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序》 1 偶得寒蝉 天下三分,北陆有襙国,襙国之东北葛格思高原挡了大半的风,故而高原之阳乃草原性气候,那里的人民靠种田放牧为生,成立农庄过活。 最大的一户农庄竟是一个城堡,城堡背靠中十山,山中有两小儿在其中攀爬。男孩儿伸出手,带着女孩儿来到山顶,在空气稀薄中躺在草地上喘气,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海澜,我好难受哦,我们能不玩儿了、回去吗?” 这里太冷了,冷得大夏天的他都想穿棉袄。 梁丘海澜十分坚定:“不,星宿指示,寒蟾就在今日午时出现,我一定要等到寒蟾出来!” 庞启稍微能坐起上半身,靠着一块石头,揪着草编草环:“寒蟾是八百年前的传说了,失踪也有快十多年,现在还有没有还是个问题,你又何必找这个?而且我听爹说,寒蟾不是好东西。” 梁丘海澜望着渐渐上来的雾气,嘴角勾起志在必得的微笑:“来了。” 庞启站了起来,四处张望,什么也没见着,忽然有一道金光闪过,梁丘海澜追着金光而去,伸手正要抓那金光,金光大作,梁丘海澜竟然被震飞出去。 “海澜!”庞启急忙抱住她,免得她受伤。 当是时,那道金光竟然直冲过来,径直钻入庞启的后肩! 金光银光一阵大闪,庞启惨叫着把胳膊箍紧,疼得海澜也大叫起来。等光芒散去,两个人已经昏了过去。 等庞启醒过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极度发冷,眼前母亲吴蘩的脸有三张,他的眼泪流了出来:“娘,我难受。” “不难受,娘已经叫你姨父苏先生来了,他是江湖中有名的神医,一定能帮你,你先好好睡。”吴蘩给庞启掖被子。 庞启听话闭上了眼睛,等吴蘩出去之后,才吃力地支起上半身,对着在屋子里守着他的七岁蓝衣少女吹口哨:“三姐。” 庞三小姐并不理他,依旧高冷地喝自己的茶。 庞启尴尬地吞了口口水:“三姐,海澜怎么样了?” “在雷房里跪着呢,”庞三小姐翻着白眼,“娘说不轻饶了她。” 庞三小姐看着庞启的表情,很是快意地勾着嘴角。 这个臭小子平时最得娘疼,她自然乐得看他倒霉。 庞三小姐慢悠悠地走出去:“我去上个茅房。” 庞三小姐没有把门关严,她就是故意留门的。 庞启摸摸索索下床,扶着头一路来到后院雷房,远远地便听见雷声阵阵,庞启听得心惊胆战:雷房是母亲吴蘩从娘家带来的刑罚,那是上古神刑,三十六道亟罡天雷十二个时辰轮番轰炸,有能耐挨过去的便升仙了,没能耐熬过去的,便化为一抔枯骨。 庞启迅速扑到窗边,只见屋中央用铁链箍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天雷正一道一道地劈,那女孩已经口吐鲜血,奄奄一息,却倔强地不倒下。 庞启来到门前,把门上那八卦顺时针扭到东北-西南,又逆时针扭到西北-东南,最后又扭回正中,口对着掌心吹了一口气,一巴掌拍在八卦上,大喝一声:“开!” 2 营救失败 玄铁门应声而开,庞启急忙进去,才迈出一步,一道天雷便劈了下来,吓得庞启赶紧又退回了门外,他本就发烧,这一蹦更是头昏脑涨,直接跌坐在门槛外,他扒着门槛,对着那双眼眸:“海澜——” 梁丘海澜冷得让庞启打了一个寒颤:“你来干什么?” 庞启连忙起来,小心翼翼摸进雷房,在墙上摸索到一副星辰图,推动那星辰,把一幅白虎换为青龙,那雷击便戛然而止,梁丘海澜舒了一口气。 庞启走过去,拔下头上的簪子,任由头发披散,给梁丘海澜开了锁。 梁丘海澜趴在庞启因为发烧而滚烫的怀里,狠狠地咬在了他的肩头。 庞启的肩膀因为寒蟾入体,本就疼得厉害,加上梁丘海澜这么一咬,庞启年岁又小,竟然就哭了出来。 梁丘海澜把庞启咬出血来,一口啐掉,眼中的凶狠让庞启胆寒:“你夺我寒蟾、伤我身体、毁我梦想,今生今世,与你为仇!” 庞启震惊:“海澜,我从未想过要抢你的寒蟾,是它自己钻进来的。若是你要,你尽管拿去,免得我不舒服。” 梁丘海澜恶狠狠:“少惺惺作态!寒蟾不出世则已,一出世便只会选择一位主人,此人便是天下盟主,你如何还我!” 庞启十分无辜:“我真的不愿与你相争,爹告诉我,寒蟾历来只选择女子和天生阴寒之人,我如今有了它,也是命不久矣,你不必担心。” 庞启的真挚让梁丘海澜暂时冷静下来,庞启继续说话:“我不明白,你为何非要寒蟾不可?天下盟主有那么好?至于要你付出这么大代价?” 梁丘海澜气得脸颊红红:“你懂什么?我家里——” 梁丘海澜想起伤心的事,眼眶赤了,却生生吞下心酸,忍住脆弱,转而化成悲愤,全撒在庞启身上:“你到底要来干什么?” 庞启去扶起梁丘海澜,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说:“我来救你出去的。你知道我娘的手段,她不会轻饶了你和你家,你赶紧带着你家里人逃走吧。” 梁丘海澜停下脚步:“你有钱吗?” 庞启一愣:“我放在屋里了。” 梁丘海澜甩开他的手,冷笑道:“世上无钱万事难,你这么把我放出去,等于是给了我条死路。我宁愿在雷房里呆着,好歹有个囫囵尸首,也能让我有个体面!” 说着,梁丘海澜就要回去,却在转身一刻站住。 庞启看见站在后面、带着浩浩汤汤好多人的母亲吴蘩,吓得低下了头。 庞启哀怨地看了一眼站在吴蘩身边好不得意的庞三小姐,得到庞三小姐挑衅的笑。 吴蘩脸色阴沉,却笑了一声:“梁丘家不过是个无赖屠户,没想到还能教出这么一个工于心计的女儿。我若是不如你意将你除去,岂非为天下留下一个祸害?” 梁丘海澜对着吴蘩行大礼:“多谢主母成全!” 吴蘩厉声道:“来人,请祝融!” 庞启一惊,不顾头昏眼花,展开双臂挡在梁丘海澜身前,大声嚷道:“娘若是要烧死她,先拿根绳子把我勒死!” 3 半医魔佛 吴蘩听了大怒,当即喝道:“既然你这般请求,为娘岂能不成全你?言儿!” 长子庞言上前,紧蹙的眉头示意着他的不乐意。 吴蘩下令:“拿缅金绳给他捆起来,吊在浮光梁上,看他还吃不吃里扒外!” 庞言撩袍跪下:“求娘网开一面,四弟还在病中,此间上浮光梁,定是个死……” 庞言还没劝完,庞三小姐便捧着明晃晃的缅金绳过来,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娘,哥哥,缅金绳。” 庞言瞪庞三小姐,这货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庞言自然是不肯动,只跪在那里。 吴蘩生了气,自己抓起缅金绳要去捆庞启,不料才走到跟前,庞启便晕了过去,吓得吴蘩急忙把庞启搂在怀里,心肝儿肉地叫。 好容易挪到床上,包了五层被子还是冷汗直下。吴蘩急得头发都白了三分之一,忙碌到晚间,才有丫鬟提着裙子跑来:“主母,姨老爷来了。” 吴蘩急忙让丈夫阿树将人请进来。 庞启病眼朦胧之间,只见一个员外走来,慈眉善目,宛若弥勒,直让庞启叫了一声:“佛~” 苏宇萌忍俊不禁:“这孩子与我有缘,素未谋面,竟然能唤出我的名号。” 吴蘩不禁含笑。 苏宇萌当年在江湖上被人称为“半医魔佛”,自从他归隐之后,已经很多年都没人叫了。 苏宇萌拉开庞启的衣裳,瞧见他乌黑一片的肩膀,他点了庞启几处穴位,手中银针一扎,庞启在惨叫之中肩头放血。 苏宇萌拍着庞言的肩:“把你弟弟摁住,接下来他会很疼。” 庞言赶紧抱住庞启,苏宇萌手中利刃一划,庞启发出惨叫,开始拼命挣扎,一股黑血喷射而出,还好庞三小姐聪明,提前预备了痰盂,把庞启摁在床边,才没污了锦被。 庞启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流尽了,痰盂都满了,苏宇萌才说:“可以了。” 庞启浑身无力,疼得厉害,却觉得轻松了不少,也不晕了。 庞三小姐凑近一看,对着庞启笑着:“你的肩上有只蛤蟆,真是相得益彰。” 庞言皱眉。 这个妹妹越来越没规矩了。 庞启不想理三姐。 这个三姐一肚子坏水全部都是拿来欺负他的,他都不知道哪儿得罪这个三姐了,这么多年她就跟他过不去。 苏宇萌摸着庞启的头:“倒是跟我的小丫头一般大,正好要送她翰林盟学去,不若一道去?有琴携美是此届的总教头,我与他有交情,相信能帮阿启一二。” 吴蘩大喜,当即答应。 庞启恍惚之间想起,父亲阿树曾告诉过他:天下第二仁慈之人便是有琴携美,他还是天下顶有知识的佳公子,什么都会,修炼上的疑难杂症尤其。 庞启忽然对外头的世界升起向往,他很想治好自己的病,然后继续带着海澜在后山扑蝶。 想起海澜,庞启便着急了:“娘,如今我没事了,能否把海澜放了?” 庞三小姐凑过来:“那贱蹄子早就被娘发卖了,如今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他家里人也把她从户籍上除名以示忠诚啦!” 庞启一听,一下子从床上坐起,喷出一口血来。 4 南瓜鼠车 庞启晕过去之前,听见一向不苟言笑的大哥在骂三姐:“多嘴!” 等庞启再度醒来,身边只有大哥握着他的手在陪伴他,他开口想问话,喉间却是火辣辣的疼。 庞言知道他想问什么,便拍拍他的手背:“你放心,固然是被发卖了,但是是去的好人家,也在星都,你若去盟学,成人之后大可去赎买。” 庞言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庞启看在眼里,自然也知道大哥不过是宽慰他。获罪被发卖的地主家佃农,就算是去了好人家,命运也是不堪的。庞启不过六岁,等成人还要九年,到时候梁丘海澜早不知还有没有命在了。 但是庞启绝不是轻易放弃的人,他在意这个大他两岁的姐姐,也愧疚于不但没能帮她获得寒蟾还害她被发卖,他一定要把这些都还她才是个男子汉! 庞启揪着庞言的袖子:“好哥哥,你告诉我,该如何去盟学?” 庞言眸光闪烁。 他知道娘是希望四弟跟着苏宇萌去盟学,强身健体、治疗寒疾,日后若能混个大的,也能光宗耀祖,重拾外祖家当年的荣耀。他不过对症下药,诓庞启去罢了。 庞言道:“你身体好些,跟着苏佛爷去便是。” 庞启又问:“你可知她被卖去哪家?” 庞言早就知道庞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也没有隐瞒:“襙州况郈氏。” 庞启以前听爹讲过襙州况郈氏的事情,似乎很多年前是盟主世家,只是在二十年前那场战争之后就失去了这一优势,然后也没有其她人再当上盟主。 庞启闭上眼睛。 既然是大户人家,那应该通情达理,等他去了再把事实说明,奉上银钱之后,海澜便自由了。 庞启笼统睡了不知几日,等他终于能在大夏天裹着大棉袄下地,由小厮慕寒扶着,缓缓爬上苏宇萌的南瓜车。 车厢里坐着一个齐刘海的小女孩,圆咕隆咚的活体寿仙桃,穿着一身白衣,端坐在那里,看着庞启上车便是一瞪:“放肆!此乃苏家马车,与你堡主是连襟,还不快下车!” 庞启无语:“我姓庞——” 女孩的脸臊红,她明知自己错了,还死鸭子嘴硬,将罪责推给庞启:“谁让你不自报家门?贵家男子谁随便攀爬别人家车驾?莽夫便是莽夫!” 庞启知道,外头的人都看不起他们这些草原上的牧民农户,即便母亲和父亲曾经是星都数一数二的人物,如今也不过是农牧民的头而已,他本就在病,也不愿跟女孩争执,只在心中念了一句:“倒霉!”便双手作揖跟她告罪。 女孩也借机下台,不再多说,直到苏宇萌和吴蘩告别完毕,才施施然上车,带着一众奴仆去往星都。 南瓜车驱使着老鼠飞速前进,才一日,已然到了葛格思和永康州的交界,那里有长山客栈,建在分界山上,偏安在山坳,上下一条路进出,天梯陡峭,苏宇萌背着庞启,手中还抱着女儿苏媚儿,累得气喘吁吁,才爬了上去。 苏媚儿心疼父亲,不禁恼道:“客栈设计成这样,分明是不想接客!”话音刚落,苏媚儿便惨叫一声,滚落楼梯去! 5 长山客栈 “小花!”苏宇萌心疼不已,一时间竟然忘记背上还有个庞启,直接就飞身去把女儿拉起,所幸滚没几个台阶,只赚了疼,没有破相。 庞启就没那么幸运了,本就体弱,这么一摔,更是直接趴在台阶上,呕吐起来。 苏宇萌又给庞启收拾了,嘱咐道:“长山客栈不比其他所在,要谨言慎行。” 庞启无语:“佛爷,您该担心您的女儿。” 庞启看着坐在台阶上、揉着腮帮子的苏媚儿,觉得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苏宇萌大礼行之:“小女年幼无知,冲撞诸位,还请诸位看在苏某面子上,饶恕则个。苏某愿代女受罚,以为教女无方、宠溺过度之罪。还望山主海涵!” 苏媚儿怒,正要再开口,手上却是一痛!她低头一看,原来是那病怏怏的庞启捏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的手上顷刻有了抓痕。 苏媚儿疼得说不出话来,正好让山主看见了诚意,山间爆出“哈!”的呼声,宛若千军万马齐鸣。 客栈几十米高山石所铸之门洞开,山风从里吹来,让人披头散发。 风过后,庞启拂开头发去看,不知何时有侍女十二对,手执萤火虫灯,站在道路两边,口中莺音婉转:“恭迎苏先生。” 苏宇萌由小厮扶起,带着两个孩子和小厮丫头一路走进去,庞启只觉得在长山健步如飞,一点不适也无,他在房间里跑来跳去,惹得苏媚儿不快,一脚把他绊倒,居高临下瞪他:“晃得人头晕!” 庞启不想跟女人争执,自己爬起来准备去睡,没想到手背一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一面急着包扎,一面怒目而视:“你是不是有病?!” 苏媚儿得意洋洋地扬着她手中的朱雀匕和她另一只手的伤:“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庞启只觉得此女是三姐的升级版,可恶至极,不禁骂道:“恶女!” 庞启觉得自己还算仁慈了,这个女人以后一定是嫁不出去的! 苏媚儿一听,更加生气,跳过来就掐,庞启也不是吃素的,撒开手便和苏媚儿打起来,二人从房间里打到房间外,一片狼藉,两个人都浑身挂彩,苏宇萌饶是江湖上脾气顶好的佛爷,也禁不住动怒,把这对金童玉女给打了一顿,导致二人到翌日起来吃饭的时候都是一派乖巧。 苏宇萌带着孩子要走之时,身后响起一个浑厚温和之声:“苏先生且慢!” 庞启随着苏宇萌转身,只见一个穿着灰纱衣、白袍子的男子蹬着一双抹云靴飘然而至。 庞启揉揉眼睛,他在草原和山间见惯了粗野蛮夫,从未见过如此文雅的仙人,眼珠子都要看掉了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个“蛮人”。 那人前来,苏宇萌连忙随着在场所有人行礼:“拜见山主。” 庞启瞠目结舌。 难怪是山主,就是非同凡响。 山主踏日而来,伸手抚着庞启的头,笑得别有深意:“上一次见到这种孩子,还是二十年前。” 山主猛然拉开庞启的衣服,看了一眼,一掌打在了庞启肩上,庞启被打飞了出去! 6 新的旅程 庞启跌落在地,吐出一口血来。 苏媚儿不忿:“好你个山主,恁的乱打人!” 山主剑指点在苏媚儿眉心,苏媚儿打了个寒颤,她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额头涌,疼得她了不得。 苏宇萌心疼不已,抱着抽搐的庞启,想上前又不敢妄动。 有丫鬟从旁低语:“苏佛爷大幸,山主难得出山算卦。” 庞启疼痛之中,倒是想起,之前父亲说过,在葛格思和永康的交界有一座长山,山主擅于算卦,从未失手,世人为求他一卦甚至不惜出卖灵魂。曾经母亲也去求过卦,看父亲的神情,似乎母亲的卦不太理想。 终于,山主抽回了手,苏媚儿跌落下来,苏宇萌赶紧接住女儿,只见女儿面若金纸,口唇皆白,心疼地皱起眉头。 山主叹口气,迎着苏宇萌询问的目光,指着庞启:“成也萧何败萧何,好自为之。”言讫,便甩着袖子飘然而去,仿若从未来过。 苏宇萌抱着一双男女艰难下山,坐着南瓜鼠车,飞速前进。 说来也奇怪,庞启挨了山主一掌,却去了大半的病气,眼睛越发明亮起来,苏媚儿反而病了一场,不过也好得快,到了永康和仁铁的交界之时,两个孩子都能自己下地了。 辅一在交界处的仁铁港下车之时,满街落叶便糊了庞启一脸,让他跌了个狗啃泥。他在苏媚儿的嘲笑声中起来,迷惘地看着满街人来人往:“这是豹子下山来觅食了?竟然这般逃命。” 在庞启的印象中,只有每年秋冬交际,豹子们没东西吃了,葛格思草原上的人才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苏媚儿当即就讥讽:“蛮伢子就是蛮伢子,这里才不是什么山间,哪儿来的什么豹子?必然是有大祸。” 苏媚儿一腔怒火:“你这个灾星,克了梁丘家女儿不算,还来克我,走哪儿都是不对的。” 庞启愧然。 的确,似乎他走到哪儿都是不对的。 苏宇萌瞪了苏媚儿一眼,苏媚儿便低下头来,不敢则声。 苏宇萌摸着庞启的头:“小花被我宠坏了,刀子嘴豆腐心,别介意。” 庞启暗自腹诽:“刀子嘴没错,豆腐心还真没看出来。” 苏宇萌带着他们投奔到一个大户,里面的人亲自出来迎接,竟然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太君。 苏宇萌对她极其客气,作揖不止:“见过老太太,您还是一如既往地硬朗。” 老太太笑声爽朗,看着竟然比中年男人还有硬朗:“苏先生说笑了,不过是风烛残年,勉强为美儿守着。” 庞启看着老太太身后的牌匾,那小篆他根本认不得,只听老太太一句“美儿”,便觉得,可能是父亲说过的,当年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天下第一善人有琴携美的母亲、那个曾经也是笑傲江湖的“双枪蝴蝶”缑亢长小姐。 一行人入了有琴府,早有一双美人灯下布菜,庞启看着其中一个衣着朴素,梳着妇人髻,便晓得这是有琴携美的夫人,正要见礼,却看着老太太似乎对另外一个满头珠翠的老姑娘更是钟爱,他十分疑惑:怎么老太太一副胳膊肘往外拐的样子呢? 7 动手 缑亢老太太笑道:“知道苏佛爷要来,美儿十分欣喜,说着就要从星都来,估计晚间就要到了。” 老姑娘十分快乐:“是呢,老太太听说老爷和佛爷来,特特吩咐厨房将两位爱吃的玉灵酒从桃花树根子底下挖出来。” 苏媚儿冷笑道:“我记得年前爹来的时候,可特地说了这玉灵酒乃玉魄酿造,不到三年不可掘,否则便是毁了一方魄玉。老太太断不会做这等没脑子的事,你是哪里来的野人,随便毁了我父之酒?” 庞启扯了扯苏媚儿的衣袖。 这臭丫头平时骄纵任性也就罢了,在别人家趾高气扬是想死吗?她是在长山一巴掌没被打醒吗? 苏媚儿甩开他的手,冲着庞启就是一顿瞪:“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庞启缩回手。 自己哪儿脏了?有这么看不起人的嘛? 庞启决定不管苏媚儿了,星都来的了不起? 缑亢老太太出来打圆场:“小家碧玉,知不道这些上等好物儿也是有的……” 老太太还未说完,苏媚儿便连长辈都一起呛了:“府中不是有个见过好物儿的当家夫人?老太太何苦让一个外人来丢人?还毁了我父的一腔好意。您别怪小辈无有礼数,实在是父亲在北抚州安丰堡的冰天雪地里,为了这魄玉几乎丧命,真真心疼!” 庞启听着,他在哥哥庞言的《万国图志》中曾经见过:魄玉,玉精也,长年存于北抚之海,非青璃赤火血不可收之。魄玉之魂为魄玉,以青赤之血浸于桃花之下,可延年益寿,增益修为。 庞启挠挠头,他知道姨夫苏佛爷不是凡人,只是一直没想起之前母亲告诉他苏佛爷是什么血脉。如今想着,苏媚儿之所以敢横行霸道,还不是因为,他们苏家是黄洼大陆上唯一的青璃赤火、上古时期的青鸾后人。 这青鸾后人不得了,传说青鸾是类凤凰的鸟,得到可以兴天下。苏佛爷当年也是大家争相聘请的客卿,如今不问世事,大家的眼睛自然都得高看苏媚儿三分。 只是这有琴府也很奇怪,正牌夫人在一边如同丫头,一个外人反而当家作主。看苏媚儿的情况,庞启无端想站在苏媚儿这边。 缑亢老太太脸色阴沉,脚下杀气凛然。 庞启害怕地往苏媚儿身后一缩。 是她惹的事,别殃及无辜,别殃及池鱼。 缑亢老太太寿仙杖一跺,掌风已经打了过来,声势凌厉,在场所有人都来不及救,苏媚儿大惊失色,正在此时,庞启不知怎的,挡在了苏媚儿之前,肩膀白光一现,竟然蹿出一只巨大的通透蟾蜍,口吐劲风,竟然将缑亢老太太反噬,老太太的脊背打在座椅上,嘴角渗出血。 老姑娘赶紧去扶住缑亢老太太:“你们是想谋害吗?!” 苏媚儿抱住瘫软在地的庞启,眼中有刀:“贼喊捉贼!” 双方陷入僵持。 苏宇萌施施然起身:“我还不知缑亢老太太宠妾灭妻到如此地步,若是老太太不喜我这个媒人,大可以说,不必来灭我青赤血脉。” 苏宇萌抱起一对男女,对着有琴夫人点点头,有琴夫人正要跟上,缑亢老太太便怒吼了:“都站住!” 8 况郈之惧 门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声:“如何?母亲还想杀人灭口、冒天下之大不韪?” 庞启看去,只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光地里,一身灰青,儒雅不已。 有琴携美大步走来,牵着夫人的手,眼神冰冷:“母亲喜欢苟小姐,我多年也未曾对夫人争执过什么,如今夫人有孕,难道母亲也要为着苟小姐,断了我们有琴家的血脉吗?” 缑亢老太太十分震惊:“这贱妇安敢有孕?” 有琴携美大声:“此乃儿明媒正娶正室,如何不能怀孕?” 缑亢老太太无言以对,只能暗自咬牙,恨不能当场撕碎了面前的一干人等。 有琴携美带着一伙人转身就走:“不劳母亲费心,儿自和好友、爱妻于星都自处!”言讫,便跨出了有琴家的大门。 南瓜鼠车上,有琴夫人依偎着丈夫,蹙眉忧虑:“这厢还是奴连累了夫君和苏先生。” 苏媚儿挥挥手:“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是母亲的恩人,又与我们相识多年,不必客气。” 庞启暗自吃惊:虽说姨母吴苡在几年前不知染了什么病溘然长逝,但是其中还是有一个巫医拖延了她个把年月的。既然苏媚儿说有琴夫人是恩人,那么那个北抚州的巫医,想必就是眼前这个容貌平淡无奇的女子了。 庞启联系苏家父女的时间线,想着苏佛爷无缘无故跑去北抚州安丰堡抓那魄玉,估计也是想延续姨母的性命,然后偶遇了巫医,又撮合了一段姻缘。 苏宇萌也点点头:“如今撕破了脸面也好,你且和携美兄弟在星都安心哺育幼儿,旁的便莫要操心了。” 庞启想,估计有琴携美本来就是要带老婆逃的,苏宇萌是顺道来插临门一脚,好给有琴携美的不孝找那么个理由,以免被天下那帮文人批判得太凶。 庞启挠挠头。 这个世界还真是乱,不如葛格思那里简单,什么事打一架就完了,还弄这么多花样。 庞启看着街上的纷乱,听着苏宇萌问:“况郈小少爷的军队真的开到了此处?” 有琴携美叹口气:“可不是?况郈家臣、阴阳大弟子林淳化夜观天象,说寒蟾剑已然出世,盟主已出,所以况郈家的人有点急。” “天命不可改,他们这又是做什么?”苏宇萌皱眉,“难不成还想重蹈覆辙?” 庞启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有一件事他是确定的:这仁铁州仁铁港的骚乱是冲着他来的,那个什么天下第一大族、曾经一度把持黄洼大陆的况郈氏,是带着军队来杀他的! 庞启内心有点慌,他暗自摸着手指上套着的那袖珍成一圈戒指的青鼬短剑、那是临行之前父亲塞给他防身的,据说是当年师爷爷留给父亲的,父亲固然不喜,也没舍得丢,此番倒是义正言辞脱手了、庞启在想,他该如何逃呢? 正在庞启想得头晕脑胀就要入眠之时,鼠车骤然停止,庞启的脑袋撞在窗棂上,一下子给疼醒了,他从窗里看出去,只见对面是威风凛凛的银甲战士,而为首的一个少年穿着亮堂堂的银甲,手持一柄青龙偃月,一眼便让庞启从头凉到脚。 9 死 有琴携美道:“尔等趁机走,我是他师长,好歹劝两句。” 说着,有琴携美就要下车。然,那银甲小将并未给有琴携美抛头露面的机会,青龙偃月那么一挥,口中冷若冰霜:“斩!” 话音未落,无数支银羽箭便从四面八方射来,直把南瓜车射成了刺球。 苏宇萌打开车底部的木板,让有琴夫人、庞启和苏媚儿下车,他握着苏媚儿的手儿,千叮咛万嘱咐都只化为一句话:“都交给你了!” 苏媚儿点点头,含泪将木板合上,拉着有琴夫人和庞启,骑着一匹硕鼠,奋力朝相反方向逃去。 银甲小将看见,胯下一夹,赤兔马便追了起来,不多时追上,青龙偃月一挥,苏媚儿将庞启的头一按,朱雀匕和青龙偃月硬碰硬,当即被震飞。 有琴夫人手中结印,无数的蝙蝠缠绕着银甲小将,还有蝙蝠把苏媚儿救起,又重新回到硕鼠身上。 庞启给苏媚儿包扎,只见她的虎口裂了一大道口子,鲜血止不住地流。 有琴夫人也没能支撑太久:一来她有孕在身,巫术退步,再坚持会伤及自身性命和孩儿,二来,那银甲小将自身也有本领,竟然口吐三昧真火,把蝙蝠烧了个精光。 银甲小将马不停蹄,一手挥着青龙偃月,另一手和脚搭配、弯弓射箭、银羽箭三支直取三人! 正当大家无计可施,苏媚儿大吼一声,朱雀匕砍掉有琴夫人面前那支、又丢出去将庞启身前那支抵掉,自己则中了一箭,躺在硕鼠背上奄奄一息。 苏媚儿看着越来越近的银甲小将,抱着庞启一滚,两人滚到地上,那硕鼠载着有琴夫人飞奔而去。 庞启看着根本不被银甲小将注意的硕鼠,很是佩服苏媚儿的胆识。知道他是冲自己来的,便让无关人等先行逃命。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让庞启头疼:现在没了代步工具,苏媚儿有伤在身,自己又武艺不精,他该怎么办? 苏媚儿从内里掏出一个口哨,塞给庞启:“赶紧跑,我给你挡着。记得找到梧桐树之后再吹口哨!” 庞启于心不忍,苏媚儿一巴掌呼在庞启脸上:“傻瓜,还不快走!你想害死我吗?” 庞启想着,自己走了,银甲小将才会放过苏媚儿,撒丫子便跑,他跑得血都吐出来,这才找到一棵梧桐树。他一笑,正要过去,背后便是剧烈的疼痛,腾飞而起,远离了那梧桐树。 庞启捂着背后,那着实是挨了那小将的一刀。 庞启爬向那梧桐树,小将又是一刀,伤及庞启的肩膀,他的肩膀发出微微的白光。 银甲小将坐在马上俯瞰着庞启,青龙偃月刀缓缓戳入他的心窝:“本少爷最喜欢看着猎物垂死挣扎、一点一点地死去。” 银甲小将发出冷笑:“庞启,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盟主,黄洼大陆上只有一个尊者,那边是我——况郈至道!” 庞启的眼前慢慢黑暗:“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 银甲小将拔出青龙偃月,狠狠戳了下去:“你话太多了!” 10 梦中拜师 当是时,有利箭飞来,逼得况郈至道后退数里,再想上前之时,庞启已然扑到梧桐树下,吹响了那口哨,刹那间,无数的凤凰从梧桐树上涌出,穿过况郈至道的身体,让况郈至道惨叫连连。 庞启本是很期待况郈至道被那凤凰蚕食殆尽,不过那况郈至道有阴阳家林氏护体,从身中生出芳华万千,把凤凰鸟逼退。赤兔马载着况郈至道飞奔而去。 庞启气喘吁吁,看着一片光华之中,有一黑甲白衣小童子提着小短剑过来,脚尖踢了踢他的脸:“喂,活着吗?” 庞启只剩出的气,无力回答他。 那小童子蹲下身来,揭开面具,露出一张白生生的、极其俊俏的脸,但这张脸显出和稚气不符的忧虑:“不是吧?你可是寒蟾剑主、天命盟主,怎么这么不经打?” 庞启闭上眼睛。 去它的寒蟾,被这东西害惨了!若不是它,自己怎么会和海澜生了嫌隙?又如何能生病还被追杀? 庞启软乎乎地睡了一觉,在梦中,他梦见自己来到一片草地,鸟语花香,有橘衣女子端坐白玉床上,招手让他过去。 庞启看着那女子,吃惊地喊出声来:“殷盟主?” 不错,那上头坐着的,可是千百年前寒蟾剑的第一任主人、统一黄洼大陆的第一任盟主、天山山主殷慕娇! 庞启一面行礼一面嘀咕:“您老可死了几千年呀!” 殷慕娇也是好脾气:“所以本尊才给你托梦,否则你还不给吓死?” 庞启无语:“老前辈找我何事?” 殷慕娇叹口气,大有捶足顿胸之无奈:“你无意中夺了梁丘家丫头的命脉,成为天命之人,势必日后要承担黄洼之责。本尊看你天资愚钝,故而来提点两句;待会所见乃寒蟾剑法,你牢记于心,在蛰伏之时定要苦练内功,记住:‘寒夕炎所生,蟾桂月能圆;盟天统黄洼,主襙王万国’。” 言讫,便起舞弄清影,手中一柄寒蟾剑,威风凛凛,毫无女儿姿态,端的落落大方、杀机四伏。 庞启在底下东施效颦,还没把马步扎结实,殷慕娇已经示范完毕,留着目瞪口呆的庞启手足无措。 殷慕娇摆摆手:“去罢!” 庞启有些着急:“老前辈,晚辈还没消化……” 庞启还没说完,殷慕娇便震怒:“叫什么老前辈?我如今的容貌也不过十七八岁,安敢如此无礼?竖子无礼,自己不去钻研,还期待本尊诈尸来教你么?” 言讫一掌过去,内力罡遒,竟然直接把庞启震到九霄云外。 庞启惊恐不已,一下子睁开眼睛,正听得耳边有温和儒雅的笑声、正是有琴携美:“无碍了。” 庞启看着有琴携美给自己拔去银针:“你夫人还好?” “好,”有琴携美含笑,“苏小姐也好,只是这几日不能用手了。” 庞启一听,立刻掀被子下地,不顾头重脚轻,到处乱撞,还是有琴携美提着庞启来到苏媚儿闺房,看着端坐在那让苏宇萌喂饭的苏媚儿,庞启嘿嘿一笑:“你活着就好。”便晕了过去。 11 开学风云 庞启跪在地上,郁闷地驮着苏媚儿的一只脚,任由她手中的柳鞭有一下没一下地拂在他身上,弄得脸颊有点痒。 苏媚儿还在坚持不懈地给他洗脑:“你要记住,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得报恩,委身于我为奴,就要恪尽本分,知道吗?” 庞启嘟着腮帮子。 要说真正的救命恩人,那恐怕可不止她苏媚儿一位!真要为奴报恩,他得报十辈子!算了,好男不跟女斗,宠着吧,反正以后祸害的是她丈夫。 苏媚儿看着跪在地上咳嗽的庞启,把脚收了回来:“起来吧。” 庞启终于可以坐下,还不忘作揖:“谢小姐。” 庞启无不郁闷:恐怕自己去见皇帝的时候都没这么克己恭敬,这臭丫头可占尽了他的便宜! 苏媚儿吃着由庞启喂的果泥:“过几日就要去盟学了,有什么感觉?” “没感觉,”庞启如是说,对上苏媚儿那快要凶狠起来的眼,他赶紧补充,“我不喜欢上学,遗憾学堂不设在城中,见不到星都的大好风光。这一进去数年,岂非白来了都城?” 苏媚儿一听,不以为然:“蛮伢子就是蛮伢子,想去都城不是简单?你哪时想去,来告诉本小姐,本小姐包你玩个痛快!” 庞启嫌弃不已。 盟学的规矩多如繁星,父亲连说都不愿意说,提及就是一阵摇头然后就跑,她苏媚儿能翻起什么浪来?更何况男女学区分开,要去自己就去了,还跟这横婆子有什么牵扯? 不过庞启还是表面应承了一句:“是,小姐。”宽着苏媚儿的心,也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 庞启以为这便是过了安宁的一日,却没曾想,有人坐在墙头拆他的台——一个俊俏无匹的小童子,头戴鎏金冠,穿着一袭白衣,腰间别着短剑,腿有一些没一下地晃着,刮下墙上好多的粉:“明明心中在骂人,面上还装得顺溜。真不知是大智若愚、能忍善咽,还是天生奴才、苟且偷生?” 庞启当然怒:“你是谁?” “生气也不敢大声说话,这是脾气好还是胆小?”那童子继续出言讽刺。 庞启正要站起来,那童子便冲着苏媚儿扬起下巴:“这是不是也是你心中所想、小娘子?” 苏媚儿难得地站在了庞启这边儿、单手叉腰,冲着庞启啐了一口:“登徒浪子,还不快滚?” “小娘子叫我滚,我肯定是要滚的,只是滚之前,我还有一桩公案没有办,”那童子跳下墙来,将一封信呈上,“烦请小娘子将这个给有琴老爷和苏佛爷。” 苏媚儿使了个眼色,庞启认命地充当奴仆把信笺拿了过来。 苏媚儿打开看的同时,那童子便作揖笑道:“三日之后,西城岳帅府见,可别迟到了哦~”言讫,那童子飞身上墙,再一跃,消失不见。 苏媚儿皱着眉头:“岳帅氏一向中立,这次第怎么跳得这么前卫?” 苏媚儿看了庞启一眼,忽然狠狠地抽了庞启一鞭子。庞启被打翻在地,疼得直哆嗦,他冲着苏媚儿大吼:“你干嘛?” 苏媚儿一面抽他一面骂:“一定是你这个小崽子,惹是生非,就因为你有那只蟾蜍,大家才想方设法来找事!我早晚会被你害死!” 庞启一手揪住那柳鞭:“这能怪我吗?我也不想要!” 庞启一扯,苏媚儿摔到庞启身上,两个人都是一愣。 苏媚儿尖叫着起身,一巴掌打在庞启脸上,捂着脸跑了。 庞启捂着脸,呆呆地呢喃:“好香。” 这一场风波过去,晚间吃饭的时候,苏宇萌笑看苏媚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苏媚儿嘟着嘴把信笺一交:“女儿只是觉得没必要跟那些权贵结交,免得麻烦。” 有琴夫人道:“天命如此,人不可强违。” 苏宇萌和有琴携美一起看了那信笺,苏宇萌笑道:“岳帅府的美食天下闻名,如今可有口福。” 苏媚儿道:“爹你可不能再吃了,得养生!你还真的想变成弥勒佛爷不成?” “这有何不好?”苏宇萌一句话问得苏媚儿无话可说,静静扒饭。 有琴携美看着庞启:“岳帅氏一向中立,连当年薛氏闹成那样,他们都没有出面。如今直接站了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不论福祸,况郈氏是不能为所欲为了,毕竟岳帅氏的军力是整个西陆,”苏宇萌收起信笺,“庞小四也没有性命之忧了。” 接下来,苏媚儿奉命去给庞启采购了一件得体的衣裳,不让他再穿着兽皮。庞启很是无语,星都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却不防寒,去岳帅府的时候,冷得他流了一路的鼻涕,星都的大好风光他都没有心思看。 直在岳帅府门前下车,他才感慨于贫穷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 穿过岳帅家的亭台楼阁,庞启只觉得他平生那点子安居乐业的平淡都给抹去,他想来星都建功立业! 苏宇萌摸着庞启目不暇接的头:“你若是出生在二十年前,便能知道吴府是何等的辉煌!当年的吴府,号称‘黄洼天府’,无数人挤破脑袋也想入府为门人,吴家两位小姐更是闻名天下……” 苏宇萌不肯再说,似乎是沉浸在旧年的回忆里。 庞启想着,苏先生这般淡薄的人,都肯为吴家倾倒,可见当年的吴家兴盛到什么程度。只是庞启不明白,二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天下分崩离析、让吴家倒台,让母亲跟着根本配上的父亲来到葛格思? 庞启站在人群中,看着岳帅府三公子岳帅崇元一袭白衣款款而来,仿佛是天仙下凡,他对着庞启嘻嘻笑,转身对主位的岳帅老爷笑道:“爹你看,这便是我救回来的天命!” 岳帅夷庚神色不变,一句话打压了岳帅崇元满满的热情:“乳臭未干。” 岳帅夷庚品着茶:“你救回来的,你便跟着罢。” 岳帅崇元在没人的时候踢了庞启几脚,而后懊恼地抱着头蹲在水边:“还以为这样便能得了父亲青眼,谁知道你竟是个父亲看不上废物!” 庞启无语:“我也没说我不是。” 至少他现在风一吹就能倒,肯定不是什么健壮的男儿。 岳帅崇元的失落只有一秒,马上便站了起来:“哼,我一定要让所有人看看,我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不跟随你的,全部都是蠢材!” 庞启不语,但是内心想着,这句话岳帅三少自己都说得没底气,何况天下人?看来自己注定是要再挨岳帅崇元一顿打了。 之后岳帅崇元便和其他少爷玩马球去了,庞启披着白披风坐在看台上,听着苏媚儿跟他叨叨:“岳帅崇元真是个废柴,自己出生的时候就克了母亲,所以虽为嫡出却不得父母宠爱,还素爱打鸡斗狗,骚扰闺秀,如今岳帅老爷把他塞给你,这是根本不把你们当回事。看来,岳帅家是想拥戴况郈氏。只是不知道况郈氏用什么条件,能让岳帅氏动心。” 庞启问:“那我们是不是该溜走?他都跟况郈氏站在一起了。” 苏媚儿嫌弃地给了庞启一个暴栗:“你是不是傻?仁铁州那么一闹,天下皆知你来了星都,此刻杀你,就算登上盟主宝座,也不会被天下人承认,他们当然得再找时机。” 苏媚儿双手抱胸:“岳帅老儿也是对你有忌惮的,否则一个三少再不济,也不会派给你,他倒是聪明,两头抓,哪里都不输。” 庞启抖抖身体。 这个地方好恐怖,他想回单纯的葛格思。 苏媚儿吃多了酒,和岳帅崇元拼量。庞启怕她女孩子出事,便为她挡着,结果自己一杯酒倒了,等醒来之时头疼欲裂,还是苏媚儿一面嫌弃一面给他喝了醒酒汤,然后顺便再抽了他一顿鞭子。 又三日,苏媚儿拖着吃冷酒发烧、咳嗽还没好的庞启去盟学报道,辅一进去,庞启便给一匹马踢飞,若非苏媚儿扯下腰间的鞭子将庞启拉回来,庞启此刻早已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苏媚儿破口大骂:“哪个不长眼的该死行瘟的混账?” 一柄青龙偃月刀抵在苏媚儿喉间:“你再多说一句,我便取了先寄在你这里的命。” 苏媚儿看着马上平淡无奇的冷漠面孔,勾勾嘴角,把喉咙往前送了送:“你可以试试。” 况郈至道眼睛眯眯,正要用力,庞启忽然推开了青龙偃月刀,挡在苏媚儿身前。 岳帅崇元出来打哈哈:“大家都是同窗,不过是小争吵,何必闹这么大?今日开学大殿,院长况郈大老爷可在等着呢。” 况郈至道这才收起青龙偃月,缓缓骑马入了。 庞启才舒一口气,岳帅崇元便给人打到了地上。 庞启一看,只见一个少年骑着大马,三分像发笑,七分是发狠:“拿院长压少主,你们也配!我是微生大历,我可棍下不长眼。” “说的你好像脸上就长眼了似的,”岳帅崇元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一个西南养马的,要不是况郈少主抬举,你能在这里耀武扬威?还在西南闹饥荒吧?” 微生大历怒,举起雷烈盅金棍便往岳帅崇元头上砸去! 12 江卫历险 岳帅崇元拔出短剑,短剑在掌心打了个旋儿,被岳帅崇元握住,堪堪和微生大历顶住,虽说岳帅崇元的剑一直被微生大历摁向自己,但岳帅崇元以八岁之龄能与十三岁的、立过战功的微生大历暂时对峙,还是惊艳了无数人的。 就在岳帅崇元的脖子被自己的剑划出一道血痕之时,有长鞭飞来,打开二人,在苏媚儿那一声:“好鞭!”之中,两个少爷坠落在地。 庞启赶紧扶起岳帅崇元。 微生大历站起来,气急败坏地骂道:“哪个没长眼的……” 微生还没骂完,便赶紧住口,毕恭毕敬行礼鞠躬:“夏夫子。” 庞启看去,只见一个大络腮胡大步流星而来,手中一柄龙凤鞭在背后飞得张狂、宛若护体灵蛇。 夏鸣玉赞许地看了苏媚儿一眼:“小姑娘识货。”言讫,马上厉声喝道:“开学在即,岂容你们放肆?都给我滚去江卫司受罚!” 岳帅崇元当即叫出声儿:“能不能参加完开学典礼再去啊?我还想瞻仰院长的风光呢!” 夏鸣玉眼一瞪,岳帅崇元瞬间蔫了,跟着微生大大历去了江卫司。 夏鸣玉恢复了秩序,便大摇大摆进去了。 庞启跟着夏鸣玉进去,想着父亲曾给他讲过,夏鸣玉是盟学第一猛士,十岁投笔从戎,离家出走,在紫枫海用直钩钓鱼,却盆钵满贯,海中龙太子不忿,出海争斗,结果被夏鸣玉剥皮抽筋,做了鞭子。龙王震怒,和落凤坡凤凰王联合,请出凤凰族皇伯凤道如,和夏鸣玉斗了三天三夜,引发了襙州西南海啸,毁了一座娟勇城,夏鸣玉断了一臂,全身骨头几乎都折了,这才夺取凤道如魂魄融入鞭子,成为龙凤鞭,并以自身为炉鼎,炼制成了守护体、缠绕自身左右,实力一下子冲了三个台阶。龙王断了一只龙角,被救起夏鸣玉的苏宇萌和有琴携美拿来给他补回了骨头和手。 庞启出神时刻,已经站到了人群中,一群白衣书生,倒是气派浩然。前方十八层多宝阁塔最顶层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衣袂飘飘,声音怆然,富有感染力,一班学生近千人,竟然听得津津有味。 庞启本来也沉浸其中,忽然觉得肩头一重,回眸一看,只见苏媚儿靠在肩头沉睡,宛若一副海棠秋睡美人图。 等院长讲完,各自散去。庞启才在收拾东西,就有童子惊呼:“此乃男舍,汝何入之?请出!” 庞启看去,只见扎着两个发髻的苏媚儿一袭粉色练衣闯了进来:“阿启,来!” 庞启受不了苏媚儿这俨然嗟来之食的口吻,故而就是不理她。 苏媚儿没有一鞭子抡过来,而是走到他身边,附在他耳边说:“岳帅阿三到现在还在江卫司受罚,你忍心不去?” 庞启一听,立刻爬起来,跟着苏媚儿便走,惹得众人唾弃:“呸,男儿顶天立地,受女子驱使,不知廉耻!” 苏媚儿一块爆炭,听见了岂有不回嘴的?当场便破口大骂:“你可是在侮辱黄洼第一代盟主殷先生?” 众所周知殷慕娇是个女子,出自西部昆仑,那人当场噤声,苏媚儿这才满意地走了。 庞启一路上一直在规劝:“初来乍到,不好锋芒太盛。” 苏媚儿一句话把他噎了回去:“那是对于你这个无依无靠的蛮伢子来说的,我乃黄洼天府嫡出二小姐吴苡和佛爷苏宇萌之女,浑然不惧!” 庞启本想说,他还是黄洼天府继承人吴蘩的儿子呢,想想自己那师出无名的父亲和蛮荒之地四少爷的身份,又念及若是闹起来苏媚儿又不知如何泼妇,索性沉默不语。 二人来到江卫司时,那里已然站了两个人儿,一个是况郈至道;另一个文文弱弱、一派魏晋风骨,随身携带金丹,病中透着倜傥。二人年纪长,自然也是庞启的师兄,身穿蓝色练衣,显得成熟稳重。 苏媚儿一见况郈至道便来气:“冤家路窄!” 病公子的腰上缠着一块金牌,上面刻着一个“冯”字:“你们还小,来了无用。” “为何?”庞启不禁问了一句。 冯梅镒还没开口,苏媚儿先抢白骂人了:“会舍翁!江卫司关着黄洼大陆和大陆周围的厉害妖魔鬼怪,上有九重、下有十八层,分别用来处罚犯错程度不同的学生和犯人。要想他们出来,要么就是他们本事大,要么就得我们有本事。” 庞启震惊了:“三公子不过失礼,夏夫子怎能如此过火?” 况郈至道冷笑道:“夏鸣玉之狠天下皆知……怕是针对况郈氏的……” 况郈至道还未说完,冯梅镒便咳嗽一声,况郈至道立马住口,背着青龙偃月刀便跨入了卫江司。冯梅镒也赶紧跟去。苏媚儿拉着庞启进去,刚踏入,庞启便打了个响亮的喷嚏,苏媚儿一巴掌盖在庞启脑后:“你是巴不得它们不来!” 可惜还是晚了,一团黑影呼啸而来,直接把庞启击出十万八千里,若非苏媚儿长鞭一展,庞启早就喂了妖怪。 庞启惊魂未定:“这哪里是人呆的地方?夏夫子这是草菅人命!” 况郈至道冷笑一声,挥舞青龙偃月斩下一个妖怪的头,又反手戳穿了另一个妖怪的身,和冯梅镒二人合璧,竟然扫了一片。 苏媚儿也大展巾帼风范,唯有庞启站在苏媚儿身后不知所措,正当时,有妖怪咬住庞启得到肩便往后拖,庞启死命挣扎,血却越流越多,庞启一个转身,好容易脱开,那妖怪的爪子又扎进了他另一边的肩膀,庞启还没来得及叫唤,肩膀便发出万丈光芒,直接把那妖怪震得粉碎,又是一闪,冲出一只巨大的透明蟾蜍,张开血盆大口,猛然一吸,所有的妖怪都被吞入腹中。 蟾蜍退回庞启体内,庞启承受不住这所有妖怪的烈气,体表一阵赤橙黄绿青蓝紫,他本人也难受得咆哮,不停地抠摸着自己的身体,从站立滚落到地上,又诈尸般立起,不停挣扎。 苏媚儿飞出鞭子捆住庞启:“庞阿四,给我停!” 庞启这次第可没这么听话,他不但震飞了苏媚儿——幸亏冯梅镒抱住苏媚儿,否则苏媚儿绝对骨折——而且庞启还在身后延展出无数惊蛰。 苏媚儿气急败坏:“混账,我们是来救三少的,不是来救你的!” “若无他,我们大概一日也未能扫除这一层,”冯梅镒倒是冷静,“他如今不过是力量摄入过多,只要有人钳制住他的行为,再一人钳制住他的魂气,然后再一人帮他调息即刻。” 苏媚儿蜷缩在冯梅镒怀里恨恨的:“便宜他了!” 言讫,跳下地来,鞭子一挥,捆住庞启,冯梅镒上前,剑指点在庞启额心,况郈至道则推出八卦阴阳阵来,三人合力,这才将庞启安宁下来。 苏媚儿踩了庞启几脚:“你倒是睡得开心。” 冯梅镒背起庞启:“不妨事,一会儿便醒了。” 二人才走了没多久,便听得二楼有响动,四人往二楼奔去,却发现没有楼梯。苏媚儿隐约可以看见有人影在晃动,便出声问道:“三少,是你么?” 岳帅崇元匆匆应了一声便继续战斗。 苏媚儿急得不得了,挥出鞭子缠住二楼的阑干便飞了上去。冯梅镒和况郈至道也紧接着轻功而来,才站稳便有杀气袭来,冯梅镒被打下去,幸亏况郈至道拉了他一把,才没跌下去,只是庞启便没那么幸运,他给坠下去了,只是庞启也不算倒霉透顶,摔了一半自己体内父亲遗传的那部分觉醒,眼瞳变为蓝色,刹那间发出野兽的咆哮,竟然自己凭空奔腾起来,自己踏风上了二楼。 恢复人身之后还在喘,显然还不是很好。 冯梅镒有些恍然:“是‘仙踪’。” 况郈至道在一边低声解释道:“他姓庞。” 冯梅镒不语。 能进盟学的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低估了这个家伙。“仙踪”虽然退出江湖多年,他当年的传奇现在被人提起还是令人心有余悸。 苏媚儿骑在庞启身上,庞启四脚着地,奔腾而前,苏媚儿一路过关斩将,暂时逼退了妖怪,让岳帅崇元和微生大历得以退到安全地带。 况郈至道站到主位:“列阵!” 脚下升腾起一个三重大阵,蓝白光辉交相辉映,冯梅镒和微生大历站在左右两边,岳帅崇元站在后头,而庞启驮着苏媚儿冲在前锋,几人合力布阵,妖怪退避三舍,庞启待要再向前,苏媚儿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跑了啊!送什么死?” 庞启发出野兽的低吼,转头便跃下二楼径直冲了出去,待其他几人出去之时,只见庞启趴在地上,口鼻流血,苏媚儿也捂着胸口奄奄一息。 那几人赶紧跪下:“夏夫子。” 夏鸣玉眼珠几乎要龇出:“擅闯江卫司,罪不可恕!” 夏鸣玉双掌一打,龙凤鞭呼啸而出,直取几人! 庞启呜咽一声,竟然在苏媚儿的惊呼中扑咬过去! 13 三关测试 夏鸣玉冷哼一声,脚倏然变得长大,一脚下去,庞启吐出鲜血,肋骨折断,再也不能起来,他的眼瞳也恢复了正常。 夏鸣玉不屑:“不过雪族本能而已,尚不及汝父十分之一,安敢与我争锋?” 夏鸣玉收回脚,手化为鹰爪,正要掐下去,手便被一柄剑挡住。夏鸣玉一看,手收了回去:“苏夫子。” 苏宇萌摸着胡子笑道:“夏夫子果然铁面无私,一个是我爱女,一个是我连襟之子,你都舍得下手。” 夏鸣玉冷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既然你插手,我便上报院长,请他来定夺!”言讫,扬长而去。 冯梅镒含笑:“这夏夫子,卖人人情还这么大架子。” 庞启奋力爬起来:“告诉院长不会有事吗?” 苏媚儿揪着庞启的耳朵:“你是不是蠢?院长是况郈至道的生父,你说他会不会偏心?” 庞启无语。 他哪儿知道有人能把关系摆在台面上的,在葛格思,就算有关系也是凭实力说话。 苏宇萌见庞启走不动,便抱着他回了房间,给他服了丹药,让他回去歇息,还嘱咐他明天要早起去报道,千万莫要迟到。 庞启也牢牢记住,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哀怨的哭声吵醒,他实在是受不了,便循声过去看,只见走廊尽头坐着一个白影,他当是哪个学生思乡,便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了,大家都是一体,你若孤单,不妨将我等当作至亲。明日要报道,别太迟睡了。” 那货回眸,露出一张狰狞腐烂的脸,诡异一笑:“真的吗?” 庞启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那人伸出白骨化的手去抓他:“不是让我把你当至亲么?你躲什么?” 岳帅崇元冲了出来,一剑劈散了那魅,对着自己的手呵着热气:“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跟魅玩,你真行!” 庞启很无语:“学院为何会有何等东西?” 能人志士这么多,不该干干净净吗? 岳帅崇元打了个哈欠:“每年总会无缘无故死人的,这有什么?” 庞启又疑问了:“为何会死人?” 大家都是来这里学习的,咋就死了呢?就说人偶尔想不开,总不能频率这么高吧? 岳帅崇元伸着懒腰:“不在星都生活还真是孤陋寡闻,这盟学院便是缩小版的天下,天下有多少纷争,学院便分多少势力,派系之争从未断绝。只有脱颖而出者,才能得到院长的赏识从而共谋天下。” 庞启打了个冷颤。 他真是不明白自己来干嘛,旧病没治好不说,还一直添新伤,现如今又卷入这样的风云之中。他只想安安静静在葛格思开块地种田啊! 庞启跟着岳帅崇元回去睡觉,翌日拖着睡不醒的岳帅崇元来到正堂。 有琴携美依照旧例嘱咐了几句,便带着学生先去学习文化课。庞启还好,之前从未启蒙,如今正在新鲜,岳帅崇元却昏昏欲睡,哈喇子源远流长。直等到有琴携美说:“接下来去演武场进行测试。”岳帅崇元才一下子坐起,精神抖擞。 庞启看着演武场中那高高低低的梅花桩,不明白岳帅崇元为何那么兴奋。这一看就很累啊! 有琴携美朗声道:“今天进行三项测试,这是第一项‘凌波微步’,只有安全通过梅花桩的人,才能进行下一关。每个人只有三次机会,如果三次都没通过,那便要受罚。” 庞启幼躯一颤。 他才不要再被关进江卫司! 第一个上场的是岳帅崇元,他轻松一跃便上了梅花桩,才走了没几根,便飞来了巨型蝙蝠,岳帅崇元轻松躲过,没想到那蝙蝠又返回来,对着他便咬,岳帅崇元不察,手背上给蹭了一道,他看着没有血的伤口,眉头一皱,对着桩下的众人报信:“吸血蝙蝠!” 岳帅崇元才走了没两步,忽然脚步虚浮,他再一看,手背已然乌青,他大叫:“有毒!”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开学第一天,至于玩这么大么? 岳帅崇元点住几处大穴,拔出短剑,在蝙蝠冲来之时,跳上蝙蝠的脊背,一通乱捅,蝙蝠坠落,又给它开膛破肚,从它内脏之中拉出一颗金丹来吃了,伤口便和好如初。岳帅崇元快步离开,顺利通过第一关。 苏媚儿上去之时,鞭子乱挥,蝙蝠皆被驱散,苏媚儿毫发无伤地顺利通过。 庞启呢?光上去便花了快半个时辰,因为他不晓得如何飞,是自己爬上去的,众人都等得不耐烦,纷纷在底下喊着:“赶紧自己跳下来,别浪费时间!” 庞启如何肯的?不通过要受罚,他才不愿意。 还是人群之中有两个华服少年及时制止,庞启投去感激的目光,只见两个少年都生得样貌普通,一个腰间系着一块腰牌而另一个没有——由此可知,一个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一个和自己差不离,只是估计家世比自己好些。 庞启深呼吸,慢慢走过梅花桩,蝙蝠俯冲下来,苏媚儿捂住了眼睛,庞启“呲溜”一下溜下桩子,抱着柱子不动,那蝙蝠居然像没看见人一般没有继续追击、直接飞走了。 岳帅崇元目瞪口呆:“这也行?” 系着腰牌的华服少年点点头:“看来那蝙蝠是幻化出来的,只能攻击桩上的活物,而不能发现底下的。” 众人深以为然。 不然这东西随便飞下演武场来攻击人,也受不住哇! 另一名华服少年道:“他倒是独具慧眼。” 比那横冲直撞的岳帅崇元和有勇无谋的苏媚儿强了许多。 庞启便这么一个桩子一个桩子地慢慢够过去,顺利完成了第一关。虽然办法笨,但也给后面的弱者提供了一种方法。 第一关过后,已有许多人去领罚了。 到了第二关,原本几百人的队伍已经剩下不到一百人。 有琴携美例行开场白:“第二关,‘龙腾虎跃’。” 第一个上场的是苏媚儿,她展开藕臂,仙女一般飞过莲池,才过了二分之一,有一尾长蛇从底下蹿了出来,苏媚儿扯下鞭子一丢:“化!” 鞭子化为另一尾长虫跟那蛇对抗,苏媚儿便趁机过关,到了对岸收回鞭子,得意一笑:“金蝉脱壳!” 岳帅崇元嗤之以鼻:“女人手段。” 他信步上前,在水面上如履平地,那长蛇才冒了个头,岳帅崇元便两道剑指戳了那长虫的双眼,长虫退回水面,岳帅崇元平安渡过。 系着腰牌的华服少年第三个,他的腰牌上有两个字:“涂钦”。 庞启只隐约记得父亲跟他说过,涂钦氏也是上古大族之一,只是日渐衰弱,最近便一直在南方的娟勇城休养生息,已经十几年不出来了。 不过,娟勇城毕竟是被夏鸣玉毁过的,如今也成了南方的一个大城市,涂钦氏的本事还是不小的。 涂钦泊绝踏着荷叶过去,迅疾如风,长蛇出没之时,他已然过去,惹得一阵惊呼。 没腰牌的少年拿出手帕擦擦汗,一面走去一面说:“适才那长虫被三少所伤,如今可没这么好的事情了。” 他的手帕上绣了个“陈”字,那是襙州中陈家。 陈家是个后起之秀,二十年前是追随薛氏的,因为政治队伍站错,所以现在一直都不得志,也难怪没有腰牌了。 陈子反摘下一朵莲花,变成莲花船,轻轻飘过。因为底座是花,长蛇没有分辨出来,故而没有出现。 庞启一直唏嘘。 这该用的招数都被人用光了,他该咋办? 好吧,在葛格思的时候也不是没杀过蛇,打蛇打七寸,他姑且试试。 庞启不知从哪儿撺掇了一根木棍,让眼睛变成蓝色,飞速掠过,却给那蛇尾一下子扫了回来,还好庞启及时遏制住脚步,这才没有被算失败。 长虫浮出水面,只露出眼睛。 庞启苦不堪言:这让他怎么打七寸? 庞启正要动作,那蛇已经张开大嘴咬了过去,庞启想起几次自己被咬,都是右边肩膀的蟾蜍救了他,固然他之前一直不喜欢那蟾蜍,但是此刻却来开衣服,那蟾蜍发出微弱的光芒,那长蛇竟然吓得跃回水下,庞启赶紧趁机通过。 众人议论纷纷,分明是为着他的寒蟾。 第二关之后,就只剩五十人。 有琴携美依旧温文尔雅:“第三关,‘金榜题名’。大家注意,这是争夺赛,只有十个名额,把自己的手印摁在金榜上的,才算及格。” 有琴携美话音刚落,已经有无数的人影冲向高台,开始厮杀。 涂钦泊绝跟庞启并肩:“这单靠个人是办不到的,我们得合作。” 庞启点点头,他很弱,他也想寻求合作,几个人一起登上金榜,比落榜要好很多。 涂钦泊绝看着摩拳擦掌的岳帅崇元:“一起吧,三人组合比较稳定。” 岳帅崇元欣然点头。 他是骁勇善战,但也需要庞启的脑袋和涂钦泊绝的淡定。 苏媚儿不满。 竟然把她落下?她正要单枪匹马闯,陈子反便凑了过来:“苏小姐,在下护着您。” 14 青衣任务 苏媚儿点点头,不置可否的天然风流的高贵态度让陈子反的眼神略微痴迷。 论年龄,陈子反已经十岁了,身量也比其他新生高,他晚入学的原因就是政治原因导致陈家被圈禁在襙州中的荒原上,与世隔绝,最后不知道陈家使了什么招才让陈子反得以进入盟学。 而如今,陈子反一路护在苏媚儿左右,等苏媚儿到达金榜附近之时,陈子反虽然累得气喘吁吁,还是蹲下献出了手心,让苏媚儿蹬着他的手心一个空翻跃上了金榜,用鞭子抽出了自己的名字。 陈子反也用小匕首在金榜底部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庞启看着坐在金榜上翘着二郎腿得意洋洋的苏媚儿,眼睛不禁呈现了“一”字:“真是霸道,‘苏媚儿’三个字占了金榜三分之二,让其她人往哪儿放名字?” 岳帅崇元倒是不在意:“她占了那么大地方倒好了,直接帮我们扫除了一片障碍。” 岳帅崇元一脚踢开一个同学,踩着庞启的肩膀飞到金榜之前,刻下自己的名字。 庞启的眼瞳变成蓝色,替涂钦泊绝断后,涂钦泊绝也顺利刻了名字。 岳帅崇元和涂钦泊绝守护着一片空白,打开意欲刻名字的人,等着庞启猛冲过来,咆哮着用爪子抓出名字,二人这才拍着他的头,让庞启脱离了兽性。 最终剩下的十个人分别是:苏媚儿,陈子反,岳帅崇元,涂钦泊绝,庞启,襙东南王世子余明府,襙东北补子乡宗子诸暮落,襙南首富嫡次子汝鄢哀斯,永州刺史庶长子卫高博,冰族县主庶六子雪予圣。 庞启觉得终于结束了,才走了一步便给人一脚踹地上了,庞启爬起来才一看,只见一个脸上和身上都有纹身、尤其手上满是缠臂、耳朵挂着金耳环的少年用鼻孔看着他:“你也配在金榜上?” 苏媚儿是属于自己欺负庞启可以,别人欺负庞启不行的人,当即就站了出来:“他有寒蝉在体,按照旧例当个盟主都可以,凭什么不能在金榜上?倒是你,一身襙东南的猴子味,你为何能在金榜上?” 余明府并没有生气,襙东南是蛮夷之乡之一天下皆知,平时别人也这么笑话他,他并不在意。大丈夫何拘小节?何况好男不跟女斗。 余明府靠近庞启:“早晚有一点,我要用你的骨头做剑鞘,来装我的寒蟾剑。”言讫,撞开庞启,大步流星走了。 诸暮落和汝鄢哀斯也跟着离开。 苏媚儿啐道:“呸,狗东西,痴心妄想!” 庞启格外看了一眼一头白发的蓝瞳雪予圣,真是无可挑剔的容颜,冰冷高贵带着疏离和冷漠,高不可攀的天人模样,偏生看你的时候是一片孩子的清纯。 都说冰族是上古天神的直系后裔之一,千万年来独守南极,没有建筑任何军事防御,却无人敢叨扰,一向不参与人间事,而南极本身也乱了千万年,不知为何会有个冰族人出现在黄洼大陆上。 三关过后,一千人的队伍只有十个人,其她人垂头丧气地回去,准备继续修炼,而那十个人则沐浴更衣,换上青衣,跟着有琴携美来到另一个院落,那里已经聚集了另一批青衣,庞启一见那里的一个女青衣,兴奋得马上冲过去,拉住那女孩的衣袖便笑:“海澜,你果然在此处,佛爷诚不欺我!” 苏媚儿用胳膊肘撞了撞陈子反:“那人谁啊?” 陈子反解释道:“此乃况郈家的家奴、况郈少主的贴身侍女,梁丘海澜,也是地字号唯一的女青衣,出身葛格思,听说是得罪了庞家,被庞家主母发卖的。” 苏媚儿噘嘴:“家奴也行啊?” 但她没再多说,怕多说了之后大家嫌她跟一个奴婢计较。 梁丘海澜抽回自己的袖子,并不理睬他,庞启正在尴尬,看见这一切的有琴携美体贴地开口:“庞启,归队。” 庞启垂头丧气地归队,嘟囔着对苏媚儿说:“她还是生我气。” 苏媚儿翻了一个白眼。 她现在也生他气了。 庞启一心都在梁丘海澜身上,再说,苏媚儿平时也经常生气,一会儿就好了,庞启也不在意。 有琴携美道:“恭喜你们十二个进入了下一轮测试,接下来,你们就跟着夏夫子和师哥师姐们一起修炼,祝你们成功!” “十二个?”庞启打起点精神,想看看还一个是谁。 只见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那夺目的美丽让全场的男人不分年纪长幼都瞠目结舌,有人甚至不禁轻轻吟哦道:“耕者忘其耕,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不过六七岁年纪,已经绝代芳华,不知未来能如何倾城倾国? “她是谁?”一向沉默寡言的涂钦泊绝问了一句。 岳帅崇元倒是对这个美女没什么大的感觉:“林家守灶女林曼妮,如今抱着况郈少主的大腿不放呢。” 苏媚儿咬牙切齿:“况郈家也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都不带盖块遮羞布的。” 苏媚儿看不上林曼妮那做派,对外宣称是守灶女,结果是按照盟主夫人教出来的,一点独立性和独立心都没有。真正的守灶女,如自己,如姐姐,那都是巾帼英雄,哪里这么矫揉造作。 新秀十二人,跟着前辈们学习,前面自然都是挨打的份儿,才一个上午,十二人都鼻青脸肿,贴在墙上奄奄一息。 可是前辈们并没有给他们过多的休息时间,才吃了午饭,他们正要午睡,前辈们便骑着马经过他们面前,冯梅镒给他们牵了十二匹马来:“走吧,神庙周围出现了地精,去见见世面吧。” 冯梅镒翻身上马:“初级任务。”言讫,扬长而去。 庞启在葛格思连山猪都骑过,何况是个马,轻车熟路就上去了,不过因为身体弱,才骑了没多久就开始精神恍惚,不由自主放慢了速度。 等庞启到了神庙,还没开始欣赏神庙大气磅礴的建筑风格,就有一道绿影蹿了过来,庞启一爪子抓散,一身绿血,腥臭无比。 庞启还没缓过来,又一道绿影冲了过来,一下子就把庞启扑倒在地,苏媚儿以鞭子把那地精甩得老远,又一鞭子抽烂了它。 庞启爬起来,和涂钦泊绝、岳帅崇元组成三人组合,苏媚儿和林曼妮、梁丘海澜也组成了组合,剩下的余明府、诸暮落和汝鄢哀斯成一组,陈子反、卫高博和雪予圣是一组。而前方的况郈至道、微生大历和冯梅镒一组,几组奋力拼杀,竟然杀出一条道儿来。 庞启站在前锋和岳帅崇元打头阵,涂钦泊绝指挥和杀伐。苏媚儿一直在保护林曼妮,林曼妮除了幻术一无所长,还不停地尖叫分苏媚儿的心;梁丘海澜呢?一心单打独斗,苏媚儿不得不跟着梁丘海澜打配合,否则三个人早完蛋了。余明府那组本就很会打,地精百分之八十的战斗力都是他们消灭的。况郈那组因为年岁长、经验多,一直在掩护陈子反那组。 夏鸣玉龙凤鞭虎虎生风,一扫一片,很快,地精便全部被扫清。 庞启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明显是元炁使用过度。 夏鸣玉嫌弃地瞄了一眼庞启,跨马离开。 还是有琴携美把庞启捡了回去,丹药伺候,调理了好多天,庞启才缓过来,还没休息完,岳帅崇元便闯了进来,一把把庞启提溜起来:“走啦,跟有琴夫子做任务去。” 庞启叫苦不迭:“又什么任务啊?” 他能回去种田吗? 岳帅崇元凑近庞启,笑得如花似玉瘆得慌:“去北抚之海,有琴夫子嘴馋了,要去捕玉魄。” 庞启想着,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嘴馋是一回事,还苏佛爷那个被自己娘打掉的人情是一回事,最重要的应该还是北抚之海出了什么事。 果然,随后走进来的涂钦泊绝道:“三少休得编排夫子,仔细他取消你去的资格。” 涂钦泊绝解释道:“我听说是北抚之海鲛人出钱让我们去的,一个初级任务而已,还专门来了个使者,说是那边的玉精来找麻烦了。” 庞启翻了个白眼。 这种调停的工作根本不想做啊! 但是没办法,庞启还是收拾了东西跟着他们出发了。 要去北抚之海要先经过神庙,然后去西陆松原,再辗转去北抚,这一去大概一年左右,回来就是升级考试,等考试过了,就能像况郈少主一样穿上蓝衫,成为正式学员。 庞启跟着另外二人来到大堂见到了有琴携美和那鲛人使者。鲛人不论男女都长相俊美,虽然穿着暴露、满是贝壳珍珠奇装异服的,但是那股天人之姿无与伦比。尤其那成熟美的一对波涛,让有琴携美正眼都没瞧过她。 鲛人美女使者十分高傲:“一个文弱书生,还有两个小孩儿和一个病秧子,还都是青衣,能解决北海的事情吗?” 鲛人美女使者转向院长:“我想换一支队伍。” 院长并不同意:“初级调解任务而已,你们出的价钱又低,这样足矣。” 鲛人美女使者眉毛一挑:“院长这是想违反盟约?” 15 寡妇之战 “乓”地一声,两个气团炸裂开来,强大的气场让余明府和况郈至道都退后了半步。 余明府和况郈至道正要再度运炁,却不约而同地吐出血来。 夏鸣玉皱眉。 真是两个愚蠢的家伙,居然打到没元炁,还强行运炁,导致自己筋脉逆行。 夏鸣玉哼气。 他恨不得跳下去打死这两个蠢货。 二人发觉自己不能运炁,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各自运筹着武器冲向对方,开始肉搏。 况郈至道是盟学正统刀法,一招一式有板有眼,行云流水,引得阵阵喝彩。而余明府的两柄弯刀如同弯月在手,溢彩流光,带来异域风情。 双方大战了三百回合仍然不能分出胜负,双方的虎口都被震出了血,他们的手都微微颤抖,各自在安全地带喘气。 余明府大喝一声,冲向况郈至道。 看台上的余明广眼睛一眯,旱烟一倒,起身冷笑:“愚蠢!” 况郈至道横刀一挡,两柄弯刀被架着,况郈至道刀下一手,打中余明府胃部,余明府吐出一口血,跪了下来,若非有两柄弯刀的支撑,余明府已经趴倒在地。 胜负已分,夏鸣玉鸣金收兵。 余明府恶狠狠地瞪着况郈至道远去的身影,瞥见况郈至道一步一个血脚印,虽然脚步仍然坚定,却行得缓慢。 余明府笑了出来。 况郈至道,你也不过如此!还比我虚升级了一两年。 余明府的虽败犹荣,余明广却不屑一顾,余明府路过之时,余明广忽然开口:“输了便是输了,他没让人看出来,那就是他的赢。” 余明府好容易好受一点的心情瞬间颓丧,但他马上又狠戾起来:“你无权评判我的行为,你这个欺师灭祖的叛徒!” 余明广不语,眼中杀意浓厚。 接下来是汝鄢哀斯对阵师兄宰父允俊——这个宰父允俊是精灵国灵眸长公主的次子。 这里穿插一下灵眸长公主的事情:灵眸长公主是精灵国上一代唯一了很多年的女儿,虽然是庶出,生父又是一个浣纱侍子,但是这个奴才有倾城之姿,只因出身贫寒,无有彩帛贿赂画师而年纪老大不得宠,就再两月要放出宫去之时,精灵国女君吃醉了酒,在桥上瞥见,这才飞黄腾达。 本来精灵女君想要遵循祖制把皇位传给这个女儿,连封号都带有国号的“灵”,但是不巧,中宫首辅意图谋反,女君为了安抚他们,主动留宿中宫,却老牛犁出了嫩芽儿、再度怀孕,生下了嫡出太女、如今的精灵幼主。 灵眸长公主只得出嫁,嫁给的就是精灵国有名的漂流儿宰父月棋——宰父月棋也是传奇人物:他的生父是当年的武状元,却在携妻子上任之时被人在酒中下了剧毒,船头坠水而死。下毒之人不是别个,正是家奴韩烷志。 韩烷志冒用宰父月棋父亲的身份作威作福十年,宰父之母为了保住儿子,一生下便把他放在盆里,从海上放了出去。可能是宰父月棋真的是洪福齐天,不仅没死,还成功来到岸边,被释迦教收养。 后来宰父月棋成长之后,一手释迦棍使得漂亮,还练就了释迦教的终极奥义、通天灵主,知晓了前世因果,杀了韩烷志为父母报仇,精灵女君为了表彰他的忠义,也是为了招揽他入朝,更是为了嫡出公主能够顺利登基,便把灵眸嫁给宰父月棋。 二人婚后也是一波三折:因为中宫首辅的阻挠,在灵眸身边安插了眼线,灵眸一直不得与驸马相见,她们甚至还给月棋安排了通房,只为了转移驸马的情趣,让驸马和公主离心离德。 但是灵眸长公主是什么人呀?她可是按照太女教养起来的,心中有大谋略和大智慧,也有极大的野心和手腕,一直暗中隐忍,偷偷使秘术给驸马鸿雁传情。 好在驸马也是个忠心不二的,送来的通房一律送走,并且月棋比较注重于自身修炼,不予情爱过多神识,免得伤及自身。 灵眸长公主在女君寿宴之时大告御状。虽然女君因为中宫首辅是太女之父而没有做惩罚,却把长公主府肃清了一遍,还给了灵眸长公主临朝听政的权力,这也是因为太女过于年幼,怕外戚夺权的制衡。 精灵国目前朝局动荡,灵眸长公主把次子宰父允俊送来,也是为了拉拢势力。 宰父允俊虽然不如大哥厉害,但也继承了释迦教的教义,一上场便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场上便出了十七个佛光分身,神态各异,正巧是十八罗汉。 汝鄢哀斯慢条斯理,伸手掏出一枚铜钱,往天上一抛,地面便是一片金光灿烂的铜钱阵,有罗汉不察,失足坠落下去,一秒便给吞没成了一具骷髅。 岳帅崇元躺在庞启怀里,庞启嫌弃地想给他搡开,岳帅崇元却似粘在庞启身上似的,怎么都弄不走,庞启只好叹一口气,认命地随他去了。只是庞启还是免不了想再争取一把:“你躺着如何观战?” “这一场都是慢性子,打完估计都明年了,”岳帅崇元打了个哈欠,还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等好了叫我。” 岳帅崇元戳了戳庞启的肋骨:“真瘦,膈得我疼!” 庞启无语,他好想一脚把岳帅崇元踹出去,给他躺还嫌。 庞启再看向演武场时,十八罗汉只剩下了七个,其他的都被铜钱阵吞噬掉了。 铜钱越来越密布,空洞也越来越多,七个罗汉叠起来,成为人塔,佛光大现,竟然七人化为释迦教主,一切世俗皆为驱逐,汝鄢哀斯也给佛光沐浴,洗净铅华,竟然想要下跪,好歹忍住了,再度展开臂膀,金钱漫天乱撒,场上一片轰乱,大家都忙着捡钱。 宰父允俊佛光大显,在场捡到钱的人手中的钱都变成了石头,大家纷纷扔走,咒骂一片。 汝鄢哀斯正要再斗法,宰父允俊却忽然收手,他拈花含笑,祝颂汝鄢哀斯:“我观你日后,不敢泄露天机。只愿你如今安乐,不愿多再磨折。”言讫,宰父允俊高举左手,神态怡然自得,宛若真佛降临: “我认输!” 众人惊骇。 这是什么套路? 庞启也微微沉吟。 宰父允俊究竟是看见了什么? 岳帅崇元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这就完了?” 岳帅崇元还没恢复过来,诸暮落便上场了,和他对阵的是一个师姐,其貌不扬,梳着一个妇人髻,但年岁不过十八九。 庞启恍惚记得,这貌似是北抚郡主杨笙糜——杨笙糜是谁?那可是当今黄洼大帝的亲侄女儿,北抚亲王唯一的女儿,战功赫赫,可惜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自十三岁订亲起,每到要嫁人夫君就死,到最后,连北抚亲王都开始黑自己的女儿,一到要打仗,干脆就跟敌方签盟好合约,结果敌方也是一跟北抚郡主订立婚约就各种非正常死亡。 北抚郡主生了气,干脆躲到盟学来,一心修炼,打算毕业之后留校任教,就这样聊度残生,也免得被亲爹在列的世人嘲笑。 聊是如此,岳帅崇元还是跟庞启笑话她:“北抚郡主都不必上场,当场抛出一句:‘我要和你成亲’,诸暮落便死于当场了!这可是黑寡妇的魔力!” 庞启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注意口德!” 他一个旁人听着都刺耳,何况是杨笙糜。 岳帅崇元吐了吐舌头,不再多话,但嘴角的笑意一直都存在。 ——诸暮落是襙东北补子乡乡主宗子,承担着承继香火的大任,把他送来盟学也是保护的意思,毕竟襙东北在打仗,哪天死了哪个说不准。 补子乡也是有意思,只要整个黄洼大陆有谁不孕不育,得了乡主的恩准,便能喝一口补子泉的泉水,回去生男生女任意,基本都是双胞胎。所以补子乡就是生育力的代表,自然是非多。 诸暮落对着杨笙糜行了礼:“见过郡主。” 杨笙糜点点头,二人开始比试: 虽说杨笙糜是师姐,但她是女生,诸暮落便先出了手,只见他剑指一横:“水艮!” 一道水墙拔地而起,直盖杨笙糜。杨笙糜玉女剑转了一圈,万把剑顶着水墙。 金和水的较量,到底是金坝堵水还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倒是值得一看。 诸暮落一旋身,又是一指:“水艮!” 水蛇冲天而起,咬向杨笙糜。 杨笙糜剑一挥,钢铁龙呼啸而至,双方对峙。 诸暮落脚下生水,来到半空,剑指一并:“水艮!” 杨笙糜冰山一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她怒而爆吼,沙哑的声音霸气十足:“你除了水艮不会别的吗?”说着,飞身上去就是一通乱砍。 诸暮落无语:“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杨笙糜和诸暮落在半空中打个你死我活,岳帅崇元在台下笑得直不起腰:“干脆给他俩说个亲?这也太配了!” 最后诸暮落受不了了,举手投降:“我投降我投降!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杨笙糜更生气,穷追不舍,打得越发激烈。 诸暮落也动了怒:“你这娘儿们怎么不听劝呢?”言讫,脚下一跺,土下冲起巨型水浪,把杨笙糜浇了个透心凉。 诸暮落一愣,杨笙糜这是连肚兜都看清楚了哇…… 16 走西口去 院长面不改色:“盟约规定有一说一,你出什么价我便给你什么人。” 鲛人美女使者冷笑:“恐怕院长是舍不得少主去北抚那苦寒之地吧?” 院长依旧面不改色:“犬子不才,跟着夏鸣玉带着人马去天国帮助王庭帮助平息宫闱之变。他们给的价位,是称臣。” 鲛人美女使者不说话了,她给的八十一颗鲛珠在天国的称臣面前不值一提。 她的态度转变得也快,前一秒还咄咄逼人,现在已经含笑如春:“你们好,奴乃鲛族丞相瓶琳,跟各位公子见礼了。” 说是见礼,身子一动不动。 ——为了照顾女生,有琴携美还给她雇了一辆车,让庞启驾马,这也是照顾庞启的身体。 一行人来到神庙,一片绿血早已不见踪影,仿佛那天的激战从未发生过。 庞启终于有机会瞻仰神庙庞大的建筑,正在看呢,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摸出一堆飞镖,两道绿血应声喷出。 岳帅崇元无语:“还有哇?” 有琴携美皱眉:“祭司为何没有上报?” 涂钦泊绝道:“神庙如此安静,只能是他不能上报,不是没有上报。” 庞启傻呵呵来了一句:“他们还活着吗?” 岳帅崇元翻了一个白眼:“祭司要是完了,天上会呈现出异象,他们是害怕了躲在里头不出来,用法术结了结界。” 庞启献疑:“这么点本事的地精不至于吧?” 瓶琳推开车门出来,香气袭人,差点没把庞启熏晕:“这些不是普通的地精,我感受到还有一支强大的变异地精隐藏在暗处,他们身上有暗神之力。” 有琴携美的眉头可以夹死苍蝇。 千万年前,创世之神光神和暗神因为权力切割失败而爆发大战,光神肉身被毁创造出天界九重,暗神则被镇压在海底、以黄洼大陆镇压住。光神之妻大地之母延伸出各个种族。 暗神之力重出江湖,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瓶琳从车里钻出来,手一扬,地上布上了一片水,水漫金山过后,地面上铺着一片黑压压的粘稠物体,不停地冒泡,钻出密密麻麻地地精,和绿色的地精不同,表情狰狞,口中尽是獠牙。 瓶琳一笑,指尖又是一滴水滴在庞启额头:“千百年前,你和他们可是同宗。” 庞启一个冷颤。 地精和精灵都是天灵科,只是千百年前两位皇子争锋,失败的那位皇子消失无踪,后来便形成地精一脉。而精灵又经过发展延伸了无尽的种族,最强盛的一族仍旧叫精灵,在三千年前叛乱被当时的天尊镇压在蟠桃园,而第二强盛的一脉如今在南极成为冰族;还有一脉分为两支,嫡出一支在黄洼之西建立了精灵国,庶出一支在黄洼和人族结合,如今已经不知所踪,唯一的传人便是葛格思庞家。 岳帅崇元披上斗篷,戴上手套。岳帅家对付地精是有经验的,地精一脉最先在西陆作乱,岳帅军团的成立便是为了这个,全套的装备就是为了防止撕咬。 岳帅崇元笑得眼咪咪:“根据岳帅家史记载,一千年前岳帅军团成立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个德性,没想到一千年过去了,都没进化。”言讫飞身过去,从头上拔下几根头发,口中一吹,竟然形成无数的分身,和地精作战起来。 涂钦泊绝也使出自家法术,短剑飞镖一撒,数不清的光剑射了出去,一地黑血。 有琴携美并起剑指,口中轻念咒语:“莫失莫忘,仙寿恒昌。”周身起了一圈元炁,竟然把地精全部蒸发。 瓶琳站在外头看好戏,庞启道:“您还是进去躲着吧,外头不安全。” 瓶琳十分好笑:“我的本事可比你高,你还不如去帮帮他们。” 庞启还没说话,便被瓶琳袖子一挥,直接扇到了地精之中,若非庞启反应快,飞镖全撒了出去,恐怕早给地精撕烂了。 庞启不禁生了气,对着瓶琳大怒:“你!” 瓶琳笑得前仰后合,就像一朵盛开的海葵,让庞启迷幻了双眼,竟然怒气自动消失。 瓶琳道:“不想让我看不起你,就让我瞧瞧你的本事。” 也让她瞧瞧,寒蝉剑选择的人跟二十年前相比,有什么不同;以及——精灵族和地精族究竟谁更胜一筹。 庞启莫名有了斗志。 爹说得对,男人总是要为女人打架的,不管那个女人是谁。 庞启的眼瞳变成了蓝色,他觉得肩膀隐隐地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让他有点头重脚轻。 地精冲了过来,庞启抬起拳头过去,那地精被击得粉碎,他惊诧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嘿,还真是托了寒蝉的福,这手的力气就是大! 庞启一拳一个,打得气喘吁吁,抬头看其他三人都是一打一片,他掏出一把银豆子,那是母亲教他的法术,是黄洼天府的嫡传之秘。他一撒,咬破食指,开始画符:“起!”无数的银人拔地而起,竟然把整个神庙城郊都包围了,剩下的地精也只得倾巢而出,场面乱成一团。 瓶琳冷着眼。 吴蘩的儿子,还真是有几分本事,看来黄洼天府还没有败,至少,守灶女吴蘩就算在葛格思养畜生还是心系天下的。 瓶琳也待不住了,看大家打,她也手痒,飞身上了车顶,踢开一个地精,生出晶凝水阵,地表出水,水滴逐渐壮大,一滴包裹一个地精,把它们软化成黑水。 庞启觉得身体越来越吃不消,他的肩膀越来越痛,脸色苍白、冷汗直冒地半跪在地上喘气,他似乎要失去意识了。 等庞启再度站起之时,他的眼瞳变成了白眼,而手上握着一把光剑。 瓶琳和有琴携美一见便不由得念出声:“寒蟾剑!” 岳帅崇元和涂钦泊绝也投眼看去,只见庞启举起寒蝉剑,吼了一句:“天地归一!”一道白光闪过,所有的地精都消失不见,若非地面还有血迹存在,几乎让人以为刚才的激战从未发生过! 神庙外面的结界也被打碎,神庙顶端的飞檐都给轰下来一块。 白光过去之后,庞启已经七窍流血地躺在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怀里,那人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头,全身都是一团柔光。 有琴携美拱手:“祭司大人。” 祭司点点头算是认礼。他的手搭在庞启额头,只一掐,太阳穴流出两道黑血,庞启咳嗽着苏醒过来。祭司又从身上摸出两味青色的药丸,给庞启喂下,往他后背一拍,庞启便吐出一口浊气,完好无损地醒了过来。 祭司道:“感谢各位相救,只是这位小哥,你天生不是修炼的材料,根骨平凡,而且你父亲的先天不足和后天残缺都传给了你,寒蝉的力道又太强,你若再强行使用,早晚会筋脉尽断而亡。好自为之。”言讫便消失不见,看样子是回神庙去了。 庞启一个哆嗦。 他不能修炼?那他努力了那么久,是为了什么? 庞启忽然有点想哭。 有琴携美的手搭着他的肩膀:“倒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既然寒蟾选择了你,你必然不会就这么过一生。等从北抚回来,我们便让你能真正地掌握寒蟾。” 庞启的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他露出一个笑容。 瓶琳莞尔。 吴蘩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倒有几分像那个傻子。 瓶琳想起某张记忆中天真的脸,脸色忽然沉了下来,转身进了车。 一行人继续行走,一走便走了半年,一路上风餐露宿,庞启变得有些黑瘦。 松原地势较高,又比较冷,庞启水土不服,一到松原便病了,上吐下泻地,有琴携美怎么治都治不好,还是瓶琳不耐烦了,怕耽误她的事儿,出手炼制了九阴龟髓丸,让庞启服下。庞启当即便火急火燎地从床上蹦起来,绕着松原城跑了三圈,才消散了热气,整个人也功力大进,当晚便分出了一个分身。 有琴携美十分无语:“您这药也太霸道了。” 瓶琳耸耸肩:“奴这是以毒攻毒,他体太寒,给他极热的药才能调和,这是阴阳之法。” 有琴携美不语。 好吧,看在你成功了的份儿上,那就你说得对吧。 他们正准备上路,就有一队家丁包围了他们。 为首的一个作揖,不容分说的口吻:“堡主请各位府上一聚。” 松原能有这么大势力的,除了犬戎堡还有谁?除了襙南首富汝鄢氏,也没什么人能比他们有钱了。 这种人得罪不起,而且明显他们是有求。 一行人便上了犬戎堡,那堡建在半山腰,俯瞰着松原,十分威武霸气,光那天梯便让庞启恍惚间好像回到两年前的长山客栈。 庞启进了大堂便累在椅子上起不来,连喝水的力气都没有。 忽然一声巨响,有阵法出没,顶上落下一个巨型铁笼,将庞启罩在其中,阵法之中有镣铐锁住庞启手脚,庞启不得动弹,感觉元炁在从体内流失,气力逐渐衰弱。 有阴森的笑容一闪而过:“对不起了,小哥!” 17 捉鬼下海 “续命阵!”有琴携美惊诧。 这堡主也真是歹毒了,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牺牲一个八岁的孩子,丧尽天良! 瓶琳显然也是气不过,双手一盘、正要出手,却被有琴携美摁下:“你此刻出手,只会加速小四的死亡速度。” 瓶琳有点着急:“那怎么办?” 有琴携美道:“除非他主动停止或者取得代替阵眼,否则就只能毁了小四一身修为了。” 瓶琳沉默了。 这的确是个很难的选择。 岳帅崇元抠着鼻子:“我说堡主,有事好商量嘛。我们毕竟是盟学的人,你若是妄动了,后果是什么,你承受得起吗?” “后果我自会承担,”堡主倒也不依不饶,“眼下我一定要取这个小哥的命!” “你取他的命一定不是为了你自己吧?”有琴携美上前,“要续命你正当壮年,他一个八岁的孩子、寒蟾也没有开启,等于是没有实力,你之所以这般强势,是为了令公子吧?” 岳帅崇元不禁笑出了声儿:“苟大小姐赖在人有琴家十多年没过门儿,如今苟家公子还不成了。你们苟家有一个成事的嘛?” “有!”一个粗粗的声音冲出。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童子大步而来,只是那已然发育的胸脯看得出是个身材姣好的女子。 涂钦泊绝皱眉。 这种女子,举止粗鲁,手段狠辣,简直辣眼睛。 苟二娘下巴一抬:“我们不会亏待庞四公子,只要一半性命即可。” “我呸!”岳帅崇元的剑已经架到了苟二娘的脖子上,“让你把你的命给庞启一半儿你愿意吗?” 有琴携美道:“不知令公子得的是什么病?在下不才,或许能救?” 苟家和有琴家的渊源深,有琴携美在江湖上的名声响,苟堡主自然也下手缓了三分:“我儿自去年七夕乞巧过后便一直卧病在床,经过诊断说是被夺魂了,只能用极阴之体来补,否则便是不成了。” 有琴携美道:“此处好治,我不知道是谁怂恿你来害人,但此法阴毒,用者自身子孙后代也会遭到报应,你还要用吗?你不如听我的,行善积德不说,还能简单化了,一举两得。” 苟二娘子道:“你的话可信?长姐在你家是个什么情形我们还不知道么?谁知道你会不会蓄意报复。” 有琴携美有了微微的怒气:“我若是想报复,等得到今天?” 苟二娘子没再开口,苟堡主也把阵法停了下来,元炁回流,庞启发出痛苦的呻吟。 苟堡主现身,是个微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人。他问有琴携美:“你真的有办法救吾儿?” 有琴携美道:“你先带我去看看令公子。” 苟堡主赶紧带着有琴携美去了堡内,只见一个八岁左右的男童躺在床上,房间豪华无比,全部都是天鹅绒,一脚踩下去像踩在棉花云上。 庞启躺在角落里,不知不觉便有些想打盹儿。 有琴携美掀开纱帐一看,只见苟公子面如金纸,印堂发黑,肩膀两盏明火已经熄了一盏——这明显就是被吓掉了魂儿。 岳帅崇元啧道:“你说哪儿有人这么粗心的,鬼月让孩子出去玩儿。再联系上他那两个奇葩小姐,真是商贾人家不讲究。” 苟二娘子的匕首已经架上了岳帅崇元的脖子,岳帅崇元反手就是一个巴掌,苟二娘子就地一滚,躲过一劫,岳帅崇元那巴掌直接呼在了庞启的脸上,把庞启直接给打醒了。 瓶琳恰当出现,威严的凝视让几个孩子适当地闭了嘴。 有琴携美问清了苟公子出事的地点,便带着三个孩子和瓶琳去了出事地点,还没开始呢,庞启便察觉到了什么,对着某个方向射出一对飞镖:“什么人?” “叮当”两声,苟二娘子顶着两片叶子出来了。 岳帅崇元满心嫌弃:“你跟着干嘛?” 苟二娘子鼻孔朝天:“我不信你们,万一你们借机逃跑了怎么办?” 庞启无语:“整个松原几乎都姓了苟,你对你们苟家的手下没有信心吗?” 苟二娘子被抓了个现行,眼中不太好看,却依然倔强:“你以为谁都跟你们葛格思似的搞恐怖统治?我们松原是经济大城,贸易自由,人人平等!” 有琴携美真是个老好人,出来打圆场,避免庞启跟人吵起来变成理亏:“行了,小孩子好奇难免的,带着苟二小姐罢。” 苟公子是在船上出的事,他们一起在晚上登上了一艘花船,欣赏着软语莺歌,烟花迷漫,正在沉迷,庞启忽然感到一阵冷,他低头一看,只见水面上倒映出的不是他自己的影子,而是两个男子,庞启吓得当即就要后退,却被水里伸出来的手抓住衣领,一把拖入水中。 瓶琳眼疾手快,手一抬,庞启就被救了回来。 庞启不是自己回来的,手中还握着一点蓝光。 有琴携美赶紧用紫金葫芦把那魂魄收了,暂存待办。 水中猛然蹿出一个黑影,对着庞启就抓过来,瓶琳一个水盾把那黑影打了回去。 苟二娘子口吐芭蕉扇,用力一扇,黑影冲上天空。 有琴携美飞身上天,脚所踏之处便是一个阵法,等有琴携美停下之时,所有的阵法连成一个空间,逐渐压缩,把那水鬼变成一颗乌珠,有琴携美夺了那珠子,缓缓降落,此时岳帅崇元已经运用元炁把庞启的衣服烘干了,但是庞启还是依偎在崇元怀里开始打喷嚏,免不了又要病一场。 有琴携美把魂魄还给苟公子,又做了一场法事安魂,留了许多金丹,直到苟公子好了,才动身离开。离开那天苟二娘子还去送了,不过是骑着马远远看着,但是那股子骄矜传出几百里。 瓶琳笑道:“这个姑娘了不得,苟家老大老小和那个老不死的都不成器,唯独这个可以。只是可惜了。” 庞启不语。 可惜了她是个老二,还是个姑娘。就算苟公子殁了,也是苟大小姐的家业,轮不到她。除非她出去白手起家,否则她这个性子,到婆家会吃亏的。 路上越来越艰难,不仅寒冷还没什么东西吃也没水喝,庞启本来就生病,拖拖拉拉大半年都没好,到了北抚,倒是有药医治了,庞启这才好些儿。 庞启感慨:“听苏小花说,北抚荒凉得很,看着这个城镇,也是很不错的。” 岳帅崇元憋笑。 苏媚儿的小名这么土? 瓶琳道:“这是因为玉精越发嚣张,又常在前方和鲛族打架,这才逼得这些人不得不退守到这里,弄成一个城镇,还能抵御一下。” 庞启叹气:“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瓶琳侧目。 小小年纪如此仁德? 瓶琳目光空远。 吴蘩竟然能教出这样的儿子?还是说,他是遗传了他父亲的善良呢? 休息了一夜,瓶琳便带他们去北抚海滩,准备去海底面见鲛王,在路上遇见玉精伏击,黄色的人影不断闪现,速度极快。 庞启看着那些玉精,不知为何,他居然能看见玉精筋脉的运行回路,他不禁喃喃:“居然和人是相反的运行方向。” 庞启忽然有点想念某个娇蛮的大小姐:“要是苏小花在,她就知道如何制服这些玉精了。” 有琴携美含笑:“他们苏家的法子还是和佛爷和我一起酝酿出来的。” 庞启噤声。 他好像失言了。 有琴携美立下阵法,半跪着竖起剑指:“杀!” 阵法一个一个地发光,把那玉精杀了个精光,一条血路出现,几人趁机来到海边,瓶琳袖子一挥,海水退散,几人赶紧进了海里。 瓶琳给了他们一人一颗辟水珠,一路来到金碧辉煌的水晶宫,瓶琳早就褪去一双长腿,变为鱼尾。 庞启第一次见人鱼,瞠目结舌,每个人都是天神下凡似的,十分动人,不论男女都夺人眼球。 有琴携美觉得有些不对:“这么大阵仗,你们委派的,不是初级任务吧?” 联想到之前瓶琳想要换人,还有海边的那场激战,有琴携美拉起三个孩子就走。 鲛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有琴携美不悦:“你这是让三个孩子去送死!” 瓶琳不急不慢:“他不是有寒蟾剑么?再说了,这三个孩子代表三股势力,就连有琴夫子你也是有琴家和缑亢家的继承人吗?” 缑亢氏是缑亢独女,所以为人十分霸道。 有琴携美道:“就算要动用我们背后的力量,也要提前说明,一时半会我们如何给你调兵遣将?” “我相信你们的实力,”瓶琳依旧笑嘻嘻,“而且你们真的把军队开来,我们没有地方给你们安营扎寨,也没有军马粮草给你们供给。” 岳帅崇元跟庞启嘀咕:“这明显就是想白嫖!你看她这笔生意赚得多,八十一颗鲛珠换我们几个,就算出了什么纰漏他们躲在海里,也不能容易找他们麻烦。” 庞启深以为然。 这个瓶琳一开始就觉得不友善。 瓶琳又开口:“如果你们想来,凭庞氏的速度,一天之内也往返也来得及了,是不是、小四?” 18 海螺旧约 庞启皱眉。 瓶琳把这话拿到场面上来说,无非就是想逼他就范,也提醒鲛王千万不要忘了这支战力。 庞家尽管是精灵后裔,但凋敝已久,一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于《黄洼志怪》之上,平时存心去捉才能在山野之间抓住一两个庞氏。目前葛格思这一支庞氏,还是因为父亲娶了母亲才壮大起来的。当年的父亲被他师父抓住的时候,人话都不会说,畜生一般四脚着地行走,满身毛发,身上虽挂着庞氏的颈牌,却连名字都没有,可见庞氏人退化到什么地步…… 不过,庞氏人的精灵神力丝毫未退,不仅速疾如风,还具有一呼百应的能力。所以每每有人想要叛乱,都忘不了地精一脉和庞氏。比起地精一脉不知被谁利用,踪迹难寻,现如今还被盟追杀,庞氏已经算半捏在鲛族手里了。 庞启道:“你们若是对付玉精,让三少从西陆调西陆军来即刻,为何要我庞氏?莫非你们是要谋反而非平乱?” 涂钦泊绝侧目。 一语中的,这孩子不像他的外貌和表现那般普通。 瓶琳道:“你也知道,鲛人是水陆两栖,我们也需要去陆地上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凭我们的外貌和手段,在陆地上闯出一片天也无可厚非;只是人族对我等有偏见,时常捕捉我族,鞭打诛杀,为的就是鲛珠。我们只是想要平等和自由罢了。” 岳帅崇元不屑一顾:“笑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你若真的有本事,又怎会被人族歧视?鲛人也并非善类,鲛族吃人,不是么?” 瓶琳笑意不改,却寒了三分:“你要不要现在试试?”说着,瓶琳便显出原形、青面獠牙,满是鳞片,腥臭无比,吓得岳帅崇元当即流下一滴冷汗。 有琴携美飞出一张黄符,黄符燃烧,瓶琳被法术所震,变回人形。 瓶琳不甘示弱,张开嘴巴,唱出《鲛人歌》,只是和人族平时在海上听见的曼妙的歌声不同,这歌声十分刺耳难听,并且带有内力,有琴携美临时扔出金钟罩,好容易抵挡了下来。 瓶琳上前,看着气喘吁吁的有琴邪魅,得意地一笑:“有琴先生,你们还要坚持吗?所谓英雄,审时度势者也,不要枉送了卿卿性命。” “你错了,”有琴携美说话虽温和,却寸步不让,“英雄,才能出众者也;审时度势之人,乃枭雄。” 瓶琳眼中一狠:“我最后问一遍,你们可愿相助?” 岳帅崇元笑嘻嘻地拿出一根烟枪,大大地抽了一口,吐出紫色的烟雾:“八十一颗鲛珠就想换四方势力,太便宜了。” 瓶琳的手变成了尖利狭长的爪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瓶琳冲向有琴携美,其他鲛人也冲向庞启三人。打了三百回合,各人都有伤,庞启更是被踢出去好几次,若非另外两人相护,庞启早就交代了。 庞启捏着肩膀,心中焦急:“蟾蜍老兄,你赶紧出来,救我等性命!” 然而蟾蜍就像没听见似的,庞启都快把自己的肩骨捏碎了,它一点反应都没有,疼得庞启只得放弃这个想法,集中精神应战。 有琴携美和瓶琳已经把水晶宫炸出好几个洞,三个孩子的范围逐渐被鲛人缩小,正在此时,只听得头上轰隆一声,水波被全部炸开,天空豁然开朗,有一座山大小的长着羽翼的兔子坠落下来,岳帅崇元一手一个小伙伴,跳上兔子,有琴携美也跃上兔子,在水波合拢之前,回到了陆地。 鲛人一族追了出来,却没有继续动手,因为站在她们面前的,不仅是来围观的玉精们,还有装备齐全的西陆军团! 瓶琳奇之:“你们是什么时候……” 瓶琳看向岳帅崇元腰间的烟杆子,冷笑一声:“我说呢,岳帅氏就算如今再生活糜烂,也不至于祸害孩子,原来如此!” 岳帅崇元摇着烟杆子末端的绿色流苏,依旧笑靥如花:“姐姐聪明,此乃我西陆特有之逆炼岐露花,做成烟末儿抽起来润肺,还能传音报信,可谓佳品。” 瓶琳气得脸抽抽。 有琴携美道:“丞相请回去,告诉鲛王,我们不会把这次第的事情上报,但请你们收敛。若有正常诉求,可以写折上奏,代盟主不会坐视不理。” 瓶琳抬起下巴:“若是我不听你的呢?” 岳帅崇元站在兔子头上,居高临下:“那便试试,是你吃人快,还是我们切鱼快。” 瓶琳气,却无可奈何,只得鸣金收兵。但是瓶琳没有马上回去,而是单独追上来,拉住庞启的袖子,给了他一只海螺。 庞启疑惑地看着她,她眼中波光盈盈,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在场的男人全部心里一软。 庞启开口:“瓶琳姐姐,你有什么嘱咐吗?” 瓶琳千言万语,纠结了半日,只汇成一句话:“若日后我有难,请务必使你父亲来救,答应我!” 庞启为难。 瓶琳任务失败,按照鲛族的法度,不是发配琉璃之海,在荒芜之峡过暗无天日的日子,日夜堤防海中凶猛生物的威胁,就是遭受海底的五马分尸之刑罚、在宫殿门口被鲛人吃掉。不管哪种,都很难救,更何况让好容易过上安宁日子的父亲出山。 瓶琳撩起裙子就要跪下,被庞启阻止,庞启大惊:“您这是干什么?!” 瓶琳泪满盈眶:“求你,让你父亲来救我,他会知道的,他会来,你莫要拦他、你只需不拦他。” 庞启还想再拒,有琴携美轻轻咳嗽一声,庞启只得叹气:“好吧。” 瓶琳破涕为笑,福身道谢,烟雾升腾,消失无踪。 庞启坐在兔子上,云穿风去之时,仍旧心事重重。 有琴携美搂着他的肩膀,微微笑道:“都是前辈的往事了,你不必在意,你的母亲,是吴大小姐,你父亲,也忠于你的母亲。” “那瓶琳丞相她……”庞启的喉咙还是像堵住了一块石头。任谁知道自己父亲曾有个这样貌美的女子痴情,心里都会不舒服。 有琴携美不肯多说:“还是日后你自己问你父亲吧。” 庞启更加不高兴了。 曾几何时,他觉得,母亲是会出轨的,没想到母亲彪悍了一生没什么事情,而父亲却在西方的北抚之海有个貌美的鲛人故友。 ——因为岳帅崇元动用了西陆军团,代盟主况郈月害知晓了之后,立刻让岳帅鸿来老将军亲自去了北抚之海,把玉精赶去北山圈禁之外,还给北抚之海下了禁锢,鲛人若想上岸,除非自断鱼尾,化身为人、舍去修为,否则永不能登陆。 庞启听说之后不禁感慨,岳帅崇元却认为他们这是自作孽。 庞启浑浑噩噩回了北抚为他们准备的驿站,准备歇息一晚便启程回盟学院,还没开始休息,便听得各处纷杂大乱,他头正痛着,只见一头白衣野兽四脚着地冲了进来,弄得一片凌乱。 庞启站了起来,抱住近乎发狂的来人,喊了一声:“爹!” 庞玄归安静下来,眼睛红红地举着一只海螺,那海螺中传来呜咽地哭声,庞启腰间的那只海螺也开始震动。 庞启不管那些,他摁着几乎失控的父亲,问:“娘知道吗?” 庞玄归有些瑟缩。 庞启刹那间明白了,他一下子来了怒气:“你竟然为了一个叛贼,不告诉母亲就跑到这里来——” 庞玄归摇摇头,委屈的泪珠断了线:“瓶琳——好;蘩儿,爱!救瓶琳,承诺、报恩!瞒蘩儿,不气!” 庞启哭笑不得。 父亲就是这么单纯,心机估计都没有三岁的小妹深。不管他的过去是什么,他爱母亲是真的。既然他来了,母亲一定会发现,他得在母亲来之前帮父亲救出瓶琳。 庞启拿着毛巾给庞玄归收拾干净,庞玄归璀璨的面庞呈现出来。 庞启又是一叹。 自己到底还是像了母亲多些,或者是集合了父母的缺点,反正长得真是一点都不出众。 庞启捧着父亲的脸:“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庞玄归点点头。 庞启牵着庞玄归的手走出去,却站住了脚儿。因为眼前的月光下,是骑着庞氏族人、气喘吁吁、面带怒气的吴蘩。 庞启和庞玄归心虚地缩着脖子:“娘/蘩儿。” 吴蘩冲了过来,一人一个暴栗,疼得他们又是同款捂住头,一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吴蘩气了半天丢出一句:“她曾经对你如何,你来报恩,我能说一个‘不’字么?我就是担心你!你没脑子,我得看着你!” 庞玄归仍旧愁眉不展:“家里……” “我在关心你,你这个蠢驴……不解风情……”吴蘩一跺脚,“家里有言儿,你放心!” 庞启哭笑不得。 娘亲没给爹气死真是不错,平时风月无限,一到关键时刻就犯轴。庞启悄默默溜走,把时间留给父母。至于翌日他被父亲温柔地拍没叫醒又被母亲揪着耳朵疼醒,然后拎着,跟着有琴夫子和另外两个伙伴又来到北抚海滩,还惊叹于父母和好的速度。 望着滔天怒海,庞启不禁发出了一个疑问:“北抚之海被下了禁锢,我们该怎么下去?” 就算下去了,还来得及吗? 19 星都之乱 有琴携美摸着庞启的头:“你当母族吴氏‘黄洼天府’的称号是如何来的?若非吴大小姐无有争夺天下之心,这个院长,也不一定轮得到况郈氏来做。” 庞启缩脖子。 有琴夫子还真敢说,这话要是被况郈至道听见,免不了自己又要挨他一刀。 吴蘩上前,抬起手来,掌心氤氲着一团迷蒙的黄色雾气,那元炁充满向上的光辉,庞启第一次感受到母亲的神力,心生敬佩。 吴蘩用手比了个“二”字,禁锢慢慢散开,宛若一天云霞骤然打散;海水也迅速分开,在两边形成万丈水墙。 吴蘩带头走了下去,金色的光辉笼罩着所有人,很是舒服和治愈并且避水。吴蘩一径来到深海幽暗处,那有水流湍急的海峡,无数凶猛的巨型生物浮来游去,瓶琳赤着上身,被带刺的海带锁在峭壁上,鱼尾的鱼鳞几乎掉光,浑身都是血淋淋地,靠着峭壁,眼含泪说,唱出的歌谣却无比欢愉。 庞玄归奔了过去,对着峭壁嗅着,很想下去却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瓶琳仰头看着庞玄归,绝望的笑容和甜美的歌声那么不搭。 庞玄归刨着土,口中发出低吼,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吴蘩走过去,一脚把庞玄归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儿,她站在那里,冷峻的容颜俯瞰着瓶琳,是正牌主母对瓶琳的蔑视:“一个两个都这般没出息。” 吴蘩樱桃小口一吹,海水平息下来;再手刀一剁,瓶琳便得到了自由。 吴蘩看着在她身边游来游去的瓶琳,一动不动,任由瓶琳去拥抱了庞玄归。庞玄归愣在那里,眼睛看着吴蘩,不知所措。 庞启冲过去推开瓶琳,挡在父亲身前一脸仇视。 瓶琳莞尔:“此生得以再见君,无憾!”言讫,浑身包裹着蓝色的火焰,竟然当场圆寂、化为一颗明珠,照耀了整个北抚之海。 庞玄归握着那明珠,眼泪滴落下来:“负瓶琳!” 吴蘩点了点庞启的额头,把当年的记忆传输给他,自己则吃味地走了。 庞启看着当年,庞玄归还是一名青葱少年,光华夺目,被锁在囚笼里惧怕而凶残地望着兽笼外面来往的人群。 众人很是稀奇:“这便是黄洼精灵庞氏?” 庞玄归龇牙,令众人后退三尺。 有少女翩然而来,惊艳众人,她花了重金打开牢笼,笑吟吟地递上了水和吃食,还给他擦脸:“不怕,跟奴走。” 庞玄归跟着瓶琳来到海市蜃楼大舟,想亲近又不敢,只得拿头蹭了蹭瓶琳的腿:“谢恩。” 瓶琳摸着他的头:“奴对君一见钟情,吴大小姐对你不好,你可愿跟奴归海?奴乃鲛族郡主,定保你荣华富贵。” 庞玄归趴在她脚边,满脸的不愿意:“挚爱蘩儿。” 瓶琳有些恼:“她救你,奴也救你,她不比你师父对你好,奴对你千万好,如何不爱奴?” 庞玄归的眼中积攒了雾气:“时间不对。” 瓶琳脸上黯然。 谁让她来陆地晚,让吴大小姐夺了遇见他的先机呢? 瓶琳给了他一枚海螺,又把他揪过来,吻住了他唇,舌头戳入他的口腔,片刻之间庞玄归便被剥光。庞玄归挣扎,瓶琳泪眼婆娑:“你要与她一生一世,何妨赠奴一时?” 庞玄归放弃了抵抗。 后来的事情庞启看不见了,吴蘩也知道少儿不宜。他恢复神智之时,已经被庞玄归抱着都快走回驿站了。 庞启早熟,早和那离经叛道的二哥看了祖训警幻之卷,知道自家老爹和瓶琳干了什么勾当。就这点来说,老爹的确是对不起人家瓶琳。 庞启叹气,老一辈的事情,还是不要掺和了。眼下当务之急,是帮助父亲去软化母亲。对于母亲来说,对一个父亲的婚外情出手,已经是很大的胸襟了。 吴蘩那厢气得落泪,庞玄归抱着吴蘩的膝盖摇着,吴蘩打了庞玄归几十下,庞玄归不躲,还在叫着:“打得好!” 庞启离开。 他觉得这一幕很眼熟,这不是自己和苏小花嘛?苏小花也喜欢打他,喜欢把他踩在脚底。 庞启摇摇头,自己这是什么贱脾性,绝对不能喜欢上这种感觉! 庞启回去倒头大睡,却不知竹林深处,有琴携美看着庞氏夫妇,一脸愁苦。 翌日庞启被母亲嘱咐了一番,便骑着庞玄归带着庞氏族人回了葛格思。而庞启一行人则回了星都盟学,这一去再来,庞启的身量长高了不少,逼近新年,他也快九岁了,虽说还时常咳嗽哮喘,也比以前的身体好了太多。 星都热闹,万家灯火,庞启正在灯下埋头苦读,想要补回落下的功课,岳帅崇元丢来一套衣裳,带着女扮男装的苏媚儿和依旧高冷的泊绝来寻他:“赶紧的,进城玩去!” 庞启也是少年心性,自然欣然前往,把学院规定忘在脑后。 几人钻狗洞出了学院,来到星都,果然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庞启目不暇接,忽然被舞狮吸引了目光,狮口张合之间,他瞧见一张脸,不禁莞尔:“看来今夜出来的也不止我们嘛。” “本来就不止,”岳帅崇元伸着懒腰,“我就是看余明府他们大摇大摆出了大门,我才来招揽你们的。” 庞启抿嘴。 余明府行事过于嚣张,不明白为何还要来这里学习。 不过,他的舞狮的确是一绝。 今日的闹热还有为从天国大胜归来的况郈至道接风洗尘外加庆祝的意思,正在人们朝着战士们投果掷花之时,况郈至道忽然和人群中的庞启看对了眼儿,他怒而皱眉,正要发作,风中射来一支箭,况郈至道险些被射中,人群骚乱退散,况郈军队围成阵势,庞启他们也参与进来,有黑衣人火速降临,四面八方,竟然是绝地阵法。 “天国余孽。”况郈至道冷笑,飞身升空,布阵以搏,却在没打几下坠落下来,口吐鲜血。 涂钦泊绝道:“那箭是法门,谁沾谁便被牵制。” 庞启疑惑:“他并未中箭!” 苏媚儿指着况郈至道身后那片不仔细看便看不出来的近乎透明的羽毛:“沾上了!” 庞启默然。 恐怕那些天国人是早有准备,知道暗箭伤不了况郈至道,便想着法子要套他入阵。 微生大历爆吼一声,一棍打下去,没对天国人如何,况郈至道先惨叫了一声。 冯梅镒握住那棍子:“别冲动,他们设下联通阵法,你伤它八百,少主便自损一千!” 微生大历不敢妄动,急得团团转。 庞启想着:天国人是人族自主修炼得道的一脉,实力强盛,和天族素有通婚,血脉强大,其虽然是一座岛屿,但天上还有三重天空之城,天梯石栈相勾连,壮观繁荣。这次第是宫闱叛乱,最底下一层不满上面几层霸占阳光,并且把底下一层当作流放场所进行经济、政治、军事压迫,勾结紫枫国造成的。况郈至道帮助顶层平叛,底层肯定不满,必将置况郈至道于死地。 天国底层的禁术联通阵法,虽说威力强大,却是靠消耗阵点的灵气和生命力来维系的,庞启当机立断:“快,往死里打少主!” 微生大历怒不可遏,举起雷烈盅金棍便砸向庞启,若非涂钦泊绝眼明手快挡住了,庞启的脑袋已经开了花儿。 微生大历怒发冲冠:“老子先打死你!” 况郈至道却站在了庞启那边:“听他的!” 微生大历一愣:“少主?” 少主的脑子是否被疼傻了? 况郈至道加重了语气:“听他的!” 微生大历还是不肯下手,余明府却捕捉住这难得的机会,拔出狼牙棒对着况郈至道一顿猛打,微生大历知道他这是公报私仇,却不敢上前阻拦,只敢破口大骂余明府祖宗。 况郈至道给打了个半死,口吐鲜血,阵法的威力却大减,更有一个阵点直接倒地身亡。 庞启带头冲向那个缺口,却在刚抵达时被一脚踹了回来,早有备用的挡在那里。 余明府举起狼牙棒又要打,庞启赶紧制止:“住手!” 微生大历赶紧把余明府打开,护住况郈至道。 庞启充满歉意地看向况郈至道:“我疏忽了。” 况郈至道摇摇头:“你还有什么办法?” 一头银发的雪予圣展开手臂,风雪交加,竟然把阵法冻住。他侧首,惊鸿无数:“谁会火?” 岳帅崇元双手结印,满天星辰,七月流火,璀璨夺目:“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冷热交替,热胀冷缩,阵法爆炸,所有阵点被炸开。 苏媚儿鞭子化为千万股,打开替补;林曼妮紫色藤蔓捆住叛贼;梁丘海澜给所有人医疗。 庞启左顾右盼,对着一个风去的方向射出一枚飞镖,那飞镖带着寒光戳穿了隐藏在暗夜中将要逃跑之人的胸膛,血溅三尺:“将军!” “未必。”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 庞启来不及回头,后背已经感受到冰冷的刺痛,在苏媚儿的尖叫声中,庞启倒在了地上,而他的手中,抓住了什么东西…… 20 一波三折 “呃……”一声隐晦的呻吟。 庞启被踹飞,身后响起低低地笑声。 庞启十分尴尬,他看着自己的掌心。 这尺寸还真是够大的,自己一不小心,竟然冒犯了人家。 因着大家的合力,惊动了上头,夏鸣玉率人过来了,雄赳赳气昂昂的盟学玄骑头顶白缨、在暗夜中显得格外冷冽——玄骑视死如归,自己给自己披麻戴孝。 庞启靠着苏媚儿,晕过去之前看见屋顶上还站着整齐的红衣暗卫,那是黄洼大陆的顶尖杀手队伍之一。 来人见声势浩大,便主动撤退了。红衣暗卫追了出去,其她人带着几个孩子回了盟学。 庞启得到了精心的治疗,固然那一下差点伤了他的心脉,让他失血过多引发寒症暴瘦许多斤,但是有神医有琴携美和半医魔佛苏宇萌在,庞启还是活了下来。 后来庞启才知道,他中的那一下,是那天国人用冰锥刺的——冰锥是冰族的利器,以千年玄冰融合法力铸成,虽说在冰族普遍使用,但是不轻易给外族人,除非他们有私下交易。 天国人手中有冰锥,说明他身份高贵。 庞启看着掌心躺着的那枚玉珏,底下坠着的繁复精美的镶满宝石的流苏,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庞启恢复了,自然没有继续留着的理由,他收拾了东西准备要回去,有琴携美拦住了他:“先别慌走,我们去一个地方。” 庞启没有多问,跟着有琴携美来到后山,山上奇冷无比,他隐约觉得很像十方山。有琴携美自己也冷得受不了,他指着不远处的洞口:“你进去吧,以后如何,就看你这次第的造化了。” 庞启走入洞中,洞壁上全是冰,但不妨碍他参观壁画。壁画上绘了寒蟾剑诞生的故事,他不得不感慨殷慕娇是个奇女子。之后的几任盟主也都是风云人物,留下很多传说,庞启一路走着,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眼前出现了一个水晶阶梯。 庞启拾级而下,在池边停下脚步。雾气蒸腾,隐约可见满池墨荷花之中有密密麻麻的剑,从骨剑到青铜材质再到铁剑、钢剑甚至水晶剑,应有尽有。 庞启晓得这是来到了剑池。 庞启的肩膀开始疼痛,他知道这是在召唤他过去,可他不晓得如何过去。他腾空而起,足尖点着荷叶,才要到达彼岸,庞启看见那冰王座上,竟然没有剑插着! 庞启一时分心,水下蹿出所有的剑,零零散散向他攻击过来,庞启被划了个遍体鳞伤,他飞身躲避,暗器频发,好容易才躲开剑雨,那剑们竟然变幻队形,形成了一个风水大阵,八卦轮回,庞启被困在其中,不论如何移动,都处于阵眼攻击范围。 庞启额头冒出微微的汗,他屏息凝神,手摁住肩膀,缓缓抽出,白色的元炁慢慢形成一把剑,剑阵的气势有所减弱,剑们也略微后退。 可惜好景不长,庞启气力不够,剑并没有被召唤出来,剑们煞气更强。 庞启咬牙。 他知道这次第要是逃不出去,便会被剑们反噬。寒蟾剑不仅人觊觎,剑也想来分一杯羹。 庞启掏出针,扎了自己几个穴,又拿出龙虎洗骨丹连吃三颗,整个人青筋暴起,浑身发红、几乎要燃烧起来。庞启怒吼着从肩膀拔出一把剑来,剑本无形,庞启强行灌入真炁,却催化不了寒蟾成为实体,庞启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可正是这口血,使得寒蟾剑白光大作,瞬间化为实体。 庞启觉得自己的元炁被源源不断地被寒蟾剑吸走,他越发虚弱,寒蟾剑带着他把所有的剑一扫而光,剑池里的剑气被寒蟾剑吸走,寒蟾剑越发光亮。剑池中的墨荷尽数枯萎,池水结冰。 寒蟾剑拉着庞启在洞中上蹿下跳,庞启死死握住剑柄,他努力拖着寒蟾剑,经过一番挣扎,才终于来到彼岸,寒蟾剑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再度发狂,朝洞口冲去。庞启被拖行了一大段距离,中途被废剑割伤,血流了一路。 庞启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在到达水晶阶梯之时,一脚蹬在楼梯上,暂时遏制了寒蟾剑前行的脚步。庞启以脚为支撑点,用力旋身一甩,寒蟾剑脱手飞向彼岸,却没有插入铁王座,庞启跌倒在地,气息奄奄、气喘吁吁。 寒蟾剑似乎被激怒了,它化为一只巨大的蟾蜍,跳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想把庞启吞入腹中。 庞启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攻击,他刚刚趴过的地方已经被蟾蜍生生咬出了水! 庞启引诱着寒蟾来到铁王座,寒蟾也知道他的意图,伸出长舌卷住庞启,高高举起,想要勒死他! 庞启挣扎着,快要死亡之时,寒蟾忽然松开了禁锢。 庞启茫然地看着寒蟾,只见寒蟾也很不好受。 庞启了然了:他用血肉之躯滋养寒蟾,寒蟾和他是一体的,庞启要死,寒蟾也会死! 庞启笑了,他冲向铁王座,一次又一次被寒蟾的舌头打飞,庞启拿起小刀,插入自己的肩膀,寒蟾发出咆哮。 庞启一下下爬向铁王座。 每次寒蟾要攻击之时,庞启便插自己一下,寒蟾便要疼很久。 终于,庞启爬到了铁王座,他自己跳入凹槽,白光大作,寒蟾剑化为一道白光,注入庞启的额头,成为一道银针一般的额心记。 庞启栽倒下来,昏迷过去之前,他叹了一句:“红颜薄命……” 混沌之中,庞启又看见了那个一袭红衣的殷慕娇。 她于黑暗之中回眸,百媚滋生,英眉剑目,明艳大方。 她笑:“恭喜你,得到了寒蝉和我等的认可。” “尔等?”庞启不解。 殷慕娇转身过来,身后敞亮起来,连着殷慕娇本人,竟然有十二个人!还有一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第十三人,庞启眯着眼儿始终看不起容貌。 庞启呢喃:“历代先贤?” 殷慕娇笑而不语,伸出食指轻轻一点,庞启腾空而起,从黑暗中坠落,他惊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苏媚儿那张堪比寿星公手里仙桃的小圆脸儿,红扑扑的脸颊布满担心和泪痕,见到庞启醒来,她扑到庞启胸前,埋头便嚎啕,一面嚎啕一面捶着他的胸膛,差点没把刚从鬼门关回来的庞启给擂死: “你这个多灾多难的混球,你要是死了,别说不好跟你父母交代,就是我们看着,也……” 苏媚儿忽然觉得自己这话说多了,便闭嘴不谈。 庞启伸手轻拍着苏媚儿的头:“我这不没事儿嘛?别哭,乖。” 幸亏小时候他哄过妹妹,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哄这个娇小姐。 苏媚儿嘟着嘴起身:“下次第你再这般,我先拿鞭子抽死了你!” 庞启一阵瑟缩。 苏媚儿还真是让人感动不起来…… 苏媚儿离开之后,庞启想着终于能安静休息了,忽然看见床头有一瓶药丸。庞启拿起压在瓶子下的纸条看了看,只见是个熟悉的正楷字:“一日三次,每次两粒。” 庞启欣喜若狂。 这字是他教海澜的,他就知道海澜不是无情之人! 庞启自然是开吃了,当时便神清气爽,准备回去。他觉得这药真是神药,他把纸条和药都存在锦盒里,每次吃的时候都要瞧一回那纸条,他还特地钻狗洞出去星都,来到金碧辉煌的长阳轩,给海澜打了一副金镯子,准备作为谢礼和和好的见面礼。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给,年终测验便开始了。 这次第的选拔是关系到能否换上蓝衫、成为正式学员的,故而庞启也很看重。他才收服了寒蟾,自然要好生表现,为家人争光。 很巧,庞启第一个上场,他需要和师兄对垒,而他的对垒对象,正好是况郈至道。 况郈至道的眼神很深邃,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又带着点小兴奋。 庞启酝酿一番,飞身上了擎天柱,手中幻出一柄寒蟾剑,剑身剔透,在场之人皆呼出一股凉气。 况郈至道的脸部有微微抽搐,他握着青龙偃月刀,伸手示意庞启先请。 庞启飞身向前,剑身一扫,一股寒气席卷而来,况郈至道大刀一震,寒气反弹回去,庞启反而要躲闪。 庞启有些急,他又要发功,忽然觉得头一晕,他稳住步伐,况郈至道却忽然冲了过来,刀一砍,庞启便负伤了。庞启的头越发晕得厉害,七窍流血,庞启几乎要死过去。 况郈至道越打越勇猛,庞启毫无还手之力,他勉强架住青龙偃月刀,况郈至道忽然起刀、化龙直冲庞启、大有穿胸而过的趋势! 庞启无力躲闪,跪在擎天柱上。 千钧一发之际,夏鸣玉忽然出现,大喝一声,狮吼功竟然生生把况郈至道震出血来。 夏鸣玉给庞启把脉之后封住了他的大穴,怒目而视,破口大骂:“老夫要呈报院长,竟然有如此歹毒之子!师兄弟小测验竟然下死手,不是君子所为、不可承接天下!” 况郈至道震惊,本来是屹立不倒,听了这话反而颓然跪在地上,一蹶不振。 21 割袍断义 庞启中毒很深,当即便昏迷不醒。 苏媚儿急得双眼肿若樱桃,不断地问苏宇萌怎么办。 苏宇萌和苏媚儿无有秘密,如实禀告:“不好办,他是中了玄冥蛇菰锁阳煞丹之毒,此丹凶险,也很难得,需上椒宁山求得秀芹山庄才能得此一丸。解毒却得去西洼双龙山求冰山舍人。” 有琴携美叹气:“冰山舍人不问世事多年,我等求见尚且不肯,如何能救一个孩子?” 夏鸣玉皱眉:“可惜了一个寒蟾剑主,还以为日后有出息。” 苏媚儿出来,仍旧泪水不断,岳帅崇元想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得拍拍她的肩膀。 苏媚儿一下子抓住岳帅崇元的手:“冰山舍人可是薛文欢?” 涂钦泊绝点点头:“是。” 苏媚儿站起来:“他们不去,我们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不信他铁石心肠;更何况,他也用过寒蟾剑!” 涂钦泊绝却不认同:“我们三个年纪尚小,这一路去不知多少凶险。再者,冰山舍人人如其号,请他救人,难于上青天。” “我有办法,只要你们陪我去,”苏媚儿目光坚决,“如果不去,庞小四必死无疑,去了,万一我们就有这个运气。” 岳帅崇元少年心性,当即同意。涂钦泊绝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他俩独自上路,他又不放心,便先写了告假条,说自己家里有事,岳帅崇元扭伤了脚要回家休养,苏媚儿则是拉肚子,这才上路了。 这一路格外顺利,大概是有涂钦泊绝担着,又有岳帅崇元的羽兔,倒是稳妥。只在双龙山,羽兔飞了一半儿,那山实在又窄、又陡又高,恰似双龙盘盘上紫云——羽兔上不去,干脆罢工下来,把三人抖落在地,径自飞走了! 气得岳帅崇元直骂:“畜生!” 涂钦泊绝上前,点香祝祷,捧土合衣沐浴,跪在地下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不多时山上竟然降下一朵金色的云,让三人扶摇直上九万里,直挂云帆济沧海,问鼎双龙之巅。山顶狭窄,多乱石,但规制整齐,有一垄菜田,招蜂引蝶,梨树、苹果树、桃树萦绕,几种花开在一起,红的白的黄的,精彩缤纷。有白衣秀士头戴方巾,正在认真洒扫。 苏媚儿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量颀长,文采光滑,盛世美颜,令人目不暇接,只觉明珠在前,不肯动弹。 苏媚儿不仅感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世间竟有如此出尘绝世之男子!” 岳帅崇元嫌弃:“花痴!” 薛文欢看着他们,哭笑不得:“我当是谁,原来是几个孩子。” 薛文欢招手让他们进屋,给他们茶水点心糖果:“看衣着,你们是盟学的弟子?那几个夯货自己知道求不来我,竟然派几个孩子来?真是下了狠手了,明知道我的孩儿若是在,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薛文欢的落寞被笑容代替:“说罢,让你们来是为的什么?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倒也不是什么恁大的事……”苏媚儿咬着嘴唇,一下子跪下,吓得薛文欢赶紧手指一挥,让苏媚儿站着,苏媚儿跪不下去,怕事不成,急得哭了出来,让薛文欢的脑中闪现一张梨花带雨的清纯绝世的脸,心疼地把苏媚儿揽入怀中,给她揩眼泪: “女子莫哭,哭了一次,日后会苦很多次。” 苏媚儿哭得更带劲儿:“夫子们说,只有你能救庞小四,可他们不敢来求你,我求你救他!他也使寒蟾,他过了年才九岁!” 薛文欢不禁笑出了声:“我当什么事,这也值得?他中了什么毒?” 涂钦泊绝赶紧回答:“玄冥蛇菰锁阳煞丹之毒。” “秀芹山庄啊,”薛文欢苦笑,“看来我跟它的孽缘还是没断。” 薛文欢问苏媚儿:“你是说寒蝉剑如今的主人是庞家四少爷?” 苏媚儿点头。 薛文欢含笑,其中意味有三分落寞,五分欣慰,七分空远:“也是蘩娘的幸运。” 薛文欢拍拍苏媚儿的头:“好啦,别哭,我跟你们去。” 苏媚儿拉着他的衣角:“可真?” 这么简单就答应了?她还有好多计谋没有使出来呢! 薛文欢笑着进屋去取了一个包裹,手指点了四下,打开空间,便带着三人瞬间回到了盟学,岳帅崇元有些忿忿:“我们去了两日夜,他才弹指一挥!” 难怪二十年前能称霸黄洼。 苏宇萌和有琴携美看见薛文欢显得很激动,有琴携美滚下热泪,苏宇萌激动得嘴都合不上。薛文欢置若罔闻,伸手摸摸庞启的脸庞,眼中充满慈爱:“一点都不像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站在一起是金童玉女,这孩子着实外貌普通。若非摸到他的根骨是庞氏,他可真怀疑庞阿树把自己亲儿丢了捡了旁人的孩子回来、这也是庞阿树能办到的蠢事,当初的老二可不是这么丢了一回? 薛文欢双手为炉鼎,练出一枚丹药,塞进庞启口中,脖颈上点了几处,庞启吞咽下去,顿时便面色红润,诈尸起来,对着痰盂吐了黑血三升。 薛文欢又给他吃了一枚丹药,庞启顿时虎虎生风,连多年的寒症都好了,当时便要起身拜谢,薛文欢按住了他:“行啦,虽说无碍,但我这丹药是便宜了你,你还是运行几个周天,别让气脉冲了你。” 庞启看着薛文欢灿若星辰的笑容,有些魔怔:“我见过你,娘很珍视一幅画,那画中的美男子是你。” 庞启忽然觉得有些无奈,父亲在婚前跟个鲛人纠缠不清,母亲到婚后还对此人念念不忘,那他父母还在一起干嘛? 薛文欢也顺带开了个玩笑:“嗯,她倒是念旧,如若当年没有意外,你如今可该唤我爹。”言讫,也不管庞启的错愣,起身打开空间,竟然一句话没有就走了。 有琴携美情绪十分低落:“他还是不肯原谅我们。” 苏宇萌接了一句:“我若是他,我也不原谅。” 庞启好起来之后,便急着要回宿舍去住,路过供奉历代院长雕塑的先贤院,却见雪予圣跪在那里,庞启不禁去问:“你在此处做什么?” 雪予圣道:“我擅自使用禁术,还伤了少主,在此处静修,明日便能回去上课。” 庞启有些愧然:“我该和你一起罚的。” 雪予圣笑了起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你这多愁多病身还是省省吧!” 庞启也笑了起来,又说了几句玩笑话,便回去了,路上遇见况郈至道光着膀子跪在卫江司门口,正在接受万千柳条的抽打,背后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庞启不敢再看,赶紧逃走,却没看见柳树后面站在一脸严肃的院长,待况郈至道趴倒在地,抽打才结束,院长走了过去:“你可记住了?” “孩儿记住了!”况郈至道逞强。 院长饶有兴趣:“记住什么了?” 况郈至道道:“不可轻举妄动,必须深谋远虑;不可愔很歹毒,必须徐徐图之。” 院长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卫江司。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他自然希望他成器,只是这个儿子,还真是欠缺了不止一点半点,做霸王可以,做天下主,还没资格。 院长来到先贤院,亲自躬身扶起雪予圣,雪予圣很是惊诧:“徒儿正在犯错,不敢劳动院长。” 院长笑道:“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是飞来横祸,论身份,你还比道儿高贵。你乃黄洼请来的贵人,怎可屈膝在此?” 雪予圣得到院长的温柔,感激涕零,目送院长远去,想起自己在冰族身世飘零,当即指天立誓:“雪氏终身效忠院长,效忠黄洼,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本来庞启都以为这事儿过去了,结果女舍那边有女子跑过来,花容失色地让庞启快去看看,庞启等人跑了过去,自古男生都爱看女人撕逼,所以围观者甚重,平素又男女大防,此刻有机会,男生自然更多。 而女舍那边出事不是为了别的,正是苏媚儿挑起的,她闯入隔壁宿舍,用鞭子抽伤了梁丘海澜的脸!那一下真是狠,梁丘海澜半张脸都毁了,深可见骨。而且苏媚儿还殃及了林曼妮,她本就娇弱,被打了几下楚楚可怜地坐在一边哭。 苏媚儿横刀立马,一脚踩在小几上,仍旧破口大骂:“该死行瘟的贱人,最毒妇人心,我说况郈至道怎么会想到去秀芹山庄,原来是你去请的白家人!” 庞启站在门口,如同晴天霹雳。 苏媚儿也察觉出不对,转身看见庞启,虽然尴尬,也倔强地不肯退让。她明知道庞启看重梁丘海澜,还是来抱不平,她没有做错! 梁丘海澜趁机飞出飞刀三把,若非庞启用剑打开,苏媚儿早就丧命。 苏媚儿大怒,刚想再战再骂,庞启缓缓上前,割下自己的一角袍袖,丢在梁丘海澜面前:“我一直为抢了你的剑愧疚,也为了你我青梅竹马的情分寻求和好,既然你不容我,我也不计较,从此之后你我形同陌路。” 言讫,庞启便拉着苏媚儿走了,故意忽略掉梁丘海澜眼中垂落下来、和伤口中的血成为狰狞的痕迹。 22 小测验 苏媚儿打了人,自然要受罚,只不过因为是女生,所以被打发回家面壁思过、抄写《三从四德》一百遍。 梁丘海澜则回况郈府休养,她是为况郈府毁容的,况郈府主母林氏直接把梁丘海澜提拔为况郈至道的备用姨娘,昭告天下。林曼妮也在况郈府医治,陪伴梁丘海澜,但是实际上,林曼妮的大多数时间在讨好姑母林氏,而非浪费在一个姨娘身上。 师兄弟间的小测验重新举行,这次第雪予圣先上场,他对阵的是冯梅镒。 涂钦泊绝感慨:“两个聪明人的对决。” 冯梅镒伸手谦让,雪予圣半跪下来,手摁在地上形成冰雪大阵,四维空间拔地而起,把冯梅镒包在其中。 有琴携美天上一点,有画面出现,让人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只见里面高高低低全是冰树雪林,雪予圣早不知哪儿去,冯梅镒冻得是瑟瑟发抖,他左右一看,一面四处弹出寒梅朵朵,一面吟哦:“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寒梅所在之处冰雪消融,花海弥漫。 雪予圣被逼出来,双臂一展,千万冰锥飞了出去,冯梅镒岿然不动,有梅树从冰中长出,成为木遁挡在身前,梅花开放,一朵包含一枚冰锥,冰锥成水,梅花梅树越发娇艳。 雪予圣口吐暴风雪,梅花梅树尽数摧毁,暴风雪化为利刃,戳向冯梅镒。冯梅镒取一朵梅花放在剑上,梅花成剑,千朵万朵,两相抵消。 雪予圣知道这样打下去没完没了,而对决是有时间限制的,他迅速蹿上天,大雪倾盆,把冯梅镒埋得就剩一个头在外头。雪予圣落下无数冰坨压住阵点,禁锢冯梅镒的行动。雪予圣旋身下来,手持冰剑直扑冯梅镒。 冯梅镒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竟然被一朵花替代。 众人惊呼。 一只白鹤从天飞出,冯梅镒从白鹤上跳下来,双手持剑插向雪予圣,雪予圣翻身一看,身体化为一面冰镜,冯梅镒赶紧收手,旋身去了另一边呆着,雪予圣从另一面冰镜中出来,二人打斗在一起,元炁乱喷。 空间逐渐缩小,雪予圣忽然跳出空间,双手结印:“死!” 空间化为一丸,被雪予圣捏在手心,雪予圣突然将冰丸一抛,冰丸炸开,雪予圣冰剑一砍,和冯梅镒的梅花剑僵持在一起,二人眼中都燃烧着不同颜色的火焰。 当是时,苏宇萌鸣金,二人迅速分开,点到为止,雪予圣忽然吐出一口血来,作揖认输。 冯梅镒回礼:“小小年纪能有此造诣,还逼我使出了花幻术,可造之材。” 夏鸣玉点点头,记录下雪予圣的名字。 这种测验其实只是一个形式,让大家知道新人的实力,也能让夫子们知道日后该如何辅导,进行专业分流。 雪予圣不愧为精灵一族,就算不是嫡系,还是十分厉害。而且雪予圣为人低调,身形俊美,让人讨厌不起来。 第二场是梁丘海澜对阵庞启。 岳帅崇元对庞启耳语:“要是她对苏小花,那才叫一个精彩。让你去,那不是保她赢嘛?” 庞启白了他一眼:“我已经和她割袍断义了。” 岳帅崇元撇嘴:“断没断你心里没点数嘛?” 庞启不想理他。 有这种猪队友吗?上场之前乱他心智。不过,这也算是一个提醒,如果岳帅崇元没这样来说他一嘴巴,他说不定还真的不计较之前的种种,说不定关键时刻又要让她一着。这不是心有余情,是习惯。 以前二人一起习武之时,庞启为了快点结束好和她玩儿去,总是故意输掉。 庞启握着寒蟾剑看着对面蒙着面纱、手拿庖丁的梁丘海澜。 尚未及笄便被官宣为况郈少主的姨娘,何等的荣耀!要知道,况郈一族从不纳妾,这是开了先例!这等于说,日后梁丘海澜至少也是个平妻! 庞启垂下眼睑。 天下少主的女人,自然比一个农村屠户之女要好。 这里要说明一下:梁丘海澜比庞启进盟学要早,虽然身穿青衣作为新人出现,只是因为她出身太低、况郈的奴婢,要是升得太快,让天下人怎么想? 故而二人对战。 梁丘海澜先让了一手,庞启一剑插在地上,冰天雪地,竟然是和雪予圣如出一辙的开场!只是庞启没有营造四维空间,而是在冰地上化出剧烈的寒气,在场所有人都瑟瑟发抖。 梁丘海澜的脚都被冰包住,她冷眼看着,刀法精辟,把寒气全部砍散。 岳帅崇元眼尖儿:“解牛刀法!” 庞启再一挥,整个人匍匐在地,化为一只蟾蜍,直扑梁丘海澜。梁丘海澜依然站着,她的一把刀分为两把,左右开弓,和庞启打斗起来,刀光剑影之间竟然看不清二人的招数! 庞启瞅准空隙,虚晃一招,剑直取梁丘海澜,却在看见梁丘海澜的冷眼之时,停下动作,生生收回手来,换为一巴掌过去。 梁丘海澜的面纱掉在地上,露出一道永不磨灭的伤痕来。那伤痕从嘴角蔓延到眼角,宽度很大,本就不出众的容貌更加丑陋。 全场安静。 岳帅崇元捂住眼睛:“我就知道这小子不行!” 庞启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 梁丘海澜一笑:“面纱不结实,我日后要戴面具。” 言讫,梁丘海澜马上向庞启发动攻击:“认真点,不要让我!我不需要你让!你若在让,我便立即自杀!” 庞启听了,也认真起来,飞身上天,剑气浩然,有蟾蜍冲天而出,剑气把梁丘海澜震飞出去,梁丘海澜吐血。 苏宇萌鸣金。 胜负已分,不需要等到时间完结了。 夏鸣玉皱眉。 也不知道身边这俩货怎么想的,一个劲捧着这个下里巴人,为他开了筋脉、收服了蟾蜍,梁丘海澜固然不才,但一个新生一招定胜负也太耀眼了。 庞启一步三回头,看着梁丘海澜捡起面纱走回阵营,况郈至道亲手为她戴上自己的半边面具。 庞启赢了比赛,却输了心情,颓丧地坐在那里,若非岳帅崇元大呼小叫让他去看第三场,他根本就要睡过去了:“庞老四,来看来看,是泊绝啊!” 庞启连忙探头过去,和涂钦泊绝对阵的是微生大历。 岳帅崇元啧道:“这胜负还真不好说,泊绝打不过人家,但是他聪明啊!” 庞启深以为然,微生大历那是年少成名的战神,单手可打穿华陆蜀山,使得被群山环绕的cd暴露出来,得以和外界勾连。回归黄洼大陆之后,又在西南驯服了森林之神六角麋鹿,活吃了人家的元神,收服了西南,和西南王熊家平起平坐。 涂钦泊绝一上场,看着微生大历举着雷烈盅金棍就要冲过来,当场作揖认输,然后施施然回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众人瞠目结舌。 苏宇萌哈哈大笑。 这个学生真是聪明,知道自己打不赢,干脆直接认输,不跟微生大历结怨,也不让自己太累。识时务者为俊杰,是个军事智囊的材料。 第四场是苏媚儿,苏宇萌背过身去,以示回避。 苏媚儿的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浑身都是纹身的人,眼角还有一条龙——那是襙东南王世子的标志。 岳帅崇元吐槽:“苏佛爷还真是亲爹,余明广可是屠戮宗族的叛徒,若非需要他来牵制东南王,院长也不会收这种十恶不赦之人。跟他对垒,苏佛爷是不怕百年之后没人送葬吧?” 庞启拍了他一下。 这人的嘴真是不留口德。 余明广舔了一口弯刀,蹲身徐徐前进,苏媚儿握着长鞭,蓄势待发。余明广根本不让,和苏媚儿同时冲去,鞭子展开的刹那,余明广弯刀砍烂鞭子,鞭子散落了一地。 苏媚儿勾唇一笑,被砍断的鞭子化为一条条鞭子缠绕住余明广的手脚,正要收紧,余明广竟然有缩骨功,逃脱开来,龇牙咧嘴,不知从哪儿冒出无数的蛇,苏媚儿展开双臂,青鸾冲天而出,吐火将蛇烧了个精光。 余明广双眼赤红,眼角的龙活动起来,在脸上不停地爬着,他飞身而起,一把掐住青鸾的脖子,开始拔青鸾的毛。青鸾惨叫,苏媚儿也身上开始蹦出血来。现场一片惨烈。 苏宇萌鸣金了三次,余明广都不停手,还一口咬在青鸾脖子上,吸取血液。 还是夏鸣玉紧急出手,一个流星锤把余明广砸飞,抱起血淋淋的苏媚儿交给苏宇萌。苏宇萌心疼得眼泪直下,带着苏媚儿提前下去医治了。 余明广舔舔嘴角,仍旧意犹未尽:“青璃赤火血,真是好喝。” 岳帅崇元骂了一句娘,拔出剑正要教训他,旁边有个人忍不住抢先一步,先行飞下看台,和余明广打在一起,刀光剑影之间,竟然一剑刺入了余明广的心房! 余明广阴阴一笑,身子一挺,陈子反的剑竟然燃烧起来,把陈子反包围在一片火海之中! 余明广的火中升起一片高地,尘土飞扬,火被熄灭。从天而降无数巨石,把余明广埋在山石之下。陈子反双手结印压制住他的行动,额头冷汗直下:“石墓!” 23 继续对阵 那小石山炸裂开来,余明广冲出半空,眼中燃烧着蓝色的冥火。陈子反的眼中也有了蓝色的冥火,竟然放松警惕,在原地呆若木鸡。 就在庞启为陈子反揪心之时,陈子反的一只眼竟然恢复明澈,抬手对着余明广便是一剑,余明广躲得快,倒也没受伤,只是他的斗志更昂扬了。 陈子反的那只眼就在冥火忽明忽暗之中,他挣扎着努力不被控制,样子就像中风的老年人。 陈子反的血不断地从口鼻之中涌出,有琴携美鸣金,这算是平手了,再下去陈子反会死。 余明广不屑一顾,大摇大摆扛着弯刀回去了。众人看见他都主动让路。 接下来,岳帅崇元对阵师兄沈亚盛。 岳帅崇元吹了一个口哨,羽兔从天而降,引起在场一度惊呼。 夏鸣玉皱着眉头:“哗众取宠!” 夏鸣玉为人教条得很,他的得意门生况郈至道、冯梅镒也是严肃认真得能贴上胡子当夫子,自然对于岳帅崇元这种何时何地都要出风头耍帅的行事作风嗤之以鼻。 有琴携美面带笑容,他倒是很喜欢这个活泼的男孩子,到哪儿都是开心果。离经叛道的样子正是他想要的。 沈亚盛是声乐世家,他是第一批走上陆地的鲛人,属于蓝鲸一族,可以海陆两栖,他的绝招就是超声波,让人心肺筋脉具裂。 只见沈亚盛气沉丹田,超声波发出,在场所有人都用法术封住了自己的耳朵,避免耳朵受伤,同时也给自己穿上了元炁保护衣,免得内脏受损。 岳帅崇元的羽兔在沈亚盛发出超声波的一刹那就展翅高飞、不知哪儿去了。 岳帅崇元看着羽兔消失在云朵里的身影,感慨了一句:“遇人不淑哇!” 岳帅崇元叹口气,又是一声口哨,一只火烈鸟从天而降,直啄沈亚盛。 开玩笑,岳帅家族之所以能够纵横西陆,除了自身家族庞大,生育能力旺盛、并且有很强的军事能力和战斗力之外,他们的召唤通灵也是黄洼第一的,连神兽他们都能驾驭——上古时期的岳帅先祖便是驰骋着应龙征服了西陆——何况区区一只火烈鸟? 沈亚盛鼻子一哼,巨大的水柱从肺部喷出,火烈鸟给浇了个透彻。 夏鸣玉冷哼一声:“愚蠢!” 沈氏是什么家族岳帅崇元不知道吗?性属水好吗?还用火去攻,是不是脑子有病?难怪岳帅老将军不喜欢他,这都是有原因的! 然而岳帅崇元却不急不躁,看着火烈鸟在水中蹿出,继续啄向沈亚盛。沈亚盛持续喷水,岳帅崇元快步冲了过去,挥拳就要打,沈亚盛脚一跺,竟然化为一头蓝鲸,一边水柱变粗、直接把火烈鸟喷出十万八千里,一边摆尾把岳帅崇元打进了演武场的墙壁里,成了镶嵌在墙壁里人形装饰品——真可谓是“把你拍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岳帅崇元废了老大劲儿才把自己倒腾出来,他擦去嘴角的血,狠笑一声:“有意思。” 自己居然能把师兄逼出原形来,是不是自己很强? 庞启皱眉。 恐怕岳帅崇元这个不读书的白痴是异想天开、高兴太早了。沈氏属于蓝鲸一族,是不是便要变回原形,不是让仆人给自己浇水,就要跳入海中沐浴一番,免得皮肤干裂自己的器官衰竭而死,变身对于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所以实力还是没有展现出来。 岳帅崇元并不着急,他继续进攻,一面在地下燃起熊熊烈火,把地面烤得火热,逼着沈亚盛腾空而起,一面使火烈鸟在空中持续进攻,而自己则用了火分身围攻沈亚盛。 沈亚盛也不是吃素的,他也用了水分身对付,自己以元炁造水、保护头顶,下身化为尾巴,扫平了地火、稳稳落地。 夏鸣玉看了半日,战况还是胶着着,他就准备鸣金了。 虽然岳帅崇元无赖,但是战术还是可以的,把沈亚盛拖了这么久,在新生代里算是很不错的了。这一届的新生都很有看点,算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就是苏佛爷的女儿差点…… 夏鸣玉叹口气。 总不好落苏佛爷的面子,他的女儿的确天赋不高,若非一手鞭子使得漂亮,他都不会多看一眼。自己的女儿若是还在,估计也是这般活泼天真。 苏佛爷需要一个女儿来做守灶女继承家业,总不能便宜了远房堂兄过继给他的那个长女苏婉儿,虽然苏婉儿也没有天分,但为人还是精明的,不像苏媚儿一点战术都不讲,白浪费了青鸾血脉。 夏鸣玉正要敲锣,岳帅崇元忽然一拍地面,土地皲裂开来,空气中也十分干燥。 夏鸣玉一诧。 他这是要…… 有琴携美笑了出来。 岳帅三少果然没让他看错! 沈亚盛面色一变,正要抽身跑,岳帅崇元呼了一声,巨大的羽兔从天而降,压着沈亚盛进了土里,变成了埋在土里的狗蛋。 岳帅崇元哈哈大笑:“我赢啦!” 夏鸣玉心中欢喜,觉得这是可造之材,面上还是十分不屑,甚至带了几分生气:“得意忘形!” 岳帅崇元亲自去扶起沈亚盛:“多谢师兄承让。” 一般人听着这话感觉是嘲讽,但岳帅崇元满脸真诚,人也好看,竟然让人觉得真诚,沈亚盛本来也是个乃纳百川之人,遂摆摆手便各自离去了。 满堂喝彩。 岳帅崇元来到庞启身边,勾着庞启:“嘿,叫老大!” 叫你妹! 庞启翻了一个白眼。 接下来的一场是余明府对阵况郈至道。 庞启微微沉吟。 少主之战。 庞启在心中给二人这场还没照面便硝烟弥漫的战斗下了一个基本定义:况郈至道是天下少主,而余明府则是襙东南王世子,都是继承人,打起来得多精彩?何况两个人平时就不对付,之前余明府还和况郈至道在食堂发生过争执——跟着余明府的汝鄢哀斯不小心撞翻了况郈至道的汤,微生大历出手便是一巴掌,还骂了汝鄢哀斯的娘和整个襙东南:“你个娼、妓养的破皮破落户儿,仗着自己娘有床上功夫欺上瞒下毒死哥哥当了继承人,臭不要脸!跟你们襙东南的蛮风气真是一呼百应!” 余明府自然不高兴,当场便给微生大历下了蛊,差点没给微生大历整死,若非有琴携美除了蛊,又让余明府彻底解毒,否则就要告诉襙东南王改立世子,余明府哪里会让微生大历好端端活着、还上场和涂钦泊绝来了一场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斗? 两个人等于是狭路相逢、冤家路窄,格外有杀气。 余明府咀嚼着竹芯儿,扶着腰后的两柄弯刀,缓缓上台。 襙东南一直都不安分,所以他们在星都可以不放弃自己的民俗,虽然外面罩着青色学院衣,头上还缠着深蓝色的头巾,脸上全是画着的纹路,耳朵穿着大金环,鼻子挂着鼻环——这让岳帅崇元一度嘲笑余明府为:“太上老君的青牛精”——唇上还有唇珠儿和唇环,当然,他的眼角也有一条天生的龙。余明府的手脚都是金钏儿,缠着绑手和绑腿,蹬着一双木屐,轰轰烈烈地上了场。 相比之下,况郈至道则是一派京城学生的常态:不出众的外貌整整齐齐,不突出也不落后,一脸肃杀。 余明府拔出弯刀便砍,况郈至道挥着青龙偃月沉着应对。 余明府虚晃一招跳开,口中吐出一只蝙蝠,那蝙蝠逐渐变大,张开血盆大口便咬,况郈至道竖起剑指,上下两片嘴唇一碰,轻轻吐出一个字:“破。” 蝙蝠瞬间化为虚无,场上一片清净。 余明府挑了眉,并不是很在意,反而觉得很有趣:“被你发现了……” 况郈至道不骄不狂,青龙偃月一扫,一波刀风横扫万千,地面给砍出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余明府如同青蛙般一道道躲,最后在墙壁上立住,还保持着蹲着的姿势,舌头一伸,便卷住了况郈至道的脖子,倏然收紧。 况郈至道青龙偃月忽然便小、成为一柄匕首,顺势一划,余明府收回舌头,摸着自己的下巴,装模作样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真不会怜香惜玉。” 况郈至道冷眼看着:“就你这鬼都看不出的容貌,我怜惜不来!” 岳帅崇元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庞启也没忍住,偷偷在台下鼓掌。 这倒是真的,就襙东南来的那几位,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纹身或者颜料,他们的脸和五官是如何的,同学这么久,庞启还真的才疏学浅、并不知道…… 余明府眼睛一瞪,脸上的纹路顺着身体爬了下来,成为一匹上古青铜豹,直扑了过去。 余明广站在台上嗤笑。 襙东南银铃一族,信奉纹身,不到万不得已不动,这蠢货这么早便用出来了,暴露了自己的脸,难怪当初是自己的替身和候补。 余明广坐在椅子上开始抽旱烟,丝毫不管周围的人的表情。 况郈至道也将青龙偃月一甩,化为一条青龙,和青铜豹缠斗在一起。双方都在暗自较劲,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24 倒数第二 况郈至道口吐闪电,余明府口吐瘴气,双方打得惊天动地,就差没把演武场拆了。 余明府双眼赤红,天地之间一片变色,况郈至道竟然看见周围出现崇山峻岭,把他困在其中,并逐渐收缩范围。 余明广在远处看着,眼神微微深邃。 这个小男孩,当初连脸上的龙纹都出不来,差点丧失作为他的替补当世子的资格,如今居然突飞猛进,能够使用银铃族的幻术了。 况郈至道手心氤氲着一团至纯阳气,正要打出。可他转念一想,他这是属于超纲,是提前学了毕业生才能学的况郈家绝密功法,若是此时使出,天下的矛头都会对准自己,届时父亲又要生气了。 况郈至道收回手,偃旗息鼓,抬起左手,主动认输。 夏鸣玉很意外,却在看见况郈至道那精气神,便知他是有意藏拙。故而很是满意,倒没有生气,鸣金收兵。 况郈至道路过余明府身边之时,余明府恶狠狠地喘气:“早晚有一天,我要光明正大地战胜你!” 况郈至道顿住脚步。 看来这个臭小子还不傻,知道是自己礼让三分。 况郈至道嘴角一勾:“现在你都没机会,以后更没有。” 言讫,况郈至道大步流星走了,徒留余明府在原地生气。 接下来便是卫高博,跟他对阵的是师兄夹谷米修——夹谷米修是一个自学成才的努力型天才,本身没有任何势力,因为父亲在神庙打扫卫生偶遇神迹,得到一匹神的手书,修炼不成,走火入魔而死,但是其子夹谷米修却修炼成功,一身隐身术神出鬼没,立下间谍战功,故而被人所熟知。 卫高博也是西南王次子,本身西南王便是相对独立的势力,这代西南王比较向往和平,主动和中原联盟,还把次子送过来以示忠心,卫高博在西南也是很有名的战将,甚至名声比长子还要响亮,西南王此举,也有给长子铺路的意思。 对决开始,夹谷米修让出一手,和卫高博对阵。两人都是肉搏型选手,擅长陆地步兵攻击,个人拳脚十分突出,一来二去,竟然难分难舍。最终还是夹谷米修更胜一筹,毕竟夹谷米修的实战经验更丰富,卫高博从小进盟学,到底书卷气重了些儿,不会灵活变通。 卫高博和夹谷米修二人也都是谦谦君子,两人虽然一胜一负,但没有像之前一般斗个你死我活还场下持续互相仇恨,只是各自互相欣赏,拱手拜别了便各自毫发无伤地下场。 夏鸣玉打了个哈欠。 这样的博弈让他爱困。 而有琴携美却十分欣赏地捋着胡子,他喜欢这样有上古遗风的对阵,恨不能天下之人都是这般闲云野鹤、淡薄名利,浅尝辄止。 最后一战是林曼妮上场,辅一出现,饶是一身粗布青衣,也让在场所有人都定住了眼珠儿。涂钦泊绝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只有庞启对女色还没开窍,岳帅崇元开窍太早、不爱这种传统美女,所以二人倒是淡定。 林曼妮的对手是师兄何哲文。 岳帅崇元一见何哲文,便“靠”了一声:“这他妈不是故意放水嘛?” 庞启用眼神询问岳帅崇元。 岳帅崇元解释嫌弃无比:“你除了能背书出来乱显摆你还能干啥呀?该知道的都不知道!” 庞启撇撇嘴。 他才没有背书,他那些见识都是爹告诉他的。而且他一直在葛格思与世隔绝,要不是父亲偷偷告诉他,母亲更不会主动提及过往和外面的世界。至于这波云诡谲的星都,他更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嫌弃的? 饶是他心里清楚,庞启的内心还是觉得有几分自卑和难过。 岳帅崇元没往心里去,更没注意到庞启有什么不对,还很耐心地给他解释:“何家以前是给黄洼大帝做夜凉卫的,夜凉一族就是个大杂烩血脉,只要有神力的家族他们都联姻,故而能力一代一代都不同。何哲文是个倒霉的,一点神力没传承到,武功倒是还不错,是个彻底的人族。他之所以成为何家世子,是因为其他人争斗得太厉害,卫长无从选择,又担心选这个其她人谋反,所以才让何哲文捡了个大便宜。” 岳帅崇元喝了口水继续说:“林曼妮是什么人?那可是况郈至道的亲表妹,从小养在林夫人身边,一袭幻术炉火纯青,何哲文凭什么跟她斗?这是怕林曼妮不过故意的吧?” 岳帅崇元乐不可支:“虽然黄洼皇室衰败了,况郈家这么欺负人家也太过分了。” 庞启不语。 若论起来,黄洼大陆上的江湖中人都算是上古神族的后裔,跟黄洼普通人族自然不同。 何哲文也是个奇葩,人族比不过神族,但是人族的脑子转得快,他不想太丢人,故而主动举手投降:“美人倾城,不忍也!” 大家哄堂大笑,便也算了。 岳帅崇元啧道:“难怪脱颖而出呢,倒是个聪明人,知道给自己找面子。” 庞启垂眼。 不聪明能从那些动不动就杀人如麻的天生神力的兄弟中爬出来成为世子、还安然无恙地被送到星都来嘛? 所有的侧颜全部结束,大家全部晋级,众人偷偷在后院吃酒庆祝,庞启一个人抱着酒瓶躲在梅花树下借酒浇愁。 苏媚儿凑了过来:“干啥呀?为了一个女人你至于嘛?” 庞启懊恼自己的样子被撞破,不禁怼她:“你伤还没好,跑出来吹风干什么?” 苏媚儿一脚踹在庞启身上:“本大小姐来关心你,你居然不识好歹?” 庞启心疼地抱住瘦瘦的自己:“好,多谢苏小姐关心,但是草民真心用不着。” 苏媚儿在庞启身边坐下:“她看不上你,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不如况郈少主?你若甚是不甘心,就把你那猥琐性子收一收,好生干出一番事业,也让我杜绝了提点你的心。” 庞启无语。 他不慕名利,怎么就成了猥琐了?而且他喜欢梁丘海澜是一回事,得到又是另一回事,爹说过,喜欢一个人,看着她幸福也是好的。自己没能力给她幸福,不如放手让她拥有自己想要的,自己这般幼小的年纪,还没成年,想这么多也无益。不过苏媚儿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她虐待自己是不对的,想找个机会放弃这种做法,还算没坏透。 不过,苏媚儿好心来安慰他,他也记恩。故而庞启含笑点头:“好。” 答应是答应,做不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人吃酒吃得多,不知不觉便靠在一起睡着了,翌日二人被发现的时候,梅花落了一身,瑰丽非凡,梅香而酒洌,让苏宇萌心头一动。 倒是一对金童玉女…… 但是两个人都发了烧,好几日之后才出门,惹得苏媚儿又是勃然大怒,一直说庞启是扫把星,气得庞启又对苏媚儿敬而远之。 且说涂钦泊绝一日拿着书背诵,不知不觉竟然逛了整个校园,书背得差不多,正要回去,只听得一阵琴声。他觉得琴声曼妙,想要讨教,登上假山偷窥,见一妙龄女子树上弹琴,姿容绝丽,不是林曼妮又是谁? 涂钦泊绝看得痴了,想要上前交好,又不敢,白等了林曼妮离去了,才上前抚着那树思念。他日思夜想,竟然有些衣带渐宽,拿钱买了酒吃,下午头晕目眩,竟然睡着。而那节课正好是夏鸣玉讲的兵器课,夏鸣玉一见自己的课竟然有人睡觉,而且夏鸣玉并不像其他夫子那般枯燥,还是很生动的,高兴时甚至把大家带到户外亲自演示,丝毫不藏私,夏鸣玉大怒,大骂了涂钦泊绝。 涂钦泊绝平素是个好学生,成绩也名列前茅,故而夏鸣玉也没有多苛责,只让他去后山跪着。 微生大历不知何时来了,站在涂钦泊绝面前嘲笑:“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作东西,还学人家害相思病呢!林姑娘是你能肖想的吗?她可是未来况郈的主母!” 涂钦泊绝涨红了脸儿:“你胡说八道什么?” 微生大历冷笑道:“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吗?连人家坐过的树都去闻,你是不是贱?还喝酒犯错被罚跪,你说我告诉了少主和林姑娘之后,你会怎么被他们排挤呢?” 微生大历想到涂钦泊绝的惨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涂钦泊绝想要和微生大历打架,却被微生大历的雷烈盅金棍打了回去,躺在地上捂着腹部,嘴角渗出了血。 微生大历把涂钦泊绝一顿猛打,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庞启和岳帅崇元很气,庞启当即就要去告状,岳帅崇元拉住他:“你要干什么去?” 庞启怒道:“这还有王法吗?随意打人,他该受罚!” 岳帅崇元又好气又好笑:“整个盟学都是他况郈家的,你去告状人家帮你出头吗?好容易像个爷们儿一样怒发冲冠少年意气了一回,对得起你葛格思蛮荒汉子的名头了,结果你还是个傻子。” 庞启嗫嚅道:“那该怎么办?” 岳帅崇元的嘴角勾起一抹奸笑。 25 泾渭分明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岳帅崇元的嘴角勾出邪佞的笑,妖冶得让人心生畏惧。 庞启的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想偷袭他吧?” 岳帅崇元点头点得倒也大方:“是啊。” 庞启苦着一张脸:“这样不好吧?以暴制暴,万一被夫子们知道了,我们要受罚的。” “你可拉倒吧,瞻前顾后的,一看就是个新人,”岳帅崇元手一挥,“你看那些老生天天搞政治斗争,什么时候消停过,基本每晚都有闹事打架的,夫子们还不是坐山观虎斗。现在他们都是在观望,哪个有能力他们日后就支持哪个,谁跟你似的是单纯来学习的?” 庞启有点愣:“学院不来学习,来干嘛?” 岳帅崇元翻了一个白眼,他懒得跟庞启废话,把目光投向了在旁边磨了半天刀的苏媚儿:“怎样,花姐,刀都快被你磨没了,你还去不去啊?” 苏媚儿举起匕首,嘿嘿一笑,渗人得很:“去!” 岳帅崇元和苏媚儿都把眼睛看向庞启,吓得他跌坐在地,他看着躺在不远处的涂钦泊绝:“我觉得,他需要照顾……” 涂钦泊绝立马决绝地来了一句:“我不需要!” 庞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岳帅崇元提起,直接拎走。 三人在林子里蹲了大半夜,这才等来从狗洞里爬回来的、出去偷吃酒的微生大历。他摇晃着小酒瓶,口中轻哼着走调的歌谣,走路一步三晃,一柄雷烈盅金棍在背后踉跄。 岳帅崇元对着另外二人点点头,自己先扑了出去,一张特制六壬旧阳网盖住了微生大历,微生大历越动,那网束得越紧;而且那网密不透风,根本不能看见和听见;苏媚儿挺身而出,鞭子飞速抽打在微生大历身上,庞启也出现,双手摁在地上,微生大历被冻在地上不得动弹,生生受了苏媚儿新练成的涅槃鞭八十一下,鲜血迸流,又冷得不行,当时便不再怎么动了。 庞启怕要死人,赶紧收手,三个人手牵手跑得飞快,等逃到安全的境地,三个人喘息不止,互相对视一眼,却又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岳帅崇元躺在庞启大腿上:“快意否?” 苏媚儿也枕着庞启另外一条大腿:“爽!” 庞启含笑。 这样大家一起做一件事的感觉真好。 岳帅崇元爬了起来:“你看我们坏事也一起做了,干脆我们结拜吧!” “好主意!”苏媚儿的眼睛亮晶晶,“我是你们大姐!” “可拉到吧!按年龄的话,涂钦才是老大好吗?”岳帅崇元毫不吝啬自己的大白眼,“就你还大姐,是脸大还是脾气大啊?” 苏媚儿正要发飙,庞启赶紧出来当和事老:“结拜要选日子,在合适的地方摆祭坛准备三牲,沐浴更衣之后方能结拜,喊出相同祷告之词,在手间刻下相同纹身,以神仙封印疗之,这才奏效。” 岳帅崇元点点头:“行吧,这种事你做就好,我们可没那么多心思做那些麻烦事。” 庞启无语。 还不是你们要结拜的啊? 庞启办事还是靠谱的,第三天便召唤他们来,正巧涂钦也能下地了,顶着一张满是伤痕的脸,和微生大历在食堂打照面的时候,也不觉得难看,反而有几分自得,微生大历纵然怀疑是他们,可是没有直接证据,看样子他们也不心虚,所以便不了了之——谁叫微生大历平时得罪了太多人,他自己都没想过仇家有多少,遭暗算这种事也不算少了,没要命那就拉倒,只是不要被他抓住,否则他一定十倍奉还! 四个人对着天地,持香祭拜,口中念道:“非亲兄弟,同为一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言讫,各自拿匕首割破小臂,用仙法疗伤,形成四个一模一样的雪花型纹身。 四个人牵手站起,庞启道:“从此我们四个要相互扶持,一起在这里,打出一片天下!” 岳帅崇元笑了。 好不容易庞启有这种雄心壮志,他不能煞风景啊! 一晃几年过去,几个小孩儿都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男女也逐渐分离起来,庞启和岳帅崇元、涂钦泊绝的关系越发亲密,三人和苏媚儿倒是稍微疏远了些儿,但是在同期之中,还是他们四人关系最好。 不仅他们四人,其她人也各自有自己的小团体,但总的有十二人被称为新一届的十二门徒,是况郈月害的得意门生,并着之前和他们比试的那几位出彩的师兄师姐六人,共称为“十八罗汉”。 余明府和况郈至道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两个人的派系天天都在斗争,这日,庞启正在吃饭,冯梅镒忽然来访:“有空否?少主请你去一趟。” 庞启塞着满嘴的馒头,无辜地看着冯梅镒。 他好几年都没有跟况郈至道有联系了,不至于得罪了他吧? 庞启吞下一大口:“能不去吗?” 冯梅镒摇摇头:“不能。” 望着庞启瞬间萎靡下去的眼神儿,冯梅镒忍不住笑,就像一个慈爱的老父看穿了儿子的套路和内心想法:“放心吧,只是说说话儿,没什么别的意思。我也会护着你的,放心。” 冯梅镒就是如此,少年老成,让人安心,庞启便也跟着去了。 果然况郈至道是请他吃茶的,只不过他才吃过饭,对糕点没有兴趣,而他又吃惯了粗茶,对于这种精细的茶也是一口倒进喉咙里,没品出什么滋味儿来。所以不多时他就觉得十分无聊了。 况郈至道开了口:“如今盟学院大家即将毕业,你代表的是黄洼天府和葛格思,你有没有想过你日后要做什么?” “回去种地。”庞启不假思索。 况郈至道的嘴角微微抽搐,还是微生大历忍不住吼出况郈至道的心里话:“种你妈卖批的地!你都入了星都盟学了你还逃得开政治吗?还想着回去种地,没一点出息,你老子娘怎么不打断你的腿你这个废物、你还一把寒蟾剑呢!” 庞启委屈不已:“寒蟾剑也不是我想要的,若非此剑,我也不能离开家乡数载……少主是问我如何想的,我自己的想法当然是回去种地。至于父母和我的使命,那是截然不同的,这点我很清楚。” 况郈至道的脸色这才好些儿:“那你准备站在谁那边儿?” “您这边儿。”庞启斩钉截铁。 回答得这么直接而迅速,况郈至道反而不信了,他很是怀疑地:“哦?”了一声。 冯梅镒笑道:“说一下理由吧。” 庞启道:“您才是实至名归的正统,是天下人都尊称一声的‘少主’,余明府不过是个藩王的替补世子,正牌世子的罪名都还没有洗清,他有什么资格在此处撒野?” “你是这么想的,你那些结拜的兄弟姐妹,也是这么想的吗?”况郈至道问。 “自然,我们四人一体,自然什么都是先商议过的。”庞启从善如流。 从一开始况郈至道和余明府拉着番号开始打仗开始,他们就很认真地讨论过到底要站在谁那边。 苏媚儿马上坚定地站在况郈至道那边,因为受不了余明府脸上那密密麻麻的纹身。涂钦泊绝看不上余明府那蛮夷出身。至于岳帅崇元,单纯嫌人家长得丑、打扮非主流。而庞启,则是觉得他出身是臣子,没有资格和少主争。 况郈至道眼睛微眯。 这种组合好用,但是也有危险。 因为他们团结,打仗会是很好的人选;但是若是日后谋政了,他们就会是很大的阻力,得在用他们的时候制衡他们才行。 微生大历冷笑道:“想让我们相信你,拿出点实力来啊。” 庞启微微一笑:“我已经把寒蟾剑铸造的那段历史和我的剑模‘不小心’丢在了藏书阁,自然会有人拾起,交给他的。” “有什么用?”微生大历还没反应过来。 庞启解释道:“他恐怕也知道大家不选他,是因为出身不正。但如果他有寒蟾了呢?那他会不会按捺不住?” 况郈至道点点头:“那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办,办得好了,你便是星军中人。” 办得不好,便有理由永远不用,甚至找个机会,处之而后快。 庞启勾起一抹自信的笑:“请少主拭目以待。” 况郈至道皱着眉头。 这个少年郎,已经夺目得让他认不出来了,他的心底里升起一股恐慌,他觉得,这个男孩日后是会控制不住的。 果然,余明府开始神出鬼没开始铸剑,大家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等着他起兵造反。 然而余明府还没嘚瑟完,余明广就到来了,他站在火光里,阴冷的眸子看着龇牙咧嘴、剑拔弩张的余明府,深不见底的眼神让人根本捉摸不透:“我还以为这么多年你能聪明一点,至少沾一点我还留在世子之位上的福分,没想到银铃族真的是气数已尽,这次第真的是保不住了。” “你住口!”余明府怒不可遏,“你一个叛徒,凭什么来指手画脚?” 26 家中纷乱 余明广依旧冷漠:“凭我知道这个主意是庞启给况郈至道出的。” 余明府有些愕然。 庞启不过是个愚笨的少年,他和况郈至道还有仇,况郈至道怎么可能会听他的? 余明广背对着他,留出一个侧脸:“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他们现在,一个急需用人,一个需要有靠山上位,你冲动出头,就是他们共同的矛盾指向。” 余明府心中有些慌乱,但是面上还是稳着,挑着眉毛装不屑地问:“那按照你说,应该如何是好?” 余明广倒也大方,直接告诉了他:“按兵不动,让庞启的计划流产,然后制造事端,让庞启和况郈至道反目。” “你说的容易,”余明府冷笑,“你去做?” 余明广套上连帽衫的帽兜,露出一个下巴:“我已经在做了。”言讫,不顾余明府的惊讶和冲过来准备询问的意图,直接回头,瞬间实体的身躯便化为片片不规则碎裂的碎片,消失在余明府的眼前。 余明府微微喘息。 这个余明广,他到底要干什么? 余明府虽然不服余明广,但还是蛮听话的,按兵不动。 微生大历有些忍不住,捉着庞启便责问:“你到底是哪头的?” 庞启体弱,不比微生大历,越年长便越往肌肉男那个方向走,如今一身腱子肉,更是没人敢招惹,他前几日出征紫枫,生生拔下了紫枫国大将的头颅,震惊三军,紫枫国立马退还所占土地,返回紫枫国安静如鸡,不敢再战。 微生大历不过扯着庞启的领子,便把庞启勒得喘不过气来,微生大历原本还觉得庞启在装,后来看见他大喘气,脸皮都紫了,自己心里也是一慌,随手一丢,庞启便摔在地上,混摸出治哮喘的药来,吃了两丸,又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才好转过来,扶着石头慢慢起身。 庞启苦笑道:“我都这般了,你随手便能捏死,我有必要两面三刀?” 微生大历有些烦躁,他一拳打在石头上,那石头裂开不说,石头底下的地面都出了三米的深坑,吓得庞启瑟缩着抖了三抖。 微生大历看了庞启一眼,嗤之以鼻:“没出息!” 庞启委屈地撇嘴。 这不是你太恐怖嘛? 微生大历蹲在庞启面前,伸出食指挑起庞启的下巴:“你说,你到底要怎样?” “不是我要如何,是余明府身后的人要如何,”庞启有些羞涩地别开脸儿,那小模样儿让微生大历也是一愣,自己也觉得尴尬起来,不断地拿手蹭裤子,“余明府的智商我们都晓得,他自己肯定是想不出要规避风险、守株待兔这样的念头的,毕竟之前他都已经开始轰轰烈烈地铸剑了。” 微生大历盘腿坐下:“那他身后的人会是谁?” “余明广。”庞启斩钉截铁地说。 微生大历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庞启摇头摆手。 他才不要再说一遍,看微生大历这个架势,他要是再说一遍,微生大历绝对要把他活剥生吞了! 微生大历喃喃:“他不是背叛襙南王了嘛?世子之位都让出去了,银铃先祖都承认了余明府了。” “如果银铃先祖是被迫承认的呢?”庞启献疑。 微生大历瞳孔放大。 如若银铃先祖没有承认余明府,就说明余明广根本不是真心叛变,他是银铃族打到中原来的奸细! 微生大历豁然起身,拔腿就走。 庞启追了好久才扯住他的袖子,还被他带着摔了一跤,这才引起微生大历的注意,他低头一看,眉头一皱,大嗓门一嚷:“你想干啥?” 这个庞启娘们唧唧的,真是烦! 庞启自己爬起来,扫扫身上的土:“你现在不能去向院长告状。” “为何?”微生大历指着远方,“难不成让那个王八蛋继续为祸人间吗?” 庞启真是感慨于微生大历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如今院长那般信任余明广,他会听你的吗?你虽然战功赫赫,可你是少主的人,你觉得如今院长足够信任少主吗?” 微生大历默然。 现在摆在况郈至道面前最大的问题,的确就是况郈至道的势力和威望原来越大,而院长况郈月害还风华正茂、不愿交出权力,所以双方互相制衡,况郈至道虽说有野心,但对父亲是绝对忠诚,所以现在是出于完全的下风,况郈月害宁愿去相信一个外人,都不信任自己的儿子,说起来也让人唏嘘。 父子之间似乎还差着一件事,让他们冰释前嫌。 庞启见微生大历冷静下来,这才又娓娓道来:“余明广在制造机会让我和少主离心离德,我们也需要制造事端让他和院长渐行渐远。而且我们还有另外一项任务,就是让院长和少主齐心协力,一笔写不出两个‘况郈’,他们才是一家人。” 微生大历点点头:“我回去跟少主说,我想少主会亲自接见你的。”言讫大踏步就走了。 庞启舒口气,总算安稳地送走了这尊瘟神。 他不过是夹缝之中求生存,微生大历这么咋咋呼呼地,真是不适合进内阁,他适合外派去打仗,不然留着早晚要坏事。 庞启正要离开,苏媚儿便从天而降,她的坐骑是青鸾,她拥有的高贵血统让她年纪轻轻便召唤出了青鸾王作为自己的宠物,让无数人咋舌和艳羡。 随着年龄的增长和五官的展开,苏媚儿也成长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大美女,身材前凸后翘不说,腿长腰细,眉如远山、鼻似鹰钩、唇像施脂、肤是凝玉,不说话时文文弱弱娇媚无比,说话时风风火火巾帼风范野性十足。 加之青鸾王出现和消失都拥有五彩光芒,瑞气纷纷,映衬着一袭白色高叉裙的苏媚儿仙气非凡,直让庞启看呆了去。 苏媚儿骄傲地走过去,拿起鞭子轻轻打了打庞启的下巴,不无得意地说:“把口水擦擦。” 庞启赶紧拿手一抹,却什么也没有,白惹了苏媚儿一阵大笑,庞启已然习惯了被苏媚儿戏耍,自然也是笑一笑便过了:“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有何事?” “你还好意思说呢,”苏媚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丢给庞启,那带着女儿香的信让庞启略微走神,还是苏媚儿捏着庞启的耳朵,才让庞启疼得集中注意力,“你这不孝子,你家里出大事了你知道吗?每天都在忙什么?居然都不去拿信也不回,还是姨父急了写信给我爹,才让我来找你,让你回去一趟。” 庞启赶紧拆开信,一边听着苏媚儿大吼一面了解事情的经过: 原来是庞家出走已久的二公子庞喜突然之间回来了,然后拐走了原本就志在四方却不谙世事的庞三小姐,如今庞喜弄丢了庞三娘子,回来负荆请罪,让父母去找妹妹。庞言已经出去找了,苏婉儿也去了,庞喜被吴蘩关在雷房里受罚,家里一团乱,需要一个人回去镇宅,吴蘩则去苏家。 庞启立刻就跑,苏媚儿在后头追:“你急什么?爹用南瓜车跟我们一起回去!” 庞启这才慢了些儿,但还是加快了脚步,收拾了东西,让岳帅崇元帮忙请了假,便和苏媚儿匆忙回去,才三日便到了葛格思高原的庞家堡。 庞阿树冲了出来,焦急地握着庞启的肩膀,蹦出几个字:“小二,疼,死!” 庞启知道父亲想说什么,急忙去雷房关了开关,背出了已经还剩一口气的庞喜。 小妹庞五小姐蹒跚着稚嫩的步伐走来,照顾着二哥,庞启问庞五小姐:“你一直和三姐在一起,究竟怎么回事?” 庞五小姐叹口气,她虽然年岁少,却很成熟,大概是吴蘩不喜欢庞三小姐跳脱的性子,觉得她不稳重,所以才特特去培养庞五小姐,她的为人处世都像吴蘩,却比吴蘩要有人情味和人气儿,这大概是被庞阿树耳濡目染的结果。 庞五小姐叹道:“那日二哥回家,其实是避难来的,说是在江湖闯荡,在西南的深山老林里被人看上了,逼着他成亲,他逃回来请求庇护。本来母亲同意了,也准备万一人家找上门来要亲自出马,结果三姐说她有办法让那女子知难而退,二哥也想出去不想呆在家里,有三姐跟他一块儿,便立马又走了。只是三姐不比二哥常年在外,又是个女子,路上便遇见了襙北流民,一番争斗下来,三姐已经不见了,二哥找不见,自然着急。” 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吴蘩勃然大怒,把庞喜直接扔进雷房受罚,是死是活都不管了,反正从庞喜离家出走那一刻,吴蘩就已经当没有生过庞喜这个儿子了。至于和庞喜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庞三小姐,恐怕也是遭吴蘩讨厌的原因。 吴蘩会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找庞三小姐,想杀了庞三小姐保全名声的动机大于担心这个女儿。 庞启皱着眉头:“但愿大哥能先娘找到三姐。” 27 庞苏之交 吴蘩这么重男轻女之人,都能因为庞喜败坏了庞家的名声把庞喜丢进雷房受刑不闻不问,这还是留了一丝情分的:庞启或者庞逊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早晚要把庞喜解救出去。庞三小姐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很可能庞家不久就会传出庞三小姐急病暴毙的消息了。 不过虎毒不食子,吴蘩倒不会真下手去杀庞三小姐,只是庞三小姐可能要被锁在庞家后院的领库塔不见天日一生一世了。 苏媚儿也是回家的,所以很快替换吴蘩回来。吴蘩一路寻找,都没有找到庞三小姐,所以一直都不肯回家,跟庞言兵分两路在外游荡着。 后来吴蘩终于回来了,但是她和庞言的脸色都不太好,庞启也不敢问,只听吴蘩吩咐道:“你学业繁忙,如今天下大势,风云骤起,久离星都,恐会生变,你速归罢。” 庞启看了一眼庞言,庞言轻轻点点头,庞启这才放心归去,他知道大哥肯定会偷偷写信告诉他的,所以他不急。就算没有大哥,苏媚儿那个大嘴巴一直跟着吴蘩东奔西走,肯定也会第一时间传播消息。 星都的确也离不开人,他才走了没多久,涂钦泊绝和岳帅崇元的信便雪花儿似的袭来。 说是微生大历疯了,到处找他呢。 庞启也是无语。 拜托,况郈至道和冯梅镒都按兵不动,微生大历是在急什么?是巴不得余明府不知道他们处于劣势吗? 庞启只得赶紧星夜奔去苏家,见了苏媚儿,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媚儿便冲过来:“你怎么还到处乱跑呢?你三姐出事了你还这么悠闲?!” 庞启一愣:“我三姐如何了?” 苏媚儿一脸愕然:“大姨没跟你讲?” 庞启一脸期待地看着她,苏媚儿反而掩了嘴儿:“大姨都不说,我不敢造谣。” 庞启拉住她的手儿,不顾苏媚儿脸颊飞起两坨绯红:“这如何能是造谣?我是庞家人,难不成还不能知道三姐如何了?再者,娘和大哥不说,是为了不愿心里难受,我若是不能出份力,我还姓庞吗?” 苏媚儿被他说服,自己也的确想说,便如实相告:“你三姐遇见流民,清白不知在不在,然后跟崆峒派的少主公良鸿兮浪迹天涯去了。听说前几日公良鸿兮另觅新欢,你三姐受不了侮辱,跟人打起来,结果掉下万魔崖了。” 庞启倒吸一口冷气。 那伙流民是被各大门派驱逐出去的不三不四的子弟,什么烂样都有,庞三小姐很难全身而退,她能跟崆峒少主在一起,估计是公良公子英雄救美了。 庞三小姐虽然性子明艳火辣,却没见过什么世面,见过的男人也是庞言、庞启、庞喜、庞逊这类会宠着她的,公良鸿兮几句甜言蜜语就骗得她团团转,估计都以身相许了,现在公良鸿兮忽然移情别恋,庞三小姐肯定是以命相搏,只是男人一旦变心,哪里还有回头的?庞三小姐这般作为,只能让这个男人更加厌恶她、宠幸那个新欢,估计庞三小姐的坠崖就和这对狗男女有关系。 庞启手劲加大,苏媚儿尖叫起来也没有注意到。 公良鸿兮真是贱人,敢这么对三姐。万魔崖是什么地方?那是当年黄洼老祖镇压大魔王饕、餮二兄弟之所,历来有什么魔物都是往那儿扔的,魔气很重,三姐掉那儿去,不死也是废人了。 “王八蛋!”庞启双眼血红,第一次充满了杀气,一股寒气从身体里迸发出来,震得苏媚儿吐出一口血来。 青璃赤火血溅到庞启手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冒了浓烟,庞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意识不受自己控制,他连忙松开手,却因为没有及时收回炁而周身逆行,当场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倒地晕厥了过去。 苏媚儿赶紧上前抱住庞启,把他抗进内室,由苏婉儿给疗伤了,自己胡乱吃了苏婉儿给的药,一直陪在庞启身边,直到他发了一场烧醒了过来,她才挤出一个虚弱的笑,晕了过去。 免不得庞启和苏婉儿又照顾了她一场,苏媚儿逐渐寰转,庞启才低着头道歉:“是我不好,我也不知为何会变成另外一个自己。还伤了你。” 苏媚儿看庞启一脸愧疚,笑嘻嘻摆摆手:“无妨,你是个傻子我又不是不知道,一时间魔怔了也是有的。” 苏婉儿皱着眉:“恐怕没那么简单。” 苏媚儿一向对这个收养的堂姐很是敬重,尽管苏婉儿天资不好,没有完整的青璃赤火血、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和普通人类通婚的结果,所以青璃赤火的所有资格都被苏宇萌和苏媚儿继承了,苏婉儿反而失去了宗主资格。后来苏家在二十年前遭遇魔族血洗,好容易留着一个苏婉儿,才接到苏宇萌身边抚养,苏宇萌对苏婉儿也是尽心教育,尤其在吴苡身体不好、还以为不能生育之时。 苏婉儿跟过吴蘩一段时间,她很崇拜女强人般的吴蘩,故而行事作风都像她,说话也是一脸严肃:“他体内有寒蟾剑,寒蟾是上古圣物,庞启修为不够,很可能控制不住,庞启已经逐渐成长为一个健硕的男子,是个很好的躯体,寒蟾肉身被毁,也需要一个行走世间的躯壳,这是其一;其二,庞家历史上又不是没有精神失常的,都说天有赐予必有收回,庞家能乘风破浪,速度疾于世间,智力便有所亏欠,越是疾风者,越是痴傻,这一点,恕我无礼,庞家主公逊爷可不是这样?曾经也是疯魔之人,被江湖下了诛杀令的,若非主母,能有这般温顺?” 庞启默然。 她说的是事实,很可能,他也在逐渐被寒蟾侵蚀,在变强的同时开始退化成原始人。 苏媚儿一下子急了:“这哪儿能行?庞小四是我们的头儿,我们初出茅庐,还没闯出一番名堂,庞小四怎么可以——”苏媚儿说不下去,捂着嘴巴眼泪汪汪。 庞启摸着苏媚儿的头:“你放心,我不会被寒蟾控制的。至于庞家的宿疾,我爹可以战胜,我也可以。” “如果没有寒蟾剑,你自然可以,”苏婉儿继续补刀,“你大哥也曾发病过,他如今处处小心,稳重大方,就是因为学大姨修身养性。大姨一直辖制着尔等,不让尔等出去,就是因为你们会犯病,害怕你们像逊公一样,在江湖之中被人利用。” 庞启的眼中氤氲起泪水。 是他们几个不懂事,不知道吴蘩的苦心。 难怪庞言和庞逊一直对吴蘩言听计从,因为吴蘩都是对的! 苏婉儿冷笑道:“你以为你三姐为何会被从万魔崖扔下去?因为你三姐在暴怒之下庞家的神秘力量爆发,她自己也半兽化,吓得公良鸿兮和他那不入流的小新欢、银铃巫宗弟子、白发魔女金雅隽联手,花了自己几乎全身修为,才把你三姐逼入绝境。你三姐现在已经一战成名了,你们庞家今后的纷扰恐怕是多了,所以你娘才急匆匆把你赶回星都,你最弱,也最重要,在星都盟学,你就能得到保全。” 庞启豁然起身:“我要回庞家!” “你不能回去!”苏媚儿跟着要爬起来。 苏婉儿却在一边悠悠地说:“你别拦他,他做得对。” 苏媚儿愕然,苏婉儿瞟了她一眼,继续说:“但不应该这么回去,你现在这个情况回去,是去送死。” 庞启回头,疑惑地看着苏婉儿。 苏婉儿下巴一抬:“我陪你回去。” “我也去!”苏媚儿举手。 苏婉儿瞪着她:“你走了苏家怎么办?让人随便来割地吗?” 苏媚儿一蔫,旋即又精神起来:“既然是要出一个苏家人,我和小四相熟,我陪小四回去也行啊。苏家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大姐守着的,底下人未必会听我的,还是大姐留下为妙。” 苏婉儿冷笑:“你才是青璃赤火血脉的亲传,大家平素对我是面服心不服,你早晚是要从我手里接过家业,难不成还想牺牲我一世么?” 苏媚儿不语。 庞启若有所思。 苏婉儿的野心都明摆着了,她想要的是实权,可是现在苏家上下,都是忠心苏媚儿,她要在嫁出去之前给自己多攒点嫁妆,为了嫁个好人家,她只能靠这次第解决庞家的事情一战成名,只有打开了名气,她才会被好人家青睐,否则很有可能就是在苏家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庞启对人一向是能帮则帮,何况如果这次第不让苏婉儿如愿,凭苏婉儿的手腕,单纯的苏媚儿不会是对手。 庞启便对着苏媚儿点点头,示意她稍安勿躁,回头就对苏婉儿甜甜一笑:“那就谢谢表姐了。” 苏婉儿受了庞启的恭维,心情很好地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苏媚儿见她走远了,这才扯着庞启的袖子,嘟着嘴巴,娇艳的嘴唇让庞启一时间看呆了去,直想直接噙住。 28 庞苏之好 就在庞启迷了心智,逐渐靠近,唇瓣微张,想咬住苏媚儿的唇瓣狠狠蹂躏之时,苏媚儿忽然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你耳朵聋了要靠这么近吗?” 庞启赶紧抽了自己一嘴巴,退避三尺。 他现在是真的感受到了庞家血脉的厉害,兽性和原始欲望能让他失去理智,他现在终于能理解爹当年为何会和那鲛人上床,因为除了鲛人的美色诱惑和男人的本能以外,庞家的兽血也真的是让人血脉喷张,他居然饥渴到会对男人婆苏媚儿动手动脚。 苏媚儿似乎也察觉到什么,脸上泛起坨红,嘟囔着小嘴,小声埋怨着:“她是你哪门子表姐,你还这般让着她。” 庞启自然不会和苏媚儿解释这其中的关窍,只含笑:“她从小被佛爷抱来,当亲女儿养的,若非她没有你那样的血,早就当守灶女了,才能模样都是出众的,叫一句:‘表姐’不为过。” 苏媚儿也挑不出庞启话里的错处,便嘟着嘴不说话,庞启笑着揉揉她的头:“按说你和表姐一块儿长大,有什么心结,还至于如此,你压她、她怼你的。” 苏家的辛秘他是不该问,可是苏家和庞家牵扯不清,既然苏婉儿都要插手庞家之事,他也可以踏一脚苏家,这是对苏婉儿无声的警告。 苏媚儿的眼眸中垂下了一丝晦暗:“其实本来,堂姐也能拥有青璃赤火血脉的,爹和娘也把期待放在她身上……” 苏媚儿陷入回忆之中。 那年苏婉儿十二岁,是即将步入豆蔻年华、成年之时。 彼时苏媚儿还年幼,不过三四岁,但是其聪颖异常已非常人能比。 苏婉儿也着急了,毕竟苏媚儿才是苏宇萌和吴苡的亲女儿,苏婉儿按照修炼之法,提前催促体内青璃赤火血脉的觉醒,就在快要成功的当口儿,苏媚儿突然推门而入。 苏媚儿自然是故意的,她不愿意自己的一切给堂姐,也不喜欢爹和娘一直关注堂姐,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关键时刻打扰她,让她分心失败。 可是苏媚儿毕竟年幼,还是没想到后果会那么严重:苏婉儿不仅失败,还走火入魔,吐血昏迷,几乎就要死亡。 还是吴苡用最后的力量保住了苏婉儿的命,但是苏婉儿筋脉几乎俱损,从此只能修炼低阶法术,再也不能继承苏家家业,否则就会筋脉尽断而亡。 苏婉儿恨苏媚儿夺走她的一切还毁了自己的身体,苏媚儿恨她害死了自己的生母。 ——苏媚儿咬着嘴唇:“其实现在想来,此事我才是罪魁祸首,可是我无法开口跟堂姐说此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心结是两个人的,就是开口说了,苏婉儿能改变自己的作风、自己的心吗? 庞启有些迟疑地开口:“其实你根本不喜欢苏家家业,对于你的智商来说,也担负不起,更何况你要跟着我们去闯天下,盟学院也不可能放你回家守家业,所以最好的选择还是你堂姐。” 苏媚儿叹口气:“我又如何不知道呢?可是当初毕竟是我夺走了她的一切,现在再给她,她会怎么想?” 苏媚儿仰天长叹:“再说,堂姐也想出去自立门户了。而且就算要给她,她没有青璃赤火血脉,苏家家业对于她来说,反而是个负累。” “如果我说,有办法让表姐恢复青璃赤血的血脉呢?”庞启的笑容中带有诱惑的意味。 苏媚儿愕然:“还能这样?” 庞启耸耸肩:“不过不是她,是她的后代。” 苏媚儿白眼一翻:“你这等于没说。” 庞启嘿嘿一笑:“你堂姐未必不这么想,你看她现在在做什么?” 苏媚儿对庞启这不靠谱的言论自然不信,翻了几个白眼就继续休息了。 庞启回去自己收拾东西,带着苏婉儿回庞家。 辅一进去,吴蘩便发了怒:“不是叫你回星菲逸?你回来做什么?还带着你表姐?” 庞启还没说话,苏婉儿先笑了:“姨妈您别怪表弟,是我非要他带我来的。” 庞启微微瞩目。 比起在苏家雷厉风行不苟言笑,这样温柔的苏婉儿才是人如其名,如沐春风。 吴蘩有些错愣。 苏婉儿这个孩子是吴蘩、吴苡和苏宇萌尽心尽力教出来的,苏宇萌甚至还是把继承家业的希望寄托在苏婉儿身上,对于苏媚儿,还是以宠溺为主,她爱干什么干什么。 苏婉儿轻易不离开大本营,她主动找过来,一定是有大事。 而且,为何庞启会在她那里逗留那么久? 苏婉儿笑着解释道:“今日来找姨妈,主要为的两件事:一,是为了三娘子之事;二,则是为了我们两家的亲事。” 吴蘩将错愣进行到底。 啥玩意? 为了庞三娘子还好,咋的庞苏两家就成亲了呢?跟谁成亲? 吴蘩瞅了一眼庞启。 二十三岁的苏婉儿莫不是看上了庞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吴蘩一张便秘脸。 苏婉儿见吴蘩的脸上风云莫测,自然也猜出八九分,忙笑道:“姨妈多虑了,我是觉得妹妹和小四不错,若是可以,日后结亲也好。何况我自己也要托付给姨妈的——这都是后话,目下当务之急是寻三娘子。” 庞五娘子叹口气:“都去万魔崖了,还找得到吗?” “若是小四和妹妹,一定可以……”苏婉儿还没说完,吴蘩便打断了: “不可以!” 庞启脸色严峻。 他知道苏婉儿狠,不知道苏婉儿这么狠,居然想拉着自己给苏媚儿陪葬,这样她就一下子消除两个祸患,日后母亲百年之后,葛格思和伊甸园就全部都是她苏婉儿一个人的天下了。 苏婉儿也不急着,仍旧微笑,听着吴蘩说话,本来她就不打算她的第一句话成功,只不过是一个引子罢了。 吴蘩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小四有寒蟾剑,还有庞家血脉,小花有青璃赤火血脉,二人合璧的确是去万魔崖的好搭档,但是我和你姨夫去也是一样的。” 苏婉儿笑口常开,开口要附和——毕竟这才是她的目的,驱逐了两个重要人物,她才能掌握两个地方势力。 谁知吴蘩话音刚落,坐在一边喝茶、一直一言不发的庞言忽然发言:“不成!” 苏婉儿有点懵。 庞言一直都很没有存在感地坐在屋子的角落里,阴影覆盖着他,一直以来倒没看见。 庞言从阴影里出来,苏婉儿眉头一皱,倒是觉得麻烦。 庞言多看了苏婉儿一眼,倒是很喜欢她那聪明的长相,只是如今立场不同,也只得放在一边儿:“他们都不合适去,若说要去,你和我去最好!” 呵呵,不是要调虎离山嘛?那就让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好了。 苏婉儿咬唇,正要拒绝,庞言已经提剑往外走,还站在门口催促:“你是想让三娘子再多一分煎熬么?” 苏婉儿骑虎难下,只得跟着庞言一块去了万魔崖,一路上一直在心中咒骂庞言。 庞启看着吴蘩:“这能行吗?” 吴蘩的嘴角勾起一抹笑,笑而不语。 自然是可行的。 庞言虽然是为了庞家打算,才引苏婉儿去的万魔崖,可是却歪打正着,成了最好的计策:首先,庞言也有很强大的庞家血统,这次去不管成功不成功,逃出来是没问题的,如果能把苏婉儿折在里面,那皆大欢喜,如果不能,也一战成名,庞家的家业可以顺理成章交给庞言;其次,庞言出门之前因为走得急,并没有吃抑制血脉的药,万魔崖温度高魔气重,一不小心就会催熟庞言,而他的身边正好有个女娃娃…… 吴蘩自然不会跟庞启讲这些,尤其是第二点。正好苏婉儿和庞言都不在,吴蘩便留庞启多住一些时日。 且说苏婉儿和庞言来到万魔崖,风大猎猎,苏婉儿望着底下熔岩一般的崖底,心生胆怯,不禁退后半步,抬眼看见庞言若有似无之间的笑,自尊心逼得她上前,率先跳了下去。 可苏婉儿法力不强,更无法展出翅膀,在万魔崖下很快就下坠,就在她要被卷入岩浆之中之时,忽然有人冲来,速度极其之快,抱着她便来到安全地带。 苏婉儿看着眼前人,正是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庞言。 望着庞言那充满诉求的眼眸,苏婉儿身体酥软,她想起了庞家血脉的传言,以及当年庞公逊爷发病起来,当众便搂着吴蘩求欢,还是吴蘩使用移形换影,转移了二人,才免去了丢人现眼、上演活春、宫。她害怕地搡开庞言的手,缩了缩身体。 庞言拢好头发,眼神冷淡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如何。除非你自己送上门来。” 苏婉儿不言语,两个人沉默良久,庞言才忽然开口:“上来。” 苏婉儿面色一红,她恼怒地看向庞言,却见庞言保持蹲立姿势,抬头仰望着某处,他的头发又散开来,宽阔的后背暴露给她:“快点!” 苏婉儿攀上他的背,这才看见对面有一株红色的植物,十分恶心,触手正在蓄势待发。 29 庞苏之情 庞言背着苏婉儿在悬崖峭壁上疾走,苏婉儿的发髻被吹掉,她的发丝和庞言纠缠在一起,让苏婉儿有些害羞地把头埋在庞言的颈窝。 庞言在一处停下,那植物的触角便敲击哪一处,竟然是一点休息的时间都不给。 庞言就算体力再好,也是会累的,他用下巴推了推苏婉儿的头:“瞅准机会,对着那蠢物的花心一击,可懂?” 苏婉儿抬头一瞧,只见那植物头顶开着一朵小小的花,花中伸出一条舌头,花瓣开合,正在咀嚼不知什么东西的骨肉。 苏婉儿巾帼不让须眉:“交给我。” 说着,手上便幻化出两柄三叉剑。 庞言开始四脚着地继续奔跑,任由那些触角挥舞,八条触角缠绕在一起,一时间无法解开,苏婉儿腾空而起,朝着那花心便刺,就在快要成功之时,那植物的触角居然分裂出新的触角,把苏婉儿打飞不说,还包裹住了庞言。 触手越缠越紧,庞言几乎窒息,苏婉儿攻击不下,急得不行,竟然爆发出深埋的青璃赤火,身后飞出一只鸾凤,高空吐火,把那植物烧了个精光。 庞言得救,正在咳嗽,苏婉儿喷出一口血,昏了过去。 庞言赶紧抱住苏婉儿,只见她背后全光,定然是鸾凤出世的结果。 庞言解下上衣,包住苏婉儿,又给她输入了一些真炁,让苏婉儿得以缓解。 庞言给苏婉儿把脉,发现她脉象极乱。 庞言想着,苏婉儿不是没有青璃赤火,而是她从小生活在普通家庭,没有经过系统的神系训练,基础是歪的,再怎么练习都是不对的,自然楼越来越斜。 庞言打横抱起苏婉儿,继续前行,沿途虽然有些小妖魔,但庞言都能解决。 庞言带着苏婉儿来到一处山洞,这山洞很罕见地有水,庞言照顾着发烧的苏婉儿,忽然听见外头有咆哮之声。 庞言一看,只见门口有一双发蓝光的狼眼。 庞言手中幻化出极光剑,一瞬间便顶着那魔狼的肚子冲了出去、远离了山洞。 庞言和魔狼战斗,却没想到还有一群狼围住了庞言,庞言自顾不暇,还是苏婉儿从山洞之中苏醒,双手掌心喷火,把魔狼尽数烧毁。 庞言接住再度晕倒的苏婉儿,给她擦去嘴角流出的血,对着她惺忪的双眼叹气:“你这个傻瓜,都生命垂危了,还出来干什么?你现在根本不适合使用苏家秘术,我自己也能自救。” 苏婉儿啐了庞言一脸血:“若是无我,你早就成了魔狼的午餐,我救你,你欠我的,日后得还!” 庞言忽然一笑:“以身相许如何?” 苏婉儿也不知是没力气再说,还是说她来不及说,白眼一翻,竟然昏睡过去。 庞言一笑,抱着她返回洞中,在四周布下结界,安心陪伴在她身边,直到苏婉儿身体内部调停得当,自行醒来,她依偎着庞言:“我头晕。” 庞言不苟言笑,甚至带了冷意:“都大半个月没吃东西了,我若非会龟息之法,也早被你拖累死了。” 苏婉儿没言语,自顾自又躺回去。 庞言塞给她一枚骨笛,自己出去打猎,不多时拖回一只魔猪还有几把魔菜,烤了给苏婉儿吃,苏婉儿吃完果然好转很多,休息不多时便又和庞言继续上路。 万魔崖底部熔岩沸腾,随时可能喷发,苏婉儿也行走得小心翼翼,毕竟她没有神体。 庞言特地放慢脚步等她,二人一起走到了万魔崖中央,是一片血池,血池咕噜咕噜冒着血泡泡,周围遍布白骨,阴气森森。 庞言伸手拦着苏婉儿,自己伸出手掌轻轻往前推,面前却马上激起一片金光,上古封印法力极强,庞言的手也被烧焦了。 庞言赶紧缩回手,自行治愈。他眉头缩着:“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无法通过饕餮镬,回去。” 按照他的本事,都无法通过饕餮镬,何况是根本没有经过系统修习的庞三娘子。就算庞三娘子能过饕餮镬,恐怕也已经成为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了。 庞言扭头就走,苏婉儿自然也不敢多留,跟着庞言就往回走,结果才走了没几步,脚下便被定住,两人低头一看,只见有血鼻涕蜿蜒而上,包裹住他们的腿,直往他们肉里钻。 他们的身后有响起冰冷的声音:“来了就想走?也太容易了。” 二人一惊。 另一个冰冷的笑声更让他们胆寒:“连妹妹的死活都不顾,还真是亲哥哥。” 庞言晓得,这定然是被封印的饕餮二兄弟。 庞言扭头:“你们知道吾妹的消息?” “当然知道,”比较亲民的餮笑着,“但是我们可不白告诉你。” 庞言一脸舍生取义:“你们想要什么?” 苏婉儿出言阻止:“庞阿大,你不要听信他们,不要跟他们做交换!庞三娘子福薄,已然不存于世间,你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庞言不理会苏婉儿。 这是他的亲妹妹,再可恶也是亲人,他宁愿将计就计。 餮笑道:“用你的手脚来换。” 这就是摆明了要他们庞家的速度。 庞言看着那血蛭不停地钻,就知道饕餮志在必行。而且他们不仅要庞家血脉,恐怕连苏婉儿同样不会放过。要如何才能脱身? 庞言正在犹豫,饕餮已经开始行动。庞言还好,外体还罩着一层神炁,苏婉儿却是当场惨叫起来。 饕的声音响起:“青璃赤火……好吃……” 庞言急了:“我跟你们换,你放过她!” “你求他们是没用的,”一个清冷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股柔和的金光射来,血蛭自行消散,“他们本就贪心。” 庞言和苏婉儿跌坐在地,看着挡在前方的吴蘩:“娘/大姨。” 吴蘩没空理他们,扭头一喝:“庞大树!” 庞逊怒吼一声,冲了过来,半兽化的躯体格外庞大,叼起两个孩子甩上了背,又让吴蘩骑在了脖子上,迅速逃脱。 饕餮幻化出灵体追了出来,却跟不上庞逊的速度,在追了几百米之后便被脖子上的锁链拖了回去,在后面鬼吼鬼叫。 庞逊冲回了庞家堡,累得气喘吁吁,完全变成了一只野兽,头枕在吴蘩的腿上,撒娇似的蹭着她的肚子。 吴蘩嗔着庞言:“看把你爹累的。” 庞言一脸愧疚,跪在地上抱拳:“儿子不孝。” 吴蘩挥挥手:“好生休息,翌日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没那个屁股就别学人家吃泻药,你们现在的水平,连我们当年都不如。起码我当年这个岁数已经能独征珍珠岛了,而你爹已经在江湖闻名,是人人都想捕捉的坐骑。” 二人愧疚难当,各自回去休息,翌日苏婉儿要回去,庞言说要送,送了十八次都没送出去,吴蘩便知道了内幕,赶紧写信,塞给庞启:“不许拆开,给阿宇的。” 庞启自然听话,把信藏入墟鼎,收拾东西就要走,庞逊跑了来,拉住庞启的手,一脸紧张。 庞启给庞逊拂去头上的杂草:“爹,怎么了?” 庞逊凑近庞启:“莫诉你娘,万魔崖下,三儿气浓厚,恐成大器!你若有空,穿崖而寻。” 庞启一惊。 庞逊不告诉吴蘩而是自己,估计就是怕娘坚持不懈去找,自己性子比较沉稳,爹还是怕娘出事。 庞逊点点头:“您放心,我有生之年,一定把三姐带回来。” 庞逊这才放心,又给了庞启两大袋吃的,脸上露出老农民的憨厚:“肉饼,你,小花。” 庞启笑着目送庞逊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自己才御风而行,半路上庞言和苏婉儿还在纠缠不清,他实在是不能忍,这样下去,他和苏媚儿都回不了星都,更别提去找庞三娘子了。 最近星都要办万学大典,天下二十四门派都要来参加试炼,以抉出哪个门脉才是天下第一,再进一步在年末的天下大会上以这些人来抉择出武林盟主,带领盟军继续作战。 万学大典每二十年才办一次,机会难得,作为崆峒派少主的公良鸿兮肯定也会来,他要逮住这个负心汉问个清楚! 于是乎,庞启一溜烟冲过去,抓住苏婉儿就跑。 庞言想追,看着是庞启,知道是自己错了,也没再追,自己就回去了。 庞启揪着苏婉儿回去,苏婉儿反而冷面冷脸,自顾自回房间去了,连苏媚儿和庞启要走都不出来相送,托丫鬟说一句也无。 苏媚儿噘嘴:“又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是不是你?” 庞启含笑:“是也不是。” 苏媚儿盯着他,等着他解释:“她红鸾星动,我坏了她好事,她自然有怨言。” 苏媚儿一双杏眼圆睁:“谁?” “你不久就知道咯!”庞启卖了个关子,跑得飞快,任由生气的苏媚儿在后头追。 二人打打闹闹,一径来到星都辖下的安吉县,四处找民宿准备住下,却没有人家愿意收留他们,而且一个个都像见了鬼似的,看见他们就关门或者远远避开。 苏媚儿生了气。 第三十章 安吉横祸 苏媚儿生了气,拔下鞭子卷了一个路人来,甩在地下、踏着他的胸脯便问:“为何你们来去匆匆都畏惧我们?!” 路人吓了个死,赶紧讨饶:“女侠饶命,实在是最近有陌生人来,最后全部尸变或者兽变,我等实在不敢多留,怕一夜过去,我们又遭大难。” 苏媚儿心生迟疑,她看着四周的环境,喃道:“安吉县之所以谓之此名,就是因为它依山傍水,灵气充足,有龙脉擦过,是个大吉大利的阳穴。除此之外,安吉县的老祖先还是个周易高手,阖村成周易布局,断然不会有这等阴司才对啊......” 路人见苏媚儿有所松懈,推开苏媚儿腿就跑,苏媚儿也不睬他,手掌一伸,青璃赤火闪过,一方司南便跃然于手。 庞启瞠目结舌:“你还会算命啊?” 苏媚儿白了庞启一眼。 庸俗,这是周易、是玄学! 苏媚儿懒得理他,端着司南在安吉县游走,逛了一圈,夜色都黑了,苏媚儿坐在台阶上让庞启给她捶腿,娇喘阵阵:“不能啊,司南显示没一点问题啊!” 庞启献策:“会不会是安吉县外出了什么问题,又或者说,是有人从中作梗?” 苏媚儿陷入沉思。 庞启接着说:“反正我们也没地方住要露宿街头,不如看看这里有什么古怪,若是能帮他们除去孽障,也是功德一件,说不定明早能有饭吃,还能回去得到夸奖。” 苏媚儿也一拍即合,当即便同意了。 苏媚儿从虚鼎之中掏出香烛。纸钱、红线等等做法要用的东西,在安吉县布下了阵法,她和庞启躲在杜门之内等着来人。 果然,半夜三更,街上空空荡荡,忽然阴风四起,有成群结队的丧尸蹦跳而来,还有腐化着的兽人夹杂其中,十分狰狞,大老远一个异味扑鼻而来,让苏媚儿差点呕吐出来。 苏媚儿点了自己的穴位生生把自己的污秽咽回去,吓得庞启瞪圆了眼。 苏媚儿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握住庞启的手,让他一个激灵,传了心声给他:“白痴,我要是现在吐出来,便是暴露了人气!” 庞启点点头,也回以心声:“那你为什么要闻?我觉得他们有毒,早早就闭气了。” 苏媚儿甩掉庞启的手,看都不想看他,自己乖乖闭气。 庞启偷笑。 捉弄苏媚儿还是很好玩的。 丧尸队伍在街上走着,忽然开始自相残杀,有的也去挠居民的门,但没有用全力,似乎是不太能进去。有被打死的丧尸在原地化为灰烬,却在灰烬处又钻出一只。 苏媚儿看了半日,又捏住庞启的手:“恐怕真被你说中了,外头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导致安吉县风水变了,内里也是有人做内应的。” 庞启皱着眉:“很奇怪,他们分明是想占据安吉县,而且对安吉县颇为熟悉,为何却破门而入去杀人?” 苏媚儿马上知道了答案,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因为他们的老祖宗聪明,给他们留下了防御之法!” 庞启也略有思索:“可能老祖宗在这里定居时便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才这般。可是既然知道有这等灾祸,为何还要在此处定居?莫非......” 庞启和苏媚儿同时兴奋起来,两个人的手不由自主握紧。 除非他们安吉县人是为了守护什么宝物才留在这里! 两个人还没兴奋完,眼前便站了一只腐烂得差不多的兽人,它双眼呆滞,口中滴着掺血的黏腻的口水,忽然它头一低,张嘴便往下咬来,庞启一脚蹬开苏媚儿,自己也闪开,回头一看,刚刚所在已经被兽人咬了一个大坑! 庞启咒骂一声,朝着苏媚儿大叫:“你行不行啊?” 不是在杜门吗?怎么还能被发现? 苏媚儿没好气:“杜门的庇护时间是有限制的你晓得伐?” 庞启没有功夫和苏媚儿吵架了,丧尸们围了过来,苏媚儿展开鸾凤翅膀,一面吐火一面鞭子拆成两股在扫平。 庞启也不甘示弱,召唤出寒蟾剑,凌空而起一横,所有的丧尸都被冻住,碎裂成渣。 打了两个时辰,二人都有些累,他们背靠背看着包围圈缩小的丧尸们,庞启道:“你布的阵呢?赶紧启用啊!再这么打下去,我们早晚要成为他们的腹中餐。” 苏媚儿有点心虚:“这里有他们的内应,我的阵早就被破了,否则我们的杜门怎么暴露得那么快?” 庞启仰天长靠:“那现在怎么办?” 苏媚儿倒也沉着:“外头那个先不管了,你放出寒蟾,破了里面这个的阵,我察觉到阵眼之后移形换影直接结果了他!” 庞启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质疑,死马当活马医,将寒蟾剑一抛,点住肩头,大喝一声:“出!” 一道晃眼的白光冲出,巨大的寒蟾落地,压死一片丧尸。寒蟾双眼一看,口中吐出唾沫,竟然直接落到了县城中心的一个建筑上,融化了一片地方! 苏媚儿并起剑指默念咒语,将自己挪过去,不过须臾,便闪出极亮的血光,县内丧尸全去、一声惨叫突破天际;县外有轰然一声。 庞启收回寒蟾,缓缓落地,他虚弱得不行,恐怕从安吉县回去都无法再使用法力。 偏生苏媚儿那里又打了起来,庞启强撑着过去,只见一张漂浮在空中的女人脸,便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庞启醒来,却是在宿舍里,岳帅崇元关切的脸在他睁眼的一刹那笑靥如花,一巴掌就抽了过来:“你可把老子吓死了!” 庞启挨了一巴掌,一脸懵:“我病中,你还下得了手?” 涂钦泊绝含笑:“你可不知道,三少本来在西陆打穷奇,听说你出事,扔下军务便来了,白把军功让给了他两个哥哥,越发不得老元帅的好儿。” 庞启点点头:“那我这巴掌受得值。” 岳帅崇元无语:“你是不是傻?” 庞启一笑而过,转回正题:“苏小姐呢?她没事吧?” 岳帅崇元和涂钦泊绝对视一眼,让庞启的心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涂钦泊绝说了实话:“苏小姐失踪了。” 庞启一下子从褥子上弹了起来,却是头晕眼花,登即流出鼻血,被岳帅崇元生生摁了回去。 涂钦泊绝道:“你别急,安吉县有古怪,早有冯梅镒守着,只是你们动静太大,冯梅镒救出了你,苏佛爷已经去调查了,你放心。” 庞启如何能放心得下?他想起他昏迷之前那张漂浮的女鬼脸,便扯着涂钦泊绝的袖子问:“究竟发生什么了?我之前还见到了飞头蛮......” 岳帅崇元插嘴:“你还说呢,你被飞头蛮附体变成了嚣号,加上有寒蟾的力量,所到之处一片狼藉,还好没有伤到人。你自身还出现了庞家的半兽化,若非冯家族长也在,用了冯家秘术‘春梅化雨’,你现在已经是魔教中人了。” 冯家秘术“春梅化雨”是专门用来克制各种被附体的法术,只有高层人员才会用,冯梅镒虽说是准盟军大将,却还是不够族内的资历。 使用之时,大地回春,梅花遍布天地之间,形成梅花雨,附着在被施法对象身上,将附体之物挤出,却不伤害被附体之人、甚至连痛苦也无还会觉得如沐春风。 只不过“春梅化雨”没有治愈疗效,庞启现在完全是虚的。 庞启表面上是听话不再动弹好生休养,暗地里却放出一只灵蝶传信,不多时,梁丘海澜在一片柔和的蓝光之中移形换影而来,站在他身边俯视着他,一脸冷漠,眼中带着淡淡的鄙夷:“你都这样了,还能跟我做什么交易?” 庞启拿出两瓶血:“这是我和苏家的血,你拿去修炼,定然能飞升两个期,比起同时段的女弟子,你已然无敌。” 庞启知道,最近梁丘海澜的日子可不太好过,她的正妻地位摇摇欲坠,林曼妮虎视眈眈,已经私下和她打了不止一次了,邝郈家的主母又是林氏,自然偏心。 梁丘海澜轻轻嗅了一下两瓶血,知道是正品,也懒得问庞启事如何得来苏家的血的,反正不会是什么正经途径,便收了放进虚鼎,双手摁在庞启天灵盖上,还没施法,便问了一句:“你不怕我趁机动手?杀了你夺取寒蟾不是比你的破血更好?” 庞启微笑:“你不会的,若是,你早下手了。” 梁丘海澜没有说话,开始运功给庞启疗伤。整个星都盟学院,只有梁丘海澜学会了失传已久的治愈法术“天行健”,虽说她也开始带师弟师妹,但没有人比得过她。所以林氏还不敢对她怎么样。 庞启暗地里出了一口气。 他在赌梁丘海澜的残忍程度,所幸梁丘海澜还没有到非杀他不可的地步,他固然虚弱,拼命挣扎起来给梁丘海澜致命一击的本事还是有的,梁丘海澜自然不傻,她在星都步履艰难,也需要一个依靠。 不多时,梁丘海澜擦去额头的汗水,嘴角微微勾起:“好了。” 庞启一个晃神儿。 第三十一章 吕越天母 梁丘海澜很少笑,庞启的记忆里她一直都是严肃内敛暴戾的,这么轻松地一笑,真是很美,和苏媚儿的明艳大方不同,她是清风徐来,莲自盛开的淡雅。 庞启垂下眼睑,努力夹夹腿。 很气,庞家血统里的兽性又来了,还好他克制住了,苏媚儿还好,傻不愣登不会怀疑,梁丘海澜要是知道了,少不得是不理他了。 梁丘海澜起身:“第一场交易结束,希望你能找到苏媚儿。你体内气息还不稳,几天之内暂时不要使用寒蟾内力,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说着,便丢给他一块金碟,消失不见。 庞启看着上面还带着体温的金碟,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那样的温度,就在他的指尖,他却无法在拥有。 庞启甩甩头,坐起来就是一个移形换影,不顾来看望他的岳帅崇元的子哇乱叫。 他刚来到安吉县,已经消耗很大了:毕竟移形换影这种东西,在同一地点才比较好用,跨越区县地使用,那等于是慢性自杀,除非是吴蘩这种大神级别的,才能做到来去自如。 庞启双膝一软,差点要跪下,两双手叉在他腋下扶住了他。 庞启一看,是同样嘴唇发白的岳帅崇元和涂钦泊绝。 庞启一笑。 就知道他们铁三角最可靠。 岳帅崇元一个大巴掌扣庞启后脑勺:“妈的狗东西,老子早晚被你害死!咋恁不听话?” 庞启嘻嘻笑:“你们不也很关心苏二小姐嘛?赶紧的吧,把她找出来,我们也好继续四人斩。” 岳帅崇元嗤之以鼻,眼睛到底瞅向了前方一片荒芜的废墟。 废墟上还有很重的道场痕迹和鬼气,说明这里是阵眼,而施法之人法术高强。只是如同台风眼就无风一样,越是刚强的地方,越容易被侵袭,施术者本身就是一个毫无保护的弱点。 涂钦泊绝双手剑指点在眼上,开了涂钦泊绝家特有的天机眼,扫了一圈失望地摇摇头:“没有感受到任何苏二小姐的痕迹。” 庞启就奇了怪了:“苏二小姐明明在眼前失踪的,为何会毫无痕迹、干净得如同没有来过这个世界?难不成跟飞头蛮有关系?” “有可能,”涂钦泊绝接口,“或许她也被飞头蛮附体了,带去了哪里也未可知。若是变成了嚣号,那更是很难找了。” 庞启的眉头皱了起来。 真要成了嚣号,凭借她的青璃赤火血,那会是个很大的麻烦。 岳帅崇元罕见地一声不吭,俩人看去,只见他一路看着一堆碎石出神,庞启和涂钦泊绝都知道,他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如此专注、不苟言笑,便都凑过去看。 岳帅崇元指着一堆摆放整齐的碎石:“四儿,闻闻。” 庞启俯身嗅了嗅,还是闻到了一股不一般:“檀香。” 岳帅崇元眉头深锁,眸色幽深:“黄洼祭拜,向来只用花草药香,檀香只有东南岛国吕越才有。而吕越中会此邪术、还能熏上如此馥郁并不能遮掩掉的檀香味的,只有吕越国教天母门。” 庞启的獠牙露了出来。 吕越原本只是一个撮尔小邦,当初不过几个原生土著民,是黄洼大陆上古时期追随墟神和饕餮的家族战败之后逃出黄洼,部分来到吕越定居,这才壮大了。几万年后,吕越自成一脉,虽然都说黄洼语,风情却迥然不同,比起黄洼的严谨,他们的世风和原始社会没有什么不同、男女之间很开放,争斗也此起彼伏。 吕越的天母门就是吕越土著为了防止文化入侵建立的,和吕越现在的政权是双头皇。门主很少出面,一出面就是包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睛都不露,性别也不知,声音也是经过法术处理的,出行就是八十一死士全方位保护,基本上没有国王交替他不出现、出现了也就给国王戴个王冠就又幽居了,外界有传说他是个傀儡,但看起来还是很有实权的,实力也深不可测;门主之下便是两大密使、黑马白驹,一样遮掩全身,但能听出男女,两人也是轻易不出手;再下来是四大护法,全是女性,虽有更替,但都逃不过“春夏秋冬”四字;然后便是三十六门徒、八十一死士和诸位门众,浩浩汤汤也有一万余人。 吕越一直被各国压制,但其野心不容小觑。尤其吕越知晓很多上古失传的法术,如今在黄洼现身还掳走苏媚儿,其志不在小。 涂钦泊绝沉吟片刻:“四少,你能闻出法术是偏哪一脉的吗?” 天母门法术分五脉,就是“春夏秋冬”四大护法分别的徒弟以及门主加两大护法的入室弟子,分别练“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法,这一届的门主是“土”脉出身,隶属于上一辈的“春”,仅放过一次大招儿、就是在紫枫国联合精灵国攻入吕越之时,门主从天而降,来了一招“春回大地”,暖风熏得游人醉,闰土埋骨死不苦,吓退了联军。 庞启又仔细闻了闻,无奈地摇摇头:“太微弱了。只不过我觉得很媚,闻久了会心神荡漾、想一些歪门邪道之事。” 岳帅崇元一脸鄙夷地望着满脸通红的庞启:“我看是你到时候了开始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了吧?” 涂钦泊绝却否决了岳帅崇元的质疑,大叹:“麻烦了。” “嗯?”岳帅崇元挑眉。 涂钦泊绝不愧是书袋子,博闻强记:“我家是做外交的,听说这一届的四大护法,除了‘秋’不知为何英年早逝、不知道空缺补上没有,‘夏’也没有露面、不知究竟有无此人以外,春娘和冬姬都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高手。 春娘年纪最大,长我们十岁,全身遍布毒素,在珍珠岛和南岛交战之时站在南岛那里,差点灭了珍珠岛,若非黄洼天府介入,珍珠岛傅氏早就断子绝孙了。 至于冬姬,没人知道来历,据说一代妖姬,非常柔媚,擅长幻术和媚术,所过之处采阳补阴,寸草不生,大家都传说她是‘玉藻前’一族。” “玉藻前”源于华夏九州青丘一族,是九尾白狐的分支,虽说和百狐首任女帝苏妲己一样都有九尾,实力却差得很远。苏妲己是倒霉,给女娲背了黑锅,被姜子牙斩杀,玉藻前那就是活该,勾引天皇不成自甘堕落四处造孽。 岳帅崇元咬牙:“麻烦大了!” 庞启看着岳帅崇元激怒的侧颜,忽然有一种预感,他觉得岳帅崇元的心里,是不是也开始入驻了一个人...... 他们三人正要返回,忽然琵琶骨一痛,便脸朝下被扣在了地上,头顶传来震怒的声音:“谁让你们来的?!” “夏夫子......”三人瑟瑟发抖。 拜托,他们是因为苏宇萌在才敢来,没想到夏夫子也来了。夏夫子那个严守规矩的死变态,还不给他们全部扔进江卫受罚啊? 庞启回头偷偷逡了一眼。 直娘贼,夏夫子居然变幻出三个分身,每个都是怒目圆睁羁押他们。 还是苏宇萌看够了戏,笑哈哈地从人群之中分花拨柳而来,解开夏夫子的分身术,解救了三个少年:“罢了,他们也分析得很好,跟我们差不离。” 三个少年的脸上都呈现出赫色。 他们早就看出来了,他们仨儿在这儿班门弄斧个什么? 苏宇萌道:“本来我也想申请人来帮忙,正巧儿他们来了,就报上去罢,看着也聪明。多培养几个人也好。” 夏夫子不置可否,默认了。 苏宇萌于是乎带着他们仨往安吉县外走,来到环抱安吉县外群山中的最高一座,俯瞰着全部的地理风貌。 庞启看见,远方安吉县的水脉在上游出现了一个分支,不远处类似龙脉的龙骨山也逐渐被削平,就是如今脚下踩着的山,半山腰也坍塌出一个大洞,若非他们有神力,还轻易不敢上山。 涂钦泊绝用“天机眼”看着:“半山腰有祭坛。” 几人飞身下去,苏宇萌和夏夫子并未说话,明显就是要考量三个少年。 三人也不愿意让人失望,开眼的开眼,当搜寻犬的放低姿态,岳帅崇元则闭眼感受周围元气,须臾,三人同时汇合,涂钦泊绝的神色显得很凝重:“襙南人。” 襙南历来有反叛之心,余明府都开始打造兵器准备跟他老爹来个里应外合了,他们的人出现在此处,还跟吕越有联系,这对付起来就很麻烦。而且,这个襙南人法术高强,祭坛崩塌他都没有被反噬,冬姬好歹还中了苏媚儿一招儿,留下了暧昧的痕迹。 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人,却又很快否决:余明广是杀了襙南一个分支部落投奔盟学寻求保护的,他怎样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那么襙南就还有能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当今襙南王的亲王兄、襙南大祭司余贞萍。 苏宇萌眯眯眼儿:“我看我们该去襙南散散心了。” 夏夫子亦摩拳擦掌:“当年的仇,我也该报了。” 32 精神世界 庞启和涂钦泊绝都有些愕然。 夏夫子脾气那么暴躁,谁能招惹他?他说和襙南有仇,那肯定是他吃瘪了。 三人面面相视,有点可怜,更多的是想笑。 不过三人还没笑出来,便被夏夫子一顿暴打,双手拎两个,脚下踢着一个,乘坐苏宇萌的南瓜鼠车直奔襙南。 一路上夏肚子都在骂骂咧咧,因为若非照顾他们仨儿,夏夫子和苏宇萌完全可以移形换影过去,须臾便到,何须在路上奔波好几天这么麻烦。 好歹到了襙南,其他人早就埋伏下来,一路上都是暗号。 几人乔装打扮混入襙南首都温陵,看着满街的纹面人,倒也不觉得难受。他们的话都生涩难懂,几个人也没什么兴趣,他们端着司南直奔祭司神社去。 那里很清静,香火鼎盛,几人飞檐走壁呆在房梁上等待时机,却被人发觉,几百柄弯刀飞来,逼得他们蹿下房梁。 岳帅崇元直取不远处全身笼罩在黑斗篷之中的男子,每次一靠近便自动回到原点,他急得满头汗。 庞启看着,提醒道:“三少,他在用迂回之术,无限循环,你要跳出阵法!” 岳帅崇元跳了半天还是老样子,庞启想过去,发现他的脚下也生成了迂回阵法,根本无法离开原地。 还是夏夫子幻出两把一人高大铁锤,大吼一声锤烂了整个大理石地面、震塌了神社墙壁,在灰飞烟灭中破了阵法,还斥责道:“不是说了,战斗之中唯‘简单’二字,想那么多干嘛呢?迂回之术之奥义在于地面平坦,记住没?!” 要么怎么说夏夫子的教学天下第一呢?这是实战教学法、印象深刻啊! 远处的祭司余贞萍发出一声冷笑,咳嗽一声,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顿时冒出热烟,让肉眼看着地面有些扭曲。 夏夫子腾空而起,却触及坚硬的石头,坠落下来,又没有着地,囫囵旋转了一圈儿,夏夫子脚下生云,固定在那儿,才没继续被余贞萍戏耍。 苏宇萌端坐在青鸾之上,捞着那三个已经被转吐了的少年,轻轻说道:“空间迂回。” 夏夫子知道,余贞萍这是在对这里极其了解的情况下,在平日里一点一滴渗透了元气,这才在此时此刻骤然发动这个大术。这个术需要强大的元气基础,而且易守难攻,除非大家能知道余贞萍建立这个空间的世界观。 夏夫子食指点在眉心,发动窥心之术,进入对方的精神世界,但因为受到阻碍,无法以一人之力钻进去,余贞萍防守能力太强了。 苏宇萌见状,口中吐火,送出几百只青鸾,竟然将所有人一起送进去。 岳帅崇元十分害怕:“我不要!” 他才不要死! 进入这么强大的术士的精神世界,稍微不慎就尸骨无存、轮回于三界之外、成为对方的魂兽了。 苏宇萌笑得和蔼可亲,却让人寒进心底:“少不得博一博,否则在空间之中迂回也不是办法,最后还是要死。” 岳帅崇元安静下来。 或许能从余贞萍的精神之中窥探一二也未可知? 人多力量大,还是把余贞萍的防火墙撞出一个小缝隙,挤了进去。 白光一闪,庞启便只身一人站在绿草如茵的地方,四周都是荒芜,他的脚下土地升腾,有马头龙飞跃而出,长鸣而去,庞启正奇之,又有雪狼对面冲来,咬住马头龙,缠斗之际马头龙脱胎换骨,竟然变成蛟龙,雪狼避之不及,却有凤凰保护雪狼,烈火烹油。 庞启被神兽之争惊出一身冷汗,他回过神来之时,只见自己身处繁华集市之中,有青年才俊翩翩而来,手执折扇,不甚逍遥。 小城故事多,城主之女择婿,于广场大建擂台,身缠八宝丝绦,舞出天女散花。 青年才俊登台比武,过五关斩六将,却在靠近佳人之时折扇出暗器,将那女子扎成了刺猬。城主还没责难,女子先抽搐着变成巨型猛兽,张口便是半个城池入了腹中。 青年美男子腾空而起,一把扇子舞得风流,漫天风花雪月,地面生冰棱,穿透怪物四脚,固定住它行踪,自己则化为一把利剑,剖开怪物胸膛,在鲜血喷涌之中任由居民从怪物腹中流出,自己则顶着血款款而去。 他才走了没几步,蓦然回首,见被怪物附身的城主之女捂着腹部奄奄一息,心中不忍,到底回身去救,竟然留了许多年,还生出情愫,成就姻缘,却在两女绕膝之时忽然刮来黑风,卷走妻女。 美男子追至襙南,逼着余贞萍交人,反而被襙南银铃族大阵所伤,险些丧命,被扔进海里漂浮,流至西南海,大战龙宫...... 庞启叹口气,虽说夏夫子从年轻时起就残暴,可外貌大变却是因为妻女丢失。当年那么迷人的美男子啊...... 庞启不知道为何会看见夏夫子的唏嘘往事,按理说不是应该看见余贞萍的吗? 庞启一个恍惚,又有一段记忆强行入镜: 那是一个容貌被毁的小男孩,他趴在窗边看着屋内父亲和母亲对另一个小男孩宠爱异常,十分艳羡。 老襙南王看着外面冷得瑟瑟发抖流鼻涕的儿子,始终不忍,把他让进屋来,远远地看着他,想亲近又嫌弃。 小男孩也察觉到自己是不受人欢迎的,瑟缩在火堆便不肯说话,脸上天然形成的伤疤让他更加地可怜。 他的弟弟正在摸脸,他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涌动,半晌之间终于有一只地龙浮现,慢慢固定在右眼眶,成为一条真龙。 夫妇俩不甚欢欣,又看了一眼长子,叹口气。 老襙南王眼角的龙跟着他的失落不断下滑:“大萍你何时才能浮现自己的运命?还是说,你是我们余家百年难得一遇的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又怎么会天生奇疤?莫要是个怪物啊! 余贞萍的泪水一串一串掉下来,他冲出去,在大雨滂沱之中奔跑,族内的人看见他都很畏惧,自动让路。他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想起弟弟余茴萍出巡之时大家的热情,越发嚎啕大哭,在雨中继续前行。 余贞萍躲在石头下,没有人来找他。 余贞萍看着天际:“我很多余吧?” “不是的哦!”有个温柔的声音。 余贞萍一愣,看着一袭白衣的白发男子出现在他眼前,全身散发着植物的药香,让他很想咬上一口。 男子将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制止了他原始的行为,男子含笑:“还是很有天赋的嘛,至少看出我是谁。而且你身体里被封印的力量,是你们这堕落的饕餮后代里最强的。” 男子弹了一下余贞萍的脑门儿:“可惜你父王不识货,注定是要衰败的咯!” 余贞萍一愣一愣地,他的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大人参娃娃!” 这家伙吃下去得多补啊! 男子又好气又好笑,手掌抚过余贞萍的侧脸,余贞萍的侧脸刹那间便燃气了绿色的火焰,他疼得在地上打滚,男子却消失不见,等余贞萍熬过剧痛,昏昏沉沉站起来想回家之时,早已脚步虚软,他看见了水,想掬起一捧来喝,却在看见水中的倒影之时愣了。 他摸着自己的侧脸,用水用力洗了洗,又是揉搓捏掐,这才尖叫一声。 他的伤疤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健硕的龙从右眼角盘旋到嘴角!就是他的父王和祭司,也没有这么大的一条龙!而他今年,十五岁都没有...... 余贞萍浑浑噩噩返回,族内人见之,越发惊悚,远远便避开,连父王他们都是一片愕然,甚至带了点点敌意。 余贞萍不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便被丢进十八层地牢,暗无天日。他习惯了黑暗和孤独,倒是没有什么,只是他觉得渴,想去喝岩壁上的水,忽然觉得背后有什么东西在呼气,他扭头一看,是一双灯笼大的红眼睛。 余贞萍吓得瘫软在地。 “红灯笼”嗅了嗅他,嗟嗟地笑了起来:“有意思,是饕餮啊,好久没有出现了。” 余贞萍颤抖着:“什么是......饕餮?” “红灯笼”没有回答他,又是一舔,咂咂嘴,哼了一声:“是他!你居然还能引起他的注意,看来你还真是人物。” 余贞萍摸着右脸,一脸懵逼。 什么鬼啊?“他”不会是之前遇见的那个成年人参娃娃吧? “红灯笼”怒哼一声,十八层地牢的蜡烛全部亮了起来,余贞萍看着眼前这只九米高的巨兽,已经吓得不会反应了。 “红灯笼”睥睨着他:“看什么看,在神庙里没有见过吗?” 余贞萍摇摇头:“父王母后不让我进神庙,王弟说我不配。” 余贞萍摸着右脸:“原来我这里有一个天生的疤,没有任何法力,他们都说我是怪物。” 余贞萍看向“红灯笼”:“你,你是......” 余贞萍想问:“你是什么?”却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干脆装结巴了。 “红灯笼”啧了一声:“一帮蠢货,难怪偏安东南,连真神降临都不知道!” 第三十三章 饕餮之乱 余贞萍一脸疑惑地望着“红灯笼”:“我不拜神。” “红灯笼”显然也是气结,对着余贞萍张开血盆大口怒吼一声,口水舌苔全部挂在余贞萍身上,把他弄的十分黏腻,强大的风将地面都震荡了,隐约可以听见路面上百姓的惊呼。 余贞萍的头上又有法术云下雨,给他冲刷干净。 余贞萍看着“红灯笼”终于迷迷糊糊挤出来一句:“地吼兽......” 地吼兽是襙南最有名和人们口中最常提起的一种神兽,它一吼就会地震。 襙南地处板块交界处,但相对于珍珠岛和南岛,还算安宁;襙南是因为从海里抓了地吼兽镇压着,所以才能保持不抖,但地吼兽常年失去自由,也会生气,偶尔发牢骚叫唤一声人也不怪。 “红灯笼”依旧没什么好气,它辩解着:“什么地吼兽?本座才不是那么低级的东西!本座是饕餮!” 余贞萍看了看它,又起身绕着它走了一周,摇摇头:“你不是。饕、餮是两兄弟啊!或者说,你是饕还是餮?” 饕餮有点心虚:“九州华夏有神兽曰‘饕餮’你难道不知?贪婪喜食,嗜杀成性。你父王给你丢进来是喂本座的,知否?饕餮才是正道,至于黄洼大陆的那两只怪兽,不过是从我饕餮一族分化出去没练好功变异的玩意儿......” 余贞萍笑道:“你那么厉害,还不是和它俩一样都被封印了。” 饕餮一躲脚,把余贞萍腾飞起来,又是一拍,余贞萍陷进墙上抠都抠不下来:“本座是自愿在此......自愿在此,能叫封印么?” 余贞萍放弃出来的欲望,瘫在墙洞里:“你为何要在此啊?这里什么都不好。” 余贞萍垂下睫毛。 他要是有饕餮这个本事,他早就走了,找个地方重新开始,让大家慢慢喜欢他,过着幸福简单的生活。 饕餮用舌头把他卷出来,抬起爪子摸摸他的头:“总会好的。” 余贞萍抬头看着它,忽然流下眼泪。 饕餮慌忙用舌头去舔,粘液让余贞萍笑了起来,饕餮懵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的喜怒无常。 余贞萍笑道:“我是被献祭的,你为什么不吃我,反而对我这么好呢?大概......大概只有你会对我好了吧。” 余贞萍的感动还没有结束,饕餮就来了一句:“因为你现在还不好吃啊!” 余贞萍一怔。 饕餮一脸嫌弃:“太瘦了,而且没有法力,本座吃你还要浪费体力去消耗。” 看着余贞萍忽然黯淡下去的脸,饕餮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一点法力都没有,要等你强壮了养肥了都有新吃的了,本座也老了,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只要你帮本座一个忙,本座帮你变强,如何?” 余贞萍张着嘴:“好。” 饕餮一愣:“你不考虑一下的嘛?不担心本座骗你?” 余贞萍抠着从草鞋的破洞里露出来的脚趾:“那就骗吧,好歹死的时候会觉得自己很幸福,有个你在一直温暖我。” 饕餮的眼中似乎有所震撼,却只有一瞬间,马上又恢复傲慢不屑、玩世不恭:“妇人心态,没一点男人样!本座可是要你给本座当容器,你也愿意?一不小心,你的灵魂就会被本座融化,你就失去你的肉体啦!” 余贞萍站起来,把自己的衣服脱掉,裸体站在饕餮面前。 饕餮看着余贞萍下体的某个器官挪不开眼,有些诧异于它的尺寸。半晌才干咳一声:“你在干什么?本座不好这口......” 它也是雄性,喜欢雌性的好伐? 不过这个小孩...... 饕餮又瞄了两眼。 前途不可限量啊...... 余贞萍红着脸,伸手挡着自己的羞处:“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我这样方便你吃。” “本座说了你现在不好吃,”饕餮一扇,衣服打在余贞萍身上,“穿好,本座要寄宿在你身上,不需要你用你的丑色来吓本座。” 余贞萍愣愣地穿好衣服。 饕餮踢过去一个小骨刀:“把胳膊露出来,插下去。” 余贞萍马上照做,只是骨刀穿透胳膊的时候他还是惨叫了一声,几乎要晕过去。 “白痴,”饕餮翻白眼,“你不怕痛的啊?血流太多死了咋办?痛晕过去咋办?本座就上不了身了啊!你划破一道口子本座就可以去了好吗?手不要了啊?” 这蠢货,以后左手怕是要不好使了。也罢,左手而已,他是右撇子,无妨,再说了,左手丧失劳动力,正好拿来练那招儿。 饕餮下令:“拔出来!” 余贞萍忍痛又拔出来,又是一声惨叫,站都站不住,直接跪倒在地,捂着打滚。 饕餮也不废话,对着伤口就冲了过去,结果“哐当”一声又反弹回来,撞在墙壁上好大一个动作,饕餮气得咆哮一声:“手撒开!” 混账东西,捂着它咋进去? 余贞萍撒开手,哭了出来:“疼!” 饕餮一面兴奋地往伤口里冲,一面说:“马上就不疼啦!” 在巨大的光亮和痛不欲生的感觉之中,余贞萍惨叫着晕了过去。 等余贞萍醒来,眼前漆黑的冰洞顶,而且他的手脚都被冰链子锁住,躺在冰棺里,上面还放着一束雪花。 余贞萍挣扎了一番,发现自己胳膊上的伤痕变成了一只饕餮纹身,他看着那纹身:“怎么回事?” 饕餮的声音响起:“你这弱鸡,昏了那么久,人家以为你被本座吃了,进来看看,结果发现你完好无损、本座却消失了,就把你抬出去给你那蠢父王看,你父王一看就把你扔进冰窟,准备冻死你了。” “为什么?”余贞萍难以置信自己的父王居然会一次又一次置自己于险境。 “因为本座成了你的契灵兽,你父王和王弟忌惮你,”饕餮啧道,“你父王为了杀你还是很舍得下血本的,这么好的冰穴,这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防盗墓吧?” 余贞萍气血上涌:“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从来没害人,也对他忠心耿耿,为什么?” “知道本座为何离开称霸的九州华夏来到黄洼么?”饕餮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云淡风轻地自问自答,“你越强,就有越多人觊觎你、打压你,不如来荒芜之地逍遥自在。只是本座失策,本座想来,自然有其他人想来,黄洼也不干净了。” 余贞萍双目赤红,他的口中长出和饕餮一样的獠牙:“我欲成神,灭屠洼民!” 饕餮沉吟一声:“本座陪你。” 余贞萍大吼一声,化为利爪的右手穿透冰棺,炸开飞出,他青面獠牙,一路破坏出去,当他踏破墓门、一路屠杀来到王宫面前,他的父王站在王台上俯瞰着他:“诛杀逆子!” 余贞萍最后一根希望的稻草被砍断,他彻底发狂,眼白变红,眼瞳散为一字,咆哮着杀上王台。 老襙南王不急不躁,和他打斗。 终究因为余贞萍刚接收饕餮体力太弱,被老襙南王用缝天针锁住手脚、钉在地上。 余贞萍左手消失,使出时空术,整个空间扭曲压缩,死伤无数,襙南王本人倒是没有陷入心魔,岿然不动,到底还是吐血了。 余贞萍的无形手掐向襙南王的咽喉,却被横空的一根旱烟枪烫了、缩了回来。 有白胡子黑袍老祭司笑嘻嘻出来,用旱烟枪指着余贞萍左手的那个饕餮纹身:“本座闭关三十六年,你便按捺不住出来为祸人间,当心本座把你投入万魔崖,相信那边的两兄弟也会对你很感兴趣。” 饕餮笑了起来、却是借着被控制的余贞萍的口说出:“余曦老,你莫要过于自信。你闭关三十六年,本座也在闭关修炼。当初是你偷袭本座才会被你压在十八层地狱,如今本座绝对要你们整个襙南陪葬!不仅如此,那可恶的华夏九州,本座也要吃干抹净!” 余曦眼睛微眯:“你可以试试。” 余贞萍大吼一声,缝天针弹开,自己变回人身,伤口自动愈合,在硝烟之中,打出元气,和余曦对垒,二人在空中打得天花乱坠,地下满目疮痍。 老襙南王不得不结出一个小小的结界,把所有附近的族人护在身后,对抗着两个超强的元气。 最终还是让余曦钻了空子,以眉间血点在余贞平心口,又割破手指铸造血剑,连续刺了余贞萍七七四十九剑,最后以血为符,封印了饕餮,抹去了饕餮纹身、化为一株桃花。 余曦坠落下来,抱着余贞萍,他的眉心有一点红,缓缓绽开为一团三昧真火,如同业火红莲。 余曦嘴角渗出血来,对老襙南王说:“凭本座的法力,也只能做到这样了,饕餮是华夏九州的上古神物、轩辕黄帝后代,实力深不可测,单他近亲后代都能为祸黄洼,更何况是他。贞萍这孩子命苦,一出生便生有反骨、兼有墟神之力,日后造化难说。现在看来,我们当初的欲扬先抑政策是错的,害得贞萍越发往邪路上走。本座把他带去神庙,希望神庙可以克制住他,不让他成魔,化为破军。” 34 师徒情谊 庞启不知,原来襙南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他正准备要看,空间碎裂,又是一个昏暗的小地下室,余贞萍躲在斗篷里看不清面容,露出的下巴格外精致。 他的面前跪着一个年轻人,庞启觉得十分眼熟,便想走过去看,没曾想他竟然是以魂魄的形式飘过去的,脚并不用行动。 庞启看见跪着的那人乃是余明广,彼时他脸上还有龙印,冷漠年轻的脸上渗出微微的冷汗。 余贞萍轻微咳嗽着:“余曦那老东西的封印还真强,跟每年父王给我加固封印也有关系......如今的身体和样貌还维持在十五岁的水平,但是已经承受不了越来越强大的饕餮之力,我需要解开封印或者寻找一个新的身体,并且,我要拿回那些叛逃部落的法术,助我回到九州华夏,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余明广给余贞萍端茶倒水,伺候他吃药:“伯父,您有什么打算吗?” 余贞萍道:“如果想要解除我的封印,必须要去星都皇宫取得西宫嘉阳内亲王的心剑;否则,我这娓娓大业都只能腾挪给你了。” 余明广匍匐在地:“是。” 余贞萍满意地点点头,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 庞启有点急,他伸手想拉住余明广,却发现自己触碰不到他。 这老头儿分明和饕餮融合了,变得跟饕餮一样坏,就是在利用他!余明广杀了整个家族换来去盟学的机会,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偷心剑,甚至于在最后还要被余贞萍夺取身体,真是太可怜了! 西宫内亲王嘉阳是什么人?那是历经四代的皇帝嫡亲女儿,年少时名动天下的美人儿,只是骁勇善战,兼活得太久,自己的后代都认不出了,干脆一个人躲在皇宫里养剑守护皇宫不见人,成为一代传奇。皇帝也没办法,这个老前辈真的是活太久,而且是皇族里少数会法术并且有天赋还闯出名堂的人,故而从公主一路封到长公主、再是太公主,然后就是现在的内亲王。再往上,少不得给个封地成女王给立庙了。 这样的人,实力深不可测,余贞萍去都未必能战得胜,何况是余明广? 庞启干着急也没用,他还要再试,肩膀上忽然打赏一只手,冰凉刺骨的气息吹到他脸庞上:“看够了吗?” 庞启反身就是一个冰棱刺,谁知那人更厉害,双手卡着那冰棱竟然让庞启动弹不得,那人一笑,手一揉,冰棱粉碎,庞启被炸飞,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 庞启看向座位,余明广还跪在一边,而余贞萍已经不见了,正站在他的面前。 庞启很疑惑。 这里不是幻境吗?为什么他能变成实体? 余贞萍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想法,冷笑一声:“这是我的空间,我爱怎样怎样!” 庞启明白了:在个人创造的精神空间里,余贞萍可以来去自如。 庞启有样学样,当即也手心朝下,摁出一个空间来。 余贞萍不屑一顾:“雕虫小技!” 余贞萍口吐霹雳,劈开刚营造出来的空间,庞启早已不见踪影。余贞萍皱眉,闭着眼感知着,发现庞启的元气到处流窜。 余贞萍喃喃:“这个感觉......” 余贞萍露出獠牙,变成兽人,咆哮着山呼海啸:“寒见,你给老子出来!” 庞启本来是造了个障眼法,把元气分散到迅速造出的假空间,分散余贞萍的注意力来夺取时间,看看能不能在他空间的薄弱地方打开一个出口,没想到肩头忽然痛了起来。 庞启拍拍肩膀:“老兄,别闹。” 肩头却越来越痛,他的意识丧失,完全变成了白发银瞳的仙人,他手中幻出一把折扇,声音纤柔,远远听着不辨雌雄。 庞启手一收,空间全部收回,他轻哼一声:“小儿科。” 庞启款款走来,每踏一步,脚下都生出一朵冰莲。他在半空中停下,居高临下地望着余贞萍:“调皮。” “不许用这种语气跟老子说话!”余贞萍狂怒,“吾乃轩辕黄帝之后,你不过是只天地孕育的蟾蜍,你......” “你父皇让我管你,”庞启波澜不惊,“是为师管教不严,你竟然成了这个样子,荼毒九州,戕害子民,你还有没有一点作为天子的良知?” “你有?”余贞萍也不放过他,“当年你没封神之时不也张口就吞万人入腹?” 寒见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直:“过去的事了。再说,为了你和为师过去的罪孽,为师还特地自杀谢罪呢!搞得我现在要寄宿在女子身上,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阳性体质的,结果还扛不住我,幸好他命大,现在在逐渐改善,我看他还不错,就决定牺牲自我,成全他啦!”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出息,父皇当初怎么就把我给你?”饕餮毫不服气,“肯定是不想把皇位给我,所以才把我给你糟蹋。” “你有出息?”寒见挑挑眉,“不也打开时空穿到黄洼来苟且偷生?” 寒见劝道:“为师劝你既来之则安之,好好做个人不好吗?非得折腾。别到时候你死了,为师还得再为你哭一次。” “死的是你!”饕餮发怒,口吐天照火,烧了过去。 寒见眼瞳一蓝,口中也吐出冰火,两火相抗,天崩地裂,所有的空间全部坍塌,苏宇萌等人纷纷坠落。 寒见拔下头发丝一撒,无数的寒见上前把他们护送到自己身后。 饕餮正要再吐,寒见跺脚,冰从饕餮脚下蔓延,冻住了他全身。但这如何能困得住饕餮?他大吼一声,黑色的火焰从里燃烧到外,一震,冰块碎裂,饕餮正要咬,发现眼前人全没了,而正上方有个正在愈合的洞,还残留着头发丝。 饕餮咬牙:“又是‘万条垂下绿丝绦’!” 这老东西总来这招,好像除了这招没别的了,他学老东西的知识到他叛逃都学无止境,说他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招打死那个老东西他都不信! 饕餮追上去。 父皇防他,师父也防他,所有人都防他,他要让世人看看,他们都是瞎了眼! 饕餮闯了出来,回到肉身,跌坐在地,这幅身躯还是太弱了。 寒见娘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多谢爱徒!” 饕餮震怒。 寒见并没有逃出去!他是假装逃跑,其实带着人迂回到他身后,随着他破出而逃了出来! 饕餮简直想撕裂苍穹! 竟然敢耍他? 饕餮大吼一声,变为原型,巨大的兽体几乎毁了襙南首府南州的一半房屋,他又是一吼,剩下的一半也不能住了。饕餮还想前进,寒见折返回来:“干什么?干什么?喊打喊杀的。你看,又造孽!” 饕餮龇牙,还没发作,寒见就抽出拂尘往他脸上劈头盖脸地打:“混账东西敢对师父无礼!” 饕餮被打疼,咬住拂尘一扯,拂尘便坏了。 寒见不急,那拂尘又自动修复,寒见继续打。 饕餮很烦,却又无可奈何。想当初他也不想拜一直蛤蟆为师,可是人家就是用这招外加一个见不得人的招数给他制服的...... 饕餮正想呢,寒见忽然不抽他了,他眼前是一具**的身体,曼妙绝美,脸庞正是他日思夜想的秋桂仙君! 饕餮的口水还没流出来,猛然便醒悟过来,他恼怒地冲上天空,一顿天打雷劈,把南州彻底炸了个干净。一边破坏还一边大吼:“寒见你娘死了!” 寒见竟然敢嘲笑他? 谁不知道秋桂仙君最后是做了寒见神君的侍奉丫鬟,他亲眼见了秋桂进了师父的夜门,还附耳过去听了一夜的春宵,这才生气出走,开始四处作乱,之后作乱上瘾,索性做个乱世枭雄,可惜那时候秋桂仙君去凡间历劫难,是看不见了——据说这里面有大帝的元素,知道秋桂仙君是个导火索,就让她轮回无期限,啥时候饕餮乖了再酌情放回来——饕餮当然更生气,在人间找不到秋桂就开始吃人了,然后就爆发大战,然后就被驱逐来了黄洼,然后寒见就畏罪自杀,然后就一缕幽魂来到黄洼被殷慕娇捕捉到铸为剑魂。 寒见依然嬉皮笑脸:“我娘早就死了,才把我们几百个兄弟生下来,就给一条蛇吃了。” 饕餮在空中肆意发怒,天地一片滂沱大雨,几乎就要是当年天地大战呈现诺亚方舟的场景了。 寒见道:“你乖,为师就告诉你秋桂在哪儿。” 饕餮不为所动,大吼着:“谁稀罕那个水性杨花的贱人——” 寒见摇摇头。 口是心非的纸老虎。 寒见轻轻来了一句,但他知道饕餮一直竖着耳朵,铁定听得见。而且他用的是飘音之法,饕餮不听,也能送到他耳朵里:“黄洼西南彩云国,百花羞郡主。” 饕餮即可掉头,竟然不知所终。 寒见一笑,飞身上去接住从天空中坠落的人体,安全落下,那少年瞬间变为苍老的老人,睁开双眼,依然很纯洁:“您是?” 寒见没有回答,伸手施了迷魂香,让他沉沉睡去。 35 襙北之难 庞启醒来之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像被千万辆马车碾压过一样,十分疼痛,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奋力调节真炁,才勉强听见几个人在说话: 襙南王十分殷切:“小兄弟无事罢?” 苏宇萌依旧笑嘻嘻地,听着好像有什么喜事似的:“无妨,只是自身的修为还没有跟上体内寒蟾的强盛,所以被掏空了。好生休息便是,只不过少不得要难受几天了。” 夏鸣玉冷哼一声:“人家在生病,你高兴什么?” 苏宇萌笑得更开心了:“平素不是很讨厌人家庞小四么?现在倒是关心起来了,你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毛病啊……” 苏宇萌话还没说完,夏鸣玉便喝断了:“闭嘴!” 苏宇萌发出轻笑。 夏鸣玉怒火更旺:“要是闲着的话,就赶紧回星都吧!饕餮去彩云之南,肯定又是一场祸事,我们得回去部署,少不得要商量一番。而且星都还有一个孽障。” 苏宇萌一脸宠溺:“好好好——” 夏鸣玉一身鸡皮疙瘩:“不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夏鸣玉似乎也意识到根本没有办法跟苏宇萌交流,于是乎便出去了。 庞启不由得在心里感慨道:“真是一物降一物!” ——庞启是被岳帅崇元背上南瓜鼠车的,一路上倒也安静,除了半路被襙州刺史屈汉卿拦截了检查马车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 屈家是人系道神家族,靠自己参悟天地正法修炼成仙的,有自己的一套运功体系,还十分无私,一直在招募普通子弟到屈家堡进行训练,给星盟提供了无数优秀的人才。 屈汉卿倒是没露面,襙北有鼠疫,屈汉卿正在带着徒弟们去救人呢,毕竟他不算完全的星盟中人,还领着人间的官职。 屈汉卿的长子屈珉和一个梳着双丫髻的粉甲女将来的,苏宇萌笑道:“瑶瑶都长这么大了?” 屈瑶微微一笑,很是温婉,和她杀伐的气质截然不同,声音也温柔好听:“见过苏伯伯。” 屈瑶缩回头去,对着屈珉和众位将士比了个手势,让开道路。 南瓜鼠车继续前行,不日回到星都,况郈月害十分焦灼,甚至召开了学院大会:“襙北鼠疫横行,不仅如此,很多病鼠忽然身大如牛,食人吃兽,好不残忍。屈刺史已经求到我们这里了,我们决定派出二十人前去襄助。但是,我话说在前头,此行很有可能有去无回,所以我们采用自愿的方式,征集十九人。” 十九人? 庞启一愣。 众人议论纷纷。 “况郈至道!”况郈月害忽然大吼一声。 “在!”况郈至道大声呼应,众人全部神色一凛,目光集中到站在整个方阵最左边的蓝衣少年身上。 “你作为队长要以身作则,不是剩下你最后一人,不许率先撤退!”况郈月害道,“如若发现你阵前脱逃,凌迟处死!” “末将领命!”况郈至道抱拳跪下。 众人肃然。 这次第没有一个人敢说况郈月害每次给况郈至道战争机会是要让他积攒军功当盟主了,最危险的事情先考虑自己的独子,一般人还真做不到。 冯梅镒和微生大历立马也跟着跪下:“在下愿意前往!” 林曼妮和梁丘海澜也异口同声:“小女子愿助一臂之力。” 言讫,俩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微笑着点头致意,眉目间传出勾心斗角的冷漠。 襙北离葛格思很近,瘟疫又是一种蔓延很快的病,一不小心,葛格思又那么大,还有很多草原、很便于老鼠藏身而不易于消灭;除此之外,苏家离襙北更近,苏媚儿现在人在失踪,还没查出个所以然,为了家族和苏媚儿,庞启也责无旁贷、跪下报名。 庞启去了,岳帅崇元和涂钦泊绝也报名了。 岳帅崇元十分幽怨:“自我认识庞四狗以来,就没经历几件好事。” 雪予圣、陈子反、卫高博、沈亚盛、宰父允俊、杨笙糜、夹谷米修、何哲文也报名了,余明广也在其中。 看见余明广报名了,余明府本来是置身事外的,忽然不服气也报名了,诸暮落和汝鄢哀斯也追随,这便凑齐了二十个。 二十人由况郈月害赐了五彩祥云,当即出发,由有琴携美和苏宇萌带领奔赴襙北。 他们到达之时,尸横遍野,臭气熏天。屈家军正在和那些变异的巨鼠战斗,血流成河。 二十一人从天而降,各使绝招,把巨鼠尽数消灭,巨鼠的尸体填满了街道,竟然没有下脚的地方。有人鬼鬼祟祟在街角想放火烧尸,被林曼妮发现,用藤蔓缠住、扭断手脚、卸掉下巴,禁锢了行动;又有花苞刺入心房和脑子,探听记忆。 不多时,林曼妮收起藤蔓,把被藤蔓吸干了血的人丢在那里,向有琴携美报告:“是操纵这些巨鼠的人,分舵在苏家堡附近,苏家堡是下一个目标。” 庞启一惊,当即就要走,领子却被陈子反揪住。 岳帅崇元怒道:“你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陈子反也不恼,不急不缓地解释道:“队长是少主,你们没有命令不能私自行动免得坏了大局。” 岳帅崇元挥起拳头。 况郈至道对于他来说,从小便是个阴影,就相当于别人家的孩子,优秀而被父母推崇,差不多的出身,凭什么他被当成泥而况郈至道却被天下人寄予了希望? 庞启冷静下来,虽说还是忍不住焦急,但已经乖巧了:“是我鲁莽了。” 陈子反道:“苏小姐曾经在测验之时于我有恩,日常也颇为照拂我,我也很担心苏小姐。一旦少主下令去苏家,我定然全力以赴。” 庞启一愣,心中升起一股不舒服来。 苏媚儿的爱慕者,还真多啊…… 不过苏媚儿长得好看,家世又好,在女子之中实力也排在前几,甚至于一些男徒也不能和她抗衡,虽说脾气不好,但是人心是善,对于在集体中没什么存在感又经常被人欺负的陈子反,因为苏媚儿出面,才没人敢明目张胆欺负他,这也让他的日子好过了很多。 陈子反的家在襙中,他三过家门而不入,还担忧着鼠疫和苏家,这点真的还蛮让人敬佩的,至少岳帅崇元虽然不爽他阻止了他们先行去苏家,却没什么微词。 况郈至道和有琴携美向屈汉卿了解了情况之后,下令安营扎寨,并且把巨鼠的尸体全部运去解剖,解剖工作就由会医术的有琴携美和梁丘海澜执行。 庞启看两个人实在辛苦,便主动去帮忙,也想快点解决好去苏家。他也写了信做法通过吴氏天府秘术传给吴蘩,让她多关照两家,避免悲剧发生。 吴蘩没有回信,可能是在思虑该怎么办,庞启便先去忙。 岳帅崇元本来是捂着口鼻不肯靠近的,可是看着他们满头大汗,便也唉了一口气,扔掉面巾去帮忙了。 有琴携美和梁丘海澜浑身是血,一身臭气,把器官拿出来,最终捧着心脏去给大家看。 有琴携美介绍道:“疫病和异变的根源是来源于此处,上面有人做法,携带了蛊毒,瘟疫传播得越快,这些老鼠就会越大。此种法术是来源于失传了二十年的碧芹山庄……” 众人安静如鸡。 碧芹山庄是个什么存在?二十年前和黄洼天府一样牛逼的存在。碧芹山庄倒数第二任庄主曾经差点把况郈老太爷拱下盟主宝座,若非况郈老太爷耍了阴招,在武林大会上自断一指当作暗器丢了出去,点了庄主麻穴,谁胜谁负还真不一定。 庄主的有五大爱徒,被称为黄洼版西游五人斩:大徒弟白茯苓是白庄主家生奴大管家的儿子,大管家英年早逝,儿子上进,庄主早有意思把他招为赘婿,因此特地培养,他性格稳重,沉默寡言,如同沙僧;二徒弟白氏艳阳春,活泼跳脱,泼辣狠戾,就是一只母猴子,日日上蹿下跳,战功卓著;三徒弟是白庄主的独生女儿,名叫白潋滟,风华绝代,美丽动人,才十岁便有天下名门来求亲,当初的况郈月害也在其中,只是白庄主因为那仇,不肯答应——白潋滟没什么本事,唯独记忆里超强,能记住很多咒语,善于下蛊,而且心地善良,巫医双修,救人比杀人多,为碧芹山庄赚了很多好感;第四个徒弟是江湖第一魔头水肃谦,从来无人知晓他的面貌,只知道他嗜血,尤其是少女之血,他的坐骑便是如今著名的庞公;第五个也是最出名的一个,名叫薛文欢,是上一任武林盟主,也是寒蟾剑的上一任主人,武功和法力已经达到无极境界,超出三界之外,是无冕之神、不仅如此,薛文欢的母亲是九重天外人间天国历劫淑步公主,父亲是襙国著名叛将和两国和平大使窦贞白、如今隐居在世外。 碧芹山庄的败落来源于内斗。 白茯苓和薛文欢争夺庄主之位,艳阳春在争斗之中死去、白茯苓备受打击,销声匿迹,薛文欢和白潋滟结合,却在被围剿之时死去,薛文欢也离开了…… 36 三关难过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碧芹山庄就是隐退江湖了,江湖还有它的传说。光是蛊毒,就是如今人人闻风丧胆的。因为碧芹山庄不再制作蛊毒,有流传下来的蛊毒那都是稀世珍宝,更何况是威力这么大的。 况郈至道皱眉:“有琴夫子觉得是谁干的?” 有琴携美没有马上回答,大家眼里的戒备和仇恨,都直接指向隐居在双龙山的薛文欢。 庞启和别人不一样:“是不是碧芹山庄还有什么余孽?” “当然有余孽,”微生大历开始暴躁,“薛文欢二十年前成为破军,大肆屠杀苍穹,除了他有这么大手笔,还能有谁?” 微生大历愤愤不平:“当初就不该对他仁慈,你看今日这祸……” 因为庞启被薛文欢救过,故而他不愿意人家这么说他,便反驳道:“薛先生已然改邪归正,我在藏书阁看史书,薛先生这二十年来没少帮主星盟和天下苍生,不可胡说。” 微生大历气更大:“那你说是谁?” 庞启无言以对。 他要是知道是谁直接带着人去抓不就得了,还至于在这儿跟微生大历这个莽夫辩解? 微生大历冷笑一声,正要发飙,眼前便一片白光,庞启觉得身后冰凉一片,是十分熟悉,他缓缓扭头,让眼睛适应了强光,看着那张几十年如一日俊俏出尘的面庞,惊喜地叫唤出声:“薛先生!” 薛文欢含笑点点头,伸出手摸摸庞启的头,又捏着庞启的脸:“长大了。” 岳帅崇元看热闹不嫌事大,抬腿踢了微生大历一脚:“你不是要找人家算账吗?正主来了,如何怂了?” 微生大历,正要发作,冯梅镒拉住微生大历,又伸出手弹了一下岳帅崇元的脑门儿:“少作怪!” 其实冯梅镒不过是师兄而已,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信服,和有琴携美一个感觉。 两个调皮的都安静下来,冯梅镒笑道:“薛先生亲自审问,想必是有对策了?” 薛文欢点点头:“你们对付不来他,我亲自来。” “是谁可能透知?”冯梅镒追问。 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差不多的答案了,众人心里也都清楚,但是还是想由薛文欢亲自讲出来,给大家一个实锤。 薛文欢没有说话,只问有琴携美:“可有床板能躺?” 有琴携美摇摇头:“我们这一身血腥都无处可洗。” “不好,它们的血也有毒。”薛文欢抬手,手心打开一个风穴,把老鼠全部吸进自己体内,又口吐霹雳,呼风唤雨,清洗街道。 薛文欢昨晚这一切,竟然消失不见,众人这才知道,薛文欢是担心他们几个和襙北军民没有地方住会被传染,自己早已急着去抓人了。 看着一道金光蜿蜒朝东北去,庞启一惊:“那是苏家!” 言讫,庞启便化为兽人直接跑了。 涂钦泊绝和岳帅崇元以及陈子反三人也爬上了岳帅崇元召唤来的羽兔跟着去了。 其余人等见状,也跟着去了,一行人径直奔到襙西北,远远看见苏家堡,正要放出烟花通报开门,忽然地下有动静,众人停下脚步的瞬间,地下炸开,土山升起,有人穿着黑色斗篷飞出,站在土山之上俯瞰着众人。 庞启看着有点眼熟,须臾间便惊呼:“表姐!” 庞启不能呼吸。 苏婉儿被控制了?那么苏家堡已经全军覆没了,那个凶手在苏府吗?自己家呢? 苏婉儿没有说话,展开双臂,有鸾凤冲出,对着他们吐火,庞启避开,想绕开苏婉儿冲入苏家堡,苏婉儿岂容他行动自由?转眼便分出另一只鸾凤拦住去路,一片大火。 沈亚盛挺身而出,兰花指点出滴滴水珠,声沉如泉:“净瓶水。” 水珠成为清新春雨,绵绵灭火,鸾凤的分身全部被浇灭,唯有苏婉儿身后那只还屹立不倒。 沈亚盛两只手兰花指对扣:“鲸肺。” 有巨大的水柱从沈亚盛背后喷薄而出,和苏媚儿呈对峙之势。沈亚盛使了个眼色儿,大家立刻过去,庞启已经跑在了前头。 苏婉儿拦不住他们,被沈亚盛缠住,两人颤抖非常,水与火之歌,红蓝交织,十分好看。 庞启率领着大家就要到苏家堡,发现苏家堡之前尸横遍野,尽是烧焦的鼠尸和穿着苏家衣服的蓝鸾鸟。 ——苏家是鸾凤一脉,最嫡出的便是青鸾,有机会成为凤凰,栖于梧桐,死后修为低的,会恢复本体,修为高的则会肉身陨灭、成为天地灵气而灵魂转世为人、重新修行。 瘴气很重,根本无法下脚,大家都怕染上病毒。 庞启正要再冲,岳帅崇元拉住他:“你疯了?” 庞启甩开他的手,正要继续冲,微生大历一棍捅在庞启胃部,庞启飞入冯梅镒怀中,况郈至道缓缓骑着白龙马靠近:“你想死我不拦你,别害了我们。” 庞启还是不服气,况郈至道罕见地解释道:“你跨越过去,我们少不得要跟,若是体弱的染上鼠疫怎么办?你有你在乎的东西,他们也有,我们要服从命令,不是你一个人有赤城热血!” 庞启沉静下来,况郈至道说的是。 况郈至道凶道:“再莽撞军法处置!” 庞启瑟缩。 星盟的军法是用星星之火以身体做法坛烧出原丹,供奉在江卫之中被江卫镇塔丹吸收。十分残忍疼痛,且灵魂永远被封印在那里,不能轮回。 况郈至道对着岳帅崇元挑挑下巴:“你去。” 岳帅崇元撇撇嘴角。 高高在上什么呀? 岳帅崇元老实巴交过去,曲起手指,远处飞来一只巴掌的大火烈鸟,倏然长大,双脚抓着岳帅崇元的肩膀,吐出烈火来,所有的尸体都被燃烧殆尽,苏家堡前面原本鲜花盛开,现在只剩一片荒芜。 众人正要走过去,地面一翻,又有尸体堆积如山。 岳帅崇元和陈子反对视一眼,点点头,俩人并肩作战,一个吐火烧,一个则半跪下来,双手摁在地面上,施了一个阵法,口中念道:“土遁,行者孙!” 地面如同海浪一般波涛起伏,岳帅崇元腾空而起,和火烈鸟融为一体,眼瞳发红,浑身长毛,背后生出一双翅膀,岳帅崇元口吐霹雳,将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陈子反跳入坑中,双手飞快结印:“土遁?石墓。” 地面上下五千尺全部结成石头,陈子反脱身而出,岳帅崇元往那个洞坑之中灌火,底下挣扎过度,陈子反封住石头,岳帅崇元口中吐出厉风,瞬间冷却了石头。 二人缓缓落下,陈子反和岳帅崇元心有不甘:“要是有水就好了,它们快出来了。” 二人对视一眼:“再来!” 他们继续工作,其余人等继续前进,到了苏家堡门口,他们苦于无法上去,偏生城门上声响一动,有无数士兵出现,带着浓厚的药味,将冰冷的弓箭对准了他们,箭上全部绑着毒鼠。 冯梅镒看了一眼:“药人。” 庞启一怔。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先是失传多年的碧芹蛊毒重出江湖,现在又是药人。要知道药人也是碧芹山庄的手笔,当初碧芹山庄药人之残忍天下闻名,是以特定时辰的活人做药引,在主要穴位刺破,将秘药灌入,让他们生生受着,能活下来的都失去了心智,成为碧芹山庄的走狗。 药人打不死伤不了,是很强的战斗力,至今无人发现弱点在何处。 但是…… 况郈至道挥手:“曼妮、海澜,上。” 庞启惊诧:“她们两个女子,如何能……” 庞启还没说完,梁丘海澜便冷冷地打断了:“女子怎么了?女子便不能当花木兰出来打拼么?” 庞启又怂了。 大家都说得很有道理,他又无言以对。 可他的考虑没错啊,梁丘海澜适合当后勤,林曼妮法术又不强,能去干嘛?这俩从名义上来说都是况郈至道的妻子之位争夺者,况郈至道这是要干什么?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的么? 林曼妮果然是惹人疼爱,一颦一笑风流异常,让涂钦泊绝看直了眼儿。她好脾气地解释着、声音婉转动听:“药人虽强,却生性喜淫好色,我们去解决正好。” 庞启又急了:“既然如此,你们更不能去,万一……” 万一被占便宜了怎么办?况郈至道能戴这顶绿帽子吗? 庞启不禁觉得况郈至道无情大胆,为了过关,自己的女人都往前面送,万一出了不洁之事,况郈至道大可以不管这两个女人,在府里给她们养老便是,但她们的一生都毁了。 “没有万一,”梁丘海澜斩钉截铁,“难道你觉得我们在星盟之中锤炼这么多年,是辜负了夫子们的厚爱、无能而已吗?!” 林曼妮不语,眼中尽是嫌弃。 逞能什么啊?自己什么水平自己心里没点数嘛? 梁丘海澜说完就往前走了,况郈至道骑着马过去,和她并肩而行,梁丘海澜讶异而感动地看着他:“少主……” 况郈至道看着前方,眉头皱着:“我还没那么无能,让自己的女人去犯险!” 37 春秋大战 梁丘海澜一怔,旋即莞尔一笑,眼中尽是对况郈至道的感情。 况郈至道没有看她,握紧青龙偃月看着前方,对于他来说,不管梁丘海澜还是林曼妮,都是对他身份和才能的象征,而且虽说让女人去诱敌是个恶心的策略,但不代表他就泯灭人性不管她们的死活。 他那句话,不单单是说给梁丘海澜听的,也是说给林曼妮的。 况郈至道又扭头看了一眼一脸颓丧、缓缓上前的林曼妮,心中一片柔软。 他与她青梅竹马,他也晓得她对自己的心思,而且她倾国倾城,又娇憨可爱,他岂能不动心? 梁丘海澜看了一眼况郈至道的眼神,原本有了血色的脸庞,又灰败下去。 护着林曼妮一路走过来的涂钦泊绝咳嗽了一声,林曼妮抬起头来,正巧和况郈至道四目相对,她便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余明府在后头瞧着,啧啧两声,跟庞启咬耳朵:“你看少主这招玩得溜啊,享尽齐人之福!” 余明府叹口气:“可怜了你们的涂钦公子了,好容易有个英雄救美的机会,结果人家还是没注意到他。” 庞启不语。 涂钦泊绝长相不出众,才能内敛,为人低调,又没有况郈至道那样显赫的家世和战功,林曼妮那种女神能看上他才是有鬼了。 况郈至道又看着涂钦泊绝点点头,梁丘海澜没人护着,他得护着,林曼妮那么多人护着,不需要他担心,但是还是得拜托一下。 药人从城墙上爬下来,口水不断往下流,呆滞的眼神中充满了原始的欲望,下体的某处开始蓬勃发展,看得涂钦泊绝往林曼妮身前挡一挡。 而况郈至道也策马向前,青龙偃月手起刀落,将药人打在地下。 梁丘海澜在药人爬起来的一瞬间,缓缓走出去,手中氤氲着两柄炁短剑,在药人们缓缓靠近之时,迅速一划,药人的命根子被割断,发出惨烈的嚎叫,倒在地上,化为一滩腐臭的血水。 林曼妮也飞身上前,在药人包围得密不透风之时,藤蔓从地下蹿出,戳穿了每个药人的那个部位,药人全歼。 药人们源源不断从城墙上爬下来,况郈至道和涂钦泊绝也加入了战斗,四个人牵制着药人,庞启他们趁机飞上城门,一路杀了几个还留守在上头的药人,都是直接戳最痛的部位,一击毙命。 余明府看着前面浴血奋战的杨笙糜,又开始吐槽:“你看那黑寡妇,专门克男人,刚刚就应该让她自己在那单打独斗!” 余明府话音刚落,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也不对,她万一过于饥渴……” 余明府话还没说完,就破空迎面而来一枚飞刀,余明府闪身一躲,却没有生气,还是笑嘻嘻地犯贱:“你是看上本世子了想谋杀亲夫继续坐实你克夫的名声啊?” 杨笙糜继续飞暗器过来,各种各样,越来越多,不仅是攻击余明府,也顺带杀了一波反攻过来的药人,因为波及面积太大了,庞启本来是要拉住余明府别让他再添乱了,反而被逼得远了。 余明府哈哈大笑:“我这下可有天然屏障啦!” 杨笙糜懒得理他,她自己那边也有药人冲过来,便自顾自去打药人了,余明府的亲信全部都散落在不同的所在,干脆拉着庞启一路跟上去,有杨笙糜开路,他们根本都不用动手,庞启也不禁感慨了余明府的聪明,而且他身上那股痞气和贱性比岳帅崇元还入木三分。 杨笙糜正在前面闯,忽然一道蓝光闪来,有人影从庞启身后蹿出去,庞启还没看清,杨笙糜已经被那人抱走,面前的蓝光对着庞启冲来,余明府大喊一声:“我上你老母的诸暮落,你干啥玩意把本世子的保护伞撤掉!” 庞启皱着眉眉头:“别急着骂了,赶紧救命啊!” 庞启身体一抖,体内蹿出一道白光,挡住了那迎面而来的蓝,庞启这才能看见蓝光背后是一个穿着大红色玫瑰花勾纹镂空罩袍的女子,妖娆的烟熏妆让她充满了异域风情,手臂和光着的脚丫上全都是丁零当啷的金饰。 余明府手持两把弯刀,从庞启的保护伞里冲出去,庞启拉都拉不住,他一面喊还一面叫:“敢抢老子的蓝!” 庞启无语。 余明府你他妈能不要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钻牛角尖吗?! 庞启收起保护伞,召唤出寒蟾剑追了上去,路过杨笙糜和诸暮落之时,还来了一嘴,作为他们自己跑自己的而不管他们的小报复:“别卿卿我我了,战斗啊!” 庞启的声音有些大,大家都循声看过来,诸暮落的脸微微有些红,他赶紧松手,把杨笙糜往前一摔,杨笙糜猝不及防,差点掉下天空,还是诸暮落又伸手把她拉住,杨笙糜瞪了她一眼,继续往前冲,手中两柄短剑便杀上了那个女子。 余明府反身一弯刀:“她是我的!” 庞启拉住余明广:“你别冲动,你可知道她是谁?” “我管她是谁!”余明府以刀磨刀,发出霍霍之声,“反正老子先杀后奸!” 庞启无语了。 余明府你开心就好了。 作为星盟最早开荤的新生,他都是大摇大摆从正门出去嫖、娼的,还曾经带过妓子回来,只不过后来被夏夫子追着打,闹得鸡飞狗跳然后扔进江卫去受苦了一回罢了。 余明府既然这么重口味,庞启也不想告诉余明广啥了,他正要走,充满正义感的北抚郡主杨笙糜便一脚踹在了余明府的腰间:“蠢货,她是紫枫国国教四大护法之一的‘春’!” “春大娘啊,”余明府笑得更开心了,“本世子还没睡过老女人呢!” 杨笙糜也不想说话了,她跟着庞启继续往前,回头看时,余明府根本没有进入战斗状态,一副街头流氓的样子在找角度去掀春娘的裙子,可惜人家裙子底下是灯笼裤,余明府失望透顶,又开始想去扯人的面纱了。 春娘也是个高手,看对方不主动出手,居然开始跳起肚皮舞和他游戏,虽说在艳舞之中两人对决了好几次,但总体看起来还是很香艳的。 杨笙糜脸上有微微的汗:“不知廉耻!” 庞启附和着点头:“嗯!” 杨笙糜对着庞启一笑,诸暮落忽然从两人之中冲过,蹿前头去了。 前方又是一位穿着金色罩衫的人,不过此番看身形是个男子。 “秋,”诸暮落皱眉,“紫枫国这次第到底来了多少人?” “秋竟然是个郎君!”庞启惊呼,“我还以为紫枫国四大护法都是女儿身呢。” “这倒不一定,”杨笙糜解释道,“四大护法都是能者居之,曾经也出现过四大护法全是男子的情况,只是秋一直隐居出世,打理教内事物,忽然出现,紫枫国是有大动作了。” 庞启点头:“之前在安吉县也有冬姬出现,看来他们一定和某个势力勾结了想要谋划黄洼。” 庞启不禁更加担心苏媚儿,她被冬姬掳走,恐怕凶多吉少。 诸暮落被秋食指一弹,便飞了个老远,杨笙糜几乎是下意识地反身拉住他,扯回身边,否则按照这个速度能直接降落回药人那边。 杨笙糜召唤出一根乌金长棍,把两柄短刃一接,竟然是顶天立地的双尖枪! 杨笙糜对着诸暮落得意地一笑:“我新收的武器,从北抚我爹的手里,是他手上十八般武器里他最爱的一件儿,名字叫‘雪岩俏’、可赞?” 诸暮落没理她,对着自己的腹部打了一掌,吓得杨笙糜一抖,腹部隆起,像极了孕育,诸暮落从腹中吸出一把透明的长枪,诸暮落回以嘚瑟的一笑:“我的琉璃枪可是珍珠镇岛之宝‘琉璃五件套’里的,我好容易得来的,不比你的差吧?” 珍珠岛琉璃五件套分别是:琉璃剑、琉璃刀、琉璃枪、琉璃匕和琉璃鞭,浑身透明,光彩异常,本身就带有灵力,而且罕见地没有剑灵,因为铸造它们的本体琉璃,本身就是无数的剑灵化成的。 杨笙糜不看他:“差不差,使使就知道了。” 诸暮落跟她背靠背:“终于能出场了……鸳鸯枪法来一耍?” 杨笙糜本想啐他:“谁要跟你鸳鸯!”可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她也不由自主认真起来:“好啊!你可得配合好我!” 诸暮落一笑:“放心,绝对不拖郡主后腿!” 杨笙糜和诸暮落两个人一套鸳鸯枪法使得漂亮,教众人看直了眼睛,好久都不晓得动,还是汝鄢哀斯开口才让大家没有继续停留:“小猪这是想不开想被克死?” 宰父允俊罕见地没有严肃着脸儿或者带着慈祥的普度众生的假笑,而是带着些微的促狭和调皮:“放心,我刚算了一卦,你家诸少爷是个命硬的,正好和郡主对抗,若是能成,必然伉俪和谐。” 大家都笑了起来,继续前行,故意忽略掉身后越来越激烈的打斗声。 38 最后六人 宰父允俊有个习惯:每次算完一次必然还要随手再算一次,不管结果是什么,但好歹是完成了他那个强迫症,但这次第他的手指翻飞,刚出结果,脸色便是一变,他来不及呼喊,自己冲了上去,抱着庞启,背后挨了两刀,叉形的伤口血流不止。 “允俊师兄!”庞启瞬间腾挪到安全地带,抱着奄奄一息的允俊,惊疑不定地看着前方跟众人对立的余明广,咬牙切齿。 他恨,自己明明是去过襙南的、也知道过去的辛秘,怎么就忘记防备这个人,他每走一步都是有目的的,饕餮是忽然撒手不干了,但余明广绝对不止投靠了一个饕餮! 余明广下巴一抬:“我只要庞四,只要你们废了他的手脚把他送过来,我便饶你们一命。” 众人面面相视,有的人把目光落在了庞启身上。 庞启一抖。 这个时候最考验人心,他们完全可以自私,但是,就算把他交出去,余明广也不会手下留情。 宰父允俊忽然反身抱住庞启,浑身散发出柔美的光:“快走!” 金光大作,庞启失去了知觉,等他恢复意识并且眼睛能看见之时,他站在了苏家堡前院里,这里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他恍惚着环顾四周,忽然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冰凉无比,他下意识就是反身一剑,见过剑扎在了冰盾里。 有白发少年从冰盾之后走出来:“是我。” 庞启不好意思地一笑:“原来是雪殿下,失礼了。” 庞启想收回自己的剑,结果发现拔不出来,也不知是自己插得太用力还是拿冰盾太牢固。 庞启的脸上似有火烧,他正要上脚,用吃奶的力气拔出来,冰盾骤然消失,庞启跌了个狗啃泥,他吐掉口里的血水和泥土,正想爬起来,便看见了几双脚,他顺着腿儿一路往上,和几双眼见对个正着。 汝嫣哀斯笑弯了眼睛:“免礼平身。” 庞启赶紧爬起来,顾不得扫去身上的土:“你们也来了?” 庞启顾盼生辉,找了一圈,发现不见了几个人。 何哲文解释道:“多亏了允俊舍生取义,用佛光轮帮我们直接转移了进来,只是佛光轮消耗很大,允俊又受了伤......” 汝嫣哀斯接口道:“还好他留了米修和微生师弟保护他,两个人都是翘楚,尤其是微生师弟,有‘战神’名号在外,想来也能护允俊师兄周全。” 庞启默然。 这恐怕是宰父允俊的仁慈和周全:刚刚余明广提出条件之时,微生大历第一个就把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夹谷米修也紧跟其后,他们俩修为都比较高,而且对余明广有一定的熟悉程度,所以宰父允俊留他们是理所应当。 但是,这也不能保证留下的人就全部安全,像雪予圣这样工于心计的,就算想把他交出去,也不会表露出来的。 庞启扫了一眼剩下的人:也就只有雪予圣、汝嫣哀斯、何哲文、卫高博、冯梅镒和自己,正好可以分为两个小队,摆成尖角阵前行。 只是其他五个人里,又有几个是可以信赖的呢? 六个人亦步亦趋,把着武器往前走,一路上小心翼翼——因为庞启幼年没少来苏家堡厮混,所以他们理所应当让庞启走在最前面,也有要死就死他的意思。 雪予圣和冯梅镒跟在他身后,分开了纵队,他们摆成了菱形阵法,紧跟着的是汝嫣哀斯和卫高博,在后头倒着走殿后的是何哲文。 六人踏入正堂,看着安静的空间,忽然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和恐惧,他们正要后退,一股甜香袭来,大家都早有准备,迅速屏息并且套上了面罩,极速跑路之时,何哲文忽然停下,大家的队形一散,庞启是撞上去了,雪予圣和冯梅镒已近背靠背警戒,卫高博剑指来人、毫不畏惧,而汝嫣哀斯早就躲到安全地带去了、只发出微弱的元气观测大局。 卫高博喝道:“妖女,还不放开他!” 庞启扭头一看,脸红得像猴屁股。 何哲文似乎本来不用把脸扎在那妖女的胸间沟壑之中的,可被他那么一撞,似乎还有点起不来的意思,毕竟何哲文一直遵守人间规矩,还没成婚,又在读书,并没有纳妾和通房,甚至都没有去开荤...... 那女子身量高,前凸后翘,一袭汉服似穿非穿、右边肩膀滑下来一大片,露出雪白的一片胸脯,深深的沟壑十分诱人,而她的大腿几乎露在外头,没有穿下裳的下体屁股隐隐约约有个轮廓,而她戴着白无垢的头大部分隐藏在白纱之后,就这样都能感觉到她那双眼的摄魂勾人,她伸出二寸来长红指甲的手,捧起何哲文的脸:“小哥哥好生喜欢?” 庞启忽然飞起一脚,直接把何哲文踹一边儿去,对着那女子便啐了一口,大骂道:“不知廉耻的二口女,还不快滚!”说着,寒蟾剑出,飞出炁符,口念灵咒: “安之若素,倍感焦灼;晴晚红霞,明玉人间!” 庞启剑气一扫:“去!” 一声惨叫过后,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妖冶美妇?分明是一个脑后有一张蔓延到前额的大嘴的鬼女,头发全部变成蛇一样的触角,正一边喊着“对不起”一边想上前吃人。 庞启眉头一皱。 这妖物,居然连安倍晴明都无法制衡。 他正要再战,雪予圣已经冲到了前方,掌心一打,那妖女便被冷冻起来,冯梅镒趁机发动法术,有梅树从冰中横生,穿透了二口女,鲜血灌满了冰中,更加妖冶狰狞。 雪予圣和冯梅镒忽然察觉到不对,他们一起回头,雪予圣看着庞启,冯梅镒催促道:“快走!” 何哲文和汝嫣哀斯架着庞启撒丫子就跑,卫高博当头一枪下去,虽说击碎了冰与梅之歌的法阵,却也把二口女打了个头破血流、惨叫连连。 三人对视一眼。 这个二口女有蹊跷,恐怕还真的只能肉搏。 卫高博是早就看穿了这一点,所以才一直没有动用法术。他一杆枪名叫“十八般”是西南王卫家世代相传的宝物,连西南王世子都没有把这法宝请出山,卫高博在打坐之时魂归故里,竟然得了。现在西南王不得不重新考虑世子承袭之事,长子也很心焦。 “十八般”本体是一根长枪,传的主要谱子也是枪法,但它能根据需要变成不同的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钯,十分灵活机巧。而且它身上驻扎了十八个器魂,还能与主人共鸣生成第十九灵,在兵器榜上赫赫有名。 雪予圣和冯梅镒对视一眼,一个手中幻出寒冰诀;另外一个手中开满梅花,花瓣纷飞、聚成一柄苦寒来。 二口女头部一百八十度逆转,口中长舌冲出,直扑雪予圣,雪予圣下腰躲过,寒冰诀直刺二口女下盘,没想到二口女胯下竟然钻出一个小鬼,朝着雪予圣就是一咬,雪予圣躲避不及,头发被咬下来一大片,还好没有受伤。 雪予圣头发散乱,跪退到安全地带,风呼呼而过,竟然美艳非凡。 二口女看了两眼,居然发出了淫笑,更加坚定不移地朝雪予圣攻击,看样子竟然是想把他掳走! 冯梅镒眉头一皱。 二口女虽然长相和凶恶程度都差不多,但形成的源头却有三种:第一种女子不检点,随地大小便、有夫偷人、淫贱下流。被稻荷神发现,而附身的,家中死过孩童(不满2岁),杀死自己幼儿的,被其童附身,在后颈会出现一口,且不停的要吃东西,最终将被附身人吃死(也可以说是撑死的)是很危险的妖怪,就算是你住的地方附近有过死童也有可能被附身;第二种是继母把前妻的儿子杀了而变成这样的妖怪的故事。在这故事中,继母的恶毒心肠杀了这孩子,因此那孩子的怨气变成了妖怪,附在继母身上,使她变成了二口女。 第三种则有两个版本:千叶县有个男的在妻子死去后另娶了一个妻子,这个后母只疼爱自己所生的孩子,对前妻留下的孩子万般刻薄,甚至连饭也不给吃,最后某一天前妻的孩子就这样凄惨地饿死了。在这个孩子死了后的第四十九天,砍柴回来的男人手里的斧头不小心碰伤了妻子的后头部,奇怪的是这个伤口怎么也治不好,到了后来竟然发现那伤口开始慢慢地形成一张嘴的模样,更令人吃惊的是连舌头和牙齿也出现了。 这个伤口常常疼的不得了,但奇怪的是只要把食物放进去就不疼了。而这个时候他妻子总是不自觉地对着空气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另外还有一个版本,说是一个愚昧的农夫,他的择妻标准是“不吃饭”!!,结果这么变态的条件也有人满足了。但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农夫发现他的妻子是没有吃饭,但厨房里的饭却每天都减少。感到奇怪的农夫某一天出去后立即偷偷地溜了回来,躲在天井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结果,他看到了他妻子的后脑竟然出现了一张嘴,然后把头发变成蛇一样的触手去端饭喂后脑的嘴吃饭…… 如果说前面的那个是俳徊在人间的怨灵的话,那么后面这个简直就是妖怪了。 冯梅镒看着,眼前的这个,简直就是二口女的最高境界、沾染了所有二口女的恶行的八子! 39 小小汇合 所谓“八子”,即为二口女三个进化形态的第二等,集合了所有二口女类型,有自己的一部分神智,但还保留着兽性。至于最高级的“女帝”,目前还没有发现——女帝么,顾名思义,那是可以魅惑苍生的毒妇,只是她有意识,不轻易出现,因为一旦出现,不小心动情,就会成为一个普通的拥有美貌的女子;而且女帝的实际意义就是白骨精,脆弱得很,一不小心被捏住命门,敲一下就呜呼哀哉了——最著名的例子就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一个拥有美貌而没自保之术的女子,始终还是弱势的。 这边冯梅镒思虑良久,那边雪予圣已经飞身而起,冰凌扑啦啦发射,直取八子。 八子头扭过来,长大嘴巴,竟然全部吞了下去,咀嚼了一番之后,长大嘴巴,又把带血的冰棱又反反射了回来。 雪予圣掌中冒出白色冰盾,勉强挡住那些血棱,退到安全地带。 八子往前挪动,她充满欲望的眼睛紧紧盯着雪予圣,手也伸向他,口中的口水垂到了地上。 卫高博横在雪予圣面前想保护他,冯梅镒拉住他:“让殿下打头阵,只许诱敌,不许深入。” 卫高博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这是要将计就计啊! 卫高博看向雪予圣,一般长得好看却不是以色事他人的男人都会很反感让自己美貌和前途扯上什么关系,他怕雪予圣生气。 然而雪予圣却一点都无所谓,他大喇喇上前,把寒冰诀一收,玉树临风地往那儿一站,八子便匍匐过来,一脸猥琐,雪予圣俯瞰着她,像俯瞰一只可怜的蝼蚁。 有梅树枝从地下钻出,包裹住八子的手脚,梅花盛开,八子迅速枯萎,眼眶都盛不住的眼珠子还直勾勾等着雪予圣,咆哮着想过来,梅树枝渐渐控制不住她。 卫高博一枪敲下去,八子的头歪了,卫高博一路猛敲,八子的气焰终究弱了下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冯梅镒舒口气,才解开法术,卫高博就被弹了出去,幸好卫高博反应快,立刻空中一个后滚翻,稳稳地落在地上,到底还是滑行了一段距离。 冯梅镒正要再缠,八子又扑了过来,直接摁倒了雪予圣,在二人惊慌失措奔过来之时,化为一片飞灰,消失在天地之间。 雪予圣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活死人一般,卫高博上前伸出两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雪予圣眼珠一转,看向他,吓得他赶紧收手,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你无事便好。” 雪予圣缓缓起身,抬起手看着手中那个玉镯。 冯梅镒也瞧了两眼,那是一个套着银镂空边的精致玉镯,原产地在珍珠岛,十分昂贵,一般人用不上,那东西是女子之物而且带着十足的妖气,肯定不是雪予圣的,应该是八子死前留在雪予圣手中的。 能让雪予圣放弃抵抗的,恐怕只有那位了吧? 卫高博倒是心宽,看着刚刚庞启他们遁走的方向:“不知道他们仨怎样了?” 冯梅镒轻轻皱着眉头。 这也是他所担心的。 三个人里面只有汝嫣哀斯的本事最高,但他最没良心;庞启最仁义聪明,发挥却不稳定;剩下的何哲文,不拖后腿就算不错了。 冯梅镒、雪予圣和卫高博对视一眼,追了过去,一路畅通无阻,在前方忽然感觉到十几股强大的灵力,迅速分散开来,躲在暗中窥伺。 ——同一时空下,庞启三人来到苏媚儿的卧房,里面还是雕梁画栋,室宇精美,铺陈华丽。上房内间,挂着一幅“燃藜图”,又有一副对联写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秦氏卧房,壁上挂着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袭人是酒香。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着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西子浣过的纱衾,红娘抱过的鸳枕。 但是却隐隐约约透出一股檀香来。 庞启屏息,掏出面纱捂住口鼻,面纱上涂着的有琴携美特制的秘药,可以防毒。 其他二人也如法炮制,三人都召唤出了武器,背靠背小心翼翼。 忽然,地面大动,三人还来不及躲避,背靠背之间的空隙便冲出一道烈火,把三个人都给烧伤在地下。 庞启知道这个招数,这是苏媚儿最近新创的“业莲鸾曲”,是从地下窜出无数涅槃之火,喷发出来,让人以活体炮烙之刑而死。 因为威力巨大,苏媚儿只拿庞启稍微试验了一下,而且火也没这么大,充其量烧了庞启几根头发,让他被岳帅崇元和微生大历笑话“学娘娘腔剪刘海儿”一段时间罢了。 庞启一跃而起,大呼:“小心,莫要着陆!” 庞启蹿上房梁,汝嫣哀斯也幻化出一个水泡把自己悬浮在半空;何哲文发挥出了阻挠慈航真人成佛的老妇人的激发潜能精神,三下五除二爬上了柱子,用随身携带的钩索扎进去,把自己固定在那里。 果然庞启是对的,地火没有再蹿出来,却仍旧没有熄灭,而是在地上燃烧着小火堆。 然而,庞启他们还没有舒口气,有小火蛇便顺着房屋架构蜿蜒上来,燃烧了庞启和何哲文的屁股,若非有水柱及时射过来,灭了他们的火,汝嫣哀斯又用泡泡把所有人都悬浮起来,庞启和何哲文早就烧没了。 “这是咋回事啊?”何哲文看着自己露在外头的屁股沟,十分难为情,“这火还成精了?” 不知何时赶来的冯梅镒解释道:“这是地凤火,闻血知其位,和成精差不多吧。” 地凤,虽说来自于幽冥,却也有飞升之机,只是得道也是不见人的乌鸦,还要经过许多磨折才能浴火重生,成为凰、然后才是凤,最后晋升凤凰。 庞启有隐隐的担忧:苏媚儿现在的本事已经是差一步就是凰位了,一下子被奸人所害,堕落为地凤,本事是陡然大了不少,前路却艰难很多了。 庞启看着重新齐聚的同窗们,关切地问:“你们都解决了?” 庞启对着刚刚吐出水柱救他们于火中的沈亚盛点点头:“苏大小姐呢?” 沈亚盛抚抚肚子:“在我的虚鼎之中封印着。” 庞启一惊。 苏婉儿也是被黑暗力量所操控,实力大增,竟然可以灵活使用青璃赤火,沈亚盛还得以自身为封印才能将苏婉儿制服;而且看沈亚盛苍白的脸色,苏婉儿在他身体里也没少挣扎,他能压住她,却不能长时间,否则他早晚要化为一座山石和她玉石俱焚。 岳帅崇元滚着过来——因为他不知道如何驱使这些泡泡,岳帅崇元对着庞启吐槽:“真是难搞,我的火烈鸟死了好几只!你得给我买烧鸡补补!” 庞启一头汗。 烧鸡和火烈鸟是一个级别和种类吗? 庞启扫视一圈,杨笙糜、诸暮落、余氏兄弟、微生大历、宰父允俊、夹谷米修还是没出现,他不禁有些担心。 况郈至道浑身是血地出现,他的身上恶臭难忍,全是药人的腐臭味和药味。他沉着冷静:“现在先别想那些了,跟着我去找苏媚儿,她在这里,而且是解决这个局的关键!” 庞启有些讶然。 他是靠着这“业莲鸾曲”才判断出苏媚儿在此,况郈至道是如何知道的?莫非他早就有信息渠道? 庞启看着况郈至道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 况郈至道为人刚愎自用,看见庞启胆敢怀疑他,自然气得脸色黑如锅底,再加上他原先也不白,倒大有暗夜罗煞的意味,吓得庞启瞬间恢复小白兔状态。 况郈至道终究还是在意自己在别人心里的想法的,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游移开眼神,微弱地说了一句儿:“一路上过来都有苏媚儿鞭子捶打的痕迹,看得出是新添的,而且是极度痛苦之中留下的胡乱发泄,和海澜脸上的如出一辙......” 况郈至道罕见地红了脸儿,扭过头去大声呼喊:“大家跟我走!” 众人之前都是一盘散沙,有了况郈至道的带领,都纷纷跟着他走。 庞启看着况郈至道的背影,想着,就这样跟着他一辈子好了,有人领导着冲锋陷阵,做一个英雄下的小英雄。 庞启露出微笑。 如果,没有后来的话,的确是这样。 况郈至道他们一行来到院中,地火也一直烧到院中,他们无处落脚,自然不能施展自己的乾坤,正不知所措,天上忽然降下一股强烈的杀气。 况郈至道喊了一声:“四散!” 大家便四散开来,那股子黑气直击地面,炸出一个大坑,地火熄灭了须臾,又重新燃烧起来。 庞启皱眉。 最怕的来了,敌人恐怕早就想来个瓮中捉鳖、关门打狗,先分散了其他人再把主要的都聚集过来上下通杀! 40 又盲又聋 庞启嗅着天空中弥漫的甜香,觉得分外熟悉,忽然他一惊:“是冬姬!” 况郈至道皱眉:“‘夏’有没有来?” 如果春、夏、秋、冬四大护法齐聚,那他们几个估计可以死一百次。 庞启努力嗅了嗅,摇摇头。 追根溯源,春夏秋冬都是天母教出来的,武功虽然不同,却都有相同的味道:海水的味道——紫枫国四面环海,而且是海中央,咸湿的味道是深入骨髓、不可否认的。 春天的海水是万物刚复苏的、带着温热和冰凉;秋天是开始凉薄的热度、带着腐烂的果蔬飘入海中的沉淀;冬天则是寒冰刺骨。至于夏天,那就是各种味道。 庞氏家族相当于人形雪橇犬,鼻子很灵,况郈至道自然不再多言。 大家心里都是暗自舒了一口气的,但同时也有淡淡的紧张:夏没来,是不是有别的任务?比如说偷袭襙北大本营的人…… 况郈至道也不会太担心,毕竟襙北还有屈氏一族和有琴携美,他现在是担心他们长时间没有回去,有琴携美带人来找,然后造成襙北空虚;要知道,襙北是星菲逸最后一道屏障…… 况郈至道的斗志被突然激起,他冲向天空,一个旋身,九只青龙从背后蹿出,体型巨大,直上云霄,咆哮着冲向藏在乌云之后的冬姬。 虎啸龙吟之气充满王者风范让庞启有些恍然。 九五之尊冲散了乌云,明月皎洁,穿着一身黑纱罩袍的冬姬白肤如玉,都未露面便惹人遐思。 岳帅崇元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冬姬,冬姬运用元炁,意图抵抗,庞启化为兽人咬了过去,冯梅镒梅花风吹起,雪予圣配合着起了暴风雪。 冬姬虽说不至于被他们的小把戏打倒,却也被分散了注意力,一时失察,庞启给岳帅崇元当了垫脚石、脊背一挺,岳帅崇元旋转着掠了过去,黑色的面纱从空中落下,有女子惨叫一声,大家的耳朵都出了血。 岳帅崇元和庞启因为离得近,被冬姬身上所发出的强光夺目,直接坠落下来,幸亏梁丘海澜及时在暗处用纱布蒙住双眼、双掌打出绿色的元炁托住二人,才使二人没有被地火烧到。 冬姬遁逃无形,有火焰从地下蹿出,竟然是一个火姬要冲向天际。 林曼妮用藤蔓缠住她,火焰加大,却不能烧毁;林曼妮露出得意的一笑。 林家虽然是木系,一般来说火和金都是克木的,但不是每个火都能克木的,比如这地火就克不了。 那火姬冲不出去,蜕变为鸾凤,喷出巨火,直扑林曼妮的面门,林曼妮尖叫着却没想着要收回法术自保,而是舍弃了自己的美貌更加束缚住。 涂钦泊绝冲过去,抱住林曼妮就跑;然而鸾凤发了怒,不管跑到哪儿,火焰就喷到哪儿,一时间整个苏家堡都徜徉在火海里,而涂钦泊绝也被喷出来的烈火烧到手,林曼妮掉了下去,幸好况郈至道接手抱住了她、继续逃难。 当然也逃不了多久,他们便被火海包围,头顶降下一片火雨,况郈知道把林曼妮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那火的灼烧。 沈亚盛的净瓶水及时来,况郈至道只有手臂被烧到一点点,但也溃烂过度,当时流出脓血来。 林曼妮生气,大吼一声,用藤蔓包住鸾凤,自己化为植物,笼罩着况郈至道。 就在大家以为要同归于尽之时,天上传来柔和的几股强大而柔和的气息,一下子平息了所有的火焰和妖气,让大家平安坠地。 庞启在迷蒙之中听见吴蘩在焦灼地拍着他的脸:“四哥儿?四哥儿!” 有温柔的男声在一边阻止:“让他睡。” 吴蘩一愣,就这一刹那,庞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等庞启有了意识,耳边只听见吱哇乱叫,尖锐刺耳,让他的头更疼,他想看是谁在烦扰,却偏生眼前罩了一片白茫茫,无法看清,他的手在空中动着,却什么也无法抓住。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薄凉而有力道,让他觉得很安心,他张开嘴发出声音,自己却无法听清,他慌乱起来,大声问着:“我怎么了?” 那人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用心波传音给他:“莫怕,你是被冬姬的绝对防御伤到了,目下需要好生修养。是我不好,没能及时赶回来,还留了虢隙让你们都受伤了,我会把你治好。” 庞启凑近他闻了闻,忽然安心地笑了:“我认得你,你是薛先生。” 他和别人不一样,喜欢薛文欢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身上有一股谦谦君子的味道,淡雅而出尘,与众不同,庞启觉得,他没有像世人说得那么坏,而是被人误解或者故意抹黑。 薛文欢摸摸他的头:“你胆子够大,要不要趁机跟我出去闯一闯?” 庞启心中向往,却瘪下嘴来,用心回应道:“我又盲又聋,估计话也不能说了,身上还负伤,是个累赘,焉能和先生一起出游?” “无妨,”薛文欢含笑,“我便是你的耳目。” 多年以后,庞启才知道这句承诺的涵义。而如今,他只有感动而已,若非他看不见,几乎都要纳头便拜了。 薛文欢等他伤好了,搀着他走了出去,还给他手里塞了一根冰凉的棍子:“这是我自己做的玉肋杖,能帮你探路,还和我心灵相通,你可以随意走动,我都能找到你,只是有一点,你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我带你出去,是为了找到新的办法,让你脱离耳目的限制,用心去看天下。” 庞启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薛文欢又塞给他一只手,那手冰凉寒冷,骨节分明,是个瘦弱的女子之手。 薛文欢道:“这是哑妹,你叫她‘雅兰’就好。” 庞启立刻升起一股感同身受,立刻攥紧了她的手,她也没挣扎,小心翼翼照顾着他,他们一路向南出发,来到名城娟勇,那里靠近南方,经常有冰陆的暴风雪吹来,连城池都是冰砖做的。 庞启一向怕冷,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轰隆”一声,远处便传来震天动地之声。 41 痊愈迷茫 庞启只觉得身边升起一股温柔的法术,身体能感受到的剧烈震动被制止,本来杂乱的脚步声也渐渐消失,待薛文欢收回法术,庞启感觉到的是整齐的步伐迈过来,很明显是训练有素的军队。 薛文欢摸着庞启的头,带着他走入城中,有人捏着他的脸,又给他针灸,痛得他流下眼泪,几股真炁传入体内,庞启觉得疼痛的耳朵和眼睛缓解了很多。 到了夜晚,雅兰扶着他去散步,有强风刮来,雅兰紧紧拉着他的手,他能感觉到雅兰整个人都是离地的,他晓得这是有妖怪来袭,也拼命抓着雅兰,但是雅兰还是被抓走了,他很焦急,他想看想听,却怎么也不能。 庞启急了,他一面不断通过玉肋杖向薛文欢传音,杳无音信,又朝寒蟾求助:“大人,您帮帮我!” 寒蟾懒懒地回应:“在襙东南元炁消耗太大了。这种小妖怪也值得叫我出来,自己应付!” 庞启差点一句“放屁”就出来了,寒蟾就在他身体里,他消耗大不大自己不知道吗?现在寒蟾健康得很,放他出来打虎都行好吗? 庞启急得焦头烂额,寻着风的方向去追,不是被绊倒就是撞到树或者柱子,一时间头破血流。 庞启正无计可施之时,忽然想到薛文欢那句传音:“要用心去看。” 用心怎么看? 庞启摸索着爬起来,用自己的元炁带动寒蟾的元炁流泻出来,充盈了自己整个身体,这种感觉,就和薛文欢、吴蘩施法的时候一样,暖暖的,很贴心。 他不顾寒蟾在他身体里不满的咆哮,继续调用寒蟾的力量,渐渐地,他听见了风的声音,树叶落下的沙沙声,还有人的轻笑。 庞启调和着这股力量,正要把它推到脑部,忽然眼前一红,胸腔郁闷,喷出一口腥甜,跪在了地上。 寒蟾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都叫你停了还不停,没这屁股别学人吃泻药嘛!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傻四郎。” 庞启的耳朵终究是能听见一点声音,他倒是没在意,很欢喜地用自己微薄听力能听见的声音嚷着:“我能听见啦!” 庞启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声有多大声,完全可以再度引发一次娟勇城的雪崩,若非薛文欢在进城前下了一道封印,隔绝了这等祸事,此番娟勇城的城主已经要抓着庞启去毒打了。 有一双带着薄茧的手扶起了他,庞启一把抓住,摸着她的掌心,竟然有些想流泪:“你......没事?” 那手略微想逃脱他的束缚,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拍拍他的手背,示意没事。 薛文欢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淡淡的好笑:“不过一个小精怪,我酒才吃了一半儿——上好的花雕呀!” 庞启不禁责怪道:“酒吃多了伤身!” 薛文欢哈哈两声笑,声音突然偷了苍凉:“伤便伤罢,好过一个人......” 庞启寻着声音的来源正要看过去,薛文欢已经走远了。庞启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努力眯起眼去看,有暖流淌过,他的视线之中有个三重影的走向远方。 庞启又吐血了,雅兰给了庞启轻轻一巴掌,在生气他仍旧胡作非为,庞启呵呵一笑,内心却起了疑心: 初来乍到,他是试探过雅兰的,并没有察觉到有任何灵力,就是一个普通的哑女,身上有薛文欢给的法宝护身,应该是他山上的侍婢,专门带来照顾他的;可是她居然能感知到他体内功力的运作?要知道他刚刚用的是寒蟾的元炁,连吴蘩都察觉不出来...... 她到底是谁? 庞启心里起了疑,虽说还和以前一样同她亲昵,到底还是在夜间偷偷起来练功,他不敢像上次那样大肆使用,免得又吐血,伤及器官,稍微练练便休息,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反而伤好得很快,耳朵的听力也越来越好,甚至有超越以前的意思。 只不过庞启的眼睛依旧没有恢复。 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娟勇城的雪虽然退了,但气温仍旧不高,还是得裹着一件披风,他坐在铺着榻榻米的走廊上听着千里之外山间樵夫们的谈话,觉得世间万物很有意思,含笑不语。 他的眼睛已经能感觉到光线,但就是一种眼前蒙着一张白纸的感觉,始终突不破。 雅兰在他身边给他煮茶,他回头看着雅兰,一个模糊的人影,虽说做了发型的变动,看身形就是他内心想的那个人,他想开口问,又怕自己猜错了,他努力去看,却一直看不清,他凑近了去,不觉得过分亲昵,雅兰受惊推开他,庞启怕她走,挣扎着起身来想揪住她,却看不清,情急之下他的灵力被激发,眼睛越来越痒、视力直线下降。 庞启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一片清明,寒蟾的灵力在体内自由畅通。 庞启问寒蟾:“老哥?” 寒蟾却没有回应。 庞启有点慌,他站起来,薛文欢坐在不远处对着他似笑非笑:“恭喜你,痊愈了。” 庞启愕然:“怎么回事?” 薛文欢指着心口:“我说了,要用心去看啊!你做到了,寒蟾就和你融为一体,从此之后,世间再无寒蝉真人,而是你,庞家阿四!” 薛文欢有些感慨:“算起来,也就你和殷盟主才有这个因缘际会,你的本事还比殷盟主大些儿,你日后是有大造化的人。” 想着当年,他都只能做到和寒蟾和睦相处,虽说寒蟾想和他融合,但他当年,确实是无心了。 庞启看着自己的手,他扯开衣裳,寒蟾还在,只是失去了活力,成为一个仅仅的纹身而已。 庞启忽然想到了什么:“雅兰呢?” “走啦!”薛文欢拿起酒壶远去。 庞启追上去,发现自己步履轻盈,大有凌波微步之态:“她是谁?” 薛文欢伸出食指,轻轻一弹,庞启又被推回原位:“好生管好你的力量,否则你会重蹈你爹的覆辙。” 寒蟾的辖制是接触了,可是还有庞氏的兽性血统在,随时可能抑制不住洪荒之力。 至于庞启所问,薛文欢反应淡淡:“你的心还是不甚明朗,明明知道了,何必自欺欺人。你反而是要想清楚,你的一生,究竟要选择什么、选择谁。” 42 况郈夜宴 薛文欢打开空间,把庞启送了回去,自己又不知去哪里浪迹。 庞启隐约晓得陪伴他的人是谁,脚才落地,还未细闻盟学院中七里香的甜美,便急匆匆奔向女生宿舍,他要去寻她! 没想到半途中遇见岳帅崇元,他穿着隆重的礼服,庞启有些好奇:“学院之中有什么盛典么?” 岳帅崇元看着他完好无损,本来兴奋地要跳起来,听他没头没脑这么一问,倒是一愣:“没啊,只是苏媚儿功力尽失,洗了魂灵,要去重修,所以去送了一送。” 岳帅崇元一叹:“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还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说不定便是永别了。” 岳帅崇元眼中也不禁含了惋惜:“苏小姐那么好的苗子,这次第打击太大了,平时叽叽喳喳地倒是嫌烦,现在一言不发惹人心疼。” 庞启一听,先把那人放在了一边,扭头就要去追。 岳帅崇元拉住庞启:“你现在追没用了,走了两天了,我是难过,去吃了酒,没来得及换衣服,现在才回来。” 庞启默然。 似乎两个人,他都没有办法留下。 涂钦泊绝不知何时出现:“胡说什么,白吓唬四少,明知他胆小又多愁善感。” 涂钦泊绝白了嘻嘻笑的岳帅崇元一眼:“你放心,苏小姐由夏夫子护着去万魔崖历练,很快就能回来的。” 庞启惊讶地抬起头。 岳帅崇元过来补充道:“这不是苏小姐和夏夫子都使鞭子嘛,夏夫子觉得她废了可惜,便亲自带着去万魔崖了,还跟佛爷立军令状,若是半年内无法将一身本事传给苏小姐,便提头来见。” 庞启无语。 夏鸣玉还真是这个性子,严肃得可爱。 苏媚儿成为夏鸣玉的入室弟子,也是她的造化了,毕竟夏鸣玉在目前的黄洼散仙榜上排行第六,也是不容小觑的角色。 苏媚儿本身就是青璃赤火的嫡传,苏宇萌就排行第四了,再加上夏鸣玉…… 庞启虎躯一震。 一股向上的动力油然而生。 他是个男人,怎么能输给苏媚儿呢? 岳帅崇元忽然又看着女生宿舍的方向:“你刚才去找谁呢?最近进进出出的女人还真多,都说女子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倒是翻过来了,女人比男人还顶用些儿——前几日林曼妮和梁丘海澜不知出去干什么,回来之时都是风霜满身、风尘仆仆的。” 庞启一愣。 什么?林曼妮也出去了? 庞启想起之前自己握着的那手。 他一直以为是梁丘海澜,但是梁丘海澜在家是有干活的,怎么会如此白嫩柔弱?可要是林曼妮陪在自己身边,这说不过去呀! 庞启暂缓脚步。 这是个谜团啊! 岳帅崇元看着庞启沉思着,忽然涂钦泊绝开口:“晚上况郈家有家宴,是给况郈老太爷祝寿,我有请柬,弄了三份,你们去不?” 庞启点头:“去!” 只有在况郈家,林曼妮和梁丘海澜才能齐聚。他不会那些弯弯绕绕,对于女人,他自己都是一知半解,他只能直接问。 到了夜间,他们回去沐浴更衣,穿了礼服,坐着涂钦泊绝的家车缓缓驶入况郈家。 不得不说况郈家十分豪华大气,建造得就像一个军事堡垒,十分壮阔,让庞启看呆了去。步步惊心,全是机关和守卫者。 岳帅崇元又在一边科普:“这里叫‘满宁堡’,是星菲逸最高权力的存在,比皇宫还要出名,这里不是固定给谁家的,原先还叫过‘黄洼天府’。” 庞启点点头。 想到自己的母亲和小姨曾经在这里长大,他就对这里有一股亲切感。 宴会果然奢华,来来往往来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大约来了有万人,不管哪里的达官显贵都来了,皇帝都亲自在,贺礼堆到了屋顶,莺歌燕舞,好不闹热。 虽说况郈老太爷现在老态龙钟,死气沉沉,但谁人不晓得他当年的战绩?本来他不过是襙东南的百越奴隶,浑身都是奴隶纹身,锒铛满体,被编入猴子军,专门在悬崖和水面作战,后来因为奴隶压迫太重,奋起反抗,竟然推翻了襙东南的奴隶制,还一路打到星菲逸,受到黄洼天府府主吴良贞的重用,成为黄洼天府家臣,人送外号“叛猴”,然后在吴良贞和薛文欢的对阵自杀之后,逼娶吴良贞的续弦林氏,获得林氏助力,一举成为黄洼大陆的最高统治者。 当然,院长况郈月害也娶了林家女,现在又有了林曼妮等着嫁给况郈至道…… 庞启看着笑着喝酒、一脸慈爱的况郈老爷子,人不可貌相。 酒过三巡,庞启借口要解手,来到院中乘凉,他不能去内院,很是焦急。如果是在学院,规矩更严,耳目更多,他更没有机会。 只是皇天似乎对他十分厚爱,他看见梁丘海澜走了出来,正要上前,林曼妮也走了过来,还没站好,梁丘海澜便一巴掌打了过去。 林曼妮愣了一下,立刻还手,梁丘海澜躲开,林曼妮扑了个空,林曼妮使出藤蔓,饶住梁丘海澜的脖子,梁丘海澜没有还手,况郈至道忽然从天而降,砍断藤蔓,抱走梁丘海澜,林曼妮蹲在地上哭。 庞启不禁走过去,递给林曼妮一块手帕。 林曼妮抬头看着他,梨花带雨的样子让庞启不禁心头一软,她不动弹,只看着庞启继续哭。 庞启半跪下来,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笨拙地用手帕给林曼妮擦眼泪,他动作很轻,怕蹭破了林曼妮娇嫩的皮肤,饶是如此,林曼妮脸上还是被庞启点出红痕。 庞启擦不尽林曼妮的眼泪,他无奈地感慨道:“你们女人是水做的嘛?” 林曼妮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庞启摸着林曼妮的头:“别怕,我都看见了,误会而已。” 林曼妮的眼神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你信我?” 庞启又拍拍她的头:“嗯,我站你这边。” 虽说他心中有梁丘海澜的一席之地,但不代表他就认同梁丘海澜的所作所为。若非他怀疑梁丘海澜陪伴了他一路,他都已经和梁丘海澜割袍断义了,又如何去找她? 当是时,有寒光闪过,林曼妮尖叫一声,庞启觉得一痛,血光弥漫。 43 三角恋情 庞启跌倒在地,看着血流如注的手,愣愣地看着远方神色冰冷的况郈至道,自己身边的青龙偃月还在微微颤抖、入土三分。 林曼妮赶紧来到庞启身边,用自己的植物治愈术给庞启治愈,况郈至道上前来,拉起林曼妮,一脚又把庞启踹了出去。 庞启飞了出去,在空中迅速调转身体,手在地上一顶,翻了几个跟头,在地面站定。 况郈至道还要上前,林曼妮挡在庞启身前:“你干什么?!” 况郈至道脸色黑如锅底:“怎么?伤到你的奸夫你心疼了?” 林曼妮一个愣神儿,旋即浮起一层愤怒,她不想跟况郈至道说话,转身拉起庞启的手就走。 况郈至道本要去拉她,却忽然收回手来,拎起青龙偃月便走。 庞启有些害怕,他频频回头,终于还是停下来:“还是我去解释吧,本就是个误会。” “你别去,”林曼妮扭过头去,倔强的泪水含在眼眶里打转,让她的一汪清泉似的目更加扑朔迷离、烟雾缭绕、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她珍珠般的贝齿咬住不点而红的唇瓣,“凭甚都是我哄他?我也是林氏少主,不靠他我也能活——” 林曼妮到底是光明磊落的大家闺秀,一面给庞启疗伤一面叹气:“倒是连累了你。” 庞启本来在学院日子就不好过,日后恐怕又是一轮压迫。不需况郈至道吩咐,微生大历也能给他脸子受。 “知道连累现在还不避嫌?”一个冰冷的女声传来。 庞启瞬间收回了手,有一种通奸被发现的感觉,但看见面前那个单薄的身体之时,他又坦然,继续把手伸过去给林曼妮治疗,还用自己的身体稍微挡了挡梁丘海澜直视林曼妮的那仇视的目光。 林曼妮冷笑:“少主还没哄好就迫不及待来上另一条船了?你到底是卖猪肉的还是卖肉的、这般缺男人的话不如去星都的花船来得痛快!” 梁丘海澜怒火中烧。 她是屠户的女儿最忌讳人说,林曼妮骂她出身又骂她淫荡,梁丘海澜登即手中就出现两柄手刃,冲过来就想砍。 庞启手中出了寒蝉,挡住梁丘海澜的进攻,轻轻一顶,梁丘海澜被推回去,她怒视庞启。 庞启毫不畏惧:“你我割袍断义,不要用那种看背叛者的眼神看我。” 梁丘海澜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林曼妮轻轻拉着庞启的衣袖。 庞启扭头轻轻安抚:“别怕。” 林曼妮长得好看,这轻轻一扯,更加楚楚可怜,让庞启心生怜惜。 梁丘海澜的脊背挺得更直,疾走离去,消失在黑夜里。 林曼妮无语:“不是啦,你这样过分了,她会伤心的。” 庞启眼神悠远:“你生在林家,服侍在况郈家,自然知道我的事,她对我如何,你会不晓得?我与她恩断义绝,无需牵扯什么。而且是她咄咄逼人。” 庞启转头看她:“你一个大小姐,反而不如她,别太善良了。做人,真不需要如此光明磊落。” 庞启抬头。 曾几何时,他也是林曼妮这般天真烂漫,可是他护不住涂钦泊绝,保不住苏媚儿,无法左右家族的命运,只能被况郈至道欺侮。坚持正义没错,但不能以牺牲自己的方式。 林曼妮眨眨眼:“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能多说,只是她陪了你大半年,甚至不惜被姑母罚去西陆极热之地服役,这几日便要出发——说起来是我主动挑衅,少主知道此事不悦,要当众宣布他们的婚事,说是与我平分秋色、共享正妻之位,因为况郈家从不纳妾,而且梁丘她也为况郈家牺牲了……是我不舒爽,问她心里究竟是谁,这才吵起来、打起来,没想到她算计了我……” 庞启心中沉吟。 恐怕梁丘海澜是为了还他当年对她的好才来的这么一出,但她也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所以提前想到了后路:首先就是惹得林夫人发怒,引起况郈至道的怜惜,然后以牺牲林曼妮的方式巩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她后来追过来生气又是几个意思? 林曼妮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啊,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庞启看着她,还是很愣。 他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唯一的感情经历还是不愉快的暗恋。 林曼妮十分无语。 庞逊是个傻的,难道吴蘩没有教他吗?跟个野人似的…… 林曼妮忍不住提点他:“笨死了,都说了她心里有你嘛……” 庞启不想听了。 梁丘海澜心里有两个人,他和况郈至道都会不舒服,与其如此,不如就当作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庞启道:“你要怎么办?闹成这样。” 林曼妮苦笑,仍旧装作强大:“我是林家少主,而且夫人是我姑母,我能害怕?大不了这亲家不做了,当我有眼无珠!不过是个男人罢了,我伤我的心,活还是要活着的。” 庞启看着她又升腾起来的泪,忍不住伸出手要去擦,但看着自己刚愈合的手,又缩了回来,掏出手绢递过去。 林曼妮摆摆手,她怎么会用这么粗糙的东西呢?自然掏出自己的手绢擦,破涕为笑:“谢谢,难怪苏小花跟你在一起之时才会安宁下来,你这么暖,如何能让女子不喜欢呢?就是我,若非对表哥情根深种,大概也是会恋着你的。” 被人、还是女人并且是个极其漂亮的尤物夸赞,庞启是开心的,但面上还是一番推辞,以冷酷的客套掩饰他身下某处的苏醒:“林小姐言笑了。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林曼妮仪态得体地点点头。 庞启逃也似的离开,来到湖边吹吹风,肩膀忽然被人勾着,他一惊,反手就是一个过肩摔,直接把来人摔入湖中,溅起满天的泥水,他和来人一起成了个泥人。 岳帅崇元大吼起来:“庞阿四我操你祖宗!” 庞启捂住耳朵。 他没听见,没有冒犯祖宗,不想跟朋友吵架。 岳帅崇元一脚把庞启踹飞:“娘们儿唧唧的你!” 44 去元之夜 庞启看着岳帅崇元双颊绯红,笑容淫荡,眼神游移而湿润,便知道这家伙是吃多了酒。 庞启索性摁着岳帅崇元的头让他吃了几口湖水,岳帅崇元挣扎起来,酒是醒了一半,还在癫狂:“我在星菲逸城中约了艺姬,大家都开荤了,就我们仨没有,我们也去。” 庞启一脸嫌弃:“多脏啊!” 而且现在是练童子功固本培元的黄金年华,怎么能去泄露元气呢?娘可说了,这个时机错过了,以后很可能不孕不育外加各种老病。 岳帅崇元对着庞启比中指,就是庞启去拗他也不收:“娘宝男又在想你娘嘱咐你不要早**。你知否你爹十三岁和人有染,十五岁睡了鲛人,二十岁娶了你娘?” 庞启黑着脸抓起一把湖泥塞进岳帅崇元口中。 他们家的隐私还轮不到一个醉汉出来胡乱编排。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好友又喝多了的份儿上,早一剑杀了。 庞逊当年的风流往事真是一言难尽,毕竟从小当动物养大,动物到一定时间可不得发情嘛?没遇见吴蘩、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之前,庞逊没有想过要禁欲。就是吴蘩还没彻底嫁给他之前,他照样禁受不住鲛人的诱惑。 涂钦泊绝看他俩闹得狠了,赶紧把庞启拉开,免得俩人真的闹掰。 岳帅崇元也没生气,吐掉泥土,用湖水洗了洗嘴——看来是醉得十分厉害。 庞启无语:“他吃了多少酒?” 虽然岳帅崇元没有洁癖,但也没有这么不讲究。 涂钦泊绝十分无奈:“大概吃了几十坛,怎么都拦不住,把半个宴会的少年郎都吃倒了。” 庞启捂脸。 岳帅崇元就是这样好胜,今天这么放荡,明天他可要难受了。 岳帅崇元起身,湿漉漉地抱住两人:“二位哥哥陪我去!否则送我去也行,我非得告别小白的身份!” 庞启把他拉上岸:“他受什么刺激了?” 涂钦泊绝说起笑话儿来的表情也像是在严谨地教学:“微生大历讽刺了他几句,并且当众把一名吕越乌姬宽衣解带、上演活春宫,很多人都按捺不住。” 庞启不语。 都是什么人啊? 微生大历也就罢了,年长几岁,本来就到了说亲的年纪,而且他练的功夫极为阳刚霸道,需要泄火。不过他当众那什么,那就有点不要脸了。 吕越也是一个很神奇的国家,明明上层嚣张得要死,还派天母教来黄洼兴风作浪,可是底层人民拼命想往黄洼挤。吕越人民肤色偏灰和黑,生产黑美人,俗称“乌珍珠”,专门就是在黄洼做皮肉生意,黄洼本土的姑娘反而不如她们。 一个男人当众被讽刺那方面能力不行,也难怪他要生气了。 不过—— 庞启十分不解:“他被讽刺自也去寻个乌姬来跟微生大历当众比拼便是,何必拉上你我?” 涂钦泊绝回答:“微生大历骂他:‘一看你们仨便是无能,一个禁欲假道学,一个被阉割的野兽,还有你——大概是药石无灵!’,故而......” 庞启不禁想掐死微生大历。 涂钦泊绝那他是说在点子上了,他和岳帅崇元根本就是污蔑加侮辱! 庞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进退,把征询的目光看向涂钦泊绝。 涂钦泊绝罕见地红着脸点点头,三人竟然真的坐上岳帅崇元召唤来的羽兔,飞向星菲逸。 因为酒后乱性,况郈家的上空已经遍地坐骑飞舞,大家也都不管,所以三个少年居然畅通无阻地走了,大摇大摆来到岳帅崇元预定的所在: 那是一处金碧辉煌的精致小院子,门匾上刻着“夏分”二字,下人们安分守己,并无半分红尘脂粉浪荡气。 庞启问引路丫头:“你们这儿为何如此与众不同?” 丫头回答也像高门大户出来的:“主人本就是夏局来这里游玩地,不轻易接收客人。听说有庞公子身怀寒蟾,这才愿意舍一夜。” 庞启了然。 所以这“分”字是分舵的意思。 庞启直觉这女子不简单,但一时间被选中的沾沾自喜和岳帅崇元的嚷叫冲开了思绪:“老子付的钱凭甚他享受?” 话音刚落,一阵香风袭来,岳帅崇元已经被刮出十万八千里,庞启正要去寻他,腰身上被卷了一条红绸,直接拉入二楼,裹了一身花瓣。 涂钦泊绝见二人各自散开,觉得无趣,正要离开,丫鬟挡住了他的去路:“公子请随奴婢来。” 涂钦泊绝心中一动。 这个丫鬟是不好看,但解决一下第一次也没什么。 不过涂钦泊绝没有想到,他的造化还很大,给他侍寝的不是丫鬟,而是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成熟性感,玉体横陈,一身罗纱如同不穿,半遮半掩之间,涂钦泊绝的某处便抬头了。 那女子冲着涂钦泊绝招招手,一对波涛汹涌澎湃,勾着涂钦泊绝上前,任由她脱了衣裳、吻住有些起皮的唇瓣细细舔舐,他反客为主,压着她深吻,却不知如何继续,只能捧着一对白玉啃着,那女子一顿浪叫,反身压着他,将他的兰芽送入自己的体内细细研磨,二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暖了一整个夜。 与此同时,庞启也摔倒在床上,饶是床上有软垫,他还是有点懵。 屋内点着香,让他有点晕乎乎,他真的很想睡觉。 惺忪之间,有人靠近他,指尖点过的地方燃起一片烈火,庞启喘息着,他想像幼年时看见的父亲在母亲身上耕耘那般,狠狠地将这个女子撕裂,可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个女子嫖了他。 事后,那女子展开一袭白裙,用匕首割开他的手指、在上头氤氲了血迹。 女子的声音很是好听,像夜莺的歌声:“与君恩义,勿失勿忘。” 庞启还想再来一次,欲望只刚刚复苏,便觉得胸前一痛,他要低头看时,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等庞启醒来,只见自己处于宿舍床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他自己也想着,是否是春梦而已。 手指上猛地一痛否定了他的想法。 45 三少订亲 手上那条淡淡的伤痕提醒着庞启,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他真的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了一个脸都没有看清的女人! 庞启扯开衣裳,只见左胸前那一点茱萸之上有一颗小小的红心、指甲盖儿大,这是他之前所没有的,是昨晚昏迷前的那一痛才印上去的! 庞启揉着头发,心乱如麻。 他睡了人家姑娘又没负责,关键还是被人家姑娘扔出来不要负责,他觉得怎么这么委屈啊! 而且这第一次除了这两个伤痕之外,并没有什么感觉,跟没发生过似的,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微生大历所说是无能,说不定人家姑娘是嫌弃他这个呢? 庞启抓着头发狂乱不已,门口传来一个声音:“你干嘛呢?” 庞启抬头一看,原来是嚼着槟榔的余明府,一口黑牙让庞启略微恶心。 余明府忽然冲过来,拉开庞启的衣裳,在庞启的挣扎中压住他的手脚欣赏了他还带有一些暧昧痕迹的裸体,笑得特别淫乱:“庞小四被人睡了啊!” 庞启一脚把余明府踢飞,自己穿好衣服,正站起来要捂余明府的嘴,余明府已经冲出去广而告之,庞启追着余明府跑了半个学院,奈何余明府从小在崇山峻岭中奔驰,腿脚极快,庞启哪里跟得上?不多时便气喘吁吁放弃了,任由他去宣传。 涂钦泊绝红着脸进来,他的深思有些恍惚。 庞启久病成医,也粗通医术,过去给涂钦泊绝把脉,不禁好笑。 肾水透支了啊...... 庞启不禁勾起一抹坏笑:“要节制喔!” 涂钦泊绝升起一股怒容,庞启连忙回归正经。 涂钦泊绝道:“我找了三少一个早上,他莫非决战到天明了嘛?” 庞启摇摇头:“你忘了三少给人扔出去了嘛?别是遇见危险了。” 二人心中都是一跳,赶紧出门要去找,没想到没走几步就遇见了林曼妮。 涂钦泊绝刹那间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心虚得要死,方寸大乱。 林曼妮面色不改:“你们快去京西看看,三少出事了,岳帅家的人正在往那儿赶。” 庞启疑惑:“你怎么不去看闹热还来告诉我?” “我同你好呗,”林曼妮脸有些赫,“而且三少的事不雅观......”说罢林曼妮便走了。 庞启感受到涂钦泊绝的杀意忙把昨夜的事一解释,涂钦泊绝这才恢复正常,二人御剑飞到京西——昨夜的况郈之宴后,院长已经下令他们这一批学员可以自由进出学院甚至可以出去单住,为成为盟军做准备。 京西乌压压站了一片人,庞启和涂钦泊绝下去之时,岳帅崇元只穿着中衣,赤脚跪在神庙台阶之下,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全身都是伤痕。 岳帅老将军还在奋力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 庙祝、祭司和一干人等全都是黑色罩袍,扶着一个白色罩袍的女子站在那里,十分肃穆。 庞启和涂钦泊绝被拦着不让靠近,便抓着一个凑热闹的问是怎么回事,这一打听才知道: 原来昨夜忽然起了一阵大风,而神庙正好恰逢圣女出关之日,无人察觉有异——圣女每十年闭关一次,每次三年,这次第圣女十八岁;而每回圣女出来都是要出点事,不是哪里地震就是哪里下雨,刮个风还算轻的了。圣女一般不成亲,但必须有人宠幸,是为神妓,几乎是庙里人自己享用的,近年来逐渐成为祭司的专宠,当然,名义上圣女是可以成为下任祭司并且自由选择夫婿的,当她成为祭司之时接替她位置的就不是圣女而是圣子了——所以岳帅崇元轻易入了圣女的闺房。 岳帅崇元吃多了酒,得以窥视圣女天颜,自然被迷得七荤八素,加上他以为这是给他的艺姬,故而便大胆行事起来。 可怜那圣女练功被人叨扰又受了惊吓一时间走火入魔,动弹不得,竟然就被他占了便宜,还是翌日庙里觉察不对,这才强闯进去解救了圣女。 据说圣女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进去之时岳帅崇元还在耕耘,浑身没一处是好的,再晚点就要送命了,祭司费了好多丹药才救回来,如今正在讨伐。 神职人员不轻易杀人,反而还要原谅岳帅崇元,是岳帅老将军非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庞启和涂钦泊绝偷偷后退。 岳帅崇元白占这么大一便宜,受这个罪是活该。 等岳帅老将军打完早已气喘吁吁,脚步虚浮,还是岳帅大少给扶着才没让一把老骨头散架,他让二儿子对庙里作揖:“真是对不住了!”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神庙的人都要表态了,岳帅崇元忽然抬头,对着圣女嚷道:“我会对你负责的!我照拂你一生一世!” 岳帅老爷子差点两眼一黑当场翘辫子。若非神庙的人还在,他几乎要一个巴掌甩过去。 睡了便睡了,一个神妓而已,还负责,丢人不?她背后的阀门势力和神界纷争以及政权又岂是能负担得起的? 圣女和神职人员都是一愣。 岳帅崇元抬起头,仍旧刚强,他解下腰间玉佩丢给那圣女:“我昨夜看了你脖子上的名牌,你是刚家的人,记住了,你是我的妻子。” 圣女一怔。 岳帅崇元起身,来到她面前,扯下她的面罩直接吻住了她的唇。他牵着她的手来到众人面前,无视他已经口吐白沫的老爹,继续含笑宣布:“大家记住这张脸,以后不许欺负她!” 庞启很明显地看见,圣女的眼中有了泪。 庞启忽然为圣女悲哀。 一个神妓摆脱了这个命运本来是开心的,可是岳帅崇元不过是面子工程外加跟自家怄气和逞英雄罢了,对于刚圣女,眼中没有几分真心。 岳帅崇元成名了,微生大历十分不忿,凭什么他睡个吕越乌姬,而岳帅崇元却是圣女?他去约架,岳帅崇元被老爹抓回去面壁思过,倒是躲过一劫。 四人组少了两个人,自然无趣安静得多,庞启每日念书打发时间,走在路上被余明广拦下的时候也没那么吃惊。 46 珍珠之灾 庞启好笑地看着他:“你居然还敢回来?” 他在苏家堡的所作所为已经很明显地证明了他是一个叛徒,他还敢来找他,还是光天化日,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余明广面色不变:“有人要见你。” 言讫,也不管庞启同意不同意,伸出掌心,庞启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吸洞。余明广掌风一打,庞启飞了进去,洞消失不见。 庞启缓过来之时,他已经处于一个空旷的山洞之中,脚下是累累白骨,面前万丈阶梯,顶端有黄金宝座,侧卧着一个美人,身材窈窕,分不出男女,光一个背影便让人垂涎三尺。青丝垂落,蜿蜒了半个楼梯。 庞启左顾右盼,只见山洞还别有洞天:顶部是钻石铸就,墙壁贴满珍珠宝石,十分辉煌。 庞启忽然想到庞逊曾经说过:东海有岛,名曰珍珠;遍地黄金,水皆珍珠。山乃白刚,树是翡翠;美人如玉,天下无双。 而吴蘩也补充过:世代穴居,不见天日;天下刀兵,必争之地。法术低微,忍辱负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庞启呆呆地看着座位上的人:“岛主让在下来,所谓何事?” 座位上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女子的声音厚重,又似乎是男子的声音娇媚,听不出性别。 良久,那人才说:“你倒是比你爹聪明。”说着,他起身,转过来,露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庞启第一反应是:卧槽,老爹不会又在这里留下了一笔风流债吧? 不过庞启看见那人极轻薄的纱衣以及袒露的胸肌,就知道此人不过是个妖孽男,于是乎放下了心。 那人本来还以为庞启是为自己的美貌倾心,看见庞启长舒口气的神态,又不禁恼怒:“你什么意思?” 庞启莫名其妙:“在下倒想问岛主是什么意思?我与岛主素不相识,突然抓我至此,是何道理?” 岛主也不慌,又躺了回去,把玩着胸前的一缕头发,无限妖娆:“倒也没什么,只是来同你谈一笔交易。如果你愿意替我杀一个人,我便把寒蟾心法给你;若是你不肯,我便吸干你的精气。” 说罢,岛主伸出蜥蜴一般的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嘴,湿漉漉的样子没有让人觉得恶心,反而有十足的诱惑力。 庞启懒得理他。 自己可是寒蟾剑的传人,他能奈自己何? 庞启起身就往外走,这山洞就像一个迷宫,不论如何走都回到原点,庞启累得气喘吁吁,岛主开怀大笑,他愤而运炁,直接打向山壁,虽说没造成很大的损伤,但珍珠掉下来不少。 岛主发怒,一拍座椅,有无数头发从墙中与地下渗出,缠向庞启。 庞启拔出寒蟾剑一路狂砍,却越砍越多,最后那些头发竟然捆住了庞启的手脚,钻入庞启体内,挑断了他的手筋脚筋,让他动弹不得,血渐渐流逝。 庞启气息奄奄,看着那些头发,感受到相同的灵力。 庞启瞪着岛主:“你——” 岛主莞尔一笑:“你和它们也算同宗同源了,只是它们是里,你是表,表里不一,当然听从本心。你不帮我办事,那就等死吧!” 庞启不语。 岛主明明很弱,为何他能够驾驭寒蟾心法?而自己为何会被反噬? 庞启想不通,也没有时间再去想,他已经快成为人干了。 当是时,有利声出现,洞顶被劈开,有人跳了下来,漫天的藤蔓缠绕住头发,竟然完全克制住了! 人影冲来,涂钦泊绝救走了庞启,和林曼妮通过不知谁打开的时空隧道又回到了学院。 经过有琴携美的医治,庞启的手脚保住了,不过得坐好长一段时间的轮椅。 岳帅崇元出征去了,是他主动请缨——黄洼看两面三刀的珍珠岛不爽很久了,这次第擅自伤黄洼子弟自然要出征,岳帅崇元作为庞启好哥们儿不能坐以待毙。 据说珍珠岛已经被屈瑶带人围住了,庞家人也派了兵。 庞启叹口气。 谜团太多了,余明广到底在干什么?珍珠岛主要他杀谁? 还有母亲这次第是生气了,至少父亲肯定是心疼他了,不然不会卷入纷争。至于屈瑶那个梳着双丫髻还没成年的女娃娃,能够降服珍珠岛主吗? 庞启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乌鸦嘴,什么不好来什么——珍珠岛氏被攻下了没错,但没有余明广的踪迹;岳帅崇元大开杀戒,屠杀珍珠岛男性、抢劫珍珠岛钱财,俨然就是把珍珠岛当成了他的殖民地,珍珠岛居民不论男女都好看,岳帅崇元干脆把人捆绑了拉去黄洼做皮肉生意,自己赚得不菲。 而岛主侥幸逃脱,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偷袭大营,不知用了什么邪术,连岳帅崇元都损失了二百人,屈家军全军覆没,岛主带着八十人遁走,还掳走了屈瑶。 等大家发现屈瑶之时,她全身赤裸、浑身是伤,所有的武功法术都被封禁、钉在地上,竟是任人蹂躏,下身全是血。 有琴携美带着夫人亲自去诊治,只说以后都不能生育了。而那天,是屈瑶的及笄日,正好袅娜娉婷豆蔻初。 庞启深感愧疚。 若是他答应岛主去杀人,那便一举两得。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伤,去杀了那个狗岛主。 庞启每日把自己关在寒冰洞练功,跟着魔了似的,谁劝也不出来。 物极必反,庞启越是恨、越是练,他的功夫就越弱,甚至于他还吐血,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动弹不得,他哭了出来。 哭自己的没用,也哭屈瑶的可怜。 当是时,当头一鞭子下来,有人怒骂道:“没用的东西,学院是养你这种娘娘腔的吗?不行的话就滚回你的葛格思找你娘喝奶去!反正你爹也是一个德性!” 庞启爬起来,带着哭腔怒吼:“不许说我爹娘!” 又是一鞭子把他抽翻:“说了咋地?有本事你让老子住嘴!” 说着,鞭子就像下雨一样打来。 庞启被抽了个遍体鳞伤,终于奋起反抗,寒蟾出鞘,寒冰万丈,直接把鞭子冻结。 47 上进 夏鸣玉的鞭子燃起熊熊之火,烧掉冰盾,化为火龙呼啸而来。 庞启剑一挥,冰刃遍布荆棘。 夏鸣玉腾空而起,鞭子一打,冰刃全部碎裂,他再一甩,冰刃变成冰雨、胡乱拍向庞启。 庞启凌厉一剑,冰刃又长出,和对面的冰刃互相抵消,山洞中全是冰刃爆裂的声音,冰屑撒在两人身上,迷蒙了视野。 两人在雾蒙蒙之中同时起飞,杀向对方。 庞启一阙寒冰诀,在雪予圣的基础上改良成了自己的一首磅礴大气的雪崩歌——那还是在他在娟勇城当废人的时候悟出来的:真功夫不在眼而在心,所感受到的皆是能量。 雪崩之厉不在于所见之汹涌,而在于泯灭一切的凶残。 所以庞启这一招极其霸道,带着铺天盖地的杀气掩埋向对方。 夏鸣玉也是浪里白条出来的,只有比庞启更凶而没有善良的,自然也是龙凤皆出,烈火直烧,一路蜿蜒过去,所到之处野火不尽,春风难生。 冰与火之歌点燃,山洞四处崩塌,山石乱飞,夏鸣玉和庞启龙争虎斗,各不相让,恍然间,盟学之中的众人只听见“轰隆”一声,后山居然整座从中间塌陷! 众人退到安全地带继续围观,只见山中间烟雾缭绕之间有龙凤冲出,缠斗着一只冰魄白虎,双方争斗不休,而山的两边分别立了一个法阵,夏鸣玉和庞启分别镇守两边竟然在斗法! 众人都吸了一口凉气。 感慨于庞启的勇气也惊讶于他的实力,更害怕夏鸣玉若是杀红了眼儿会把庞启如何? “听说夏夫子在兴头上曾经杀了他的衣钵传人,所以他才金盆洗手来到盟学教书。”有人议论着。 岳帅崇元和涂钦泊绝都不禁为庞启捏一把汗。 况郈至道皱着眉,双拳紧握。 庞启不过一个附在他身边的狗,居然有这个胆识去挑战夏鸣玉,折让他又嫉妒又羡慕又恨!他既希望庞启赢,又希望他惨败。 林曼妮走过去,和他并肩而立,轻轻牵住他的手。 况郈至道感受到她的绵软,松懈了几分,握住了她的手。 梁丘海澜双眸冰冷,似乎是在瞧他们,又似乎是在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看远方的战斗。 火龙缠住白虎的身体,咬住它的喉咙,白虎发出一吼,众人皆捂住耳朵。 火凤凰冲向白虎,口吐烈焰,想要烧死它。 可那白虎忽然一缩,变成一只小白猫,呜呜叫着跌落下来,火凤凰的火把火龙给烧了一通,那白猫倒是直扑夏鸣玉。 夏鸣玉双目一睁,眼中两道金光,白猫被烧成灰烬。 庞启口吐冰雪,火龙被冻住,庞启腾空而起,剑一劈,火龙成了一截一截。 庞启放弃了阵法大本营,给了夏鸣玉和火凤凰可乘之机,一人一兽前后夹击,庞启走投无路,浑身涨起,竟然成了一只蟾蜍,一口咬下火凤凰的头! 夏鸣玉就地做法,天罗地网勒得庞启变回人身,动弹不得。 夏鸣玉趁机一脚把庞启踹到地上,拿鞭子死命地抽,把庞启抽得伤痕累累,血流成河,这还不爽,又是一顿暴打,还是凌空出现了一道鞭子,把夏鸣玉逼退,才挽救了庞启的性命。 然而夏鸣玉并不甘心,他又卷土重来,眼中全是赤红,大有不把庞启生吞活剥不罢休的气势。 来人用鞭子和夏鸣玉斗了起来,两人竟然招式一样,不分伯仲。 在众人惊讶之时,还是夏鸣玉老辣,一鞭子打掉了来人的帽子,那人护着脸后退,身后冲出一只青鸾,抓下夏鸣玉腮边的胡须。 夏鸣玉吃痛,倒是恢复了神智,捂着疼得变形的脸怒吼:“放肆!” 那人袅娜着身影从烟雾中走来,抬着下巴一脸傲娇,风姿绰约的脸上有着不以为然和嫌麻烦的傲气:“师父你别狂躁。” 岳帅崇元“嘶”了一声:“啥玩意?苏小花不仅拜了夏残暴为师还伤了他?” 梁丘海澜皱眉。 林曼妮和苏媚儿都有家族特长护体,林夫人一手天女散花使得惟妙惟肖,高深莫测;苏媚儿如今又成为夏鸣玉的爱徒,还有如此造化。更别提北抚郡主本身就天下闻名,只有她,还是一个废物! 梁丘海澜转身离去,她走了几步,又回眸看了一眼。 她想要的,她一定要得到!她不是那个任人发卖的屠户女,她要当载入史书的女子! 梁丘海澜看着自己怀中的一枚女子的玉面,这是黄洼大陆第一任盟主殷慕娇,她就是做不成盟主,没有殷慕娇那么大的成就,她也要名垂千古! 能让庞启惦记、爱而不得的,是她;让苏媚儿、林曼妮、杨笙糜嫉妒的,是她;配得上况郈至道、成为况郈主母的,也必须是她! 她的名字、梁丘海澜,将要刻在黄洼的功德碑上,让后人顶礼膜拜、说书风云! 梁丘海澜这厢还不知如何去上进,只得拼了命看书,才走没几步,便被面前一个绝妙佳人拦下。 梁丘海澜和她不对付,刚要走,林曼妮便侧首:“你想进步吗?” 梁丘海澜看着她。 林曼妮有些不好意思:“有琴夫子招徒弟,一方面也是照顾他娘子的意思,说是要两个,你愿意吗?” 梁丘海澜自然点头。 她本来就是治愈系的术者,虽说元炁不强大也不多,但胜在绵密是绝佳的补药,有琴携美也是黄洼第一医生,跟着他是十分有利于自己的。 可是林曼妮跟这个八竿子打不到关系,她为什么要去? 梁丘海澜狐疑地看向林曼妮。 林曼妮更加不好意思,旖旎的样子让梁丘海澜看着都有几分心动:“总是要别人救我不好意思,我法术不精,也想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保护别人的人。至少,在危难之际,可以自保。” 梁丘海澜点点头。 每个人都有目标,这样的人生才有竞争力才有奔头! 梁丘海澜犹豫再三,还是张口了:“我搬了一些调理元炁的书,可能有些重,可不可以请你——” 48 偶遇癫狂 林曼妮和梁丘海澜和好的消息传遍盟学,她们本人倒是很惊讶,仿佛她们之间的不和都是别人杜撰出来故意要诽谤似的。 苏媚儿靠着庞启的后背嗑瓜子,一双二郎腿要翘上天,一下一下地撩着岳帅崇元,让他不由自主地含笑。 苏媚儿嗤之以鼻:“都是大家用惯了的套路。我和堂姐不也不和?对外别人说我一句坏话她也是要拼命的。” 说起苏婉儿,庞启倒是多问了一句:“你堂姐那次第也被控制了,她如何了?” 苏媚儿耸耸肩,并不太以为然:“伤了筋脉,需要阴阳调和,去万魔崖采阴阳草,结果阴阳草开花,花香有催情作用,险些献祭给了饕餮兄弟,还是你大哥给救回来的。” 庞启一听头皮就要炸了。 庞家有兽性,对美色不能自制,苏婉儿中了催情粉,庞言又怎么能忍得住? 庞启不禁红了脸儿:“那我大哥和你堂姐……” 苏媚儿把庞启不好意思说的话给说出了口,还顺带讽刺了庞启一句:“订亲了呗!聘礼都下了,不过堂姐如今离不开苏家堡,所以你大哥先入赘几年,你家暂时由你二哥管……你身为庞家人什么都不知道啊?承认大哥的婚事是好事,你害羞什么?娘儿们唧唧的。” 庞启无语。 他们庞家人怎么就和苏家人牵扯不清呢? 哎,算了,这也是大哥和苏婉儿的命。 庞启还想写信去问问吴蘩为什么不告诉他呢,结果有小师弟叫他去见有琴携美,说是要带他去寻药。 庞启纳闷为什么有琴携美找药要带他,不是刚收了梁丘海澜和林曼妮一对姊妹花做徒弟,何必还要他来? 有琴携美倒是坦荡:“那地方危险,带女孩儿去不方便,你和我早已相识,我信任你。” 庞启一愣:“夫子要去哪里?” 有琴携美一笑:“豹原。” 庞启欲哭无泪。 他能不去吗? 豹原在葛格思之上,由豹族统治,凶残无度,一向是大敌,盟军都不敢轻易招惹,还是当年的殷慕娇和薛文欢制服过一次,庞家还每年向它们纳税呢! 庞启也知道有琴携美要去干什么,他夫人有孕,好不容易,但是不稳定,只有豹原的少阴血凝草才能保全母子二人。 只是这味药药性极烈,用了之后,怕是夫人再也不能生育了。 夫人和夫子这么多年不容易,庞启也不好推辞,便收拾包裹跟着有琴携美去了。 豹原风光很好,青青草原,一岁一枯荣,风吹麦浪,几层深色。 庞启还在陶冶其中,忽然听见有手拍嘴的呼吁声,领子被一抓,有琴携美已经御剑飞行逃了个老远,可怜庞启鞋底被磨破。 有琴携美逃了半日,豹族人追了半日还不停歇,倒是庞启眼尖,看见石缝里有一株奇丑无比的草,便知道是少阴血凝草,立即跳下去,化为兽人,叼了那草便跑,谁知才跑了没几步,便有藤蔓从地下伸出来,直接包住庞启。 庞启越挣扎,那藤蔓便越紧,血肉都勒出来了。 庞启暗忱自己倒霉,居然遇上食人花。 可没听说少阴血凝草有什么守护植物啊! 庞启忽然看见一袭白衣,一个性感的少年郎出现在他眼前,他不禁怒道:“是你!”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珍珠岛岛主潘正阳,还是几乎没穿似的站在庞启面前一脸淫笑,不怕被高原的寒冷气候冻死。 潘正阳用脚趾勾起庞启的下巴:“少年,我们又见面了。” 要不是这是脚,庞启肯定一口给咬下肉来! 庞启啐了一口,潘正阳赶紧躲开,他有洁癖,看着那唾沫皱着眉,十分嫌弃。 庞启知道一身藤蔓也是他搞的鬼,便怒斥他:“你想做什么交易?” 潘正阳一笑:“我说了,你帮我杀一人,我给你心法。你当初负我,现在我要追加条件。” “什么条件?”庞启问。 潘正阳无限风情地撩拨了一下头发:“我要你的血。” 庞启无语:“你是想把我的血吸干杀了我是吗?你从一开始就是想要我的命耍我呢?” 潘正阳用脚轻轻拍了拍庞启的头:“阿爹要是想杀你早杀了至于被你害这么惨还跟你讲条件?麻利的,说说你答应不答应,别娘儿们唧唧的。” 庞启委顿在地。 他是有多娘,大家都这么说他…… 庞启问:“你要我杀谁?要我多少血?” 潘正阳笑了:“那个人你现在还杀不起,你若能练成心法,我就告诉你杀谁,到时候也不要你谢了,给我三滴你的心头血便好。” 庞启一惊。 那个人必须要配合寒蟾剑心法才能杀,那便是如今黄洼高手排行榜前二十的人物才对,而这些人物几乎全部集中于星都和盟学,如若动手,岂非挑起内部矛盾? 而且心头血极其宝贵,可以说是人之精魄,一滴便足以大伤元气,何况三滴? 庞启正犹豫不决,潘正阳便说:“你放心,如若你有这个造化可以学得寒蝉心法,你根本就不需要心头血,因为你已经超人了,和散仙只差一步之遥,血对你来说不重要。至于那人,说不定在感受到你的强大之后,不是你去杀他而是他来害你,他可做过不少这种事。” 潘正阳的嗤之以鼻让庞启有些愣神,他隐约有些知道是谁。 潘正阳在他额头画下一个印记:“到时候我会来找你。”便消失不见。 庞启身上的束缚消失了,第一件事就是拔出寒蟾剑朝他消失的地方一顿乱砍,把地面刨出了一个半径五米的大坑,吓得豹族人安静如鸡。 可恶,居然跑得这么快,是被鬼追吗?他不仅和他是雇佣关系,还有屈瑶的仇没报呢! 庞启气得气喘吁吁,又是一番舞剑,把豹原炸了个底朝天,豹族人纷纷出来求饶也阻止不了,当是时,有一个辔头套住了庞启的口舌,庞启被勒倒在地,口内嘶吼。 有琴携美从天而降,施了几针,才让庞启安分下来。 庞启一脸茫然:“夫子,我又?” 49 报仇雪恨 有琴携美还是素日的宽厚:“无妨。” 他扶着庞启起身:“只是你少不得要向副王赔罪了。” 庞启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豹纹抹胸和短裙的少女手持狩猎叉站在他面前,怒目而视:“盗我草药,毁我家园,该死!” 庞启当即跪在地上:“要如何你才肯赦免我?” 副王一愣。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没有骨气、厚颜无耻之人,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答,只能继续骄横:“卸了你的左胳膊便饶了你!” 庞启含笑:“做不到!” 开玩笑,寒蟾寄居在此,随着和庞启的融合,纹身已经扩大到左胸和左胳膊,如果卸掉,庞启几乎沦为废人不说,还可能丧命,他怎么会答应? 副王冷笑:“要么今日便留下你的胳膊,要么你们盟学便是和我豹原宣战,你自己选吧!” “你少说了一条路,”庞启微笑,“你死我活。” 话音刚落,底下便冲出寒冰,冻结了副王的脚,冰藤侵入血脉,副王惨叫出声。 “你,你是什么时候……” 副王猛然想到庞启那突然的一跪。 “你居然……” 副王咬牙切齿。 他居然能用身体的任意部分发动阵势了吗?他才不过十六七岁,自己在这个年纪元炁还不是掌握得很纯熟。 果然寒蟾能给他很大的助力。 副王拾起胸前的口哨,狠狠一吹。 有琴携美一惊:“集结号!” 有琴携美捞起庞启就走。 刚把庞启体内的暴虐压下去,血性还没平复,要是再战一场,说不定庞启真会大开杀戒,屠戮了豹族为民除害事小,要是让庞启落得跟薛文欢一样的名声被讨伐就惨了。 豹族人的速度不输庞家,所以当初才让庞家镇守葛格思牵制豹族,双方经常格斗,伤亡惨重。 豹族人把二人围得水泄不通,酣战了一个日夜都没分出胜负,有琴携美早已负伤,还空出一只手护主草药。 庞启双目赤红,正要爆发寒蟾之力和庞氏兽性,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豹族人全部震飞,在金光之中将二人劫走,消失无踪。 庞启回神过来之时,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游侠御剑飞行,在安全地带停下,却是葛格思草原,牛羊成群。 那游侠笑道:“你们真胆大,还敢独闯豹原,若非我暗中观察,你们已经死了。” 庞启盯着他腰间的那柄细长灵动的金蛇剑:“敢问阁下可是崆峒少主公良鸿?” 那游侠一愣:“正是在下。” 庞启拔出寒蟾便砍,脚下遍地冰川荆棘,山河巨变。 有琴携美也被激烈的地里变化弄得摇摇欲坠,不得不甩出佩剑御剑才得以保存。 而庞启已经和公良鸿大战了三百个回合,葛格思那生机勃勃变成惨不忍睹。 庞启已经完全是白狼状态,每一脚都在地面踩出一个大坑。 公良鸿也不是什么善茬,脚点在山尖之上,冷笑道:“女人就是麻烦,不过露水情缘,还纠缠不休。” 庞启怒火更旺,全身的白毛倒竖,成为硬刺,蓄势待发。 公良鸿依旧不知廉耻,大放厥词:“你放心,逼得你姐姐跳崖的那个女人我也甩了,看来还是温柔的女人适合我,这些烈的不能居家过日子。” 公良鸿舔舔嘴唇:“你姐姐虽说未经人事,但技术突飞猛进。不过还是不如白发魔女身经百战。” 庞启怒吼一声,倒刺化为冰凌,呼啸而出,公良鸿剑出化蛇,吞吐全部,反出烈焰金刃。 庞启冒火而进,一口咬了过来。 公良鸿和他缠斗在一起,不分伯仲,身影模糊,就是有琴携美也不能辨出谁是雄雌。 正在难分难解,有天罗地网从天而降,捆住二人,牢牢制服,吴蘩骑着白狼庞逊踏莲而来,庞启顿时化为人身,光着身子对着吴蘩哭诉,还是一个小孩子:“娘!就是这个负心汉!” 吴蘩看了还是无所谓的公良鸿一眼,面无表情:“把他放进冰魄井。” 公良鸿脸色一变。 冰魄井是庞家收集的冤魂所在,最爱生啖人肉,他扔进去不死也半条命。 公良鸿大叫:“吾乃崆峒少主是也!” “我知道,”吴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吓得他噤若寒蝉,“你欠我女儿的,就是整个崆峒欠我们黄洼天府和庞氏的,所有的债都要讨回来。” 公良鸿急了:“我早已和崆峒断绝关系,牵扯不到。而且我才救了你家公子一命,你们不能恩将仇报。” “所以才留你一命,”吴蘩依旧波澜不惊,“至于你那单方面宣布的断绝,我们都没承认,你不是一直领着崆峒的银子四处骗女人?” 吴蘩微微一笑:“我已经让人给白发魔女送信了,你们崆峒和你都等着吧。” 吴蘩言讫,便和庞逊走了。庞启和公良鸿被拖回去,公良鸿扔进了冰魄井,日夜受到撕咬,惨叫连连,吴蘩却不让他死,还每日捞出来敷药。 庞启结结实实进了雷房挨了八十一道雷刑,疼昏过去不说,也因祸得福晋升了一个台阶。 崆峒派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毕竟在他们名门正派的眼里,庞氏这族虽然壮大也是杂牌军、是不入流的,吴蘩下嫁是自甘堕落,用土法子来摧残公良鸿那是奇耻大辱,所以派遣使者亲自上门。 那使者不是别人,正是崆峒派下任掌门人的热选人选、公良鸿的亲哥哥和崆峒派大师兄、公良滢。 公良滢比公良鸿好说话,人也和气,以来就是鞠躬作揖,道歉连连,负荆请罪,要代弟受过。 吴蘩象征性打了三下,当作出气,让人把公良鸿捞出来,还给公良滢。 公良滢面色不改,眼中到底闪过一丝狠戾。 好好的弟弟,被咬成人鬼不识的样子,谁都会生气,而且可能还是不可复原的,也就是说,公良鸿被庞家毁容了。 公良氏兄弟走了。 庞喜觉得出气:“害了三妹一条命,就毁了脸,太可惜了!” 吴蘩一笑,勾起无数捉摸不透:“何止是骗人的脸没了?骗人的工具也差不多了。” 50 人间惨剧 庞启一激灵。 难怪公良鸿叫得那么凄惨。 庞启还是有几分担忧:“崆峒派的人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又有麻烦?” “什么麻烦?”吴蘩不以为意,“黄洼天府和葛格思不怕!” 吴蘩的脸上透出狠戾:“我的女儿都没了,我还管他崆峒的态度吗?之所以不杀这个贱男人,是因为生不如死比死更折磨人。” 庞启点点头。 也对,公良鸿以后说不定都不能人道,更不会有后代,这也是他的报应。 庞启转头看向吴蘩,带了点点哀怨:“大哥成亲这么大的事您居然不告诉我!而且还是先去入赘几年——您觉得二哥能当家吗?” 吴蘩嗤之以鼻:“欲扬先抑,你懂什么——不过屈尊几年,半个苏家都过来了。我说你也可以适当加把劲,小花那丫头我看着也不错,你娶来当夫人也很好,苏家本来就属于黄洼天府,找个合适的由头合并过来你苏佛爷可能也是这么想的。” 庞启默然。 啊?是吗?他觉得不然。 吴蘩瞪了站在身旁的庞喜一眼,吓得他一哆嗦:“至于你二哥,不行也得行!若非他顽皮,你三姐也不至于......” 吴蘩红了眼眶,自己离去伤怀去了。庞逊紧跟着。 庞启揉揉还在一边懵懵懂懂的庞五小姐的头。 小妹和三姐长得像,性子却是南辕北辙,但愿这样柔和的小妹能比三姐好运一些儿。 庞启还是呆不久,和有琴携美返回星都,半途中收到崆峒派出事的消息,便带着有琴携美擅自更改路线去看。 儿大不由娘,有琴携美饶是有心不蹚浑水,奈何约束不住庞启,又怕他惹事,只得跟随。 庞启躲在树上偷看门前热闹的崆峒派,苍墟之上、夜穹巅峰,有青铜城,状如张口怪兽,四周缠绕天地灵气,是为崆峒。 此刻周遭结界已被破了一个洞,一个白衣女子白练飞舞,青丝翻腾,众多崆峒弟子死于非命,血肉喷溅。 崆峒摆出崆峒阵都有点力不从心。 庞启不知道是白发魔女太强还是崆峒派大不如前。 最后还是裹得像个木乃伊的公良鸿从崆峒巨兽的嘴里飞出来,一柄金蛇剑化为蛟龙,橙光万丈,穿透了白发魔女的心房,爆破她背后七十二道穴位。 白发魔女全身防御被破,口吐鲜血,朝如青丝暮成雪。 公良鸿道:“我不杀你,你走罢。” 白发魔女大喝一声,扑上前去,白火燃起,公良鸿发出惨叫,白发魔女被一掌推飞,她顺势逃走,无影无踪。 公良鸿身上的火好容易被灭了,却不成人样,话也说不出,急忙被抬进去了。 庞启只觉得快意,跟着有琴携美回去,到星都之时听说公良鸿已被放逐到了鹿岛。 鹿岛处于黄洼大陆和珍珠岛之间,一向是个兵家必争之地,饱受战火摧残,近几年荒无人烟,鸟都不往那儿过,只有成群的梅花鹿和满岛的桃花,灵气都所剩无几。 公良鸿这是得被伤得多惨才能被崆峒派弃如敝履? 至于白发魔女,已经被通缉,但是她受了重伤还踪迹难寻,不得不说真有本事。 庞启也暗自用追随自己的小师弟们搜罗白发魔女的消息,她也算是害三姐的元凶之一,不能轻易放过。 果不其然,还是留下了蛛丝马迹,庞启赶到那个小渔村之时,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正在井边打水,一头青丝,毫无灵气,有书生在旁读书,二人眉来眼去,倒有几分初恋的亲昵。 庞启举起双臂来了一阵暴风雪前的阴风,卷起女子就跑,风中都是冰刀割得女子遍体鳞伤,书生早被吹晕了过去,女子奄奄一息,却没有动用法术。 庞启扯下手帕蒙面,上前扣住她的手腕,发现她五脏六腑伤得厉害,几乎是要死绝的,就是放着好好活着,也不过最多十年寿命。 庞启把女子修复,放在书生身边,抬腿离开。 庞启才一回去,就听说有琴夫人怀孕了,庞启自然去祝贺,但看着都不开心的样子,庞启偷问岳帅崇元是怎么回事。 岳帅崇元道:“还能如何?不过是有琴老夫人又作妖呗!苟老姑娘听说夫子夫人有孕,还质疑孩子的来源,前几年内宅斗得厉害,有琴夫人是被重创的,如今有了,苟老姑娘坐不住了,闹着要当平妻。” 庞启看着他:“你有主意了?” 岳帅崇元点点头:“微生大历要和苟家那个男人婆二小姐说亲,我自然要去叨扰叨扰,苟家不乱,何以安天下?” 庞启含笑。 岳帅崇元也是行动派,马上就去和微生大历说了,微生大历告了几天假,亲自去松原查看,回来之后便退婚了。 还大放厥词侮辱苟二小姐,苟二小姐本是为了见他做的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听他这般,剪碎裙子,砸了首饰,拿着冲天炮轰了西南马场,放言:“我苟银钗才不稀罕你这马仔!” 微生大历本来要去讨伐,奈何自己不对在先,微生家便按下了。 苟银钗本来就把持着犬戎堡,那个新生的弟弟被囚禁在陋室,美女环绕,当做生育机器,人已痴傻,除了上床和吃饭什么也不会——苟银钗粗言野语,经过这次第打击干脆剪了短发,穿上男装,俨然就是犬戎堡少主的样子。 苟银钏儿都要敬她几分,害怕她不给自己拿嫁妆。 苟银钗还不止如此,她和做礼盒发家的蛊毒薛家掌事大小姐自有一段风月,甚至同居还操办了一个私人婚礼,闹得沸沸扬扬,是为松原一霸,不敢招惹。 庞启还笑岳帅崇元呢:“你还想给苟家气受,结果西陆麻烦出来了吧?” 苟银钗和薛大娘想搞自立,一直在制造小摩擦和西陆军团对垒,岳帅崇元也烦呢。 苟银钏儿又说想来照顾有琴夫人,被有琴携美断然拒绝,岳帅崇元趁机给松原施压,说是苟银钏儿不回去便要开战。 明着是帮有琴携美出气,其实也是有把苟家全部困死在松原好一举击破的意思。 51 突如其来 庞启一直在后山修炼,虽说经过上次和夏鸣玉的大战后山被毁得差不多了,庞启以一人之力,把后山重新支撑起来,用自己的寒冰诀让后山成为一个冰雪世界,也成为了庞启的专属禁地。 庞启在其中闭关,谁叫都不出来,只能每天通过涂钦泊绝在门口跟他回报消息,说岳帅崇元被拖在西陆回不来。 庞启刚开始还能听见,后来渐入佳境便听不得了,全身心都在一片迷茫之中逡巡,终于找打突破口,一跃而去,看到一片鸟语花香,他只觉得冰寒刺骨,却不觉得冷,大概就是广寒无人。 庞启看见牌坊上有一副对联,空空荡荡,只有牌坊前有一块石碑,上镌:“昆仑天”。 庞启一震,居然来到了三十三天的最高层吗? 庞启走进去,到处鸟语花香,有绝色孩童跑过,一个玄衣男子坐在桃花树上吹笛子,看着远方。 庞启飞起,在男子身边坐定,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只见不远处雪山之巅有橙衣女子翩翩起舞,一把剑风流,看造诣很高。 庞启看容貌,分明就是寒蟾剑的创作者和黄洼大陆的第一代盟主殷慕娇。 庞启又看看这个男子,是壁画上殷慕娇的夫君、昆仑天天主、唐门传人苗珑。 殷慕娇正在门派之中奋战,苗珑飞去帮忙。 ——殷慕娇之父、天山派掌门殷海因为和唐门门主唐柔煦的结合被正道人士讨伐,最后双双跳下万魔崖殉情,天山被殷海的妹妹殷湖把持,殷湖曾经是崆峒派夫人,一个儿子况郈寿是崆峒派继承人,娶了南岛帝姬马雪然。 但据说况郈寿是对殷慕娇始乱终弃,还把殷慕娇许配给珍珠岛少主潘建树。结果潘建树那个病秧子一年就死了,给殷慕娇留了一个遗腹子,珍珠岛就被南岛顺理成章吞并。 本来殷慕娇是被逼死的,她跳入北抚之海,偶遇鲛王,鲛王那时刻快要圆寂,儿女都已长大,却还是和殷慕娇有了一个女儿,鲛王觉得对不起殷慕娇,便用自己最后的神力送她出海。 走投无路的殷慕娇来到昆仑天,和苗珑结合,生下后来的三男两女,也在昆仑天捕得唐门至宝寒蟾,铸造寒蟾剑,报仇雪恨,统一天下。 庞启晓得,这是寒蟾剑残存的记忆,也是要警醒他,和平来之不易,肩头担子很重,他需要更加努力,完成殷慕娇的使命! 庞启醒来之时,涂钦泊绝正在外头喊叫,涂钦泊绝一向稳重,庞启也知道出事了,马上出去。 这才知道,原来他去昆仑天不过须臾,地上却已过了半年,他赶紧出去,随着涂钦泊绝来到岳帅府。 岳帅崇元是和圣女刚青璇订亲了的,本来两大势力结合对于岳帅府来说虽然丢人和压迫,是晋升的台阶,可岳帅崇元那个好死不死,偏偏和府中才来不久的丫鬟有了一夜情,还钟情于这个丫鬟。 丫鬟身上有奇香,浑身玫瑰纹身,岳帅夫人扒光了她,用尽极刑,逼着那丫鬟现出真身,却是吕越天母教四大护法之一的冬姬。 冬姬在上一轮战役之中被强击,身负重伤,不得不以凡人身份养伤避难,也是逃离天母教的意思,但都毁了,冬姬要走,岳帅崇元不肯。 冬姬此女身怀魅术,分明是中了魅术而不肯解开。 岳帅崇元还为此悔婚,刚青璇愤而离家出走,云游天下。 神庙觉得受到了侮辱,要和岳帅府开战。 岳帅崇元因此被剔除岳帅家谱,成为真正的平民,流落街头,此刻正在酗酒。 庞启把岳帅崇元拉回学院,冬姬早已不知去向,庞启安慰岳帅崇元半日,好容易他睡了,庞启这才疲惫地进入了梦乡,却不慎又入了一个幻境。 一片风和日丽之间,潘正阳又是站在远处,风姿摇曳:“帮我杀了况郈氏,我要况郈一族亡族!若你不办,我便让全天下都亡。” 庞启是不信潘正阳的话的,他要是有这个本事还让他来杀干嘛?充其量不过是祖上的恩怨加上况郈月害曾经屠杀珍珠岛还定下了一堆不平等条约。 不过庞启也的确想推翻况郈氏的统治。 其一,联盟本来就应该由寒蟾剑得主继承;其二,况郈家霸占黄洼天府不还;其三,况郈至道还跟他有仇呢。 庞启点头答应,潘正阳便消失了,庞启醒来,岳帅崇元还在睡,况郈至道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庞启愣,况郈至道道:“余明广出现了,你们还能打么?” 况郈至道其实是来看看岳帅崇元废了没有,岳帅崇元一下子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拿着枪就往外冲。 他心情不好,需要杀戮来发泄。 庞启又有些犹豫。 况郈至道如今对他还不错,他需要恩将仇报吗? 才走了没几步,梁丘海澜一身血地过来,看得出都不是她的,况郈至道和庞启都暗中舒口气。 梁丘海澜十分焦灼:“曼妮被掳走了!看方向是万魔崖。” 况郈至道马上跨马而去。 庞启御剑飞行。 余明广这是要把林曼妮当祭品献给饕餮兄弟好获得强大的力量。 涂钦泊绝更是急得不得了,跑得比任何人都前头。 大家一窝蜂进入万魔崖,一路上艰难险阻,却还是来晚一步,林曼妮已经被剥光了衣服,缠绕着血藤就要送入血池,触手不停地在她身上蜿蜒,虽说还没到最后一步,林曼妮已经哼叫连连,眼泪不停流出,活色生香。 况郈至道、涂钦泊绝和庞启同时冲过去,都被打了回来,吐血到底,长时间起不来。 当是时,有红光闪过,一刀两断,触手全部回去。 林曼妮被披风包住,缓缓落地,涂钦泊绝赶紧抱回来,紧紧护着。 庞启看着不远处那个跟饕餮二兄弟的触手对阵的红色背影,喃喃道:“三……三姐?” 庞三娘子大喝一声,一掌打在血池里,血池里的池水没有溅起,反而是往回缩,触手藤蔓全部消失。 庞三娘子和况郈至道趁机输送元炁、加固封印。 血池底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都堵住了耳朵。 52 噩梦刚起 庞启做梦也想不到庞三娘子不仅或者还在万魔崖的那边的花族站稳脚跟,法术大增不说,还有了自己的名字、庞姗。 庞姗如今正在星盟学院的院长室内和况郈家、林氏一族商谈结盟之事:庞姗所在的花族愿意加入星盟,但星盟要帮助她收服豹族,并且把豹原赏赐给她做封地。 豹族本来就属于花族,而花族之所以存在是在上古时期襙族两位皇子争皇位失败、其中一位沦落到那里罢了;后来花族内斗,分为华族、花族和豹族,华族和花族目前是合作关系,只有豹族成为黄洼公敌。 庞姗这次第来,是以花族族母的身份。 花族这任族长身体很好,但脾性过于温和,想有所为也不知如何,庞姗不一样,她在家就足够聪明、会来事、有野心,可以说,她就是出身好的梁丘海澜。 庞启坐在空中花园一般的院长室百级台阶下,等到夕阳西下,庞姗才雍容华贵地从台阶下走下来,庞启起身迎上去,庞姗却擦肩而过,庞启大叫:“三姐!” 庞姗充耳不闻,就像不认识一般。 庞启一路追随,庞姗却突然停住脚步,庞启撞了上去,被庞姗劈手夺下,一把扔到前面去,还好有人接住,庞启正要道谢,却发现是一脸铁青的吴蘩。 不得不说,庞姗还真是吴蘩亲生的,那倨傲的脸母女俩真是如出一辙。 庞启吓得一下子站直。 吴蘩一巴掌甩了过去:“发达了便不认家里人了?你自己做下丢人之事,我们都还没找你算账,你还嫌弃我们了。” 庞姗怒极反笑:“您是庞家主母吧?我们素不相识,为何把你女儿的丑事安在我身上?若是您思女心切,我认您做义母聊做安慰之情也好。” 吴蘩脸色铁青,当即打出一掌。 庞姗毫不退让,也是一掌,抵消了吴蘩那七成功力。 庞启一惊:“饕餮之力!” 庞启拦在二人之间:“三姐,这是娘!你就算有再多的怨,你也不能这么不孝。你自己任性出走,娘不是没想过给你机会,是你总是太放纵,娘觉得你不堪大任要多打压;之前以为你没了,娘不惜和崆峒派为敌……” 庞启看见庞姗的脸色已经缓和下来了,才继续说:“不信你去打听一下公良鸿,就知道了。” “斯人已逝,我去打听他干什么?”庞姗的眼里还有些微的恨意,但看得出是放下了,“你倒是有意思,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给你一个联盟的机会,但只有一次。” 庞姗说着就走了。 吴蘩还要追,庞启拉住她:“三姐已经认下了我们,只是她是您的女儿,她的性子和您一样,我们没必要再紧追不舍了,会适得其反。” 吴蘩这才回去了。 此时此刻,余明广来到了万魔崖,血池里传出咆哮声,余明广拿出弯刀就是两下,血池咆哮更甚。 余明广冷冷地咒骂:“废物,好色误事,你们真是饕餮的分身?” 饕餮闷吼。 余明广脱掉衣服,露出赤裸的身体:“让我来成为载体,继承你们的一切。” 饕、餮兄弟终于发声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能抢到饕餮的本体。”余明广依旧不笑。 饕餮的血触手伸了出来,余明广全部砍掉,自己穿过封印,在饕餮兄弟的惊呼中投入血池,把血全部吸干,并且把饕餮兄弟的一切力量都据为己有。 余明广在地上打滚,身体里的力量交织着,他最终还是痛苦地嚎叫出来。 最终一头半人半兽的怪物从万魔崖中冲了出来,万魔崖底所有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都冲了出来,不是得到自由、而是逃命,走得晚的,都被吞没了。 另一边,饕餮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但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拖回去,等它醒来之时,它发现自己的灵魂出窍,被困在一个黑暗的所在,而自己能够清楚地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一个怪物侵占。 饕餮啐了一口:“在黄洼还真是什么低等生物都能心想事成,老子谁都没找到本来都准备回华夏九州了了。” 饕餮打了个哈欠。 反正分身都回来了,那还是它从华夏九州穿越回来之时因为时空不一致导致的失误,它可以借机好好睡一觉,捣乱黄洼也是它的愿望,之时寒蟾师父在,它不好意思罢了,现在有借口咯! 襙州的行宫,祭司余贞萍夜观天象,发现破军星明亮,大惊失色,掐指一算,跌落神坛,连忙跑去王宫报道。 还没开口,屋顶炸裂,有人半跪在烟雾之间。 襙王轻轻一看:“广儿……” 余明广起身,摘下帽子:“可以起兵叻。” 襙王起身,却是犹豫:“府儿在星盟顺利,他们都说可以重新商量给襙州的俸禄……” 一句话还没说完,余明广已经伸出兽臂掐住了襙王的脖子:“我说,起兵。” 襙王被掐得脸通红,余明广放手,襙王已经说不出话来,余明广夺过襙王腰间的玉玺,把襙王和余贞萍全部封印在了王座之旁,成为了守护王座的两只狮子神兽。 余明广敲响金钟,所有的大臣闻风赶来,余明广缓缓转身:“出兵。” 襙州起兵的消息传遍黄洼,余明府被扣下,直接下了江卫地下十八层。 连带着余明广两个亲信、汝鄢哀斯和诸暮落都跟着吃苦,汝鄢氏和诸氏也被打压圈禁。 庞启前去献策:“余明府是冤枉的,这次带头的是新襙王余明广,但原先的襙王和祭司呢?怕是遭遇不测。而且新协议要拟定了,余明府也没有动静,何必动手而余明府没有先撤退?万魔崖的动荡大家都有目共睹,怕是余明广动用了上古禁术。” 所谓上古十大禁术,余明广恐怕用的是排行第六的寄生术。 这种术法必须自身强大而且有高人指点,高人是谁目前还不知道,但余明广现在拥有了万魔崖的力量而且据说吃掉了饕餮,他肯定很难对付,黄洼又要有一场大战了。 53 巨兽之战 庞启饶是在襙州余贞萍的心境里见过饕餮,还是被眼前这半人半兽的怪物给震惊了,虽说是人身,头部已经看不出人的五官,只有那一双眼睛,还是余明广的阴冷。 庞启一晃神,被岳帅崇元一脚踢开,而他自己站的那个位置已经被带着刺球的尾巴砸出了水! 况郈至道率先冲了过去,一柄青龙偃月刀一路过关斩将,砍向余明广,余明广岿然不动,有护翼挡着,况郈至道被反弹回去,虽说安稳落地,到底也没伤余明广分毫。 余明广护翼展开,狂风大作,星盟士兵大多被吹去十万八千里,若非雪予圣披风一展,暴风雪呼啸而来,和那风抵消,大家都不战而败。 涂钦泊绝问庞启:“饕餮的弱点是什么?” 庞启很无奈。 他也不知道啊,他只知道饕餮钟情于一个仙女,但那个仙女转世在哪里他也不晓得。总不能用美人计吧? 涂钦泊绝也觉得庞启这里大概是问不出什么了,便主动遁地而去,在余明广脚下破土而出,直取腹部。 余明广退避三舍,尾巴一扫,涂钦泊绝躲过,再是一锤,漫天沙土盖下,涂钦泊绝幸亏躲得快,否则就活活给埋了。 当是时,也岳帅崇元踏着涂钦泊绝的肩膀腾空而起,驾驭着半空中召唤出来的羽兔,一柄长枪扫向余明广的眼睛。 余明广眼睛一闭、一睁,日月失色,星辰泣血,天空垂暗,云朵染墨,野兽遍地哀嚎,人民跪地长歌。 岳帅崇元的羽兔竟然逐渐缩小,变成了蜷缩在他怀里的一只柔弱小兔子。 庞启寒蟾出鞘,扎在地上,方圆百里全部结冰,余明广的脚和尾巴全部被冰封住,难以动弹。 庞启可以感觉到,虽说余明广纹丝不动,但他已经快牵制不住他了。 雪予圣漫天雪花,盖住余明广的头目,让他失去感官;林曼妮藤蔓尽出,缠绕住余明广,甚至勒进余明广的血管里、想牵制他的神经元;冯梅镒的梅树枝穿过余明广的锁骨,梅花开放处汲取血液、分析数据。 梁丘海澜镇守后方,卫高博和陈子反护卫着;苏媚儿、杨笙糜、沈亚盛、夹谷米修和何哲文正在解决小喽啰。 然而林曼妮忽然尖叫起来,急剧后退,梁丘海澜急忙接住她,发现她瞳孔涣散,立马打了一巴掌,林曼妮才恢复神智,抱着梁丘海澜嚎啕大哭。 冯梅镒也抽出梅树枝,大喊了一句:“撤!”便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涂钦泊绝迅速上前,拐了冯梅镒便逃,其他人尽数撤退,才刚到安全区域,夏鸣玉、况郈月害、有琴携美、苏宇萌等人才构建起结界,便听得一声震天吼,不论敌我全部被余明广的元炁诛杀,荒无人烟,尸骨无存。 余明广化为巨兽,咆哮着冲他们而来。 庞启忍不住喊了一声妈耶,在余贞萍的心境里它明明没有这么大啊!看来吃了万魔崖的魔物之后还真壮大不少啊。 那巨兽一脚一个巨坑,等它过来时身后的路已经化为水洼,当时是所有人都是困兽之斗,静待死亡。 不过忽然出现的几抹白色的光影阻挡了巨兽继续前进的步伐,巨兽抬起前爪开始扑咬那些光团,被困在结界中的人们四散开来,进行新的战略部署。 庞启化身为同样的白狼,由涂钦泊绝骑着冲了上去,直扑眼睛;苏媚儿化身鸾凤,让林曼妮乘着缠住手脚;其他人等都在一线战斗,牵制巨兽。 战况胶着,打了三天三夜都没有分出胜负,巨兽还好,其他人都乏了,梁丘海澜忽然跃起,举着拳头就往巨兽头上砸,巨兽头一歪,头顶的角把梁丘海澜扎了个透心凉。 “海澜!”庞启和林曼妮同时叫道。 也正是因为这一叫导致分神,防御被全部攻破,所有人再次退下来,重头再来。 苏媚儿啧了一声,皱着眉头:“你是余明广请来的内奸吗?” 庞启还想分辨两句,苏媚儿已经看穿了庞启的企图,瞪了他一眼便继续冷笑:“赤手空拳往上去,你是嫌死得不够快?我拜托你一个治疗师就好好在后方当你的奶妈别出去丢人了行吗?” 梁丘海澜阴着脸:“它的弱点在鼻翼之上!” “你闹半天就想说这个?”苏媚儿继续针锋相对,“你以为就你看出来?大家为什么不去打?” 还不是因为巨兽的弱点明显所以他不会轻易让人触碰,大家才想着找次级弱点,只要在他预料不到的情况下给他一记恐慌,就可以借机攻击主要弱点。 “没这个本事就别学人吃泻药。”苏媚儿嗤之以鼻,顺带蔑视了一番况郈至道以至于况郈月害。 况郈至道没什么反应,况郈月害的眉头有点紧锁。 当初让梁丘海澜进门,除了牵制林氏以外,还有嫌林曼妮不够稳重的意思,如今看来,她一个小家碧玉还真不如林曼妮。 至少林曼妮被梁丘海澜陷害在况郈至道面前还懂得保持风度,徐徐图之,如今重获况郈至道的喜爱还和梁丘海澜做了朋友,而梁丘海澜不过听了苏媚儿几句风言风语还是实话就愤怒不已。 况郈月害的眼中有浓浓的失望。 吴蘩坐在庞逊肩头,缓缓走来,看着况郈月害打报告,一袭银甲格外惹人注目,特别是女生,全部对她投以钦佩的目光:“花族和华族的支援稍后就到,薛先生也在炼器,说马上就好。” 薛文欢! 这个神一样的存在说要来,大家马上精神一振,只是碍于现在的领导人是况郈月害,才收敛着。 巨兽发出低吼,庞启听着像是念着薛文欢的名字,他正要开口,那巨兽咆哮一声,四脚一跺,地面起了一个阵法,将所有人囊括其中,那阵法无边无际,竟然看不出是个什么,只觉得灼热无比,金光闪闪。 庞逊只瞧了一眼就大叫起来:“灭绝阵!” 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这已经不是一个饕餮能够办到的了...... 55 碧芹内战 所谓灭绝阵,是上古大阵,当初荒、虚二位神明争斗之时都曾使用过,这是一种能让百里之内无论生物还是植物全部死绝的邪恶阵法,根本无法破解,一旦开启,除非有人献祭或者施法者死亡,否则不能停止。 饕餮的战斗力很强庞启不否认,但使用灭绝阵就不是饕餮能够办到的了,这得是神级的人物儿的本事。饕餮能使出这个,说明操纵他的不是天才余明广,而是另有其人,说不定,余明广也是被操纵的那个。 况郈月害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看了一眼吴蘩:“薛先生有没有说可能是谁?” 从襙北叛乱到现在的饕餮,此人很明显是要天下大乱,但他要从这天下大乱之中得到什么呢? 吴蘩说出的名字让所有人虎躯一震:“白茯苓。” “怎么可能?”微生大历率先叫了出来。 的确,白茯苓已经失踪很多年了,而且当年白茯苓的形象有多正面大家可不是不知道,他还是打压大魔头薛文欢的头号选手,怎么可能会这么堕落呢? 吴蘩丢了一个“爱信不信”的眼神,自己骑着庞逊先靠近了巨兽,一柄炁剑横空出世,竟有三米多长,轻轻一劈便是山河尽断。 庞启第一次看见自家老娘这么强的战斗力,简直就是彪悍,原先温暖柔软的元炁此时此刻刚硬无比带着强烈的杀气。 巨兽显然也是被吴蘩牵制住,根本不能腾出手脚,就连尾巴想出来扫一扫,都被吴蘩的炁剑直接砍出了一道血痕。 盟军振奋,巨兽金刚不坏,吴蘩以一人之力伤了巨兽,那就是一个小胜利! 当是时,白光一闪,薛文欢从天而降,双臂一展,司母戊鼎悬浮半空,鼎中烈火烹油,竟出了无数铁链,拴住巨兽。薛文欢飞起,鼎中又冲出飞羽,扎了巨兽满身穴位。 巨兽咆哮挣扎之间,薛文欢鼎中又是一柄烈火剑,直戳巨兽鼻翼,剑指再一点,巨兽轰然倒地,有元神出窍,薛文欢捕捉之、塞入紫金葫芦,贴上黄符封印。 薛文欢撕下巨兽的凤毛麟角:“出来吧,二位。” 有一点白光一闪而过,巨兽重新站起,却陡然缩小,成了正常的神兽大小。 饕餮抖抖鬃毛:“俺走啦!” 言讫扫扫尾巴,踏着青云走人。 吴蘩无语冷笑:“协同犯罪,还走的这么轻巧,哪天我定要捆了他去我后院磨豆浆!” 庞启忍不住想笑。 让饕餮磨豆浆,太大材小用了吧? 那白点化为人形,罩在白色斗篷里,不辨面目。 薛文欢柔声问:“大师兄别来无恙。” 那人摘下帽子,一张平凡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面皮还是年轻,只是须发皆白,胡子一把,明显没有打理的凌乱和沧桑。 夏鸣玉有些吃惊:“真是白茯苓?” 庞启不禁感慨时来运转,风水轮流转,曾经的正邪颠倒,让人唏嘘。 “为什么,你......”况郈月害痛心疾首。 白茯苓没有解释,只向况郈月害伸出手:“我要寒冰盏。” 况郈月害不语,只是把目光投向薛文欢。 况郈月害这就是故意的了,以前不给白茯苓,那是因为山高皇帝远,白茯苓每次都是单独传音,他躲无可躲,又不能直说,只好打哈哈,拿大义来压白茯苓。现在拿走寒冰盏的薛文欢本尊在这里,能让他们内斗不伤及无辜和星盟根本那就这么做! 白茯苓眯着眼看着薛文欢:“原来在你这里,早知道我直接杀上双龙山。” “你没那个本事,”薛文欢一笑,“否则当初你也不会什么都输给我,只能去捡那个庄主当。” 庞启倒吸一口冷气。 这才是当年的魔王薛文欢,口气中的自得溢于言表。 白茯苓不想跟他废话:“给我。” “我也要用。”薛文欢拒绝。 白茯苓要寒冰盏,无非是要复活他的师姐,而薛文欢则是为了复活白潋滟。 两人大战一触即发,白茯苓忽然哈哈大笑,转瞬间不见;薛文欢察觉到什么紧跟着消失。 吴蘩骑着庞逊追着,薛、白大战,最终寒冰盏被一分为二,好容易聚起来的白潋滟的魂魄也碎裂开来,一部分散落人间,一部分灰飞烟灭。 吴蘩一剑穿了白茯苓,寒冰盏坠地损毁。 白茯苓伏地吐血,嘲笑道:“吴大小姐都嫁人了还对小师弟这么上心啊?” 吴蘩没有一点情绪波动:“我都嫁人孩子好多个了,你还是那么幼稚。” 白茯苓正要再说,庞逊已经冲过去左勾拳右勾拳地打起来,一边打一边骂:“人坏、心坏、嘴坏。” 吴蘩不理他们,拿眼看薛文欢。 只见薛文欢捧着寒冰盏出神,眼中满是寂寥和绝望。 她不禁想起二十年前,当白潋滟挡在薛文欢身前香消玉殒之时,薛文欢也是这么绝望,他跪在刀兵之间,任由兵器穿透他的琵琶骨,逼出寒蟾,抱起白潋滟的尸体,一步一趔趄地消失在众人眼前,那种绝望让她丢盔弃甲,奋不顾身地追着他喊:“薛郎——” 吴蘩已老,她不能和年轻一样不管不顾追随他,也不会再费心思给他。 吴蘩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薛文欢抬起表情瞬间苍老疲惫的脸,苦笑一声:“我先回双龙山休息一段时间,接着去云游四海。” 吴蘩知道,薛文欢是要去找那飘散在世间的最后一缕残魂,便也不多说,只点点头:“自己照顾好自己。” 言讫,便拎着还在发狂的庞逊走了,而庞逊手里还握着白茯苓。 白茯苓被打入天牢,硫酸浸泡,日夜受鞭打雷刑,挑了一个黄道吉日凌迟处死。 余明广则逃了出去,不知何方,还在全国通缉,通缉令甚至发放到了别的国家,请求共同逮捕。 襙东南受损严重,而且还有一个灭绝阵没处理,都忙着修复,况郈月害用尽毕生功力,在白茯苓死的那天把灭绝阵封印下去,改变山河地貌,填住了它,封印上的那条河因为灭绝阵的妖气变黑,由此得名:“乌江”。 55 分门别类 况郈月害的尸体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晨会结束,等不到院长现身的夏鸣玉已经去就发现况郈月害被吸干了血挂在墙上,是以灵魂不得超生的阵法被锁魂钉钉在了那里,身后还有况郈月害的血涂成的五角星阵。 大家都很疑惑,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杀了况郈月害? 况且这个阵法这么邪,摆明就是对他恨之入骨。 庞启第一时间想到了潘正阳,可潘正阳有这个本事的话还麻烦自己干什么? 庞启忽然想到,潘正阳本事也不弱,至少让自己动弹不得还打败屈氏,他为何不能自己杀呢?也许对自己,只是一枚烟雾弹,就是为了让自己给他洗清嫌疑。 不仅如此,庞启甚至怀疑自己修炼的心法有问题。 庞启飞奔而出,冯梅镒紧随其后,只见在后山之中,庞启一掌就要打在自己的任督二脉,手被冯梅镒攥住,二人缠斗起来。 庞启怒目而视:“放手!” “你已经引起了少主的怀疑,再自废武功,你想让庞家被灭族吗?”冯梅镒低声道,“还不随我回去?只说你知道是谁。” “你为什么帮我?”庞启看着他。 冯梅镒没有说话,二人面面相视,忽然明白了冯梅镒的意思。 冯梅镒是个聪明人,他大概也看出况郈至道虽然能力高强但并不适合做一个首领,所以想广撒网、多捞鱼,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庞启收回手:“你这么做不怕他针对你?你在他身边这么多年,还不晓得他?” 就是当年庞启全心全意投奔况郈至道之时,况郈至道也并未真心相待,他的很多计策都不被重用,反而和微生大历这种有勇无谋的莽夫不谋而合,所以庞启的人心也不见了,渐渐就有了自立为王、争夺天下的野心。 冯梅镒笑道:“彼此彼此。” 是啊,大家谁不是走一步看一步呢? 不仅学生们有自己的打算,各个夫子也开始给自己找出路:夏鸣玉当然选择和自己臭气相投的况郈至道,苏宇萌选择了庞启,有琴携美还是中庸。 派系争斗开始。 本来都是同窗的人开始选边站:况郈至道为首,跟着冯梅镒、微生大历、沈亚盛、夹谷米修、卫高博、梁丘海澜、林曼妮等大部分人,被称为“星盟系”;庞启这派则是跟着岳帅崇元、涂钦泊绝、陈子反、何哲文、苏媚儿等弱等派,被称为“土木系”——这也是别人给庞启的蔑称,嘲笑他们出身寒微的意思;还有一派,是雪予圣、余明府、诸暮落、汝鄢哀斯、宰父允俊、杨笙糜等组成的松散联盟,是不站任何一派、决心自由自在或者隔岸观火最后才选择明主的意思,被称为:“冰洁山”。 这三派人马平时就互相打斗,乱成一团。 况郈至道曾经去请杨笙糜加入自己的阵营,杨笙糜却只顾和诸暮落谈婚论嫁、谈情说爱,还放言:“天下都快没了,内忧外患,你们还想着争权夺势,我才不与你们同流合污,我宁愿在亡国之前做个风流快活鬼!” 况郈至道听了只冷笑了一句:“妇人之见!” 庞启听了却笑道:“非也,此乃聪慧。” 苏媚儿不解:“何聪慧之有?更何况,郡主年岁已大,也没有不妥。” “郡主不是寻常女子,她这是韬光养晦,”庞启笑道,“天下大势她看得清楚,我们还是需要她的助力。” 苏媚儿道:“她都明确拒绝加入任何一方了还说了少主一顿,怎能看上你?” “她不也看上诸暮落了吗?”庞启笑而不答,起身外去,“她不是寻常女子。” 庞启去拜访杨笙糜,杨笙糜闭门不见,庞启靠近门扉,道:“若是郡主日后肯助,北抚不敢说,北海可归郡主。” 杨笙糜笑道:“我要一片不能落脚的海做什么?” 庞启笑道:“那郡主以为您要得到北抚吗?” “放肆!”杨笙糜的长枪戳了出来,庞启险些破相。 庞启弹弹枪尖儿:“多谢郡主手下留情。” 杨笙糜没收回枪,庞启道:“北海比北抚一个郡要大,而且还有百万鲛人在水底听候差遣,郡主难道怕自己不能驾驭么?若是郡主能统筹北海,北抚算什么呢?” 杨笙糜还没说话,却是在里面思考。 的确,北海比北抚大多了,若是能在北海立足,北抚少不得要对北海进行实际上的俯首称臣。 庞启又道:“没有立脚点,可以造。珍珠岛、南岛、紫枫国和吕越都是填海造陆一把手,郡主为何不能?” 杨笙糜收回枪,庞启靠着门扉:“郡主放心,现在不敢叨扰郡主,今日我是被郡主赶走的。” 杨笙糜这才哼了一声:“不送。” 庞启回去,还没来得及说话,苏媚儿便迎了上来:“三少出征了。” 庞启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一场和苟家的战争持续了这么久还没完,还把岳帅崇元从他身边拔走,岳帅家是不想卷入这场纠纷。 而且庞启对打赢这场战争不抱希望,他不想浪费兵力。 果然,岳帅崇元本想要星夜偷袭,却中了埋伏下落不明,庞启只得去寻,乔装打扮入了苟家做养马人,偶然看见苟家的一个管事背影十分眼熟,便跟了上去,没等近前就给打了个半死,他蜷缩在马厩,忽然被人用马鞭卷住脖颈拖了出来,他没有抬头,却听见头顶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分不清性别:“抬起头来。” 庞启抬起头,只见一个短发女子俯瞰着他,帅气如斯,气魄威严,身穿女子练衣,一袭洁白,不敢小觑。 庞启知道这是苟二小姐苟银钗儿,还没说话,苟银钗儿便笑了:“是你。” 庞启暗叫不好,正要动手逃窜,苟银钗儿便收回鞭子,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照旧。” 言讫,便纵马而去。 庞启还没缓过神儿来,便被人架起,直接奔净房而去,他云里雾里,决定按兵不动,任由梳洗了,跟着侍女来到一个清幽的所在。 56 随心所欲 庞启被几块布条缠绕着重点部位但该露的还是露出来的苟银钗儿推倒在柔软的圆形大床上、溅起无数白羽之时,他总算明白了苟银钗儿是想干嘛了。 庞启害怕地往后缩:“你不是喜欢薛家小姐嘛?” 这人是双性恋、两头不误啊? 苟银钗儿跪坐在那里,神色悲伤:“她死了。” 庞启一怔。 苟银钗儿一笑:“我此生只爱她一人,在她之前,我从未想过男子,在她之后倒是无所谓了。只可惜我无能,让她死在了西陆军手上。我是不认得岳帅崇元如今的容貌,否则我必将先奸后杀再五马分尸!尸身拿去喂我的猎狗!” 那阴狠毒辣,让庞启胆寒。 果然,女人恶毒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不过,既然岳帅崇元能跟杀了薛小姐,那岳帅崇元又为何会失败而下落不明呢? 庞启任由她爬到自己身上蹭着,忍着那股根本不想有的冲动:“你是来找岳帅崇元的吧?他一直戴着青铜鬼面具,还给自己的脸使了障眼法,一般人看不到他的容颜。若非薛儿和他同归于尽......” 苟银钗儿在庞启的锁骨上狠狠咬了一口,让庞启叫出了声儿。 苟银钗儿满意地看着庞启锁骨上的那个血痕,施法让它永驻,成为一个纹身。 苟银钗儿舔着庞启的耳垂:“你放心,我会替你找到他,然后让他来陪你。” 庞启知道,苟银钗儿也是准备对他杀人灭口,他在掌心聚集元炁,准备先下手为强。 当是时,晴天霹雳,苟银钗赤果走出去,看着满天风云,大喝一声:“滚!” ——口中发出狗吠,竟有长着翅膀的天狗扑上天空,对方撤退。 庞启冷汗直冒。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苟家心法,这是苟家禁术啊!难怪苟银钗儿能夺得大权为非作歹。 也是,苟家一向重男轻女,传男不传女,苟银钏儿便是什么的都不会,才想着要嫁进有琴家寻个依靠,苟银钗儿要想篡位必须得耍阴招儿、练魔功。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苟银钗儿这么声色犬马,因为她和薛大小姐一样,如果不采阳补阴就会阴阳失衡而死,所以她们尽管自己也作乐,还是一起寻欢。 而且薛大小姐的蛊虫可以帮苟银钗儿调解气脉,苟银钗儿的魔功可以让薛小姐不至于体温升高而被蛊虫反噬。 苟银钗儿进来之时,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她的一双干瘪的提子干倒也有一番风味,反正看得庞启眼睛无处安放。 苟银钗儿是风月老手,自己找准了位置坐下去,让庞启激动得掐住了她的腰。 “你放心,我很需要你体内寒蟾的力量,所以你还能多活几日。最好,你可以在这段期间把岳帅崇元找出来,那我应允你能活一年,至少给你留个子嗣,”苟银钗儿很有技巧,让庞启爽得找不着北,“但是,你别给我耍什么阴招儿,否则松原城中的百姓将一个不剩!” “没有百姓......你夺此处有何用?”庞启强忍着呻吟的冲动。 “我跟狗一起生活就行了。”苟银钗儿不想废话,她大力动了起来,庞启也没有心思想其他的了,反客为主,让苟银钗儿豪放的笑声传到了整个犬戎堡! 指挥着下人送草料到马圈的管事朱奋墙看了一眼高楼之上隐约可见的那两条白花花的躯体,拍了拍自己略微抬头的小青龙,对身边人感慨道:“看来这个很猛啊?” 平时都是听见面首的哭声和哀求声,等完事之后只剩干尸了,这次第倒是棋逢对手。 朱奋强摇摇头,看了看库存,居然没有草料了,他少不得出去采买。路上遇见抢劫的,他好心给人夺了过来,却被一个过肩摔扔了出去,还被人踩在脸上,他挣扎了半天跳起来,反身将那人踩在墙上固定住,这才发现是个女子,他赶紧松脚,正要道歉和慰问,那女子抬手就是一巴掌,然后揪着他的衣领破口大骂:“窃贼淫贼!” 朱奋强看着她提着钱袋子晃来晃去,便说:“姑娘你莫要血口喷人,我明明是帮着追钱的。你若是有心,便去还给那个丢钱的老婆婆,免得人着急。” 那女子听了面上也有几分尴尬,但依旧不饶人:“那你刚打我怎么算?” 朱奋强无奈:“你突袭我我是下意识反应——实话不瞒姑娘,在最近的战役中我从尸山血海中爬起来,前尘往事尽皆不记得,是有身手,不受控制。若是姑娘实在心中有怨,在下任姑娘责罚。” 女子听了松开手,转身就走。 朱奋强追了上去:“姑娘把钱还给老婆婆吧!” 女子不理他,反而越走越快,朱奋强在后头跟了一路,这才发现这女子真是去还钱给老婆婆的,还买了她所有的菜,多给了一倍的钱。 朱奋强正要走,女子夺了他的腰牌:“呵,是犬戎堡的人。” 女子翻过来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猪粪球!” 朱奋强面露赫色:“姑娘莫要玩笑!” 女子拔腿就走,朱奋强穷追不舍:“姑娘还我!” 当然,那女子是有本事的,朱奋强绕着走了半个城,还是跟丢了女子,只得灰溜溜回了犬戎堡,还好他平素老实本分,跟门卫也舍得花银子套近乎,没腰牌被说了两句也让进了,少不了又是贴钱重做腰牌。 朱奋强回去的时候,正巧听见人说:“第三次了,这个是真强。” 朱奋强没兴趣听,尽管身体诚实得不像话。他今天平白损失了好多银子,买草料的钱还不知何年何月能报销下来,心情正郁闷呢! 男人一郁闷,正巧堡主高兴,赏赐了许多酒,他便贪杯了,不省人事只想回去睡觉,迷糊中推开一间房便走了进去,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看着眼前背对着他的酮体上那鲜艳的玫瑰花纹身,再也忍不住,一直隐藏在体内忽隐忽现的真性情爆发出来,摁着那女子便随心所欲起来。 57 确认再三 朱奋强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很虚,躺在草场里浑身马粪,臭烘烘地,便去澡堂洗了个澡,又去开了醒酒方子,结果大夫告诉他房事要节制。 朱奋强隐约想起昨夜的事,知道是自己冒犯了堡里的哪个姑娘,便想去找她负责。 可堡这么大,他去哪儿找一个背部全是玫瑰纹身的姑娘呢? 朱奋强正愁呢,背后就被人搭着,他转身过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打扮华丽,看着又有点眼熟。 朱奋强笑问:“公子您是?” 庞启本来看背影觉得这是岳帅崇元,但感觉不到他的内力,并且容貌一点都不像。比起岳帅崇元的俊美风流,这个管事只能是中人之姿,而且老实巴交,根本不能和岳帅崇元比。 庞启松开手:“我想要一个人来侍奉我,你知道,我侍奉堡主,若是和丫鬟接触过多,堡主难免不高兴。” 朱奋强知道眼前这人便是和堡主旗鼓相当的新宠,便多了几分恭敬——只是眼前此人虽说文质彬彬,容貌丝毫不出众,真不知堡主看上他什么了?朱奋强微躬:“多谢公子抬爱,只是奴才身份低微,恐怕不配侍奉公子。” 话音刚落,一个沙哑的女声便传来:“他瞧中了你,你便跟着他罢。” 朱奋强跪下叩谢苟银钗儿,换了衣服便成了庞启的随从。 朱奋强在庞启身边,倒是看见一个倩影,那是堡主的贴身侍女,背对着他挂纱帐的样子,让他想起几天前的晚上,那站在窗边观赏月光的酮体。 朱奋强强忍着上前的冲动,等着那婢女转身过来,两人都是一惊。 这个女子居然是那天当街殴打他还夺走他腰牌的人! 朱奋强兴奋顿失,等堡主和公子入了帷帐,便拉着那婢女的手腕到僻静处,伸手道:“还我!” 婢女抽回手来:“丢了!” “什么丢了?”朱奋强一怔。 “都丢了!”婢女逃脱开去。 朱奋强想着算了,自己反正也被罚了,还有了新腰牌,目前自己服侍公子,还和她同处一个屋檐下,若是有了什么纷争,她是堡主的人,自己还能落下好? 朱奋强倒也老老实实,只是他偶然看见那婢女脖颈上露出来的吻痕,便偷摸跟着她一路去了花房,在花影重重之间,婢女一个扫堂腿,朱奋强没有防备给踹了个正着,飞了好远。 朱奋强爬起来,看着那婢女怒目而视:“你到底想干什么?不就抢了你一块腰牌,都说了丢了,你还想怎样?” “是你对不对?”朱奋强爬起来,忽然扑过去,速度之快让自己都吃惊,一把扯开她的衣裳,看着那个和自己的嘴差不多大小的吻痕,“那个晚上是你对不对?” 婢女和朱奋强打了起来,朱奋强不是对手,被婢女擒拿在地上,用地缚锁捆在地面,婢女又放出了许多毒物啃噬朱奋强:“淫贼,你且生受着吧!” 婢女正要走,忽然听见朱奋强大吼一声,婢女得意洋洋,大踏步往前,背后却起了一阵强风,婢女转身过来,朱奋强头发纷飞,如同恶魔过来,婢女手抡八卦,打了出去,朱奋强只被阻挡了一会儿,便破阵而来,压住那婢女,抬手撕裂她的衣衫,翻转过来,正是斑驳吻痕和满身玫瑰,异香扑鼻。 朱奋强恢复了昔日的温存,惊喜地捧住那婢女的脸颊:“果然是你!” 婢女一脚踢在他的要害,把他蹬开,拿起鞭子便死抽,朱奋强给打了个半死,下不来床。 庞启去看他,苟银钗儿也跟着,看着倒是伉俪情深,询问了怎么一回事之后,苟银钗儿饶有深意地看了婢女一眼,婢女赶紧跪下:“堡主饶命,是奴婢一时糊涂,让这混账有可乘之机还纠缠不休。堡主放心,奴婢马上杀了这个奴才,旋即自尽谢罪!” 说着,婢女拔出匕首便要捅,庞启挡在朱奋强身前,苟银钗儿捏住了婢女的手儿,似笑非笑:“你是仁慈呢还是为了这个人?” 庞启跟她打太极:“都是。” 苟银钗儿舔着嘴唇,有一分野性的美:“若他是你要找的人,传闻中可比你强多了。” 朱奋强打了一个寒颤,他可不愿意侍奉堡主这样没有半分女人味的人。 苟银钗儿道:“你人都是人家的了,杀了他你想让本堡主养你一世吗?” 苟银钗儿往后拢着短发:“本来我也没想着要对你负责,你若是无用了,我的手段你知道,既然你能有良配,倒也是美满,你觉得呢?而且,我觉得此人似乎还有点用处,或许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人呢?” 婢女一怔,咬唇半日也没给回应。 朱奋强道:“堡主和公子还有这位姑娘放心,我虽前尘往事尽忘,但对姑娘十足十真心,定然不会负了姑娘,我可以指天立誓,若是有负姑娘,天打雷劈、在姑娘之后再不能遇真爱!” 庞启一惊。 这还真不是岳帅崇元能说出来的话,忒狠了,岳帅崇元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庞启不说话,婢女也只好下台,跪下谢恩:“奴婢遵命。” 犬戎堡规矩是不办婚礼,啪啪啪便是习俗,当夜朱奋强便入住了婢女的房间。 庞启也是在那日才知道,这个婢女叫:“冬姬。” 庞启一惊。 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冬姬不就是吕越天母教的四大护法之一吗?之前大战冬姬下落不明,这个婢女容貌出众,身上还有纹身,应该就是避难的冬姬,不过她现在功力都还没恢复,只能委屈在苟银钗儿这里。 庞启忽然明白,为什么苟银钗能跟西陆抗衡,这是背后有帮手。 庞启忽然想到,以前一起洗澡的时候有看见岳帅崇元后腰有个狮子头的家徽,他便偷摸去看人家房事,顺便看看有没有,很失望,并没有看见。 庞启确定此人不是岳帅崇元,才回去安睡,便有人骑到了他身上,二人正在酣战,忽然听见外面呼声震天,刀兵相接,火光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