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伐漫漫》 楔子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镶嵌在浓墨重重染过漫无边际的天空里,清风徐徐吹过通往甬道的青苔石阶。 丫鬟提着轻纱灯走在甬道上,到底是冬季,寒风凛冽,夜莺打了个哆嗦,紧了紧夹袄的衣领口,脸上浮现出些许的不耐烦来。 太师府里最最不受宠的三姨娘王氏,从去年三月一直病到了现在,念在往日旧情上,李太师也没少找大夫来瞧她,一开始还说能治好,可这王氏是个不争气的主,想着病了李太师会时常来看看她,大夫开的药不肯吃,如今倒好,真成了要罐子。 王氏年轻的时候,长得也算是清秀,随王府尹从江南而来,带着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婉,深得李太师的心,一个月里常常有七八天是住在王氏的闺房中。 后来大将军犯了掉脑袋的错,王府尹受到牵连左迁至西岳,同年王氏生下一女,李太师就渐渐不来她房中了。 喜新厌旧,怕是这些男人的通病。 夜莺对王氏半点好感也没有,整日病病殃殃躺在床上,只知道问李太师何时才会来看她,偏是羸弱的身子骨还能打翻了汤药碗,今天溅了黄鹂一手背滚烫的汤药,红肿好一大片,看得着实让人心疼。 王氏身旁不能没人伺候,夫人就支了她过来帮着黄鹂,想想真是晦气。 早年得宠,王氏住进梨花院,这院子自然比不得夫人住的上房,但也是府里比较好的屋子了,后来王氏失宠,李太师也没叫人撵她出去。 可这下人对待王氏的态度,却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下,这屋里是有地笼的,黄鹂几次去找管事,管事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也不肯在一个将死的人身上多花银子烧地笼,以前李太师在梨花院住,冬日哪天不是烧地笼的? 梨花院屋里又阴又冷。 夜莺一进屋,不等放下轻纱灯,就掩面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王氏听到声音,悠悠转醒,一张苍白如纸的脸看向夜莺。 “老爷人呢?” 老爷,老爷,天天就知道问老爷,老爷当然是在上房。 夜莺心里泛着嘀咕,把轻纱灯递给黄鹂,“老爷在上房休息,”她瞥了一眼桌上的空碗,“傍晚姨娘睡着的时候,大夫来过了,明儿的药又要加了。” 闻声,王氏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微弱的点点头,叹了口气。 李太师还是不肯来看她,哪怕她把自个儿的身子熬成了这副模样,他依旧不来梨花院。 她合上眼,似乎又睡着了。 黄鹂朝夜莺扬了扬下巴,王氏床榻旁正坐着一名半大的少女,穿着银纹底百花夹袄,头戴珍珠镶白玉的发簪,单手支着下巴,满脸疲倦。 “五小姐,你也去歇歇吧,在这都熬了一天了,有什么事,我和黄鹂在这呢。” 天未亮,夜莺就出去抓药了,王氏喝得汤药好几个方子,需跑几家药铺才能买得到,眼下这一整天,李青衣都没有休息过。 只见她看着沉睡的王氏,缓缓点了点头,“也好。劳烦两位了,有什么事再叫我起来。”说话很是客气。 别瞧王氏失宠,夫人对膝下这些孩子皆是一视同仁,李青衣吃穿用度不比其他庶女,相比之下,王氏对待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显得凉薄多了。 “今天傍晚大夫来瞧王姨娘了,”李夫人端了一碗温热的燕窝莲子羹给李太师,轻声道:“终究是拖得太久了些。” 李太师面无表情,接过燕窝莲子羹,用汤勺搅了搅,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还是老话长谈,只能靠药吊着一口气。”李夫人在李太师对面坐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李太师吃完了燕窝莲子羹,才“嗯”了一声,“明天还有早朝,早些休息。” 李夫人已经习以为常,大夫来过,她也只是例行交代而已,对于王氏把自己身子骨熬垮了的人,她可怜不起来,何况是李太师这般多情的人呢。 不管怎么说,王氏就算是失宠了,好歹为李太师生下一女,李青衣天资聪慧,嫁不得王侯将相,也能找到一门称心如意的郎君,看在这份上,李太师也不会对王氏太过薄情。 “若是她熬不过去了,青衣那丫头——就在上房住下吧。” 李太师合着眼,突然沉声道。 她,指的是王氏。 李夫人心里“咯噔”一下,“老爷,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回来的路上,我去见了大夫。大夫说,王姨娘熬不了多久。” 说完,他转过身,背对着李夫人。 李夫人怔了怔。 李太师多情是出了名,小妾和外室众多,子嗣也不少,那些外室不用说,单单是府里的姨娘,没了的就有三个,比李青衣年纪还小的李青云,不也是单独过? 怎么李太师独独叫李青衣来上房? 李夫人喉咙发紧,想问个明白,又怕李太师训斥,只得把话咽回到肚子里去。 临近年关,王氏只剩下一口气了,早瘦的皮包骨,苟延残喘着。 今日,梨花院里烧起了地笼。 王氏更是难得叫了李青衣到跟前来,微合着眼帘,“昨儿,老爷派人来说,等我去了,你就搬到上房里,想来我这些年一心扑在老爷身上,怠慢了你,你心中想必也是有怨气,我这一走,还是担心你孤苦伶仃,好在夫人一向将你视如己出,搬到了上房,更是亲密——”说完这一长串的话,王氏顿感胸闷,脸色白得吓人,连着喘了好几口气,硬是直起半个身子,猛地咳嗽起来,抖得跟筛子一样。 “姨娘——”李青衣忙帮王氏顺气,眼中泪珠滚滚落下,“我都晓得,您先歇着——” 王氏摇摇头,从衣裳里掏出半方牡丹帕,交给李青衣,“你且收好,妥善保管。听老爷和夫人的话——”她浑浊的眼看着李青衣,眨也不眨一下,满是慈爱与不舍。 黄鹂掩面大哭,泣声不止。 “姨娘,老爷夫人带了宫里的御医来!”夜莺疾步走了进来。 王氏一眼就瞧见了日思夜想的李太师,用尽全力才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御医瞧着王氏这副模样,心里有了定数,走上前去诊脉,摇头叹息道:“已经是油尽灯枯,无力回天了。” 第一章 风起 当天夜里王氏就去了。 哪怕是心有不满的夜莺,也攥着帕子流了泪。 李青衣哭得差点背过气,眼看着王氏被蒙上了白绸缎,李夫人命人抬了王氏出去,从账房支了银子厚葬她。 李太师对此毫无疑义,这府里因故逝去的姨娘身后事都由李夫人处理,不论秉性好坏,都得到了很好的安葬。 黄鹂和夜莺年纪不小了,趁此机会李夫人将她们找个好人家许配出去。 “老爷,西岳那边来信了。” 李夫人取了信,抹平摊开到李太师面前,眉头微蹙。 自打王氏生病以来,王家可是一封书信往来都没有,这会儿人走了,倒是来了信,竟是要王氏进门的嫁妆。 李太师接过信,大概扫了两眼,轻哼出声:“这种信,你只管当没看见便是,”他顿了顿,神色淡漠,又叮嘱道:“以后,王家的信,一概不收,若是派了人来——找个理由支开。” 李夫人面色微动,想起来王府尹受到牵连的事情来,心中胆寒:“莫不是——” 李太师微乎及微的摇摇头,意思是不可说。 李夫人目光又落在信上,心口噗噗直跳:“要不,我回去同爹商量下——也好早日做打算。” 李太师沉吟片刻,抬头看向李夫人,就见她眉心浸出细微的汗珠来,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沉吟起来:“我虽位列三公,却无实权,就算是受到牵连,问题也不大。你放心管好府中事物,如今朝野动荡,我心中有数,如果能趁着这个机会,能退下三公也是好的。” 李夫人姓苏,排行第三,唤苏三娘,是吏部尚书苏清的嫡女,时隔近十年,总归不能是大将军的事又被翻了出来,就算被翻了出来,王家已经左迁至西岳,李太师素来与武将不亲近,她窝在李太师怀中,能感受到李太师紧绷的身子,看来事情不像是他说的这般轻松。 “能退下三公,落得个清闲自在也无妨。”李夫人柔声安慰道:“省得整日为朝里的事情夜不能寐,老爷也好借此调养身子。” 李太师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突然又问道:“夫人可信这世上有神仙?” 李夫人怔了怔,“噗嗤”笑出声来:“老爷怎的问起这种话来?《幽州通志》上记载过,仙人可御剑飞行,可点石成金,但是至今没人见到过那些个神仙,老爷您信?” 李太师摇头,眉心紧锁:“左丞马甲前日回来了。” 李夫人不明所以,疑惑的看着李太师,等他继续往下说。 这个马甲不是泛泛之辈,在朝廷一路平步青云,升至左丞,五年前突然离开京城,说要去寻什么机缘,皇帝爱惜人才,不忍他辞官,任由他去了五年回来继续当左丞。 可以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了。 “他一回来,便把自己关在房中,说是炼什么丹药,献给皇上,说能延年益寿。”李太师嗤之以鼻道:“偏生皇上信了他的话,又赏赐了不少东西给他。” 李夫人吃了一惊,皇帝前阵子生了场大病,身子骨正弱的很,怎容得他折腾。 “无事还罢,马甲近来与二皇子走得近——”李太师沉吟起来:“你也无需担心,大不了我辞官便是。” 李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李太师和苏尚书拥护的都是大皇子,皇帝立储君也是大皇帝,难不成还会改立二皇子? “更蹊跷的是,皇上吃了马甲的丹药,气色好转,今日能下床走动了。” 李夫人心里开始盘算着有几间铺子,几亩地,以及几个庄子,该卖的都卖掉,能换多少银子,又担心吏部尚书府要怎么办。 李太师拍拍她的肩,“明儿你去吏部尚书府瞧瞧吧,看看爹怎么打算。” 李夫人点点头。 * “荒谬!”苏清气得直哆嗦,一掌拍在桌案上,击翻茶盅,吓得丫鬟忙跪在地上收拾,“他乃是堂堂左丞,怎的做出这种事情来,什么灵丹妙药,依我看,不过是,是——” 他忽然靠在椅背上,心口发疼,话也不利索起来:“我是吏部尚书,他能对我如何,敢对我怎样!” 瞧着苏清这样,李夫人心中绞痛,忙道:“爹,您先别气,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老爷差我过来,不就是想问问您有什么打算,好早日安排。” 想苏家三代为官,苏清又是个烈性子,怎么可能愿意辞官归田。 再者,马甲在朝中实例日渐庞大,太子地位岌岌可危,他更不可能辞官了。 回到太师府,李夫人一筹莫展,叫了管家来,“账房上还有多少银子可以支出来?原本服侍几个去了姨娘的丫鬟,婆子现在还在府中闲散着,不如遣散了。” 管家有些惊讶,“这其中有些家生子,夫人您看?”他递过名册给李夫人。 李夫人翻开一一扫过,确实其中有几个家生子,“家生子暂时遣散到庄子上,我瞧着府里适龄的丫鬟,还有尚未许配出去的,也不知现在哪些人家合适,还劳烦管家多多费心盯着点,把她们许配了出去,年纪稍大的婆子遣散出去,若是没有人照顾的,也送去庄子上,跟家生子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刚落,她抬头见到李太师脚步匆忙从外边回来,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上。 管家收好名册,忙退了下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李夫人上前,脱下李太师的大氅,才发现他的衣衫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 李太师坐下,喝了一大盅的冷茶,“我刚见过皇上和马甲,不知马甲在皇上耳边说了什么,竟叫我带府里尚未出嫁的女儿去宫里面圣。” “什么?”李夫人身子晃了晃,“宫里——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眼角浸了泪:“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李太师无奈摇头,皇命不可违—— 李夫人悲从心来,闷声大哭,“老爷,青云——怎能送到宫里去啊!”李青衣和李青月也罢了,李青云是她的掌上明珠,想到她日后要呆在宫里,李夫人就忍不住落泪。 第二章 进宫 月上三竿,烛火摇曳。 李青衣手里紧紧攥着半方牡丹帕,依靠在长枕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帐幔,有些出神。 “五小姐,这天黑透了,你也早点歇息。”同她说话的是刚来的丫鬟,长得有几分机灵,一眼瞧去就是心直口快的人。 李青衣闻声回过神点点头,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烛火与冉冉升起白雾的香炉,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今晚的香嗅着有一股汤药的味道,可是加了些什么进去?” 元冬听着一怔,随即笑道:“怕是小姐今天喝了安神的汤药,闻着香都带着一股子汤药的味道,”但见李青衣眼神变沉,她自知说错了话,可由不得担心起来:“住在上房里,人多眼杂的很,夫人善待你,千万别叫人抓了把柄去。” “你说的,我都一一记下。”李青衣笑笑,元冬所言自然是为了她好。 上房有值夜的婆子和小丫鬟,元冬照例吹灭了蜡烛,去耳房休息。 次日和往常一样,李青衣带着元冬卯时两刻去给李夫人请安,李青云是太师府的嫡女,长得一副姣好的容颜,像极了李夫人,四岁便搬去了桃花院,虽说李青衣住在上房,但也是上房里另开的别院,她走到门口,抬脚进去,李夫人正面色凝重的坐在上首,李青云双目通红,似乎刚大哭过一场,眼角还带着星星泪花。 李青衣一怔,上前深深一福。 李夫人长长叹了口气,“等青月那丫头来,我再与你们说上一说。”说着,她用手帕擦了擦眼角。 话音一落,李青月就走了进来,笑吟吟的给李夫人请了安,坐在李青衣身侧。 “昨儿老爷回来——”李夫人说话间声音里带了哽咽:“皇上要召见你们三人,我已经吩咐下去,用过朝食,你们就跟老爷一同进宫面圣。” 李青云听完,已经泪流不止,央求道:“娘,女儿不想去宫里——” “胡闹。”李夫人痛心疾首,她也舍不得送亲生骨肉去那种地方,“皇上要召见,岂是你不想去就不去的?你违抗皇命,太师府的这些脑袋怕是都要掉光了!” 李青月满不在乎瘪瘪嘴,轮样貌,她是三个未出阁姑娘里最不起眼的,轮才学,她也是最拿不出手的,如果能得到皇帝的垂怜,兴许还有些盼头——这样想着,她眼底就有了得意之色,或者,她能在宫里有一席之地也说不定。 李青衣垂下眼睑,神色波澜不惊,皇帝既然要召见,躲是躲不过去了,不如既来之则安之,瞧瞧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飞快的扫了一眼李青云和李青月,很显然李青云的年纪适中,也没有定亲,生得闭花羞月,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皇帝的垂爱。 可是皇宫深深,锁住的不止是高墙,更是人。 自己和李青月刚满十一,连议亲的岁数都未到,现在召见是不是太早了些? 还是说,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会是什么? 李太师是文官,手里没有实权,空有“三公”衔,想借此机会收回实权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青云渐渐止住了哭声,狠狠抹了两把眼泪,神色变得凛然:“娘,你放心,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去闯一闯。” 李青衣看向她,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这才是嫡女应有的样子吧。 不知是谁开了窗,这会儿外头刮起寒风,吹得珠帘叮叮当当的响。 用过朝食,三人重新梳洗妥当,坐上太师府的马车,从梧桐里一路到了朱雀街的宣武门,宣武门外,李太师下朝早已等候多时。 李青云率先下了马车,一行人朝李太师行了礼。 李太师身侧站着一名穿宫服,面容上看稍长的女官,一脸淡漠,眼神如利刃般扫过李青云三人。 “这是秦嬷嬷。”李太师说着,侧过身。 三人又忙一一朝秦嬷嬷见礼。 秦嬷嬷轻轻点点头,面色稍有缓和,“太师,这就随我去面圣。” 李青衣心里一激灵,听秦嬷嬷的口气,丝毫不把李太师放在眼里,既然是女官,也分三六九等,眼前这位怕是掌事嬷嬷。 李太师点头,秦嬷嬷就走在前头。 李青云等人走在最后,隔着秦嬷嬷还有一段距离,李青衣就听到李青月隐隐舒了口气,抬头望了起来。 李太师虽没有实权在握,好歹顶着“三公”的名号,在京城里比不得皇亲国戚,也算是显赫了。 三人皆是第一次来皇宫,免不得心里要感慨一番,李青云也是抬了头,看向四周的金砖碧瓦,但很快收回了眼线,李青月心底已经打定主意,想办法得到皇帝的青睐留在宫中,享受荣华富贵。 李青衣正愕然于皇宫的奢侈,盘龙柱的眼都是拿墨玉做的,就瞧见迎面走来一名穿着流彩暗底云纹衣裳的妃子。 那妃子笑吟吟的走来,见到秦嬷嬷客气里带着几分畏惧,“秦嬷嬷。” 秦嬷嬷瞥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当是何人,原来是薛美人,怎么也不捧个手炉暖和暖和,万一病了如何是好。” 薛美人不恼,反而笑得更加恬静,“瞧着天好,我出来走动走动,免得在屋子里闷出病来。” 秦嬷嬷“呵呵”的笑,“薛美人刚来不久,想必不知道皇宫内院不是能随意走动的,这要是让皇后娘娘瞧见了——你可还记得与你一同入宫的吴美人?” 薛美人闻言脸上骤变,她是听到风声,想来看看皇帝召见了怎样的三位小姐,脑袋一发热便过来了。 吴美人还没等到皇帝翻牌子,就被打入了冷宫,她断然不想成为第二个吴美人。 忙道:“多谢秦嬷嬷提点,我这就回去。” 说罢,再也不肯停留片刻,带着宫女脚步慌乱的走了。 “好妹妹,这就是皇宫——” 李青衣脚步微顿,听到耳畔传来李青云苦笑的声音。 李青月似是没听到,自顾自的往前走。 经过方才薛美人一闹,李青云和李青衣再也无暇观赏皇宫里的风光,一行三人,各怀心思。 第三章 面圣 李青月着实让皇宫里的奢靡乱了心神,一门心思的想留在宫里,成为后宫里的佳丽。 到了晋阳宫门口,李青衣方才抬眼瞧了下金灿灿的匾额,又迅速的低下头,低眉顺目一脸恭敬与谨慎。 大家站在门口,由秦嬷嬷上前跟守在门口的宫女禀告,宫女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目光也不曾停留在李青衣等人身上,脚步轻柔,走入晋阳宫,通报给晋阳宫内的另外一位掌事女官。 不多时,宫女便带回来一位笑吟吟的女官。 女官跟秦嬷嬷见了礼,“辛苦秦嬷嬷了,”她说着眼睛弯成了月牙,眼波在李青衣等三人身上打了转,停在了李青云身上,微乎及微点点头。 李青云微微一怔,忙还了礼,李青衣见状也学着她的模样还礼。 倒是李青月看似还礼,眼底却露出一丝不屑来。 秦嬷嬷难得脸上有了笑容,看样子平日跟这个女官的关系不错,“有劳方嬷嬷了。” 方嬷嬷莞尔一笑,朝李太师点点头,“太师这就随我进去吧,皇上和皇后娘娘等的有些时候了。” 李太师忙拱手道:“劳烦方嬷嬷前面带路。” 方嬷嬷笑意更甚。 晋阳宫李太师来过很多次,根本不需要谁带路,可是这就是宫里的规矩,容不得外人说进就进。 皇后娘娘也在? 李青衣暗暗蹙眉,别是来者不善才好。 在幽州,纵使美人无数,可出身显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也出众的,简直是凤毛麟角,现今的皇后,样貌平平——很平平——丝毫不起眼。 皇太后前些年不在了,后宫里的事物通通由皇后做主,凡是美人,又的皇帝心的,没听说过有好下场。 譬如——吴美人。 想到这,李青衣脊背发寒,鼻尖冒出一层薄汗来。 她转头看了一眼李青云,若是她留在宫里,怕是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素来她和李青月说不上两句话,跟李青云更称不上亲昵,平时见了面仅仅是点头作罢,她向来话少,让人难以亲近。 直至王氏去世那一天,李青云携了丫鬟月季前来吊唁,临别又上前,轻轻抱住了她,软若无骨的手紧紧握了握她的。 “王姨娘过世,姐姐会加倍疼爱你,且不要太过伤心。” 当时李青衣身子僵住半晌,甚至不知道怎么回应李青云的关爱,愣愣的看着她,而后抱着她肆意放声大哭,那是王氏去世后,她第一次落泪。 那时候她才慢慢了解到李青云远比她看到的真诚许多,后来她搬进别院里,李青云常常带了点心来瞧她,两个人才亲昵起来。 李青云紧跟着李太师身后,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手指攥成了拳,藏在衣袖里,旁人看不到。 穿过一条琉璃石的甬道,待到门前,李青衣脊背也跟着出了细汗,望着眼前的门,她有种进去就出不来的感觉,仿佛踏进去便是万丈深渊。 方嬷嬷笑盈盈的看着众人,目光再次落在了李青云身上,“几位请进。” 言下之意,她不跟着进去了。 李太师点点头,谢过方嬷嬷。 方嬷嬷笑着推开门,又退到一旁,李太师走进去,李青衣自然不敢抬头看向坐在前面的皇帝和皇后,只顾着脚下,听到李太师抖袖的声音,忙和李青云、李青月一同俯首跪了下去。 齐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接着,李青衣就感觉到来自前方两道审视目光漫天铺地扫视而来,突然她身子一抖,另外一道阴狠冷冽的目光投在了她身上,她发鬓凝聚一颗豆大的汗珠来。 她断然不敢抬头去看那道目光的来源,只能继续俯首。 “爱卿免礼平身。” 这浑厚的声音肯定是皇帝了。 久闻皇帝身体不好,前些日子又染了场大病,今日听到他的声音,俨然不像是个久卧病榻的人。 李太师闻言站起身来,侧到一旁,露出身后跪着的三名小娘子来。 “这三位就是太师府上的千金吧。”皇帝眯着眼,“三位抬起头来,给朕和皇后娘娘瞧瞧。” 李青衣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眼前的皇帝,年过三十,生得一副玉面小生的模样,若不是黄袍加身,怕要让人以为是戏院里那些咿咿呀呀唱曲儿的戏子了。 坐在他旁边的自然是皇后娘娘,珠光圆润,丰满之姿,神色平静,嘴角带着微微笑意,一一打量众人。 看来传闻并不可信,李青衣默默的想。 那道阴冷的目光,在听到皇帝声音时,骤然收了回去,她才微松口气。 “想必这位就是贵府的李青云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真真是个美人呢。”皇后娘娘笑道,颔首看向李青云,“若是能留在宫里,跟本宫做个伴,也不错。” 李青衣心里打鼓。 皇后娘娘转头问皇帝:“皇上,依您看呢?臣妾早就听说李青云是幽州第一才女,秀外慧中。” 可皇帝却转而问站在李太师身旁的中年男子:“依左丞看如何?” “依臣看,李太师府上的三位千金,都是娘子中的一等一,不若都留在宫中。多几个人陪伴在皇后娘娘身旁,何乐不为。” 李青衣心中大惊,莫非刚才那道目光是——左丞马甲?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时得罪过马甲? 如果是对付李太师,大可以从李青云下手,但是她明显感觉到马甲独独对她不善! 皇帝不假思索,拍了下大腿,“那就依左丞说的办。”他连问都不问皇后。 果不然,皇后脸色僵住,不悦片刻转瞬即逝。 皇帝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三位小娘子,半晌哈哈大笑起来,“左丞当真是好眼光,日后你们三位小娘子,除了陪皇后娘娘解忧外,还要好生服侍左丞,朕重重有赏。” 李太师错愕不已,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难以置信:“皇上?” 皇后同样诧异。 李青衣顿时汗流浃背,原来此番不是皇帝选秀!而是给左丞找夫人或者是小妾! 李青云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回到肚子里,不论是夫人还是小妾,都好过陪在皇帝身边,一来,出入定然自由些;二来,无需整日提心吊胆。 再看李青月,紧紧咬着牙关,满脸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