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拳头》 史上最牛名单 一、我哪能认识他们啊 这天晚上,东风派出所所长刘方圆正在老战友李东的家里喝酒。李东跟他是同年入伍,又同年复员的,性子直爽侠义。刘方圆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到李东家来蹭点酒喝。两人借着酒意聊起当今社会上的一些丑恶现象,都感到义愤填膺,以致一瓶二锅头转眼就喝没了。正要开启第二瓶的时候,所里值班民警打来电话,说有群众举报,东海路上有人在聚众赌博。刘方圆放下电话,对李东说:“你等着,我去把这个地方敲了再陪你继续喝!” 刘方圆在路上打电话召集了人手,等他到所里时,同事们都已经来齐了。 东海路是区里一条主街道,两旁店铺林立。现在虽是临近午夜,街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警车开到举报者所说的华南大厦,刘方圆下了车,手一招,十数个民警便悄然潜入大厦,分乘电梯与楼梯上了七楼。来到一个门口时,有个民警“哐当”一声踹开大门,里面十数个围着赌具,赌兴正酣的赌徒顿时目瞪口呆……一次漂亮的歼灭战,只可惜现场缴获的赌资并不算多。 因为刘方圆喝了酒,不适合进行现场搜集证据以及审讯一事,便先回去了。想到跟李东的约定,但困意上来,又想到明天可能比较忙,便打了电话去告罪。李东很体谅,让他先去休息,喝酒的事以后再说。 第二天天亮后,刘方圆来到所里。昨夜同事们连夜提审,已经将参赌人员的口供录好。不出所料,这是个临时性的赌场,由其中一人挑头,各人再打电话四处约人来赌。参赌人员中有包工头、企业老板、公务员等等。 东风派出所每年都会端掉数十个这样的赌场,按照以往的惯例,拘留挑头的,对赌徒进行教育罚款,这案子也就结了。刘方圆正要下令按此办理,手机响了,接来一听,是分局局长高海年打来的。高海年是刘方圆的老上级了,开口就说:“小刘啊,听说你昨夜临时出动,端掉了一个赌场?” “哎,高局长也知道这事?这消息可真够灵通的。请问有啥指示?” “也没啥,你查查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周长纪的人。” 刘方圆顺手打开手里的文件夹,找到笔录,翻了一下,点头说:“是有这么个人。怎么了?” 高海年说道:“他要没什么大事就把他给放了吧。” 这还不简单,本来就要放他的,这会儿顺水推舟卖老领导一个面子,何乐不为。刘方圆说:“行,高局长一句话,说放就放。” 放下电话,刘方圆想了想,特意看了看周长纪的笔录。周长纪是城里东华饭店的老板,昨天晚上本来好好在家待着,忽然接到朋友的一个电话,就颠颠地赶到了华南大厦。运气还挺好,赢了不少,不想派出所却突然赶到了……刘方圆心想这家伙关系倒挺广的,竟然认识高局长,幸好只是小赌,要涉赌资金过大,还真不好向高局长交代。想到这,他走了出去,正要下令放人,不想刚出门口,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接来一听,竟是区政府张秘书长的。刘方圆跟他的关系不错,两人经常在一起喝喝酒什么的。因为这,张秘书长也没什么顾忌:“刘所长,听说你昨晚抓了一批赌博的人,成绩斐然啊!” “这事你咋知道的?传得可真够快的啊!”刘方圆一愣,不知道他打电话来是什么用意,“张秘书长,有什么事吗?” “嗯,是这样的。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周长纪的?要有的话,卖我一个面子,放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案。” 刘方圆吃了一惊,又是来为周长纪说情的?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不仅惊动了分局领导,还惊动了区领导?他试探地问道:“张秘书长,这人跟你有啥关系?” 张秘书长说:“也没啥关系,不过受人之托,你要能行个方便就行个方便吧。” 刘方圆满口答应,放下电话,却立即上了内部网,搜索周长纪此人,但并没有查到他的名字,也就是说,周长纪之前没有案底,是个身家清白的人物。刘方圆心里对他充满了好奇,亲自跑到拘留所里去看了这个周长纪。 周长纪三十多岁,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普普通通一人,扔大街上就能立即混入人群中的那种。见到刘方圆,周长纪脸上露出谦卑的笑来,说道:“刘所长,我老婆马上会将罚款交来的。” “罚款,那是对你的教训,以后记住了,千万不要沾上赌。” 周长纪点头哈腰道:“那是那是,以后不敢了。” 刘方圆突然问道:“对了,你跟高局长和张秘书长有啥关系?” 周长纪一愣,茫然道:“啥?高局长?张秘书长?我哪能认识他们啊!” 二、失踪的男人 刘方圆愣住了,看看周长纪的表情,却又不像是假的,这是咋回事呢?又一想,或许是他家人认识吧。 到了晚上下班时,刘方圆去了李东家喝昨天没喝完的酒。两人见了面不要菜直接就喝了起来。酒过三巡之后,李东显得有些吞吞吐吐的,说:“昨晚你抓赌,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周长纪的人?” 刘方圆闻言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咋了,你也想给他说情?” 李东有些意外,说:“怎么,有人跟你提过?” “是啊,人早就放了啊。” 李东甚是奇怪,说:“不可能啊,我是两小时前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的,他知道我们关系不错,就托我跟你说说情,让你把周长纪放了。” 刘方圆说:“或许托你说情的人并不知道周长纪已经被放了。对了,是什么人托你说话的?” 李东说了个名字,原来是工商所的所长。李东复员后,一开始是进银行工作的,可他这人脾气倔,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根本没办法和领导搞好关系。于是,领导处处给他小鞋穿,他一气之下,干脆辞职开了个建材店。那所长是他父亲的一个朋友,在开店时给了他不少优惠政策。李东听到所长托自己跟刘方圆说情,本来觉得这事挺难说出口的,因为他跟刘方圆喝酒时常常痛斥社会黑暗腐败现象,轮到自己时却要走后门。后来一想,刘方圆常跟他说起一些案例的处理方式,像这种没有引起重大治安问题的小范围赌博,一般就是教育罚款而已。于是就硬着头皮跟刘方圆说了。眼下听了刘方圆的话,李东不由得长松一口气,说:“这样就好。虽然不是我说的,可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起了作用,总算还了一个人情。” 刘方圆的心里却犯了嘀咕,这个周长纪,怎么会有如此广大的社交关系? 第二天一早,刘方圆令人去查了这个周长纪。调查结果显示,周长纪今年四十三岁,是城门东长乐饭店的法人代表。喜欢赌,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这一次还是头一回被抓。周长纪的社会背景也很单纯,他的父母都是乡下人,三年前带着妻子王笑梅在城里开了饭店,他亲自掌勺,王笑梅当下手。 在这份资料中,完全看不出周长纪有什么深厚的背景,但为什么他一出事,就有这么多人来保他?刘方圆本能地觉得这其中定有什么蹊跷,甚至想直接打电话去高局长和张秘书长那求证,当然,他没这么做。下了班后,刘方圆直接去了城门东。 长乐饭店是个小饭店,上下两层,上面是雅间,生意看起来不怎么样。一个厨师模样的人过来问他要点什么,刘方圆说他是来找老板的,那厨师说老板已经失踪了两天,老板娘去找他了。为了不让店里关门,临时请了他来当帮手。 刘方圆吃了一惊,忙问道:“你是说周长纪这两天都没回来?” 厨师点头说:“是啊,他去赌博被派出所抓了,老板娘就带了钱去领他回来,但当天下午,他就不见了。” 刘方圆心里一凛,一个关系网复杂的人,一个没有案底的人,却突然失踪了,这事太蹊跷了。刘方圆忙让厨师把周长纪和王笑梅的手机号码给他,随后,他打了个电话给周长纪,手机是关着的。又打了电话给王笑梅,王笑梅接了后,刘方圆直接说了自己的身份,问她找没找到周长纪。王笑梅哭出声来:“没有,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我该怎么办啊?” 刘方圆教了王笑梅一个方法:来派出所报案。如此,一来警方可以介入,二来他也可以从中了解周长纪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王笑梅接纳了刘方圆的意见。在她的诉说下,刘方圆知道了周长纪失踪之前的一些细节。当天,王笑梅将周长纪从派出所领出来,回到家后,周长纪显得很是垂头丧气的,一句话也不说。王笑梅以为他是因为一下子拿了五千块罚款心痛了。王笑梅心里虽说又气又恨,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怎么说他。因为店里生意忙,王笑梅就去了店里,等到店里生意忙完,回到家后,却发现他不在了,家里的两千多块现金也被他带走了。 三、史上最牛的名单 看来,周长纪的出走是有预谋。刘方圆又问了一些他们夫妻情感的问题。王笑梅说周长纪很胆小,他不敢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来,两人感情一向很好。 刘方圆想了想,又问道:“对了,是你四处托人去派出所说情的吗?” 王笑梅擦了擦眼泪,说:“是的。”刘方圆又故作随意地问她怎么认识这么多人。王笑梅有些难堪,说:“我听到他被抓之后,乱了方寸,也不知道你们会怎么处理他,于是就想求人说说情。可是我哪认识什么人啊,于是就在抽屉里乱翻,结果就找到了他的一个本子,上面写着一些人的名字和职务,以及手机号码。心想这一定是他交的朋友,于是就按照上面的号码一个个地打电话过去……” 刘方圆眉头一紧,向她要来了那个本子,打开一看,顿时眼睛都瞪直了。果然如王笑梅所说,这上面写着一些人的名字、职务、手机号码,大多是区里的一些官员,其中不乏如高局长、张秘书长等手握实权的人物,足有三十个之多。周长纪为什么要记录这些,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刘方圆突然想到前阵子在报纸上看到过,有不法分子利用领导的隐私进行敲诈勒索,那案犯被抓到后,手中也有类似的一份名单。难道,周长纪他也想如此? 一想到这,刘方圆顿时感到脊梁骨发冷。又想到,周长纪的失踪,会不会跟这份名单有关? 刘方圆立即跟王笑梅说,这本子很重要,他需要带回去研究一番。并告诉王笑梅,一有周长纪的消息立即通知他。 回到所里,刘方圆仔细研究起本子上所记载的人名,根据笔墨深浅分析,这些名单不是一次记载下来,而是断断续续的,第一个距离最后一个间隔至少有三年。再一看,刘方圆吃惊地发现其中至少有六人已经被捕或者双规。这六名官员都是因为贪污腐败而落马的,这跟周长纪有什么必然关系吗?另外,名单中至少还有十几人是百姓私下公认的贪官,当然,现在还并没有被证实。若是依此来分析,这简直是区政府一份腐败官员的名单。刘方圆越看越惊心,有心想将这份名单上交分局,但想到高局长的名字也在里面,不由得迟疑了。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找到周长纪问个清楚再说。 一连多天,周长纪都没有消息。倒是这其间,有不少名单中记录的人打电话给刘方圆,马后炮一般地询问起周长纪参赌一案,并请刘方圆放了他。刘方圆哭笑不得,只得一一解释。那边听了,都是长松一口气,说句“那就好”,就挂了电话。刘方圆的好奇心被挑得愈加严重,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周长纪了。 这天一早,刘方圆骑着摩托车正走在上班的路上时,电话响了,接来一听,是所里打来的,说在城南边的东山水库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刘方圆心里猛地一跳,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周长纪,他赶紧骑车直接去了那里。 尸体虽然已经被浸泡得变了形,但一眼能分辨出这不是周长纪。刘方圆心里没来由地长松一口气。 有民警认出了死者是城建局局长马大同。这可是个实权在握的人物,他怎么会死在这么偏远的水库里呢?刘方圆突然想到,马大同也是那份名单中的人物,他的死难道跟周长纪有关?想到这,他觉得再保留那份名单可能会引起更大的灾祸。于是,便将名单上交了分局高局长。 区分局刑警队接手了此案。两天后,调查结果下来了。原来市纪委早接到了群众举报,说马大同贪污腐败,包养情人。纪委经过暗中调查,找到了大量证据,正要下令对他进行双规,不想这消息不知怎么地就传到了马大同的耳朵里。马大同深感罪恶难赎,便留下一封遗书,承认了自己贪污并包养情人的事,然后自杀了。 过了几天,刘方圆来到所里,看到所里的同事都围在所里那台唯一可以上网的电脑前议论着什么。他好奇地凑上前看了看,顿时大吃一惊,原来那份名单竟然不知道被谁传到了网上,号称“史上最牛的名单”。发帖者叫“预言落马者”,他故作神秘,称这是流传于南方x城x区的一份神秘名单,名单所记录之人不要无一不是贪官,尽管有些还没被抓,但只要在这上面,就迟早有那么一天。 发帖者显然对区里的情况非常了解,写下了这三年里因为贪污腐败而被抓或自杀的官员名字,并与名单中的名字一一对比,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这三年落马之贪官,无一不在此名单之中。也就是说,这份名单是一个预言,名单中所记录的人物必然会落马。发帖者文笔不凡,春秋笔法令人看得大为过瘾。这个帖子才发了不到十个小时,浏览量已达十万之多,并有三千多回帖。回帖中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大叫痛快。 四、追查发帖者 刘方圆看得冷汗直冒。这名单怎么会到了网上?到底是谁发的?若真是份“落马”名单也罢,问题是还有大部分人还在职位上,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腐败了,这些领导看到这个后会怎么想? “哈哈,这个预言落马者真的是个人才,亏他想得出来。”有个同事痴痴地笑道。这句话得到了别人的赞同:“这肯定是咱们区里的某个人对官员的行为深恶痛绝而杜撰出来的。别说,还真是个人才,有理有据的。你们看,这名单里的有些人咱们也都知道,确实不怎么样。” 同事们不知情,但刘方圆却是知道的。这份名单并非杜撰,而是真真正正的存在的。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高局长的,忙走到办公室接听。一接通,就听到高局长愤怒地声音:“小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份名单怎么会传到网上去了?” 刘方圆忙道:“高局长,这事我不知道啊。我找到这名单后,除了你,谁也没给看过。” “这事影响太恶劣了,必须查清楚发帖者是什么人,要严加处理。”高局长几乎是吼道,“这是什么性质?这是污蔑!这后果太严重了!” 刘方圆点头道:“是,我一定查个清楚。只是,高局长,我能否问你一下,你认识周长纪这个人吗?” “他就是这个名单的始作俑者吧!他现在在哪?你务必要将他捉拿归案!” 刘方圆听得眉头一皱。周长纪虽然写了这份名单,但并没有将它公开,连疑犯都算不上,而且本人也失踪多天,高局长怎么会用“捉拿归案”这个词呢?他想了想,问道:“高局长,上次周长纪赌博被我们抓了,你打过电话给我,你们是否比较熟悉?” “熟悉?我哪认识他啊!是这样的,我接到一个女的打来的电话,说他赌博被你抓了,想让我跟你说说情。你知道,我的手机号是不会轻易让人知道的,所以我问她从哪得来,她说她是在丈夫的一个本子上找到的。我本来不想管这事,可是这女的打了好多次电话来,哭哭啼啼的,好不耐烦,我心想她丈夫既然知道我的手机号,说不定我在哪见过他。再则,这也不是什么大案,你反正关个一两夜就要放人的。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 刘方圆一愣,原来就这么简单啊,那张秘书长等人或许也是如此吧。一个困扰多日的疑团解决了,可是周长纪怎么知道这么多领导的手机号?又为什么要写这份名单?名单上又为何如此准确地预言了那些落马贪官?他本人现在又在哪里? 还没整理好思路,张秘书长又打电话来了,说的还是那份名单的事。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电话,同样是关于名单的事。看来,高局长已经将此事完全推到他的身上了。刘方圆烦躁不已,干脆将手机关掉了。快下班的时候,王笑梅意外地来所里找他。王笑梅说有周长纪的消息了。刘方圆忙问道:“他现在在哪?” 王笑梅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今天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现在很好,叫我不要担心。我问他在哪,他让我别问,总之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我又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说他本来想回的,可是现在又不敢回了。等我再问,他却关机了。”王笑梅很是慌张,问道:“他不敢回来,这是为什么呢?难道他现在的处境很不安全?” 刘方圆让她先别急,既然知道了他还活着,那就一切都好办。刘方圆让王笑梅记住,下次周长纪再打来电话,一定要让他回家。这里有很多事都好像跟他有关系,只有等他来了,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王笑梅更加害怕了,连声问他为什么。刘方圆也不便说破原因,只能含糊带过。 因为名单一事的影响过于重大,市公安局网络警察一边照会各个网站删除此帖,一边通过网络查找到发帖人的ip地址。很快,便查出了此帖是在区里的“海天网吧”发的,但警方去了网吧后,却什么也没查到。这家网吧管理很不规范,为了吸引未成年人来上网,并不要求顾客登记身份证,只是让他们自己填写资料。经查,发帖的那台电脑那天至少有八个人上过。而调查之后,这八个人登记的资料无一属实。 刘方圆并不赞成如此大张旗鼓地去追查发帖之人。宪法规定,公民有说话权。就是他自己,平时跟李东在一起喝酒时,也常谈起社会的各种腐败现象。当然,发帖之人在名单没有被完全证实之前便贸然发了帖子,这其实已经构成了犯罪行为。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所长所能管得了的。所以尽管刘方圆心里疑惑很多,可是又没办法解决。于是,他又约了李东喝酒。 到了李东家,两人一坐下来,李东便问他有没有在网上看到那份名单。刘方圆点了点头,说起了自己的困惑:“这份名单是我在周长纪家发现的,后来又直接交给了高局长,并没有经过第三个人啊,怎么会有人知道的?” 李东哈哈大笑,说:“我是普通老百姓,没你想得那么多,只是觉得这帖子写得很过瘾。难道你不觉得过瘾吗?” 刘方圆摇了摇头,说:“过瘾是过瘾,可是发帖人却犯了法,按我的估计,此人可能有难。你想啊,名单上那么多人都在实权部门,要查出一个人来实在太容易了。我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 李东正要说什么,门突然响了。李东去开门,突然间愣在了那里。刘方圆一看,进来的是几个警察,忙问他们有什么事。其中有个警察认识他,就对他说,他们查到了,那个发帖的“预言落马者”正是李东。刘方圆一惊,说:“这不可能,你们弄错了吧!” 李东泰然一笑,说:“你猜得没错,他们果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我。那个帖子正是我发的。” 五、恍然大悟 李东交代,有天晚上,刘方圆去他家喝酒,把外衣落下了。李东把他的外衣挂好,却从兜里掉下来一张纸,打开一看,竟是份名单。再一细看,名单里大多是些名声不甚好的官员,而且里面的几个人已经被抓了。当时他头脑一热,借着酒劲就来到网吧,用假名登记后,发了那个帖子。尽管是酒后所为,但看到网友们热情的回帖,他并不后悔。在网上,他找到了很多与自己同样痛恨腐败的人。事实上,在这一点上,所有的老百姓都是相同的。 老友被抓,刘方圆急得不行,四处打探消息。但此案后果很严重,他虽然也是警察系统的人,却毫无办法,甚至都不能去看李东一眼。刘方圆心急如焚,他知道李东的个性,嫉恶如仇,在原则问题是毫无转折的余地。这样的脾气如果遇到同样脾气的提审员……刘方圆不禁打了个寒颤,连忙给高局长打电话,想让他尽量照顾一下李东,但高局长的电话却是关着的。 几天后,刘方圆正在办公室里忙活,突然一个人走了进来。刘方圆顿时目瞪口呆,竟然是李东。他愣了愣,猛地冲上前去,问道:“好家伙,可把我担心死了,你怎么出来的?” 李东也有些莫名其妙,说:“不知道啊,进去前两天还天天提审我。后来就没人理我了,今天又突然把我放了出来。我还以为是你走的门路,现在看来,连你也不知道这事。” 刘方圆很是困惑,难道这事引起了某位领导的关注?不过不管怎么说,李东出来了就是好事。两人兴奋不已,李东更是说道:“如此看来,这社会虽然有贪官,但更是有好官的,这就让老百姓看到了希望。” 李东的突然被释放疑问一直到三个月后才揭晓,原来城建局长马大同的死虽然被断定为自杀,但仍然引起了纪委的怀疑。因为遗书中他所承认的一些事之前纪委已经查过,并非他所为,于是怀疑是舍卒保车之计,背后还藏有更深的人物。一步步查来,—个以区长为首的一个大窝案清楚地呈现在他们面前,这个案子涉及到的官员之广,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查案的过程中,他们顺便放了李东。在取得确实证据之后,纪委对他们一一进行了抓获,其中就包括高局长和张秘书长……又过了数月,这些官员相继得到了应有的处罚。落马官员的名单出来后,有人对照了一下之前那个帖子里的名单,发现惊人的一致,这真是一份不折不扣的腐败名单! 刘方圆比任何人都想见到周长纪,他想亲口问问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写下这份名单。是预言,还是另有所图?好在周长纪在这些官员落马之后,突然回来了。他在王笑梅的陪同下,来到派出所销案。刘方圆来不及询问其他,开口便问他这份名单是从何而来。周长纪脸皮抖动几下,哭笑不得地说:“我在网上看到那个帖子了,什么预言落马者名单,根本就没这回事。” 周长纪说因为自己有几道祖传的菜式谁吃了都说好,这传来传去的,就传到了那些官员们的耳朵中,于是就过来品尝。可是这些人吃了都是摸摸嘴叫声好,拍拍屁股便走人,谁也不买单,只说是记个账,到年底还。周长纪是乡下人,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于是便拿了本子记下请客之人的职务、名字和电话,以便日后讨还。可是每到年底,他去那些人的单位结账时总是找不到人,财务更是说他是骗子,想想就知道,都是官职不小的人,怎么会跑去他那个大排档一样的地方吃饭。 周长纪要不到钱,可是又不敢得罪他们,这事只能就这样算了。只是没想到,因为赌博被抓,老婆王笑梅走投无路,竟然以为他跟那本子上的那些人有交情而一一打电话去求情。周长纪天生胆小,害怕会受到他们的打击报复,于是离家出走,又怕王笑梅担心,也没跟她说。在外面待了几个月后,他觉得事情差不多过去了,正要回来,却突然在网上看到了那个“史上最牛名单”的帖子,差点吓晕了过去,哪还敢回家啊。不过,前两天他又听说那个名单上的人差不多都被抓了,这才放心回家了。 周长纪显得很困惑,问道:“真是奇怪,欠债者的名单怎么跟腐败者的名单相一致呢?” 刘方圆目瞪口呆,转而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啊? 当天晚上,刘方圆又去了李东家喝酒,酒过三巡之后,刘方圆将周长纪的那个问题转问了李东。李东略一思索,便说:“连长乐饭店那么小的便宜都要占的人,何况是国家的大便宜,他们不落马谁落马!” 刘方圆一听,恍然大悟,与李东对视一眼,双双大笑。 谁来给未来买单 一、不能给妻儿老小带来幸福,那就是不成功的男人! 一早,刘忠义就拉起了二胡。他的身后,是三十多年前的一手创办的东阳小学。尽管此时的小学规模早就已经不是当年的一间瓦房可以相比的,但不管怎么说,没有他,就没有这所小学。所以,刘忠义一想到这,就很是得意,拉的曲子也欢快起来。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来了。对此情景,他们是再熟悉不过了,刘校长的二胡就是上课的铃声,他们个个都快步进了教室。 曲子到了高潮部分,刘忠义已经进入忘我的境界,他的思绪随着音乐而动。突然之间,“啪”一声,二胡竟然断了一根弦,刘忠义顿时回到现实中来。拉了三十多年的二胡突然断了弦,是不是在预兆着什么?但很快他就自嘲地笑了笑,自己教了那么多学生要相信科学,不要迷信,为什么临到自己头上却迷信了。他收起二胡,往办公室走去。路上遇到了周右铭。周右铭是半年前来的公办教师,据说是县教育局哪个领导的亲戚。二十多岁的青皮后生,却看不起刘忠义这样的代课老师。刘忠义跟他的脾气不对路,不过看在他一个小伙子肯到这穷地方来教书,对他也不要求什么。 周右铭手里拿着书本,冲他点了点头,说:“刘校长早。对了,乡里打电话过来,让你这两天去一趟。” “哦,是不是去拿奖状?”刘忠义本能地这样想到,他这个学校到乡里县里去拿奖状太正常了,不管是学生成绩还是表彰教师的,哪一年不得拿个几次回来。 周右铭嘿嘿一笑,说:“你去了就知道了。” 刘忠义看他的脸上有种诡异的表情,摸不着他在想什么。从这里到乡政府有五六十里的路,来去再加上在乡里耽搁的时间得大半天时间。最近学生们正忙着期中考试,他放不下,反正乡里也是说这两天之内去,应该不是什么急事。想到这,刘忠义就把这事暂时放下了,到办公室拿了书本就去上课。 学校里一共有四个老师,四十多个学生。除了周右铭之外,都是民办老师。学生虽然少,但城里学生该学的课他们都得学,当然,电脑课除外。所以,每个老师都是多面手,语文数学地理音乐什么的都得教。刘忠义自己就分了六个班的十二门课,每天备课批作业忙得不可开交,不过,他也很享受这种过程。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天生就是当教师的,不敢想象不当老师后该去做什么。 刘忠义正上着课,看到门口有人在向里探望着。这个人他太熟悉了,是邻村的马保全。马保全过去也曾是个民办教师,两人经常在乡里开会遇到,脾气也对路,有空的时候就约在一起喝点小酒。不过,马保全在去年的时候被清退了。可能心里自卑,一直没来找他,这事虽然跟刘忠义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过,人家被清退了,自己还稳稳地当着校长,总觉得过意不去,也就没跟他有联系了。他来做什么? 刘忠义让学生们复习刚才讲的内容,然后走出来,说:“老马,可好久没见你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 马保全一脸神秘地说:“我听到了一件事,特意赶来跟你说下。” “什么事?” “马上全市要清退所有的民办教师了,你要有个考虑。” 刘忠义一愣,马上反应过来,清退民办教师其实在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了,但一直没清到自己身上来,为什么,因为自己是东阳小学的创办人。三十多年前,村里的孩子们一直处于放任自流的状态,是他一家一户地走访,劝大家把孩子送去学文化。在那个知识无用的年代,要劝说家长让孩子去读书可想而知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但他硬是做到了。三十多年来,村里走出去的大学生有上百位,他可以毫不客气地把这功劳归在自己的身上。他相信,乡里、县里的领导也是知道的,所以一直没把清退这两个字放在脑子里。他不敢想象他没有东阳小学会怎么办。同样,他也不敢想象东阳小学没有他会怎么办。但没有正式教师的名分,每一次听到清退民办教师这消息心里都会打颤。 刘忠义勉强笑着说:“谢谢你了老马,不过,这事跟我关系应该不大。” 马保全摇了摇头说:“我听说这回市里是下了大决心,你还是有个准备的好。”顿了顿又说:“我得回去了,家里今年弄了几亩大棚菜,还蛮好的。”说着,他跟刘忠义告别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要我说,不当这个教师也好,一个月拿的那五十二块钱在如今这社会上能起什么用?当男人的,不能给妻儿老小带来幸福,那就是不成功的男人!” 刘忠义被这几句话砸得有点发懵,马保全也是当过民办教师的,对这行了如指掌。他带过的学生也无数次获过奖,那时他当得有滋有味的,为什么不当了,却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管怎么说,刘忠义平和的心态被打乱了,上起课来也有失水准。不知道怎么熬到放学的。像往常一样,他提前来到大门口,看学生们在操场上站好队。队是按照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排的,学生们按照自己家的方位站在各自的队里,然后由学校里的四个老师带队,分别将他们送回家去。 刘忠义带的是东路队。村里不像别的村那样住户集中,而是很分散。东路队最远的一个学生叫刘小虎,有十几里山路,应该是最辛苦的一队了,这也是刘忠义主动要求带的。他带着东路队,像母鸡护仔一样,遇有坑洼处便大声提醒。 走着走着,向来调皮的刘小虎说:“刘校长,唱个歌吧。” “好,那就唱个吧。”刘忠义起了个头:“我们的祖国是花园,预备唱!” 大山的小道上,便响起了孩子们的歌声:“……花园里花朵真鲜艳……” 二、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吼,就凭你一个月拿那五十二块钱? 把最后一个学生送回家,刘忠义回到家里已经是六点多钟了。老伴唐桂花正在喂猪,见到他来喜滋滋地说:“家里这三头猪越长越肥了,赶到年底时一卖,就是一两千块。”刘忠义“哦”了声,就往屋里走,他一向不敢在老伴面前谈钱。别的男人结婚后是养活妻儿老小,而他是靠着妻儿老小来养他。 唐桂花今天看来有点反常,显得很高兴,似乎遇到了什么好事,没有像以往那样任由他进屋去批作业,而是一把拉住他,说:“老大在城里跟人联系好了,叫你去帮一个工厂看门。你去不去?” “去什么啊去,我一去了这帮学生怎么办?” “死了张屠夫,还怕吃有毛肉?我说你啊,过去学校是没有老师,我也不逼你,毕竟那么多娃都得学知识。你看,这么多年我有过怨言了吗?如今呢,你年纪也大了,学校里也有别的老师了,你该寻思着后路了。” 刘忠义被激怒了,吼道:“你知道个屁!学校里什么时候嫌老师多了?那个公派老师周右铭,哪天不在寻思着往城里调!把学校交给他,我能放心吗?” 唐桂花没想到自己一番话惹来一顿骂,也生气了,说:“好,你就抱着学校下棺材吧!不过,我看你也没几天了,过阵子全市都要全面清退民办教师,看你能拖几天!” 这已经是一天里听到两个人嘴里说出“清退”这两个字了,刘忠义心里一阵哆嗦,想辩解再怎么清退也不会轮到自己的头上,但到底底气不足,张了张嘴,就蔫了下来,低眉顺眼地进了屋。唐桂花的气还没出完,冲着他的背后喊道:“你还有脸在我面前吼,就凭你一个月拿那五十二块钱?要不是我在撑着这个家,还有你吗?” 刘忠义把门“呯”一声关上,装聋作哑听不见。心里憋气,但也知道老伴的话在理。这么多年夫妻了,对她的脾气太了解了,她不是不讲理的人,那么就是自己不讲理了。想想也是,自己凭什么吼她? “清退”,刘忠义不知道这个词是谁发明的,但一定是那种冷酷无情的人提出来的。这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太冰冷、太残酷了。乡村教育如果没有他们这些民办教师,中国的教育能发展到现在这地步吗?现在教育上去了,他们没用了。就像桌子上的灰,被抹布轻轻一扫,干干净净。但问题是,他们不是灰尘啊!从事了一辈子教育的民办教师,临到了了怎么成了灰尘了?刘忠义想不通,但又想到前几次清退都没动自己,这次应该也不会动的。定了定神,开始批作业了。 几天后,乡里的副乡长高明来学校了。高明过去也是村里的,是刘忠义比较得意的学生之一。他一见刘忠义,大老远地就伸出手来,笑呵呵地说:“刘校长,身体一向可好?” “是高乡长啊,好好。” 高明很真诚地说:“刘校长,我是你教出来的,当年家里穷得念不起书,是你免去我的学费,还时常救济我,这个恩我一直没忘记。你就直接称我名字就行,叫乡长我担当不起。” 刘忠义见刘明没忘记自己,自然很高兴,也就不客气了,说:“那好,我就叫你高明了。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刘明说:“我前几天打电话过来叫你去乡里一趟,一直没等到你。这不,我自己来了。” 刘忠义这才想起这事来,抱歉地说:“唉哟,这事我还真给忘了。实在对不住了,主要是学校快期中考试了,我这一走开,好几节课就得荒了。” 刘明很理解地说:“没事没事。我是您教出来的,哪能不知道您的忙。再说了,我都这么久没来看望您了,过来一趟也是理所当然的。”刘明接着说了找他的事,原来乡里前几天接到一个外地人的电话,说在报上看了关于刘忠义的报道,很感动,想捐一批电脑给学校。 这事得从好几个月前说起了。当时有个记者到村里来采风,听说了刘忠义几十年如一日当民办教师的事,很有感触,就采访他写了一篇报道。记者最后问他有什么需要,本意是想他提出来转正的事,这样经过媒体推动,说不定还真能转正。却没想到他说在基础教育上,他有信心和把握让学生们不比城里的学生差,但现在城里的学生从一年级开始就学习电脑,这是他们这个乡下小学所无法比拟的。所以他说如果可能,希望能有一台电脑,让学生们在网络知识上跟城里学生相差不是很大。刘忠义说这个愿望时也就顺口这么一说,没想到那篇报道见报后,还真有人被感动了,打了电话过来,说要捐一批电脑给学校。乡里见有这样的好事,当然高兴。就打电话给刘忠义,但他走不开,刘明就亲自来了。 刘忠义一听是这事,乐得嘴都合不拢了。电脑一进学校,就可以开办个多媒体教室,让乡里的娃娃们见识到外面的世界。这太好了,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同时,刘忠义心里那块大石头也彻底放下了,早知道乡里不会清退他了,果然,找他不是为了这事。双喜临门,刘忠义乐得脚都不沾地了,说:“那个好心人在哪里,我要当面去感谢他!” “别急,他明天才到,我这是提前让你做好准备。明天他一到,我就会派人来通知你,到时你准备一下。” “好好,一定一定!” 刘明走后,刘忠义浑身没有三两肉一般,轻飘飘地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通知:下午不上课了,来演练欢迎仪式。 立马的,学生在操场上都站好了。刘忠义这才忍不住地把这个好消息说给大家听。孩子们一听可以学电脑了,个个都乐得不行。这时刘小虎突然问道:“刘校长,有了电脑后,谁来教我们呢?” 刘忠义一愣,倒也是,没想到这上面来。对电脑他是只听过,见都没见过几次,更别说教学生了。再看另外两个民办教师,也都是面面相觑,倒是周右铭,摩拳擦掌的,估计他能行。就轻声问了句:“小周,你会不会电脑?” 周右铭拍了拍胸脯,说:“放心吧,我懂。到时我来教!” 真是好事都凑一天了,刘忠义一脸菊花般的皱纹都绽放开来,大声说:“那个捐电脑的好心人明天就要来了,所以我们下午排练一下欢迎仪式,要让好心人觉得,他的好心付出是值得的。” 当下,刘忠义就安排下去,东路队和西路队回到家后,不管怎么说也要跟大人要两块红布,到时就拿在手上当鲜花。北路队跟老师们一起挂彩旗。至于西路队,去把学校路两边的草除了。 如此一来,各就各位,东路和西路两队人现在没有红布,就拿了两本书在那演练着,边舞边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回到家后,刘忠义主动做了些家务活。唐桂花还在生闷气,也不理他。刘忠义也无所谓。这一夜他笑醒了三次。 三、不管我还有多少时间,但请让我最后 为学校做一件事情 第二天一早,刘忠义早早地到了学校。学生们三三两两地都来了。果然东路和西路的学生都带了两块红布来了。刘忠义让他们先去教室,等人来了就通知他们。第一节课结束的时候,乡里的通讯员骑着摩托赶来了,让刘忠义准备了,那人马上就来。 刘忠义立即宣布大家下课,各就各位到操场上列队。等学生们站好之后,他出校门去迎接。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一度让刘忠义以为手上那块已经有二十多年历史的老上海表停止工作了。好在远远地看到了三辆车卷起一路灰尘过来了,他迎了上去。 车子停下后,是乡长。然后另一辆车上走下来一个中年人。刘忠义心想他应该就是那个好心人了,正要上去问好,却见他手机响了,接来一听,面色突变,说了声:“我马上回来。”然后跟乡长说了几句什么,跟着钻进车里一溜烟走了。刘忠义有些发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乡长过来说:“许老板刚接到电话,他的公司有重要的事情,只得立即赶了回去。他不在了,我看仪式也没必要搞了。这样吧,你叫几个人来,把电脑搬到学校去就算完事了。” 电脑在最后一辆车里,刘忠义数了数,大大小小有十几个箱子。好家伙,一下子捐了这么多电脑。乡长看到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笑了起来,说:“外行了不是,这电脑主机一个箱子,显示屏一个箱子,看起来多,实际上也就六台。” “啊,六台也不少了。” “是啊,好心人总是不少的。我看这样吧,这机器你又不会安装,就先放着吧,我回头叫人来组装上。再拉条网线,嗯,最好再拉条专线过来。” “还是乡长想得周到。我代表学生们谢谢你了。” 乡长摇了摇头说:“哪的话。孩子是我们的未来嘛!”他看了看时间,说:“时间不早了,我那还有一堆事,这就走了。” “好好,慢走。” 六台电脑搬到早就准备好的电脑室里,几个人都傻了眼,谁也不会装啊。问周右铭,他也是直抓头皮。刘忠义想了想说:“乡长说过话了,会派人来装的,再等几天吧。” 这一等就半个多月过去了,乡长始终没派人来安装。学生们由开始的兴奋渐渐地转化成怨言了。想想也是,多少孩子为了能学电脑好几天都没睡好觉。现在电脑来了,又不能学,能不有怨言吗?要说怨言,谁也大不过刘忠义了。过去学校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连值班的人都不用,这下多了六台电脑,可以算是村子里最贵重的物件了,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偷了,这损失可就太大了。所以刘忠义没办法,只好搬了床被子睡在了那里。好在这是大夏天,不至于冻着了,不过,那蚊子的滋味也不好受。如果这六台电脑能使用起来,刘忠义还会觉得自己付出的值得。但问题是现在这电脑就跟值钱的破铜烂铁一般,不仅起不了半点作用,还费了不少精力。刘忠义决定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去乡里走一趟。 第二天一早,刘忠义跟那三个教师说了声,让他们辛苦一点代下自己的课,自己就骑了那破自行车两步一喀嚓,三步一哆嗦地去了乡里。乡里他来过不少次,大多是开会或者领奖什么的,但找人办事却是头一回。一进乡政府大院,虽然办公楼只是一幢三层小楼,可这心里却突然觉得自己畏缩起来,腰也挺不直了,就这么哈着腰找到乡长办公室。一问,乡长却不在,他去县里开会了。好在高明这时正好进来,见到他,忙让他坐下,问道有什么事。刘忠义就说了电脑的事。说想来问问乡长那装机的人什么时候能到。 “这事吧,乡长也在想办法了。不过,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高明突然支吾起来,很有深意地看着刘忠义。 刘忠义说:“啥事能大过娃们学电脑?” “刘校长,你真不知道?” 刘忠义有点摸不着头脑,说:“我知道?我知道个啥?” 高明牙痛似地抽起了冷气,半天才说:“你就没听说过市里要全面清退民办教师的事?” 刘忠义像被过电一样突地站了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高明。 “无风不起浪,有时候小道消息比官方正式通知还要准确。”高明拍了拍刘忠义的肩膀,说:“要我说,你年纪也大了,是该下来享福了。” 刘忠义脑子里面像有几百只苍蝇到处乱飞一样“嗡嗡”直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干涩地问道:“怎么会这么突然?” “突然吗?不突然吧。前几年就开始清退了,只不过没有这次来得坚决而已。嗯,现在我就正式向你下达通知吧。”高明清了清嗓子,正要说什么。刘忠义突然叫道:“等等。”高明不解地看着他。刘忠义说:“不管我还有多少时间,但请让我最后为学校做一件事情。不把电脑的事解决了,我就是退了也心不甘啊!” 高明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最后只是长叹一声,说:“刘校长,你会后悔的。” 刘忠义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后悔?这两个字不会存在他的身上的。要说后悔,三十多年以民办教师的身份,拿着微薄的薪水,以一当几地从事教育工作,他早就应该后悔。但是他不仅没有,反而很骄傲。村里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解决了学龄儿童文盲的现象,这一切都是他的功劳,没理由后悔的。 说来奇怪,刘忠义得知自己将被清退后,虽然一时间无法接受,但不多时突然感觉浑身上下一阵轻松。也就是说,从此之后,他可以不用起得那么早,睡得那么晚了,他不用批作业了,不用每天清晨去开学校大门,不用接送学生,不用因为学生而喜怒哀乐了,不用……他可以在家务农,种点田,养几头猪,可以顺从老伴的意思,去城里帮人看看大门……就像一个崭新的世界等待他去生活。但刘忠义还是感到悲哀,这种悲哀不管自己找了多少种理由来劝解,都无法消失。 刘忠义平生第一次不想这么早地回学校去,他不敢面对学生们。想来想去,左右也没事,干脆进城去找乡长了。 四、因为后门比较方便,所以大家都喜欢走后门从高明口中得知乡长是在县政府里开会,刘忠义站在县政府门口半天不敢进去,就在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天擦黑了也没等到。正要失望地回去,这时一辆小车在他面前停下,车窗摇下,一个人探出头来,说:“这不是刘校长吗,你在这做什么?” 刘忠义一看,原来是县教育局的局长,姓马。过去刘忠义在他手上拿过奖,没想到他还能记得自己,就笑着说:“是马局长啊,我在这等我们乡长。” “什么?你们乡长?这事可太巧了。来来来,上车,我带你去。” 刘忠义上了车,马局长问他怎么会在这等乡长。刘忠义就说了。马局长哈哈大笑,说:“县政府有两个门,一前一后,因为后面比较方便,所以大家都喜欢走后门。你在前门等哪能等得到。”马局长又说会在下午四点多钟就开好了,他们乡长拉着他去喝酒,刚喝了一会,他发现钥匙还落在会议室了,就过来拿了,“要不,你就是在这等到天亮你也等不到人。” 刘忠义被他说得很难堪,支吾了半天才嘀咕着说:“谁知道你们都喜欢走后门的。” 到了酒楼,乡长果然在那。周右铭竟然也在。两人见了他都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来了?”马局长就把事跟他们说了。乡长干咳道:“你这个刘校长啊,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干嘛还非得这么大老远地跑进城来找我?” “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乡长,你看,我们学校那批电脑的事……” “这事我已经在想办法了……” 马局长说:“刘校长既然来了,就一起喝几杯吧,边喝边聊,边喝边聊嘛!” 刘忠义一看酒桌的菜,个个是色香味诱人,又想这既然是乡长叫马局长来吃的,当然是乡政府拿钱了。狗日的乡长,平常让你拿几百块钱修一下学校也说没钱,吃起饭喝起酒来就有钱了!既然这样,我今天也腐败一次!也就不客气地坐下,喝起酒来。马局长说:“对了,乡长,你这次找我有什么事?” 乡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刘忠义是明白人,知道乡长找马局长肯定有什么事,但没想到马局长半路把自己叫来了,当着他的面说不出口来。但他装糊涂,只是埋头喝酒吃菜。马局长又说:“刘校长啊,想必你也知道全市要清退民办教师的事了。”他使劲地拍了拍刘忠义的肩膀,露出惭愧的表情来,说:“是我对不起你啊!” 酒是好酒,但刘忠义喝在嘴里不是滋味,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眼泪掉进了酒中。他“咕咚”一声把酒喝完,说:“马局长,不怨你,我想通了。既然是市里的精神,我们就应该执行。” 马局长动感情地说:“你是我们县民办教师中最老的一批,是几百位民办教师的旗帜。这么多年来取得的成绩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说实话,我们也不舍得叫你走。所以在前几次清退的时候,我们一直没动你。但是,这次,我们保不了你了。我向你赔礼道歉。”说着,马局长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躹了一个躬。 刘忠义的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觉得这么些年自己没白干,领导心里还有他。人活一世,图的是什么,还不是做过的事能得到别人的承认。马局长又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自己捧起酒杯来,对乡长和周右铭说:“我建议,我们站起来,向刘校长敬一杯酒,以表彰他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为基层教育事业做出的贡献。”乡长和周右铭面面相觑,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刘忠义使劲地擦去眼泪,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喝光了,然后说:“马局长、乡长,万事都有个起始,一开始我创办了东阳小学,现在我要走了,在走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你们一个是县教育局的领导,一个是乡里的领导,一个是学校的接班人。当着你们三位的面,我有问题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马局长说:“你是不是想问清退费?这个是全市统一的……” “不,不是这。”刘忠义摇头说,“第一,我想问,全县一共有三百多位民办教师,如果一下子全清退了,那谁来顶这个缺?” “这个……”马局长支吾了片刻后说:“这事市里也是考虑到了,所以在清退工作一开始时,就已经安排了同样名额的公办教师编制。虽然在交接时可能有点乱,但时间一长就会好的。” “那这些编制为什么没有给民办教师留一些?很多民办教师都是有着多年经验心得的,而且,他们大多都是本地人,不管在水平,还是事业心上,都不比那些刚出校门的学生差。” 马局长脸色有点难看了,说:“这个问题不是你我可以管的事。我只能告诉你,东阳小学不会因为没有你而关闭,全县所有的农村小学也不会因为民办教师的离开而关闭。” 刘忠义欣慰地笑了起来,说:“那就好。我的第二个问题是,捐助的那批电脑什么时间才能真正地给学生们用起来?” 乡长皱了皱眉头,说:“你怎么又提这事了。今天我跟马局长是有公务要谈,你来了,怎么尽说些扫兴的话?” 马局长挥手示意乡长停住,说:“我看刘校长也是一心为了学校,你就给他个明确的答复吧。” 乡长说:“这事我早就想过了。可是操作起来有难啊!别的不说,单说把那些电脑组装后,安全问题谁来管?那学校你也不是没去过,没一个好窗子,要哪天小偷偷去了怎么办?我们乡可是好多年的治安模范乡,其实就是乡里穷的没什么东西让人偷,你把电脑装上,那不是放着一个大肉饼,招小偷惦记吗?” 刘忠义哭笑不得,没想到乡长考虑的竟然是这个问题,说:“我们不能因为怕小偷偷而不让学生们学电脑啊!” 马局长说:“你们一个考虑学生,一个考虑治安,都有道理,我看这样吧。乡长你呢,就先派人组装一台电脑试试看,这样安全一点,又能让学生学电脑。你们看怎么样?” 乡长点了点头,说:“马局说得有理。”又对刘忠义说:“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事已至此,由不得刘忠义不满意了,两个最为困扰他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也不想再在这里招人嫌了。他拱了拱手,说:“天色不早了,你们聊,我先回去了。” 等刘忠义走后,乡长直摇头,显然是被他扫了雅兴,但因为是马局长请来的,又不好发火。马局长注意到他的表情。说:“你们是不是很困惑我为什么请他来喝酒?” “愿闻其详。” 马局长笑了笑,说:“这次清退工作因为很彻底,必然会导致很多长期从事教育的民办教师不满,县里有指示,要把不满化为最小。怎么才能化为最小呢?最直接的办法是增加清退费,但市里的财政只拿出了很少的一部分钱,这些钱到了县里后,县里都不好意思留一些下来自己用,为啥,太少了。我算了一下,分到每个民办教师头上的清退费……”他指了指桌上的酒菜,说:“不足这一桌饭的二分之一。我们的工作很难啊。俗话说,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刘忠义是全县民办教师的一面旗帜,很多人在看他的行动而行动,把他安全解决了,剩下的工作就好做了。” 乡长这时才恍然大悟,摇头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说:“还是你们在县城里混的人想得周到啊,想我才到乡下几年时间,就像跟社会脱离了很久一样,跟不上潮流了。” 周右铭顺着他的口气说:“是啊是啊,我才到乡下半年时间,就已经感觉到了。马局长,我调进城里来的事,你看……” 马局长哈哈大笑,说:“好说好说。来,喝酒。” 五、重要的不是领导怎么看你,而是百姓刘忠义酒喝得有点多了,骑着自行车跌了好几跤,最后没办法,只得推着车子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回走。今晚的月亮很昏暗,灰蒙蒙地照不到路。好在这山路之上,根本没什么人,刘忠义歪歪扭扭地走着,一不小心,一脚踩进一个大水坑里,脚腕那发出“咔”一声响,顿时眼前一黑,坐在了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推开压在身上自行车,摸着脚呻吟着。他试着抖了抖脚板,还好,能动,没有断。在地上坐了很久,这才站了起来,想扶起自行车,突然看到那个大水坑,这正是刘小虎每天必经之路,想了想,一瘸一拐地从路边捡来石头,把水坑填上,用手压结实了,这才推起自行车往回走。 看了看手上的“老上海”,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几十年里还是头一次这么晚回家,老伴不知道该急成什么样了。待会回到家,肯定又是一通埋怨。反正自己只要低头不语,她也没办法。这么多年了,老伴每天要不唠叨他几句,双方还真不习惯。 正走着,突然看到前面有一点亮光。刘忠义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这地方没有人家啊,哪来的灯?他揉了揉眼睛,没错,是有个人举着蜡烛。那人个子小小的,这是谁啊?刘忠义心中一凛,难道是鬼?但这世上怎么会有鬼?他壮了壮胆子,走了过去。这时一声清脆的童音响了起来:“刘校长,可等到你了。” 刘忠义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刘小虎。他奇怪地问道:“小虎,这么晚了你在这做什么?” 刘小虎说:“你这么晚没回来,师娘急坏了,这不,全村的人都知道了,都在这来接你了。”刘小虎举起蜡烛,向天空中晃了晃,这时,盘曲山道上,每隔半里多路,就亮起了一点光。光线飘忽不定,显然,那都是蜡烛。从这里到家还有七八里路,也就是说至少有十几个人都在举着蜡烛等着他回来。刘忠义鼻子一酸,紧紧地抱住了刘小虎。 一路走着,每到一个亮点,都有一两个人走上前来问他出了什么事。一开始是刘小虎扶着他走,到后来,人越来越多,干脆将他抬了起来。人们簇拥着他,像迎接凯旋归来的英雄一般。刘忠义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哭得不成样子了。他为刚才在酒桌上时想的而惭愧,自己做了一辈子民办教师,重要的不是领导怎么看他,而是百姓怎么看他。老百姓心里自有一杆秤,平时他们不习惯表现这种感情,但一到必要的时候,感情就自然会喷发出来,这种纯朴的表现,远比马局长在酒桌上的感情来得真实感人。 大家把刘忠义送回了家,各自静静地走了。似乎他们都知道了他即将被清退,想安慰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好默默地走了。刘忠义进了家门,看到唐桂花正坐在那。习惯性地低下头来,正在走。唐桂花叫住了他:“饿了没?吃吧。”这时他才发现桌上摆满了好吃的菜,就像过年一样。他一愣,问道:“怎么这么多菜,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的事大伙都知道了。” “哦。”刘忠义并不意外,“你是为这庆贺吗?” 唐桂花叹了叹气,说:“这么多年夫妻了,我还不了解你吗?做这么多菜不是庆贺,而是为了让你跟过去划道线,做个纪念。怎么说呢,虽然你当老师这么多年来没给家里带来一点实在的好处,但我们家却因为你而在人前都能抬起头来。旁的不说,单是我走出去,人家大老远的都要喊我一声‘师娘’,这面子上多光彩。如今你被清了,说实话,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再怎么说,一来这是上面的命令,二来呢,你年纪也大了,再不舍得也得退,你说是吧?” 刘忠义的心里被老伴几句贴心的话说得暖暖的,他说:“好,这酒我喝,这菜,我吃!” 唐桂花抿嘴一笑,说:“这才对嘛!今天我不管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刘忠义今夜算是彻底醉了,连怎么上床的都记不得了。不过,第二天天刚亮,几十年的生物钟又奇妙地催醒了他。他像往常一样,起床,烧饭,然后拿着二胡去了学校。学校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他先打扫了一番,然后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去看了。充满眷念,就是这些地方他为之付出了几十年光阴。来到电脑室时,他突然一哆嗦,差点叫出声来,原来放电脑的地方空了,十几个纸箱子都不见了!刘忠义呆若木鸡,只一夜没来守,怎么就叫人偷走了?想到这,他赶紧往外走,却不料差点跟一个人撞上。 “老刘,这是咋了?”原来是周右铭。才一夜之间他对刘忠义的称呼已经变了。但刘忠义没注意到,他急忙忙地拉住周右铭说:“不得了了,不得了了,你快去派出所报案,咱的电脑让人给偷了!” 周右铭摇头说:“电脑没丢,报什么案?” “你自己去看看啊!” 周右铭说:“不用看了,电脑不在学校了。” “那去哪了?” “乡长昨天让人连夜给运回乡里了。” “啥?”刘忠义一愣,追问道:“为啥要运到乡里去?” 周右铭长叹一声说:“老刘,我的刘校长,你是真不懂还是假糊涂啊。你仔细想想,乡长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派人给咱装电脑?那是因为他早就相中了它们。咱一个乡政府都没一台电脑,你一个小学一下子弄了六台,他能不打主意吗?反正我也要走了,我就跟你说明白了。电脑捐来后的当天,乡长就请人在乡政府里铺了网线,他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这六台电脑吞掉的。昨天晚上,你回去后,他就开车来搬了。估计这会儿,他们几个乡领导正在上网玩儿了。” 刘忠义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想到什么,说:“你刚说什么,你要走?” “是啊,我就要调到县小学去了。从此离开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周右铭夸张地张大了嘴巴,陶醉地说:“我就要呼吸到自由的空气了!” 刘忠义结结巴巴地说:“那你走了,我们这三个民办教师又要被清了,那这学校……” “学校的事吧,可能过几天就会来两个新老师,听说是师范刚毕业的。不过,你也别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这地方留不住人,你也知道。至于学校以后会怎么样,就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周右铭耸了耸肩,转身回办公室拿私人物品,想了想又回过头来,说:“刘校长,虽然我从来没看得起你们这么民办教师,但是,我不得不说,我很敬佩你,你一年的工资还不够人家一条烟钱,但你还是教了这么多年。过去我不相信什么事业心,总以为人都是物质动物,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是个例外。” 刘忠义头一晕,几乎要晕倒在地,他扶着墙,才勉强支撑起身子。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学生都来了。他们的目光里满是焦急和留恋。不能让孩子们看到自己倒下去的样子,他咧了一下嘴,想笑,却笑不出来,正要说什么。这时刘小虎突然吹了一声哨,跟着,学生们像放学时那样,整整齐齐地排成了四队。刘小虎又吹了一声哨,东路队和西路队同时从书包里掏出了两块红布。南路队和北路队“哗”一声,分两边站开,一条横幅被他们展开。刘忠义一看,上面写着“欢送刘校长”。刘小虎此时又吹了一声哨,东路队和西路队立即挥舞起手中的红布,口中齐声喊道:“欢送刘校长。” 刘忠义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哆嗦着,张了张嘴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低下头来,怕学生们看到他的眼泪,快步从孩子们身边走了过去……就在刚才,他已经忘记了昨天晚上对老伴的承诺——不去管学校的事了。冲着孩子们,他必须去跟乡长要回那六台电脑。电脑关系着孩子们的未来,他要去问问那些人,拿了孩子们的未来,他们惭不惭愧? 愤怒的拳头 一、忆当时少年 江阳北大毕业后,学校里本来要保举他去美国深造的。可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回到家乡这座小城考了公务员,然后去西城派出所当了一名普通民警。这事一时成为轰动,面对众人不解地询问,江阳只是说当警察是他从小的梦想。 这天早上,江阳正在上班,所里接到报警,说秀山路有人聚众斗殴,所长罗东海立即带着江阳和几个同事赶了过去。一到那儿,江阳便看到前面乱成了一团,有七八个人正在殴打一个人,那人已经被打得满地乱滚了。罗东海冲上去,喝了一声:“四柱子,给我住手!” 一个理着光头,两膀浑圆,胳膊上纹满了怪兽的人回过头来,此人正是西城的社会大哥四柱子。四柱子继续踢了地上那人两脚才停下来,说:“是罗所呀,这事可不能怪我。我好好地开车经过这里,这小子发了疯似的拿着板砖就拍我的车。”旁边,一辆黑色奔驰的车窗已经开了口子。 江阳一看那受伤的人,顿时愣住了,这不是许青杰吗?一些年少往事瞬间涌上心头,江阳几步上前扶起他,冲四柱子喝道:“少啰唆了,快送他去医院!”四柱子一愣,向罗东海投来疑惑的目光。罗东海怒道:“还不快去!要我把你铐起来吗?” 罗东海随许青杰一起去了医院,一查,还好,许青杰除了一些皮肉伤外,没什么大碍。许青杰显然也认出江阳来了,很羞愧地说:“江阳,以前的事,对不起……”江阳呵呵一笑,说:“没什么,当时年少不懂事嘛!” 许青杰是江阳的高中同学,当时他称霸学校,喜欢打架,更喜欢欺负江阳。高中三年,江阳至少被他打了二三十次。那个时候,江阳只要一听到许青杰的声音就会打哆嗦,远在数十米外看到他,也会躲得远远的。无论是许青杰的父母,还是学校的老师们,都认定许青杰进入社会后肯定会成为一个职业流氓,而他的归宿不是命丧街头就是在监牢里蹲一辈子。但谁也没想到,许青杰在社会上混了几年后,竟然洗心革面,去工厂做了一个普通的工人。 命运真是弄人,当年受尽欺负的人现在成了警察,当年飞扬跋扈的人却被人当街痛揍。江阳安慰了许青杰几句,正要转身走开,许青杰却突然扑通冲他跪了下来。江阳吓了一跳,急道:“你这是干啥?快起来!”许青杰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说:“江阳,我知道我过去对不起你,可是毕竟是同学一场,求你帮帮我,我实在走投无路了!”随后,许青杰将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原来,许青杰跟妻子周晓靓结婚后,彻底地跟过去的生活和朋友断了联系。夫妻俩虽然不富裕,却也过得很幸福。只是有一次,四柱子偶然见到周晓靓,见她美貌动人,竟然从此便缠上了她。许青杰知道后,便每天都送周晓靓上下班。半年前的一天夜里,许青杰和加完夜班的周晓靓走到一条僻静的路上时,四柱子竟然带人截住了他们。许青杰怒不可遏,与四柱子打了起来。可对方人多势众,将他打倒之后,四柱子又当着他的面强奸了周晓靓。 事后,许青杰多方奔走,要讨个公道,但四柱子横行本市多年,关系网铺得很广,许青杰根本奈何不了他。而周晓靓自觉无颜见人,要许青杰跟她一起离开了这个伤心地方,但许青杰却一心要找四柱子报仇,结果,周晓靓一个人去了外地。从那以后,许青杰就豁出去了,只要见到四柱子,就冲上去打他。只可惜,每次都是被四柱子打。 “这个人渣!”江阳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拍案而起,说:“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去查清楚了再说。”许青杰感动得泪水长流,说:“想起以前是怎样对待你的,我实在是惭愧,如果道歉有用的话,我真诚地向你说一句,对不起!”江阳一笑,说:“看你,老同学了,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 几天后,江阳打电话给许青杰,说四柱子虽然像他说的那样无恶不作,可是因为有后台,所有对他的指控都无济于事。最后,江阳抱歉地说:“老同学,对不起,我实在帮不了你。”许青杰哽咽起来了,半晌才喃喃地道:“老天不公,难道真的要逼我去杀人吗?”江阳忙劝解道:“青杰,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四柱子人多势众,明着来你肯定会吃亏的!”许青杰沉默了片刻后,说:“江阳,谢谢你提醒,我会注意的。”说罢,便挂了电话。江阳放下电话,像虚脱了一般瘫在了沙发上,喃喃地说:“许青杰,你这个王八蛋!” 二、愤怒的心灵 很多人对青春期的记忆都是美好的,但江阳不是,他的记忆里只有许青杰对他那无尽的羞辱。那时候,江阳暗恋着同班的一个长发女孩,可许青杰也喜欢着那女孩。两人一个高大威猛,一个美丽动人,谁都觉得他们才是天生一对,只有江阳不自量力地暗恋着她。后来,不知道是什么人将他这个秘密说了出来,许青杰知道后,立即就打了他一顿。并从此纠缠上了他。 有一天,江阳走到学校的一条小路上时,正好撞到了许青杰与那女孩在一起。江阳本想躲开,可是鬼使神差般停下了,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许青杰暴跳如雷,竟当着那女孩的面,将他的裤子扒下来扔在了屋顶上,那瞬间,他看到了那女孩怜悯而悲哀的目光,好似一把尖刀在一下下地刺着他的心。他本该扑上去拼命的,可是他再次软弱了。从这以后,许青杰变本加厉,更加频繁地欺负他……那是一种地狱般的日子,尽管在大学里,江阳用了五年时间坚持锻炼,使自己变得健壮、强大了,但内心的阴影却始终牢牢盘踞着,直到现在,他还会时常做噩梦。也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谢绝出国深造而回来做了名警察。他以为许青杰一定会成为社会渣滓,那样自己就可以亲手抓他。却怎么也没想到,现在的许青杰竟然已经成了一个可怜虫。 在听到许青杰的遭遇后,特别当得知许青杰的妻子是周晓靓后,江阳恨不得立即将四柱子抓起来,因为周晓靓正是当年他暗恋的那个长发女孩。可是很快,过去那些痛苦的经历出现在眼前,令他做出了选择——不仅不帮许青杰,还要推他一把直至深渊。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派出所接到报案,说四柱子摔死在彩珠娱乐城下了。彩珠娱乐城有十八层,自一层到十八层都是娱乐行业。江阳赶到后,看到了摔成一堆肉泥的四柱子。 四柱子有很多生意,娱乐城十八层的酒吧就是其中之一。四柱子颇具经商头脑,他在楼顶的天台上摆了一些桌椅,供客人登高望远,一揽城市夜景。在天台的一端,护栏边上,四柱子的呕吐物喷得到处都是,其中有几个脚印,鉴定后那都是四柱子留下的。毫无疑问,四柱子正是从这里掉下去摔死的。只是因为现在已近深秋,夜风寒冷,当时天台上没有一个客人,而娱乐城最后一个看到四柱子的人是酒吧服务员阿弟。他证实,当时四柱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说要上天台去吹吹风。然后就发生了这事。 天台上有护栏,四柱子就算喝得再多,也不会掉下去,而他当然更不可能是自杀,所以,只能是他杀。 确定了死因后,罗东海开始盘查娱乐城的人员。很快,他就获得了一个重要线索,有人在酒吧里似乎看到了许青杰。于是罗东海调来了娱乐城入口处的监控录像。果然,在凌晨12点左右,发现许青杰进入娱乐城的身影,12点30分时,他又从里面走了出来。而12点25分时,正是四柱子死亡的时间。 鉴于许青杰与四柱子之间的仇恨,罗东海立即带人去了许青杰家。但屋里早已是人去屋空,种种迹象表明,许青杰从娱乐城出门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案子移交到刑警队后,派出所基本没什么事了。可江阳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突然感到了一阵阵透骨的心寒,这种惊恐与以前被许青杰欺负时不同,更多的是一种负罪感。 四柱子必是被许青杰所杀。许青杰就像过去的自己一般,早已被仇恨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无路可走,求助到自己这个小警察,但自己却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希望,还暗示了他明着来肯定是斗不过四柱子的。这种暗示对许青杰来说,无疑是摧毁性的,因此才有了四柱子的坠楼。 四柱子一死,老百姓拍手称快,而许青杰会被抓,然后死刑。只是,江阳发现自己高兴不起来,许青杰过去固然可恶,但现在却被更可恶的人纠缠着。自己作为一个警察,该不该这么做呢?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接来一听,竟是许青杰的。 不等他说话,许青杰便急不可耐地说:“江阳,你要相信我,我没杀四柱子!”江阳一愣,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跑?”许青杰苦恼地说:“大家都知道我跟他有仇,四柱子的势力又那么大,我要不跑的话不是让警察抓了,就是让他的人给杀了。”江阳冷静地问道:“可是在案发当天,你去过娱乐城。”许青杰说:“我承认,我是准备去杀他的,可是我没找到他,后来听说有人坠楼死了,我害怕了,这才跑了。算了,不说这些了,你有没有钱,先借我点,以后一定还你。”江阳想了想,说:“好。我怎么把钱交给你?” 两人约定,半小时后在西城东马路鑫来饭店的三号桌见面,不过,协助疑犯逃跑毕竟是犯法的事,所以江阳会化装。对此,许青杰没有任何疑问。 放下手机,江阳又打了个电话。江阳完全能够想象得到,当许青杰看到一个戴帽子和口罩,而且身材又很像他的人,肯定会以为是他,毕竟成年后他们才见了几次面而已。许青杰一定不会想到“江阳”会掏出手铐来…… 三、扭曲的灵魂 江阳忐忑不安地等待了近一个小时后,罗东海打来电话,沮丧地告诉他,许青杰真的到了鑫来饭店,可当化妆成江阳的民警拿出手铐要铐他时,却给他撞翻了两个人跑了。江阳放下电话,脑子里一片空白,许青杰逃了,他肯定会知道是自己“出卖”了他,那么下一步,他会来找自己,也许这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结果……第二天晚上,江阳正在家里上网,突然听到门被人敲响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枪藏在袖子里,随后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江阳顿时愣住了,是周晓靓!不等他说话,周晓靓已经迫不及待地说:“江阳,求求你救救青杰!”江阳无奈地说:“他杀了人,我怎么救得了他?”周晓靓急道:“不,他没有杀人,我了解他,如果是他杀的,他肯定不会逃。”几年没见,周晓靓已经从当年那个青涩的女生变成现在一脸哀愁的女人,“当年大家都不懂事,你就原谅他,帮帮他吧!”江阳叹了一口气,说:“现在唯一能帮他的人就是他自己,你让他自首吧。”周晓靓摇头说:“我劝过他,他不答应,说公安局里有四柱子的同伙,自首就是自投罗网。你一定要帮帮他,查清楚四柱子的死因!” 江阳没有说话。四柱子死后,警方与片区里的混混都在寻找许青杰,他不可能躲得了很久的。江阳想将这话说给周晓靓听,让她尽量劝说许青杰投案自首,至少,在警方的控制下他的生命不会有危险。可是,他内心的仇恨却再次作祟,他说:“四柱子的案子上面已经定了性,我一个小警察怎么可能扭转得过来?”周晓靓却固执地说:“你虽然是小警察,可是你头顶国徽,你就有义务为老百姓做主。要是天下的警察都像你这么想,那老百姓的冤要往哪里伸?” 江阳的心里五味杂陈,不敢直视她的目光,扭过了脸去。半晌,却听到一阵衣服窸窸窣窣抖动的声音,江阳转过头,愕然地发现周晓靓竟在脱衣服。江阳跳了起来,大叫道:“你在干什么?”周晓靓凄然一笑,说:“我知道当年你在暗恋我,但女孩子总是喜欢敢作敢当的男孩子,所以我对你没有一点感觉。可是现在,如果这样能让你忘记对他的仇恨,就……反正我的身子已经被四柱子脏了……” 看着周晓靓光洁的皮肤,江阳哆嗦着,双手禁不住地伸开,却突然间像触电般跳开。一直以来,报仇的念头在他心中一直占据着上风,他以为自己所做的都是应该的,因为这是许青杰欠他的,却从来没想过自己在周晓靓的心里会是如此的龌龊。数年不见,周晓靓一来就做出这样的举动,说明他们夫妻俩真的是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还只想着去报复,那自己实在太过分了,他闭上眼睛,喝道:“你别这样,我答应你,去查清这事。” 江阳的调查毫无结果,没有人证明看到许青杰杀人了,但也没人证明他没有杀四柱子。 这天,罗东海找到江阳,问他是不是在查四柱子死亡一案。江阳点头说:“我觉得四柱子的案子疑点很多。”罗东海叹了口气,说:“四柱子盘踞本区多年,无恶不作,我们多次对他立案调查,可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结果。现在他死了,可以说是百姓欢呼,我们也长松了口气,你还调查什么呢?”江阳疑惑地说:“可是,万一许青杰是冤枉的,怎么办?”罗东海摇头说:“许青杰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娱乐城,最重要的是,四柱子死了。” 江阳知道罗东海说的有道理,可是,一想到周晓靓那凄苦的笑容,心里就像针扎了似的难受。他正要说什么,有人打电话来报案,说许青杰在罗围路挟持了人质。 罗围路是片城中村,在现场警方的指点下,江阳看到了前面那幢五层小楼的一个窗户里,许青杰与一个人的身影隐约可见。一个染着红头发的小伙子一脸惊恐地对警察说,他是四柱子的手下,得知许青杰藏在此处后,便约了几个人要去教训他,不想,反而被他打退了,还抓了个人当人质。“我们的棍棒刀枪他像没看见一样,他已经疯了,你们赶紧把他毙了吧!” 江阳看了看那幢楼的四周,特警队已经在外围布置好了,狙击手各就各位。从望远镜中看去,能看到许青杰正拿着把刀架在人质脖子上,情绪异样激动。这时,与许青杰谈判的人退了回来,摇头说没法与他沟通。第一方案失败,那只能动用第二方案了,也就是将许青杰直接击毙。江阳忙说先不要开枪,自己愿与许青杰谈一谈。现场指挥同意了。 四、愤怒的人 江阳上了楼,敲门说道:“青杰,是我,江阳,我能进来吗?”话音刚落,许青杰暴躁的声音已经响起:“滚,亏我那么相信你,你还出卖我!”江阳说道:“青杰,我是警察,我不可能为了帮你而忘记自己的职责。这样吧,你把人放了,拿我当人质好不好?” 门开了,一脸青肿的许青杰一把将江阳抄了进去,随后,将人质推了出去,又将门关上了。江阳还没开口,肚子一痛,是许青杰踢了他一脚,许青杰吼道:“江阳,你知道我现在恨你入骨,还敢送上门来。”江阳捂着肚子,看清了情况,许青杰手中仅有一把刀,正当他准备动手时,许青杰却突然蹲了下来,抱头哭叫道:“江阳,对不起,我真的不想这样的。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过去多坏,可是从来没人敢欺负我,现在我要做个好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事?我就是想好好地跟老婆生活而已!” 江阳想了想,拿出手机给周晓靓拨了个电话。随后,把手机给了许青杰。许青杰一听,叫着:“老婆,对不起,下辈子我再娶你,咱们一辈子好好地过日子……” 那边的周晓靓在焦急地劝他别做傻事,可是,许青杰已经到了这一步,很难回头了。这时,江阳的眼前突然闪过一道亮光,他抬头看向窗外,只见对面楼里一位狙击手已经锁定许青杰。这一瞬间,江阳想了很多,一枪下去,自己大仇得报,事情也将会回归到原有的轨道上去,所有烦恼都会消失……可是,就在他想的这瞬间,他的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挡住了狙击手的视线。 此时许青杰已经挂了电话,显然,周晓靓没能劝住他,他的脸上说不出的焦躁。江阳突然问道:“我一直到现在也没想通,你为什么会这么信任我,按说你不该相信我的。”许青杰愣了愣,半晌才说:“我跟老婆结婚后,就彻底跟过去断了联系,没有一个朋友,我以为你能原谅我,所以将你当成了朋友,但你……可我转念一想,我有什么资格把你当朋友呢?又有什么理由恨你呢?”他揪着头发,痛苦不堪地说,“你为什么要换人质呢,我实在下不手了呀!” 江阳趁着这时,一脚将许青杰踹翻在地,跟着右腿一跪,跪在他拿刀的手腕上,一使力,刀子“哐当”一声落地,然后将他摁在地上,两手扭在了背后。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这是江阳期待数年之久的场景,同时,江阳却对着许青杰的耳朵说:“记住,待会儿见了别人,你要说是你自首的。你放心,案子我会查清楚的。” 将许青杰送走后,天已经黑了。江阳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眼看到彩珠娱乐城的招牌,十八层的酒吧外面,霓虹闪烁,勾勒出一个叼着香烟的妖艳女人的身影。看来,酒吧并没有因为四柱子的死而受多大影响。江阳想了想,走了进去。 一进酒吧,刺耳的音乐扑面而来,震得心脏都在咚咚直响。江阳径直上了楼顶的天台。风很大,他裹了裹衣服,突然想到,四柱子呕吐之后,被风一吹,肯定会清醒一些,若是有人过来,他一定听得到。以他的凶悍,若是发现来人对他不利的话,肯定会与之搏斗。因为地上满是他的呕吐物,在搏斗中凶手极有可能也会踩到而留下痕迹。但现场勘察时,却并没有发现搏斗的痕迹。也就是说,许青杰不可能是凶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熟人作案。 这时服务员阿弟上来,询问他是否还要添酒。江阳随口问道:“四柱子死了,看来酒吧的生意并没什么影响,现在你们这是谁当家?”阿弟回答道:“何天鸿。” 何天鸿是四柱子团伙里的二哥。江阳打电话给自己认识的几个混混,证实何天鸿在四柱子死后的第二天,便全面接手了他的生意。能够如此顺利地接手这么多生意,事先必然做了大量的准备,这会不会是一起黑吃黑的案子? 第二天一早,江阳再次去了酒吧,想问阿弟几个问题。却被告知,昨天夜里阿弟已经辞职了。他是外地人,去了哪谁也不知道。江阳诧异地走出酒吧,这时,罗东海打来电话,说许青杰已经承认是自己将四柱子抛下楼去的。江阳大吃一惊,连声问道:“这不可能吧!这怎么可能?”但罗东海说:“疑犯已经认罪,案子结束了。” 江阳立即给周晓靓打了电话,周晓靓也不相信。两人立即见了面,江阳叫她以亲属的名义去见许青杰,询问原因。然而,周晓靓去了拘留所后,却被人以防止串供之名给拒绝了。周晓靓当年能将桀骜不驯的许青杰劝得浪子回头,性格里自有坚强的一面。于是,她一面聘请律师,一面积极地想着各种办法。 五、一拳释仇恨 三天后,江阳与周晓靓终于见到了许青杰。没想到许青杰看到他们,却垂头丧气地说:“算了,你们别麻烦了。我已经认了罪,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他顿了顿,又说,“江阳,我估计是没办法出去了,我知道你也喜欢着晓靓,就把她托付给你了……”江阳大怒,吼道:“什么意思你?我告诉你,我不是帮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我是为了法律的公正性!” 周晓靓轻声抽泣着说:“青杰,我了解你,你肯定是违心地认下这罪的。打你,你不会屈服的,难道是有人要挟你了?”许青杰猛一哆嗦,连连摇头。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他们,周晓靓猜对了。江阳问道:“是不是他们威胁要对晓靓不利?”许青杰只有一个软肋,那就是周晓靓。周晓靓却摇头说:“不会,他们过去就这样做过,应该知道我们不怕这。青杰,到底是为了什么?”许青杰却仍然是沉默不语。 什么人能在拘留所里要挟他呢?江阳想了想,立即找到拘留所里的朋友,询问这几天有什么人与许青杰接触过。对方说关许青杰的号子里昨天新进去了一个人,叫马保。江阳感觉这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想了半天,突然想到那天许青杰挟持人质时,报案的那个黄头发。把他叫来一看,果然正是。 江阳直截了当地告诉马保,许青杰已经豁出去了,把他威胁的事都说出来了。也就是说,许青杰已经没了顾忌,你们还关在一间房里,到时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马保是亲眼见识过许青杰的强悍的,害怕起来,江阳又趁热打铁,运用大学时兼修的心理学给马保施加压力。没几个回合,马保开口承认了,是何天鸿命他进来要挟许青杰的。当时他还以为是何天鸿为了给四柱子报仇,后来,酒吧辞职的朋友阿弟给他打电话,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阿弟说案发当晚,他亲眼看到何天鸿尾随着四柱子上了天台后,随后将毫无防备的四柱子掀下楼去了。他不知道何天鸿发现了他没有,非常害怕。那天,江阳来找他了解情况,被何天鸿知道了,就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跑路了。可能何天鸿也不确定他看到自己杀人了。 江阳问道:“你是怎么要挟许青杰的?”马保支吾地说:“何天鸿让我告诉许青杰,说要是不承认自己杀了四柱子,那么他就会对、对你下手。”江阳一愣,脱口而出道:“对我下手?这怎么可能?”马保说:“是呀,当时我还问他,为什么不换成他的老婆。何天鸿说,他们夫妻俩都是倔脾气,要挟她没用。反倒是你,许青杰一直觉得愧对你,肯定不想你出事。他还说,这是有人教他的。” “谁教他的?” 马保顿了顿,说:“你们的所长。” 一句话像是一根线一样,将很多疑点都串了起来。四柱子为何能在西城横行多年。为何第一次见到四柱子时,他要看罗东海的眼色才肯将许青杰送到医院。为何罗东海不让他查四柱子一案。为何何保能这么轻易地进到许青杰的牢房里……江阳立即将案子写成材料寄给了局领导。一个月后,案子大白于天下——在罗东海的保护下,四柱子一直与他分享着“黑金”成果,只是,四柱子为人越来越猖狂,特别是对许青杰夫妻所做的事,如果不是罗东海走尽了关系才压住,肯定会牵连到自己。罗东海感觉到四柱子不是可以做大事的人,于是便想让何天鸿取而代之……计划一开始,罗东海就将许青杰视为替罪羊了。那天夜里,罗东海给许青杰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很同情他,可是他一个小所长也没有办法。他还告诉许青杰,说此时四柱子正在酒吧里,已经喝醉了。许青杰得到如此明显的挑唆,一时冲动就怀揣刀子去了酒吧。可是罗东海算错了一招,许青杰不知道酒吧还有天台,更不知道当时四柱子就在天台上。眼见着时机将要错过,罗东海临时命令何天鸿亲自动手。许青杰听说出四柱子死了,害怕别人会以为是自己杀的,于是连家也没回就跑了。而他在监控录像里留下来的身影却被罗东海顺理成章地列为了疑犯……许青杰洗清冤屈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与周晓靓一起找到江阳,当面对他说谢谢。江阳脸皮抖动,半晌才说:“真要谢的话,就跟我打一架。”许青杰一怔,摇头挥手道:“不不,这……”一旁的周晓靓开口说:“青杰,你必须跟他打一架。”许青杰茫然不解,刚要说什么,江阳已经一拳打了过来。许青杰看着江阳那愤怒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他挣扎着爬起来,站在江阳的面前,江阳又是一拳过来……等到江阳再也挥不动拳头时,许青杰在周晓靓的搀扶下,对江阳说了一声:“对不起,兄弟。”江阳应声而倒,冬日正午的阳光灿烂地照在他的脸上,他似乎能看到自己的愤怒正在随着阳光蒸发掉了。他不由得呵呵地笑了起来…… 空巢 一、托付生命 马小海是省城一家煤气公司的送气工。这天,他送煤气罐到一幢大楼的七楼,刚到那里就闻到了一股子臭味,像是肉变质了一样。他捏着鼻子按响了人家的门,里面出来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姓王,是他的老客户了。 王老太请马小海把煤气罐扛到厨房里去。进了屋后,马小海感觉臭味没那么浓了。不由得好奇地问道:“大妈,门口怎么那么臭?”王老太说:“我也觉得很臭,可能是对面的人家搞的吧!”“那你咋不跟那家人说说?”王老太苦笑着说:“虽然是隔壁,可我一次也没见过他们,怎么好打扰别人。” 出了门,马小海又感觉那种臭气扑鼻而来了,他摇着头对王老太说:“这么臭,你怎么过日子啊!要不我帮你打个电话到物业那去吧,让他们来处理。”马小海知道王老太是个留守老人,老伴死了,儿子也去了美国,所以来送煤气时常常帮她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王老太同意了。于是马小海打了电话给物业公司,那边答应马上来交涉。马小海挂了电话,然后告别老人,接着去送煤气了。 不多时,马小海接到王老太太的电话,电话里王老太太颤抖着声音说:“你知道那臭气是怎么来的吗?因为屋子里死了一个人!”马小海吓得差点把手机摔掉,忙问道:“死人?怎么死的?”王老太说:“住了这么久我第一次看到邻居,原来和我一样也是个孤老,是心脏病突发而死的。可怜啊,人都臭了……对了,你现在能到我这来一下吗,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你只管说。”马小海见三轮车上的煤气罐也送得差不多了,就转过车头去了。 到了那后,王老太一脸慌张,拉着他说:“小伙子,能答应帮我个忙吗?”马小海点头说:“当然没问题,有什么事尽管说。” “是这样的,我能不能每隔两天就打个电话给你?”王老太解释说,今天她看到邻居的惨状,算是上了一堂记忆深刻的课了。刚才她就一直在想,如果哪天自己突然死了,一定也是像邻居一样尸体都发臭了才被人发现。“你看这样行不,我每隔两天就打个电话给你,如果没打,就说明我出了问题了,到时就麻烦你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马小海愣了愣,连连摇头,说:“您这么好的身体,怎么会呢?不行不行,我要答应了不是折您的寿吗?” 王老太的眼睛顿时潮湿了,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儿子又远在美国,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跟你比较熟,你就答应我吧!我每个月给你两百块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马小海想到王老太竟然把命交给了不是很熟的他,显然是实在没办法了,心一软,又说:“好吧,既然您这么信任我,我就答应下来。不过,两天打一个电话太少了,一天打一个吧。还有,只要你有事,尽管打电话来就是了。” 王老太顿时破涕为笑。 这时马小海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死后,父亲的身体就一直不好,他作为独子本该留在家中照料,只是老家穷得实在没办法活人,只有出来打工。算算自己也有一年多没回过家了,不知道他怎样了?想到这,他再也坐不住了,立即告别王老太,回到公司请了两天假。 马小海回到了老家。进了自家的门一看,里面冷冷清清的,他叫着“爹”,可是没人理他。四处找过后,还是没有找到爹的影子,又到了田地间,还是没有找到。心里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村长,一问,才惊恐地知道父亲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村里不知道他在哪,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所以也没办法通知他。马小海急了,一把揪住村长的衣领吼道:“你是怎么当村长的,村里的人上哪去也不知道!” 村长也急了,说:“你爹不是五保户,也不是属于民政部门享受待遇的人,我们哪有那个精力去管着他?再说了,你爹生着两条腿,想上哪去又不用跟我打招呼,我怎么知道他去了哪。” 马小海长叹一声,立即去了乡派出所报案。民警接了案后也是无奈地摇摇头,说:“乡里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生几起老人失踪的案子,说实话,找回来的机会比较小。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二、孤单老太 这两天马小海骑着自行车把整个乡都跑遍了,见人就拿出爹的相片来问,但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又向公司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在这七天里把整个县城以及临近的乡镇跑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爹的影子。又想请假接着找,那边公司却不答应了,说现在都是让别人加班才抵上他的缺,老请假算个什么事,真要不想干了就直接说。马小海知道城里工作不好找,而公司的待遇又不错,实在不舍得放弃这份工作,就把实情跟老板说了。老板听了又同情又为难,最后说就再宽限他一个星期,到时如果不回来,就算是主动离开公司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马小海在县城的车站上终于问到了一点爹的消息――一个司机看了他拿的相片后说见过这老头。半个多月前,老头坐了他的车,老头好像有点老年痴呆,司机问他要票,他随手就拿出了一大沓的钱给他。司机问他去哪,他也没说。司机以为他是去省城,就给他补了张去省城的票。以后就再没见过他了。 虽然消息不太明确,但马小海总算知道了爹是去了省城。他马上去了省城,回公司报到上班。这是个两全其美的主意,一来自己每天骑着三轮车满大街地转悠,总有一天会遇到爹。二来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也不会丢了。 这天,忙了一天后,马小海刚要躺下睡觉,突然想起今天一天王老太都没打电话来,忙打了电话过去。铃声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吓得一骨碌爬起来,胡乱地穿上衣服后,骑着三轮车就直奔王老太的家。按了按门铃,里面还是没有人,情急之下,马小海抬起脚来踹门,结果却把脚给崴了,正强忍着痛要来第二下时,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马小海一看,是个挺漂亮的姑娘。他尴尬万分,正要解释,猛地看到姑娘的后面还跟着王老太,这才长松一口气。 “咦,小海,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王老太很奇怪地说。 马小海搔搔头皮说:“今天一天您都没打电话来,我以为……以为您……” 王老太这才恍然大悟,直拍脑袋,一迭声地说“对不起”,说今天远在几千里外的哥哥的女儿来看她,两人逛了半天街,又到饭店吃了饭,这不,现在才回家。“小海,实在对不起啊,我给忘记了。” 马小海笑着说:“大妈,你没事就好。好了,我先走了。” 王老太拦住他,说既然来了就进屋坐坐吧。马小海看了看她身边的姑娘,那姑娘脸上很警惕,是马小海常见到的城里人面对民工的神情,就摇头说:“不了,今天太晚了,我明天还得上班呢。”王老太却一把把他拉进屋来,说:“你为了我赶来,哪能不喝一口水就走的。”没办法,马小海只得进了屋。 王老太向马小海介绍了那姑娘,原来姑娘叫刘燕。不知道为什么,马小海总觉得刘燕有点眼熟,就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刘燕冷冷地摇了摇头,说:“我记不起来了。” 王老太似乎也感到了外甥女对马小海的冷淡,打圆场似地说:“刘燕一直生活在离这好几千公里外的东临市,除非你也去过那里。” 马小海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市,当然更没说去过,看老太太的意思,似乎觉得自己是在有意跟刘燕套近乎。他仔细地看了看刘燕,她仍然是一脸警惕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没什么意思了,正要告辞,刘燕的手机响了,她拿起手机,站到一旁去听了起来。似乎是怕他们听到一样,两手都捂着手机说话。末了,刘燕说了句“再见”,就挂了电话。 这句“再见”让马小海大吃一惊。马小海老家的方言里,“再见”这两个字的发音跟普通话不同,带有浓重的鼻音,一般人听着就像是在说“照镜”一样。不管大江南北,凡是这样发音的,几乎都是老乡。而刘燕竟然也是这样的发音! 三、黑手乍现 这天马小海送完一趟煤气后,照旧拿着爹的相片在满大街地找人问。有个过路人看了看他手里的相片,侧着脑袋想了想,有点疑惑地说:“好像在哪见过他一样。” 马小海激动起来,忙问道:“麻烦您再好好想想,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到的。” “想起来了,就是前两天,一个姑娘家带着他走的。那姑娘还叫他爹。” 马小海一愣,问道:“你是说那姑娘叫他爹?你没听错吗?” “是啊,没错。”那人又看了看相片,点点头说:“是他,一定是他!” 谢过了那人后,马小海忙赶到爹出现的地点去了。一路上他也有点疑惑,他是独子,爹哪来的女儿?那人也许是认错了吧!可看他的表情又很肯定,真是奇怪。到了那后,马小海转了好几个圈子也没有找到爹。又把爹的相片拿给旁边开店的人看,有一个老板也肯定地说见过他,而且和开始那人说的一样,是个漂亮的姑娘带着他的,还叫他爹。 虽然没有找到爹,也不敢肯定路人见到的就是爹,但马小海心中至少有了一个好的念想。 晚上,马小海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是王老太的号码,她今天已经打过电话了,难道有什么事吗?接过来一看,却是个刘燕的声音,刘燕急匆匆地说:“你是送煤气的那人吗?快来,我姑姑发病了!”马小海二话没说就骑着三轮车去了。到了一看,刘燕正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见到他来就像救星一样,一连声地说:“我打了120,可他们说今天急救室都出车了,我怕给耽搁了,因为听到姑姑说过你的事,就打了电话给你,你……” 马小海已经背着老人下楼了。 在等待急诊的时候,刘燕对马小海说:“今天幸亏有你,要不……我刚才真是吓坏了。”马小海说:“有事情找我,是我和你姑姑约定好的,没什么的。” “你和我姑姑认识多久了,她怎么会那么信任你?” 马小海摇摇头说:“她是因为孤单才信任我的。” 急救室的红灯熄了后,医生们走出来。马小海忙上前问道老人怎么样了。医生说来得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马小海这才长松一口气。两人来到王老太的病床前,此时她已经醒了,一脸庆幸地说:“小海,多谢你,救了我一命。”马小海憨厚地笑着说:“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第二天中午,马小海去看王老太,来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见那边有家鲜花店,很多人都在那买花去看病人,就走过去买了一束。来到病床前,刘燕正在那喂王老太喝粥。王老太一眼看到他手里的花,高兴得笑了起来,伸手接过花来,把头埋在里面,深深地吸了一口,孩子似的说:“好香,都几十年没人送花给我了,谢谢你的花。”说着,她想找个什么东西把花插上,但没找到,就对刘燕说:“燕,你去把我房间里的花瓶拿来。对了,这是钥匙,你拿着。” 刘燕点了点头,拿起钥匙就往王老太的家里走去。进到家里后,刘燕关上了门,她似乎并不急着把花瓶送到医院去,而是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一张相片来。相片上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圆肚宽口瓷瓶,而现在这个花瓶正和另一个花瓶摆在大厅的桌子上。她走了过去,拿着相片反复对照着。尽管昨天夜里她就已经确认了,但此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了,她颤抖着双手想要捧起它。但碰到它时,却又像触电般地甩开手,几次之后,她终于咬了咬牙,把手伸了过去。 正这时,门铃突然响了,刘燕吓了一大跳,慌忙把手拿回来,深呼吸几次,试图让心跳平静下来,这才去开门。按门铃的是马小海,他狐疑地看了看一脸慌张的刘燕,说:“老太太等不及了,叫我来看看。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刘燕摇摇头,随手抱起花瓶就跟马小海走了。 四、花瓶失踪 王老太的花瓶一拿出来,就把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住了。这花瓶太漂亮了,瓶高46厘米,瓶口直径20厘米,瓶体洁白如玉,造型宛如凤尾,线条流畅,其釉面晶莹润泽,色彩沉稳典雅,花色构图生动自然,工艺十分精湛。最让人奇怪的是,那上面的花纹,好似一个个鸟巢一般,而且,这不是画上去的,是在烧制的过程中产生了某种反应天然形成的。这么一个花瓶,纵然对古玩一点也不懂的人也都可以看出来它的名贵。王老太好像根本不知道这花瓶珍贵一般,将其打上水,把花插了上去,然后笑眯眯地欣赏着花。 马小海好心劝道:“大妈,这花瓶这么宝贵,摆在这太危险了。这里人多手杂,万一……” “嗨,没事。”王老太狡黠地说,“谁会相信名贵的东西会摆在这呢?” 马小海一想,倒也是,别人一定以为这只是个做得很像的赝品,又问道:“那这瓶子到底是真是假呢?” “是啊,到底是真是假呢?”刘燕也问道。 王老太没有直接说,而是转移话题道:“瓶子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还是宫中流出来的。这里面有个传说,说的是某朝某代有一个皇帝,到了五十多才有一个孩子,自然是疼爱无比。可是这个孩子自小身子骨就弱,皇帝纵然可以令天下名医给他看病,却还是没有留住他。最终,孩子死了,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无比,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老雁一样,人未走,巢去空。于是命令天下官窑,烧制出一种符合他此刻心情的瓷器。你们想啊,这事多难办,匠人们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啊,结果烧出来的都不能让皇帝满意,皇帝大发雷霆,杀了很多匠人。后来有一个匠人在烧瓷的过程中,不知道为什么,一个花瓶上竟然烧出了很多空巢的图案来,就灵机一动,将其称为‘空巢瓶’进献皇帝。皇帝听到这名后,当场就痛哭一场,说这瓶子制得好,将他的心情全都寄托在了花瓶里。”老太太顿了顿说:“这个空巢瓶就是你们眼前的这个花瓶。” 马小海笑了起来,说:“这是赝品吧,真的您能随便摆在这?再说了,哪有这样的皇帝,皇帝的忌讳很多的,要真有这样名字的瓶子,那匠人早就被砍头了。” “不,我相信这个传说是真的。”王老太很认真地说,“就算再富有的人,如果身边没有亲人,他一定过得不愉快。” 刘燕说:“我也相信这传说是真的。” “是真是假,全靠这里领悟。”王老太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心。 晚上,马小海下了班后,又来看王老太,却一眼看到床头柜那的花瓶不见了,忙问道:“大妈,花瓶呢?”王老太摇了摇头,说:“我一觉睡醒后就不见了。”马小海立即拿起手机要报案,王老太拦着他说:“别报案了,一个花瓶而已。” 马小海似乎有点明白了,说:“你是说,那是假的?” 老太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一直等到夜里十二点多,马小海有点撑不住了,就给刘燕打了电话,想让她来照顾老太太,但那边一直停机的。王老太说:“别打了,她是不会回来的了。因为花瓶就是她拿走的。”王老太说今天下午她在刘燕的照料下睡了一觉,醒来后,花瓶不见了,刘燕也不见了,当时还以为她是有事去了,现在想来,一定是她拿走了花瓶。老太太报了个电话号码给马小海,让他帮忙接通。马小海接通之后把手机交给她。王老太拿起电话,打了起来。马小海不想偷听她电话的内容,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马小海在外面待了十几分钟后,估计王老太的电话要打好了,就又走进病房。果然,王老太已经放下电话了,正坐在那里发着愣。马小海上前问道怎么了。王老太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们上当了,刘燕不是我哥的女儿。” 刚才王老太是给她哥打的电话,问起了刘燕的事。那边的哥哥奇怪地说:“小燕一直在外地工作啊,再说了,她都二十多年没见过你了,怎么会到你那去。”王老太又问起刘燕的长相,结果吃惊地发现,她见到的刘燕并不是哥哥的女儿,也就是说,这个刘燕是假的。但她怎么会对哥哥家的情况了解得这么多呢?哥哥又说了,前年他请了一个叫高倩的女人来家里当保姆,一直以来工作很勤快,让他很是信任。因为老伴死得早,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日子久了,他就把高倩当成了自家人,什么话也不瞒她。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月前,高倩突然偷走了他所有的钱跑了。王老太灵光一闪,问起高倩的长相,果然,那个高倩就是“刘燕”。 马小海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高倩时她说的乡音,后悔得不行,那时就该揭穿她的啊!好在瓶子是假的,损失不算大。又看了看老太太的脸色,显得很苦涩,好不容易有了个亲人来看她,她欣喜得甚至都忘记了打个电话到哥哥那去证实一下,但亲人却是假的,显然是伤透了心了。 五、你跑不掉 中午的时候,马小海送完煤气后,天上突然下起了雨来。正往回赶时,半道上有人拦住他,要他拉一些货。反正空车也是回去,能挣多少算多少,马小海就同意了。装好货后,上面用雨布一盖,然后骑上车。到了地点后,他掀开雨布正要卸货,突然从里面“蹭”地跳出一个人来,什么也不说就往前跑。马小海愣了愣,猛地发现那女人的身影有点像“刘燕”,忙大叫道:“站住,你跑不掉的!”“刘燕”一听,反而跑得更快了。 马小海紧追不舍,到了一个死胡同里总算把“刘燕”拦住了。“刘燕”一看是他,吓得脸顿时就白了,哆嗦着说:“是你,这么巧啊!”马小海冷笑着说:“是挺巧的啊,你什么时候钻到我的车里的?是在躲警察吧!” “大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救你?然后你再去骗老人们?” “刘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叫道:“大哥,我是被逼的啊!” 见雨下得更大了,马小海把刘燕拉到屋檐下避雨,说:“被逼的?什么意思?” “刘燕”擦了擦眼泪,说自己原名叫高倩,和马小海是一个县里的人。她到了东临市当了小保姆,打工的过程中认识了一个孤单的老人,老人很信任她。有一次她看中了一个首饰没有钱买,结果就对老人的钱动起了心思。有一天趁老人不在家,就去开老人的钱柜,结果这时正好被一个入室偷窃的贼给看到了,于是就威胁她入伙,要不就去报警,她只得答应。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叫张虎的贼后面有一伙人,他们来到老人的家中为的是一个叫“空巢”的花瓶。高倩想起来,老人曾经对她说过这事,他们家是有这么一个花瓶,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但因为他远离家乡时父母还在,妹妹照顾着老人,加上他也没把瓶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向父母要它,后来父母去世后,遗嘱里写着花瓶传给妹妹。因此,这个花瓶现在应该还在他的妹妹手中。张虎他们听说后,立即带着她来了,让她冒充王老太哥哥的女儿接近老太太。 跟老太太在一起几天,高倩深刻地感受到了老太太对她的关心以及家庭的温暖,真不想对她下手。可是同伙却打电话来命令她尽快下手,没有办法,她只好趁着老太太睡着时把瓶子偷走了。但偷到手交给张虎时,颇懂古玩的张虎却一眼看出来这是假的,逼她再一次去。但高倩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动手,只得逃跑,现在张虎一伙可能正在四处寻找自己。 马小海没想到会是这样,听得很是心酸,对她说:“你永远逃避不是个办法,还是去投案自首吧!像你这样被逼的,估计判不了多久就可以重新做人了。” 高倩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哆嗦着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马小海见她浑身都湿透了,说:“这样吧,你先到我那儿去换件衣服再说别的。” 换上衣服后,两人聊了起来,马小海无意之中聊到了自己失踪的爹,高倩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你爹是不是穿着一件蓝色中山装,下身是条黄色的裤子,脚上穿着解放鞋,对了,脑门上是不是还有一个疤?” “对对对,我爹就这一身衣服,一年四季都穿着。脑门上的疤还是我小时候不懂事用弹弓打的。你见到过他?” 高倩“哇”一声地哭了起来,说:“大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爹!你打听到的那个和你爹在一起的姑娘就是我!” “啥?”马小海更加糊涂了。 “都是他们逼我这样做的。”高倩说张虎他们来到省城后,因为大手大脚惯了,先前骗的钱已经用得差不多,连吃饭也困难了。那天他们无意中在街上“捡”到了一个失魂落魄的老头,就把他当成了摇钱树。他们让高倩称呼老人为“爹”,然后带着老人进饭店去。大吃大喝后借口有事,把老人一个人留在那里。饭店的人知道后也没办法,只得把老人放走。等到老人被放出来后,他们再把老人接过来,为下一餐做打算。 马小海气得脸上青筋毕露,可怜的爹竟然成了这帮家伙的工具,他扑过去,双手紧紧地抓住高倩的肩拼命地摇着,吼道:“你们还是不是人!快说,我爹现在在哪里?” 高倩被他摇得东倒西歪,但没有反抗,她惭愧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办法。你爹他应该还在他们的手中,我带你去找!” 六、可怜的爹 高倩带着马小海去了城郊的一个小旅馆,指着它说:“他们就住在这里,可是他们人多,我看还是先报警吧!”马小海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报警,直冲了进去。高倩见状,忙跟了过去。 他们来到一间房门前,马小海见高倩的表情,知道那伙坏人就住在这里了。他举起拳头,“咚咚”地敲了门,没人应。马小海一急,正准备抬起脚来踹门,有个服务员正好过来,忙拦住他,问他想干嘛。马小海就对他说了。服务员说这里面住的人已经走了,她正是来换床单的。说着打开房门让他看了。果然,里面烟头酒瓶狼藉不堪,却是不见人影了。马小海忙去寻找爹留下的痕迹,高倩拦着他说:“你爹不住在这里,我带你去吧!” 高倩把马小海带到了楼下。因为这是农家乐旅馆,所以后面还有个大院子,院子里左边是猪圈,右边是柴房。高倩指着柴房说:“你爹就住在那。” 马小海忙冲了过去,一看,鼻子一酸,眼睛顿时就流了下来,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里面阴暗潮湿,堆积如山的木柴甚至都长出菌类来了。在过道上,铺着一层薄薄的稻草,上面有人压过的痕迹。马小海的脑子里立即想到一米八的老父亲蜷在这长宽不足一米二的地方睡觉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哇”一声哭起来:“爹,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把你带在身边了,至少还有张床,有口热饭吃!” 张虎他们不在了,是像过去那样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还是仍然在省城流窜?高倩猜测他们应该还在省城,因为到目前为止,张虎他们还认为自己没被发现,加上省城不同别的地方,地广人多,不可能会做一次案就逃。马小海认为她说得有道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一边找,一边接受高倩的提议,印了很多寻人启事,再利用自己工作之便四处张贴。 这天,马小海回到家中,看到桌子上摆满了一桌子酒菜,是高倩特意为他做的。两人开了瓶酒,喝了起来。不知不觉中,高倩的眼睛里都是泪水了,她说:“大哥,你是个好人。说实话,我从来没有遇到你这样的好人,特别是最近这几个月,我天天都是跟着那些坏人在一起,总是觉得社会怎么如此黑暗,人情是如此淡漠,对生活已经没有信心了。可是认识你之后,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坏人有,但好人也不少。谢谢你!”马小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摇头。高倩又说:“大哥,还要麻烦你再帮我照顾一阵子我爹。我这就去自首。”说着,高倩对马小海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出门了。 马小海正想去送送她,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的电话号码,他接过来一听,那边是个低沉的男子声音:“是马小海吗?我看了你的寻人启事,我知道你爹在哪里。” 马小海一听,急切地问道“真的吗?快告诉我!” 那边呵呵地笑了起来,说:“这世道,帮忙没有白帮的。听着,我要王老太的空巢花瓶!” “什么?”马小海吃了一惊,“那又不是我的东西!” “我知道你救过王老太的命,你向她要还不是一句话。你到底要不要你爹的消息?”那边颇为不耐烦地说,“你要不想知道我就挂了。” “别别,我答应你,你快说我爹在哪?” “等花瓶到手后我再说,我会联系你的。”说着,那边挂了电话。 下午,马小海提着一个箱子来到市政府广场上,走到左数第三个路灯那,焦急地四处顾盼着。几分钟后,电话响了,那人让他不要关电话,往左走五百米。马小海依言而行,五百米处,是广场的边缘,那里有一排矮冬青树,还有几张座椅。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看到了一个老人正坐在一张椅子上,背对着他,看那人的身材背影,像极了他爹。他正要走过去,电话里那人说:“站住,现在你看到你爹了,把花瓶放在地上吧!” 马小海迫不及待地把箱子往地上一丢,向爹冲了过去。可是等到他见到那老人的面孔后,突然发现这不是爹,而是一个陌生的老人。他猛地回过头来,看到一个人从矮冬青树丛中蹿了出来,捡起地上的箱子就跑。可是没跑多远,就被几个人扑住,摁倒在地。马小海跑了过去,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这是个面色凶猛、脸上有一道疤的人,此刻他正拼命地挣扎着,却哪里挣得开。马小海发疯似的吼道:“张虎,我爹呢?你把我爹藏到哪去了?” 那人听了这话,长叹一声,不再挣扎了。 原来马小海接到电话后,一想,就知道这一定是张虎他们,于是就去报了警。警方让他依计行事,果然就抓到了张虎。经过审讯后才知道,因为高倩的自首,警方一方面对张虎他们的行踪进行严加调查,一方面在车站码头进行了布控。张虎预感到了风声紧了,想逃却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花瓶,干脆孤注一掷了。但他对马小海父亲的去向竟然也说不知道,因为有一次他们把老人带到饭店去混了一顿吃后,把他留在了那。但当时突然有急事,没有去接他,结果就再见也没见过他了。至于那个像马小海父亲的老人,是他在街上物色的,城市里像这样的走失的老人实在太多了,很轻易就能找到。 “你太无耻了!”一向冷静的警察也忍不住地拍了桌子骂道。 七、任重道远 晚上的时候,马小海接到王老太打来的电话,说请他去吃饭。到了王老太家后,王老太特意开了一瓶酒让他喝,然后说:“小海,这些日子多亏了你的照顾……”马小海一听又是感谢他的,不在意地摇着手说:“大妈,别说这个行不行?我没什么文化,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总觉得人和人之间多点关怀帮助,生活就会变得更美好。”王老太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其实我今天找你来不光是为了感谢你,而是另外有事相托。” “有事你尽管说话。” 王老太走到一旁,把桌上的另一个花瓶拿了过来,说:“我相信你一定对空巢花瓶感到很好奇吧!其实,它一直都在屋里。”马小海看了看,奇怪,一个很普通的花瓶而已啊!王老太看出了他的困惑,示意他把手指伸进瓶口里摸一摸。马小海依言而行,这一摸,就感到了蹊跷了,原来指尖上感觉瓶壁非常的厚,就像是有两层一样,突然他灵机一动,叫了起来,说:“难道空巢花瓶是被套在这个普通的花瓶里面?” 王老太笑着点了点头,说:“花瓶我已经卖给了一个收藏家,钱我已经收了,下午对方就会来取货。”马小海觉得很是惋惜,说:“为什么要卖掉啊,您又不缺钱花。这种宝贝可是越收藏越值钱的。” “我也舍不得卖,但我不得不卖。”王老太微笑着拿出一个小盒子来,说:“这里面就是卖花瓶的存折,现在我把它交给你。还有,这个屋子你也可以先住着。” 马小海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啊?” 王老太笑着说:“我儿子在美国升了职,他要把我带过去。我也答应要去了。”不知道为什么,马小海听了后心里一阵失落,说:“您能回到儿子身边当然是好事,可是为什么要把钱给我呢?” 王老太一脸慎重地说:“现在空巢老人是个社会问题,这一方面的服务机构还不多,你可以用这些钱去办一个专门为空巢老人服务的公司。不为盈利,只为服务。”她顿了顿又说:“这也是我所说的,不得不卖的原因。把空巢花瓶卖掉,做些对空巢老人有益的事,也算是名副其实了。” 马小海一愣,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我什么也不懂啊!” “我有这个想法已经很久了,但因为自己已经没有精力做这个事了,所以就耽搁下来了。说实话,我已经考验你很久了,你的表现让我很满意。”王老太顿了顿又说:“没有谁是一生下来就会的。听我说,只要你有爱心和责任心,就一定行!”王老太适于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但你最好要明白一点,不要以为这是一次发财的机会,它其实更是一副重担子!” 王老太出国了,马小海的“托老所”也办了起来。托老所不仅接收空巢老人,而且还接收迷路的老人。因为开办初期人手少,马小海常常亲自照顾老人。这天,他正在给一个老人换衣服,一脸泪水的高倩推门而入。她因为是被逼的,而且又有重大立功表现,警方没有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从看守所出来后,她想向马小海告别,继续到远方去打工,但刚才在门口看到马小海对老人那么精心地照顾着,心里猛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支吾地说:“大哥,你这还要不要人?” 马小海脱口而出:“要,怎么会不要?如果你愿意,在这干一辈子都行。” 高倩顿时羞红了脸…… 马小海的托老所在社会各界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各大媒体都纷纷前来采访。马小海来者不拒,侃侃而谈,他不想放过一次可以把托老所的名声打出去的机会。这样一来,可以让王老太的夙愿早日实现。二来,他希望有一天,好心人会把他的爹送到这来。 倔人马老西 一、天水河的水 马老西是江县东村人,家门口有条天水河,很深很宽阔,泡在天水河里长大的马老西从小就练成了一身水性,四乡八邻无人能及。后来,县里的游泳教练王波将其收入游泳队。只可惜,游惯了野泳的马老西在无风无浪的游泳池里怎么也发挥不了水平,虽然主攻的是一千五百米,可练短道的队友都能追上他并且全程领先。王波是获得过全国冠军的教练,怎么会收这样一个“废品”进游泳队的?后来,王波在一次酒后吐真言,他对自己那些优秀的弟子们说:“你们中除了马老西,谁能坚持每天练,而且一练就是七八个小时。要知道,体育界从来就不缺天才,缺的都是持之以恒。我知道他不行,但我就是要用他来刺激你们。” 马老西听说这事后,才知道自己在队里的作用不是得奖,而是刺激别人得奖。不过,马老西是那种遇强不挫,宁折不弯的性格,教练越是这样说他,他练得越加勤奋。只可惜体育这种事儿,虽然贵在坚持,但天分确实很重要。练了三年,马老西仍然跟不上趟,正好这时,海军来县里征兵,王波力劝马老西入伍。马老西从军三年后退伍回来,就在县城的菜市场上摆了个摊子卖鱼。因为性子太倔,开价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一厘也不让,买菜的女人们都让他给得罪光了,所以生意只能勉强混个温饱而已。尽管这样,马老西仍然没有放弃游泳,隔三差五就去天水河游泳。 天水河离城区十来公里处有一段流域,位于两山之间,四周寥无人烟,是真正的荒郊野外。但这里风光秀丽,水势宽阔平缓,是野泳的最佳去处。马老西在这地方游了几年,差不多每年都能救一两个人出来。那年,也就是马老西退伍后的第三年,他在天水河里救了县医院的护士周翠红。周翠红醒后,脑子里只有一个画面,当时乌云翻滚,一个如蛟似龙的高大男人顶风冒浪地救了自己。 看得出来,周翠红是很喜欢马老西的。很多人都认为周翠红会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了。可惜,现实生活没有这么浪漫,周翠红后来跟城里一个干部子弟结了婚。结婚前夜,周翠红眼泪涟涟地对马老西说:“老西,对不起……日后但凡你有所求,我必当全力而为。” 谁也不知道马老西和周翠红的感情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不过看起来应该是很刻骨铭心的。因为马老西后来一直没有结婚,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游泳上。如此,一过二十年,其间,他还拉起了一支队伍——天水河野泳队,成员都是些老头,四十多岁的他成了这支队伍的头。差不多每隔一两个星期,马老西就会组织游泳队去天水河野泳。 六月里的一天上午,像往常那样,马老西和大家来到天水河边。远远的,就看到河边矗立起了一个高台,数十个泥瓦匠正在彻围墙。河中心,几条采沙船像吸尘器一般,不断地将河沙吸到船上,所到之处,清澈的河水顿时变得像黄汤一般浑浊。众人惊愕之余,愤怒地冲进沙场去找老板理论。 从沙场一间尚在建造的平房里走出一个人来。此人不过三十岁左右,但往那一站,便有一股逼人的煞气扑面而来,游泳队里五六十岁的老汉们竟被震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人看着他们,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马老西上前责问道:“是谁让你把沙场建在这的?你这是破坏环境,要出大事的!”那人眯着眼睛,呵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快走吧,我正忙着呢。”说完,他转身就走。马老西被他目中无人的样子激怒了,冲上前拦住他,说:“别走,今天不说个清楚你就别想走!” 那人停下来,招了招手,立即来了几个强悍的工人,不顾马老西的挣扎,将他一口气叉出一百来米才丢下。 大家纷纷上前查看伤势,幸好没什么大碍。有个刚退休不久的小官员告诉马老西,他早就听说这里要搞个采沙场了,据说是星河建筑公司的下属企业。本地人没有不知道星河建筑公司的,据说背景是相当的深。这几年,县里每搞工程,无处没有星河公司的影子。做建筑的,没有沙子不行,星河公司的目的很明确,要将这一部分的利益收归到自己的账下。“刚才那家伙叫何当,听说是市里一个混社会的。有权有势,惹不起,我看咱们还是另寻他处吧!” “有权有势怎么了,他破坏环境就不行!”马老西倔劲上来了。 二、去市里上访 当天,马老西就去了县环保局反映这个情况。到了环保局一看,局长竟然是昔日的教练王波。两人一见,分外感慨。原来当年王波功德圆满,被提为体委主任,后来,又调到环保局,与体育断了关系。王波对这个天分不足,但吃苦耐劳的弟子印象很好也很深刻,当即就拉着他去门口的一家饭店吃饭。 酒过三巡之后,马老西跟王波说了采沙场的事。王波听了很震怒,当场就说:“竟然有这样的事,你放心,回去我就查它。一经证实,绝不轻饶。” 马老西得到承诺,回家后,每天都在等着王波的消息。可是一连等了七八天,采沙场还在昼夜开工,半点没有要迁走的意思。马老西忍不住了,就给王波打了电话。王波接到电话后,很为难地说:“老西啊,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开口。上次你来找我,我立即就去调查了。可是,人家是有营业执照的,手续也很齐全,也就是说,人家是合法采沙的,我根本没有权利去让人家关门停产啊!”马老西一愣,说:“可是,他们明明破坏了环境啊,这不该你管吗?”王波叹说:“没错,是归我管,可这事牵涉的部门太多了,背景也太深了,我根本管不了。另外,你听我一句劝,这事你也别管了。” 马老西对王波很失望,他之前对王波很信任的,可现在他觉得人一旦当了官,就有些身不由己的意思了。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向上反映情况,还是算了?没等他想明白,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来了。 尽管二十年不见,但只一见面,马老西就认出来了,正是周翠红。二十年过去了,岁月几乎没在周翠红身上留下什么印迹,只是当年的青涩如今转变成一股夺人的气势了,一看便知道是习惯发号施令的人。 周翠红一开口,马老西吃了一惊,原来她就是星河公司的老板。周翠红今天是特意来找马老西和解的。她知道有人在针对采沙场,但不知道就是马老西,而且,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后来,她知道对方是马老西,就立即来找他了。 虽然同处一个县,但各属两个阶层,两人从来没见过面,如今久别重逢,两人都异常激动。一聊之下,马老西才知道周翠红当年跟高干子弟结婚后,没几年,丈夫就因为风流成性,得了不治之症,死了。公公婆婆为了面子,恳请周翠红保守这个秘密,并承诺给她一大笔钱。周翠红答应了,而且并没有因为丈夫已死便冷落了公婆,反而倍加照顾。公公婆婆自然感激,对她视若己出。后来她就开了星河公司,利用公公婆婆那里积累下的人脉,生意越做越大,直到今天。 马老西暗自感慨,当年那个弱柳临风般的女孩竟然成了这么大一家公司的老板,而自己仍像以前那般毫无长进。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周翠红这才想到见面的用意,于是,将一沓游泳馆的门票放在他的面前,诚恳地说:“老西,我知道你喜爱游泳,所以这些游泳馆的门票你收着,是年票,我知道你还有些老哥们,不够的话你尽管开口。” 马老西看到游泳馆的字样,就想起了自己少年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苦笑着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游泳馆,那里根本游不开。你还是将采沙场关了吧,还天水河一个清静。再说你这么有钱,哪里在乎这些沙钱呢?” 周翠红摇头说:“当年我说过日后你一旦有所求,我定全力相助。这句话放在现在也还管用。可是,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他的,要钱要物,你只管开口。” “我自己能够赚钱,干吗要你给?”马老西有点生气地说,“我跟你说,那采沙场真的不能开啊!天水河下游就是县城,采沙必然会破坏河道,到时汛期一来,整个城区肯定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我是亲眼见过类似的灾难的。” 两人越说越僵,最后,周翠红见劝不住他,无奈地说:“你再给我三天时间吧!我看能不能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马老西犹豫了片刻,答应了。 但一连过了四五天,周翠红仍然没有回复,马老西情知她不想关掉沙场,只是不好意思告诉自己而已。他的心情很差,不明白王波还有周翠红为什么变化这么大。正好这时,市里的一个战友请他过去玩,马老西正想出去散散心,就过去了。 战友的家在市环保局附近,马老西没去过,下了车后就一路打听着过去。他刚到环保局门口,身后突然蹿出一个人,一把拉住他就往回走。 三、倔劲上来了 马老西吓了一跳,一看,竟是王波。王波将马老西拉到路边的一个饭店,点了几个酒菜,说:“老西,你怎么这么倔呢?你告不赢的,别再找自己麻烦了。” 马老西明白了,原来王波是怕自己到市环保局来告状。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今天要来?不对,他应该是一直就在这守着自己。一个小小的采沙场,值得堂堂环保局长这么做?马老西隐隐地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难道,王波在采沙场也有入股?否则怎会如此担心?马老西从鼻子里哧了几声:“你这是威胁我吗?” 王波摇头说:“老西,我绝对没有半点威胁你的意思,恰恰是因为尊重你才这么说的。这小小一个采沙场,里面的关系却庞大复杂,你一个老百姓是斗不过他们的。听我一句话,回去吧!” 马老西猛一下站起来,冷笑道:“你一个局长竟然说起这样的话来,什么关系庞大复杂,不就是官商勾结,贪污腐败吗?我告诉你,这事我本来还在犹豫,可是现在既然知道里面的道道了,我还真就要跟你们斗上一斗,好叫你们知道,别以为老百姓就是好糊弄的!”说完,他起身就走。 王波气愤地在背后吼道:“马老西,你就只知道死倔,从来没去想过别人!知道我为你担了多少心思吗?还有周翠红……” 马老西一腔怒火,出门就去了市环保局,将这个情况反映了。接待马老西的人记录好后,便让他回家等候消息。马老西怕他们敷衍自己,没有回家,就在附近找了个便宜的旅店住了下来。当天晚上,他去了战友家。 喝完酒后,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马老西摇摇晃晃地往旅店里去。走着走着,突然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马老西是当过兵的人,有反跟踪技能,当下他疾步走到一个巷子里,随后,在跟踪者跟进来时,马老西又突然迎面向那人走去。那是个年轻人,猝不及防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老西冲自己咧嘴一笑走开了。 有人跟踪,这就说明自己一定触及到他们的痛处了。可是,马老西还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触及了他们什么痛处?若说是官商勾结,一个这么小型的采沙场一年肯定赚不了多少钱,这种小本小利的生意会有那么大的背景? 马老西正困惑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有两条人影,一条是自己的,一条是别人的。难道跟踪自己的那个年轻人还不死心?马老西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人也快速地赶着。就在跟踪者快要追上马老西的时候,猛地,从暗处闪出一条人影,一拳击倒那人。那人挣扎着爬起来,与人影打在了一起。马老西反应过来后,与黑影一起参加战斗。跟踪者很快败下阵来,借着夜色,一溜烟地跑了。 马老西喘了几口粗气,看到救了他的人竟是跟踪自己的那个年轻人。马老西一怔,忙问道:“谢谢你了。请问你是……”可话没说完,年轻人已经转身就走了。 竟然有两帮人在跟踪他,这个年轻人显然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甚至可以说是保护自己的,他是什么人?那个要害自己的人又是谁?马老西想得头都大了,一夜也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马老西给前台打电话要了一份饭菜,几分钟后,饭菜来了,还有一瓶可乐。马老西打开可乐正要喝,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一个阴森森的声音响起来:“可乐你还没喝吧?”马老西一愣,看了看手里的可乐,问道:“你是什么人?”那人自顾自地说:“如果喝了,那只能抱歉了,如果没喝,那就恭喜你了。里面是有毒的,喝了之后不用一分钟,你立即就死……”马老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放下可乐。“……现在你还没事,看来要恭喜你了。不过,活着就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了。”马老西明白了,对方是来警告自己别管采沙场的事的,他怒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少威胁我,有胆站到我面前来!”那人冷笑道:“如果你还敢多管闲事,我会出面在你面前的,不过那时,你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那人说罢,挂了电话。 马老西怔了片刻,将可乐倒在窗前的花盆里,甜味将很多蚂蚁都吸引了过来。片刻后,花盆里已密密麻麻地死了成百上千只蚂蚁。大热的天,马老西惊出了一身冷汗。对方对他动了杀机。会是谁呢?在房间里坐了片刻,马老西冷静了下来,若说之前他的态度还不算很坚决,现在,他已经被激怒了,对方看错人了,这一招对别人可能有用,但对马老西没用,他决定跟对方死磕下去。 四、你别这么倔 马老西找到了战友,询问起采沙场的事。战友在市里面做着一个小官,恰巧对采沙场的事略知一二。从他那里,马老西得知采沙场虽然挂名在星河公司下面,可实际上是独立核算的公司,老板何当是市里一位退休官员的儿子,也是一个有名的流氓头子,谁也想不到,他竟然会跑到天水河去开采沙场了。采沙的利润虽高,何当靠着坑蒙拐骗一年也能赚不少,为什么他会放下市里“生意”去江县开采沙场? 当天夜里,马老西在战友那里多喝了几杯,回到饭店后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马老西准备出去吃点东西。刚到饭店门口,突然发现那里围聚了很多人,还有警察正在忙碌着。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死了一个人。此时法医正把尸体的头扶正,马老西一看那人的脸,情不自禁地“啊”一声叫了起来。死者竟然是那天夜里救他的年轻人! 一个警察看到他面色有异,走过来询问道:“你认识死者?”马老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我见过他,但不知道他叫什么。”那警察顿时眼睛一亮,说:“我姓许,负责这件案子,请你把有关他的事说给我听听。”马老西就直说了。许警官听罢,良久才问道:“你是说,有人想杀你,而你虽然不认识死者,但他却是来保护你的?”马老西点了点头。许警官又问:“你不认识死者,那死者显然是受人之托来帮你的。你觉得谁会这么做?”马老西眼前一亮,脱口而出:“如果不是王波,那肯定就是周翠红。” 许警官立即联系了王波和周翠红。得知死者叫小五,是周翠红的司机和保镖,因为周翠红担心马老西的安全,便让他在暗中保护马老西。只是,为何会觉得马老西有危险,周翠红却怎么也不肯说。 许警官很快便推断出了案发经过——马老西举报天水河采沙场,惹恼了一些人,于是派了杀手要取他性命。而周翠红得知他们的阴谋后,便派了小五去保护马老西。昨天夜里,杀手想进旅馆杀马老西,被小五发现,与之搏斗,结果小五被刺身亡。 许警官准备去找采沙场老板何当聊聊,临行之前,却突然接到局领导打来的一个电话,让他去负责另一个案子。许警官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却也只能将这起案子转到一位同事手里,无奈地离开了。 马老西在市里待了一个多月,环保局的人没找他通报调查结果,警方也没找他进行询问。虽然自己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可是却像个局外人一样。马老西觉得再这样下去只是徒劳地浪费时间而已。思量了几天后,他决定到省里去。 长途巴士开了两个多小时后,突然停了下来。马老西一看,原来是辆宝马车从后面追上来拦住了巴士。从宝马车上走下两个大汉,随后,戴着黑框眼镜的周翠红也走了下来,她径直上了中巴车,来到马老西面前,说:“跟我回去吧,免得耽误了别人的时间也免得伤了我们的和气。”马老西看了看车上众人不满的眼神,长叹一口气,依言下车,坐到了宝马上。 周翠红一边开车,一边几乎是哀求地说:“老西,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你怎么就……小五因你而死,你再不收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没命。” 马老西昂头道:“我不怕。当兵时我就死过一次,活到现在是赚到的。我就是看不惯有些人这么横!” 周翠红抹着眼泪,说:“我跟你说实话吧,我的生意看起来做得这么大了,可是,要不是处处迎合着那些势力,随时都会倒闭的。就像这个采沙场一样,明着是我的,实际上是何当的,我已经控制不了整个公司了。为了你,我已经差点和他们闹翻了,他们杀小五,同时也是在警告我呀,他们对我屡次帮你已经很不满意了。采沙场里面的真相我不便告诉你,可是你听我一句劝没错的,别再管这事了。回家,好好做生意吧,我给你一笔钱,买个店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实在不忍心你……你别这么倔好不好?” 看着哭成泪人一般的周翠红,马老西的心肠也有些软了,周翠红能派小五来保护他,说明她是真的记得往日之情,不想让他涉险。可是,知难而退,这不是他的性格。马老西摇了摇头,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但要我放弃绝不可能!当年天水河边,风高浪大,别人都劝我不要冒险救你,可就因为我倔,所以救了你。” 话说到这份上,两人都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了。一路无言,周翠红将马老西带到了江县郊区的一间别墅里。下了车后,刚才那两个大汉就一左一右地将马老西夹在中间,周翠红抱歉地说:“对不起,老西,为了你的安全,我必须请你在这里待上一阵子。”马老西冷笑着说:“怎么,要将我软禁了?我就是一个卖鱼的,至于吗?”周翠红像是没听懂他的冷嘲热讽一般,手一挥,那两个大汉便将马老西带到别墅的一间房子里,关门走了。 五、再也不告了 别墅里很舒服,要什么有什么,为了怕马老西无聊,周翠红还特意让人每天送报纸过来。 这天,马老西打开当天的晚报,一看,顿时浑身一震,只见正中的那篇报道名为《环保局局长王波车祸身亡》。王波,他死了?马老西忙仔细看了起来。报道上写得很清楚,七月三日,也就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左右,王波开车从市里返回县里的途中,为避开一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不幸翻下悬崖,当场死亡。肇事车辆逃逸。 王波死了?马老西猛地想到周翠红说的那句话:老西,小五因你而死,你再不收手,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没命。难道,王波也是因他而死?想到这,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周翠红打了电话。那边刚一通,马老西就急切地问道:“王波是怎么死的?” 周翠红沉默了半天,才叹了一口气,说:“你知道吗?你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你去县里告的时候,采沙场的何当就已经对你动了杀机,是我和王波极力劝阻他才没动手的。后来你又到市里去,何当再次动了杀机,于是王波跟着赶到市里,极力劝你不成,又劝阻何当,也没劝住。那次可乐里的毒就是何当派人下的,正好被我知道了,所以就让人给你打电话,想将你吓回去。但你这倔人,唉。后来又因为小五的事,何当已经对我们很不耐烦了,他制造了这起车祸。要不是我对他还有用,说不定……” 到这时马老西才明白,王波与周翠红为了救他花了多大的心思,他惭愧地说:“对不起,是我拖累了你们。可是,如果我现在回家,那两条人命就白死了……”话没说完,他突然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急刹车声,跟着周翠红发出一声尖响,轰一声,像是手机掉在了地上。半晌之后,有人捡起了手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何当。”马老西如受雷击,失声叫了起来:“你……周翠红呢?” “她没死,不过我随时可以让她死。”何当像是踢了周翠红一脚,周翠红发出一声惨叫。马老西焦急地说:“放开她,你到底想做什么?”何当冷笑道:“她活着能让我赚更多的钱,我也不想她死。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答应不去告了。”马老西吼道:“你就不怕坏事做绝得到报应!”何当没有说话,继续折磨周翠红,周翠红压抑着痛楚,喘息道:“老西,别管我,你去告……”马老西不再犹豫,他使劲地顿了顿足,懊恼地喊道:“我答应你不去了,你放开她!”何当笑了起来,:“你要反悔的话,我会让你的朋友一个个死在你面前。” 马老西说到做到,他不再告了。但每天,他都会到天水河去。采沙场的规模越来越大了,相应地,生态环境也被破坏得越来越厉害。采沙船的作业范围扩大到上下游好几公里的地方,甚至河岸也被纵向挖阔数十米远……马老西在岸边往往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有时别人路过他身边,听到他嘴里在嘀咕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会出大事的……”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夜里,周翠红接到马老西打来的电话,马老西让她明天一早到采沙场去一趟,务必要多带些记者。周翠红不知何意,正要追问,马老西却已经挂了电话。周翠红反打过去,马老西已经关机了。第二天天还没亮时,周翠红又接到一个电话,听完电话后,她顿时就愣住了。随后,她立即开车去了采沙场。 周翠红进了采沙场的一间房子,里面何当和几个人正围成一团看着什么。周翠红推开他们,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周翠红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地,竟然是马老西。马老西全身湿漉漉的,腹部胀大,面部苍白,嘴角有水流下来,分明是溺水而亡的。 何当赶紧将周翠红扶住,说:“红姐,你没事吧?”周翠红使劲地晃了晃脑袋,一把揪住何当的衣领,吼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干的?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动他,你为什么不听?”何当无辜地辩解道:“不是我干的!刚才我们正要开工,却发现他淹死在水里了。”周翠红推搡着他,喊道:“这不可能,他在天水河里泡了几十年了,怎么可能淹死?一定是你下手的!”何当大叫冤枉,说:“红姐,我真没有。虽然我是想除了他,可您早说不要动他了,我哪敢不听您的话。他真是淹死的,不信你问大家。”旁边的人也都连连点头。 周翠红松开他,转身扑在马老西的身上,哭叫道:“老西,你是见过大风浪的人,怎么会死在水里了呢?”忽然,她看到马老西嘴角边流出的水有些异常,她闻了闻,她是当护士出身的,立即就闻出来那是安眠药的味道。转念一想,猛地明白了,马老西是自杀的,他一直没放弃让采沙场关闭这个念头,尽管他答应不再去告了,可是没说不用自己的性命做最后一搏。 马老西的想法很简单,大家都知道他跟采沙场有矛盾,如果他死在采沙场边上,那么何当脱不了关系。当然,因为在市里的命案都没有人处理,所以,马老西才特意叮嘱周翠红带记者来了,马老西知道周翠红的活动能力。到时记者一来,影响大了,有关部门必然会对采沙场进行调查。这样,大肆破坏环境的采沙场自然就会关门。而他之所以服安眠药,是知道天水河淹不死自己。 六、彻底结束了 马老西的计划很完美,只可惜他算错了一件事,那就是采沙场的老板根本就不是何当,而是周翠红。采沙场利益链极大,周翠红不可能关掉它。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初恋情人动手,所以才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一开始,她想用旧情打动马老西,可是不行,于是,她想到了威胁,可乐是她让人下毒的,电话也是她让人打的,小五虽然是她的保镖,可是因为私吞货物早就上了黑名单,安排救人、杀人,还有王波的车祸以及自己被何当威胁,都是想让马老西知难而退。为了他,周翠红可谓是费尽了心机,却没想到,马老西这个倔人,从来都没有被吓退过。 周翠红呆呆地坐在那里,很久也没动。直到何当告诉她,天快亮了。周翠红这才抹了一把眼泪,恢复到大姐的神色,问道:“尸体除了你们几个,还有什么人看到了?”何当摇头说:“没了。” 周翠红起身打了个电话。不多时,一个人急匆匆地进了屋。如果马老西还活着,一定会吃惊得大叫起来,他竟然是王波!王波看到马老西的尸体,脸色变了变,随后吩咐道:“趁着天还没亮,何当你们几个把尸体处理一下,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何当等人领命将马老西的尸体抬出去了。王波和周翠红坐在那里抽着烟。半天后,周翠红这才说:“我们是不是玩过头了,竟然把马老西逼死了!”王波苦恼地说:“可是,要不这样的话,我们就完蛋了。这个马老西,你说,他怎么这么倔?”周翠红低下头来,说:“他是个真男人。” 天大亮后,何当回来了,说把马老西的尸体深埋地下数米,绝对不会有问题。随后,他打开保险柜,从里面拿出几个布袋,打开,里面是黄灿灿的金沙。“这是这个月淘的,下个月如果放开手来,应该会多一倍。” 看到黄金,王波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他接过一袋,放入口袋,说:“这是戴副市长的,我给他带去。”转头又对周翠红说:“我知道你对马老西很愧疚,我其实也是很欣赏他的。否则不会专门印张假报纸咒自己死了来威胁他。我们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他的死只能怪他太倔了。”周翠红流下了眼泪,说:“他为什么这么倔呢?”王波摇头说:“他要不倔就不叫马老西了。” 马老西无亲无故,他的失踪除了菜市场鱼档的房东外谁也没注意。几天后到了交房租的日子,房东找不到马老西,就敲掉了店铺的锁,重新租给了别人。那些游泳队的老伙计们则在王波的“关心”下,办了游泳馆的年票。天水河野泳队成了历史。 又过了些天,有个外地的老太太突然来江县找马老西。别人一问才知道,原来当年马老西当兵时,驻地遭到了一场洪灾,整个县城沦为一片汪洋。他们接到命令,要去转移已成为孤岛的一个村庄上的百姓。因为当地山石太多,冲锋舟没办法用,于是,战士们各自背着老乡下水。当时马老西背着一个老乡正在水里走着,突然脚下一空,沉到了水底去了。他正要踩水上水面,那老乡却下意识地死死抱住了他。当时的马老西空有一身水性,却没有救人的经验,两人一路翻滚着掉入深洞里,洞中的暗流激涌,马老西更难控制身体。这时,一个战友将他们从洞里拉了出来,但那个战友却因为溺水而牺牲了。 后来,马老西才知道,他失足的地方原本是条河,因为采沙,河床上遍布巨洞,河岸也早已经酥松,县城之所以遭到如此大灾,也与采沙有着极大的关系。马老西退伍后,每个月都会给牺牲战友的母亲寄一笔钱,二十年来从不间断。而这位母亲,在一个月前,意外地接到了马老西寄来的一笔巨款,她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就过来寻他了。 人们这才明白马老西为什么在天水河一游就是二十年,他分明就是去那里救可能出现的溺水者啊!也明白马老西为什么会这样反对采沙场了,他不想那个县城的悲剧发生在江县。只是,没有人在乎这件事。那位母亲后来走了,这件事就彻底结束了。 又过了一个月,汛期突然提前到来了。天水河的水一夜之间暴涨十余米,因为河床被采沙船吸得到处是大洞,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旋涡,它们互相冲击,互相汇集,似万马奔腾一般,裹石携泥,一路摧枯拉朽,将原本就严重破坏的河床硬生生扩大了数倍。当天夜里,周翠红和王波、何当等人正在采沙场分赃,因为大雨滞留于此。半夜里,天水河洪峰到达采沙场,受到院墙的拦阻,但洪峰只是稍一停顿,便将整个采沙场吞没了……洪水过后,市长前来视察灾情,当走在天水河一带时,一具骸骨正好被洪水带出,神奇般地卡在两根树之间。市长一眼便看出,死者至少已经死了一个多月了,这就是说并非此次洪灾造成的。当下,他令随同的公安局长查清此事。警察在调查走访中,得知马老西失踪了,于是提取他在乡下的堂兄的dna与骸骨提取的dna进行比对,证实,这正是马老西的遗体,他得以安葬。而星河公司老板周翠红以及环保局局长王波等人就此失踪,生死不明。 欠债不还钱 一 早上六点,东山小区里行人稀少,清洁工周海像往常一样推着垃圾车,低头打扫着地上的垃圾。扫着扫着,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脚,周海抬起头来,看到那人,顿时目瞪口呆,失声叫道:“阿呆?” 牛高马大的阿呆神色激动,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哥,果然是你,怎么成这样了?” 他们的举动引起了一个路过的业主注意,多看了他们几眼。周海忙对阿呆说:“阿呆,来,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周海带着阿呆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这才松了一口气,问道:“阿呆,你啥时候出来的?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阿呆是周海的同村,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十年前,周海和阿呆一起进城打工,在工地上辛苦干了一年,没成想临到发工资时工头却跑了。两人经过长时间的打探之后,终于得知工头家的住址。两人找上门去,但工头却推说没钱,还叫来保安,把他们赶了出去。两人悲愤交加,头脑一热,便将工头的老婆绑架了,索要的钱也不多,就是他们两人该得的工资。可是没想到工头竟然报了警,在警察包围他们之后,阿呆的呆气上涌,捅了人质两刀。就因为这,两人被分别关了五年和十年。 出狱后,周海深感后悔,想要重新好好做人,便托人找到了眼下这份工作。现在他的生活虽然比较困苦,可是毕竟平安稳定。只是万万没想到,阿呆也出狱了,而且还找到了他。周海是知道阿呆这个人的,他脑子里永远缺一根筋,冲动,爱认死理,他的到来,无疑会打乱自己平静的生活。 “我半年前就出来了。这阵子我在找个人,听说他在这一带出没过,就找了过来,没想到竟然遇见了你。”阿呆掩饰不住一脸的不平,说:“哥,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你会当了清洁工。你的生活太没质量了。”阿呆说着话,炫耀似地拿出一个新款手机在手里把玩着。 不用他炫耀,周海早就看出来他今日不同往日,衣着穿戴都比以前好多了。周海觉得这他的钱可能来路不正,可是,这并不关自己的事。五年监狱生涯,让周海深知自由的可贵。当下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阿呆怎么说,自己死活也不会跟他再走到一起去。 阿呆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见他木愣愣的没什么反应,好像已经失去了以前的闯劲,为了刺激他,便说道:“哥,难道你不想找到马得保了吗?” 一听到这名字,周海猛地站了起来,这个名字实在太熟悉,以致他在牢中时每天晚上都要诅咒一番才能睡得着。马得保不是别人,正是当年欠了他钱的那个工头。可以说,周海能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周海怒火冲天,说:“这混蛋在哪?” 阿呆说:“哥,我们先吃饭,边吃边说。”说着,他转身就走。周海情不自禁地跟他走了两步,却突然一个激灵停了下来,自己这一去,见了那混蛋要是冲动起来,控制不住自己怎么办?阿呆走了一会儿,见他没跟上来,就停下,转头问道:“哥,怎么不走了?” 周海支吾道:“我想起来了,地还没扫完。要不明天吧。” 阿呆不屑一顾,说:“这破地扫啥啊?听我的,干脆别干了。” 周海忙摇头说:“不行不行,要不干了我吃啥?” 阿呆很无奈,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气,说:“那行,就明天吧,我打电话给你。” 阿呆走后,周海坐在沙发上,不知为什么,感觉心里沉沉的,似乎隐约地觉得,阿呆可能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但又一想,只要自己坚持不去做犯法的事,料来也没什么。 第二天中午时,周海像往常一样拿着扫把来到小区。扫着扫着,他抬起头来,打眼一看,突然眼睛像被太阳射到了一般眯起了眼睛。 二 马得保是来看新居的。前不久他在这片小区里买的一套房子,家私齐全,现在是来看看还缺少什么的。 再一次审视自己的新家,马得保越看越满意,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脏了。他想到刚才在楼下看到有个清洁工,便打开窗子,看到那清洁工还在那里,于是冲着他喊道:“喂,你上来一下。” 周海闻言抬起头来,看到马得保正冲着自己喊着,他迟疑地走了上去。周海进屋后,马得保拿了五十块钱,对他说:“你赶紧把这屋里打扫一遍,这钱就是你的了。”马得保只顾自己说,一点也没注意到周海的表情。 周海非常气愤,担心再待一会儿就要控制不住自己冲动的情绪,他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马得保一愣,不满地说:“傻不拉叽的,这世上还真有跟钱过不去的人。”这话勾起了周海心中的酸楚,他猛地一回头,想也没想就用手中的扫把头杵了马得保一下,喝道:“谁傻不拉叽的?” 这一下正好杵到马得保的肚子,痛得他眼泪都流了下来。马得保一急,骂道:“你竟敢打我?活得不耐烦了吧!”可这话引来的后果是一顿更加暴风骤雨般的痛打,周海边打边骂:“姓马的,老子打的就是你!” 周海打累了,停下喘着粗气,他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马得保,突然打了个哆嗦,害怕起来。说过要冷静的,为什么还这么冲动?马得保可是有身份的人,当年在他手下打工,就曾多次看到他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这下子好了,工作肯定要丢掉了,连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了。正在怔神之间,马得保强撑身子站了起来,喘着粗气说道:“你疯了吗?你给我等着瞧。”说着,他掏出手机,看样子是想叫人来。 周海想也没想,一把抢过手机,吼道:“姓马的,你看看我是谁?” 马得保勉强睁开已经肿得像鱼泡般的眼睛,但他显然已经忘记了这个曾在自己手下打过工,并绑架了自己老婆的人。等周海将十年前的事一说,马得保这才想起来,不由得哆嗦起来,问道:“你想干嘛?” 这话问得周海一愣,他想干嘛呢?找他要那笔工资?那绝对不行,这就成了绑架勒索了。再说,当年阿呆捅了他老婆两刀,欠下的工资早就抵消掉了。可是要这么放马得保走了,难保他不会打击报复。 马得保见周海心不在焉的,突然拔腿就往门外跑。周海来不及多想,本能地一伸脚,勾倒了他,又看到地上有根长绳子,随手就拿过来将他绑上了。 绑完之后,周海累得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只觉得手脚冰凉,脑子一片空白,怎么又把他给绑了?这一回,恐怕自己又得进去坐两年了。转头一看,见马得保正瞪一双因为惊惧而变形的眼睛看着自己,周海有点心虚,转过了头去。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说话,屋子里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周海以为是自己的,一看却不是,而是马得保的。是个叫“张老板”的人打来的,周海便将手机打开,讨好般地凑在马得保的耳朵边。不想马得保却像见了鬼一样,拼命地摇着头,人也尽力地向后躲闪着。周海看得奇怪,将手机放在耳边听着,里面传来一个粗鲁而暴躁的声音:“姓马的,再不还钱,老子废了你!” 马得保使劲地冲着周海眨眼睛,无声地哀求他关掉手机。 周海皱着眉头,关掉手机,嘲讽地说:“十年不见,你还是这四处欠人钱的德性。” 马得保哭丧着脸,说:“兄弟,要没难处,孙子才爱欠人钱呢。”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道,当年欠他们工钱也是不得已的,他那时也就是个小包工头,上家正是这个张老板。年终了,他何尝不想让大家伙拿到工资高高兴兴地回家过个年。可是没办法,这个张老板不给他钱,他也就没办法给大伙儿钱。那事他也是受害者,钱没要到,老婆让人捅了两刀,等她好了后,说她再也不想再被人下黑手了,要死要活地离了婚。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前不久他瞅准了个机会,也黑了这姓张的一笔钱,算是找平了。可没想到这家伙背景深得很,四处派人追查他,这不,被逼无奈,他才想到在这个偏僻的小区里租个房子居住。 周海不知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也没兴趣知道,他现在最关心的是如何让马得保原谅自己。正思考时,他自己的手机又响了,接了一听,是阿呆的。阿呆问道:“哥,有没有空,请你吃饭。” 周海说:“我今天有事,要不改天吧?” 阿呆不乐意了,说:“哥,几年不见,怎么这么生分了?” 周海没办法,只得答应了。挂了电话,正要走,一眼看到马得保,想了想,将他的手机放入自己的口袋里,然后松开绑,说:“我回来后,要是见你不在,就打电话告诉张老板你在这。” 三 阿呆坐在饭店里,想着到时该跟周海说什么话。阿呆是个讲情谊的人,实在不忍心见到周海的落魄样,有心想指条明路给他走。可是多年朋友加兄弟,他知道周海的性子,一旦认准了道就会黑着眼睛走下去。该怎么劝说他呢?一直到周海到时,他还在想这个问题。 周海觉得阿呆有些怪怪的,似乎是有什么话要说,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他说到正题,有些不耐烦地问道:“阿呆,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呆这才支支吾吾地把用意说了出来。原来他出狱后,应一位先出狱的“狱友”之邀加入了他的公司,这公司说白了就是用各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帮人讨债。阿呆已经做了三个月,觉得这活简单,工资又高,所以看到周海的落魄样子,想劝他也一起来做。 周海一听,断然拒绝了,不仅如此,他还劝阿呆也别做了,他们是进过监狱,可毕竟不是混混,没道理破罐破摔地跟那些边缘人物混在一起。阿呆劝了半天也没劝动他,气氛有些沉闷。为了活跃氛围,阿呆说道:“哥,你知道吗?最近我接了笔活,目标就是马得保。” 周海一愣,问道:“他?咋了?” “这家伙欠人钱欠上瘾了,不过这回他没找准人,对方是个有背景的,他把活交给了我们,说只要拿到钱,随便我们怎么整,他都能摆平。”阿呆炫耀地说,“哥,你知道这笔生意我要做成的话能拿多少回扣?呵呵,说出来能吓你一跳。不过,这家伙好像知道我们在找他,我找了半个多月也没找到他的下落。” 周海猛地喝了一口酒,盯着阿呆,说:“如果我说,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呢?” 阿呆的眼睛顿时亮了,问道:“真的?要能拿到钱的话,我跟你二一添作五。” 周海一听,心里活络开了,现在马得保就像个烫手山芋一样,不如将他交给阿呆,这样既没自己什么事了,又能得一笔钱,于是便点头同意了。两人随便吃了些东西,周海就带着阿呆去了小区。 周海用马得保的钥匙打开房门后,却发现马得保已经不见了。 马得保去了哪呢?其实他在周海走后就也走了,不走才是傻子呢。出了小区门,他就打了辆出租,往自己的另一个家而去。狡兔有三窟,何况是他。出租车开到他的另一个家所在的小区时,他没下车,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作为一个长期被追债的人,他见识了太多讨债者的招数,他们会千方百计地打听到你的家,然后像狐狸一样潜伏在四周,等待你的出现……一番观察,果然,他发现了有两个面目可疑的人物正坐在小区的花圃边,虽然是在看报纸,但眼睛却不时地越过报纸四处察看着什么。马得保没多想,立即让司机转头,再次去另一个家。可是,这一次他同样发现了有可疑人物。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东山小区最安全,毕竟才欠了周海几千块钱而已。 到了东山小区,一眼就看到周海正在跟人吵架。准确地说来,是他被人骂了。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喷得周海哑口无言。仔细一听,原来妇女是小区的业主,家里的小孩在小区里玩时被一块西瓜皮滑倒了,妇女认为这都是周海没有尽职的原因。 马得保一出现,周海顿时愣住了,他不知道马得保怎么又回来了。更没想到的是,马得保竟然劝架道:“这位大婶,小区才几个清洁工啊,他们怎么忙得过来呢?再说了,乱扔西瓜皮是业主素质问题,他总不能跟着人家屁股后面打扫啊。依我看,这事就算了,人家也不容易,要有办法谁当清洁工啊,一个月才几个钱。” 这话引来围观者的赞同,中年妇女也不好意思了,丢了几句话就走了。周海感激地对马得保说:“谢谢你啊。” “你客气了。来,上我屋里坐坐。” 进到屋里,马得保一看,屋里还坐着一个人。正要问他是什么人,周海突然醒悟过来,喝问道:“你去哪了?我不是让你不要走的吗?” 马得保面不改色地说:“哦,我肚子饿了,出去弄了点吃的。这位是……” 周海尚未开口,阿呆跳了起来,一把揪住马得保,哈哈笑道:“果然是你,可找到你了。” 一番说道,马得保明白了阿呆的身份,却也不慌张,说:“你的雇主是张老板吧!我欠他钱也是没办法的事,要不是别人欠我的钱,孙子才愿意欠钱呢,谁不知道张老板是有背景的。要不这样,你先帮我讨一笔债,要能讨到的话,你既能交差,又能得两份佣金,我呢,也不用整天东躲西藏的了。” 阿呆顿时动心了,他干的就是讨债的活,雇主越多,生意越好。当下就说:“似乎很有道理,你说说看。” 马得保很诚恳地说,眼下人都想平安,孙子才不知道平安是福呢,做生意的人什么是平安呢,那就是有债必还,没人催债。但没办法,如今都是多角债务,你欠我,我欠他,他欠你,大车轮子一样。一番啰唆后,马得保说出几位欠自己债的人,并帮他们一一分析,最后认定王老板最有可能会还。 四 周海觉得这事挺麻烦的,本来该找马得保要钱的,可怎么就被他雇佣了。他有心想不管,可架不住阿呆的劝说。在这行里,阿呆还算是个新人,一个人去有点怯场,他劝说周海道:“哥,一起去吧。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得要请人帮忙,这钱让别人赚也是赚了,不如让你赚好了。” 周海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事危险性不大,能讨回来当然是好事,讨不回来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再说了,自己打了马得保,又差点绑架了他,要是马得保一不高兴,去报案,自己可就完了。当下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 两人按照马得保的指点,来到一个小区里。这小区是开放式管理,来去自如,不过保安挺多的。两人都有点怯,但又一想,自己不是来干坏事的,讨债而已,天经地义嘛。便上了一幢楼的六层,敲响了王老板的家。 开门的是个中年人,他问道:“你们找谁?” 两人推让了一下,阿呆被推上前来,说:“我们找王老板。” “王老板?”中年人愣了愣,“我就是,你们是……” 阿呆挺直胸膛,作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你就是啊,你欠马老板的那笔钱准备什么时候还?” 王老板又是一愣,说:“什么马老板?我什么时候欠他钱了?” 虽然阿呆涉足这行的时间不多,不过也算是见多了这类人,他知道赖账的人基本都患有“失忆症”,于是喝道:“少装糊涂了,借钱是孙子,还钱是大爷,我见多了你这种人。实话告诉你,我们是受马老板之托来要账的,爽快点,还,还是不还?” 王老板眉头一紧,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找错人了吧!” 周海看了看门牌号,又看了看王老板的身材和脸,说:“没错,找的就是你。” 王老板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哧笑,说:“我要不还呢?你们想怎么地?” 阿呆觉得有必要吓吓他,就活动着手脚道:“我们是专业的讨债公司,对付你这种人办法多着呢。看你的年纪,想必是有小孩的吧,你一定不想他突然失踪……” 阿呆的话还没说完,王老板就将防盗门“咣”一声砸上了。看着冰冷的铁门,两人面面相觑,阿呆的呆气上来了,踹了一脚铁门,吼道:“奶奶的,欠人家钱还这么横!”又对周海说,“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要不就被马得保小看了。” 周海怕生出事端了,说:“我看就算了吧,不能再由着性子搞了。”他打定主意,回去后就直接跟马得保说要不来账,反正自己去要了,他应该也不好意思去报警告自己吧。可阿呆再次拦住了他,说:“哥,你不知道,要账的不可能来一次就能要到的。我们先蹲守在这,探探情况再说。不过,你要害怕了,就先走吧。” 从小到大,周海一直都是把阿呆当成跟班的,这会儿被他一呛,哪受得了,说:“谁怕了?蹲就蹲呗!” 两人在楼下蹲了两天两夜,为了避开保安,可算是遭了罪了。阿呆气恼不已,对周海说要动些手段才行。周海吃了一惊,严令他不可胡来,要债是天经地义的,可动了手段就犯法了。监狱的那些日子,他是想想心里就发颤。 到了第三天夜里,两人照旧在花圃里蹲守着。十一点多钟时,王老板回来了。这大冬天的,两人连着三天都没睡好觉,实在熬不住了,当下对视了一眼,决定先去紧一紧王老板再说。于是,两人出了花圃,向王老板走去。 不想,刚走几步,看到王老板的身后竟跟着两个黑影。难道是他的保镖?两人迟疑了片刻,还没想明白,却见那两条黑影突然扑向王老板,挥舞着手中的什么东西便砸向他。王老板猝不及防,一下子被砸倒在地。那两条黑影不依不饶,继续砸着,猛地,其中一人掏出一把刀来。周海暗道不好,这一刀子下去,王老板就没命了。他这么想着,阿呆已经出声了:“住手!警察!”原来阿呆更怕王老板没命了。 那两个黑影一听,撒腿就跑。周海和阿呆赶紧上前去查看王老板,还好,王老板挨的那几下都没伤到要害。他扶着腰站起来,说:“怎么是你们?哦,对,是来讨债的。来,扶我上楼,我还钱。” 两人大喜,没想到讨债就是这么简单。两人扶着王老板上了楼,回了家。王老板让他们在客厅里坐着,他去拿钱。不大会儿,王老板两手空空地出来了。阿呆问道:“钱呢?” “在这呢。”王老板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来,两人顿时大叫一声,从沙发上滑了下来。 五 谁也没想到,王老板竟然掏出了一把枪来。面对已经吓瘫的周海和阿呆,王老板说:“我叫王东明,是公安局局长,眼下都喜欢叫领导为老板,所以我就成了王老板了。 周海和阿呆哀嚎一声:“狗日的马得保,竟骗我们来公安局长家讨债!” 王东明收了枪,呵呵一笑,说:“别害怕,你们刚才还救了我呢。” 周海仍然还是害怕,五年大狱,让他几乎是见到穿制服的就不由自主地双脚哆嗦,眼下竟然跑到公安局长家耍横了,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阿呆到底是脑子里少了一根筋,一听王老板的话,没错啊,刚才他们还救了王老板一命呢,想到这,他心情比较轻松了。可是又一想,谁会想要害死公安局长呢?王东明看出了他的困惑,满不在乎地说:“刚才那两个凶手应该跟我正在查的一件案子有关。他们越这样,就越说明我触及到他们的痛处了,也就是说,案子已经指日可破。当然,这一切都要感谢你们。” 两人对视了一眼,感觉王东明说的好像是真心话,周海结结巴巴地问道:“那、请问,我们能回去了吗?” “当然可以。早看出你们不是那种流氓了,要不那天就逮了你们了。不过,走之前,至少要把事情的原委说一遍吧。毕竟,我还是第一次被讨债的人讨上门来了。” 阿呆就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有不足的地方,周海给他补充了。两人把一番经过说出来,可谓是酸楚无比。王东明听了,哭笑不得,说:“那姓马的可真是够狡猾的,我得去会会他。”说着,他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后,来了辆警车,下来的警察见到王东明的样子,吓了一跳,说:“老板,这是怎么了?”王东明挥了挥手,说:“先不说这个,一起去见个人吧。” 再说马得保,此刻正得意洋洋地躺在东山小区的床上,他太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了。这两人十年前为了几千块钱就敢绑架人质,还敢捅刀子。他几乎能想象到,当这两个傻瓜愣不愣噔地跑到公安局长家讨债时,必定会引来王局长的勃然大怒。而傻瓜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用上十年前的那种手段,到时,肯定又得进去待几年。就算到时他们供出自己,自己也完全可以不认账,因为常理会告诉警察,这是一件多么不合常理的事。 正得意着,突然听到外面一阵警笛声,马得保探头往楼下一看,见一辆警车跳下来七八个人,带头的正是那两个傻瓜。完了,马得保来不及多想,从沙发下掏出一根长绳子来,这是他居家必备物品,防的就是堵门讨债的。他把绳子拴在窗子上,往下一哧溜,在他到达地面的同时,警察也打开了他的门,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疯狂地往外跑。突然,马得保像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四仰八叉地就摔在了地上,跟着,寂静的夜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哀嚎:“谁这么缺德乱扔西瓜皮?” 警察跑到马得保身边时,他正痛得呜呜在哭,扶起他时,发现他的一只脚像吊坠一样晃晃悠悠的,显然是断了。 警察将马得保送进了医院,并录了口供。原本王东明找他只是想教育他一顿,让他日后不要这么缺德。可马得保为自己辩解,说都是张老板逼得急,他才只想找个僻静处待着。可是没想到周海打了他一顿,还说要把他的住址告诉张老板,他才迫不得已想出这招来。他声泪俱下地说道:“要不是张老板,孙子才这么缺德呢!” 马得保一口一个张老板,将王东明的兴趣挑起来了,他问道:“这个张老板叫个啥?是做什么的?” 马得保就说了。没想到王东明的眼睛突然一亮,接着问道:“你是说你有他的电话?” “是啊,在他身上。”马得保指着周海。周海忙将他的手机拿出来,翻到张老板的电话,让王东明看。王东明一看,立即将这个电话给了同事们看,每个看到的人都显得兴奋异常。 周海和阿呆以及马得保呆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东明走到他们身边,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一一跟他们握手,说:“感谢你们啊,太感谢了!” 六 后来,三人才知道王东明和他的同事们为什么这么兴奋了。敢情,原来这个张老板是个涉黑团伙的头头,王东明从外地调任过来后,就立誓要铲掉这个社会毒瘤。可是张老板背景很深,警察一有行动他总能知道,怎么也抓不着他。没想到竟然无意中得知了他的手机号,王东明便精心安排了一个计划,他让马得保戴罪立功,用电话通知张老板来取钱。果不其然,张老板一举落网,如实交代了自己做过的恶事以及雇佣杀手刺杀王东明的事。 因为张老板的钱都是赃款,而马得保欠他的钱也就等于是赃款,必须上交。这回,马得保没有含糊,乖乖地还上了账。可能以后他都不敢欠人钱了,十年前欠人钱,老婆被捅了两刀,十年后,欠人钱又摊上个亡命之徒,要不是这一连串的巧合,难以想象急需要钱逃路的张老板找到他后会怎样对付他。 周海和阿呆两人因为没有明显的犯罪动机,相反,一次误打误撞地救了王东明,一次机缘巧合地使警方得知张老板的下落,立下了大功,警方决定,一人奖励五万块。阿呆这次真正明白了做好人的好处,于是留下来和周海一起做了小区的清洁工。马得保现在还住在东山小区里,每次他一拐一拐地跟周海和阿呆遇到时,都会告诫他们:“千万要注意清理卫生,西瓜皮害死人啊!” 李美华还债 一、蹊跷乍现 李美华这些天总是心神不定的,因为丈夫高明强已经很久没打电话回来了,而且,明天就是年三十了,往年的这个日子他早该到家了啊。 十年前高明强开始出外打工,凭着一手砖工活在城里渐渐地混出人样来,几年前又开始在省城做起了包工头,并从家乡带了几十个人出去做事。虽说从此夫妻俩就过上了两地分居的日子,可李美华从没怨言,男人要做事业,就不能像老娘们一样天天在家煮饭带小孩。 李美华再次打了高明强的手机,依然是停机的。生了一会儿闷气,想到年货还没有买,就骑了自行车去镇子上。村子不靠山不靠水的,黄土地里也只长山药蛋,年轻人只有往外跑才有活路。过去常听说谁谁打工又被人骗了,可跟着高明强出去做事的人从来没有被骗过,李美华心里还是挺满足的。 到了镇子上,李美华买了很多鞭炮。高明强每年回家后都会放很多鞭炮,说是讨个彩头,其实李美华看他就是小孩天性,想到这,她抿起嘴会心地笑了起来。抬头一看,看到了二旺媳妇小娟,就跟她打了个招呼。没想到小娟看了她一眼,应也不应一声转身就走。 李美华感到非常奇怪,过去二旺在镇子里算是个二流子,成天不务正业,夫妻俩天天争吵打架,是高明强把他带出去后严加管教,才让二旺学好的。小娟一直把她当活菩萨一样,大老远遇见不管在做什么都要过来问声好,今天这是怎么了?李美华追上去问道:“小娟,怎么不认识我了?” 小娟白了她一眼,说:“你不就是高明强的老婆李美华吗?” 李美华皱了皱眉头,说:“小娟,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了你?” “你去问你老公吧!”小娟气冲冲地说了一句话,然后挣开李美华的手走了。 李美华愣了愣,明强怎么了? 第二天,天刚擦黑,李美华独自一人无心过年,想出门去看看高明强回来了没。刚出门,突然迎面冲过来一辆拖拉机,李美华吓得一跳,赶紧闪开。那拖拉机在她跟前猛地停了,跟着,从上面跳下来十几个人。还没等李美华反应过来,又有一辆拖拉机来了,从那上面也跳下十几个人来,两车人一会合,二话不说就冲进她家里去。 李美华忙跟了上去。一看,这些不都是跟高明强出去打工的人吗?怎么个个都拿着被褥什么的?再仔细看了看,没有看到高明强,心里“咯噔”一声,问道:“明强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几十个人顿时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嘈杂得不行,李美华一句话也听不见,她一看二旺也在,就拉过他说:“二旺,你来说,咋回事?” 二旺躲躲闪闪地说:“嫂子,他不会回来了,他把我们的工钱全都卷走了,他跑了!” 李美华不敢置信地直摇头说:“不可能,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做?二旺,你在开你嫂子的玩笑吧?” “没骗你,真的是这样!” 听了半天,李美华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高明强年前接了一笔活,承包了一个大楼的主体建造,因为是层层转包,高明强的上面是另一个大包工头,说好了工人每月只发两百块生活费,到了年底,也就是工程结束后再付剩下的。工人们一算,年底每个人都可以拿到一两万块,到时拿回家足以让老婆孩子乐疯了,也就无怨无悔地干了起来。到了年底,工程结束了,也得到了质检部门的认可。可是这时候高明强突然消失了。工人们急了,四处寻找,可怎么也找不到。到了大包工头那一问,才知道高明强已经把工程款都拿走了,而且还出具了他亲笔写的收据。工人们算了算日子,发现高明强拿到工程款的那天就是他消失的那天。 一切都清楚了,正是高明强卷款私逃了。工人们劳累了一年,结果什么都没得到,一个个气疯了,相约年三十夜一起到他家来讨债。 二、苦涩年夜 “不可能,明强他不是这样的人!”李美华还是不相信。 “我们这么多人还会骗你吗!”“你快说高明强在哪?我们找他算账去!” 李美华痛苦地捂着耳朵说:“我不知道他在哪,他很久没打电话来了……” “你就瞎扯吧,一个被窝里睡的人会不知道他去哪了吗?” 大家是真的急疯了,这会儿连杀人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因为李美华是个女人而放过她,一时间污言秽语此起彼伏,还有人冲上来挥起手要打她,二旺慌忙拦住了。李美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脑袋里嗡嗡直响,差点就要晕过去。这时,二旺突然大声哭了起来,跟着“扑通”一声跪在李美华的面前,叫道:“嫂子,你是个好人,我们不想难为你。求求你了,告诉我们高明强在哪吧!” 二旺这一跪,引起了连锁反应,几十个汉子都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二旺说:“嫂子,我们一天只吃清汤白饭,为的就是省点钱带回来家让老婆孩子开心,可是……嫂子,你也是农村人,知道这钱都是大伙的活命钱啊,没有钱,明年一年老婆孩子吃什么?你是好人,这不关你的事,只要你说出高明强在哪,我们这就离开。” “对,只要你说出高明强在哪,我们马上离开!” 看着这些大老爷们跪在地上,李美华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说:“大家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他有很久没有和我联系了。你们要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大家?” 年纪最大的老德叔咳了咳,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说:“小华,都是乡里乡亲的,如果不是实在无奈的话,我们也不会三十晚来讨债啊。”李美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的,你们一家大小都靠着这钱活命呢。”老德叔仔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有些疑惑,但又摇了摇头,说:“如果是几百块的钱我们也不急,但现在是每人都有一两万啊,我们不会这么轻易地走的,如果不把钱拿出来,从今天起,我们就在你这里吃这里住了。”说着,他拍了拍身边的被褥。 李美华知道他们不相信,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高明强没有和她联系过,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她深吸一口气,说:“不管明强出了什么事,但夫债妻还是天经地义的,你们放心,钱,我会还的,一年还不完,两年,两年还不完,三年,只要我不死,债,我一定还!” 大家突然静了下来,其实他们也不想这样逼李美华,这么多年来大家伙跟着高明强在外做事,家里照顾不来,倒是她时不时去他们家里看看,缺钱少物什么的只要吱一声就给办到了,是大家公认的好人。 去年老德叔的老伴突发心脏病,如果当时不是李美华正好来串门,及时送到医院,垫付了医疗费,老伴也就没了。想到这,老德叔脸红了红,对大家说:“我看这样,今天大家就先回吧,明天再来。” 老德叔在村里很受尊重,既然他这么说了,虽然有人心有不甘,却也还是走了。等到大家走后,李美华瘫倒在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家,眼泪再次流了出来。她恨死了高明强,他拿着钱去快活了,却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了她。被大家打开的电视还在开着,放的是连续剧,李美华天天都看,只是瞄了一眼,就知道了情节,上面说一个男人卷走了别人的钱,别人找他老婆要,可是他老婆也跑了。 这就像上天给李美华的一个提示一样,既然高明强可以逃,她也可以逃。只要逃得远远的,就可以重新过上日子。但是,真的要逃吗?李美华摇了摇头,一口唾沫一口钉,说出来的话就得像钉子钉在木板上一样。再说了,如果真的跑了,还不知道有多少家庭会从此不得安宁,她也会被人所不耻。 李美华起身来到卧室,打开床头柜,拿出了存折。高明强虽然每年都会带来很多钱,但因为她时常捐助别人,几本存折上一共只有三十多万。而刚才大家已经按照她说的把自个应得的工资写了下来,她算了算,有五十多万呢。 三、遭遇抢劫 第二天,李美华早早地就出门,准备去镇上把钱都拿出来,顺便把收猪的叫来,家里还养着几只猪。刚打开门,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是二旺。李美华说:“二旺,这么早就来了?怎么不进屋坐?”二旺支支吾吾的。李美华猛地看到他刚才躺的地方有一床被子,已经被露水打湿了,顿时就明白了,大家怕她逃跑,让二旺来盯着她呢。她苦涩地笑了笑,说:“二旺,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镇子里取钱,一个人不安全,你跟我去一趟吧。” 二旺也知道她是给自己台阶下,感激地点了点头。 一路上,李美华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家里的钱不够,所以她想先还了急等着要钱的人,老德叔老伴的心脏病时常犯,该先还。二旺的娘也在生病,先还。老二家的两个儿子都在念大学,花起钱来跟烧钱一样,先还。大狗子家媳妇前阵子摔断了腿,先还……李美华如数家珍,把个个家庭的情况都分析了一次,最后确定了先还的人选。至于不够的,她再来想办法。二旺连连点头,说他没意见。 到了镇子的银行里,李美华递上存折,对营业员说全部取出来。营业员却说银行有限制,每天每人最多只能取两万元。李美华只得先取两万元出来。二旺也是听到了这话的,虽说很无奈,但也没办法。出了门,突然斜刺里冲过来一辆面包车,在他们面前“嘎”一声停住,跟着车门打开,从里面冲出来几个大汉。转眼就来到了李美华身边,伸手就抢去她手里的包。李美华大叫道:“抢劫!”二旺一看,急了,冲过来,与那些人打在了一起。可是这帮人三两下就把二旺打倒了,跟着,左右一夹,把李美华夹上了面包车,“啪”关上门,车子呼啸而走。 二旺从地上爬起来就追,但哪里追得上,眼见着车子就消失在远方了,不由得两膝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这些人把他们唯一的希望也抢走了。 车上,李美华惊恐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快放我下去!”但那几个人都黑着脸,没人回答她,李美华看看情况,知道反抗没有好结果,于是干脆静下心来,仔细地想着。这伙人为什么会连绑架她?为色?这太不可思议了!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车子开了很久,有十几个小时吧,来到了一个大城市。李美华无意中看到车窗外有一个单位的招牌,确定自己已经身处省城了。过了不久,车子停下来,来到的一间宾馆前面。几个人又夹着她下了车,来到四楼的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门开了。 李美华看到了一个人,那人冷着脸,眼里闪着寒光。这时那几个带她上来的人把她的包拿给那人看了,那人打开包看了看,突然猛地甩在地上,一下子冲到李美华的面前,狰狞着面孔叫道:“钱呢,就他妈的这点钱?” 李美华惊恐向后躲闪着,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干什么?”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老公的债主!”那人拼命地敲着桌子叫道,“钱,钱啊,你老公弄了我二百多万啊!” 李美华傻了眼,高明强在外面的生意她从来不插手的,打死她也不敢想象他竟然欠了人家这么多钱。那人拿出一大沓的欠条,甩在了她的面前。李美华一看,没错,字迹的确是高明强的,这个人叫刘学昆,是一家砂石工厂的老板。 刘学昆悲愤地说:“我和你老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才相信他,让他先货再钱,可是没想到这只狼放长线钓大鱼,娘的,整整一年,拉走了我二百多万的货,去找他要钱,人居然跑了!我几十个工人整天围着我要工资,你说我怎么办?” 刘学昆是真的被逼急了,他一向自认自己这个老板还是做得比较有人情味的,从来不欠工人的工资,可这一回二百多万没要回来,工人要工资,银行要还钱,把他逼得年三十也没敢在家过。越想越窝囊,认定了高明强逃走后会和他老婆联系,于是就派了几个心腹来到高明强的老家日夜盯梢。那几个人见到李美华去取钱,为怕夜长梦多,钱被别的债主给取走了,于是抢先一步动手。当时一看存折上只有三十多万,立即就把她连人带钱地带回来了。 李美华苦笑着向他解释了自己并不知道高明强在哪。但不管她说什么,刘学昆只是不信,他跟高明强是很熟的人了,知道高明强这人没什么不良爱好,除了喜欢喝点酒外,野女人他根本不会碰。而且从他的嘴里得知,高明强非常爱妻子,如果他要逃跑,不可能会不通知李美华。“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吧,我刘某过去也是混江湖的,吃了亏上了当这才认认真真本本分分地做人的,但惹急了我,我还是什么都会做出来的!” 李美华知道换作是她也不会相信的,她说:“刘老板,虽然我不知道明强去了哪,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对不起你,你看这样行吗,这个存折你先拿去应付一下,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把钱还给你的。人不死,债不烂。” “你有什么办法?这不是一两万元,而是二百多万啊!而且据我所知,高明强的债主还有不少,你凭什么说得这么有把握?” 李美华说:“我们乡下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可是说话向来是算话的。” 刘学昆似乎很惊异于她的镇静,他死死地盯着李美华,想从她脸上看出破绽来,但是他失望了,李美华的脸色很平静,虽然线条柔和,但是透着无比的刚毅。他想了想,说:“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要答应我,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要逃,否则……” “我不会逃。”李美华说,“可是我要先回家一趟,老家的人见我被你抢了,还不知道有多担心呢。” “可以,你办好事后就要马上过来,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四、再走省城 李美华突然出现在村里,让大家很是吃了一惊,而且见到她时的表情也显得很是尴尬,那些债主竟然躲躲闪闪的。李美华很奇怪,到了家后一看,顿时目瞪口呆,大门上的锁已经被撬开,推开门一看,整个屋子空空荡荡的,有种被洗劫的感觉。突然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几天来压抑着的委屈终于爆发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引来了村人的围观,人人都对着她指指点点的。这时老德叔过来了,对着大家一瞪眼,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哭吗?走走走!”就把大家赶走了。老德叔走过来,蹲下身子,说:“小华,对不起,我们以为是高明强把你带走的,所以……对不起了。” 那天李美华被抢走后,二旺回到家一说,大家顿时就炸开了锅。除了高明强,谁会抢一个乡下女人?一定是高明强和她商量好了,知道她受到大伙的监视,所以特意假装抢劫把她抢走,一起去享福了。大家连案也没报,就冲到李美华的家里把所有值钱不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可是李美华却出人意料地又回来了,这让大家很是摸不着头脑。 李美华擦了擦眼泪,摇着头说:“我不是为这个哭。” 老德叔摸出一根烟,闷头抽着,半晌才说:“小华啊,我这几天冷静下来,寻思着这事,越想越不对啊。我是看着明强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能不了解,他就根本做不出来这事!” 李美华总算听到一句知心的话,眼泪又流了下来。 “当时我也是一时气昏了头,就没想到这事里面的蹊跷。这么多年咱们跟着明强干,他什么时候亏待过我们?不说别人吧,就我这样的,粗活做不了,细活又做不了,要不是明强让我去看工地,我还有什么活路啊!”老德叔说话之间,一些债主也围了过来,个个默默地听着,谁也没有插嘴。 “你,大狗子,那年你赌钱全输光了,老婆要和你离,要不是明强两口子知道了,不仅给你送钱过年还把老婆给你劝住了,你能有今天?还有你,二旺,要不他们两口子,你现在可能会在监狱里了吧……”老德叔顺口说着,被说的人都心服口服地点头,脸上露出尴尬羞愧的表情。不多时,都悄悄地走了。 李美华感激地对老德叔说了谢谢。又问他知不知道谁想买房子,她准备把房子卖了还债。老德叔叹了叹气,说去问问,又让她去镇子里打听打听。李美华马上去了镇子里,但直到天黑也没打听到有人要房子,只得回家了。到了家一看,愣住了,原先消失的家具什么的又都回到原位了,而且家里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天亮后,老德叔带来了两个老人,这两人是从村子里走出去的,在外面挣了钱,现在想叶落归根,在老家定居。两人开的价钱还可以,李美华没有犹豫,当场就成交了。拿了钱后,又回到娘家,向父母借了一些,然后让债主们集中起来,按照事先计划,把钱发在了最需要钱的人手中。然后对大家说:“请大家相信,不管过多少年,你们的债我一定会还的。明天,我就要出去打工了,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就请派一个人跟我出去。”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老德叔开口了:“我跟你去吧。” 天亮后,李美华和老德叔坐了车子来到省城。两人没舍得坐公交车,就步行着往刘学昆那走。走了一个多小时,老德叔停住了,指着一旁一幢还没装修完毕的房子说:“这就是我们盖的。”李美华看了看,那是一幢十几层高的办公楼,虽然还是裸楼,但气派已然不凡,想到这就是高明强带着乡亲们盖的,心里竟然有些得意,但很快就被无奈取代了。 楼前面还有几个人在对着楼上比划着,老德叔指了指那个穿西装的人说:“他就是大包工头许敏,明强是从他那里把工程承包下来的。”李美华听完这话,马上走了过去,对那人说:“你好,我想问你一个事。” 许敏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农村女人,愣了愣,说:“什么事?” 李美华把自己是刘明强的妻子的事说了,又问道:“你知道他去了哪吗?如果知道的话,请一定告诉我,我急着找他。” 许敏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说:“你是他妻子都不知道他在哪,我怎么会知道,我也急着找他呢。这小子,把钱拿走了就不管不顾了,给我弄了多少麻烦啊你知道吗?你要是找到他就跟他说一下赶紧到我这来!”说着,像赶蚊子一样地挥挥手。 李美华还要说什么,老德叔把她拉走了,说:“这个人惹不起,财大气粗的,路子又野。”李美华长叹一声。 五、逼上梁山 到了刘学昆那,刘学昆似乎有些吃惊她真的来了,态度顿时大变,让她和老德叔坐下,问她现在有什么打算。李美华说想去他那儿去打工,还一点是一点。刘学昆苦笑着说:“我们那最强壮的工人一个月最多挣一千块,你算算你要多久才能还得清?” 李美华算了一下,她要做两百年才能还清债务,一下子傻了眼。刘学昆又说:“你可以试试做生意,如果做上路了,这样还起钱来比较快。”李美华摇了摇头,自己一个农村妇女能做什么生意呢,再说,本钱呢?刘学昆让她先别急,到街上去逛逛,反正急也还不了钱。因为有她那笔钱,现在他可以回工厂了。现在是正月,工厂宿舍里反正没有人,可以先到那去住。 谢过了刘学昆后,李美华和老德叔漫无目的地走着。走着走着,李美华停住了,她看到了一个小店,里面摆放着婴儿的衣服鞋子什么的。她和高明强结婚这么多年,虽然没有生小孩,可是因为心里期望着有个小孩,所以对做婴儿的用品很用心,她做的婴儿用品谁看了都说好。她本能地走进店里一看,发现里面卖的大多是机器制品,品相比较差,而且针脚什么的都很粗糙,根本比不了人工做的。突然就有了一个想法,要在城里面开个这样的店。 当即就又找到刘学昆,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刘学昆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又问道:“据我所知,省城最便宜的店面都要上万块一年,你哪来的本钱?”李美华说:“正因为这事,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借我一点钱。” 刘学昆愣住了,说:“你都欠我两百多万了,还要欠钱?你觉得我会给你吗?” 李美华的脸顿时就红了,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出门后,老德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布包来,对李美华说:“小华,你给我的钱我没用,你先用上吧。”李美华吃惊不已,她没想到老德叔居然把钱带到省城里来了,忙说:“不不不,这钱是还给你的,你还要给老伴看病呢!”老德叔摇摇头说:“她那病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在乎再拖点时间。钱你先用着,以后还我。” 一个星期后,省城一处偏僻街道上新开了一家手工制作婴儿用品的商品,店名是李美华给取的,叫“高明强婴儿用品部”,之所以取了这个名,为的就是希望有一天高明强会听到而来找她。 店是开出来了,生意却很惨淡,一天也看不到几个客人进来。而且各种支出繁多,钱根本就算不着用,这样撑了一个多月后,老德叔的一万多元没了,连进面料的钱也没有,李美华急得满嘴生泡。 这天,李美华正在店里做事,刘学昆走了进来。李美华忙起身招待他。刘学昆看了看四周,皱起了眉头,说:“这种小店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债?”李美华尴尬地低下头来说:“我先做着,至少有个盼头。”刘学昆感慨万分地说:“二百多万啊,说实话,你这样开店一百年也还不完。我倒有个主意,想不想听听?”李美华忙点头。刘学昆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半天,笑着说:“其实你还是很年轻漂亮的,只要想开一点,钱就会滚滚而来。”李美华不知道他的意思,问道:“刘老板,你能不能说得仔细一点?” “其实,二百多万只是我一句话就可以解决的,我说不用还了就不用还了,你说是吧?” 李美华点了点头,不解地看了看他,突然发现他脸上露出的那种表情,猛地打了个寒战。 “我和明强是多年的朋友了,这么多年就没发现他在外面有女人,我问他出门在外为什么不风流快活一次,他说这样做对不起你,而且他只爱你一个人。我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老想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这么死心塌地地爱着你。”刘学昆顿了顿又说:“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了你,所以,如果你跟了我,我们是一家人了,钱你当然就不用还了……” 六、晴天霹雳 话未说完,“啪”一声,刘学昆的脸上已经挨了狠狠的一记耳光,李美华怒发冲冠,指着他的鼻子说:“刘老板,虽然你没有借钱给我开店,但我还是很感谢你的,可是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告诉你,休想,我不是那样的女人!” 刘学昆捂着脸,气急败坏地说:“你、你敢打我!” “打你怎么了,我还踹你呢!别把我们乡下女人想得那么贱!”李美华真的是气坏了,抬起脚来踹他。刘学昆吓得四处躲闪,说:“别忘了你还欠我的钱!” “一事归一事,欠你的我会还你!” 刘学昆虽然极力躲闪,可店里空间太小,还是挨了好几下,刘学昆求饶地叫道:“好了好了,老德叔你快出来吧,再不出来会出人命的!” 老德叔应声从门口出来,拦住了李美华。李美华停了下来,困惑地看着他们。刘学昆捂着脸对老德叔说:“你说得对,她是个好女人!”李美华忙问老德叔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德叔乐呵呵地说:“刘老板想帮你,可是又怕你会骗他的钱,虽然我跟他说了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他不相信,所以才想出了这个损招。”说着,对刘学昆说:“刘老板,怎么样,领教到她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刘学昆连连点头说:“领教了领教了。”又对李美华说:“刚才对不起了,可我也没办法,我不想再上当受骗了。” 直到现在,李美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是她自出事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三人坐下来后,刘学昆提出了要投资十万元,算是入股的。李美华却不同意,因为入股的风险是共同承担的,她担心如果生意不好,刘学昆跟着赔钱,就说要借钱。刘学昆知道她在想什么,点了点头,这个女人已经彻底让他信服了。跟着,他又给李美华出招,因为衣服鞋子什么的都是李美华亲手制作,她就是日夜动手也赶不及,不如由她提供面料等,送到老家去让那些留守妇女加工,这样一来货源保证了,二来也让那些妇女有个挣钱的地方。李美华采用了这个意见,把这事交给了老德叔去办。老德叔觉得这样做还有第三个好处,那就是让家乡人知道,李美华的确在挣钱还债。 刘学昆几乎是一步一步地在教李美华做生意,他不仅联系了电视台做广告,还做了一些广告灯箱。渐渐的,生意就好了。几个月后,高明强婴儿用品部的第一家分店在繁华街道上开张了。 这天,老德叔突然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哭丧着脸说:“不好了,有人把咱们告了!”正在做针线活的李美华一哆嗦,针扎在手指上,可一点也没感觉痛,忙问他是怎么回事。老德叔喘了一口气,说他回家乡收婴儿用品时,正好遇到了省城法院的人问他高明强住在哪。他一问,这才知道是高明强的另一个债主把他给告了,法院的同志送了几次传票也没找到人,就按缺席审判给判了,现在是来送达判决书的。 老德叔说着把判决书交给了李美华,李美华一看,感到心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这是一笔四十二万元的债务。 老德叔说:“我问过法院的人了,他们说如果当事人失踪的话,可以去公安局报案,如果……如果证实当事人已经死亡,你可以……可以……不用还债。” 李美华点了点头,又看到老德叔一脸为难的表情,安慰地说:“我去报案,就是想知道明强是死是活。但是,不管他是死是活,所有的债我都会替他还的。” 派出所的同志对案子很重视,因为案子牵扯到三四百万元,又上报了刑警队。刑警队接手此案后,立即着手调查起来。同时拿出这两个月来发现的无名尸体让李美华来辨认,李美华胆战心惊地看完后,长松了一口气,高明强并不在里面。正在高兴的时候,刑警队的同志却很严肃地说了:“据我们的分析,你丈夫很可能已经遇害了。” 七、承诺不变 “什么?”李美华跳了起来。 “连同你的丈夫外,省城已经发生了两起包工头失踪的案件,这两个案子太相似了,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不是偶然。非常感谢你的报案,正是因为你,我们的嫌疑人范围缩小了很多。相信案子不久就会破获,法律会给你一个公平的!” 李美华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店里的,老德叔见她的表情不对,忙问出了什么事。李美华把警察的话说了一遍,老德叔听了跌坐在椅子上,摇头叹息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我说明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原来……”李美华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哭叫着说:“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一个多月后,警察找上门来了,告诉李美华说已经确定高明强死亡了,凶手是大包工头许敏。去年工程结束后,许敏通知高明强到他那去结账,实际上这时候许敏就已经有了杀机,他付了支票后,让高明强打下收据,然后说要请他喝酒。高明强不疑有它,愉快地答应了。在酒席上,许敏灌醉了高明强,把支票取回,然后用车将他拉至郊外的山中,残忍地杀害了他并掩埋了尸体。许敏计划得很周到,手里有高明强亲笔写的收据,表示他已经收了钱,他失踪了,那自然是他卷走了钱跑了。只是许敏做人太贪心了,他竟然把手下的两个包工头全用这种方法杀了,警方找到了其中的破绽……李美华顿时掩面而哭,她的明强果然不是那种人,然而,此刻她倒宁愿他是卷款私逃的……警察同情地说:“你的事我们也听说过了,你可以在刑事判决后对许敏提出民事诉讼。” 几个月后期待已久的民事诉讼判决了,法律要已经被判了死刑的许敏把从高明强那抢去的钱交还给李美华并赔偿人民币三十万元。就在李美华以为可以从此卸下压在心头的重担时,法院执行庭的人却发现许敏所有的财产已经被银行冻结了,而这只是他欠银行的一小半钱而已。 李美华走出法院门口,虽然外面太阳高照,但她还是禁不住地瑟瑟发抖。老德叔和特意赶来的二旺等村里人还有刘学昆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很久后,刘学昆才轻轻地说:“明强已经死了,所有的债务你不管的话,没人可以把你怎么样。”李美华摇了摇头,坚定地说:“不,说过的话就要算话。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不能再失去诚信了!” 大家突然就呜咽起来了。小娟扑在李美华的身上放声大哭起来:“嫂子,我们对不起你!” 李美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一刻她已经决定了,要把婴儿用品店做好做大,不管是为了还债还是为了纪念高明强。 富贵平安闹新年 一 时近年关,李富贵服装店的生意红红火火。腊月廿五下午,趁着午间闲隙,李富贵赶紧骑着摩托车去西环的服饰批发市场补货。正赶着路,一辆破桑塔纳贴了过来,驾驶位里探出一张麻脸来:“哟,这不是富贵吗?上哪去呢?” 麻脸叫高东升,是李富贵的高中同学,他读书的时候就是个人精,上了社会后混着混着也不知怎么地就开了家公司,听说生意还挺好的。李富贵停下车,说:“是东升啊,我去批发市场批点货。”高东升笑骂道:“钱是王八蛋,没了再去赚!走吧,老同学多年没见了,一起去喝两杯。” 李富贵犹豫了一下,驳不过情面答应了。两人进了路边的一家小馆子里,边喝边聊,喝了足足两瓶二锅头。正聊得尽兴时,高东升接了个电话,听完后紧张地说:“哟,富贵,对不住,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说着,他丢下三百块钱买单,匆匆走了。 李富贵摇摇晃晃地跟着出门,服务员从后面追上来:“先生,你的包忘记拿了。”李富贵一看,包是高东升的,那家伙忘拿了,便顺手将它夹在了腋下。 到批发市场选了货,交代商家配送到店后,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李富贵的酒劲上涌,眼皮子直往下掉,想着今天生意也做不成了,就躺在市场的花坛上睡下了。 李富贵一觉醒来,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本能地摸了摸身上,手机皮夹子都在,于是就骑车回去了。刚到家里,女朋友小娟的电话打来了。小娟在酒吧当啤酒女郎,为了揽生意经常得陪客人喝酒,这会儿似乎又喝多了,声音有点儿飘:“富贵,你在哪?快过来接我吧。” 李富贵放下手机,赶紧赶去酒吧。路上,手机又响了起来,接来一听,却是高东升的。 高东升焦急地问:“富贵,有没有看到我的包?”包?什么包?李富贵迷糊了一阵反应过来,想起饭店服务员给自己的那个包,可是包呢?一拍脑袋,坏了,肯定是在批发市场睡觉时把包弄丢了。李富贵一阵紧张,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那个……”高东升有些急了,说:“富贵,包里的东西关系到我的身家性命,到底有没有在你那里?”见他说得这么严重,李富贵更是结巴了:“这……我……”高东升闻言冷笑说:“富贵,你意思我明白,钱是小事,只要你把包还给我,我给十万块!” 李富贵冷汗顿时就流了出来,高东升要是知道自己把包弄丢了,还不得跟他玩命?看来眼下只能含糊过去,等明天再去批发市场找了,于是假装没信号一般,大声地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回头我再打给你!” 放下电话,李富贵心中忐忑不安。一路想着,他来到了酒吧门口,远远地看到小娟跟一个大光头在那说着什么。南方的冬天虽然没北方冷,但也已经很凉了,大光头却穿着无袖大褂,露出两条刺满文身的浑圆肥厚大膀子,看起来是个混社会的。 小娟看到他,对那光头说:“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又对李富贵说,“这是我刚认识的老乡,大虎。” “啥?你有男朋友了?”大虎看起来很郁闷,一把将李富贵搂住,使了一把力,把李富贵挤得龇牙咧嘴的。大虎喷着满嘴的酒气说:“小子,算你有福。以后要是欺负我的小老乡,我可不答应!” 二 一路上,小娟唧唧喳喳地跟李富贵说起认识大虎的经过。今天晚上小娟跟两个来酒吧喝酒的老乡聊天,大虎走过来用乡音跟她们打了招呼,于是大家就坐下来一起喝了。后来大家才知道大虎是这一带黑社会的头目,手下有不少兄弟。 小娟说得热闹,见李富贵只是漫不经心地点头,说:“怎么不高兴的样子?嘻嘻,是不是吃醋了?”李富贵摇头说:“不是,我心里正在想一件事。”他把高东升的包的事说了出来。小娟听了眼前一亮,说:“十万块?天啊,有了这笔钱,我们就可以结婚了。”李富贵愁眉苦脸地说:“可是,包已经丢了。” “不怕,咱不是还认识大虎嘛。”小娟说着立即打了电话给大虎,撒娇说:“虎哥,富贵丢了一个包,你帮人家找回来嘛……对,就在批发市场花坛那丢的。”大虎被小娟嗲得爽快,说批发市场正是他的地盘,让她在家等消息。 放下电话,小娟得意地说:“看吧,有个混社会的老大罩着就是好。”李富贵可愁死了,说:“你说,要是包找不回来,咱还得欠高东升十万块钱吧?”小娟气得拧了他一下,说:“什么思路!如果包找回来,是他该我们十万块,这是他主动提出来给你的,不要白不要。” 再说那大虎,接到小娟的求助电话后,没当回事,顺手就给长期驻守在批发市场的小弟张冒儿打了个电话。 张冒儿这会儿正在批发市场的一家酒馆里跟人喝酒,突然接到大虎的电话,让他去查那莫名其妙的包,心里有几分不爽,但大哥的话不能不听,只得郁闷地放下酒杯走出门。猛地,他眼前一亮,看到了前面走过来的两个人。 走过来的两人是这批发市场里揽活的搬运工,叫老平和大安。老平瘦小大安精壮,都一样长着一张苦瓜脸。以前老平是单干,没少受同行欺负,后来把大安带出来,本指望他力气大能打架,但没想到大安根本不是那块料,以至于到现在还是四处被人欺负。 今天下午,两人在市场里转悠了几圈,还是没能揽到一笔活,大安垂头丧气地说:“哥,快过年了,不如回家算了。”老平拍了他一脑瓜,说:“镇定。天天想家能娶到媳妇吗?我告诉你,越是过年,这城里的机会就越大,指不定哪天就有一个装满钞票的包掉在你跟前……” 话没说完,大安突然用胳膊肘捅了捅老平,示意他看旁边。老平一眼看去,见旁边的花坛上睡着一个人,肚子上还放着一个黑色老板包。大安“咕噜”一声吞了口口水,说:“哥,你说的机会来了。”老平吃了一惊,说:“镇定。大安,这可是抢劫,是犯法的。”话音刚落,躺在花坛上的那人翻了个身,“吧嗒”一声包掉地上了。大安惊喜道:“哥,现在是捡,可不是犯法了。” 两人“捡”了包后,一口气跑回出租屋,正准备打开包看看里面有什么,一个老顾客就打来电话,让他们马上干活。两人只得匆忙出门,结果一直忙到现在才结束。这一下午,两人的心被那包挠得痒得不行,现在正紧赶慢赶地往回走呢。 “喂,你们,过来一下。”张冒儿冲着两人喊道。 老平和大安抬头一看,混混张冒儿正朝他们招手示意。两人赶紧走过去,哈腰道:“张哥好,有啥指示?” “我认识你们,叫什么什么来着。”张冒儿拍了拍脑袋,但实在想不起来这两人叫什么,一挥手,说,“是这样的,你们帮我去找个黑色的老板包,是今天下午在市场花坛边被人弄走的。妈的,要知道是谁拿的我剁了他的手!”张冒儿报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拍拍他们的肩膀说,“这件事做好了,以后再有人欺负你们,就提我的名字。”说完,他转身回饭店喝酒了。 老平和大安面面相觑,半晌,大安才轻声说道:“哥,我们捡的那包,好像也是黑色的老板包。”老平赶紧捂住他的嘴,喝道:“镇定!不要命了?快走!”两人一路闷头走回家中,关上房门,看着扔在床上的那个黑色老板包,像看着一个快要爆炸的炸弹一般。 “咕噜”一声,大安吞了一口口水,说:“哥,咋办?要不,我们把包还回去?” “还回去那不是找死吗?没听他说,要剁你的手吗!”老平一咬牙,一跺脚,说,“先把包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大安立即将老板包抱在怀里,“哧”一声拉开拉链。 三 包里,竟然什么也没有! 老平不敢置信,一把抢过包来,将各个夹层都打开,可是连一张纸片也没找到。老平想了想,突然将大安扑倒在床上,两手使劲地在他身上掏着。大安挣扎道:“哥,我真没动……哈哈哈,你轻点,胳肢死我了……哈哈……” 老平在大安身上掏了半天,什么也没掏到,他跌坐下来,苦恼地说:“难道是什么人抢在我们前面,把包给掏了?”大安连连点头说:“绝对的,市场上小偷多着呢。不知道哪个该死的,黑锅倒让我们背上了。” 两人一下子陷入沉思之中。张冒儿这帮人长期在批发市场里横行霸道,他让你办事,往好里想是看得起你,往坏里想那是逼你。你要不给他个交代,以后就别想在这混了。现在的问题就是,不知道这包里原先装了什么,要是能知道,就是从别处偷也要偷来“还”给他。想到这,老平打了电话给张冒儿问那包里装的是什么。张冒儿还在喝酒,闻言不耐烦地说:“谁知道呢?还不就是钱啊卡啊什么的。” 老平和大安对视了一眼,都看得出对方在想什么,吃惊不已。 凌晨两点多,夜深人静的。老平和大安潜伏在这条小路上已经两个多小时了,一直想劫道,可临到头了又不敢。眼见着不能再拖了,两人决定,必须速战速决。 不大会儿,从那边走来一个黑影,手里还提着一个皮包。老平捅了捅大安,说:“目标来了,你上!”大安紧捏手里的板砖上前冲了几步,却又缩了回来,转头问道:“干吗叫我去,你不去?”老平气极,狠命一脚踢在大安的屁股上。大安吃痛,“嗷”一声蹿到路人的背后。那人闻声回头,“咣”一声,大安手里的板砖同时在他的脑门上开了花。老平再从侧面跑来,一把抢过他的包,两人撒腿就跑。 两人一口气跑回家中,喘了好一会儿大气后,老平这才哆哆嗦嗦地将包打开,一看,顿时怪叫一声,猛地将包扔在地上。大安捡起来一看,也是怪叫一声。 包里,竟然有一把黑乎乎的手枪!而且,还有一张警官证,上面写着该警官叫王强。 四 李富贵和小娟回到家中,小娟想到即将到手的十万块钱,兴奋难耐。可李富贵有点心不在焉的,高东升的包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呢?想到这,他打了个电话给高东升。 高东升接到电话后,第一句就是:“富贵,考虑好了没,包还我吧?”李富贵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旁的小娟做着口形说:“问他包里装了什么?”李富贵依言问了。高东升很是迟疑,支吾半天才说:“这个……你别问了,反正你要是还我,我给你十万,不,十五万!”李富贵更害怕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忙把电话挂了,却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包找到还给高东升。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张冒儿接到大虎的电话,大虎让他这阵子低调一点,昨天晚上,有个叫王强的警察让人给抢了,连手枪带警官证都丢了。大虎又顺口问起包的事,张冒儿说正查呢。 张冒儿放下电话,给老平打了电话,问他包查得怎么样了。老平支支吾吾的让张冒儿有些起疑,于是吓唬道:“老平,你可别知情不报啊,不想在这一带混了吧?”老平吓得赶紧说道:“我马上再去查查。” 老平放下电话,跟大安说:“张冒儿发火了,你说这事咋办?”大安想了半天才说:“要不我们把那枪给他?反正他也不知道包里到底是什么?” 老平思来想去,觉得大安说得有道理,张冒儿要查的包肯定不会是钱什么的,否则就不会这么着急,说不定还真是手枪,他们这些人有枪也不稀奇。反正现在自己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不如拼一次。两人便将枪和警官证都放在“捡”来的那个黑色老板包里,然后提着包去批发市场找张冒儿。 临近过年,市场里是相当热闹,扛包的,卖货的,买货的,人挨人,人挤人,一派欢天喜地迎春节的气氛。可老平和大安压根没心思去看这些,两人急于把包交给张冒儿然后完事。走着走着,大安突然感觉自己撞到了什么东西,一看,是个美女被他撞倒了。美女很泼辣,从地上翻身而起,揪着大安不放,嘴巴像机关枪一样喷道:“你长没长眼睛,往哪看呢往哪撞呢?哎哟,我的脚啊,痛死了!走,带我去看医生!” 大安一下慌了神,老平上前赔笑道:“这位小姐……” “谁是小姐,你才是小姐,你们一家人都是小姐!” 老平忙改口道:“那,姑娘,对不起啊,我们身上没钱……” “没钱?没钱你也敢撞人?”泼辣娘们说,“我不信,你们搜搜兜让我看看有没有钱。” 老平无奈,只得顺手将包交给大安,翻起口袋来,果然只有十几块钱。轮到大安时,他身上的钱更少。那泼辣娘们自认倒霉般地说道:“算了算了,算姑奶奶我倒霉!”说着,拨开人群就走了。 老平和大安被这泼辣娘们闹得心神不宁的,不过还好,这泼辣娘们并没有要求开包查看。两人来到市场中心的一幢楼里,敲开了一间房门,见到了张冒儿。 张冒儿开门见山:“包呢?”老平双手把包交了上去:“在这呢。”张冒儿接过包,拉开拉链,手进去掏了掏,面色顿时一凛,将包摔在两人身上,吼道:“你们两个是来逗我玩儿的吗?” 老平和大安困惑地捡起包来一看,顿时傻了眼,包里竟是空的!可是出门前明明是把枪和警官证放在包里的啊!老平拼命回忆一路走来的情景,猛地,他想起了那个吵架的娘们,他把包递给大安时,难道……是先递到了别人的手上,别人调了包再交到大安手里的? 五 在老平和大安挨揍的同时,李富贵和小娟两人正托着下巴,四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那个黑漆漆的家伙——枪。 一个小时前,李富贵和小娟一起去批发市场查包的下落。刚到那,李富贵就发现两个劳力模样的人手中正提着一个跟高东升那包一模一样的包,他忙拉住小娟说:“看到那两人手里的包没有,就是我丢的那个。”小娟立即看了过去,问道:“你确定吗?”李富贵点头说:“没错,一个牌子的。再说那两人也不像是拿这种包的人。” 小娟拿起电话正要请大虎帮忙,但一想,如果自己能把包拿回来,岂不省了给大虎的那笔钱?于是她放下了电话,在路边的一个地摊上买了个一样的山寨包,然后跟李富贵制订了计划,跟着,她冲上去撞向了其中一人……在逼那两人搜口袋时,年纪大的那位将包递给年轻那位时,被李富贵拦截下来,又顺手将新买的空包递了过去。时机用得恰到好处,谁也没发现。然而,两人回家打开包后,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把枪。 李富贵干涩地说:“小娟,我们是不是弄错了?” “你不是说没错吗?”小娟思索道,“我寻思着,高东升一直不肯说包里是什么,肯定是装了见不得人的东西。说不定是他生意失败了,想持枪抢劫;或者被人坑了,想杀了对方报仇。因为怕你报警,所以就不惜以十五万的价格要从你这里拿回来。” 李富贵挠了挠头皮说:“可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要不然,你觉得他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十五万的?”小娟最后断言道,“没错,这肯定就是他的包。手机给我,我来给他打个电话。”说着,她把李富贵的手机拿过来。 李富贵忙拦住她,说:“咱们不能这样啊,别说是我把他的包丢了的,就说这枪,也应该去报警的。” 小娟推开他,气恼地说:“你还叫富贵呢,活该一辈子不能富贵。”说着,她打了个电话给高东升。高东升一接电话便开口问道:“富贵啊,该把包还给我了,要不然……”小娟打断了他的话,说:“你的包就在我们这,但你给的钱太少了吧?” “什、什么?”高东升一愣,吃惊地说,“包就在你们那?还嫌我出的钱太少了?” “没错,高老板,一口价,五十万如何?”小娟正准备和高东升讨价还价,没想到高东升突然把电话挂了,她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李富贵见状,埋怨道:“跟你说了,报公安局吧。” 小娟很是气馁,正要说什么,电话响了,接来一听,是高东升的,高东升问道:“在哪交易?” 六 老平和大安两人此时已经是满脸青肿了,张冒儿给了他们三天期限去找回那个包。两人互相搀扶着出了门,看着外面灿烂的阳光,一时间竟有再世为人的感觉。想到这两天受到的委屈,大安抽泣着说:“哥,我要回家过年。”老平捂着青肿的腮帮子,有气无力地说:“镇定。别那么没志气,城里机会多。” 一连两天,两人都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市场里胡乱转着,希望能见到那个吵架的泼辣娘们,可是毫无结果。第三天中午,两人走在路上时,老平的眼睛突然一亮,他看到了那个泼辣娘们。 小娟是来和高东升交易的。李富贵不愿意来,他觉得这种事太龌龊了。小娟心想留下他也好,这样高东生就有顾忌,不会对自己下黑手。她来到跟高东升约好的那家茶楼,走上了二楼。老平和大安也尾随了过去。 高东升还没来,小娟要了一杯茶,两个点心吃了起来。可等了很久,也没见高东升来。于是给他打了个电话,但那边却是关机的。 高东升现在在哪呢?其实他就在这间茶楼二楼的包间里。包间有个花玻璃窗子,里面的人凑在玻璃上能看到外面的人,外面的人却是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当然,声音是听不到的。 只有高东升自己才知道,他那个包里其实什么也没有,是他有意地将包落下的,包括请李富贵吃饭,都是特意设计的。他的皮包公司早就倒闭了,再不弄点钱只怕都过不了年了。也是凑巧,有一天无意中听同学说起李富贵的服装店生意不错,于是就想讹李富贵。那天他在路边假装偶遇一般,请李富贵喝了酒,又有意将包落下来,出站上了车后,他并没有开走,远远地看到服务员将包交给了李富贵。 作为老同学,高东升知道李富贵有酒后睡觉的习惯,他一路跟着李富贵去了批发市场。果然,李富贵酒劲上涌,睡在了市场花坛上。看到这里,高东升也就走了。这个市场小偷横行,清醒的人还经常丢东西,睡着的人就更不用说了。后来,高东升给李富贵打电话,要以高价换包。他本以为李富贵会坦言说自己把包弄丢了,这样就可以讹他一笔钱。可是万万没想到,李富贵竟然会让他的女朋友给自己打电话,说包在他们手上,而且,还要他拿五十万元来换。这可真是奇了,他们是脑袋坏了,还是另有所图?高东升控制不住好奇心,早早地就来到茶楼的包间里观察着。果然,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尾随着小娟上了楼。看来,李富贵是早知道自己在讹他,带了打手来。 过了一会儿,有四个膀大腰圆的人上茶楼来了。当中的那位大光头,穿着无袖对襟大褂,两条粗胳膊上文了龙虎图案,额头处还有一大块青肿,他一坐下来便大大咧咧地叫道:“伙计,饺子,要大肉馅的,不大不给钱!” 这四个人刚一坐下,在旁边的老平就像触了电一样捅了捅大安,轻声说:“那个光头,像不像那天晚上我们抢的那人?”大安一看,差点跳了起来,老平赶紧将他拉下,轻声喝道:“镇定。”他四处看了看,见边上有个包间,两人闪了进去。 包间里的高东升看到他们进来,以为被发现了,正要求饶,不想那两人看到他,却只是抱歉笑了笑,然后一起凑到玻璃上往外看。 大虎一眼看到小娟,就叫道:“小娟老乡,这么巧啊,过来一起坐。”小娟其实早就看到他了,但想到求他找包,结果自己却把包找回来了,觉得挺内疚的,所以一直没打招呼,这会儿大虎叫她了,无奈,她只得坐了过去。 说话间,陆陆续续地来了几拨客人。张冒儿也走了上来,他跟大虎打了招呼,又指着小娟问道:“老大,这位眼生,是……”大虎哈哈笑道:“是我老乡。我不是让你找包吗?就是她丢的。” 张冒儿一眼看到小娟手里的包,顺口说了句:“看来你对黑色老板包很有兴趣啊,刚丢了一个,现在又有了一个。”小娟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包往身上拉了拉。大虎看到小娟面色大变,心中生疑,跟张冒儿使了个眼色。张冒儿会意,一把将包抢了过去,跟着打开包一看,面色一变,忙将包递到了大虎的面前。大虎一看,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将包拉上,起身说道:“走,带她一起。” 躲在包间里的高东升诧异不已,那包确实是他的,但一个空包怎么会让那几个混混都吓得变了脸色?只有老平和大安知道为什么,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为什么那个泼辣娘们跟混混们是认识的,混混们又为什么会把她带走?不过,看起来似乎一切都过去了,他们正准备跟高东升打个招呼再走,却发现他已经走了。 高东升下了楼,还没站稳,就被两个人夹住:“别出声,跟我们走。”两人将他带进了路边的一辆面包车里,高东升看到,小娟也在里面。两人都用无限哀怨的目光看着对方。 车子开动后,大虎对高东升说:“你这种小把戏能骗过小娟,却骗不过我。好了,废话也别说了,告诉我,这包是你的吗?”高东升惊恐地点了点头。大虎又问道:“知道这包里装的是什么吗?”“没东西,是空的。”高东升的话音刚落,头上便挨了大虎一巴掌,大虎喝道:“空包你能用五十万来换?” 高东升只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说了一遍。小娟一听大怒:“好你个狗贼,竟然设了这么一条毒计来害他,亏你们还是同学。” “闭嘴!”大虎直挠头皮。 七 大虎记得很清楚,这把枪是他抢来的。那天晚上他喝多了,走在路上时,看到路边有个带着包的行人。大虎是靠抢劫出身的,虽然现在早就不必亲自动手了,可眼下酒意上涌,突然来了兴趣,于是他拍了那人一砖头,抢了包就跑。跑了一会儿停下来,他打开包一看,里面竟然是一把枪和一张警官证。敢情,人家是警察!大虎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事,眼前突然一黑,醒来后就发现刚抢的包又让别人给抢去了。 大虎怎么也想不通,这枪怎么跑到小娟手上了?从小娟的嘴里,他问出了高东升。但在高东升的诉说中,他却越听越糊涂。这时,张冒儿突然想起什么来,把老平和大安两人在市场跟一个泼辣女人发生争执的事说了出来。大虎一听,忙问小娟这包是怎么来的。小娟哪敢隐瞒,就直说了。大虎听完后,让张冒儿赶紧给老平和大安两人打电话。 老平和大安亲眼见到高东升被两个混混拿刀带走了,吓得不轻。两人战战兢兢地回到出租屋,正发着呆,突然,老平的手机响了,一听,原来是张冒儿让他们过去一趟。老平连连点头称好。等他放下电话,大安急道:“哥,这不是找死吗?那光头要知道是咱们抢了他的,指不定会怎么害咱们。”老平拍了他脑袋一下,骂道:“你傻啊,还真去?” 因为面包车的司机没得到大虎的指示,就在市区里转悠着。这时,一辆小车从后面冲上前来,与面包车并肩而行。张冒儿看了一眼小车,突然失声叫了起来:“条子!”大虎一个激灵,透过车窗看去,看到那小车里坐着的两个人也在看着他。张冒儿说:“老大,咱们被条子盯上了。这车里的两人我记得很清楚,刚才在茶楼里也见过!”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辆小车却“呼”一声开远了。大虎长舒一口气,突然看到手中的提包,像捂了个烫手芋头一般,赶紧扔给张冒儿。张冒儿吃了一惊,本能地传给了下手的小娟。小娟也急了,扔给了高东升。高东升不知道这包里装了什么,有点茫然地打开一看,顿时吓得叫了一声“娘呀”,又丢给了大虎。大虎虎着脸,说:“小娟老乡,这包是你拿来的,你得拿回去。”他把包塞进了小娟的怀里,“不是老乡我不帮你,你说你们弄啥玩意不好,非得弄这东西来。” 小娟着急了:“包是高东升的。给,还你!”说着,又把包塞进了高东升的怀里。高东升委屈极了,道:“我就是想讹你们点钱,没必要拿这东西来报复我吧!”又丢给了大虎的小弟……老板包转了一圈又转到了大虎手里。大虎生气了:“这弄啥呢?咋又弄到我手里来,还讲不讲道理?我可是跟这包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他把包又推给了张冒儿,张冒儿哪肯,又把包塞给了别人…… 八 刚才跟大虎他们那辆面包车并肩而行的确实是警察。而且,有一位就是丢枪的警察王强。 李富贵根本不同意小娟去敲诈高东升,如果包是高东升的,那枪和警官证是哪来的?如果包不是高东升的,那他看到枪之后必然大惊而报警。不管怎么样,都没好果子吃。可是他又劝不了一心想要发财的小娟,思来想去,还是去报了警。 王强莫名其妙地丢了枪,这几天心火正旺。他听李富贵说小娟和高东升要在茶楼里交易枪,便立即带人化装成生意人赶了过去。不想却看到小娟正与混混大虎等人在一起,不知他们想做什么,便暂时没有动手。等大虎等人挟持小娟以及高东升走后,他们也跟了上去。一路上,却见大虎的车只是在市区转悠着,心里很是疑惑。他们难道是在寻找目标想持枪抢劫?王强立即通知各部门配合,自己则在前方停下,然后又跟在面包车后面。 这会儿,老平和大安二人正提着大包小包像贼似的走走躲躲,老平再也没法镇定了,决定跟大安回家过年。两人来到火车站,却不想人山人海的,排了两个多小时队好容易轮到他们,却被告知票已经卖完了。这么一折腾,天已经黑了。大安急了,说:“哥,多在这里留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啊!” 老平一咬牙一跺脚:“过年了,咱也阔气一回,打的去!” 老平和大安坐上出租车时,大虎的面包车还在城里漫无目的地转着,现在那个烫手的包又回到了大虎的手里。大虎直挠头皮,光头上泛起丝丝血迹也不觉得痛,他圆瞪双目,突然一把拉开车门,对小娟和高东升吼道:“不管怎么说,这包是你们两人的,谁再丢给我,我就把谁丢下去!”说着,他把包丢给了小娟。小娟哪敢要啊,又使劲地塞给了高东升。高东升习惯性地正要丢给大虎,却看到大虎那怒睁的眼睛,一激灵,忙塞回给了小娟……这边在磨唧,那边王强从白天一直跟着他们到天黑,等得实在不耐烦了,他令车子追上去,准备直接盘查。面包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下午曾经见过一次的坐着警察的车,本能地猛踩油门。王强见他们想逃,立即通知各小队收网。几辆一直跟在面包车后的警车立即靠了过来,跟随着风驰电掣般地驶出了市区。 这时,张冒儿突然灵光一闪,大叫道:“老大,把枪扔掉!” 一语惊醒梦中人,大虎立即将还在几个人手中转的包抢过来,掏出枪,使劲地从开着的车门中扔了出去。这一瞬间,大虎似乎看到路边停着一辆车,跟着隐约地听到“妈呀”一声惨叫。没等他看清楚,车子已经一闪而过了。 那辆车正是老平和大安打的出租车,两人准备连夜离开本市,可这车开到了这里后却突然熄火了。老平和大安只得下车准备再拦一辆,可这条路不是国道,半天也见不到一辆车。好容易看见一辆面包车驶过来,两人赶紧招手示意,却没想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从车里飞出来,“咣”一声,正好砸在老平的鼻梁上。老平顿时像电影里中了子弹的人一般,慢动作倒地。 警车来到老平和大安身边时,大安正双手托着那个砸晕老平的物件,脸上说不出是悲怆还是委屈…… 九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牛年即将过去,虎年即将到来,神州大地处处喜气洋洋,千家万户热闹非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李富贵更是如此,皮包事件过后,小娟彻底从一夜暴富的美梦中醒悟过来,说要跟他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这会儿,两人正手挽着手一起去饭店吃年夜饭。到了饭店后,一看,鼻梁上贴着邦迪的老平和大安也在,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回老家。再一看,高东升和王强警官也在,他们互相打着招呼:“几位,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恭喜发财,健康顺心!” 哦,对了,还有大虎和张冒儿,这会儿两人正手扶铁窗,听着外面的烟花鞭炮声,口中喃喃自语:“伙计,上饺子,要大肉馅的,不大不给钱!” 此时,新年的钟声响了,新的一年到来了…… 非常麻烦 一、天塌下来了 许国保刚进家门口,就听到妻子张美丽的大嗓门像机关枪一样响着:“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要搬到我们家来住是不可能的!” “姐,你听我说,这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要不谁还愿意上你这来受罪?” “受罪?既然你这么说,你干嘛还来?你干嘛不上别处享受去?” 许国保想要推门的手举了几次,还是放了下来,站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万一里面的人出来撞见了尴尬,就干脆下了楼,到外面去躲了起来。这事李美丽说过了,不许他插手,怕的就是他心肠软,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事。这事得从一个月前说起,李美丽弟弟李东明家那一片要拆迁了,因为安置房还没盖好,拆迁户得自己找房子住。李东明就想搬到姐姐家住一阵,直到安置房盖好为止。本来这也没多大个事儿,一家人好说话住就是了,反正二室一厅,房子住不下,还有个厅呢。可问题是李美丽和李东明这姐弟俩有矛盾。这事又得从好几年前说起,李美丽的父亲早就去世了,母亲在三年前也去世了,老太太一辈子省吃俭用,去世后都找不到一件没有补丁的衣服,可就是这样一个节俭的人,遗产居然只有二千来块。李美丽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事,要知道她每个月都给母亲一百块零花钱,而且母亲也有七百多块退休工资,怎么会只有这么一点钱?毫无疑问的是弟弟李东明拿走了。 提起李东明,许国保直摇头。这小子从小就不学好,偷鸡摸狗,吃喝嫖赌的。许国保跟李美丽结婚时,李美丽对弟弟还是很好的,时常周济他,还时常给他介绍对象,尽管都没有结果。遗产的事情发生了,李美丽对弟弟彻底失望了,她说自己图的并不是那点遗产,就是看穿了这弟弟的为人。她与李东明大吵一架后,从此不相往来,谁知道李东明这会竟然想搬来住了。这姐弟俩脾气一样的倔,一个不要他搬过来,一个偏要搬过来,闹得许国保这一阵都没个消停,想起来就烦。 在外面坐了一会儿,许国保看到李东明气冲冲地骑着车子走了,这才回了家。到了家一看,李美丽正坐在那生闷气,就劝说道:“干脆就让他过来住吧,要不这事没完没了了。” “住住住,住个屁,你就知道做好人!我是他姐姐都不要他来,你一个外人,管什么闲事!” 许国保被顶得一愣一愣的,看着李美丽摔门而去的背影,苦笑不已。 几天前,许国保接到表妹丁小可的电话,说放暑假了,要到他这里来玩,吃住当然是他包了。关于这个丁小可,许国保每次一想到就摇头,她是姨家的女儿,独生女,正宗的80后人,自小娇生惯养,蛮不讲理。许国保虽然比她大七岁,可是丁小可在七岁的时候就常常捉弄得他团团转,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丁小可说要在他家住一阵,那就是天塌下来也要过来住的。他当然是没问题,问题在于李美丽。李美丽不可能容许一个外人,而且是一个比她年轻漂亮的女人住在自己家中的,尽管那女人是他表妹。所以许国保在心里是希望李东明能在家里住下,这样自己也好有借口让丁小可也住下来。可是,现在……许国保又一想,就算李美丽答应了让两人住下,这二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到时天王盖不了地虎,宝塔估计也镇不了河妖,楼顶都得塌下来。许国保捂着脑袋直叫痛。这时,电话响了,接来一听,是个挺陌生的声音,那人却自称是他二叔。 “大侄子啊,我是你二叔啊!咋,不认识了?”那人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你忘记你是从哪出来的了吗?你小时候我抱你,你还尿了我一脖子的。” 这下子许国保想起来了,这二叔原来是他老家村子里的,一个族姓,排名是他的二叔。不过,自己到县城里后,就从来没跟他打过交道了,他怎么打电话来了?“啊,是二叔啊,您老身体可好,有什么事?” “哈哈,你想起来了,我就说嘛,你不是那种白眼狼。我身体还好,就是你二婶,不行了,这不,要到城里医院来住院。我寻思着,你家不是在医院附近吗?所以我准备到你家住几天,这样,既能照料到你二婶,又方便给她熬点粥弄点吃的什么的。车子在等我,我得去了,就这么办吧!待会见!” 许国保握着电话,半天没反应过来,突然他大吼一声:“妈妈呀,天塌下来了!” 二、二叔妻弟表妹 许国保放下电话就逃也似的出门了。他不管了,让李美丽来搞定二叔吧! 许国保准备在朋友家熬到很晚才回去。可是想来想去,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符合这一简单要求的朋友。倒也是,一个单位的小职员,每天按时上下班,又没打牌喝酒等不良嗜好,哪有什么朋友。好容易想到了一位,敲开门后,对方一脸惊讶,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没啥,就想过来聊聊天。那位说好,那就聊聊吧。坐下后,许国保发现没啥可聊的,人家的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但为了熬时间,只得东拉西扯的,说得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一看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就又挖空心思地想话题。那位嗯嗯哼哼的,克制着一脸的不耐烦说:“我说国保,你到底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我能帮你的一定帮,帮不了你的也没办法。” “我真没什么事,就是过来聊聊天。” “你看看你,就没把我当朋友,我都说了,直接说吧,别让我瞎猜了。” “不骗你,就是过来聊聊天。” “真的?” “真的。” 那位长松了一口气,语气尽量委婉地说:“你看,我小孩待会要学习了,你……” “学习?你小孩学习怎么样?” “还好。我的意思是说,现在天也不早了,你……” “我反正没什么事,多晚回去都行。” 那位几乎是咬牙切齿了,说:“你没什么事,我们一家待会有事。”说着,眼睛直逼着他,那眼神似乎擦一根火柴就能喷出熊熊烈火一般。 到了这地步,许国保没办法再装糊涂了,只得说:“那我走了,我……” “走了?你看你,也不多坐会,才来这么会就走。”那位嘴里说着,可是却打开了门,“那我就不送了。” 许国保刚磨磨唧唧地出了门,门立即就关上了,里面传出那位的声音:“开饭吧!累死我了,整个一傻b!” 许国保活了三十岁,直到今天才明白没有朋友的痛苦,他在马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县城不大,走一圈一个多小时,许国保走了三圈,实在走不动了,想想,二叔也该在李美丽的劝阻下离开了,于是就回了家。刚打开门,屋里传来了三个声音,三种称呼,“大侄子”“姐夫”“表哥”。顿时脑子一懵,三位都来了! 许国保一看,满屋子的东西,一定是李东明搬来的,来不及细看,问道:“你们的大侄媳妇、姐姐、表嫂呢?” 二叔说:“她刚走了。” “走了?去哪了?” “不知道啊。” 这时许国保的手机响了,接来一听,是李美丽的,还没说话,就听到李美丽在那边以高分贝喊道:“许国保,我告诉你,他们什么时候走,我就什么时候回家!”许国保甚至连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李美丽就已经扣上了电话。他收起手机,愣愣地看着那三位,那三位没心没肝的,互相套着近乎。这时,丁小可伸了个懒腰说:“天色不早了,本小姐要洗洗睡觉了。”就直接进了许国保的卧室,不大会儿,就换了一身睡衣出来进了浴室。看得出来,她很快乐,一边洗还一边唱:“洗刷刷,洗刷刷!”又过了一会儿,她从浴室出来,直接进了卧室,然后门“呯”一声关上了,跟着,是熄灯的声音。 李东明见状,说:“那姐夫,我也去睡了啊!”直接走进小房间。 二叔没有说话,像是在自家一样,到小屋间的橱柜里拿了一床干净的被子,说:“你二婶身体不好,怕冷,我怕医院的被子太薄了,拿一床去给她盖。对了,你给我留着门啊,我待会还要回来的。要不,你直接给我个钥匙算了……”见许国保没什么反应,又说:“还是不要钥匙了,记得给我开门就行了。” 许国头一晕,身不由己地往旁边倒去。但居然没倒在地上,因为家里已经被李东明强行搬来的东西塞满了,连沙发上也摆满了东西,几乎是无立足之地。 二叔送了被子后,果然一会就回来了。他问道:“大侄子,今晚我睡哪?” 许国保说:“你看看哪还有地方睡就睡吧。” 二叔四处看了看,没地了,就这么个二室一厅的小房子,被丁小可和李东明一人占一间,厅上又有那么多家具,哪还有地方睡啊。不过这难不倒经验丰富的二叔,他说:“咱乡下来,没什么讲究,到哪都能睡。”就把沙发上的东西拿下来,又从橱柜里拿了一床被子,住上一铺,舒舒服服地睡了下来,不大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这一夜,许国保是在三只方凳上睡的。期间,摔下来两次。 三、李美丽被绑架了 第二天早上,许国保早早地熬好了粥,虽然不满意那三位,但起码的礼貌还是有的。二叔是最早起来的,然后就进了卫生间。不多时,许国保听到里面“哗啦哗啦”的刷牙声,心里一凉,像有只小手在不停地挠着心肝一样。好容易等到二叔从里面出来,他第一时间冲了进去,一看,果然,李美丽的牙刷上还沾着牙膏沫。如果李美丽知道了自己的牙刷在二叔那满是烟牙的嘴巴里鼓捣过,一定会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还没多想,卫生间门开了,一脸惺忪的丁小可进来了,她有气无力地说:“表哥,大清早的,占着卫生间干嘛,出去出去!” 许国保走了出去,见二叔提着保温瓶在往里打粥进去,二叔说:“你二婶一定饿了,我打点饭给她吃。” “哦,打吧,我多下了点米的。” “我先送去,你给我留着门啊,待会我还要回来吃的。” 二叔走后,许国保拿起个碗就要盛粥,突然屋子里传来丁小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得手里的碗顿时就砸地上了。他飞快地冲出厨房,却见丁小可和李东明这二位已经厮打在一起。许国保忙说:“干啥呢干啥呢?快停下来!”没人听他的,他只得上前去阻拦,却不料被飞来一腿,正中膝盖骨,当场就瘫了下来。那二位看到有人倒下了,这才心有不甘地松了手,去查看许国保的伤势。许国保的伤没那么严重,就是装装样子让他们停下来而已,见他们停下来,问道:“你们这是咋了?” 丁小可指着李东明说:“我在上卫生间,他突然闯进来偷看我!” “有没有搞错,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哪知道里面有个人?就算我要偷看,也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地闯进去吧!再说了,就你,给我看都不看,哪还用偷看!” “你……” “好了好了,去吃早饭,待会该干嘛去干嘛!” 许国保吃了饭,就去上班了。回头叮嘱那二位说:“说好了,不许打架不许吵架!” “谁稀罕跟他……” “哼!” 到了单位,没什么事,许国保想到跟李美丽打个电话。打了半天,那边却是关机的,显然这回李美丽是气坏了。许国保偷偷地溜了出去,要去亲自把她请回来。李美丽跟他一样,交际圈小得可怜,能让她留宿的朋友更是屈指可数。许国保直接就去了,到了那一问,那位说李美丽昨天夜里没来过啊。许国保以为她和李美丽串通好了,就死乞白赖地求着。那位一脸的不耐烦,说:“跟你说过她没来就没来,我们家又不是旅馆。”就一扭屁股走了。 一上午时间,许国保找遍了最有可能收留李美丽的人家,结果无一例外,李美丽根本就没去过。许国保又一口气打了无数个电话,凡是跟李美丽认识的人都打了,结果都没有消息。也就是说,昨天晚上她离家出走后,就失踪了。 回到家中,意外地看到李东晓和丁小可两人正亲昵地依在一起看电视,见到他来,打了招呼。又见他一脸茫然的,丁小可笑着说:“我们和好了。”可是又一看,发现许国保脸上的茫然并不是针对他们的,问道:“表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表嫂失踪了!” “啥?” 许国保瘫坐下来,把事情告诉了他们。丁小可不以为然地说:“哪有失踪这么可怕,我估计她也就是出去玩玩了,我就经常这样的。” “你以为你表嫂是你?”许国保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是啊,我姐不是这样的人,她能去哪了呢?”李东明抓了抓头皮,说:“我打电话去她单位问一下。” “我打过了,人家说她今天压根没去上班!” “那是咋了?被人绑架了?被人……”丁小可猜测说。 李东明捂住她的嘴,说:“别瞎猜,会吓死人的!” 这时门响了,三人紧张地对视了一眼,然后许国保去开门,一看,不是李美丽而是二叔。二叔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说:“你们这是咋了?个个脸上都怪怪的?对了,我在门口捡到了一封信。”许国保接过来一看,上面没有邮戳也没地址,就写了一个许国保收。他疑惑地打开来一看,顿时头晕眼花,那上面分明写着:你妻子已经落入我们手里,想要她活命的话,准备十万元钱,等候我们的进一步通知。切记,如果报警,你会后悔终身的! 四、有家回不得 这会儿,其他三人也看到了信的内容,一个个默不作声。突然,丁小可扑向电话,李东明赶紧将她拦住,问她想干啥。丁小可说报警。李东明拼命摇头,说:“千万不能报,一报我姐就完了。”几个月前,县里也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因为家人报警,结果横尸荒野。许国保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半天才说:“小明说得对,不能报警。” “那咋办?真给绑匪钱?” 许国保狠狠地掐灭烟头,说:“那还能咋地,多少钱也比不了美丽的命!” “可是,你有这么多钱吗?” 许国保苦笑着说:“我们一个月的工资加一块也就两千多块,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前些年好不容易才按揭买了这房子,现在还欠好几万的款。哪有那么多钱!可是,不管怎么说,就是去偷去抢,我也要凑够这笔钱。” 一时间,屋里几位都沉默不语。半天,二叔突然拍着脑袋说:“唉,都怪我。大侄媳妇是个喜欢静的人,可是我偏偏要占你们便宜住到你家。要是我早知道,就是去租个房子也不会住进来的!” “二叔,你也别这么说,二婶生了病,正是花钱时,能省几个就是几个。” “是啊,二叔,你要这么说,我们都有责任的。”丁小可说。 李东明抱着脑袋呻吟道:“我的责任最大,其实吧,我租房子容易得很,一个月也要不了几个钱。可是我那天跟我姐一说,她一口给回绝了。我就不服,一个娘肚子里下来的,干嘛这么绝情?所以就非得住过来。要是我当时稍微软一点,也不会造成今天这样。” 许国保只是一个劲地抽烟。烟雾将他的脸笼罩起来,谁也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三人不敢打搅他,默默地走开了。 不大会儿,三人都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来到他面前,说:“那我们先走了,你放心,一定会没事的。”许国保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地叹息着。 等三人走后,许国保掐灭了烟头,打了个电话,说:“他们走了。” “真的吗?那太好了!”竟然李美丽的声音,“我就说了嘛,用这样的办法一定可以搞定那三位的。这下子他们要再不走,那就不是人了!喂,你咋不说话?” “人家又不是长期在这住下来,谁没有个求人的时候,你这样做好意思吗?” “那他们就好意思住咱家?”李美丽嚷嚷道,又想了想,觉得许国保能这样配合自己,确实不容易,又换了个口气说,“我知道你心肠好,爱面子,可是你也得为我想想啊,那么点大的家一家伙塞进来三个人,我怎么活啊?好了好了,这事过去了,你等我回来,我做点好菜安慰安慰你。” 许国保还没开口,门响了,他拿着手机开了门,一看,竟然是丁小可和两名警察。丁小可急冲冲地说:“表哥,我想了又想,觉得这事非得报警不可,绝对不能向绑匪妥协!” 许国保头一晕,当场就趴下了。 事情到了这地步就比较麻烦了,有了警方参与,李美丽暂时是不能回家了。要不事情一揭露,别说许国保面皮薄撑不住,就连李美丽也觉得无法做人了。许国保惶恐之中,选择了继续骗下去,只能这样了,虽然也不知道到底能骗得了多久。 警察详细地询问了李美丽失踪的前后过程,录了口供后说:“我们会随时找你进一步了解情况的。”许国保木然地点了点头。警察又说:“发生这样的事一定要报警,要相信我们警方的能力。”许国保又点了点头。 “我们先走了,如果绑匪跟你们联系了,一定要告诉我们!” 许国保再次点了点头。 他的茫然在警察眼里看来,那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表情,也是一种意料之中的表情。在案子没有大白之前,警察的习惯是怀疑一切的,但许国保恰到好处的表情消除了他们的怀疑。 警察们走后,丁小可看了看许国保,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铁青铁青的,腮帮子上两块咬肉咬得鼓得老高,小心翼翼地说:“表哥,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没有。”许国保从牙缝里蹦出俩字。 丁小可说:“你别骗我,打小我就知道,你的脸一旦这么狰狞了,肯定是我做错事了。表哥,你别怪我报案,人警察都说了,要相信他们。再说了,你要是这么服软了,绑匪还以为你好欺负,保不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得得得,别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许国保推她出门。丁小可挣扎着说:“表哥,我这不也是为表嫂着急吗,喂喂,你别关门啊!”话音未落,门已经“咚”一声关上了。许国保拿起手机到里屋去给李美丽打电话:“刚我手机没关,你应该都听到了。” 李美丽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警察那去,紧张得不行,连问那怎么办。许国保气冲冲地说:“鬼才知道该怎么办!叫你不要用这么损的招,你偏不听,这下好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我看你以后怎么见人!” “那我也不想这样的啊,谁知道会是这样?你倒是说话啊,你是一家之主,该你想办法的时候咋不说话了?” “这时候就想到了我是一家之主了啊!我说的话你什么时候听过?” “这回我一定听你的,不,以后我也听你的。” 许国保思忖再三,说:“这样吧,你先在外面躲两天,咱们慢慢想办法。你说你这事闹的,本来想把别人赶走,末了自己却回不了家了!” 五、他们咋对我这么好 许国保原来心存侥幸,但愿那俩警察只是应付公事而已,谁曾想这二位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来,都是询问绑匪有没有跟他联系过。许国保说没有,警察的口气里就有点担心了,但还是尽力控制着,劝他放宽心,他们已经在查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不知道怎么地连许国保单位上的人都知道了,一个个见他时眼神里都流露着同情的目光,更有甚者,走到他面前,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长叹一声。那表情,分明在探望死者家属。连一向不常来的领导也过来了,对他说:“小许啊,你看你,家里有事,就不要来上班了嘛!” “我……我没事。” “我知道你热爱工作,可是家国天下,先家才后国嘛!这样吧,我先放你几天假,你回去处理一下。什么时候处理好了,就什么时候上班。” 许国保是真没想到领导会是这么通情达理,一时间感慨万分,望着领导,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领导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许国保像丢了魂一样茫然地走在大街上,眼前所有平日里熟悉得从不在意的东西此刻竟然是如此陌生。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一条小道上,突然听到了李东明的说话声:“黑皮,二虎,你们说实话,是不是你们绑了我姐?” “我说小明,你疯了吗?不错,我们俩以前是干过这事,可为这事都坐了十年牢了,哪还会再干?” “别骗我了,我寻思来寻思去,咱这小县城里敢做这事的没几个人,你二位算是头号的。不是你们是谁?我可告诉你,你们要是做了,就赶紧把我姐交出来,咱就当做没这回事。要不然……” “你烦不烦,大清早的就一直追着咱哥俩的屁股后面追问,还他妈一口咬定是我们做的,要不是看在过去有点交情,大巴掌早就扇过去了!” “得得得,别跟这小子啰嗦了,咱们走!” “你们别走!” “咋了,还动手了?我靠,忍无可忍了!” 就听到一阵厮打声。许国保赶紧跑过去,嚷嚷道:“咋了咋了,都放手!”那二位不知道许国保是什么来路,立即松了手,一溜烟跑了。再看李东明,被揍得横躺在地上,缩得跟个虾米一样。许国保把他扶起来,他的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嘴巴还肿得老高,像是塞了个鸡蛋进去。李东明呻吟地摸了摸脸,说:“我靠,亏以前还跟他们称兄道弟的,打起来一点也不留情!姐夫,你咋来了?姐有没有消息?” “我路过这的。她还没消息。”许国保红了脸,说:“你咋认定是他们俩做的?” 李东明嘿嘿地笑道:“我哪知道啊,不就是诈他们一下嘛。以前警察抓我,只诈我一下,我就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我这么乱诈,说不定就诈出来。” “乱诈?你是逮谁诈谁?” 李东明抓了抓头皮,说:“差不多吧,城里混的人差不多都诈了,硬是没一点线索。” 许国保看到一脸伤的他,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他问道:“你姐对你不好,你干嘛还这么着急她?” “这叫什么话,再有矛盾那也是一个娘肚皮里下来的。她有事,我能不急吗?我寻思着,这绑匪一定就是咱县里人,为啥呢,因为外地流窜犯下手之前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断不会绑架我姐这样没钱没姿色的,那样得不偿失。而本地人呢,用警察的话说叫突发事件,几个混混,见我姐孤身一人,就绑了,能敲诈几个钱是几个钱。你放开我,我能走得动,还有几个人我也得去诈他们一下。” “别去了,你看你一身伤,别诈不出来自己却丢了命。” “只要我姐没事,我就是丢了命也值得!” 许国保愣愣地看着李东明的背影,万般滋味涌上心里,他很想对妻弟说明一切,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在大街上走了两圈,许国保回家了。意外地发现二叔竟然在门口等他,他奇怪地问道:“二叔,你咋来了?二婶的病怎么样了?” “你可算回来了,着急死我了。”二叔催促着他开门。许国保打开门,二叔一个箭步就蹿了进去,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这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直抹汗,说:“可紧张死我了,我这心都差点跳出身体外了。” “二叔,你这是咋了?” 二叔神神秘秘地解开皮带,从内裤里掏出了厚厚的一个包来,在他面前一层层地打开。许国保愣住了,那是一沓钱。“二叔,这么多钱你哪来的?” 二叔把钱往他面前一推,说:“三万块,你先拿去救你媳妇。” 许国保像被蝎子蛰了一口,跳了起来,说:“我怎么能要你的钱?” “人什么时候不得有个难,拿着吧,是我借你的,什么时候有了就还我,不急。” 许国保的脸上红得不行,连说:“不行不行,这钱我不能要!” 二叔不高兴了,一拍桌子说:“啥不行的,我说行就行。不拿也得给我拿着!”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二叔就又一脸的得意,说:“别看你二叔穷,可是凑起钱来是一流的。我先把你二婶弄出院,让她到我们乡卫生院去,反正药和针都开好了。我再把家里的三头大肥猪卖了,还有,卖了一片山场,这钱不就来了吗!啥玩意能顶得上人命值钱,你说是不?” 许国保哆嗦着,突然捂着脑袋痛哭起来,哭得昏天地暗,连二叔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 等到稍稍平静下来后,许国保打了电话给李美丽,把李东明和二叔的事说了,说:“你要再不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了。你一个人远离事外,把所有的问题都踢给了我,你知道我有多难吗?你弟弟虽然浑,可他是真的关心你,你都不知道那些小混混打起人来是多么的狠,直到现在我都在担心他是不是会被人失手打死!还有二叔,虽然有点七扯八拉的亲戚关系,可咱们都不把他当自己人看,可是你看,人还卖山场,卖大肥猪给你凑钱。你不是乡下人,不知道山场对他们来说就是后半辈子的活路,人为了救你一个成心要赶他走的人,居然把活路卖了。你还好意思吗?” 李美丽就哭了起来,哭得不行,说:“他们咋对我这么好?” “你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不把别人当回事了!见到一个人就以为别人是来占你便宜的。” “我知道我错了,我该怎么办啊?” “好办,你回来,向他们说明一切,并且认错。” “不行不行,这样一来,我以后怎么见人?你再想个好点的办法吧!” 许国保让她立即回来那也是气话,可以想象如果别人知道了真相,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李东明要是知道了,以他的脾气,骂李美丽一顿那算是轻的,最重要的是这姐弟俩以后就没有合好的可能了。要是二叔知道了呢,都不敢想象他老人家会怎么样,只怕会当场昏倒,如果李美丽的单位知道了,她就没办法去上班了,如果自己的单位知道了,那自己也别想见人了…… 六、接着麻烦 正胡思乱想时,门响了,开门一看,是丁小可,她的身后竟然又有一个警察。丁小可向他介绍说:“这位是高警官,市刑侦大队副队长,对绑架案素有研究。”许国保目瞪口呆,丁小可却误以为他是在吃惊自己为什么会认识高警官,捂着嘴笑了起来,说:“我们认识才一天,不过,却很投机,所以就叫他过来了。” 许国保完全可以想象,是丁小可对县里的刑侦技能不满意了,所以她把目光放在了市刑侦大队去。也许是从别人的口中得之有个高副队长,也许是进了公安局才知道的,谁知道呢。能知道的是,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动用了自己所有的魅力,将认识才一天的高警官愣是从七八十公里外的市里请上了门来。 高警官似乎有点难为情,说:“我听说小可的表嫂被人绑架了,按理说这事不归我管,但谁让我和小可是朋友呢,我又对绑架案有特殊爱好,就过来以朋友的身份查查。不介意我进屋去谈吧?” “啊,不介意,请进。” 高警官开始仔细地询问起来,他问的其实那两个警察差不多都问了,许国保已经编过一次假话,干脆又编了起来。高警官最后分析说:“以我的推断,这不会是流窜犯做的,应该是本地人。而且直到现在绑匪都没有打电话进行下一步通知,这不大符合逻辑。按理说,绑匪绑了人,肯定是急于拿到钱,这伙绑匪怎么这么耐得住?依我看,这里面存在两种可能,一种,是绑匪非常有经验,可是,咱这市里有这样的高手吗?第二种,是你妻子已经被撕票了。” “你瞎说,我表嫂怎么会被撕票!”丁小可不满意地瞪了高警官一眼。高警官忙说:“我也就一推断……” “别推了,你是瞎推,走吧走吧!”丁小可翻脸不认人,把高警官直往外推,嘴里嘀咕着:“你真是乌鸦嘴!” 高警官苦笑着说:“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 “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吧!”送走了高警官,丁小可抱歉地对许国保说:“表哥你别生气,这警察说起话来都不靠谱的,别信他的。你在想啥?” 许国保赌气地说:“我在想破财消灾算了。” “你怎么想来想去还是准备向绑匪妥协?”丁小可气了,可转念一想,口气又软了下来,说:“还是随你吧,要是绑匪讲信用最好了,到时什么事都没了。” 绑匪有信用吗?当然有,因为绑匪根本就是李美丽自己。许国保思路一开,对啊,就这么办。他一面四处借钱放出风声说要交赎金,一边和李美丽紧张地定下退路。 几天后,李美丽公开回家了。刚一回家,警察就来询问了,李美丽按照他们事先定下的计划,说自己那天晚上出走后,到了大街上,突然一辆面包车停在她面前,跟着下来几个蒙面人,用黑布蒙了她的头推上车。然后她就感觉车子开啊开的,开了有好几个小时吧,然后自己就被推下车,被关在了一个屋子里。这几天谁也没和她说话,更别说知道那几个绑匪的长相了。 警察一边记录,一边询问:“那他们的身高,口音?” “我说了啊,我当时是蒙着头的,等蒙布解掉,他们也不见了。至于口音,我们根本就没说过话,哪知道啊?” 警察还要问什么,许国保怕言多必失,说:“我妻子刚回家,能不能让她先休息一下?” “当然可以。”警察很知趣地走了。 屋子里,许国保和李美丽抱头痛哭,似乎李美丽真的是经过了一场绑架案一样。李美丽说:“阿保,你去把二叔、小明还有小可都叫来,我要好好地烧一桌菜感谢他们。还有,他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好,我这就去!”许国保正要去,门响了,他笑着说:“肯定是他们来了!”一开门,却是刚才那两个警察。一愣,问道:“你们……” 警察扬了扬手中的案卷,似笑非笑地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当初报案时你说你妻子离家时穿的是黑皮鞋……”许国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李美丽的脚,那却是一双崭新的红皮鞋。李美丽下意识地缩起了脚,今天得知可以回家了,她一高兴就去买了双新鞋子。就没想到,在警察的眼里,她是被绑架者的身份,她身上哪里来的钱?而且,在得知自由了后,她居然不是急于回家,而是有闲心去买鞋子……许国保和李美丽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那惊诧的眼光,两人同时头一昏,眼前金星直冒。那哪是金星啊,分明都是麻烦,一堆麻烦,满城麻烦…… 防不胜防 一、举报贪官 许志明刚从人事局局长的位子退下来,就遇上了大麻烦。 这天,他骑着自行车路过片区派出所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闹声,一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是自己的老冤家王海成。他下车走了进去,一看,果然是。王海成正在院子里拉着一个民警不断地说自己要举报一个贪官。那民警一脸不耐烦,想走又走不掉的样子。 许志明走过去,嘲讽地说:“哟,又在闹了呢?我跟你说,你来这没用,人派出所不管这事,你得去法院或者检察院。”王海成扭头一看是他,立即吼道:“你来得正好,今天咱们当着民警的面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有没有收过我的钱!” 说话间,那位民警趁机溜走了。院子里民警们进进出出的,谁也没停下来调解一下。都知道这两人在这片区是出了名的,一个是退休人事局长,余荫仍在;一个是受过省领导接见的劳模,脾气倔得像牛一样。据王海成说,半年前,许志明尚在人事局长位上时,王海成想给儿子王强换个工作,就托人给许志明送了一笔钱。可没多久许志明就退休了,王强的工作自然也没调成,王海成觉得冤,就向许志明讨回那笔钱,但许志明却一口咬定自己没有收。 王海成的倔脾气上来了,四处告许志明,但因为没证据都没能告下来。虽然许志明没有追究王海成的诽谤行为,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心里也很不爽。而王海成固然使得许志明颜面大损,但自己行贿的事也闹开了,结果工厂里让他办了早退,儿子王强也被找了个借口调到了基层去。为这事,王海成肺都气炸了,可是能告的地方都没人理他,就经常跑到派出所来举报他,弄得民警们看到他就躲。 许志明语重心长地说:“老王我跟你说,你要真觉得我是贪官,就到该去的地方告我。老在这闹算什么事呢?人家派出所的同志还干不干活啊!”王海成瞪大了眼睛,说:“我乐意!我告诉你,不管你后台多硬,我都要把你告倒,我就不信你这样的贪官一退休就啥事也没有了!” 许志明并不生气,说:“你说我是贪官,你拿出证据来啊!” 王海成粗着嗓子说:“你要不是贪官,我这王字就倒过来写!” 两人在院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吸引了很多围观者。许志明皱着眉头说:“好了,不跟你说了,你要真有本事就别在这闹。”说着话,他转身走了。他一走,王海成就更来劲了,指着他的背影说:“看看,他心虚了,逃了!” 有人逗他说:“他不是心虚,是不屑跟你吵呢!” 王海成急了,说:“他不屑?我还不屑呢!你们知道他是谁吗?许志明,大贪官,他们家床上都不用床垫,尽用钱了。我呸!” 这话又引起了一阵哄堂大笑。王海成骂得痛快,却没想到,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一个民警正好押着两个小偷走过来,听了王海成的话,这俩小偷马上对视一眼,会意地点了点头。 许志明出了派出所就骑着自行车往公园去了,老婆总是逼着他去跟那些老头老太学太极,他只得每天骑着车子去那逛逛,应付一下,算准了时间再回来。今天被王海成耽搁了时间,他到了公园坐了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骑着车子回了家。 许志明回到居住的安民小区时,保安小马对他说:“许局长,刚才有个保险公司的人来找你,让我给拦下了。” 许志明一听,不快地说:“那是我让他来谈事的,你怎么也不问清楚……算了,下次你先给我打个电话。” 小马连声说道:“他说明天会来,明天我直接放他进来吧。” 第二天早上,小马坐在门卫室里,有个人走过来,跟他打听原人事局许局长家在哪个单元。小马看到对方西装革履的,腋下还夹了个黑皮包,就问:“你是保险公司的吧?” “啊?”那人显得很惊讶,“你咋知道的?” “就我这双眼睛,苍蝇飞过我都能辨出公母!”小马给许志明家打了电话,但没人接,就对那人说:“他家在b座701室,你进去等他吧。” 那人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然后走进小区。来到b座楼梯口时,一个漂亮的女人向他靠过来,问:“咋样?打听到了没?” 他一脸不屑地说:“傻保安,还以为我是保险公司的。701室,走。” 二、雌雄大盗 这对雌雄大盗上了楼,大摇大摆来到701门口,一看,乐了:这门没锁。 两人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扫了一眼屋里,女贼很是失望地问:“哥,我们走错门了吧?”男贼不敢肯定地说:“不会啊,是b座701室呀。” 不怪这两个见过世面的贼失望,因为这是太普通的一户人家,根本勾不起他们动手的欲望。男贼看到墙上挂着相框,特意走近看了,肯定地说:“没错,就是他!” “我知道了,”女贼拍了拍脑袋,“贪官都喜欢把自己弄得很穷似的,越是不起眼的地方越有宝贝。”这话引来了男贼的称赞:“不错,有长进了。走,去卧室看看。” 两人刚进卧室,突然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迅疾地跳回到客厅,然后捂着嘴,面面相觑,卧室里竟然有个人在睡觉!女贼想要夺门而逃,被男贼一把抓了回来,指了指另外两个房间。贼不落空,这规矩不能坏了。只是现在两人已经完全乱了心智,在那两间房里胡乱地翻了一会儿,找到几块零钱便匆匆而逃。 再说许志明“锻炼”回来,路过门卫室时,小马跟他说保险公司的人在等他,可是他在楼下转了几圈也没见有人,只得回到了家中。 妻子李美丽已经买菜回来,正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李美丽是许志明的第二任妻子,是他当了局长后踢掉原配娶的,当时觉得挺有面子,可退下来后,老夫少妻的不和谐就越加突出了。其实他也明白,当初李美丽看中的是他的官职,现在退下来了,在她面前感觉腰都挺不直了,于是借口要养生,分房睡了。 许志明以为自己假锻炼的事败露了,就赔着笑说:“老婆,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李美丽腾地站了起来,将一个物件丢在他的面前吼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趁老娘不在,带女人回来睡觉!” 许志明捡起那东西一看,是个耳坠,珍珠的,一看就知道是地摊货,他眨着眼睛问:“什么意思,这哪来的?” “就在你的床上!”李美丽暴跳如雷,刚才,她去给许志明整理床铺,发现床上竟然有一个耳坠。她从不戴这种珍珠耳坠,那还有什么解释呢,一定是老东西趁着自己去买菜时带了女人回来! 许志明无法解释这耳坠怎么会跑到自己的床上来。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在李美丽看来就是承认了,顿时哭得死去活来:“老娘这么年轻跟了你,没过几年好日子,你就退休了。要钱没钱,要身体没身体,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许志明被一顿数落,脸面无光,咬了咬牙,说:“你也别这么说,钱,我还是有的!” 李美丽立即停止了哭泣,问道:“在哪?” 许志明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李美丽的卧室,突然听到李美丽在身后发出一声惊呼,跟着,他看到床头上有一顶男式太阳帽,拿起来一看,帽檐里面一圈有层黑乎乎的油光,他看了看床上,被褥很凌乱,而李美丽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被褥,现在床上这么乱,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难怪,自己要求分房而睡时,她会答应得那么痛快……话说,那对雌雄大盗铩羽而归,回到旅馆后,掏出了今天的战利品放在床上清点,七块二毛钱。男贼拼命地抽着烟,叹道:“丢人啊,越混越不入流了,我们啥时这么窝囊过?” “这只能怪我们运气太差了,主卧室竟然躺着一个年轻男人。”女贼突然皱起了眉头,“也真是奇怪,那两间房子都有人睡的迹象,很可能男女主人是分居的,但主卧看摆设明显是女主人的,里面怎么会睡着一个年轻男人呢?” 男贼不屑地说:“这还能有啥,肯定是情人嘛。镜框里的相片看了没,那女的多年轻,一个退休的老局长哪能熬得过她?红杏出墙是理所当然的事。” 女贼捂着嘴笑了起来,一笑,耳朵上的珠花耳坠直摇。男贼突然发现了什么,说:“你耳坠珠花少了一只。” 女贼摸了一下,紧张起来:“呀,还真是少了一只!掉哪了呢?不会掉到那人家里了吧?” 三、复杂关系 男贼满不在乎地说:“这种地摊货就是送到公安局去,他们也查不出线索。”刚说完他就看到女贼怒视着他的目光,又连忙解释说:“没错,我送你耳坠时是说过它们很值钱,那不是逗你开心吗?你看,要是真的很值钱的话,不就给警方留下线索了?得,先去吃点东西吧。” 两个贼出了门,到一家简陋的饭店里点了几个菜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女贼的目光直了,男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在注视着临桌一个年轻男人,心里顿时泛起了酸意,说:“他很英俊吧?” 女贼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你不觉得他像那个睡在女主人床上的男人吗?” 男贼仔细一看,果然,还真是像,特别是耳朵上边那一块秃了的头皮更是一模一样。男贼冲女贼使了个眼色,女贼会意地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数码相机,连着给秃头小伙拍了好几张相片。 秃头小伙吃好饭后,付钱走了,两个贼也跟了过去。只见那小伙走着走着,拐进了一间服饰店,出来后,头上已经戴了顶新帽子。随后,他进了一个小区,正要走上一幢楼,看到远处来了一个老头,就迎了过去。女贼的相机连闪了几下,听到那小伙对老头说:“爸,有事跟你说……” 等他们走后,女贼拿起相机翻看刚才拍的相片,吃惊地说:“这不是那天在派出所跟局长吵架的老头吗?”男贼一看,可不是嘛!老头骂退休局长,老头的儿子却跟退休局长的老婆有一腿,这关系可真够复杂的。 两个贼没认错,那老头正是王海成,年轻人是他的儿子王强。因为王海成到处告状,王强也因此被“流放”到基层。前阵子基层减员,他是第一个被减的。王强的脾气跟他老子一样,倔得跟头牛一样,发誓要把许志明掀倒,他知道明着告没用,就走了歪道。 王强对王海成说,自己去了许志明家,利用平日钻研的开锁技巧开了门,进去后想去翻找可疑财产,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时突然有人进来了,把他吓得不轻,但一听那两人的对话,估计是两个贼,眼见着没地方可躲,灵机一动,就脱了衣服躺在床上装睡。那两个贼一看到他,果然以为他就是这家的人,被吓走了。等他们走后,他也匆忙离开,却把帽子落在许志明家了。 王海成先是吃了一惊,想了想又说:“应该没事,你又没拿他东西,估计他不会报警。不过,这老狐狸,他到底把钱藏哪了呢?” 这会儿,许志明和李美丽已经吵累了,激烈的“战斗”使得两人体力消耗殆尽,瘫倒在沙发上。 许志明突然想到,自己每天六点半出门,八点钟回来。而李美丽七点出门买菜,七点半回来,这是雷打不动的习惯。那么,她有必要这么“赶时间”吗?不可能,至少到目前为止,李美丽不会这样做,因为她还不知道自己的钱放在哪。 这时,李美丽也惊叫起来:“见鬼,难道是家里来了贼?” 许志明连忙打电话给保险公司的业务员,那边很明确地说今天没有来过。许志明猛然间跳了起来,目光来来回回地扫向几处地方,片刻后安静了下来。李美丽也第一时间拿起自己的首饰盒,里面物件无一丢失,她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你也好好看看,没丢什么东西吧?” “没呢,能丢什么呢?” 李美丽用手指戳了他额头一下,嗔怪道:“你啊,到现在还当我是外人,不肯把藏钱的地方告诉我。我这老婆当得多冤啊!” 许志明赔着笑说:“不要着急,反正我的就是你的。” 他们都很困惑,贼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偷东西,而要空手而归呢? 四、改变计划 花开两枝,各表一头。雌雄大盗开始跟踪秃头小伙,也就是王强,准备拍下他与李美丽的偷情照片进行敲诈,可是跟了好多天,硬是没看到王强与李美丽在一起。两人一商量,认为可以忽略偷情照片这一点,李美丽既然与王强有奸情,自然心虚,只要把王强的相片寄给她,她应该会心领神会。说干就干,他们立即给李美丽寄了一封信。 这天,许志明回到家后,看到楼下的邮箱有信,就拿了出来。是寄给李美丽的,捏一捏,硬硬的,似乎是相片,就顺手把信给拆了。里面是两张年轻小伙的相片,长得还挺帅,一张戴着帽子,一张没戴,露出了耳朵上边的秃疤。再看还有一封信,上面写着:尊敬的原局长夫人,我们已经找到你的情人了。我们对你的行为表示同情并理解,因为比起你老公来,他的优点太多了。也正因为这样,我们决定给你个机会,只要你在两天之内往信后附着的账号上打入十万元钱,我们就会忘记此事。否则,你老公或许更愿意买下这消息。顺祝身体健康,家庭和睦。 信后面是一个叫“王艳”的银行账号。 这时,门开了,李美丽走了进来。见到许志明正襟危坐地看着什么,好奇地凑过去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连声说道:“这哪来的?老许,我跟你说,我从来没有过这事……” 许志明摆了摆手,说:“别害怕,我还没那么笨。” 李美丽长松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说:“谁这么无聊?这相片上的人又是谁?” 许志明铁青着脸,恨恨地说:“我记得这个秃疤,这是王海成的儿子王强,一个愣头青。看到他这顶帽子没?跟出现在你房子里的帽子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是一样的。所以可以肯定,那天,就是他偷偷来我们家的!这个王海成,告不了我竟然派他儿子来我们家搜集证据。” 李美丽吃惊地问道:“那怎么办?” “别的没什么,倒是这个寄相片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呢?”许志明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珠花耳坠,然后他打了个电话给门卫小马,问那天那个保险业务员长得什么样,有没有戴帽子。小马很肯定地说没戴帽子。许志明放下电话,喃喃地说道:“难道,那天有两个贼进了咱们家?” “先别管这些了,我看你还是先把钱转移走吧,这些小偷进出我家就像进自己家门一样,保不定哪天就会发现放钱的地方。”李美丽有些疑惑地说,“对了,你到底有没有钱,为啥我从来没见过呢?我跟你说,老实交代啊,别骗我。” 许志明神秘一笑,高深莫测地说:“别急啊,早说了,我的就是你的。不过,这地方确实是不能住了。你收拾一下,我们搬家!” 李美丽看着他像喝水那般轻松地吐出“搬家”两个字,吃惊极了:“搬家?搬到哪?” 很快,李美丽就知道了新家的位置,就在百鸟园小区,一百二十平方米的大宅。李美丽兴奋得直哆嗦。这个许志明,他到底有多少事还瞒着自己啊! 再说那对雌雄大盗寄出勒索信后,一天跑几次atm提款机,可是卡上的钱一分也没多,于是,两人决定再到许志明家去一趟。 两人担心上次的造型被保安记住了,于是便换成民工的样子,不想那保安势利眼,竟不让他们进去。两人站在门口郁闷着,正在想是否要换一身行头时,一辆破货车“哐当哐当”地开过来,车窗打开,一个女人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搬不搬家?” 雌雄大盗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正是他们曾想要勒索的李美丽,她要搬家了?搬到哪去?男贼想也没想,就点头说道:“搬!有钱当然要赚。” 上了车后,雌雄大盗发现车里还有两个民工,女贼眼尖,捅了捅男贼。男贼一看,其中一位竟是那秃头小伙!他旁边的那位,年纪比较大,也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目。不过,随着车子一个急刹车,那人身子往前一顿,向后一仰,脸露了出来,雌雄大盗又吃了一惊,竟是秃头小伙的爸爸王海成。 王海成和王强怎么会变成民工了呢?这话又得从头说了,久告许志明不成,反而连累得爷俩都失了业,于是两人只能每天都到劳务市场去揽活。今天一早,刚到那就看到一个女人在找搬家的民工,但她的工资开得极为吝啬,没人愿意去,王海成和王强便过去应征了,很轻易地就揽下了这活。这个女人虽然不认识他们,但他们却认识她,正是许志明的老婆李美丽。许志明要搬家了?搬到哪去?王海成一直认为,许志明不会笨到把钱存在银行里,所以,在给他搬家时肯定有机会接触到。 路上,李美丽接到许志明的电话,许志明听说她只找了两个民工,就让她再找两个。刚好,小区门口就有两个,她随手就叫上了。 五、真是害人 一行人各怀鬼胎地上了楼,为了防止被认出来,在进门时王海成和王强故意大声地咳了几声,跟李美丽说他们感冒了,并戴上了口罩。 李美丽让他们先将床和柜子等大宗物品先搬下楼。四人一看,那些物件无一不是破旧的,搬新家有必要搬这些旧家具去吗?往楼下搬家具时,一路上,四人都各自不断地上上下下摸索着,看看是否有机关暗格之类的,但什么也没找到。 半个小时后,屋里大宗物件就剩下个庞大的席梦思床垫了,男贼有些失望,他看了看许志明的眼睛,他认为这个时候许志明必然会关注藏宝的地方。果然,他发现了,许志明的眼睛紧紧盯着墙上挂着几个相框。男贼试探地过去取相框,不想秃头小伙和他爸爸也发现了,一起伸过手去。 许志明忽然前冲几步,拦住他们,说:“你们去搬床垫吧,这个我自己来。” 雌雄大盗和王海成父子立即认定,这镜框里肯定有机关。四人抬起那张大床垫,这是那种老式床垫,很是沉重,四个大人抬着都非常吃力。好不容易把床垫抬到楼下,刚放到车上,许志明也抱着镜框来了。 男贼手快,一下跳到车上,伸手说:“老板,镜框给我,我来放。” 许志明迟疑片刻,将镜框递了过去。男贼伸手接过来,好沉,立即想到影视剧里那些贪官的诡计,难道这镜框是真金做的?他跳下车来,看到许志明和司机等人都在边上待着,而车钥匙还挂在车上,便跟女贼使了个眼神,女贼会意,飞快地跳上车去,然后男贼也跳到驾驶室里,猛地发动了,跟着一踩油门,车子立即向前窜了出去。 这一下众人猝不及防,都愣在了那里,等到回过神来,纷纷大叫起来,一起追上去,只有司机不慌不忙:“别急,他们跑不了的,我那车只有我能开……”果然,话未说完,那边就传来“咚”一声巨响,众人跑过去一看,车子撞在门卫室,车厢里的物件被甩了一地,而王海成则趴在不远处一动也不动。小脸煞白的小马呆呆地站在那,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那里,那张庞大而沉重的席梦思被颠下来,一路滚了十来米远,撞在路旁草地的护栏上,撕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的弹簧,每一根弹簧里面都夹了根小弹簧,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诱人的、黄灿灿的光彩……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不用看,那正是许志明。在王海成父子进门时他就认出了他们来,为了防止他们怀疑床垫严重超重,他成功地利用了镜框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却没想到另两个工人却是贼。 一起特大贪污案就这样告破了。警方感谢了所有对此案有贡献的人,包括王海成父子,雌雄大盗,还有那个司机——因为他的车子严重破损,还自己改装过,别人车子挂档是往上推,他的是往下拉,也正因为这样,所以雌雄大盗才会把车开到门卫室去。 终于将许志明告倒了,可是王海成并不高兴,因为事情已经查明了,许志明真没收他的钱。钱是中间人吞下了,也就是说,他跟许志明毫无恩怨,这不是狗拿耗子吗?不过,警方很严肃地对他说了,反腐倡廉,人人有责,你不能这么没思想觉悟,要知道抓住了许志明是件很光荣的事,为民为国除了害。 这么一说,王海成有些释然了,呸了一口,说:“狗日的,还真拿钱当床垫使!” 好人一生平安 一、惹祸上身 何成明最近可以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要拆了。而且,因为当初从别人手里买来时,图方便没有办过户手续,偏偏当初买房的契约又不知道放哪去了,拆迁办的人竟不承认这是他的房子。要去找当初卖房的人证明,却不知从哪里找起。老婆李秀成天跟他怄气,骂他是猪脑子,那轻飘飘的一张契约当然容易丢失了,当初为什么就不去办房产证。何成明说当初可是你为了省那笔钱坚决不办的,但一说,老婆又骂他是大老爷们,为什么要听她女人的话。 青县是三省交界处,每天途经的过客无以计数,青县火车站也就成了最繁忙的地段。何成明七八年前下岗后,经别人介绍,就到这里来当了扛夫,也就是把来往旅客的行李搬上火车去。这活是按件计算,大的两块,小的一块,每天的收入除了给火车站的提成外,自己落下的也不多,勉强够个生活而已。 尽管情绪不佳,但何成明还得每天按时来上班。因为心情不好,他就没有像以前那样抢客,一直到中午,也没几块钱的收入。他灰心丧气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目光茫然地看着前面,希望能在人海中找到当初卖他房子的人,可是他同时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当年,房主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十几年过去,在不在人世还不知。他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猛地看到有人在看他。在外人眼里,扛夫是个卑微的工作,即使是客人,目光也很少在他脸上停留几秒钟,他好奇地冲着对方看去,那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人,见他看过来,也不回避,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成明很是难堪,他起身往火车站里走去,走了一会,回过头来,发现那年轻人仍然跟在他的身后。 这下子何成明有点紧张了,这是什么人,他想做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能有什么让人有企图的地方呢?一个扛夫,就是打劫的也不会来打劫他,况且,这还是火车站。再者说,看对方的体质,就是两个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何成明没有理会他,去拉生意了。下午的生意不错,一连接了好几个活,而且都是大件的,等闲下来后,一抬头,又看到那年轻人。难道一个下午他都在跟踪自己?何成明不高兴了,径直走了过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笑了笑,问道:“你想不想赚钱?” “你有货要搬?”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何成明一想,有钱当然要赚了,于是就跟着他走了。一路上,年轻人自我介绍叫许强,前几天才从国外回来照料病重的爷爷,然而爷爷还是去世了。去世之前,将一间住宅以及毕生收藏的书画都给了他。因为那间宅子马上要拆迁了,他就买了间新房子,准备将老宅的东西全搬过去,可是他对这里搬家公司的情况不了解,而且,那些字画是他许家几代人的心血,他不敢随便地找人搬。就想到了坐火车到此地时,帮他搬过行李的何成明,觉得他人老实,力气又大,连着暗中观察了好几天,这才找上他。 到了城南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里,许强带着他走了进去。一直到了书房,年轻人指着书房里的那些书画说:“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搬走就行了。” 看得出来,许强的爷爷是个极爱书的人,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书,按照许强的指点,何成明将每一格的书都用纸箱装起来,并在箱子外打上标记,如此,日后整理起来也不用费力了。他每装好一个箱子,就扛上放在外面的小货车上,满满一屋子书,他足足搬了几个小时,好容易将书搬好了,再去搬画柜中那些画。这些画显然是非常值钱的,许强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装箱封好,又要和他一起搬上车子。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着电话,示意何成明自己将箱子扛到车上。 何成明扛好之后,许强的电话也打好了。然后他让何成明上车,将这些书搬到新房子去。 一番忙活后,许强很是满意,给了他三百块钱。这足足顶他好几天的收入了,何成明很是高兴。 第二天一早,何成明继续在火车站接生意。还没开张,就看到许强冲他走过来,他以为许强还是准备让他去搬家,乐得迎了上去。没想到许强一看到他,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好啊,你果然在这里!” 何成明一愣,听他口气似乎不像来找自己搬家的。他奇怪地问道:“我天天都在这啊,有什么问题吗?” “走,跟我到公安局去!” 何成明呆住了,说:“啥?公安局,我去那做什么?” 许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以为你是老实人,所以才让人来搬家,没想到你还偷东西!” 何成明气极,拍开他的手说:“说谁偷东西呢?我何成明虽然穷,但也不会去做小偷!” “昨天晚上我连夜盘点了那些书画,发现少了一张最名贵的画,而只有你一个人接触到那些画,不是你偷的又是谁?” 何成明跳了起来,说:“就去公安局,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二、平白受冤 在公安局里,许强对民警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他祖上是做古玩字画生意的,而到了爷爷许仁之手中,更是收藏了不少古代极有价值的书画。其中一幅古画名叫《山游图》,是唐寅所作。唐寅也叫唐伯虎,是明代以画花鸟及人物而著称的画家,《山游图》是他不多见的一幅山水画,价值更是惊人。爷爷也从不轻易示人,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见到过一次。何成明将书画搬到新家后,他连夜对照爷爷给的清单盘点,却发现独独这幅画不见了,而从头到尾只有何成明碰过书画,那肯定是他了。 何成明大叫冤枉,说:“当时你也在场,我一步也没离开你家,偷了画我往哪藏?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粗,哪知道什么名画不名画的。就算我知道,也绝不会偷的!” 刑警王全义听了双方的陈述后,让许强提供一些《山游图》的资料。许强指着他桌上的电脑说,搜一下就知道了。王全义打开电脑,搜了一下,才知道这个案子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山游图》是唐寅晚年所作,此时他已是极为落魄,所见所想与以往得意时不同,笔下凝重、深刻,对研究他以及那个时代有着极高的价值。而同时期他的一幅山水画在香港拍出了七千万人民币的价格,也就是说,这是一起牵涉至少上千万的案子。王全义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局领导。局领导很是重视,令王全义全力追查到底。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何成明偷走了名画的可能性极大,但也不能确定,审案最重要的还是证据。王全义暂时拘留了何成明,带人去了他家中搜查。城北这一带人称贫民区,满目都是低矮的大棚子房以及破落的小宅院。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变了,用不了多久,旧城改造就会将这里重新开发出一片商业区。王全义来到何成明的家中,李秀乍见到这些警察,愣在了那里。王全义跟她说了原因,李秀不屑一顾,说:“他这个窝囊废,要真有胆子去偷东西,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穷了!” 这个家确实很穷,里面黑漆漆的,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算是里面唯一奢侈的电器了。王全义开始搜查起来,屋里很小,有一个阁楼,能放东西的地方不多,他们找了很久,也没什么收获,只得收队了。 王全义仔细回想许强和何成明说起的事情经过,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何成明只是一个扛夫,对于书画是半点不懂的。而且,整个过程中许强都在何成明的身边,除了那次通电话,但仅仅只是那片刻,何成明如何能偷走最名贵的一幅画又将它藏好?要知道许强找上何成明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也就是说何成明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会找上自己,也就谈不上预谋了。 王全义找来许强,问他是否可以证实名画确实就在家中。许强发誓赌咒,尽管自己多年没见到这幅画了,但爷爷对这画极为看重,不可能会出售或者丢失。再说,如果不在了,爷爷的清单里也不会有它。王全义又问他,在何成明搬家之前,是否见过这幅画。许强摇头,说自己回国后,爷爷就已经不行了,哪来得及去想这些。爷爷去世后,他又忙着料理后事,更是没想到这事。直到对着清单盘点时,才发现少了《山游图》。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王全义不敢放何成明出去,只能将他拘留了下来。 在拘留所里,何成明意外地遇到了刘保。刘保过去和何成明是同一个工厂的,两人关系还不错,后来工厂倒闭了,很久没见到面了。在这种地方重逢,两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刘保满不在乎地说:“帮一个朋友打架,结果给闹了进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何成明长叹一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刘保瞪大了眼睛说:“我说大哥,你手可真黑,一下子拿了人家那么值钱的东西!” 何成明苦恼地揪着头发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取笑我了。你知道我,以前在工厂里连个废铁纸盒都不敢捡的,哪敢去偷人家那么值钱的名画!” 刘保点了点头,说:“那倒也是。不过,依我看,这事你还真没办法分辨。人家的画确实是丢了。如果没丢,他也不至于报案,要想讹诈你,那也会私下找你。再说,你一个穷光蛋,人家不讹别人干嘛要讹你?人家的证据就是那份清单,可是提供清单的人又死了,这叫死无对证。你说你没偷,可除了我之外,谁会相信你?” 何成明觉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急切地问道:“那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洗冤?” 刘保捏着下巴,思量了很久,说:“办法倒也有一个,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何成明催促道:“我的好兄弟,你见多识广,就帮我这一次吧,有什么话就快说!” “是这样的,那许强不是因为他爷爷重病才回国来的吗?他爷爷病重,肯定不是住在家里而是在医院中,而你说过,他奶奶早就去世了,那么他家中,岂不空无一人?既然他家有一段时间没有人,那么也不能排除是小偷进来偷走了那幅画。” “可是,为什么单单那幅不见,而其他的都在呢?”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小偷是懂行的人。你是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的人,哪知道如今这小偷早就已经专业化了。什么玩意值钱,什么玩意不值钱,看一眼便知。” 何成明连连点头,问道:“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只要找个人再去许家,偷走一些画,并留下些记号,暗示自己这不是第一次来就行了。按照警方的推理,肯定会认为这个小偷就是上次偷走那幅名画的人。那样,你的嫌疑不就没了吗?” 何成明瞠目结舌,不能否认何成明这个主意虽然损了点,但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是,自己哪认识什么小偷啊!何成明似乎也被自己的主意逗乐了,哈哈笑着说:“开个玩笑而已,你千万别真去啊!” 三、事发突然 王全义不大相信何成明是偷走那幅画的人,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当然,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现出来。既然在何成明家没有发现名画,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何成明根本没偷,二,是他将画藏了起来。那么,第一种可能又有两个问题,是许强冤枉了何成明?许强的证据是那张清单,已经经过笔迹专家的分析,确实是许仁之亲笔所写。一个收藏家对自己的藏品应该是了如指掌的,按理说不可能会记错,况且,是这么值钱的名画。这就是说,那幅名画之前确实是在许家的书房中的。第二个问题是,据许强所说,何成明最有可能偷走名画的时间应该是在自己接电话时,从电信局调来的电话清单上发现,那个电话仅仅只通了四分多钟,这四分多钟,何成明要想从一堆书画中找出这张最值钱的画,并将它藏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警方已经在许家老宅附近所有可能藏画的地方搜了个遍,也没找到名画。一个整天都在火车站与家两个点生活的人,他能把画藏到哪去呢? 已经是拘留的第三天了,王全义还是没有找到头绪,却是再也不能拘留何成明了,于是便将他放了。但作为这起案子的嫌疑人,他没有完全获得自由。 何成明回到家中。几天没见他,李秀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不过,听着老婆的骂,何成明反倒觉得很亲切,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相信他没偷画,那一定就是李秀。几天没开工了,何成明随便吃了点什么就去火车站揽活了。 正忙活着,抬头一看,发现许强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一想,就明白了,他一定坚信不疑是自己偷走了画,所以来盯梢,看他是不是在跟人交易那画。心里很是别扭,不过又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呢。 一连多天,许强都在监视着何成明。从早到晚,从家到火车站,再到家,他都一路跟着。渐渐的,何成明那一肚子怨气消失了,他很想去提醒许强不要跟着自己了,明摆着的事,不是我偷的,你就是跟一辈子也没用,倒让真正的小偷有时间溜了。可是,每次想走到他面前,嘴巴就又说不出话来。心里倒是同情起许强来了,人家也不容易,刚从国外回来,就遇到了这么件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这天晚上,何成明忙活了一天,回家了。走在路上,他回头看了看,果然,许强还在跟着自己。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转过两个路口后,又回头看了看,却意外地没看到许强。何成明正要继续走,突然想到那天搬家就因为他打电话自己离开了他视线一会儿,就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现在要是走了,说不定他又会认为自己去跟人交易了那画。这么一想,就干脆站在那等他。等了片刻,许强还没有出现,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伴着许强高声叫喊:“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何成明愣了愣,突然明白了,赶紧跑过去,一看,果然,四五个蒙着脸的汉子正手持刀棍冲着许强打着。何成明来不及多想,吼道:“警察来了!”那些人一听,一溜烟地跑了。何成明跑上来扶起许强,见他已经满身是血,问道:“你没事吧?” 许强想要挣开他的手,但全身无力,挣不开,只得喝道:“别猫哭耗子了,他们不就是你找来的吗?” 何成明没理他,从他身上拿来手机,打了120。 王全义听说了这事后,立即赶到医院,跟在急救室外的何成明问起情况。何成明就照直说了。王全义听了后,联系到名画的失踪,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但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许强出来后再做判断。 手术一直做了四个多小时才结束,医生告诉他们,许强的右臂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更要命是大腿的动脉被切断了,如果不是来得及时,这条命也就没了。何成明听了长松一口气,要是许强死了,那自己的冤就没法洗了。正准备回去,一想,许强在本市没什么亲属,谁来侍候他呢?请个人来倒是容易,但谁知道请的人真不真心,这么一想,干脆,自己来照顾他吧。 许强全身伤口累累,被裹得像粽子一般,吃喝拉撒什么的都得何成明来。一开始,许强很是拒绝他,可是没人照顾,什么都不方便,只能依靠着他。何成明不敢让李秀知道这事,要不,肯定又是一通骂。不过,他与以往不同的行为还是引起了李秀的注意。有一天,李秀偷偷地跟着他进了医院,一看,原来他在侍候病人,奇怪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何成明支吾了半天,说他年纪大了,扛包的活干不了多久,所以有人介绍他来这侍候病人,一天能有五十块钱。李秀一听,乐了,还问他有没有别的病人也需要人侍候,她也想来。何成明吓了一跳,赶紧直摇头。 李秀走后,在病床上躺着的许强说道:“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女人家,有点事就睡不着的,要知道了真相,她只怕要疯掉了。”他看了看时间,说:“对不起了,我得先走了,晚上再过来。”何成明出了门,就直接往火车站走。能骗老婆一时,骗不了一世,女人家的,只有看到钱才能高兴,一天要挣不到五十块钱,她肯定会怀疑的。 一直忙到晚上,何成明回了家,把今天赚的钱交给李秀,然后用保温瓶盛了些饭菜放在一边,再自己吃了起来。李秀奇怪地问道:“怎么照顾病人,还要自己供饭的?” “咳,他家人这几天出差了。别可惜这几碗饭,日后说不定有百倍补偿你。” 四、好狠的贼 殴打许强的那几个歹徒因为都蒙着脸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们的线索。王进义仔细分析这案子,当时,虽然入夜了,但路上行人并不少,歹徒为何会单单挑选许强动手呢?而在这之前,本市都没发生过这样的案子,由此可以推断,歹徒似乎是有预谋的,就是针对许强的。可是,许强刚回国不久,照他所说的,根本就没有跟人结下这么大的怨仇,唯一可能的,就是何成明。但何成明怎么会认识下手这么歹毒的人? 何成明虽然感到很委屈,但毕竟之前已经被冤枉过偷画,有些承受力了,尽管在警方的监视之中,却还是像以往那样,每日三餐照顾着许强,然后就去火车站干活。时间久了,李秀还是起了疑心,照顾病人需要花那么大力气吗?为什么他每天回来衣服都是潮湿的,而且,身上都起了碎盐粒,跟以前干苦力没什么区别。于是她又偷偷地跟踪了他,却发现男人还是在火车站里扛包。气得两眼瞪圆了,责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何成明见瞒不过去,只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秀肺都快气炸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窝囊废,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在给人当孙子!”说着,她杀气腾腾地往医院跑。何成明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来,赶紧跟了过去。到了许强的病房里,李秀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许强骂道:“你是不是喝洋墨水喝糊涂了,竟然会认为是他偷走了你的画?还以为是他打了你?”她把何成明拉过来,指着他说:“你瞅瞅他哪里像是小偷?他要打了你,还会连老婆都骗就为了来照顾你?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圆他一天挣五十块钱的谎,天不亮就出来照顾你,完了还得接着去干体力活?人没良心,狗都不吃屎!他倒好,为了你这没良心的,连屎都自己吃了!” 何成明尴尬得不行,拉着李秀往外走。但李秀越说越生气,挣开他的手,抹着眼泪说:“你一世清白,到今儿背了个这么大的黑锅,也没跟我说过。你还当我是你老婆吗?”又转过头去对许强说:“晚上你垫高了枕头自个儿好好想想,有这么好的坏人吗?” 李秀走后,何成明站在许强的床边,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婆就这样的人,说的话都不经过大脑的,不过人不坏,你别介意。” 许强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想怀疑你的,可是,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怀疑啊!” 何成明明白他的想法,一幅那么值钱的画不明不白地没了,除了自己,确实是没旁的人可疑了。他说:“你也别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眼下最关键的是养好你的伤,查案子的事就交给警察吧。” 许强点了点头,说:“大哥,如果警察查出来不是你偷的,我一定会向你谢罪。加倍赔偿你所受到的损失。” 何成明憨笑道:“看你说到哪去了,真要这样,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王全义看着手中的两份案卷,一份是名画失窃的,一份是许强被打的。苦思冥想,本能告诉他,这两个案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具体是什么呢?如果偷画的人与打许强的人是一伙的,那从常理上说不过去,按寻常的思路,窃贼偷走画之后,想到的肯定是销赃,为什么还会来找许强的麻烦?如果不是一伙人,那许强却又一口咬定自己回国后从没与人结过仇,这伙人为何会来打他?不过,因为这伙人的出现,何成明的嫌疑倒是减少了很多,他根本没有能力认识这些人。如果不是他,那名画的失窃时间就要往前推移。也就是说,在何成明搬家之前,名画就已经失窃了。他调查到,许强的爷爷在三个月前也就是今年四月份就已经住进了医院,而许强是在五月份回国的,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许家是没有人住的。那么,窃贼完全可能在这个时间进入许家,从容地挑选出最值钱的《山游图》。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符合真相的推断了,但殴打许强的那伙人又是什么来路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王全义把两分案卷时而分开,时而搁在一起,从中寻找着规律,突然之间,他脑子灵光一闪,跳了起来,立即赶到了医院。许强正在何成明的搀扶下走路,见到他来,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拉住,说:“快,带我去你新家看看!” 许强奇怪地说:“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到了就知道了。”王全义招呼何成明,两人一起将许强扶着,出了门,上了车。 到了许强的新家,许强打开门,顿时惊呼一声,瘫坐在地上。王全义冲了进去,不出所料,屋里一片狼藉,特别是书房,几乎被搬空了,他立即打电话通知队友赶过来。他猜得没错,窃贼需要造成一个许强不在家的时机,以便从容地偷盗,于是他们将许强打成重伤使他住院,这样一来,他们进出许家就非常方便了。只是,经过现场分析后,又发现一个问题,上一次,窃贼只偷走了一幅画,而这次,几乎就是搬家。而且,搬得非常从容,这一点,可以从地上散落的饭盒和米粒中可以看出来,他们甚至还带了饭来吃。 许家藏品的价值到底有多少,连许强自己也说不上来。最重要的是,爷爷以及许家几代先人的心血都毁了,如此大的打击令许强几乎崩溃了。 王全义经过对许家邻居的走访了解,证实在许强住进医院的第二天,便有一伙人来许家了。因为这是片新住宅区,邻居之间互相不认识,还以为他们是搬家公司的,也就没在意。王全义仔细询问了那伙人的相貌特征,并通过专业绘图绘出了大致的面目,然后,再展开调查。 数天之后,警方锁定了目标,一审讯,才知道那窃贼的智商不低,这些人都是普通的民工,是被人以搬家的名义请去许家的。至于那人长得什么样,因为当时天黑了,那人又用围巾围住了大半个脸,竟没一个人说得出他的相貌。王进义又询问他们将那些字画搬到哪去了,他们说不知道,因为将书画搬出许家后,便直接上了一辆车,然后给了他们钱就走了。那辆车的牌号以及司机长什么样的,也没一个人留意,只知道那车是辆有拖斗的农用车。 五、好人好报 何成明的冤枉算是彻底洗清了。心情觉得格外的好,整天哼着歌,乐呵呵的。李秀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说:“本来就没你什么事,如今还你清白,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必这么高兴呢?”何成明笑眯眯地说:“我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住的高兴。”说到这,他突然叹了声气。李秀问他怎么了。何成明说:“唉,许强也是可怜,爷爷死了,他刚回国,又丢名画,又被打,最后还被贼搬空了所有的藏品,本来他还对我有一线希望,现在什么都没了。” “别管他,不知好歹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换谁都会怀疑我的。他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再去看看他。” 李秀直摇头,说:“你啊,自己的事都管不了,还去管别人的事。昨天,拆迁办的人又来了。” 何成明的好心情顿时变坏了。已经跟拆迁办的人商量过好多次了,现在他们松了些口,答应赔偿他一点。这一点真的是一点,别人家有房产证的,拆一补一,还能找些钱。他呢,不赔偿房子,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钱,日后,只能靠着租房过日子了。他抓了抓头皮,说:“我再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补一点。” 天已经晚了,但这一带的人都知道,拆迁办的人没有下班。何家附近的房子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的,连路灯都没了,何成明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向拆迁办,心里无限凄凉。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自己的房子,别人要拆了,自己还得赔上笑脸去求人家。正走着,看到前面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等走近了,一看,竟然是许强。他叫了声,许强应道:“大哥,这么巧,我正要去你家。” “欢迎啊,来,我带你去。” 许强看着四周,感慨地说:“我小时候就住在这一片啊,没想到多年不见,这里竟然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若不是方向没记错,还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何成明一乐,说:“是吗,你也是这的?我在这住了十几年,咋从来没见过你呢?” “我父母死得早,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和奶奶在这过的,八岁时,跟着他们搬走了。” 何成明带着许强来到家门口。许强突然惊叫一声,说:“不会这么巧吧?这是我以前的家啊!” “啥?”何成明吃了一惊。 “没错,这就是我以前的家啊!”许强兴奋地指着进屋的台阶说:“看,那里豁了一块,这是我小时淘气给砸掉的。真没想到,这房子竟然是卖给你的,这可真是奇巧无比的事啊!” 李秀见到许强,面色一冷,正要说什么。许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高举起带来的礼物,郑重地说:“大哥大嫂,过去是我糊涂,不知道大哥是这样的好人。今天,我来这,就是跟你们道歉的。大哥大嫂,对不起。”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李秀本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他这般,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也够苦的了。” 何成明哈哈笑道:“秀,你过去不相信好人有好报,如今,我就要用事实来证明你是错的了。”李秀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实?”许强也不明白,说:“大哥,你是要我帮什么忙吗?尽管说出来,要钱要物一句话!” “不要你的钱和物,只要你出个证明。”何成明将自己房子的事跟许强说了出来。许强一听,说:“这好办,我现在就跟你去拆迁办那,说明事实。”李秀乐得合不拢嘴,直说好人果然有好报,就像何成明那天说的一样,今天付出的,日后说不定有百倍回报。他们也不奢望百倍回报,就把房子的问题解决就够了。当下,三人一起去了拆迁办。但拆迁办的人并不相信,本来嘛,临到要拆房子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卖房者的后代,非常值得怀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拿出证据来,证明这间房子是许家卖给何家的。只是,这一点非常难办,亲手交易房子的许强奶奶去世了,见证人许强的爷爷不久前也去世了。更要命的是,窃贼把书房都搬走了,如今,去哪找当年卖房的证据啊! 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许强觉得自己没有帮到忙,有些愧疚,说:“要不这样吧,我来给你们租个房子。”李秀闷声闷气地说:“终究不是自己的。”何成明明白妻子的想法,女人家的,需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才会觉得有依靠,但……他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何成明正要出门干活,刘保突然来了。他一来就大声说道:“明哥,大喜啊!”何成明没好气地说:“房子马上就要拆了,还不知道去落脚,大喜什么啊?”刘保神秘一笑,说:“我今儿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张纸,放在何成明的面前。保成明一看,两眼顿时瞪大了,原来,这竟然是自己房子的买卖合约。没错,甲方是自己,乙方是周娟,也就是许强的奶奶,上面清清楚楚地表明,自己于1991年购得周娟的房子,双方落款清晰明白,有了这张纸,再加上许强,就完全可以证明这间房子是自己的。他拿着合约,手哆嗦得厉害,说:“兄、兄弟,你是在哪找到的?可帮了我大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刘保却一把将合约抢过来,说:“明哥,这是我朋友在旧地摊上找到的,我因为跟你认识,所以就央求着讨来的。可那朋友说,要去也可以,但是得给他点好处。本来,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这话,只是,你也知道,现在的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也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知道,我有数。”何成明立即回到里屋,从抽屉里取钱,却又突然顿住了,当初买房的契约一式两份,自己的那份是第二份,明白标着编号的,早不知道丢哪去了。而现在看到的这份是第一份,是甲方持有,也就是说,是许家持有的。怎么会落到刘保的手上? 何成明不动声色地拿了两千块钱给刘保。刘保有点嫌少,但何成明说家里就这么多现钱了,等李秀回家,会再取三千给他的。刘保这才将合约给他。等他走后,何成明立即打电话通知了王全义。王全义听了,马上带人将刘保叫到公安局,并搜查了他的家,果然,许家丢失的所有书画都在,刘保无力辩驳,低头认罪了。但却说前一次的名画不是他做的,他在拘留所里跟何成明碰到后,听说了这事,还听说了许家还有很多名贵书画,动了主意。所以他请了几个人将许强打了一顿,让他住院不得回家,再请了几个民工将许强家搬了个空。只是,他之前从来没接触过书画这行,不知道价值如何,更不知道如何销赃,好容易打听到广州那边有个老板收购,便准备去一趟,但又没路费,无意中找到了夹在书中的一张卖房契约,一看,竟然是何成明的,早听说他因为无法证明房子是自己的在苦恼之中,便想用这契约去诈上一笔钱,然后去广州销赃。没想到,何成明这老实壳竟然也留了个心眼……何成明拿了契约和许强一起去了拆迁办,这回,拆迁办的人没话可说了,按照规定给他们补偿。临要搬家的时候,何成明和李秀都很是伤感,尽管这个家很破,但毕竟住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来帮忙的许强安慰道:“你们也别太伤感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住上崭新的房子了。”这一说,何成明和李秀笑了起来。 这时,许强突然惊喜地叫道:“天,它还在啊!”何成明和李秀一看,原来许强说的是阁楼墙上的一幅年画,那画原是买来时便有的,因为阁楼不住人,也就放些杂物,十几年了一直也没动它。许强兴奋地说:“这是我爷爷挂上去的,太有纪念意义了。我得拿走它。”说着,他将画摘了下来。突然“咦”了一声,原来画后面的墙上有个暗格,他好奇地打开,里面有一个长形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再打开,目瞪口呆,半天才失声叫了起来:“天,《山游图》!” 王全义听说了后,立即赶了过来,他分析,当年许仁之可能知道这幅画会引起歹人的注意,便将它藏于暗格之中,至于为什么卖了房后却不取走它,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许强又提供了一个线索,他奶奶在卖了房子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爷爷认为自己过去因为醉心收藏而没有好好与她相处过,很是内疚,便不再做收藏了。或许,在那时的爷爷看来,再珍贵的藏品也没有奶奶重要。后来,年纪大了,也就忘记了这事。王全义觉得这样的解释说得通,同时他心里也长松一口气,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完美的了。许强将何成明夫妻叫来,说:“爷爷将这画藏在这里十几年,若不是今天的巧合,名画可能从此消失,所以,这幅画理应是你们的。” 何成明直摇头,说:“我买的是你家的房子,这画可没买下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画都该是你的。” 李秀也说:“该我们的,我们从来不推辞,不该我们的,怎么也不会要的。再说,这画太值钱了,藏在家中,日后只怕祸事不断。” 许强愣了愣,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几天后,许强将这幅《山游图》捐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何成明正在大汗淋漓地给人扛着包。 四个男人四台戏 一、陷身矿洞 张东生在这家小煤矿当工人三个月了,头月工资就被老矿工李厚借走了一百块钱。李厚当时说下月发工资就还,可是工资都已经发了两次了,也没见他主动还。后来,张东生这才知道,原来李厚是这里有名的借钱不还的人,被他借了钱,你就认倒霉吧。 张东生觉得一百块钱是小,可是你不能这样骗我,他决定了,今天就是拼着犯个忌讳,也要让李厚知道自己讨钱的决心。 上午七点,开始上班了。李厚是小组长,带着张东生和大头以及周国仁进入洞中,坐上吊车,开始往数十米深的井下进发。吊车嘎吱嘎吱地下到一半时,张东生突然用头顶的矿灯直直地照在李厚的脸上:“两个月过去了,你也该还我钱了吧?” 此言一出,吊车上的几个人都失声叫了起来,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一地有一地的忌讳。这里的忌讳就是,无论多大的债务,也不能在井里讨。因为讨债者又称作讨债鬼,来到地底下遇到了鬼,这可是大大的不吉。 “你说啥呢?懂不懂事儿?”李厚喝道,“你给我闭嘴,再敢瞎咧咧,我砸掉你一口牙!” 见他生气了,张东生也没敢继续说下去。 吊车到底了。这个私人小矿开采得极不规范,没有一个统一的规划,只是顺着煤层走,等到把这层挖尽,又重新开一条道继续挖。四人来到一条矿道中,开始挖煤。 还没挖几铲,突然间,一声闷响轰轰地从远处传来,脚下大地随之一阵颤抖,跟着,就看到一团浓烟席卷过来,浓烟中,夹杂着一股呛人的瓦斯味。头顶上,也开始扑簌簌掉下碎煤……几乎在同时,李厚大叫一声:“完了!”他拼命地奔向来时的路,但没跑出百米,便停了下来,前方没路了。瓦斯爆炸炸塌了坑道,他们就像几只被塞进竹筒里的虫子,前无去处,后无退路了。 等到大家反应过来,个个都傻了眼。 这时,周国仁失声痛哭了起来。李厚烦躁地踢了他一脚,骂道:“哭哭哭,还没死呢!”周国仁顿时停住了。李厚又说道:“现在听我的,大家靠墙坐下来,看看身上有什么吃的东西,统统交给我保管。”说罢,他第一个坐了下来,并拿出了一个馒头和一瓶水。 大家总共凑出了三个馒头,也就说,他们要靠这四个馒头撑到营救人员到来,虽然并不知道老板会不会救他们。听刚才那一声响,爆炸不会小,不知道矿里其他的人怎么样了。如果人多,老板来营救的机会就大一点,如果只有他们四人,只怕……身为矿工,他们听多了煤矿的种种黑暗。 “啪”一声,李厚把自己头顶上的矿灯关了,其他三人也依此而行。顿时,四周一片漆黑。谁也没有开口。不知过了多久,周国仁又开始轻轻地抽泣起来,跟着,大头也哭了。李厚踢了踢张东生,问道:“你怎么没哭?” 张东生哼了一声,说:“早晚都要死,怕什么。” 李厚呵呵笑了起来,说:“我看你这模样不像是家里混不下去了,咋跑到这来挖煤了?” 张东生没说话,抱住了自己的脑袋,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不信邪,没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 李厚倒想得开,说:“我说各位,这祸事咱们是遇上了,该死该活,听天由命。可是,就这么坐等着死,实在不是个滋味。我看,不如我们想个什么事做吧。哭着死也是死,笑着死也是死。” “我看李厚说得有理。”大头接口说,“眼下我们凶多吉少,所以,我提议,每个人讲一个绝对隐私的故事。反正我们也不可能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了。” 此言一出,李厚击掌叫好,说:“那大头你先说吧。” 大头说:“我先说就我先说。我这个吧,平时没啥毛病,就好喝一口酒……” 周仁厚抢过话头说:“不是吧,我可从来没见你喝过酒。上次,大伙凑份子上饭店都没见你喝。” “那是后来我戒了。” 二、情人的力量 大头是东北某个农村的人。那地方又冷又穷,不管是老头还是大姑娘家,都喜欢喝两口酒驱寒。不过,大头的酒瘾太大了些,他每天早上一醒过来,就抄起床头的酒瓶子灌两口,一直喝到晚上睡觉。遇到没钱的时候,就在村里顺手牵羊地偷点东西,是个有名的二赖子。 有天晚上,大头又喝多了,鬼使神差一般地跑到后山坟场去了。冷风一吹,有点儿清醒了,一看,四周乌漆抹黑的,山风呼啸而过。他打了个寒战,赶紧转身回家。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若有若无地飘过来。 大头的头皮顿时炸开了,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家跑。可跑了没几步,就听到一声凄惨的尖叫,跟着,有个东西将他给扑倒了。大头惨叫起来,那个东西也同时尖叫了起来。这样,一声惨叫,一声尖叫,像比赛嗓门一样,此起彼伏。 喊了大概十几嗓后,大头有些回味过来了,怀里的似乎是个人。他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双手,细细软软的,还带着体温,他感觉那双手也捏了捏他,两人同时停止了尖叫。 大头试着问道:“你是个人?” “你也是个人?”这是个女人颤抖的声音。 大头没好气地说:“半夜三更地跑到这里来哭,想吓死人啊!” 这话一出口,那女人哭了起来。大头慌了,说:“别哭别哭,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可不管他怎么问,女人都是没说话。大头的酒已经彻底醒了,想走,可是又觉得这样丢下女人太危险了,但带她回去吧,她能愿意吗?他试探着走了两步,身后的女人也跟着走了两步。大头一乐,就带着她回了家。到了家,正要开灯,但女人拉住了他。 大头只有一张床,他想了想,摸黑从柜子里掏出一张棉被铺在地上,让女人睡床,他睡地上。地上寒冷,冷得他直打哆嗦,正要打开酒瓶喝两口,女人闻到了酒味,咳了一声。大头知道她不喜欢酒味,说来奇怪,他竟然又将酒瓶给盖上了。 等到大头醒来时,天已经微微亮了,而女人,竟然不知去向了。 大头说到这,周国仁忍不住地插嘴道:“不会吧!你们在一个房间里睡了一晚上都没发生什么?我看,你小子是不敢把最重要的事说给我们听吧?” 大头急了,发誓说:“真没发生什么事。我是这么寻思的,这女人肯定是有很伤心的事,她或许有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可是我不能啊,要真那样我成畜牲了。” 大头心想,村子离最近的村也有十几里路,外村的女人半夜里是不可能会走夜路来的。所以,只可能是本村的。一大早的,他就四处去转悠着,看到女人,就使劲地盯上一盯。村里女人泼辣,骂道:“死大头,看啥呢看?自己找个媳妇去看啊!”大头知道,昨晚的女人肯定不是她们中的一个。那个女人应该很年轻,可是,因为昨天晚上她说话时是胆颤心惊的,声音早就变了,要不然凭着声音也好找。 几天后,大头在村尾的小河里捞鱼下酒时,听到两个洗衣服的女人在河岸上聊着。一个女人说长生的媳妇真是可怜,天天被男人打,受不了了就跑回娘家,可娘家又怕多一张嘴吃饭,硬将她连夜赶了出来。另一个女人说,我家离长生家近,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长生媳妇在惨叫。喝喝喝,迟早有一天会喝死他! 大头知道这个长生媳妇,她叫小茶,年前娶进村的,当时他去蹭过酒喝,见到她时,眼珠子都差点闪了,整个村子也没见比她更漂亮的女人了。难道,那天晚上是她?想到这,大头来到长生家门口。一眼看到小茶正在扫院子,她看到大头,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大头从来没听到这么礼貌的问话,慌忙说:“哦,没事没事。”他跑出了院子,感到自己心跳得厉害。一定是她,大头想。 从此,大头就像得了相思病一样,三天两头地往长生家那里跑。不为别的,就为了能多看小茶一眼。日子久了,村里人都看出了些端倪,笑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大头发誓,他并不是想吃小茶,只是每次看到她,他就觉得很舒服。 一年多后,长生有一次喝醉了,摔下悬崖,瘫了,加上他家里老娘也早瘫了,一个三口之家只有小茶还能站起来,这日子可想而知了。不过,小茶也真是好样的,自己将整个家扛了起来。不过一个女人要扛起这样的一个家庭实在太难了,这个时候,大头主动站出来,帮她干体力活。 一开始小茶不愿意,不过大头死乞白赖地非得做,小茶也就渐渐接受了。不过,长生不干了,他虽然废了,可到底还是个男人,他就用世上最恶毒的话来骂小茶。骂多了,小茶也就习惯了,反正,长生现在打不到她,最重要的是,她问心无愧。她跟大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尽管有时甚至她主动了,但大头却没有。就像那天晚上,她其实是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报复长生的,但没想到大头这个二赖子竟然比君子还君子。 又过了些日子,长生突然得了一场疾病,送去医院一看,这病得要长期吃药。靠在地里刨的那些钱根本不够花销的,小茶有点想放弃治疗了,可是大头不干,尽管他想跟小茶在一起,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长生死掉。他对小茶说:“我出去打工赚钱,你在家给他治病,能治好,说明他命不该死。治不好,咱将他风光大葬,再娶你过门。” 三、母亲的猛药 李厚伸手使劲地拍了拍大头的肩膀,称赞道:“有所为,有所不为,不错!”他打开矿灯,取出一个馒头来,先掰了一半,把另一半重新放进口袋里,再把那一边一分为四,又拿出水来,往瓶盖里倒了一点点,对大头说:“大头,来,你先喝。” 大头喝完后,李厚又倒了一瓶盖水给周国仁。周国仁不满地说:“我这水怎么比大头的少很多啊?”李厚说:“那你讲个故事,要能盖过他的,我给你满满一杯。”周国仁说:“讲就讲。”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讲。李厚叫住他,说:“等等,今天有点累了,先睡一觉吧。” 周国仁一觉醒来,听到他们三个都已经醒了。其实大家都是被饿醒的,矿工都是大食客,平日里大家一顿五六个馒头都觉得没尽兴,现在一顿只吃了八分之一个馒头,哪能不饿呢。周国仁摸了摸肚子,说:“我宁愿做个饱死鬼,也不愿挨饿。” 李厚说:“你先把故事讲了吧,讲得好,大家一起吃。” “好。”周国仁清了清嗓子,开讲了。 周国仁从小就能吃。八岁那年,他跟着父亲到父亲的一个朋友那里去。父亲的朋友是卖发糕的。吃过发糕的人都知道,那玩意有圆有方,厚得跟砖头一样。父亲跟朋友聊完了,再看周国仁,已经躺在地上了,满满三屉能供四五个成年人吃饱的发糕全进了他的肚子里。要不是父亲及时将他送进医院,活活就给撑死了。 周国仁每时每刻都感到饿,几乎是逮到什么就吃什么。这其实是种病,但父母还以为他长身体呢,就想尽办法让他吃。到了他十八岁那年,终于,父亲因为把自己的食物都给他吃了,自己给饿死了。老娘也是饿得奄奄一息的,周国仁恨自己怎么这么能吃,可他一边恨自己,一边还得找吃的。 有一天,一个叫王三的人找到周国仁,王三对他说:“你跟我走吧,一日三餐,管你吃饱。”周国仁听说能吃饱,想也没想,就丢下老娘跟他去了。 到了地点后,周国仁才知道王三原来是家饭店的老板。王三对他说:“周国仁,你也不用在这干活,我每天给你一百块钱,随便你四处逛我不管你,只要你每天早中晚都去香满楼吃自助餐就行了。”王三跟他说了自助餐的吃法,然后掏了一百块钱,指着对面的那家饭店对他说:“就是那家了,现在快中午了,你去吃饭吧。” 周国仁将信将疑地过去一看,好家伙,饭店大堂里满满一圈食物吃的东西。他赶紧交了十八块钱餐费,然后就按照王三说的那样,可着劲地夹东西。吃了一轮又一轮,等他捧着大肚子出了香满楼后,那一圈的自助餐已经没剩多少了。王三听说了他的战况,乐得大赞他有前途。 连着一个多月,周国仁每天一到点就到香满楼去吃饭。终于有一天,他再次跨进香满楼时,却被人拦住了:“先生,我们这里已经不卖自助餐了。” 香满楼不卖自助餐了,王三的饭店却开始卖自助餐了,生意很是红火。但王三不再让周国仁进店,丢给了他一百块钱后,让他从此以后别再来找他了。 听到这里,李厚三人已经笑得支不起腰来了,李厚笑骂道:“你个憨子,你以为那王三有那么好?他就是想用你来挤垮那家香满楼呢!” 周国仁说:“我哪能不知道啊,可心里也还是很感谢他的,毕竟他让他吃了一个半月的饱饭。” 大头问道:“可是,你现在的饭量并不大啊,我一顿五个馒头,你才三个。” “故事还没讲完呢。”周国仁说。 周国仁被王三赶走后,寻思着也没地方可去了,还是回家去吧。到了家里一看,发现老娘的生活竟然很滋润,一问才知道,原来有个老板不仅带她去看了病,还给了她一大笔钱。周国仁按照那人留下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才知道那老板竟然是香满楼的老板。 周国仁很困惑,按说自己也算是挤垮香满楼自助餐的罪魁祸首,他为什么还要以德报怨呢?但问起老板来,老板却什么也没说。倒是老娘隐隐地察觉到了,她要周国仁不要再去香满楼那吃饭了。周国仁还是不明白,因为王三已经赶他走了,他就是想吃也吃不了了。那老板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代价呢? 不过很快,周国仁就知道原因了,因为王三又来找他了,说香满楼又开始做自助餐了。王三想再次请他出山,老规矩,一天一百块钱。 周国仁虽然很感激香满楼,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肚子,就跟老娘说自己要出门了。老娘听了没什么反应。到了晚上,周国仁回到家中,闻到了一股久违的肉香。他打开锅盖,一看,里面浮着一块足有半斤重的肉,口水顿时就掉了下来,三两口就给吞到肚子里了。 这时,老娘出来了。她对显得很不好意思的周国仁:“没事,这肉本来就是给你吃的。” 周国仁这才看到老娘拄着拐杖,她的大腿上包着白布,上面浸满了鲜血。周国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头皮一炸,失声问道:“那、那是什么肉?” “香满楼老板是个好人,你不能再去害他们了。人活在这世上,靠啥也不如靠自己的一双手。你长大了,也该靠自己的手生存了。这是我从老人那里得来的一个药方……”老娘絮絮叨叨的一直没正面回答,可是她脸上的表情分明已经证实了周国仁的猜想,顿时,他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涌,哇哇吐起来。一连吐了半个多小时,苦胆水都吐光了。 李厚吃到这,吃惊地说:“你真吃了你娘的……” 周国仁轻轻一笑,说:“我一直以为是,可是后来才知道不是。不过,说来奇怪,从那以后,我的食量就正常了。我想到老娘说的那句话,我长大了,也该靠自己的手来生存了。于是,就到这来了。” 李厚长叹道:“你能变为正常人,多亏了你母亲的一剂猛药。母子连心,骨肉相连,该喝一杯!”于是,他拿出水来,给周国仁倒了满满一杯瓶盖的水。周国仁像喝酒一样,仰起脖子咕咚一声一饮而尽,只差没有叫“好酒”了。 随后,李厚拿出那一半馒头,四个人分了吃了。吃完之后,李厚关掉矿灯,对张东生说:“东生,下次该你了。你准备准备,现在睡觉。” 四、朋友的信任 一觉醒睡,张东生开始讲故事了。 张东生有叫个许汉的邻居,两人从小就手拉着手上学堂,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不过,张东生读书不如许汉,他高考没考上,而许汉却上了一家著名的大学。 高考落榜后,张东生就去了一家汽修厂当学徒,五年后,他已经是厂里最好的工人了。后来,他为了有更好的发展,跳槽到另一个城市里去打工了。 有一次,张东生开着一辆来修的奔驰车试车,来到一条僻静的小路上时,突然有个人直直地往他车上撞。好在他车技不错,赶紧刹住了车,开门下车查看。 那个撞车的人正趴在地上抱着腿“哎哟哎哟”地直叫唤。听到有人来,头也不抬地说:“你把我腿撞伤了,你说该怎么办吧?”张东生顿时就愣在了那里,失声叫道:“许汉?” 许汉打死也没想到,他“碰瓷”竟然碰到了老朋友。而张东生也绝不会想到,他一直以为前程似锦的老朋友,现在却沦落到要以“碰瓷”为生了。张东生将许汉拉到一旁的小饭店里,几杯酒之后,才了解了许汉这几年的经历。 许汉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只能待在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屋里。人是有惰性的,闲散的日子过久了,也就失去了对生活的激情。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许汉就“自学成才”的在电视的法制节目上学会了“碰瓷”这门“技术”。许汉很疑惑地问:“东明,你咋会开奔驰了呢?发财了吗?” 张东生笑了起来,说:“我一个修车的,哪来的财发?这是客人的。” 许汉得知张东生现在在一家高档车修理厂里工作,月工资足以跟白领相比,眼睛顿时就直了。 这以后,许汉就经常去张东生的修理厂里去玩,他对车的防盗系统格外感兴趣。张东生对他毫无戒心,不仅把车的防盗系统原理跟他说了,还每次都请他吃饭。有一天晚上,许汉回请张东生去他的出租屋喝酒。席间,许汉感慨万分,说:“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大学生如今混得竟然比你还差了”。张东生劝说道:“你大学读了五年,可是我呢,当学徒也当了五年,所以你不要觉得委屈。” 这一晚,张东生喝醉了。一觉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张东生来到了厂里,一看,好多警察,问了才知道昨晚厂里失窃,十几辆来修理的高档车给人偷走了。警察分析现场,门锁没被撬,而且,作案者对现场非常熟悉,估计是内贼干的。老板气坏了,让所有有钥匙的员工都把钥匙交出来让警方对比,张东生一摸口袋,心里一沉,他的钥匙不在了。 显然,是许汉偷走了他的钥匙,他早有预谋要偷走这些车了。张东生担心受到牵连,找了个借口出了厂,跑到许汉家去,可在里面待了两天,也没见他回来。张东生情知再等下去也枉然了,于是,他又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听到这里,李厚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这一跑,不就等于告诉别人,这案子是你做的了吗?” 张东生叹了口气,说:“当时哪想到了这个,就想着那些车的价值了,那就是把我卖十次也值不了那么多钱啊!” 大头问道:“那后来呢?” “不久,我看到了我的通缉令被贴在了电线杆上。我每天像老鼠一样生活在城市的角落里,只是想找到许汉。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我真的在大街上看到他了。当时他正在过马路,我愤怒地从后面叫了他一声。他一看是我,立即折回朝我跑来,快跑到我身边时,绿灯亮了,一辆车飞驰而来,跟着我看到他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然后摔在了地上。他没死,人却废了。在他的朋友那里,我意外地得知,车并不是许汉偷的,他只是听了我说的‘你大学读了五年,可是我呢,当学徒也当了五年,所以你不要觉得委屈。’这句话后憣然悔悟,去了市郊找工作了,而且,他找到了。他一直在找我想跟我说这个喜讯,却没要想到我已经断定是他是小偷了。”张东生抹了一把泪水,说,“我不该误会一个从小长到大的朋友,而且还把他害成那样子。而且,因为他无法给我作证,那天晚上我在他那里喝酒,警方一直没有撤销对我的通缉。我只能躲到了这里来,这也算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了。如果有一天,我重归自由,会把赚到的所有的钱都给他作为补偿。” “难怪你那么恨我欠你的钱。”李厚长叹一声,说:“从小到大的交情了,你该了解他才是。真不该啊!” 张东生抱住了头,陷入了痛苦之中。李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你还有机会出去,一定要去自首。你没做过的,就不要怕。” 五、我亲亲的儿子 第四天,李厚开始讲故事了。 李厚曾经有个非常幸福的家,妻子贤惠,儿子聪明,不过,这个情况在他下岗后就变了。李厚过去一个月有一千多块钱工资,加上妻子的八九百块工资,已经在能他们那个小县城里过得很好了。但下岗后,日子一下子就难熬起来了。而这时,李厚因为在家无聊,跟人学会了打牌。从一开始玩一两毛钱到后来的一两百块钱,很快,家里的积蓄就用完了。赌瘾上来的李厚甚至偷走了给儿子上学报名的钱。 妻子在李厚一次又一次不负责任的忏悔之后,心开始改变了。妻子跟另外一个男人混在了一起,这时候,李厚才发现,自己在家中已经毫无地位了,连十岁的儿子也接受了那个男人。 不久,李厚离婚了,儿子归妻子,他每月有探望三次的权利,可是,当他去看儿子时,儿子竟然对他不理不睬的。他自暴自弃,变本加厉地去赌,直至有一天,他的房子输光了,才开始后悔起来。于是,他去工地做了小工,每个月赚到钱都花在跟儿子沟通感情上。儿子毕竟是孩子,慢慢地接受了他。 有一天,李厚去学校探望儿子,看到前妻与那个男人也在接他。儿子出来后,毫不犹豫地向李厚走去,当时李厚激动得眼泪差点都流了下来,但前妻却冲上来将儿子拉住了。她对李厚说:“儿子跟着你能学到什么?学赌博吗?你想过没有,就算儿子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你又有什么能力去养他?靠你一个月赚的那几百块钱吗?你能给他带来好的教育吗?你能给他温暖的家吗?你又能给他一个安全的环境吗……” 李厚被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前妻句句都直击他的痛处。张东生回去思索了几天,决定来挖煤,这个活虽然危险,但钱挣的却不少。他每个月都给儿子寄钱,儿子也早就原谅了他,每次打电话都会甜甜地叫他一声爸。为这,他觉得再苦再累也无所谓。 张东生突然想到什么,问道:“你一个月那么节省,按说寄给儿子足够了,可为什么还要向我们借钱?” 李厚有点尴尬地说:“你不知道,现在大学的花费有多大。他们那个班上又都是有钱人的孩子,我不能让我儿子伤了自尊心。” 大家都认为李厚的这个故事有点寡淡,不过,大家已经没有力气去争辩了。李厚分完了水和馒头,大家又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时间在昏昏沉沉中过去,而且,过得特别的慢。饥饿像黑暗里的一只猛兽一样,潜伏在深处,随时出来在他们的胃里咬上一口,瞬间,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寂静之中,肚子里咕咕的叫声此起彼伏。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厚突然笑了起来,他打开矿灯。大家睁开困顿的双眼,看到他黑乎乎的手上正捏着一小块馒头,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李厚得意地说:“知道什么叫绝处逢生了吗?我偷藏了一个馒头。”李厚宣布,谁来主动讲个故事,这块馒头就给他。 谁都知道这一小块馒头说不定就是一个希望,纷纷要求讲故事。李厚指着周国仁说:“你家里有老娘,你先说。” 谁也不知道李厚究竟藏了多少馒头,反正周国仁吃完这一块后,大家再睡了一觉起来时,他又掏出了第二块馒头。一直到再次轮到大头时,李厚再也拿不出馒头了。 喝完最后一滴水后,李厚打开了矿灯。他取下安全帽,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煤渣,在帽子上写着什么。大家明白,该写遗言了。于是都支撑着坐起来,像李厚那样,在帽子上写遗言。刚写完,灯突然就灭了,跟着,听到“啪”一声响,有人倒在了地上……张东生是突然之间醒了过来的,他感到有个人影过来用布将他的眼睛蒙住了,跟着,一个声音响起来:“别怕,我们是来救你们的。”顿时,张东生头一歪,晕了过去。 张东生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身边,是沉睡中的周国仁和大头。李厚呢?他叫了起来。一个护士过来,惊喜地说:“你总算醒了。真是奇迹啊,你们在井下待了十一天啊……”张东生打断了她的话,急促地问道:“还有一个人呢?”护士低下了头,轻轻地说:“去世了。” “这怎么可能,周国仁这么弱的身体都没事,他怎么就会死了呢?”张东生根本不相信。 “他是饿死的。”护士说。 张东生猛地想到,李厚最后拿的那几块馒头,都是在亮灯之间被分开的,难道,他一直就把分给他的馒头藏着没吃?是这样了,馒头不是别的东西,放在口袋里会鼓胀得很明显,但他们都没看到他的口袋有什么异常。他是想用听故事来分散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可是,他自己却饿死了。 几天后,张东生和周国仁以及大头见到了李厚的儿子。出乎他们的意料,这个高高大大的男孩在面对矿上交给他的李厚的骨灰和作为遗物的安全帽,还有一大笔补偿金时,他的手第一个伸向了补偿金。然后,这个男孩像拎起一件杂物一般拎走了李厚的骨灰。至于那个写了遗言的安全帽,他从头到尾也没看过。 三人将安全帽拿了过来,想看看李厚在临终之前写了什么。却看到上面写着:欠王升二百元。欠周小升一百五十元,欠张东生一百元……李厚跟儿子的关系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是不是吹牛了,已经无从考究了,不过,大家收藏了这个头盔,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重新认识了李厚。这个看起来赖皮,事实上却一诺千金的男人! 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一、标记地砖 虽然整整一年没来了,但这个城市还像以前那样,到处都在轰鸣着基建机器声。尽管百姓颇多怨言,可是这恰恰给了刘天海一个机会。重回城市后的第三天,刘天海就在城建部门下的一个基建队里找到了工作。 刘天海隶属二组,组长叫王老猛,他是本地人,个子足有一米八几,像狗熊一样强壮。工地包吃包住,吃大锅饭,住大棚子,王老猛的棚子里正好多了一个铺位,他就让刘天海搬去住了。棚子里还有一个人,他叫张丁。几天后,刘天海就和他们两人成了朋友。闲聊之中,刘天海得知,张丁跟他一样,是外地民工,他也是不久前来的。此前他的弟弟失踪在这个城市里,他就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弟弟。 跟两人混熟后,刘天海经常买来酒菜请他们吃。每次喝起来,大家都感慨物价上涨,工资不够用。刘天海对王老猛说:“老猛哥,你是组长,看看有没有机会帮我们揽点挣钱多的活儿干?”张丁也点头说:“是啊,老猛哥你给想想办法呗。吃苦不要紧,反正力气这东西睡一晚就回来了。”王老猛回说:“放心吧,我有数。” 这天,王老猛异常兴奋地告诉他们,说在他的争取下,终于从工头那里把重铺闹市区人行道地砖的活给揽到了。这个活儿虽然比较辛苦,但如果提前干完,还会有一笔奖金。“还有,这人行道每年的这时候咱们都要重修一次,因此看起来工程量大,其实却并不辛苦。”王老猛眉开眼笑地说。 刘天海干了两天,发现这活儿果然像王老猛说的那样。工头为了把这活长期包下来,费了不少钱打点,所以无论工程质量还是材料都差得很离谱,那些看起来贴得结实的地砖其实用铁锹轻轻一掀就能掀开了。当然,他们在重铺新地砖时也是如此操作,反正明年这时还得重铺一次。 工地的人行道左侧,有一家叫东都大酒店的四星级宾馆,出入之人非富即贵。 这天下午,刘天海和王老猛、张丁三人在做到东都大酒店大门口时,从远处开来一辆宝马车,刷一下就从他们身边开过,直往宾馆去了。王老猛因为靠得近,宝马刮出的风险些将他刮倒在地。他气得一顿铁铲,拔脚就要追过去理论。 刘天海赶紧将他拉住,说:“你这臭脾气,你拿什么跟人家开宝马的斗?”王老猛不服,说:“开宝马咋了,就能瞎开?”刘天海忙跟张丁打了个眼色,说:“行了行了,我的老猛哥,你厉害行了吧!张丁,这也快要下班了,你先陪老猛哥回去吧。” 两人走后不久,正是下班高峰期,而这正是刘天海的用意,这些匆忙的行人,谁会在意一个修路民工做了什么呢?刘天海目测东都大酒店的那个“酒”字,调整着自己的站位,很快,他就找到了与“酒”字形成一条直线的地方。刘天海低下头来,看到脚下有一块划了三道痕的地砖。还有十块砖的距离,工程就可以做到那里了。 刘天海闷头干了起来。 九块、八块、七块……四块、三块,还有两块砖就到了,刘天海心跳加速,兴奋得几乎要哼起歌来了。就在这时,不知从哪来了一只脚,一脚踩在那块刻字的砖上。 刘天海抬起头来,看到一张胡子拉碴、凶狠异常的脸。这张脸从下往上地看着刘天海,一边看一边啧啧叹道:“哎哟,这不是刘天海吗?一年不见,你可是想死我了。”刘天海一惊,满脸堆笑地说:“这不是周丰成周警官吗,真是太巧了!” 他们热情地握了手。周丰成感慨地道:“真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知道吗,前几天我去火车站接人,乍一见到你时,还以为在做梦呢。去年这时,你一走了之,可真是苦了我了。害我每次半夜爬起来都在想,你到底把东西藏在哪了呢?”刘天海嘿嘿说道:“我根本没拿,你当然就找不到了。”“不对,”周丰成断然道,“东西肯定是你偷的,这一点我毫不怀疑。”刘天海脸上仍然带着笑,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样?”周丰成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不过,我可以肯定,你重回此地,必然是想启赃。我会一天24小时监视着你的,等你一接触赃物,我就立即抓你。” 二、聪明小偷 去年的这个时候,刘天海已经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了三年。平日里做些小偷小摸的,饥一顿饱一顿的。有一天,他经过这里时,看到东都大酒店的门口停着的那一辆辆豪华车,心想,这些达官贵人从嘴里漏下来一点东西就足够他生活得很好了。 刘天海用了一个月时间来观察东都大酒店。发现每天早上7点左右是酒店保安最松懈的时间,此时客人们大多在睡觉,服务台的人值了一夜班也在昏昏欲睡,保安也大多在值班室里睡觉,最重要的是,这时候会有一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沿楼打扫卫生。 发现了这个规律后,刘天海就赶在清洁工没来前,戴着口罩走了进去。在电梯里,他脱掉工作服,像客人一样随意在任一层楼道里转悠着,时刻注意着哪个房间有客人出门。有人出来后,刘天海便尾随而去,想办法偷到他的房卡……一般来说,十次刘天海能成功五六次,因为他不像别的小偷一样贪婪——如果房内有现钱,刘天海只取其中几张,如果有物品,刘天海也只挑最不起眼的。如他预料,那些有钱人很可能都没注意到有小偷进过他们的房间,因此没人去报警,他也能经常光顾此地。 那天,刘天海来到东都大酒店的七楼。路过718房的时候,正好有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在一瞥眼间,刘天海已经看到这是个单人间,里面没有任何人,刘天海作势收步不及与那人撞在了一起。那人瞪了刘天海一眼,转身就走。等他转到楼道口不见的时候,刘天海掏出刚在他身上偷的房卡,“滋”一声开了门。 房间里,一只大旅行箱放在床头。刘天海打开箱子,里面的东西却令他很失望,除了一堆衣服之外,只有几瓶大号的云南白药。刘天海想到做他们这一行,免不了要碰倒磕伤什么的,就顺手把药放进了口袋里。 出门来到电梯口,刘天海按了电梯,不一会儿电梯门开了,他正要进去,突然看到里面竟然冲出七八个人出来,为首的那个满脸胡渣,凶神恶煞一般。他们盯着刘天海看了一会儿,然后往前而去。等到刘天海想要下楼时,电梯已经自动关上了。随后,刘天海便听到一串杂乱的声音,夹杂着怒喝,他好奇地向那边探头看去,发现刚才那七八个人正好截住回来的718室的那个客人,并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在地上,戴上了手铐……电梯来了,刘天海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走出酒店大门,刘天海马不停蹄地回到出租屋,将这些日子偷盗的所有东西,包括刚才偷的那七瓶云南白药,一并打包。虽然他确信警察大动干戈不是为了他,但有必要防备一下。天黑后,刘天海拿着包去了一家大型网吧。那里有个物品存放室,只要钱给足了,不管你存的是什么,存多少时间都可以。刘天海给足了存放一年的钱,拿着钥匙出了门。 来到出租屋门口,突然,刘天海的第六感告诉自己,情况不妙。刘天海没做任何思考,扭头就走,转头间,眼睛的余光已经看到有几个黑影正向他靠过来。刘天海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脚步却在不断地加快。然而,不管刘天海走得多快,身后的人总是与刘天海保持着同样的距离。应该是警察,盯梢很有技术含量。 走着走着,刘天海突然想到,自己身上已经没有任何赃物了,干吗要跑呢?正要停下来,却突然想到那把存物箱的钥匙。警察抓到,肯定会搜身,他们不会放过一把来历不明的钥匙的。 就在这时,刘天海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是正在翻修的人行道,铺了一半的地砖将他绊倒了。刘天海扑在地上,看起来像是在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手下却在试图揭开一块地砖。还好,铺得并不牢,他轻易地揭开一块,另一只手迅速掏出钥匙,塞到地砖的下方。放下地砖,刘天海又掏出房门钥匙,用力地在上面划了三道痕。然后,刘天海摸着脚坐在地上,目测着参照物,确定与东都大酒店的“酒”字成一条直线时,这才捂着腰一瘸一拐地走了。没走几步,身后的那几个人冲了上来,为首的正是那个凶神一般的警察。 警察说他叫周丰成,是来查东都大酒店718室失窃一案的,他问刘天海:“你并不住在那里,是去做什么的?”刘天海狡猾地说:“我去看朋友。到了后才发现,原来是我听错了,他说的是西南大酒店。”周丰成并不好骗,说:“那么之前呢?我们在监控录相里,可不止见到你一次两次。”到了这时,刘天海只能无奈地坦白了:“好吧,我承认,我是想去偷点东西。可是,里面保安太严了,我一次也没偷到。” 周丰成当然也不会相信,他们查了刘天海的房子,又查了跟他相关的人,可既没找到销赃的记录,也没找到藏赃的地方,总之,他们一无所获。最后,他们只得将刘天海关了几天后又放了出来。 刘天海一直很困惑,为什么之前他偷了那么多东西警察也没来找他,而这次只偷了几瓶云南白药,警察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于是他四处打听,终于打听到,718室的那人竟然是个毒贩,他带着大量毒品到本市来交易,警方事先得到线报,在他一到本市时就抓了他。可是,人虽然抓到了,却并没有找到毒品。 猛地,刘天海突然想到了那几瓶云南白药,心里直哆嗦,毫无疑问,他已经陷入一个死局,把东西交给警察,毒贩不会放过他,把东西还给毒贩,警察不会放过他。他只能逃。刘天海曾想过把存物箱里的东西一起带走,可是,他发现无论自己走到哪里,周丰成那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于是刘天海想,反正每年的这个时候人行道都会重铺一次。明年,等到风声过去,他还有机会把钥匙拿回来。 时隔一年,刘天海回来了。来的第一天,他就准备趁黑将钥匙取出来。可是,他突然感觉到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的感觉一直很灵,那应该是有人在盯梢他。他只能一次次地被迫放弃取钥匙的计划,而这时,每年一度的重修人行道工程就要开始了。于是,刘天海进入了这个基建队,并唆使王老猛抢到了这个工程,这样刘天海就可以不动声色地拿回钥匙了。他已经打听到了那些毒品的价格了,只要一拿到货,他就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潇洒地生活。可是刘天海万万没想到,在距离钥匙只有几十公分的时候,周丰成出现了。 三、非常意外 后来,刘天海才知道,原来周丰成去年得到线人举报,去718室抓捕毒犯,这本该是一次人赃俱获的战斗,却因为刘天海而落空了。那个毒贩甚至得了便宜不饶人,反过来将他告了。这事闹得警方相当被动,上级将周丰成贬为了派出所副所长。周丰成既愤怒又委屈,干脆辞职了,立誓要破获此案。所以,那天他去火车站接人时,无意中看到了刘天海,就像看到死敌一样,紧紧地盯上了刘天海,只是一连盯了几天,也没发现什么,干脆直接跟他面对面过招了。 尽管刘天海手下的速度已经放得很慢了,可眼见着还是要挖到有记号的那块砖了,刘天海正焦急万分时,幸好,下班时间到了。 刘天海回到棚子里,王老猛和张丁正坐在那赌钱取乐。张丁显然是耍赖了,王老猛撸起袖子,一把便将张丁按在了地上。刘天海看到王老猛胳膊上那些怒张的疙瘩肉,顿时计上心来。 刘天海出门买了两瓶二锅头,还有两斤猪头肉,回到棚子里请两人喝酒。喝酒的时候,刘天海不时唉声叹气。王老猛听不过去,说:“小刘,咋回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张丁也关心地说:“我们住一个棚子的,就是一家人,有什么难事就直接说吧。” 盛情之下,刘天海只得说:“其实啊,我过去也在这个城市待过一段时间……有一次,我无意中得罪了一个死心眼的家伙,那家伙扬言要灭掉我。我呢,就害怕得跑路了。这都过了一年了,我心想那家伙总该放过我了吧,可没曾想,今天我又遇到了那家伙。我知道,他是想给我来那么一下。就在刚才,我去买酒时他都一直跟着我的。”王老猛吃惊地说:“好家伙,这人够记仇的。你等着,我这去就出去找那人说道说道。”刘天海赶紧拦住他,说:“别,你这暴脾气一见面不得打起来,警察要是来了,你还怎么做工。”张丁说:“要不等到黑灯瞎火时再动手!”刘天海摇头说:“那样就成故意伤害了,罪更大。我看这样吧,那家伙时刻都跟着我的,等到明天开工,我故意挖一锹土倒在他身上,他肯定会发火。这样,我们打他,最多只算打架斗殴,不是什么大罪。” 第二天一早,天放晴了。刘天海他们出门上工。不多时,刘天海看到周丰成走过来了,刘天海冲他灿烂一笑,他一愣,也回以微笑,但刘天海很快就铲了一铲泥,往他的身上甩去。周丰成还没反应过来,就给泼了一身泥。 周丰成顿时鼓起了眼珠子,捏起了拳头。在他的拳头快要落在刘天海身上时,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拳头,“住手!”是王老猛。王老猛一推周丰成说:“咋,欺负人呢?要不我跟你练练?”周丰成本身就是个暴脾气,刚被烂泥泼了一身,现在又被推了一把,吼道:“你想干吗?” 王老猛二话不说,打了他一拳。两人乒乒乓乓地打成了一团,刘天海和张丁赶紧上前劝架。说是劝架,其实他们对周丰成下了阴手。周丰成吃了亏,大吼一声,不愧是当过多年警察的人,一脚一个,将刘天海和张丁踹得飞扑在地。刘天海就势扑倒在那块有记号的地砖边,一揭,一掏,就已经摸到了一把钥匙。 警察将王老猛和周丰成分开时,两人都已经是鼻青脸肿了。王老猛胜在力大无穷,周丰成胜在会擒拿格斗,都没占什么便宜。就像刘天海所预料的那样,他们被带到派出所后,只拘留了一夜,罚了些钱就了事了。 王老猛和张丁的罚款是由刘天海交的,而且,为了感谢他们,刘天海还买了几瓶二锅头回来。不消两个小时,王老猛和张丁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刘天海出了门,第一次没感觉到周丰成的目光存在,他脸伤得不轻,只怕不敢出来见人了。刘天海来到网吧,进入存物室,这里就像澡堂的存衣处一样,偌大空间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一人多高,分成一个个小格子的柜子。因为之前刘天海只来过一次,而且箱子的号码编得不科学,刘天海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他租的246号箱。 246号箱前面有两个人,一个右脸上有一道刀疤,一个目光阴冷。刘天海一见之下,立即闪到一排柜子后面,他忘不了那个目光阴冷的人,此人正是去年刘天海在东都大酒店718室碰到的那个人。正是刘天海偷走了他的毒品,才让他脱身的,但是,他肯定不会领刘天海的情。刘天海从两排柜子的缝隙间,看到两人互换了一包东西,然后刀疤对那人说:“老胡,这一笔你又发大了吧?”毒犯老胡沙哑着声音说:“虎子,少说话多做事。” 两人走后,刘天海一摸后背,冷汗已经将衣服打湿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刚才目睹了一次毒品交易的过程。靠在柜子上喘了几口大气,刘天海来到246号箱子前,掏出钥匙,插进锁口,虽然有点生涩,但鼓捣了一下,锁还是开了。 刘天海伸手进去掏,却掏了个空。他的心一凉,一看,箱子里空空如也。 四、危险之地 刘天海想去找老板理论,可是理智告诉他,这是最不可取的。老板敢做这样的生意,说明他肯定有很深的背景。而且,一旦吵起来,万一周丰成与老胡都在,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成百上千个存物箱,为什么单偷他的?显然,对方是针对他来的。可是,连周丰成都没发现的秘密,谁会知道呢?刘天海突然想到了老胡,那么多的毒品突然消失,他不可能不去找。他是黑道人物,知道网吧有这样的业务,于是,他找到网吧老板,询问起来,或许,老板便将那几天进出网吧的监控录相给他看了,而他发现了刘天海,同样,也就发现了246号箱子……像这种人物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刘天海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急忙出门回到工棚。王老猛和张丁两人还在呼呼大睡。躺在床上,刘天海想着该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了。唉,到手的财富却跑了,实在太可惜了,矛盾重重,他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刘天海去上班。周丰成早已在工地上等着他了。刘天海很感慨,他真的是个很执著的人。只可惜,脑子却不是很灵光。 刘天海一边漫不经心地干着活,一边想着什么时候去买车票。一不留神,一铲土竟甩在了一个路人裤子上。刘天海忙上前道歉,担心这人会发火,可是半天也不见他开口,不由得抬头一看,顿时心惊胆寒,竟然是老胡!不过,他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刘天海,只把眼睛盯着一个方向,脸上露出了一丝阴狠之色。 刘天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盯着的是周丰成。显然,他认出了周丰成。 一连几天,刘天海都能看到老胡。刘天海确信他没有认出自己,他只是在盯周丰成的梢。只可惜,周丰成的注意力完全在刘天海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另一双眼睛也在盯在他。刘天海感觉到周丰成似乎要有难了。 该怎么办?按理说应该提醒周丰成注意点的。可从周丰成一天吃饱了就盯梢自己这一点上看,他实在是恨自己入骨了,不可能会相信自己的话。周丰成一旦死了,到时警察一查,发现他天天在跟踪自己,而且还跟自己打了一架,肯定要怀疑他,所以,一定不能让他死。 周丰成不仅白天跟踪,晚上也会开车到刘天海的工棚门口守着。他睡得不好,刘天海睡得也不塌实。因为担心周丰成的安危,他已经暂时打消离开的念头,不仅如此,每天夜里都要出来看看周丰成是否有危险。 这天夜里,刘天海半夜醒来,习惯性地披衣出门查看他的安危。猛地,他看到一条黑影悄悄地摸到周丰成的车后方,似乎在倒腾着什么,随后,一道火光亮起……不好,他是拧开了油箱,要丢火柴进去!刘天海毫不思索,大叫几声:“汪汪汪!” 刘天海装狗的声音很不像,那黑影显然也听出来。只见他拔腿就跑,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暗处飞奔上去,紧追向他。 刘天海一愣,这人是谁? 片刻后,后一条人影空手而归,他悻悻地冲刘天海嚷道:“喊什么,眼见着就要抓到他的,却被你给惊跑了。” 刘天海目瞪口呆,竟是周丰成。 “只要你晚叫一秒钟,我就能抓到他了。”顿了顿,周丰成又说,“不过你小子倒挺够意思的,没看出来。”刘天海愣愣地说:“你早就知道有人想害你了?”周丰成从鼻子里哧了一声,说:“别把我想得太笨。我知道老胡恨我坏了他的好事,一直在四处找我报仇。那天他见到我时,我就看出他眼里的杀机了。之所以不动声色,就是想等到他来害我时当场抓住他,这样就算不能以犯毒罪控告他,也可以以杀人未遂罪告他。” 五、立功心切 一个月后,工程结束了。工头放了刘天海他们三天假,王老猛和张丁约他去逛街,刘天海说不想去。然而等到他们走后,刘天海就出门了。 这些天,刘天海每晚都在那家网吧对面的一家饭馆里,点上两个小菜、一瓶酒坐上半天。刘天海几乎每天都能看到和老胡交易的那个刀疤虎子进网吧,这说明,网吧存物室很可能是虎子的存货地点。从他如此频繁地取货上来看,他应该是个专门从事交接货的马仔。 刘天海来到网吧对面的饭馆里,一直等了两个多小时,虎子总算来了。刘天海疾步追上他,装作酒醉一样,与他贴身而靠的同时,已经将他的钱包拿了过来,放在口袋里一摸,除了钱之外,还有几张名片,刘天海顺手拿了一张。在存货室的门口,刘天海追上了虎子,不露痕迹地将钱包放回了他的口袋。随后,刘天海出门拿出名片一看,上面只有一个绰号,虎子,还有一组电话号码。 刘天海从小店里买了张ic卡,找到路边的电话,打了过去。虎子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刘天海试探着说:“云南白药。”虎子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连声道:“你什么意思?”刘天海心里已经有数,冷冷地说:“你心里明白的。我劝你还是赶紧交出来,否则,不仅是你,老胡,还有你的上家下家,都会死得很难看。”刘天海相信自己这句话的份量,把老胡说出来,就是希望他相信自己对他们了如指掌。果然,虎子急促地说:“兄弟,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刘天海说:“把你们拿走的云南白药还给我,我绝不再打扰你们。”虎子一愣,说:“什么?我们什么时候拿过?”刘天海说:“别装蒜了,你放明白点。”虎子沉吟了一会儿,说:“行,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交易?”刘天海当然不会这么笨,什么也没说就挂了电话。 就这样,刘天海不时地打电话过去骚扰虎子,但对方一提到什么地点交易时,刘天海就立即挂了电话。他需要将对手逼急了,这样才有破绽。当刘天海给虎子打第二十一个电话时,虎子几乎是吼道:“你什么意思啊?耍我们啊!”刘天海说:“可不能这样想,我也是为了安全着想。”一番挑逗,将虎子戏弄得暴跳如雷,刘天海这才挂掉电话。 就在刘天海放下电话准备走时,身后突然冲上来两个人,他们一把将他搂住,用藏在袖子里的刀子抵在他的腰间,道:“好家伙,可找到你了。”刘天海故作镇定地说:“你们是什么人,我并不认识你们啊!”其中一人笑呵呵地说:“云南白药。” 后来,刘天海才知道,虽然他是调换着各个ic电话打过去的,可是一来现在这种电话实在太少了,二来虎子他们又把大部分的电话弄坏了,仅剩几个好的又都派人守着,于是,刘天海被就他们抓了。 就在刘天海被他们推搡着往路边的车子上走去时,背后突起一阵风,那两个家伙顿时向前跌去。是周丰成,他从后面赶了上来,一手抓住一个人,起脚就踹。他的脚力刘天海领教过了,不是一般的强。那两个家伙被踹得飞扑倒地,手里的刀子甩在了一旁。他们正要着起身,几个便衣从边上扑过来,一把就将他们摁倒,并上了手铐。 刘天海几乎瘫倒在地,对周丰成说:“你怎么才来啊?再慢一步我的命就没了。” 周丰成呵呵一笑,说:“放心吧,我一直跟在你后面的。” 一个月前的那天夜里,刘天海觉得周丰成虽然执著得令人讨厌,可却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再则,存物箱的物品被人偷走,自己不仅拿不到,更有生命危险,于是就干脆把真相跟他说了。周丰成听了又气又好笑,骂道:“世上有多少人都是因为贪心而出事的,你真是用自己的小命来冒险啊!”刘天海知道周丰成虽然不当警察了,可还有很多警察是他朋友,就求着他帮自己想个办法。他过不惯提心吊胆的日子,在基建队这些天,跟王老猛和张丁这些单纯的人在一起挺开心的,他不想再到处跑了。 两人一番商议,觉得拿走存货箱里的毒品的肯定是老胡他们。但老胡是供货方,平日很少出面。所以,他们一起设计了这个计划,打算从虎子身上突破。 警方以犯毒罪及谋杀未遂罪将虎子抓了,讯问之中,果然牵涉到了老胡,并在他的家中搜查到了一些毒品,将他抓捕了。在审讯之后,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惊喜,去年,周丰成抓捕老胡,因为没有证据无奈只得将他放了。老胡认为是他们内部有人告密,就将一个最可疑的手下给杀了。而这个人,正是周丰成的线人张保,也就是张丁一直在寻找的弟弟。 周丰成对刘天海说:“奇怪的是,他们一口咬定存物箱里的东西不是他们偷的。”刘天海说:“这不可能,否则我一提云南白药他怎会这么敏感。”周丰成白了刘天海一眼,说:“云南白药是他们贩毒常用的藏毒伎俩,通常都是由老胡从外地用云南白药瓶子装毒带回来,然后放到那个网吧的存物箱里,再通过虎子进行零售。你跟他一提这,他能不跟你急?”刘天海苦闷地说:“那到底是谁偷走了呢?” 刘天海想既然老胡和虎子他们没偷,那就得去问问老板了。现在刘天海有警察做靠山,不用怕老板了。来到网吧一打听,发现老板出门了。刘天海又下意识地来到存物室,看到有个工人正拿着钉子在每个存物箱上呯呯地钉着。 刘天海问他在干嘛。工人回答说有些箱子的号码松动了,他给紧一紧。刘天海突然灵光一闪,来到246号箱前,拨了拨号牌,发现6是松动的,刘天海轻轻一转,就变成了249号。刘天海一哆嗦,四处查看,口中问道:“师傅,有没有可能一把钥匙能开几把锁的?”工人笑说:“就连汽车锁都有这种可能,何况是这种锁。”刘天海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真正的246号箱,哆嗦着掏着钥匙开了锁,伸手一摸,便掏出了一个熟悉的皮包…… 改变你的命运 一、身心疲惫 小刚两岁的时候,刘志强就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对劲,两岁了还不会走路和说话。妻子李小萌心里直犯嘀咕,对刘志强说:“小刚是不是……”李小萌不忍心说出来,刘志强明白她的意思,直摇头说:“不可能,有些孩子发育得晚,再过些时候就会好的。” 这一等就是几年过去了,小刚八岁了,会走路了,可是更多的事实都证明了他是个智障的孩子。他不会说话,成天都在傻笑着。 夫妻俩四处举债带着小刚去看病,但医生们面对小刚时总是无奈地摇着头,这种先天性的智障还不是目前的医学可以解决的。还有的医生更是干脆,劝他们重新生一个,以他们这种情况,国家政策充许生第二胎的。李小萌对这个建议很是动心,不止一次劝说刘志强,可是刘志强总是说:“如果再生一个,对小刚来说太不公平了。” 李小萌开始注意起别人家的孩子了,如果她知道哪个孩子特别聪明,就会千万百计地去跟孩子的家长套近乎,询问他们教子的方法。她想象得很简单,只要学会了方法,把小刚教成一个普通的孩子就够了。 这天李小萌听说一中出了个天才学生,这孩子叫张博,现在读初二,次次考试都是第一名,还参加过一个国家级的数学比赛得了银奖。李小萌立即打听了他的家长,原来他的母亲早就去世了,父亲叫张留望,是个下岗工人。问清了地址后,她立即带着礼物上门去了。 张留望四十多岁,长得仪表堂堂,听说她是来取经的,很热情地把把她请进屋去。又听她说了自己孩子的事,表示很同情,说:“你也别客气,想知道什么尽管说。唉,当父母的都不容易啊。”他搬来一个大纸箱,打开,里面都是张博这此年所获的各种奖状。 李小萌看着眼红,说:“我家小刚什么时候有这本事,我死也瞑目了。” 张留望有点炫耀似地说:“孩子聪不聪明,主要是先天带来的,也就是有没有天才。”但想到这话对李小萌刺激太大,又说:“当然,后天的培养也是极其重要的。前天我看电视,说的就是因为家长的努力,结果让智障的孩子终于变得像普通人一样可以独立生活了。” 李小萌心里很难过,张留望不过也就是一个下岗工人,可是他说的话却是如此自豪,这一切只因为他有一个天才的儿子。心里对他生起了很多羡慕,说:“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到你这来取经了。我不奢望把小刚教成像小博这样的天才,只是希望他像个普通孩子就足够了。” 张留望看着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面容依然靓丽的李小萌,笑了笑说:“我说过,我是知无不答。只是教孩子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我呢,又要做点生意,怕抽不开身去找你……” 李小萌说:“哪里敢要你来找我,只要你不厌烦,我会时常来找你的。”张留望笑嘻嘻地说:“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怎么会厌烦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呢!” 李小萌听了脸一红,匆匆地告辞走了。路过路边商家的橱窗时,她有意地看了看,玻璃反射出她的相貌,虽然有点憔悴,但的确还是美丽的。 这以后,李小萌就时常去找张留望了。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除了谈孩子,他们还谈家庭。李小萌知道了张留望自从妻子去世后,他又当爹又当妈的痛苦,很是同情他。张留望也知道了她的男人刘志强是一家中学的老师,为了专心照顾傻儿子,已经辞职了。熟悉了后,张留望说话也就直接了,他说:“虽然我很明白你们的良苦用心,可是事实是小刚是个傻子,他永远也不可能正常的。” 李小萌叹着气说:“我们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唉,我多么希望有一个正常的孩子啊!” 张留望突然“扑通”一声跪下来,结结巴巴地说:“你其实可以成为一个天才孩子的妈妈。”李小萌惊慌之后很快明白他在说什么了。其实她对张留望并不反感,最重要的还是有一个天才的孩子。想到自己跟刘志强,只有结婚那时才像夫妻,生下小刚后,他们没有一天不是在唉声叹气中度过的,夫妻感情早就破灭了。想到这,她叹了一声,向张留望靠了过去…… 二、曙光乍现 刘志强回到家后,看到小刚正站在地上,挺着小鸡鸡,边走边尿,完了还歪着头看着地上的尿渍,像是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 刘志强把尿拖掉。然后把小刚扶到凳子上,跟往常一样开始了教学。他竖起一根手指,说:“这是一,你跟着念。” 小刚傻笑,就是不开口。医生已经证明,小刚不是哑巴。他不说话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现在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发出声来,听到自己的声音,增强自信。 不知不觉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刘志强看了看时间,三个多小时了,小刚还没有吐出一个音来。 算算时间,李小萌早该下班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李小萌因为他拒绝再生一个,已经跟他冷战了很久了。她总是很晚才回家,问她,她说是不想待在家里。刘志强明白她是不想看到小刚,过去她对小刚百般疼爱,但时间把她对小刚的爱消耗掉了。她希望的是个健康的孩子,每天晚上可以带出去散步,可以缠着她撒娇的孩子,但小刚显然不是。她已经对他绝望了。 很晚的时候,李小萌这才回到家里。刘志强正要去把饭菜热一遍,李小萌拦住他说:“别忙了,我已经吃过了。你坐下我们好好聊聊。”“也好,很久没有聊过了。”刘志强坐下。李小萌说:“你真的考虑清楚了,不想再生一个?” “考虑清楚了,虽然再生一个很有可能是正常的孩子,但是小刚怎么办……” 李小萌站了起来,说:“好了,别说了。睡吧!” 第二天一早,刘志强睁开眼睛,就看到李小萌穿戴一新地坐在旁边。她很平静地说:“我们离婚吧,这就去办手续。”刘志强头脑“嗡”一声响,虽然他早就有这个预感了,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他哀求着说:“你就不考虑考虑小刚了?他……”李小萌尖叫起来,说:“就是因为他我才这么晚提出要求的。实话告诉你,我有别的男人了。虽然他没钱,但他有一个天才的孩子,我就是冲着可以做天才孩子的妈妈才要嫁给他的。” 刘志强愣了片刻,说:“好吧。这就去办手续。” 人性化的管理让离婚变得如此简单,不用半个小时,他们就各奔东西了。小刚归刘志强抚养。 刘志强回到家,刚打开门,一股恶臭就扑鼻而来,一看,只见小刚光着屁股站在墙边,手上拿着一把黄色的东西在墙上画着,把那面墙弄着脏污不堪。刘志强愣了愣,猛地明白了小刚手里黄色的是什么了,他狂叫一声,冲上前去,一把把小刚摔倒在地,然后伸出手来,狠狠地在他的光屁股上打着。他心里的怒火已经烧得眼睛看不清了,手臂机械地挥动着。 过了很久,突然听到小刚“哇”一声哭了起来,他猛地顿住了,没错,他听到小刚在哭了,这是他出生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哭!刘志强惊喜异常,搂着他喜极而泣。这才注意到小刚的屁股上已经是又红又肿了,不由得后悔异常。 三、阴错阳差 这天,刘志强接到一个电话,是中学同学马全杰打来的。马全杰现在在北京混,这次回家乡来办事,想到老同学家里来聚一聚。刘志强很高兴,但看了看乱得一塌糊涂的家,支吾着没答应。马全杰奇怪地说:“怎么,你不欢迎我到你家去玩?” “不不,老同学怎么会不欢迎你呢。只是家里实在太乱了……” 马全杰说:“我们到饭店去吧,我请客,你总得给我这个面子!” 见了面后,马全杰吃了一惊说:“老同学,你怎么老成这样了?”刘志强苦笑不已,长叹道:“一言难尽啊!”几杯酒下肚后,在马全杰的询问下,刘志强把自己的事都说了出来。马全杰也是长叹不已,说:“不是我说你,你应该再生一个的。这事怪不得婶子。”刘志强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问道:“你呢,现在在做什么?”马全杰笑了起来说:“我混得还不错。”他说自己考上美术学院,毕业后做了几年流浪画家,挣不到什么钱,只好改行做了售画代理,专给卖买双方做中介,利润很不错。 看着风光的昔日同学,刘志强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小刚拖着,他也许早就升职了。这么一想,更是难过,只能拼命地喝着酒。 第二天一早刘志强就把小刚从被窝里拖出来了,说:“小刚,从今天开始我要对你加强训练了。可能你还不明白,但你要相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小刚呆呆地看着他,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刘志强把小刚抱到椅子上,用绳子把他的双手双脚绑得结结实实的,说:“为了让你专心,爸爸必须这么做!”跟着,竖起一根手指,说:“跟我念,一。”小刚把头转了过去,刘志强把他的脸扭过来,说:“看着我的口型,一。” 小刚不开口,只在那里发着楞。刘志强转过椅子,发现他的手虽然被绑住了,可是手指还在一刻不停地在动弹着。刘志强咬了咬牙,“啪”地狠狠地打了小刚一耳光。小刚“哇”一声哭了起来。刘志强狠着心,把他的脸对着自己,说:“跟着我念,一。”小刚鼻涕眼泪一起流着。刘志强又是一个耳光甩过去,吼道:“不许哭,跟着我念,一。”小刚吓傻了一样,顿时就止住了哭声,嘴唇哆嗦着,终于吐出一个不清不楚的音来:“一。”刘志强的眼泪喷涌而出。 他似乎找到了教育小刚的方法,他每天都这样训练着小刚,只要他一分心,立即就是一个耳光。到后来小刚已经是遍体鳞伤了,但重压之下,小刚竟然能慢慢地说出了一些简单的发音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小刚的进步越来越大,刘志强很欣慰。这天他接到马全杰的电话,马全杰在电话里说:“老同学,我又回来了,再聚聚?”刘志强马上就答应。马全杰又说:“对了,你上次拿错了包了吧?你把我的包拿走了。” “啊?”刘志强吃了一惊,“怎么会这样?” “呵呵,那天都喝多了嘛,我们的包又是差不多的。我也是一直到上飞机才发现,不过里面就一些画纸颜料等画具,也没关系。正好这次又回来了,趁着聚会换回来就是了。” 放下电话,刘志强赶紧地去找包,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后来居然在小刚的房间里找到了。打开往里看了看,里面是一沓画什么的。还好小刚没有搞破坏。 四、天才痴儿 来到饭店,马全杰早在那里等了,两人换了包。因为刘志强带来的包大,马全杰接过后顺手就想把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放了进去。一打开包,他的脸色一变。刘志强奇怪地问道:“怎么了,是少了东西吗?这包在我儿子的房间里找到的,少了什么我马上去给你找。”马全杰摇头说:“不是,是多了东西。”他抽出包里面的一沓画来,一看,眼睛顿时就亮了,直叫道:“画得好,画得太好了!老同学,我可没想到你居然会有这本事!”刘志强纳闷地凑上去一看,那画上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颜料堆成的,抱歉地说:“真是不好意思,一定是我那呆儿子搞的,回头我就去教训他!” “什么?你说这是你儿子画的?”马全杰目瞪口呆,说:“快带我去见他,如果真是他画的,那他就是天才!”刘志强哭笑不得地说:“老同学,你别取笑我了。我儿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只要他像普通人我就幸福了,哪里还敢希望他是天才!”马全杰摇头说:“我做售画中介不是一天两天了,相信我的眼光。这些画出自一个智障孩子的手真是不可思议,看看这线条、这颜色的搭配,简直美得形容不出来。啊,我明白了,上天在夺去人的一项本事后,一定会给他另一项别人无法可比的能力。老同学,这回你发财了。快带我去看看天才!” 刘志强看看他的表情,不像是骗自己的,难道小刚真的是画画的天才?猛地想到小刚自小就喜欢四处乱画,找不到笔和纸,就用大小便画,这样一想,又有几分相信了。两人连饭也没吃,立即回到了家。马全杰一看到那满墙的画,赞叹不已,连声叫好。又对小刚表示了极大的兴趣。事不宜迟,他马上和刘志强签订了合约,以后小刚的画他全包了。 刘志强像是在梦里一样,愣愣地签好了合约。马全杰又说:“我这就回北京,跟别人商量一下,看看什么时候能给小刚办个画展。” 马全杰走后,刘志强猛地抱住了小刚,狠狠地亲着他说:“好儿子,以后你就专心画画吧!” 小刚是画画天才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李小萌也听说了此事,心里不知道是个啥滋味。她到了张家后的日子并不好过,结了婚后才知道张留望只是徒有虚表,所谓的做生意只是练地摊卖劣质胸罩内裤,加上他又好赌,家里几无过夜之粮,她一个月的一千多块工资根本不够生活。而小博这个天才不知道为什么,自私得惊人。在张留望的支使下,要起钱来就向她伸手,可是却连叫也不愿叫她一声。平日里见了她又像仇人一样,吃饭时有点好菜就往自己的碗里夹。有时她忍不住说他几句,张留望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跟她急。 这天他们一家人正在吃饭,张留望说:“你听说了没有,你那傻儿子居然是个天才。好家伙,听说他一张画就能值好几万。”李小萌说:“小刚很早以前就喜欢乱涂乱画的,那时哪知道他是在画画啊。” “这下子刘志强发财了。”张留望突然愤愤不平地说,“不行,傻儿子是你生的,你也有权分一半。” “可是我已经放弃了他的抚养权了啊!” 张留望阴阴地笑道:“办法总是人想的。” 五、争夺小刚 刘志强从店里买了很多颜料和画纸,扛在肩上往家里走。心里兴奋极了,这么多年没白疼小刚,总算天见可怜了。 刚到家,就看到两个法院的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问道:“请问你是不是刘志强?”刘志强莫名其妙地点点头说:“是我,你们有什么事?”另一个人示意他打开门,屋里说。打开门后,屋里传来的阵阵恶臭气让两个法院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捂住了鼻子。两人站在门口朝里望了望,看到小刚是被拴在一根绳子上的,绳子的那一头吊在顶棚的电风扇上。 刘志强注意到他们的表情,尴尬地说:“这孩子喜欢乱动,我怕他会出意外,所以出门时总是把他拴起来。” 那两个法院的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并没有进去,而是拿出一张纸来,说:“这是法院的传票,你的原妻子告你虐待孩子,要收回抚养权。” 刘志强跳了起来,肩上的画笔画纸哗啦啦掉了一地。他大叫道:“什么,她还有脸去告我?她为孩子做过什么?” 法院的人冷静地说:“到时你再到法院去说明吧。” 刘志强没有想到李小萌居然会有这样的演戏天才,她在法院上哭得一塌糊涂,说自己原本以为刘志强会爱护孩子,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虐待孩子。她哭诉道:“我请求法庭能够答应我收回抚养权,否则,孩子在他的身边一定会被害死!” 刘志强奋起反抗,说:“孩子从小到大的起居都是由我照顾的,是你因为嫌弃他是智障而跟别的男人走了。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你说你要去做天才孩子的妈妈了。你狠心离开了孩子,现在却因为孩子是个画画的天才又要收回抚养权,你太过分了!” 然而不管刘志强如何反应,当法庭拿出了应李小萌要求而给小刚做的验伤报告时,所有的人都愤怒了。验伤报告上,小刚几乎是遍体鳞伤。当刘志强看到那份报告时,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小刚身上的这些伤是自己打的吗?自己不是一直都是很爱小刚的吗,为什么会对他这么残暴? 法官几乎是流着泪、毫不犹豫地把小刚判给了李小萌。目送着李小萌带着小刚离去,刘志强颓然跌坐下来,心里有着说不出的后悔。 张留望得到了小刚后,立即就去买了很多颜料和画纸,放在小刚的面前,尽量做得和颜悦色地说:“小刚,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生活了。你放心,只要你好好画画,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可是小刚看到这些东西,却像见了鬼一样,拼命地往后缩着。张留望气得不行,吼道:“你他妈的个傻子,老子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你弄过来,你要不画画,老子揍死你!”见到他狰狞的表情,小刚吓得哇哇大哭,屎尿一起出来了。 哭声惊动了李小萌,她忙跑过来。看到了这情况,到底是自己身上掉来的肉,她走上去,护住了小刚,说:“他什么也不懂,你冲他大喊大叫干什么?” 张留望捏着鼻子恨恨地说:“本来是想弄个摇钱树回来的,谁知道弄了个倒霉鬼回来!你最好叫他快点画,要不然我可没耐心等。”就准备出门了。走到门口又回来,伸出手来说:“给我点钱。” 李小萌说:“你又要去赌吧?钱都被你赌光了。”想了想又忍不住地说:“你一个大男人整天游手好闲,连地摊也不摆了,每月光够我那一千来块,又要生活,又要给小博买营养品和零花钱,还要供你赌,哪里还有钱啊!” 张留望不耐烦地说:“真啰嗦,家里不是有棵摇钱树吗?只要你叫他画了,钱就用不完了。”说着就不顾她的反抗,强行在她身上搜到了一百块钱,吹着口哨走了。 六、互相妥协 李小萌看着小刚,叹了叹气。把小刚洗好后,李小萌说:“小刚,你听妈妈的话,好好画画吧。画好了,卖了大钱了,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就想把笔塞在小刚的手上。但小刚的手紧紧地攥着,李小萌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笔塞到他的手里,又把画纸铺开。 小刚像受惊的刺猬一样团着身子,死也不肯画。这时门开了,是小博回来了,小博看到这一切,冷笑着说:“傻子终究是傻子,怎么可能是天才。”就要顺手把门关上,突然,门被人“啪”一声踢开,跟着,一个人旋风一般地冲了进来。 李小萌一看,竟然是刘志强,突然明白刘志强是来干什么的了,赶紧把小刚抱住,想要冲到屋里去。但刘志强速度极快,拉住了她,跟着,把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我不想杀你,只想要回小刚。” 李小萌吓得尖叫不已,一抬看,看到小博正站在门口想要逃的样子,就叫道:“小博,你快出去叫你爸爸回来。”刘志强用刀指着小博说:“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这么一说,小博竟然回过头来,说:“那好,你们忙吧,我还要做作业呢。”说着就把书包拿到了自己的卧室,然后把门关了起来。很快又打开,说:“你快点把那傻子带走吧,我看着就烦。”接着“啪”一声把门甩上。 刘志强和李小萌面面相觑。刘志强愣了愣说:“这就是你那天才的儿子?” 李小萌羞愧不已,她虽然早就知道小博在张留望无限制的宠爱下变得很自私了,但还是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刘志强把小刚从她的怀里抢过来,流着泪说:“小刚,咱们回家去了,爸爸再也不打你了!” 张留望很快就输了那一百块,兴趣索然地回到了家。听说了这事后,突生一计,立即带了李小萌去了刘志强那。 刘志强一看到他们,显得很紧张。张留望笑着说:“放心吧,我们不是来跟你抢小刚的。而是跟你商量一件事。”刘志强奇怪地问他是什么事。 张留望说:“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小刚都已经是归小萌了,按照法律,我们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而且你持刀冲入我家,这一点已经构成犯罪了。”刘志强的脸色变了又变。张留望得意地看着他,又说:“但是,你毕竟是小萌的前夫,我也不忍心做得那么绝。这样吧,小刚可以跟着你住在一起,但是,他的卖画所得,我们却必须要分一半。” 刘志强怒道:“不可能!我把小刚要回来不是想要他画画的。” 张留望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这我管不着,既然你不答应,那我只好寻求法律的援助了。” 刘志强知道不答应刘留望的要求是不能解决这事的。小刚如果到了张留望那里,还不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小刚。这样一想,刘志强只能咬着牙点了点头。当下,两人签了协议。张留望大笑道:“如此,我们算是皆大欢喜了。”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小刚只有在刘志强这里才肯画画,而他又不想养一个傻子,协议一签,他只要坐等着收钱就行了。 等他们签好协议后,准备告辞,却突然发现小刚不在了。 正在四处找时,突然听到楼下很热闹,从窗户往下看,只见小刚瘦小的身躯正躺在马路上…… 七、万事成空 小刚被一辆车子撞了,但交警通过取证后,证明不是司机的责任。 刘志强三人把小刚送进了医院,医生一检查,发现小刚的头脑受了严重的伤,急需要动手术。刘志强问道:“这要多少钱啊?”医生说:“大概在十万元左右,但你们要多准备一点钱,因为随时可能出现新的情况。” 三人顿时就傻了眼。还没等刘志强开口,张留望就说:“我没钱,你别找我。再说了,小刚是在你家里出事的,应该你负责。”说着想要开溜。李小萌正呆呆地看着沾在身上的小刚的血,听见了这话,她幽幽地说:“我们才是小刚的监护人,应该要我们负责。” 张留望跳了起来,叫道:“你疯了吗?我们从哪拿十万元来?你就是把我卖了也值不到这么多钱。再说了小刚只是一个傻子,花了十万元治好他后他还是个傻子,搞不好他的天才还被撞没了。不值得啊!”李小萌固执地说:“小刚是我的孩子,我要救他!”张留望直摇头,他搞不清楚李小萌就是因为小刚的原因才离婚的,但现在她又这么急切地要救他。张留望挥挥手说:“反正这事我不管,我警告你,家里的钱你一分也不能动!”李小萌冷笑着说:“家里还有钱吗?” 张留望尴尬万分,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实话,李小萌心里也是很矛盾的,自己本来就是因为小刚的傻,让自己得不到一个正常家庭的快乐而离开他的。可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经历,她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孩子永远都是好的。就像张留望,虽然几近无耻了,但对小博的爱却是无私的。刚才是她一路抱着小刚跑来医院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现在想来,那正是因为女人天性里的母爱。她不喜欢的只是小刚的傻,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内心里是爱小刚的。 因为李小萌执意要救小刚,张留望干脆和她离了婚。这样也好,她可以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小刚身上。小刚的事被报社记者知道了,发了篇报道,激起了社会很多人的关爱。手术异常成功。此外,一家著名的智障学校还来人看望了小刚,表示只要他的病好了,就免费让他上学。在这家学校里,智障的孩子可以学到基本的生活常识。 一个多月后,马全杰来了。他是来向刘志强道歉的,他把小刚的那些画带到北京找专家鉴定后,被证明为不具备任何价值。也就是说,小刚的画只是随手涂鸦的,他根本不是画画天才。 马全杰来到刘志强家,发现门没关,推开门一看,却看到刘志强和李小萌正在跟小刚做着游戏,一家人快乐得就像是正常的家庭一样。他愣了愣,又轻轻地把门关上,也许,他们用不着自己的道歉了。 亡命三千里 一 这天晚上,罗长飞疲倦地回到家里。见妻子高娟正一脸阴沉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没说什么,直接掏出了早就写好的离婚协议书,说:“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还是离了吧。”高娟木然地拿起离婚协议,正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罗长飞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两个穿黑身西装的男人,一高一矮,高个对罗长飞道:“罗长飞?青湖公司老板?”罗长飞点了点头,问道:“你们是……”两人突然一把将罗长飞推进了屋里,跟着,闪身而进,并顺手关上了门。 “别害怕,我们是正当商人。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小古,他叫小张。”矮个子边说边掏出一份东西来,放在桌上。罗长飞迟疑地接过来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是一份借款书,上面写着青湖公司向南华贸易公司借款一百万,月息百分之十,为期六个月,也就是今天到期。“我什么时候跟你们借过钱?这借据是从哪来的?” 小古笑了笑,说:“你看借款方的公章,不就是你们公司的吗?我们公司向来只要求客户出具公章及签下经办人的姓名就可以了。” 高娟一看那签名,顿时火冒三丈:“刘蔓丽,又是这个小狐狸精!” 刘蔓丽是罗长飞的小情人。大约是一年前,刘蔓丽应聘进公司做秘书,没过一个星期,两人就混在了一起。随后,罗长飞又将公司的财务交给了她。没想到在那时,刘蔓丽就已经背着他向高利贷公司借了一百万。 “这点钱对你们来说并不是难事吧?别难为我们这些跑腿的好不好?我们都曾坐过牢,你们不会因为这么点钱再让我们到牢里去吧?” 不用他提醒,罗长飞怎么会不知道高利贷公司的厉害呢,他结结巴巴地说:“要在以前,这点钱确实不算多,可是我现在……一个星期前,这个刘蔓丽卷走了我所有的钱,我已经破产了!公司、房子、汽车,所有都是银行的了。” “什么?”小古和小张都吃了一惊。 在罗长飞和高娟的解释下,两人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还好,小古看起来挺通情达理的人,说:“这样吧,我作个主,再给你们两天,这是最后期限了。” 两人走后,罗长飞和高娟面面相觑。突然,罗长飞指着那份协议书道:“你快签吧,签了就不关你的事了。”高娟恨恨地说:“你以为有这么简单的事吗?”罗长飞一想,这倒也是,高利贷公司怎么会傻到放过高娟呢? “咋办?”罗长飞来来回回地走动着。 高娟想了想,一咬牙,说:“跑吧!” 天亮后,罗长飞和高娟开车出了门。车子刚开动,就在后视镜里发现后面有辆车子尾随了过来。两人将车子开到一家银行门口,装作是去取钱一般,在营业厅里转了一圈后,又开车来到市区的一个写字楼前……两人一直奔波了十数个地方,疲惫不堪,相信此时高利贷公司的人也应该放松了警惕。于是他们来到自己公司所在的写字楼。罗长飞回公司收拾了一些东西,两人正要从后门逃走。突然,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中年人堵住了他们的去路。此人身材极为粗壮,大号的西装穿在他身上都显得紧崩崩的,脸上更是一道刀疤从左额头一直到右嘴角,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罗长飞和高娟一见之下,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请问,高娟在这里上班吗?”中年人开口问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长舒一口气,看来,此人是个新手,高娟含糊地说:“谁啊,不知道。” “哦,是吗?”中年人用很疑惑的眼光看着高娟。 罗长飞拉起高娟就住后门跑。高娟边走边回头,似乎在想着什么。罗长飞问道:“怎么了?”高娟摇头道:“不知道,这人的声音好像在哪听到过,可想不起来在哪听过。”“现在还想这些干吗,逃命要紧!” 两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就往火车站奔去。到了火车站,去哪呢?罗长飞突然想到刘蔓丽是广州人,就下意识地买了去广州的车票。 坐上火车之后,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高娟向卫生间走去。可是不到半分钟,就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说:“不好了,公司门口那个壮汉也在车上。” 罗长飞脑袋里“嗡”一声响,怎么可能?去广州是他临时起意的,他们怎么可能跟上来的?一阵惊慌之后,罗长飞定了定神,说:“走,我们去换卧铺票。” 二 火车到广州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两人随着人流匆匆出了火车站,想打个出租车,可罗长飞一掏口袋,顿时冷汗直冒,原来手机钱包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扒走了。高娟一听,赶紧查自己身上,也是同样的命运。看来,是火车上有人趁他们睡着时偷的。这下子身无分文了,该怎么办? 两人茫然地走着,突然,高娟停住了脚步。罗长飞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看到前方有个店面前挂了一个老大的“当”字,原来是当铺。罗长飞苦笑道:“我们现在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当钱的?” 高娟神秘一笑,将左手的袖子挽到了胳膊上,她的胳膊上竟然有一个硕大的金镯子。罗长飞看得仔细,那正是结婚十周年时,他赚到第一桶金时给她买的,没想到出门这么急,她还把这个带上了,而且,还藏得这么严实。罗长飞突然感到心里酸酸的。 从当铺出来后,两人连夜找了间房产中介租了个小房子。 住进出租屋后,两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安定下来了。正这时,门铃响了。罗长飞按下室内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罗先生吗?我是小古,我们能上来坐坐吗?”罗长飞如受雷击,这怎么可能,他们才来广州,才进到出租来,高利贷公司就找来了,这也太神了吧!罗长飞突然想到了那个壮汉,难道,他一直在跟踪自己?他叫道:“你、你们怎么来了?”小古一笑,说:“我们当然有我们的办法。”罗长飞既困惑又无奈地按下了开门键。 几分钟后,小古和小张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小古愁眉苦脸地说:“你知道你们这一跑,我们公司又浪费了多少经费吗?”小张恶狠狠地说:“你们以为逃得掉吗?下次再跑的话,我就卸掉你们的两条腿。” 罗长飞和高娟听得胆颤心惊的,小古摆了摆手,说:“小张,我们是正规公司,我们是讲道理的。”又转头对两人说,“欠债还钱,是不是很有道理?” 两人只得点头。小古叹道:“唉呀,我是真不想伤害你们,可是公司的人都在看着呢。这样好不,一根指头,宽限一天。” 罗长飞和高娟下意识地捂住了手指,惊恐地连连摇头。 可是小古已经站起来了,说:“谁先来呢?” 罗长飞一看,知道是躲是躲不过去了一咬牙,说:“砍我的吧。” 高娟立即跳了起来,说:“不,砍我的。你的手指留着有用。我一个家庭妇女,少根手指没什么。”说着,她将手按在桌上。 “不,我是男人,哪有让女人受罪的!” 两人你争我夺,按在桌上的手被彼此推来推去的,最后,不知怎么地,两人抱在了一起,失声痛哭起来。罗长飞又羞又愧,他没想到事到如今,高娟还如此护着他。今天这根手指头,他无论如何也要拿出来。他悄悄地放下左手,按在桌上,想让他们砍,却猛地一愣,他按在了高娟的手上。原来,高娟也是想趁他不注意,让他们砍。 小古长吁短叹,竟下不了手。小张在边上说:“古哥,钱要不回来,老板那怎么说?” 小古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对罗长飞和高娟说:“大哥大姐,这次小弟我就不要你们的手指头了。可是,钱你必然要还。这样吧,我再给你三天时间,到时还拿不出钱来,就是泰坦尼克号再生也没办法了。当然,这三天你必须不再跑,手机也必须二十四小开机。” 罗长飞和高娟连连点头。高娟突然想起什么来,怯怯地说:“可是,我们的手机被偷了。”小古没办法,一边从身上掏出自己的手机给他们,一边嘟嚷道:“什么世道,债没讨到,还要贴上手机。” 出了门,小古突然回过头来,说:“我觉得我有义务提醒你们一下,既然你们没钱还,为什么不去找和我们签约的那人呢?本公司的规定虽然是认章不认人,可那也是在找不到经办人的情况下才自动生效的。” 两人走后,罗长飞和高娟同时跳了起来,他们来广州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找到刘蔓丽。 罗长飞依稀记得刘蔓丽的履历上写着她是广州人,但广州哪的人却不记得了。而履历表在刘蔓丽卷款私逃时也一起带走了。正着急时,高娟突然说道:“私家侦探。” 罗长飞一激灵,对啊,私家侦探!他知道这些年来,高娟一直雇有私家侦探在跟着自己,她对这一行应该很熟。“好,我这就上网找找广州有哪家信誉好的私家侦探社。” “不用了,我看看我请的那个私家侦探跟这边的侦探社有没有联系,应该是有的。”说着,她从罗长飞那里拿来手机,拨通了私家侦探的电话。 “喂,请问你是李侦探吗?我是高娟,之前跟你……” “是我。”话没说完,就被李侦探打断了,“天啊,你总算出现了。你现在在哪,我要见你。” “可我现在在广州啊!” “广州哪里?” 高娟就说了。李侦探让她待在那,他马上就赶过来。高娟很茫然,难道李侦探也在广州? 三 罗长飞和高娟在与李侦探约定的饭店里坐下。半个小时后,门口进来了一个人,两人一见,吓得失声叫了起来,竟是那个黑西装壮汉。罗长飞突然想到,小古和小张口中说的老板,难道,他就是?此人一脸恶相,应该没有小古那么好说话,罗长飞赶紧一拉高娟,两人正要悄悄离开,猛地,罗长飞身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那壮汉听到声音,挂掉自己的电话,快步走了过来。两人只得乖乖地又坐了下来。 “你就是高娟?”壮汉有些微怒地道,“高太太,上次我上门找你,你说不是你。你到底还要不要调查结果啊!” 罗长飞和高娟一听,惊讶地对视了一眼,原来他就是李侦探啊!难怪,上次在公司门口,高娟就觉得他的声音很熟。 罗长飞奇怪地问道:“他不是你请的吗,怎么会不认识他?” “是这样的,之前请的那个私家侦探转行了,但我跟他签的是一年的合约,佣金都付了,所以他把我这单生意转给了他的同行李侦探。我跟李侦探就通过几次电话。”高娟转头问李侦探,“对了,你怎么也到广州来了?” 李侦探说,因为高娟签的合约里有这么一条,要查出跟罗长飞相好的女人的所有信息,包括住址,现在何方等等,而他查到刘蔓丽是坐飞机来到广州的。所以他通过机场的关系,找到了刘蔓丽的身份证,得知她的住处。于是他也到广州,并无意中与罗长飞和高娟坐了同一列火车。李侦探到了广州后,才知道刘蔓丽的房子早就卖掉了。广州毕竟不比老家,人脉欠缺,所以没查出她现在住在哪。“不过,我在天河附近遇到过她两次,而且,两次她都是步行的,这就说明她的活动范围很可能就在这一块。”李侦探一边解释,一边多看了他们几眼。这种场面并不多见,妻子调查丈夫,但在取结果时,双方却都在场。 “你能找到她吗?”高娟迫切地问道。 “应该可以吧。”李侦探疑惑地说,“但是这还有必要吗?” “有必要,太有必要了。”两人同时说道。 几天后,李侦探打来电话,说发现刘蔓丽在天河立交桥附近。罗长飞和高娟立即赶了过去。果然,看到刘蔓丽,在罗长飞迟疑的时候,高娟冲了上去,对着猝不及防的刘蔓丽的脸“啪啪”地甩了两个大耳光。 刘蔓丽定睛一看,见是高娟,顿时傻了眼。两人在这边纠缠着,罗长飞不好意思上前,就拨通了小古的电话。十几分钟后,小古和小张来了。他们对刘蔓丽说了几句后,刘蔓丽顿时低下了头来。 刘蔓丽是职业骗子,罗长飞只是她一长串受骗人其中之一。因为小古和小张担心罗长飞和高娟会报警,于是先帮他们把钱要了回来。至于那笔高利贷,小古和小张似乎并不着急,看得出来,他们很相信自己的手段。 这天,小古和小张专程上门来感谢罗长飞和高娟。两人哪里受得起,一个劲地说:“不不,是我们应该感谢你们才是。” “哪里哪里,该我们感谢你的。要不是你们,我们还找不到她呢。” 罗长飞一愣,问道:“难道你们本来就是想找她的?” “谁借款谁还嘛。”小古嘿嘿笑道,“可是我们又找不到她,想到你毕竟跟她熟点,于是就……” 高娟目瞪口呆地说:“可是,你们、你们要剁手指头……” 小古笑得很灿烂:“剁手指?怎么可能,我们拿过刀来吗?”说着,他走上前来,伸手从罗长飞的西装上兜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这个小东西现在可以完璧归赵了。” 罗长飞和高娟瞠目结舌,这东西在影视里见得太多了,分明是个跟踪器,天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塞进自己的衣兜里的,难怪,跑到广州来都能被他们抓到。 几天后,罗长飞和高娟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高娟顺手打开电视,电视里正播着广州新闻。两人竟然地看到小古和小张正被警方押着,身后,是披头散发,眼泪鼻涕流得一脸的刘蔓丽。主持人说:今晨有人报警,说天河区一幢住宅内不时发出女人的惨叫声。警方接警之后,迅速赶到现场,当场擒获两名嫌疑人,同时解救了一名正在受折磨的女人质。据警方透露,此案与高利贷有关……罗长飞突然笑了起来,一把拉着高娟的手,将赎回来的金镯子戴了上去,感慨地说:“说起来,我们真该感谢他们的。” 高娟的眼泪夺眶而出,使劲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