风越来越凉了。 眼镜男问:“昨天有你们几个吗?” 胖脸的眼皮不自然的眨了下:“没有!” 眼镜男面容保持平静,可眼神分明凶狠的刺出刀来!很快胖脸的就意识到说错话了,他的右肘被撅断了,右前臂失去了反应,累赘的垂着。 胖脸的惨叫。 眼镜男一脸冷峻:“别撒谎。” 胖脸的立即大声承认错误:“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谎了!” 眼镜男又问:“为什么烧人家东西?” 10.无情的残忍 胖脸的愁眉苦脸,故作无奈:“我也不知道啊!又不是我烧的。” 就近一个迷彩男狠狠扇了胖脸的一巴掌。 胖脸的嗫嚅道:“我把经过讲一遍吧,行吗?” 眼镜男“嗯”了一声。 胖脸的于是一个细节不落的复述,只是将自己嘲笑楚楚的一段隐去。 眼镜男来回踱步,踱得六人个个心惊。看眼镜男这意思,他很生气。 “一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就因为撞了你们一下,就要挨顿毒打,差点丢掉性命——”眼镜男陡然提高了音量,“就他妈因为撞了你们一下——”大吼起来,“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 眼镜男薅上六人的头发,一人狠抽一掌,个个抽倒在地。 六人里五个吓得惨哭,一时间听得旁观者发怵,如临地狱。 胖脸的没哭。 眼镜男快步向胖脸的走去。 胖脸的急忙辩解,语速快如吐豆:“叔,我们也不想欺负人啊!我们做小弟的,就得为人马首是瞻啊!昨天我们真没怎么上手,我发誓,我就做样子踹了韩楚楚一脚,真没干别的,国宝也不是我烧的,我一下没碰。” 眼镜男停步短叹一声:“我这么大个成年人,欺负孩子也不光彩。那份被烧的档案有我一份,不是韩楚楚一个人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给我认认真真磕九个响头,磕得真诚的,我就饶了他,要是给我打糊弄,别怪我心狠!” 眼镜男说完,胖脸的立即跪地磕头,磕得梆梆响,地面都颤了。 九头磕完,胖脸的额上显出一片殷红来。 眼镜男很满意,笑着拍拍胖脸的肩膀,余下五人便知这是标杆,是标准,忙不迭的抢个争先恐后,人人跪在地上大磕起来。 仿佛修路时杂乱挥舞的大锤。 磕完了,六人期待的看着眼镜男。眼镜男一时没发话,自顾自的抽烟,抽完两根烟,站得六人腿都麻了,眼镜男这才说:“韩楚楚是个孩子,老实孩子,这么着,你们去跟他说,求得他的谅解,不限任何方法,只要他点头原谅你们,我就痛快放人,绝不多为难,怎么样?” 六人个个意外,满以为总算解脱了,此时听了眼镜男的话,脸上都挂着失落。 眼镜男摘了烟,一拧嘴角,发起狠来狼一样,吼声震天:“怎么,不满意?!” 六人吓得个个强装欢喜,连连道谢:“求之不得啊!叔真是太好了!” 他们早发现坐在门口的韩楚楚了,此时一窝蜂就要拥上去,却噼里啪啦全被踹倒了。 眼镜男大吼:“一群傻b?!没他妈看见刚才那黑蛋怎么给你们示范的!?” 六人惊慌失措,恍然想起,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黄毛就猛冲过去。 眼镜男淡然一句:“都小心点,谁弄死了算谁的。” 这一句吓得人人腿颤——装模作样不行,下手狠了也不行,这是逼人刀尖上跳舞啊! 不过显然,第一个下手比最后一个要好,胖脸的当仁不让,想抢先,后面自然有人不干。没多久他们六个便厮打在一起。 眼镜男看得好笑,也不阻拦。 那边校门口挤得黑压压的老师们不停喊话眼镜男,眼镜男只是不理。 六人还在厮打,眼镜男看看时间,要手下把他们拉开,而后按高矮给他们排队,要他们一会去给韩楚楚道歉也照这个顺序。 六人唾骂踢打完了,黄毛已看不出人样,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团带血的破被。 他口中吐了一大滩血。 眼镜男皱着眉,要人给他救治,免得真的死了,毕竟戏还没演完呢。 六人排队站到韩楚楚面前,韩楚楚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看杨九,杨九扭头不理这些人,也不许楚楚理。 眼镜男掏出秒表来,大声道:“我只给每人一分钟,一分钟内得不到谅解的,给我回来受罚!” 头一个小个子站着给韩楚楚道歉,韩楚楚看了他一眼;时间流逝后,他又鞠躬道歉,韩楚楚理都不理;还有半分钟时,他慌忙下跪,仍没有回应;眼镜男倒计时,他用力磕头。 最后几秒,他头上磕出骨头了,韩楚楚才一脸嫌弃道:“你总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眼镜男计时停止,立即有两名迷彩男上前架住那小个子,另有一人从货车里扛出大砍刀,飞快一刀,斩去了小个子左臂。 眼镜男悠悠道:“叔是个好意,希望你们将来人人做大侠,好不好啊?” 余下五人吓得不会说话了,一个迷彩男大骂:“没听见训话?都他妈聋啦!?” 五人连忙称谢,吓得气也不会喘了。 韩楚楚没想到眼镜男的惩罚如此残忍,恍然心软。 下一人立即跪下狠命磕头,痛声求饶。韩楚楚正欲原谅他,杨九却径直把楚楚拉起来,要楚楚面对自己。 “干嘛?杨九叔叔,我得原谅他啊,不然他会很惨。” 杨九不要他理会:“我带你来看风景的,旁人莫名其妙跑来道歉理会他们做什么?他搅乱我心情,我没治他的罪就不错了。你也没义务原谅别人,就当没看见好了。” 楚楚正不知说什么,打校门前的大马路上停了一辆珠光白的跑车,上面下来一人,是杨婉云。 杨婉云很快注意到了杨九二人,困惑的看着眼前阵仗,快步向杨九走来。 嚓! 一阵哭嚎声中,第二个道歉者失去了胳膊。 杨婉云被血腥的场面吓了一跳。 她问杨九怎么回事。杨九远远见杨婉云走来,早早起立,此时反问她来做什么。 “我听说楚楚跟人打架了,过来看看。” 杨九没做声。 就像没听到一样。 杨婉云细细凝思,不禁皱了眉头。 他究竟在想什么?一言不发什么意思?反感我亲近他外甥,还是认为我“孩子外交”? 她竟因此忘了关心如此惨酷的场面究竟是为什么。 11.浅淡如风 杨婉云莫名的仅仅因为这个男人面无表情而陷入了思绪漩涡,她忽然觉得在这里出现很别扭,她只是要来关心楚楚的。 跟任何人无关。 她讨厌被人误解,偏偏还不愿解释。 就在她思绪飞凫时,最后寻求谅解的上场了。 是那胖脸的。 胖脸的表情严肃,双腿紧绷,站得笔直,努力不让双腿颤抖,他郑重鞠躬至九十度,声音轻却十分有力的说道:“韩楚楚同学,对不起,我昨天不该欺负你,我郑重向你道歉。” 说完他就不动了,维持九十度鞠躬的姿势。 韩楚楚听见声音回头,愣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但却因为胖脸的一动不动而仿佛凝固了。 眼镜男开始倒计时,韩楚楚醒过来,上前扶住胖脸的,说道:“好同学,倘若你真心实意承认错误,我为什么一定要固守仇恨?我原谅你了,以后不要再随便欺负人了。” 胖脸的一刹那间泪水长流,瘫在地上叩头道谢。 除黑小子外,他是唯一一个没被斩去左臂的。 眼镜男叫来五个包扎止血的和胖脸的,要他们站成一排。他一时无话,只是抽烟。 弄得六人提心吊胆。 地上大滩大滩的血和尚未收走的胳膊看得杨婉云触目惊心,她又问杨九前因后果。 杨九淡淡讲述一遍,像在讲别人的事。 杨婉云大为震惊,她想不到三叔口中极力夸赞的男人,竟是这样一个残忍的恶魔。 她大怒:“他们只是孩子!楚楚挨了打我也很心疼,可不至于因为一份文件、一顿打就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卸去手臂吧?这么残忍,擅自用刑,置公理何在?置法律何在?难道这样以暴制暴,正义就竖起来了?还是说,你只是要发泄心中的愤怒?” 杨九注视着杨婉云质疑震怒的双眸,依旧平静似水:“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问题,我不怪你,我想如果你是我,你会明白我的仁慈。” 杨婉云顿时被可笑的话气得笑出声来:“哈?仁慈?你所谓的仁慈就是把双方的损失置于天平衡量?你所谓的角度仅仅是我不清楚这份文件究竟多大砝码,还是说你家楚楚被人碰一根手指头都是天大的罪过?” 杨九没说话。 杨婉云又说:“还有,人家都道歉了,为什么不肯原谅?既然非要卸掉人家一只胳膊又何必多此一举折磨人放下尊严不顾一切的道歉、哀求?看着别人这样你心里好受、痛快?是变态吧!” 杨九还没开口,杨婉云又说:“好,你的事、你家的事我都不参与,刚才所说的,不过是一个路人的不平。我今天来为楚楚是为楚楚,但既然见到你了,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 杨九失笑:“洗耳恭听。” 杨婉云问:“上次见面出了乱子,有个会功夫的女人救了我们,是不是你指使的?” 杨九笑着:“我说不是恐怕没那么无缘无故,但我何必说是?” 杨婉云被他随随便便的一笑噎了个半死。 杨婉云有些生气:“好,既然是这样,我跟你说明——我杨婉云不愿意欠任何人的,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要求,我尽力帮你。” 杨九再次失笑,笑声很欢快,并下意识远离些,搂着楚楚看向别处:“我不需要任何帮助,谢您好意。” 什么意思?不愿意理我了?还是神态举止层面的“逐客令”? 杨婉云想不明白,皱眉:“那这样吧,我给你打个口头欠条,约法三章——只要是合乎共和国法律道德的,我杨婉云力所能及的,无论什么要求,我都帮你实现。” 杨九顿了一下,笑笑:“那么——我想要杨小姐你下嫁呢?” 杨婉云猛听这个,顿时觉得脸热,被这男人嘴角浅笑,眼眸深笑深深震慑,竟雕塑般静止了。 杨九收敛笑容,在尴尬的十字路口及时刹车:“无意冒犯,只是想帮你补充,免生后悔。” 杨婉云回神,清清嗓子轻声道:“补充得好,就是这样,欠条请杨先生收下。” 杨九毫不犹豫回绝:“我不想收,请您拿好。” 杨婉云愣住了,她没想到杨九会拒绝。 她杨二小姐一诺千金,这个欠条恐怕天下男人没有不想要的。就算目前没需要,难道不防备将来么? “为什么?”她下意识问出。 “没为什么,我不需要,救命的事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何况我不是单冲着您杨小姐去的,只是顺手之举。” 杨九解释得云淡风轻,杨婉云如何能安然淡定?她不要亏欠别人!不要亏欠别人!不要亏欠别人!!! 而且——那“顺手”两个字怎么如此刺耳! “你必须收下!”杨婉云被气得上了脾气,这是她头一次感到滞碍,感到被冒犯,从没有人拦她的路,忤她的意! 杨九一愣,随即理解,笑道:“不愧是杨嘉和的女儿。” 这淡淡一句分明叫杨婉云品出浅浅的讥讽来。 “你什么意思?!”杨婉云越发生气了,竟有人敢讥讽她,“我大小姐脾气吗?我有吗?我不过是来还你人情,难道这也有错?” 杨九抖抖烟盒,叼上支烟,点了火才开始回应:“这想法听起来单纯,但杨小姐你仔细分析:我杨九并非有意相助,也不希求回报,你的欠条对我毫无用处;假如说我杨九不收这个欠条你内心难安——那好,我收下;可我收下这欠条只是为了让杨小姐你舒心,还是我帮助了你,那么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杨婉云大为震惊,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可这个男人的一番话在她心底掀起了不小波澜:是呀,她跟杨九要求的一切只是为了自己,而无关自己的原则道义。她也远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尊重别人、平等相待。 这个看起来总是从容不迫的男人随便一番话就轻易击倒了她长久以来心目中自己完美的形象。 她想当然把自己当成了女神,完美无瑕的女神。 她抬起头来看,感到一阵眩晕。 她恨这抹浅淡如风的笑意! 12.折服 杨婉云怔愣不知何言,她想离开,可这个男人不实现她的愿望会叫她不开心;但无论他做什么,只要他表露出“他是为了叫她开心才做的”,她又会不开心。 杨婉云意识到这点后,也被自己别扭的脾气“折服”了。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 若说她真的不骄傲、不娇惯,那是天大的假话。 她就是大小姐呵! 是家族的骄傲,父亲的掌上明珠,全天下人敬仰的完美女人。从没有人指摘过哪怕一点她的不是,就连网上的键盘侠都心服口服。 唯独这个男人。 对她毫不在意,不理不顾。 杨婉云仔细想,这样的男人,不是眼光高到注孤生,就是早已心有所属,而且所志坚若金石。 想到这她笑了。 杨瞎子不可能心有所属,不然何必与自己相亲? 她不太理解自己这飞来一笑。 显然眼前这不修边幅的翩翩佳人也未必懂得。 杨九好奇的审视了笑容奇妙的杨婉云片刻,神情再次严肃。 他说:“杨小姐,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谈谈之前您对我、我们的成见。” 我们? 杨婉云疑惑抬头,杨九像是看穿般补充更正:“我和楚楚。” 这补充叫杨婉云莫名脸热。 杨九说道:“倘若你有一个兄弟,辛苦十几年取得爱因斯坦教授那样举世无双的成就,而这个成就还没来得及公布于世他就先一步撒手人寰。你和挚友出生入死,几乎搭上性命保护下来的这份成就被几个毛孩子随便一把火烧了,心里会是什么感受?且不说这份成就对全世界的意义是什么,单说这份成就,它首先是三条人命!” 杨九说得掷地有声,双眼发红,近乎怒发冲冠,让杨婉云看得心惊。 很快,杨九收起了这副怒容,向杨婉云道歉:“对不起,失态了。” 杨婉云怔愣住了。 杨九又说:“你说我残忍,可我给了他救赎的机会,一直到现在我都留着他的性命。因为他是个孩子,他不知道他随意烧掉的东西价值几何。在他眼里贱若废土的东西难道就可以随意毁坏?他的父母不该教会他起码的尊重?! “再说其他人,我并非刻意残忍,摆样子诓骗他们,我真心实意给了他们悔过的机会,可他们是怎样对待的?旁人屠尽你全家,仅仅随便一句道歉杨小姐你就能原谅?还是说,你用刀逼着他下跪,他磕破了脑袋就算真心实意?你且看那被斩掉胳膊的五人,是因为巨大的威胁来向我家楚楚道歉还是真心认识到了错误想求得谅解?他们可耻的表演不过是自救,并非道歉而是实际上的索取。杨小姐是聪明人,我点到即止。 “至于杨小姐你,我想问问,你的仁善究竟是出于道义、公理、慈悲还是仅仅是无法面对残忍的软弱? “我承认我杨九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不承认我是恶人。而且我的同情没那么泛滥,我的仁慈也不廉价。” 杨婉云彻彻底底呆住了,全身虚浮,没有一丝力量。 在见到这个男人、听到这番话前,她是另一个人。 这个男人毁了她! 而且毁得如此轻易! 还是准确说,她原本就如此不堪一击。 这个男人再一次激怒了她,虽然他看起来完全没有想要这样。 在他面前,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无论如何也跳不上更高台阶的小丑。 她想要就此离去、就此放弃但无论如何不能甘心。 她可是杨婉云,杨嘉和的女儿!哈佛学院的高材生! 竟然轻易败在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野小子手里!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快要疯掉! 快要疯掉! 楚楚从她眼里看到了那抹惊心动魄,忙问她怎么了。 杨婉云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只想任性一把,揪住眼前这个男子痛扁一顿——可她心知肚明自己不能,就算为了形象、为了良好的修养,也为了那句无人不知的名言: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这种矛盾感更加剧了这种愤怒,于是在失控之前,她突然急匆匆走掉了,走得如此突然,弄得杨九和楚楚莫名其妙。 珍珠白的跑车扬尘而去。 杨九眨了眨眼,略带迷茫的问楚楚:“你杨婉云阿姨怎么啦?我刚才的话冒犯她了?” 楚楚笑嘻嘻的:“是杨姐姐啦!” 杨九:“……” 楚楚又说:“我觉得有三个词比较刺眼:软弱、泛滥和廉价。” 杨九:“……” “我不是故意的啊,而且她看起来很有胸襟。” 楚楚想了想,忽然咬着嘴唇神秘一笑:“我觉得胸襟神马的有一种情况例外哦!” 杨九竟没想出来是什么,或者还是说他根本不敢承认那个答案。 他默不作声了。 眼见楚楚布满青红的脸上因涂了黏稠的膏药而粘了一小片碎纸屑,杨九伸手帮他揩掉了。 他默不作声。 那边的校长见跟眼镜男搭不上话,又见那些学生向韩楚楚道歉,便转而呼喊杨九。 “哎,同志!你们这帮人是在干什么啊?!怎么如此残忍的对待我的学生?这是非法的知不知道?” 杨九稍加猜度便知他是校长,听他说话还保留着客气,语气很软,便有些皱眉。 他走近两步,轻声反问:“你看到我动手了?” 校长顿时语塞:“那倒没有。” 此时现场围了两圈严严实实的路人,与学生站在一起,近似学生家长的阵容,给校长造成不小的压力。 当下校长换了说法:“同志,那帮人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学生?你究竟认不认识他们?” 杨九没回答,而是在明确身份后问了校长一句:“我想先知道阁下是为了担责任而来还是为了不担责任而来。” 这一下把校长问愣了。虽然答案是显然的,但这一句却问到了校长灵魂深处。而追问下去,答案竟让他灵魂颤抖。 校长喃喃的:“当然是……为了担责任啊……那是我的学生,在我的校门口,我必须要保证他们起码的人身安全。如果我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到,谈什么教书育人呢?” 杨九点点头:“好,说得好。我想即便今天这件事没发生在校门口,而是距学校千米之外的地方,您知道后也一定会毫不犹豫、想方设法帮助自己的学生。” 校长点头:“这是自然。” 杨九又说:“可是校长阁下,就在昨天,你的校园里,大庭广众的走道上,一个学生因为不小心撞了另一个学生,差点被打死,一件极为珍贵的国宝也因此被粗暴的焚烧殆尽,我想请问,你的责任尽到了没有?” 校长下意识伸稍显发福的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有这么严重?打死人,烧国宝?” 杨九发出质疑:“已经一天了,您竟然还不知道?” 校长手心都出汗了,声音也有点颤:“真的、真的不知道,全校3000多学生,我毕竟不能全照顾过来,也不可能时时跟在他们身边。” 杨九看向身后眼镜男等人,又说:“现在在您的校门口,又发生了学生受害事件,您也没能及时保护,那么校长阁下,您的责任究竟尽到了哪里?昨天发生的是学生之间的斗殴,今天发生的是校外人员对学生的侵害,我想请问——学生之间因何发生斗殴?校外人员为何对本该单纯学习成长的孩子下狠手?如果您所说的负责任仅仅是亡羊补牢,事发之后尽力解决,我想这是一个城管该管的地方,而不是校长。” 13.辩 校长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杨九所指——他只尽到了管理义务而没有尽到教育本分。 校长被这未明言的尖锐指责惊得心慌,汗水流个不停。此刻他猜度起眼前男人的身份来。如此尖锐的指责说得却并不尖锐刺耳,并不叫人难以接受,也并未让人感觉受冒犯,该不会是平常人。他见过那些普普通通的家长,他们见到德育主任都只会满脸堆笑、点头哈腰,不要说指责他一个校长了,就是四平八稳的站在这里,与他心平气和的交谈恐怕也做不到。 而且他这六中是名校,国内顶尖高校的人才输送基地。 校长被杨九指责得一时无话。 老师群里有一个戴黑边眼镜的瘦削男老师,此时他一脸严肃的站出来,底气十足的要杨九将前后两件事的经过讲述一遍。 杨九打量他一眼,感到一种别扭:此人竟比校长还有气势。 原来是办事部副主任、总干事。 杨九把两件事都讲了一遍。 总干事听毕冷哼一声:“既是一撞引发的血案,私以为,杨先生你和韩同学也有过错,也需承担一部分责任。” “哦?”杨九笑笑,“这可新奇了,受迫害的一方倒也被派上不是了。我真想听听主任阁下的高见。” 总干事用力推眼镜,镜片在灼灼金阳下闪闪耀目。他朗声说道:“杨先生既说那份文件是宝物,极珍贵的宝物,我想请问杨先生,如此珍宝为何交到一个孩子手里?既是交给了孩子,又为何放任孩子将如此珍贵之物带到学校?且不说稀世珍宝断不会送交我校,就是真的送交,即便是故宫博物院也一定会提前通知,令防范措施做到周全。现在杨先生把明初的青花九龙纹大缸叫孩子捧到我校,先不说我们荣幸备至,就说杨先生您这个做法就绝对是危险错误的!现在青花缸碎了,你来我校挑事斗殴,私动刑罚,难道说,就没有故意加害抹黑之嫌?我想杨先生一定不是单纯的来保护自己的孩子,仅仅要讨个说法吧?而且——肯定也不是只代表自己吧?” 总干事最后几句说来,竟阴恻恻的。 这话说完,全体一愣,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细品了品,似乎都觉得有那么点道理,到后来竟有不少人点头附和。 总干事脸上现出一丝得意。 杨九一张脸冷下来,看不出表情。他盯了总干事很久,直到他不自在的扶眼镜、转移视线,这才不急不慢,开口反驳:“主任阁下好一手偷换概念的俊功夫,又如此阴暗的将子虚乌有的大阴谋揣测出来,其胸襟之坦荡磊落真是叫人好生敬佩。那么现在我也做个不恰当的类比:假如说您的女儿貌美如仙,是您的掌上明珠、心中至宝,任随便哪个男人见了都忍不住犯罪,我想请问主任阁下,现在你私自放女儿出门,致使女儿贞洁有损,甚至性命不保,那么我是不是也该问一问——你把这样一个女儿放出家门,居心何在?诱人犯罪,而后趁机收敛钱财损人清誉?不会吧?您作为一个父亲,竟如此禽兽无耻,还腆着脸面在此光明磊落之所教书育人?您可真是毁灭数代人而孜孜不倦啊!我以为,阁下之才之能堪当帝王之师,此小小一所高中,真是大大屈才!” 杨九字字掷地有声,话音一落全场寂然。围观众人怔愣片刻,爆发雷鸣,竟一同鼓起掌来。 谁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来看热闹,却不想看到了一幕争辩斗嘴的好戏。 一时间就只有总干事和杨九的声音了,校门远处的教学楼甚至都能听清一二。 只听杨九又说道:“再来说说这个斗殴事件,它首先是非法的、野蛮的侵害,是主观实施的对他人身体健康权的侵害,触犯了刑法292条,属于故意伤害罪。我这个孩子办事一向稳妥,顾虑周全,这件稀世珍宝交到他手里3年,没出一点差错,我为什么不能放心交给他?难道信任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也有错?主任阁下的指责应该恰当些——我们作为一个拥有无价珍宝的弱者,不配将珍宝带在身上,因为这是对强盗赤龖裸裸的引龖诱。我想请问阁下,是不是真的是我错了,还是说世风就如您这样,扶强除弱,不顾青红皂白?再说我擅动刑罚,我一件三条人命换来的无价珍宝,到了法庭上会进行怎样的“客观”估量?何况他们只是孩子,法律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三条性命以区区肢体来抵,我想我已经足够仁慈。而且我必须强调,我反对的从来不是某个个体,而是不正当的思想。一个人恃强凌弱、欺软怕硬是不对的,对整个社会也没有好处。我们需要的是堂堂正正站起来的人,而不是一吹就倒的知识复印机。” “我今天来,仅仅希望得到迫害者真诚的道歉,可是他们没有,他们畏惧的只是强权和暴力,而不是正义和公理。” 杨九此番话说完,现场掌声雷动。 总干事脸色铁青张口无言,校长汗颜无地。 校长主动伸手,欲与杨九相握。杨九与他握手。 校长激动道:“曲突徙薪为上宾,先生所言真醍醐灌顶。我不该只做一名合格的学校城管,今后我会对学生多进行思想教育,对错误的思想及时予以纠正。为的是要他们做一名合格的人,而不只是为了便于管理和取得理想的教学成绩。” 杨九:“……” “取……取什么突?” 校长:“……” “曲突徙薪,意思就是防患于未然。” 杨九跟校长声明要带楚楚休息两天,校长应允,杨九便拉着楚楚的手走到大马路上。这时眼镜男已命人把黄毛等七人送往医院,只见他领着四个荷枪实弹的手下大步向校长等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