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万里》 苹果树林 南方十月中旬,树木花草已经有了属于这个季节的颜色。夕阳落下,枯黄和暗沉融为一体。我们很难分辨,这是树木原本的颜色,还是落日给它的罩衣。 一片树叶从树尖落下来,缓慢飘零,经过几番微风的吹动和车辆的驱赶之后渐渐落在行人的脚下。 这时候正值小学放学之际,学生如蚂蚁一般从学校大门涌出。大家都三三两两,成群结伴。其中有一个黑瘦的少年尤为瞩目,并不是因为他黑瘦矮小的外表,而是他孤身一人,显得不和群调。 少年一马当先,大步向前,一脚踩在那片落叶上,脆响过后,树叶化为齑粉随风吹散。 穿过嘈杂的人群,穿过巷弄,路过一个个小卖部之后,他到达了一条小路。小路不足两尺宽,路旁是窸窸窣窣的小河,里面的水清澈见底。他抬脚踏上小路,肩膀耸低,没有了之前的大步流星,渐渐的慢了下来。通过夕阳的折射我们看清了这位少年的脸。 唔,一张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脸了。比黑土地还暗沉的脸色,薄薄的脸皮盖着骨头,眼睛很大,黑色的瞳孔占据了大半个眼眶,我们实在无法把他和帅气以及可爱沾边。 少年低着头走着,眼球不停的打转,他停下脚步来,抬起了一只脚,把裤管悠悠卷起,之后又卷起另一只裤管,他把杂乱的头发撩到脑后,左顾右盼起来,似乎怕人发现他的异常。少年见四下无人,慢慢的寻着小河蹲了下去,凝望水流片刻之后一头扎到水里。喉结一起一伏,他在喝水。 时光回溯,从学校出来的学生大多去买零食,喝着饮料,少年不一样,他喝溪水解渴。 也幸亏小溪清澈见底,若是换成一般的城市沟壑,今晚上邻居们应该有幸听见杀猪般的嚎叫。 喝完水似乎不尽兴,捧了一捧水洒在脸上,用力的搓揉,心满意足他笑了,噗,原来他门牙缺了一块,笑起来滑稽至极。 一切做完以后他起身离开,嘴里碎碎念,我们无法听见任何话语。 穿过小路,是一片苹果树林。大大小小不止百亩,其中有一片,是他家的。少年熟练的钻过花椒树形成的围栏,顺手摘了一个苹果,咬一口太酸,立马丢掉,寻找下一个目标。 唔,这该死的奢侈,谁能想到喝溪水解渴的少年对自家的苹果这样浪费。 正在少年大快朵颐的时候,一只野鸡落在树上,追赶!擒获!这是他内心的想法,少年捡起土块用力丢去,野鸡没有砸中,落下来一个个鲜艳欲滴的苹果。少年迅猛的爬上树梢,企图用手把野鸡拽下来,可是始终地上跑的比不上天上飞的,一次次失败少年开始泄气,双手扶膝支棱在树下。 野鸡没一会儿就飞到别处去了,谁为少年的冲动买单呢?只留下了一地的被摔坏的苹果。 少年走出苹果树林,远远的回头看了一眼,今晚少不了一顿毒打以及谩骂。 他垂头丧气丢了精神一样到了家,两层高的砖房,里面却破烂不堪,可以用家徒四壁来概括。除了桌椅板凳,实在找不到其他显眼的东西,不过,光秃秃的墙壁十分显眼。 他熟练的把米淘洗干净,放进老旧的电饭煲之中,不久以后妹妹也回到了家里。 他家里没有大人吗? 有的,大人在黑夜降临才会回家。 少年把小自己两岁的妹妹拉到家门口的菜地里,等到黑夜降临他们两拿着两根棍子当做步枪,如同检查官一样审视着过往车辆,若发现不是自己等的车,他和妹妹便会形象的“biu”一声,宣告着不满。 气温逐渐削薄,在少年和妹妹饿到头昏眼花的时候,一张电动车缓缓驶来。从车上下来的人亲切的叫了一声,“满山”。 来人是少年的妈妈,少年叫满山,今年12岁,妹妹10岁。 今年的秋天,这个村落,有满山遍野的苹果地。 飞鸟 “满山,你这个小狗嚼的,劳资的苹果树林怎么回事?” 第二天满山刚放学回家,就看见妈妈在苹果树林里,他小心翼翼的想溜过去,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妈妈立马送上了亲切的问候。 满山支支吾吾。 “那个……是野鸡弄的!” “野你娘的汉子,野鸡能把树枝扯断?” 妈妈立马气势如虹,不把满山吃了誓不罢休。 满山像一个待宰的羔羊,习惯性低着头,把要到嘴边的我追野鸡弄得咽了回去。他目光一转,慢慢说到:“昨天放学有野鸡飞来吃苹果,我拿石头打它,它到处乱跑,把苹果都踩下来好多。” 妈妈提起棍子就向满山跑来,吓得满山连滚带爬在苹果树林里乱窜。 大概过了半小时,妈妈气似乎消了,叫满山蹲在地里捡柴火,小满山嘟着倔强的嘴,胳膊上是醒目的长条形的红印。 “该说的,天杀的,他娘的野鸡,劳资下次遇见你,要把你大卸八块!” 满山幽怨的表达着对野鸡的不满,手里的动作不停。 也许是捡累了满山偷偷看向妈妈的翻盖手机,手机和衣服一起放着,踱步,助跑,一气呵成。 “你拿我手机整啥子?”妈妈吼道。 “拍照!” 满山已经跑出去几十步。 见妈妈没有追过来,满山停下脚步,开始认认真真的给野花拍照片,他把镜头怼到花瓣上,也许他觉得这样拍出来才好看。 来来回回,三番五次,满山拍腻了野花。他双手抱头,在树下躺起,一只麻雀飞到他头顶的树枝,叼着一个个头巨小的苹果,向着满山的脸砸去。 满山怒火中烧:“我真的艹你大爷,会飞了不起啊!” 这场斗争,从他和野花,演变成了他和飞鸟。 满山在地上骂,飞鸟在树上叫喳喳,谁也不服谁。 直到满山气不过捡起一个石头,飞鸟才一跃而上,消失在天际,离开时候依然叫个不停,它好像再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满山沾沾自喜,他娘的会飞还不是怕石头,有本事别跑啊。满山像一个打赢胜仗的将军,气宇轩昂的把妈妈的手机放好,和妈妈打过招呼,回家做饭去了。 满山走在路上,苹果树林距离他的家不远,五六百米的距离。他捡起路上的枝条,挥砍着枯黄的狗尾巴草。 他注意力全在狗尾巴草上,以至于没看见不远处路中间的鸟类尸体。 满山一个不注意就踢到了它。 “哎?” 他很快认出来,这是刚才与他对骂的飞鸟,它的嘴上有醒目的白色斑点。 飞鸟死了。 满山用枝条不停扒动着它。 “这么就死了呢?” 这时满山没有小人得志的快感,多了一丝惺惺相惜的伤心。他呆呆的看着天空,良久以后皱着眉头说:“原来飞鸟会飞,也会死啊。” 他脸色肃穆,庄重的捧起飞鸟,在房子后院挖起一个坑,轻柔的把飞鸟放了进去,用木块给它做了一个墓碑。 我们时常会想,为什么我不能拥有那些美好可人的东西?亦如飞鸟的翅膀一样,翱翔与蓝天,自由自在,但是飞鸟为什么会死呢?原来有翅膀也飞不出蓝天,就算拥有那些东西,仍然拜托不了命运。 这一天,满山的飞鸟死了,他也不想飞翔了。 野狗 每个地方,每个城市,都有一些没有人要的野狗,它们毛发暗沉,捡路边野食,靠雨水充饥。 如果是满山和它们有不同之处,就是他有家,他是一个直立行走的无毛动物。 2012年,一个周末之中。虽然是秋天,但太阳却出奇的毒辣,一点不输三伏天的炙烤把满山照的奄奄一息。 他穿过苹果树林,穿过小路,来到那条小溪旁,自然而然的捧水洗脸,捧水畅饮。 仿佛只有动起来,只有这样才能驱赶炎热。 走过小路,满山岣嵝着背,头发上有一片落上去的野草。 满山来到学校边,映入眼帘的是三两孩子在买雪糕吃,他们不停舔舐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温度。 满山找了个阴凉的角落蹲下,背靠着墙面,用手扯了扯闷热的裤裆。 随着孩子们不停的享受,雪糕也快见底,薄薄的木棍被糕衣包裹着。 一个孩子突然停了下来,拿着仅剩不多的雪糕直勾勾的看着,良久发出了一个疑问。 “你们的是什么味道呀,我想尝一下你们的。”他说。 其余两个小孩子愣了一下,个子稍大一点的把自己手中的雪糕塞到他的面前。我们暂且称呼这个想尝别人雪糕的小孩为阿军,个子稍大的孩子称呼他为阿蓝,剩下一个不显眼的就不介绍了,今天的故事没有他的事。 阿军看着塞到眼前的雪糕,用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上残余的泡沫,随后一口咬去大半。 阿蓝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幕。 没有多余的言语,阿蓝脱口而出:“小狗日的。”随后丢下半块雪糕,扬长而去。 感受到了阿蓝的不对劲,阿军也丢下残余的雪糕追了过去。 那个不显眼的孩子见他们跑开,慢悠悠从地上站起来,他的雪糕已经剩下木棍,但他依然不停的嗦食,挂着专属的鼻涕消失在转角。 满山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一切,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慢慢的他目光呆滞,看向了丢在地上的雪糕。 此刻,他的内心是犹豫不安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手开始乱动起来。 内心挣扎了片刻,满山像视死如归的人一样,漫不经心的走到雪糕面前。 我们知道他要做什么! 地上的东西,是他的战利品! 满山双手插兜,头低着不停打量有没有人看见,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捡起,马上就不见踪影! 满山跑到小河边,独自享用着他的战利品。 “干嘛要丢啊?”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满山自言自语。 尽管上面沾满了别人的口水和泥土灰尘,但满山就像吃崭新的雪糕一样。 吃饱喝足,满山拍拍屁股走人。他双手抱头,自言自语。 “甜的东西就是好吃!” 随着满山走远,不远处一个孩子看着惊讶不已,嘴巴张得大大的,呆若木鸡。 当满山捡起雪糕来的时候,那个不起眼的孩子也刚好回来,他和满山有着一样的想法,区别在于,满山没有钱买,只能捡着吃,但他不一样,他可以买了吃,但是尝过甜头以后欲望让他吃不够。 我们总是觉得,眼光和生活条件决定了我们要做什么样的人,但知足常乐的人不是没有,满山就是。贪得无厌的人也不是没有,那个小孩就是。 满山捡来的东西,他吃的很满足。那个小孩拿钱买来的,他欲求不满。 满山走到家门口,拿出藏起来的雪糕木棍,放在嘴里咀嚼。他头发杂乱,树叶杂草都有,衣服裤子占满了泥土,一张黑脸仿佛几年没洗,远远的看过去,像一个动物。 是野狗! 青蛙的尸体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总是孤单的,即使身边有人,但也形单影只。满山虽然大多数时候孤身一人,但得益于他的年纪,偶尔的时候,他也不是那么孤单。 因为他是学生,是充满鲜花滋润的少年。 回到学校,满山展露出了属于少年的野性,不停的奔跑,追逐,打闹。但满山可不是好学的孩子,他心里只有小溪,苹果树林,花草和动物,他总是不愿意看书的,不管是数学课还是语文课,他都会听的满是困意,头像小鸡啄米一样频繁。 “满山!” 语文老师俞老师一声呐喊把满山拉回现实。 “你个瞌睡虫,这才早上第二节课,你就睡觉?”俞老师双手叉腰,愤愤不满。 满山用右手摸着头发,漏出腼腆的笑容,因为一瞬间变成全班的焦点人物,他的脸迅速升温,这时他感觉有千百双眼睛注视着他,不过他以为脸黑,没人注意到罢了。 俞老师是一个知性温柔的女人,四十多岁,片刻之后摆摆手指挥满山坐下。 满山睡意全无,无奈只好把目光放到课本上,今天的课文是《别饿死那匹马》。 俞老师深切的朗读,渐渐让他深陷其中: “没事,别饿着那匹马。”可惜那天我没有听他的劝阻,用马草推开了吱嘎作响的门。 “回来!”他在身后喊道:“那匹马会踢你的!” 但是已经太晚了!我曾走进他的后院,我看到了一堆枯黄的马草——这几天我卖给他的所有马草!那匹马呢?甜甜吃草的马呢? 我扭头冲了出去,欲哭无泪。“对不起,”他轻轻地说,拍着我的肩膀。“我知道你希望真的有这样一匹马。没事,看书就好。” 我点点头,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随着俞老师轻声念完最后一句,满山仍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似乎思考着,马去哪了?怎么不见了? 他不会知道,臆想是什么东西,尽管他随时这样做。 和课文中的马不一样的是,满山心中的马是他眼睛里的世界。 满山有点低落,他不知道为什么难过,他不再奔跑了,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随后的整个下午,满山都在想那匹课文中的马。 下午放学,一个身材高挑的孩子邀请满山去田地里面抓青蛙,高挑孩子和满山是邻居,很久以前,在满山还住在泥胚房时候他们就是邻居,从出生他们就是好朋友,当然,现在也是,满山的邻居叫洪宇,比满山小几个月,但是家庭条件不错,个子高大,身材魁梧。 满山立马忘记了那匹马。 每个地方都有很多蛙类,我们对它们的叫法不同,由于类别不同,区分为石蛙,牛蛙,青蛙,田鸡,癞蛤蟆等等。这里我们把除癞蛤蟆以外的蛙类统称为青蛙。 出学校大概两百米的地方,它与苹果树林方向相反,有一片农田,水沟贯通其中,滋生了兄弟的小动物,泥鳅,小鱼,屎壳郎和青蛙。 满山和洪宇走进稻田里,淡淡的青草香抚摸着他们的鼻尖。 满山捋起袖子,小心翼翼的用脚扒开青草,寻找青蛙的踪迹,洪宇不喜欢麻烦捡了一根木棍,向着草丛挥舞,一打一片。 暗黄且身上有斑点的青蛙栖息在这种环境之中。受到二人的侵扰以后在草里跳动的,带动着青草摇逸。这是它向外界发出的信号,是满山和洪宇最喜欢的答案,是青蛙消亡的开始。 看见青草蠕动,满山立刻剥开草丛,里面的青蛙失去了保护,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面前。 满山已经熟能生巧,无名指和大拇指按住头,轻松的就可以抓起来,用鞋带拴住脚踝,它就不能挣脱。很快洪宇也有了收获,和满山一样用鞋带绑着青蛙。这种青蛙有异味,洪宇不忘记绑完以后把手一下糊到满山面前。 “你闻闻,你闻闻。” “臭死了,要闻你闻。” “就是想整你,哈哈哈。” “来嘛谁怕谁啊,小狗日的。” 二人打闹着,嬉笑着,但彼此都没有生气,尽管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尽管鞋带上的青蛙甩的飞来飞去。 大概抓了四五只,二人准备收手了,洗了洗手,向洪宇家走去,洪宇家就在田地后面。 这种青蛙用来烹饪是鲜嫩美味的,且肌肉富含大量的蛋白质。可是他们不是用来吃的,那是干什么? 杀死。 也可以说,消遣。 我们都应该见过大大小小的针筒,它们扎进我们的屁股,治疗我们的病痛。 二人把青蛙放到光洁的水泥地上,洪宇进屋取出医院里面偷来的针筒,随后手术开始了。 针尖缓缓进入一只青蛙的肛门,开始往里注入气体,由于青蛙体内气压的增大,压迫肛门导致封闭,气体能进去,但无法出来。 看着慢慢涨起来的青蛙腹部,洪宇得意洋洋。 满山附和道:“再来几次。” 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当生物体内受到这种外力的挤压,最先撕裂的是内脏,随后是包裹内脏的肌肉,骨头,最后是外表的皮肤。 砰! 无数碎肉爆炸开来,落到他们的脸上,衣服,天空之中。 洪宇撇撇嘴:“真恶心。” 满山意犹未尽,对洪宇说:“下一只我们注水!” 我们已经不能描述接下来的画面了,实在是太过触目惊心。 一只被注水的青蛙舌头被挤压到体外,一动不动。 一只被修正液用打火机点燃后灼烧的青蛙变成焦黑的碳。 一只被塞鞭炮到嘴里的青蛙,上下颚已经分离,它不停的用前肢拨动残缺的上下颚,似乎想还原它。 满山和洪宇尽兴而回。 夜幕降临,青蛙早已不动,留下他们的尸体,没人会在意这种小生物的尸体。 因为它们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一丝。 溺水者 基于上学的好处,满山还是有着玩伴。 这天下午,天气炎热的厉害,高原的紫外线照的人皮肤刺痛。满山和同班玩伴一起去水塘里洗澡。 在这个村落,到处都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塘,相比较那些会游泳水性好的孩子,满山从来没有下过水。 水塘边杂草丛生,若是珍惜观察,可以看见藏在里面的水蛇,菜花色,浮在水面上吐着信子。 随着扑通扑通的声响,七八个孩子接二连三的跳了下去,只有满山在岸上玩弄着石头。 大家都不喜欢特殊的人,不是吗? 于是一个男孩怂恿满山下水,满山不会水性,可当他看着一个个宛如游鱼一般的人,他的激情被点燃了。 几分钟以后,满山站在岸上,已经褪去了所有衣物,一丝不挂。 他想:游泳看起来也很简单,我应该可以的。 下蹲,起跳,双手向前,一气呵成。 然而事实没有如满山料想的那样,他入水以后没有像想象的那样轻松,他只感觉不停的往下沉,双手拼命的摆动,脚无规律的乱蹬。 越是挣扎,他越是往下沉,不一会儿就沉下水面,死亡的恐惧和窒息感让他绝望。 冥冥之中,他看见有一双手向他伸来,他看见有神明要接他回家。 我们无法准确描述当时的情况,岸边站着很多人,可没人下去救他,他不停喊叫,渐渐沉入水底。 他看见一双手向他伸来,于是我变成了他。 我是满山。 我感觉我快溺死的时候,同班的浦志脱掉衣服跳了下来。他飞快的游到我身边,小小的身躯那时候却有着极大的力量。 浦志用右手拽着我,左手拼命划动向岸边游去。我还沉浸在恐惧之中,不停的拉拽他,仿佛要把他一块带走。 一切发生的很快,当我回过神来,是坐在岸边大口大口的呼吸,不停的吐着水。我全身皮肤涨的通红,脸色发紫,眼神迷离恍惚。周围是那些人不停的嘲笑着,嘲笑一个溺水者的劫后余生。 我甚至忘记了和浦志说谢谢,良久以后我和他说:“我看见水鬼来找我索命了,幸好有你救我,不然我应该死了。” 从此以后我不再靠近水边,亦如不在游泳。 第二天我站在操场中央,随音乐舞动脚步。嘲讽的人依然在嘲讽,我脸部通红,说着解释的话,试图在女生面前挽回面子,我张了张口:“我只是失误了,不小心的。” 大家心知肚明。 多年以后我再次回到那个水塘,里面波光粼粼,多了杂草,少了清澈,里面还有一只青蛙的尸体。 人总是会刻意逃避发生的现实和不合时宜的想法,这是人的本性。 很长时间,我如同那时一样被束缚在水塘里,究其原因,是我不会游泳的缘故。 阴沟里也有爱情 我们似乎忘记了我们第一次春心萌动是什么时候,16岁?17岁?还是18岁?其实基于生物的本能,我们内在的冲动和荷尔蒙从小就给出了答案。 无论何时。 我们最初对爱情的认识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父母的启迪,电视剧的剧情,以及,觉得一个人好看的念头。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极不情愿的洗漱,妈妈一直在身边碎碎念,我回应的是不断重复的“知道啦,知道啦!”一路低着头走到学校大门,我深吸一口气踏了进去,我心中有一个算不上“喜欢”的姑娘。 上课铃响起,大家沉浸在课堂之中。而我在观望,观望一个姑娘。她眉眼如画,温柔漂亮,头发很长,总是随风飘荡。 我喜欢看这个姑娘,我喜欢美好的人。 麻雀在不停叫着,从南边飞到北边,风吹着落叶,随后掉进水里巍然不动。我思绪渐渐收回,下课铃响起。 我们一行人来到操场打羽毛球。 洪宇,我,申云,以及那个姑娘,她叫倩楠。 申云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长相清秀,作为男生,脾气出奇的温柔。他有一副羽毛球拍,做工精良,光彩艳丽。 倩楠作为一个人见人爱的女生,美好和爱对她来说唾手可得。男生们总是想尽办法靠近她,亦或者给她带礼物。 作为一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我总是扮演着边缘人物。可倩楠这种人,富有爱心以及同情心,所以我总是会被她关注,要求一起玩耍。 我们思想让我们认识有误,太过显眼会遭人嫉妒。 望着愉快玩耍的申云和倩楠,洪宇心里不是滋味,站在一边不停用手拨动着头发。他眼睛一亮,似乎想到了绝妙的法子,一步步走向我。 洪宇手做遮挡样子,靠近我耳边说:“满山,你有没有觉得申云这小子不对劲?” 我皱着眉:“什么不对劲?” 洪宇接着说:“这小子你看笑的多开心,仗着有羽毛球拍就疯狂讨好倩楠。” 我努努嘴:“这有什么啊,人家的本事呗!” “你再仔细看看。”洪宇手一挥,指向申云二人。 我顺着洪宇的手看过去,申云依旧把羽毛球打的轻松写意,只是我这一次看见了不一样的光彩,是从倩楠的身上。 她笑的很不一样。 她那种笑容,我从来没有见过,不是开心,也不是微笑,是眸光流转,波光粼粼。 我突然很嫉妒,我觉得是因为申云,或者,倩楠喜欢申云。 我收回目光:“是不对劲。” 洪宇嘴角上扬:“你没有想法?” “什么想法?” “弄他!” “怎么弄?” “造谣。” 一个阴谋诡计在两个少年心中渐渐浮现,一出闹剧准备上演。 洪宇告诉我,造谣很简单,只需要不停在我们班男生之间说申云的坏话,编造他和倩楠的故事,让大家讨厌起他来。 之后的几天,我们两个游走各个男生之间。 我悄悄地靠近,无意提起,“唉,听说申云和倩楠在一起了,现在都看不起我们了,都不屑和我们玩!” 一群男生闻言,立马围过来,“真的假的呀?这小子平时就装模作样的,早看他不爽了。” 事实证明,如果一个人和周围人不一样,就会遭受排挤,脾气好,能获得美女芳心,有钱,帅气,申云他都占了。似乎对于异类,大家都出奇的一致。 我们摩拳擦掌,计划着什么。 我不知道其他人什么想法,可是我知道我什么想法。 阴沟里会有癞蛤蟆,它会时常仰望天空,天空上有星辰。 阴沟里的癞蛤蟆,当然也有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