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同寻常》 楔子 所谓墨谨 七年前的墨谨在墨涵纹眼里,就是一棵生在墙角砖缝里的狗尾巴草,长得又干又瘦又磕碜,把她放在角落里,一天下来连吭都不吭一声,让人根本就想不起来,墙角下还蜷缩着她这么个玩意。 是的,七年前,十岁的墨谨在同样十岁的墨涵纹眼里,就只一个玩意儿而已。 连人都算不上。 然而七年后,这个当年毫不起眼的“玩意儿”,却成了墨涵纹的眼中钉,肉中刺。 天遥国有双姝,一个是天朝家的十一公主,君天舞;另一个,就是逍遥侯家的小女儿,墨涵纹。 能与皇家的公主并称双姝,这是多大的荣耀。不过,这天下独一份的荣耀落在墨涵纹身上,也不算是太过分。 因为这个少女,确实是挺漂亮的——至少,天遥国都里不到比她更美的了。 这天下漂亮的女子不少,但是像十一公主跟墨涵纹这般,又漂亮家世又显赫的,却是不多。 只是,这天下人却很少有人知道,逍遥侯家,除了那个三年前已经家做人妇的大女儿墨涵萱跟同十一公主并称天遥双姝的墨涵纹之外,还有一个女儿。 她跟墨涵纹同岁,名字叫做墨谨。 关于墨涵纹把自己当做眼中钉这事,墨谨从来都没放在过心上,她本来就是个慢吞吞的人,就算是火烧着了眉毛,也未必会抬一下眼皮,更何况区区一个墨涵纹。 只是她总是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墨涵纹会看她那么不顺眼。 墨涵纹生了一双水灵的眼睛,黑黝黝的,像是两颗黑曜石,看着人的时候,眼睛里都浮着水光,侯府里养出来的皮肤,是真正的贵族小姐才有的水嫩,这样一个青春鲜活的少女,没有一个人能说她是不美的。 然而这样美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多了,俗话说得好,京城里,便是片叶子掉下来,砸到的也都是三品的官儿,而这个三品的官儿背后,便跟着三四个这样千娇百媚的女孩儿。 墨涵纹实在是算不上特殊。 然而墨谨却是不一样的,她没有墨涵纹那种如同春天里盛开的桃花瓣粉嫩的肌肤,也没有总是含情脉脉的眸子和笑不露齿的樱唇,她总是穿着比府中仆人更加朴素的衣服,梳着长得能盖住眼睛的刘海,低着头,行走在府中花草深幽的小路上,很少会出现在人前,以至于几乎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 因为长年的不见阳光,她的皮肤有些苍白,带着点病弱的感觉;眉目很淡,淡的让人看一眼都记不住,像是浸在了江南烟雨里的水墨画,随时都会化开,然而看过之后,却又会忍不住去看第二眼,第三眼,第四眼……到最后,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这也许跟本就不算一种美丽,但是却依旧让人留恋。 在墨谨心里,根本就不觉得跟天朝的十一公主并称天遥双姝是件多么荣耀多么值得自豪的事儿,这种男人们逗乐子取出来的称号,到底有什么好? 更何况,比墨涵纹漂亮的女人不多,但是跟她一样漂亮的,却比比皆是,只是谁都没有一个逍遥侯的爹在背后撑腰罢了。 墨谨自认为,她不过是那些比比皆是里的一个而已,实在是没有什么被当做眼中刺的资本——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张狂了,但是墨谨却不是个张狂的人,她既然这么想,那么必然就是事实。 也许,是因为她跟墨涵纹一样,也有一个逍遥侯的爹? 或许是这样的吧,但是墨谨却一点也不想去计较,哪怕她那位名义上的妹妹总是来时不时地找她的麻烦。 墨谨总觉得,加上自己在现代活的二十三年,如今的自己也算是个三十的人了,总不好跟个十七岁的小丫头争吵。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在逍遥侯府待了七年了,距离她横死在北京的街头,也有十个年头了。 刚刚来到这里的恐慌早已经散尽,她再也不是那个在北京的房价物价中间挣扎的小文员了。 她叫墨谨,是天遥国逍遥侯的三女儿,四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直到十岁那年,被去灵华山上香的逍遥王妃给遇见,这才归回王府。 第一章 侯爷回府 “小姐?小姐?小姐你在什么地方?小姐!” 静寂的院落中突然响起一连串少女的高呼声,树上的鸟雀原本是在安歇,却被这一声声接连不断的喊声给惊得飞了起来。 一时间,安静的院子里喧闹起来。 这喧闹声似乎是惊动了什么人,高大的树木上传来一声低声的咕哝,却因为声音太低,所以并没有人听见。 少女的叫喊声越来越高,当着院落中所有鸟雀都被惊走之后,一个穿着粉色短褐的女孩儿从院门中走了进来。 少女眉目清秀,却带着十分的不耐烦,她径直走到院中的树下,仰着头,对着上头喊道:“小姐,快下来吧,侯爷回来了。” 树杈间光影斑驳,似乎是有个人躺在其中一根粗大树枝上,也不是是在看着天空发呆,还是在睡觉。 那少女喊了几声,树上却没有丝毫动静,少女越站似乎越是急躁,最后居然对着树上说:“你爱去不去!反正我是通知到了!” 说完,也不管树上人的反应,跺着脚,急匆匆地就出门去了。 今天是侯爷回府的日子,七皇子也会跟随侯爷一起到府上来做客。 七皇子那是什么人?是整个天遥国最俊美的男人,二小姐身边的凌翠都跟着去 前院了,她才不要留在这个鬼地方看着这个又呆又傻的小姐呢! 这么想着,少女的脚步更加急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留下院子里那人,一声浅浅地叹息。 “诶……那么着急做什么……” 有人这么嘀咕着,一阵衣服摩擦的悉索之声响起,那躺在树丫之间的人,终于跳了下来。 她身手矫健,落地轻盈,看上去像是个身量轻盈的少年,可仔细一看才知道,居然是个妙龄女子。 最多也就十六七岁。 只是她的发型有些古怪,前面的刘海略长……好吧,已经不算是略长了,几乎是遮住了她的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这少女的模样。 墨谨轻轻弹了弹落在裙子上的尘土,然后盯着她身上这件,因为爬树明显已经脏了的衣服皱起了眉头。 那么明显的痕迹,单凭她弹几下是绝对不是消失的。 轻叹了一口气,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非要挑这一天跑到这院子的树上来歇息,又抱怨着为什么偏偏这一天,她那位捡来的便宜爹爹要回府来。 不过,既然人都已经回来了,她抱怨着也没什么用了。 盯了自己的裙子半天,墨谨终于决定,还是快点回房去换衣服,然后前院参见她的爹爹——逍遥侯墨书澜。 刚才来喊她的,是她的贴身丫鬟凌絮,小丫头一向个性嚣张,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 也是,这府上,除了她那便宜爹爹,估计没几个人真心把她当做人看了,尤其是她的那位“好”继母和那几位“好”姐姐们。 据说当年逍遥侯跟王妃本是情同意和,相情相悦的,但是逍遥侯却被邻国的公主看中,非要他做驸马不可,逍遥侯不愿,说自己已经有了妻子,但是这位公主却死活不肯离开,一定要嫁给逍遥侯为妻,哪怕为奴为婢都可以。 一国公主自然不会真的去做奴婢,天遥国的皇帝更不可能看着人家公主都这么说了,还不发表任何意见——于是,逍遥侯就娶了这公主坐了平妻。 墨谨是逍遥侯原王妃的女儿,四岁时被人贩子拐走——对于这点,墨谨一直持保留意见,她实在是不能相信,堂堂一个侯府的千金,居然会被人贩子拐走。 只是墨谨穿越过来那年,这句身体才七岁,在一个老鸨手里做打杂的丫头,若不是在十岁那天被锲而不舍的逍遥侯找到,相比想在已经是某某楼里做皮肉生意的姑娘了。 更别说知道关于那位在她被拐走后一年,就重病去世的娘亲了。 逍遥侯对亡妻情深不渝,对待墨谨也是极好的,但凡是墨谨开口要的,哪怕是天上的星星都愿意摘给她。 只是可惜,墨谨天生一副不紧不慢的性子,不爱话说,也不爱热闹,放在一个十岁的孩子身上,就像是个小呆子一样。 更何况她总觉得自己不是墨书澜真正的女儿,就更加不愿意开口说话了。 于是,这七年来,全府的人都已经把她当做呆子来看了。 凌絮来的时候,估计这逍遥侯就已经回府很久了,因为若不是被问起了,谁也不会想到要到侯府最偏僻的院落里来通知她这位半路认回来的小姐侯爷回府这消息的。 想来自己怎么赶都已经来不及了,墨谨也就不急着了,她一向慢腾腾的性子,急的时候尚都比别人慢上一分,别说这不急了……略微的一下“不急”,就让她从下午蹭到了晚饭时分。 此时还是初春,迎春花刚刚开的时候,日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墨谨洗了个澡,又换了件衣服之后,天色就慢慢暗了上来。 天空微微的有点暗蓝色,不怎么明显,暖风里带上了一丝寒意,墨谨站在门口,顿时被冻了个哆嗦。 这时候的女孩子们早都换上了轻薄的春衫,也就只有墨谨,还穿着冬天的棉衣。 墨谨自小怕冷,在现代那是就已经是这样了,后来车祸去世,穿越到着古代天遥国来之后,非但没有比那好,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她没有什么卖俏的心情,更不愿意冻着自己,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墨谨还是决定,再回去穿上一件披风。 或许一会儿见到她的姐姐们的时候,会被笑话,不过,她不在意这些。 想必,等她换完了衣服出来,那位国事繁忙,深受天遥帝宠爱的七皇子殿下,应该就已经离开逍遥侯府了吧? 也不知道,假如让凌絮知道了,她这位有点呆有点傻的小姐,故意迟到就是为了躲开七皇子,心中会有如何感想。 要知道,七皇子啊,那可是整个天遥国最俊美的人了。 第二章 七皇子 其实墨谨对美男这种生物是秉持的欣赏的态度的,她喜欢所有美丽的东西,美人当然也包括在其中。 只是很遗憾的是,她对七皇子那种类型的男人,不感兴趣。 而更加遗憾的是,当她磨磨蹭蹭赶到前院去见她那离家多日刚刚归来的爹爹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那个七皇子,并没有如她所愿的离开侯府。 天遥国国姓为君,七皇子单名一个宿字,是德妃所生,皇后所生嫡子如今才四岁年纪,这七皇子君宿就是眼下最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 那可真是支潜力股,难怪那连凌絮那样端茶递水的小丫头,见了他都会殷勤上了几分。 听下人说,侯爷正在云水汀,墨谨有些疑惑为什么侯爷回家之后会跑到云水汀去,不过介于她之前已经磨磨蹭蹭耽误了很多时间,所以这一次,她去得格外爽快。 云水汀建在月华湖的湖畔,是个不大不小的亭子,逍遥侯喜欢在那里面招待客人,夏天的时候临湖而坐,十分凉爽,而现在,那亭子的四周都还挂着厚厚的棉帘。 云水汀内似乎有人声,还有阵阵丝竹之音响起,墨谨连想都没有想,就走上前去,掀开了云水汀的帘门。 如果墨谨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不过多年之后她又想,她掀这一下子攸关她日后幸福,所以就算是当时不怎么愉快,该掀还是得掀的。 云水汀正对着门口,正北那个主人位上,坐着的不是墨谨的父亲逍遥侯,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墨谨不认识的年轻男人。 霎时间,墨谨就明白过来,眼前这人,就是凌絮刚才咕哝着的七皇子。 按理来说,府里要招待这样的大人物,是不应该让子女上席的,可墨谨打听路的时候,下人们并没有加以阻拦,墨谨几乎都要以为,这又是那墨家姐妹对她诬陷的伎俩了。 但是心思一转,她又觉得不对劲,让她出丑的机会有千万百,何苦这样把她送到七皇子面前来,万一要是这七皇子瞎了眼看中了她,那墨涵纹不得哭死啊? 就算墨涵纹再傻,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想到这里,墨谨的心思就定了下来,一下子收敛起自己遮在刘海后面惊讶的眼神,低下头,对着面前几个人乖乖地行礼:“小女墨谨,见过七皇子殿下。父亲大人,日安。”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柔柔的,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让人一眼看过去,就觉得这个女孩子十分乖巧,而刚刚突然闯入汀内的行为,也不过是个小小的意外。 七皇子似乎是在跟逍遥侯谈论着什么,被墨谨突然打断,一下子还没回过神来,听见墨谨这柔软的嗓音,顿时就笑了,眼睛里多了些趣味,回头看着坐在一旁的逍遥侯,道:“原来侯爷还有一位千金。” 逍遥侯已经年过半百,却风姿依旧,端坐在桌前,爽朗地笑了笑,“哈哈,我这女儿啊,胆子太小,不足为人道也。” 七皇子没有答话,端起酒杯来小啐了一口,目光却是没有离开墨谨。 见墨谨还在门口呆站着,逍遥侯招了招手,“来,过来坐。”说完,一指七皇子身侧的位置。 墨谨微微抬头,看了看那个离七皇子有些太近的位子,心头顿时一跳,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爹……这是什么意思? 磨磨蹭蹭走到七皇子身边坐下,墨谨就听见旁边那人说了句更要命的话。 “侯爷平日里倒是藏得紧,只听闻天遥双姝,一姝落在逍遥侯府,却不知道逍遥侯还有一女,竟也不输给她的姐姐,要我说,这天遥双姝啊,那应该是说侯爷家的这两位千金才对。” 逍遥侯连连赔笑,“哪里敢,纹儿能与公主并称双姝就已经是殊荣了,我家这两个女儿哪一个也比不得夜安公主。” 夜安公主,是那位十一公主的称号。 这两人一来一往,话题总是绕在墨谨身上,听她的一身冷汗,墨谨低着头,坐在七皇子同逍遥侯中间,努力装不存在,却在心底暗暗抱怨着,这逍遥侯也真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就给她带来这么一个大麻烦。 腹诽中的墨谨显然已经完全浸入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她正自娱自乐地有声有色呢,却与他觉得后背一凉,一整冷风从身侧吹过,顿时一个机灵,福至心灵地抬头向前方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对上了一双满含怨气的眸子。 抬起头来墨谨才看见,原来坐在这云水汀里弹奏乐曲的不是府中的琴师舞娘,而是那位“天遥双姝”其一的墨涵纹。 墨涵纹钟情于七皇子君宿,这已经是府里人尽皆知的事儿了,所以她会出现在这里并不奇怪,只是这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神,却让墨谨心里一紧。 一旁君宿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另外一边墨涵纹望着她的样子像是恨不得立刻扑过来把她咬死,可她还得陪着逍遥侯一起笑……墨谨坐在这里,可真是如坐针毡。 好在这种煎熬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七皇子就发话了,“我出来的够久了,父皇昨日嘱咐我晚膳要到宫中一起用,侯爷,我就不留了……” 就算逍遥侯再想将七皇子留在府中用膳,也不能违逆皇帝的意思,于是便起身,送七皇子出门。 直到此时,墨谨跟着一起送七皇子离开的时候,她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个男人。 君宿的个子很高,背影看上去便十分宽厚,应该算是个挺拔出众的人物,又因为身份尊贵,身上总带着些贵气,眉目也是极好的,星目剑眉,看上去十分沉稳。 只是这样一个人,眼底却凉得像冰,墨谨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墨涵纹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一个眼睛像毒蛇一样,没有丝毫感情的男人。 世人都太容易被假象欺骗了,或许只是因为君宿眼角的笑意遮去了他眼底的冰冷,墨涵纹就以为,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了。 墨谨低着头,沉默地跟在逍遥侯身后,看着墨涵纹一张笑靥如花,跟在逍遥侯身旁,同君宿道别。 厚重的刘海遮掩住她的眼睛,沉默不语的墨谨像是个没有声息的幽灵,即使是刚才一直看着她的君宿,此时,也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 第三章 春宴的资格 送走七皇子后,逍遥侯这才想起来他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儿,回头一看,墨谨正盯着地上的一块石头看得起劲儿。 “别看了,就算是石头真的能开出花,这个时候你也看不见了。”逍遥侯如此调侃道。 面对这个女儿,他总是有些无力感,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像是没听见,还是依旧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情,比如说现在。 府上很多都人都在地下议论,说这个三小姐平日里连话都不会说一句,是不是其实就是个傻的。 但是墨书澜他自己是绝对不相信的,哪怕算是他的这个三女儿真的是表现的十分呆愣。 他还记得当年的三娘——也就是墨谨的娘亲,她固然出身低微,没有受过什么高深的教育,但是却着实是个蕙质兰心的女子,那样的女子生出来的女儿,如何会是呆愣的?想必只是因为多年流落在外,心中有些怨吧。 墨书澜就是这么认为的,多年以来,一直对墨谨有求必应,纵使家里的那母女三人都对墨谨咬牙切齿,但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伤害过墨谨。 面对这样一个在竭尽全力弥补自己的爹爹,墨谨就算是心性冷淡,也总是有几分感动的。 所以面对逍遥侯的调侃,墨谨也愿意回应。 “爹爹……你不要取笑谨儿么……” 墨谨天生一把软绵绵的嗓子,撒起娇来,便听得逍遥侯心头一软,宽厚的手上抚上这半大孩子的发顶,爱怜道:“你呀,从小就不爱说话,见了人也不吭声……这日后……日后嫁了人,可如何是好啊。” 墨谨一声吭地听着逍遥侯的念叨,心里却对他说的毫不在意……嫁人?她现在才十七岁,嫁人还早呢。 一旁听着父亲低声的絮叨,一旁漫不经心地抬着步子,父女二人往堂屋走去,一时间,居然也显得很是温馨。 只是身后被逍遥侯忽视的墨涵纹的眼神,却是越来越冷,越来越恨。 逍遥侯不是个爱摆架子的,纵使是离家多日,这回家的第一场晚宴,同平日里也没什么区别。 现任的逍遥侯王妃早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见到逍遥侯归来,赶忙拉着墨涵纹在侯爷身旁坐下,将墨谨远远地挤开了。 逍遥侯的王妃姓丁闺名禾筠,现在四十年纪,保养的却是极好的,看上去也不过就三十出头,染着大红的指甲,竟比她那号称“天遥双姝”的女儿墨涵纹更艳上一两分。 丁禾筠坐在墨书澜右手边,墨涵纹坐在墨书澜的左手边,而墨谨那位三年前已经嫁出去的大姐墨涵萱,居然今日还在,正坐在逍遥王妃右侧,再加上墨涵萱的丈夫林氏,这几个人居然就将墨谨挤到桌子的角落里去了。 墨谨也不吭声,就躲在角落里,扒着自己碗里的饭,看上去十分温顺,可实际上,却是早已不知跑神跑到哪里去了。 却在晚膳结束的时候,被逍遥侯用一句话堪堪唤回神智。 “谨儿啊,今年的春宴咱们府上有两份名额,你跟纹儿一起去吧。” 墨谨是听到自己的名字这才回神的,她瞪着眼睛,一时也反应不过来逍遥侯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端着碗一个劲儿地点着头:“嗯嗯,好……” 一旁的丁禾筠一个冷眼扫过来,墨谨顿时打了个寒战,猛地抬头,“啊?爹爹你刚才说什么?!” 面对墨谨习惯性的走神,墨书澜也唯有苦笑,“叫你去参加春宴,你想什么呢?” “啊?”墨谨这才真正回过神来,咬着筷子道:“春宴?……那不都是大姐跟二姐去的么?” 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墨谨便觉得自己又被身旁的人狠狠扫了一眼,但是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般,只是盯着墨书澜,看上去迷迷糊糊的。 春宴,顾名思义,就是春天的宴会,有皇家坐庄主持,能够参加的人皆是非富即贵,逍遥侯府中除了每年固定的逍遥侯夫妇之外,也只有两个名额而已,可见这宴会含金度之高。 可在墨谨眼中,这也就是皇帝他老人家闲得无聊,借着学习交流的名义弄出来的一个相亲大会而已。 “父亲大人,您不是说好了,今年要带纹儿去的么?”墨涵纹坐在逍遥侯身边,撅着嘴道:“女儿昨儿还跟清越说呢,今年要带她一起去呢!” 逍遥侯呵呵一笑,对着墨涵纹道:“清越?那是……” “是林尚书家的女儿啊!父亲不记得了么?”墨涵纹撒着娇,道:“清越的哥哥每年都去参加春宴,她们家就一个名额……清越说,她很想去看看的。” 墨涵纹的嗓子甜得发腻,对着墨书澜一个劲儿的撒娇,“父亲~去年的时候是姐姐带着她的姐妹去的,今年,就叫纹儿带清越一起去么~” 墨书澜虽说是个武人出身,却是个文士,他一向君子谦谦,对女儿宠爱有加,纵使丁禾筠是半路硬插到他这个家里来的,墨书澜都对她谦让有礼,成婚以来,从未委屈过她半分。 墨涵纹一撒娇,墨书澜便又觉得无奈了,听女儿说得有情有理,便不忍再拒绝,打算抬头看看墨谨的反应,却见这丫头眼神儿早就散了,显然对春宴一事丝毫不上心。 墨涵纹这头缠得紧,那头墨谨又不冷不热的,墨书澜思量再三,最终对着墨涵纹道:“好好好,你不过你得与你妹妹商议好,明年你的名额就放弃了。” 墨涵纹一听,立刻嬉笑颜开,连头都没转,就道:“想必妹妹是肯定愿意成全纹儿的……父亲,今年的春宴在什么地方举行?” “嗯,今年在韩香山……”墨书澜绕过桌子上那一大群人,又望向墨谨,“谨儿你……” “父亲,就叫姐姐去吧。”墨谨放下碗筷,淡然道:“谨儿吃饱了,先退下了。” 说完也不待逍遥侯反应,就行了个礼,离席而去。 逍遥侯似是觉得有些不妥,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墨涵纹却已经在旁边兴致勃勃地问起了关于今年的春宴的事情来,他两头顾不过来,居然眼睁睁看着墨谨消失在屋门外。 丁禾筠一直都没说话,笑不露齿地端坐在一旁,直到墨谨离开,她这才笑吟吟地开口:“侯爷,听说,今年恭亲王游历归来了?” “是啊,好些年没见他了。” 逍遥侯望着门口,随口答道:“他这一走就是两年,人老了,都快不记得这孩子的模样了。 “我前几天还见着了呢,今年的春宴,想必恭亲王也是会参加的吧?” “嗯,是……” “听说恭亲王家也有两个名额,除去他姐姐恭亲郡主,不知道还有谁,会跟着亲王一起参加春宴。” “呵呵……这事啊……” 不咸不谈地同逍遥王妃聊了几句,墨书澜也就彻底忘记了他要将墨谨留住这事儿,而是同丁禾筠说起了关于那位离家两年年的,恭亲王的事情。 而门外,墨谨此时才抬脚离去。 她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倒也没有觉得十分的不高兴,但是,也感觉不到她的高兴。 墨谨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咸不淡,不紧不慢,抢走她的东西,她也不会吭声,给了她什么,她也不会笑一笑。 好似怎么样,都没区别般,一点脾气都没有。 第四章 哥哥与伪装 其实打小以来,像春宴名额这种不经意间被墨家姐妹抢走的东西,还有很多,逍遥王就算再宠着墨谨,一个大男人,也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墨谨没有争的心思,自然也就随它去了。 春宴举行的时间在清明节后的第三天,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那日,墨涵纹早早地就起了,端着一盘点心,假惺惺地到了墨谨房间外,敲了敲门。 墨涵纹到的时候墨谨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她不像是墨涵纹要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时时刻刻有人催着让她注意仪表,逍遥侯不在的时候,府里的人几乎就当墨谨是不存在的,没人去管她是躺着还是趴着,又或者明明已经日上三竿了,却还没有起床。 而且墨谨这人吧,又格外的喜欢赖床,她若是在一张床上躺下了,没睡够是绝对不会起来的。 墨谨昨天做了一夜的梦,早上正迷糊呢,便听见了墨涵纹的敲门声。 这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意图如此明显,墨谨自然不回去自找没趣儿,她只是窝在被子里,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懒洋洋地说:“找谁?” 墨涵纹站在门外,声音里带着笑意,道:“自然是来找我的好妹妹你了。” 隔着门子,墨谨都觉得被她恶心的想吐,于是道:“找我?我不在。” “你——”墨涵纹被她噎得半天说不上话来,站在门口沉寂了许久,最后墨谨听见一声碗碟的碎裂之声,然后墨涵纹就怒气冲冲地跺着地面,离开了。 “无聊……”躺在被子里的墨谨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翻个了身,便继续睡了过去。 不过就是昨天抢走了她参加春宴的名额罢了,居然还一大早的跑来炫耀……这女娃娃是脑袋进水了吧? 再一闭眼,这一觉,就真正睡到了中午时分。 骨头都睡懒了的墨谨艰难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穿着里衣在自己房间里走了一圈,没发现凌絮的身影,无奈之下,只要自己动手,将自己收拾妥当。 凌絮这丫头,虽说是她的贴身丫鬟,可是真正用到她的时候却是不多……梳洗穿戴这些事情,墨谨向来都是亲力亲为的。 收拾妥当自己,墨谨在府里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了她的那位贴身丫鬟——凌絮坐在一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下,同一群麽麽丫鬟打马吊……还挺热闹呢。 找到凌絮的时候,墨谨被气得一笑,感情留下主子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这货居然自己出来娱乐了…… 走到那群闹得正欢的人身后,伸脚踢了踢坐在石凳上的凌絮,墨谨道:“出来。” 凌絮许是正玩到最关键的时刻,感觉身后有人,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别吵!” 墨谨站在凌絮背后冷冷一下,“怎么,我还叫不动你了?” 这句话说得长,凌絮一下子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一个机灵,就转头看了过来,墨谨居高临下,微微抬了抬头,将自己的眼睛从厚重的刘海中露出了,然后淡漠地看着凌絮。 因为墨谨在侯府的特殊,所以凌絮从来都没有带心底里把墨谨当做主子过,平日里呼来喝去,毫不客气,但是今日居然不知道怎么了,见到墨谨这样看着自己,她居然就害怕起来,赶紧就从石凳上起来了,低着头问墨谨:“小姐,您……” “我饿了,给我去后厨叫几个菜,今天我要吃桂花糕。”丢下这么一句话,墨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也不管身后凌絮的脸色如何难看。 这春意融融的,哪里去找桂花做什么桂花糕呢? 墨谨自然是知道的,她当然也不知真的想吃桂花糕……只不过是看那丫头嚣张的都忘记自己姓什么了,才提点一下罢了。 平日里没大没小的墨谨从不计较,毕竟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对那点点主人下人的观念始终不能接受,但是就算是当做这是在侯府打工,凌絮的行为那也叫怠慢工作。 吃过晌饭之后,墨谨原本是打算找找个地方躲起来睡觉的,却没想到,侯府迎来了一个不经常来的客人。 或者说,这位根本就不是客人,而是这侯府里的人。 墨翰青,已经成了婚、得了封号分府出去的逍遥侯嫡长子。 也是墨谨的亲生哥哥。 他今年已经到了而立之年,却依旧丰神俊逸,号称天遥四公子之首。 只可惜这位墨公子已经娶了“天遥双姝”其一的十一公主为妻,要不然,可有多少闺中少女会为了他守身不嫁。 “妹子,我听说你没有去春宴?怎么回事?” 这位哥哥毫不顾忌那些兄妹之间的男女避讳,刚刚进府,就把下人都支走,拉着墨谨到了云水汀中。 见到这位哥哥,墨谨少见的放弃了她的神游大计,对着哥哥解释道:“我不想去……所以父亲就没叫我去。” 这是一句谎话,而且是一句毫无技术含量的谎话,一下子就被墨翰青揭穿了,“什么不想去,是墨涵纹?” 他称呼墨涵纹的时候毫不客气,显然是对丁禾筠母女三人积怨甚深。 墨谨低着头,细细地讲了昨天晚膳时发生的事情。 听墨谨描述了当时的情形,墨翰青一张就拍到了桌子上,怒道:“父亲真是老糊涂了!她说要带着林家女儿去,他就带她去?难道别人家的女人还比不上自己的女儿重要?!” 墨翰青说得怒气磅礴,墨谨被吓了个哆嗦,呆呆地望着他,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看到墨谨这般模样,墨翰青气着气着居然笑了,点着墨谨的脑门儿,道:“说来也是你自己的问题,居然活生生叫她抢走了名额。” 墨谨捂着脑袋低下头,也不辩解。 从她被接回侯府,一直到两年前墨翰青搬出侯府去住,这几年来,都是她的这位哥哥一直在照顾她,这诺大的侯府,经常忙得多日都不回府的逍遥侯,居然叫他们俩生出些许相依为命的感觉来,墨谨嘴上虽然从来不说,但是对她的这位哥哥,却是极亲近的。 墨翰青看着墨谨,道:“我晓得你在躲什么,但是你也不小了……” 听着墨翰青似乎是要短话长说的架势,墨谨赶忙抬起头,“哥哥说什么呢,谨儿听不懂。” 结果却是脑门子又挨了一个炒栗子,墨翰青道:“行啦,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么?还装。” 话还未说完,墨谨就笑了起来,不复刚才那般低着头拘谨的样子,居然笑得很是灿烂。 “哥哥,不要说出来么……” 墨翰青摇头,半是无奈,半是欢喜,他这个妹妹啊,明明装了一肚子鬼主意,却做出个老实巴交的样子来……实在是……黑在肚子里啊! 终于摆脱伪装的墨谨突然将原本挺得笔直的腰板一弯,毫无形象的倚在了木椅的椅背上,从桌上的果盘里拈了一颗金桔塞进嘴里,满不在乎道:“什么春宴啊,就是变形的相亲大会,我才不要去呢!” 墨谨不暴露原型也就罢了,暴露了就更加油盐不进了,墨翰青拿她没有办法,想着自己这个妹妹今年都已经十七岁了,还被丁禾筠那女人藏在府里,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挑着个合适的良人。 总不能等到墨涵纹嫁出去之后,才去找吧? 想到这里,墨翰青心中顿时一阵不舒服,自己的妹妹居然要等那女人的女儿挑剩下了之后才能出嫁?!这可不行! 想到这里,墨翰青一把抓住了墨谨的手,道:“不行!你得跟我一起去春宴。” 墨翰青是说走人就走,连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墨谨,拉着她就站了起来。 急匆匆就往外走去。 第五章 参加春宴 “诶诶诶?你要带我去哪里?!” 被人拖住了手腕往前走,墨谨终于急了,万年不变的面部表情出现了极大地波动。 她平日里什么都不在乎,最忌讳的事情就是别人碰她,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人,只要一碰到她,浑身的汗毛都会竖起来,活脱脱一只炸了毛的猫。 墨翰青也是知道她这个怪毛病的,于是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说:“跟我一起去春宴吧。” 墨谨刚要摇头,却看到墨翰青又抬起手来,那意思——你要是敢不答应,我就硬拖你去。 眼看墨翰青是铁了心的要带她一起去,墨谨无奈,“你不要浪费掉自己的春宴资格了好么?我就算是去了,也没有用的。” 春宴是由皇家举行的大型宴会,其隆重程度不亚于江湖中的武林大会,宴会的地点每年都会变化,只有当年收到请帖的人才有资格参加。 王公贵族永远是被邀请的固定对象,而每一个被邀请的人都会获得一张可以赠与他人的宴会邀请函,逍遥侯府的两个名额,就是分别来自逍遥侯和逍遥王妃。 身为驸马又是当朝一品大员的墨翰青自然也拥有春宴的邀请函。 “不怕。”墨翰青挂着满脸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墨谨。 “哥哥……”墨谨笑得极其狗腿,道:“你带小小去好了,她不是还没去过么?” 小小全名墨肖潇,是墨翰青的女儿。 “小小今年才三岁,我带她去干嘛?!”墨翰青毫不犹豫地反驳了墨谨,并且用最后一句话,彻底堵死了墨谨继续磨叽的心,“你走不走?潋滟还想要么?!” “想……” 声音最后被湮没在云水汀门帘掀起的声音里了,墨谨最终还是没能躲过墨翰青的威逼利诱,选择了跟他一起去参加春宴。 可惜的是墨谨虽然生性淡泊,而因此看穿了很多事情,但是她终究是没有预言未来的能力,所以也便不知道,自己这一去,将会遇到一个将来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人。 只是幸好,她虽然不知未来,但是却未错过。 春宴为期三天,期间参加宴会的人并不会回家,而是会在春宴主办地的宅院中居住。 这对于某些常年呆在深宫庭院中的大姑娘小媳妇来说,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体验。 韩香山下,墨翰青的马车载着墨谨,在路边停靠下来。 为了春宴筑起的高高的围墙外,有一间供人乘凉的亭子,亭子里做了个几人穿着官服的人,他们是负责在举行宴会的门口收去邀请函的,因为已经是下午了,来参加宴会的人都已经入了山,所以他们也懒散起来。 暖洋洋的春光下,三四个人都趴在亭子里,昏昏欲睡。 亭子外,墨谨扯着墨翰青的手正在做着最后地挣扎,“哥哥,我可不可以不去?我真的不可以不去么?我要为了我浪费你的名额嘛~哥哥~” 面对自家妹妹这难得的撒娇,墨翰青却无一丝喜悦,早已恨的牙根都痒了,“不行,来都已经来了怎么能够不进去呢?” 墨谨皱着眉头,突然想起现代的一句话来,据说世界上最强大的一句话就叫做,“来都来了”……来都来了,还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上山看看呢?可是就算是来了,她仍旧也不愿意上去。 要知道,这天遥国的春宴,可是连皇帝都会参加的! 自古伴君如伴虎,这吃人的老虎,她躲都来不及,居然还这么直冲冲地撞过去……太不科学了! 墨翰青却是不管墨谨心中的那些弯弯道道,他一边拖着墨谨往前走,一边在怀中摸索着春宴的邀请函。 墨谨见墨翰青是铁了心的一定要带她去,毫无回转的余地了,别扭了一路的她终于安静下来,跟在墨翰青身后,不愿不语起来。 见到墨谨这幅摸样,墨翰青心中明了得很,便开口警告墨谨,“我可提前告诉你,到了韩香山上之后,不许找个角落躲起来!” 墨谨低着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道:“好——” 声音拉得老长,却是一点诚意都没有。 时间不多,两人就走到了那座凉亭前。 亭里几个官员显然是认识墨翰青的,见到他从马车上下来,带着一个女孩子走过来,便起身迎了上来,笑道:“墨大人来了?” 墨翰青虽说是当朝驸马,但是却也是翰林尚书,在朝中也是一品大员,仅次于宰相——故而,朝中并没有人称呼他为驸马,反而是喊他大人。 墨翰青硬拉着墨谨来时显得十分较真,面对这些官员却是突然稳重了起来,薄唇轻轻一抿,整个人居然就这么耀眼起来。 墨谨跟在墨翰青身后,了然的想,难怪那位艳绝天下的公主美人当初一定要嫁给墨翰青呢,这男人确实是有资本的。 而这样优秀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哥哥。 想到这里,墨谨的脸上终于透出点微末的微笑来。 这厢墨谨不知在想些什么,那厢墨翰青却是已经同亭中的官员道明了来意: “这是我的妹妹,这一次春宴,我想要带一起去。” 当墨翰青说出墨谨是他的妹妹的时候,眼前的两个官员很明显的一愣,显然是根本就没听说过这女孩子的名字。 天遥国的男女大防并不严重,虽说女儿是养在深闺的,但是逢年过节花灯庙会的,还是会出来逛逛的,更何况,女儿家到了适嫁的年龄,就算是不出门,也会有三姑六婆为这些女儿家门在外传播名声,谁家的女儿最美,谁家的女儿最擅长手工,谁家的女儿最温柔贤惠……这些,就算外面的人都不曾见过这家的小姐,但是名字却是听说过的。 再也找不到像墨谨这样的了,都已经十七岁了,外面都不知道逍遥侯家里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女儿…… 墨翰青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又对着面前的官员道:“我这妹妹从小身子骨就弱,不经常出门,这些年身体终于大好了,我带她出来看看……” 面前的官员理解地点点头,道:“也好,也好。” 说着,便转身去那身后的账簿,一边对着墨翰青道:“墨大人,您的请帖,给下官登记一下吧?” 此话一出,墨翰青的脸色却是一僵,那说话的官员面露一色,似乎是在询问,怎么了。 墨翰青又叹了一口气,有点尴尬道:“不瞒大人说……我的那张请柬……被我丢在家里了……” 第六章 所谓恭亲王 听到墨翰青这么说,墨谨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什么?没带请帖?” 说着,就要转身往回走。 墨翰青哪里会给她逃走的机会,一回身就扯住了墨谨的衣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不能走,你在这儿给我等着!” 那意思,分明就是赶鸭子上架也要赶了。 一旁的官员赔着笑脸,道:“墨大人,这……事关重大,若是没有请柬,咱们也不敢给放行啊……” 墨翰青理解地点点头。 事关重大,毕竟皇帝也在这韩香山内。 可是墨翰青又不想回去拿请帖,因为他知道,好不容易将墨谨拉到这里来,若是再回去一次,这丫头定然花招迭出,绝对不会再跟来第二次了。 正为难间,却见韩香山小路上,缓缓醒来一辆马车。 那马车不小,装饰却并不十分华丽,然而那些朴素之间,却又处处可见精致——明摆着,乘坐马车的人,不仅富贵,而且还权势滔天。 只有拥有权势的富贵,才能养得出这样含蓄而内敛的精致。 马车的壁角上缝着一个小小的“恭”字。 看到这辆马车,墨翰青的眼神一亮,居然也不管墨谨了,就撒手迎了上去。 赶马车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大抵是认识墨翰青的,见他迎上来,便立刻停了下来,跳下车,低着头对着墨翰青道:“墨大人。” 小童年纪小小却十分有礼,那声音不显得太低让人听不清楚,又不显得太高以至于惊动了马车里的人。 墨谨站在亭子里,好奇地探了探脑袋,她常年都不出门,自然不会认得这马车的主人。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墨涵纹的话,或许会认出来吧。 墨谨站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地胡思乱想着。 说话间功夫,那辆突然出现的马车车帘,居然被人从里面掀开了。 墨翰青跟赶车小童的讨论声有短暂的暂停,就连亭子里的官员也向着那马车望去,也许是受到气氛影响,连墨谨也不由自主地往那马车望了过去。 这个时候的墨谨还不知道,马车里的那个人,确实是个容易叫人不由自主去关注他的人。 纵使他平时也是不吭不响的,并不比墨谨活跃几分。 只是眼下,墨谨却是很遗憾的并没有见到这天遥王朝未来的传奇人物,因为车里的人车帘掀了一半,便被站在车下的小童给制止了。 “公子,您风寒未愈,还是不要下车了。” “咳咳……”里头那人先是轻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说话,车下的墨翰青就接口说道: “恭亲王身体不适?” 墨翰青这人,墨谨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平日里总是顶着一副笑颜,不管见了谁都是那般和气的模样,然而实际上,却是个极为心高气傲的人物,总是笑着,也未必会将对方看在眼里。 而此时的墨翰青,声音里居然罕见地带上了恭敬,听着就叫墨谨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 恭亲王?就是那个据说从十七岁就开始在外游历,好多好多年都没有回京的恭亲王? 这个人的名字,墨谨倒是听说过,七年前,恭亲王十七岁的时候,那可是曾经一度是天遥王朝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墨谨并不同于其他的女孩子,或许墨涵纹是不记得的,但是穿越而来的墨谨,却对很久之前的事情,都记忆犹新。 七年前墨谨刚刚回到侯府的时候,丁禾筠比现在还要视她为如眼中钉,只可惜那时候的墨谨刚刚找回来,侯爷护得紧,便没给她们母女三人什么机会伤害墨谨。 那个时候,丁禾筠就常常点着墨谨的脑门说,你呀就是个废物,跟那个君谦之一个料子! 君谦之,就是现在的恭亲王的名讳。 天遥国的国姓为君,可惜君谦之虽然生在帝王家,却没有摊上一个做皇帝的爹,他的父亲是惠明帝最小的一个儿子,是个遗腹子。 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子出生时,他做皇帝的兄弟都已经四十有余了,儿子都比他大了。 这个惠明帝退位后一世风流留下的证据,就在这没爹没娘的环境中长大,最后得了个恭亲王的称号,君谦之就是他的儿子。 七年前现在的皇帝继位的时候,君谦之还不是什么恭亲王,顶多算个恭亲王世子……这年头柿子都太多了,一个君谦之,并不算值钱。 这个算是天遥王朝的一个笑话,君谦之是当朝皇帝的皇叔,却是个没有任何实权的人物。 恭亲王早逝,留下君谦之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和他的续弦徐夫人和他的儿子。 君谦之虽是嫡子,但是恭亲王过世之后日子并不好过,那段时间里,总是能够听闻恭亲王府的徐夫人同恭亲王世子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什么,搞得君谦之堂堂一名亲王世子,居然总是同三姑六婆一起出现。 恭亲王的续弦徐氏是个很厉害的女人,明明贵为王妃,却拥有市井泼妇一样的刁蛮,恭亲王死后,就一个劲儿地挤兑君谦之,最后,君谦之被那对母子逼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放弃恭亲王爵位,让位于其弟,也就是徐氏的儿子。 君谦之原本是恭亲王的嫡子,也是爵位的继承人,徐氏就算是王妃,也不过是一届续弦,断没有让她的儿子作为继承人的理由。 那时候逍遥侯夫妇也曾经在府邸中议论过这位被继母逼得让位的世子,丁禾筠说他太过迂腐,顺承孝道固然不错,但是一个男子,这般作为却是有些窝囊了。 逍遥侯并没有赞同,但是也没有反驳,墨谨看得出来,他也是如此觉得的,只是碍于皇家颜面,说不出口罢了。 那年墨谨十岁,刚刚入府没有多久,她感觉自己的处境跟君谦之比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私底下着实同情过那孩子一把。 只是后来,君谦之的所做所为,却是叫墨谨知道了,他不是个需要别人同情的男人,更加不是丁禾筠口中窝囊的男人。 君谦之让位之事一出,却是连皇帝都惊动了,或许是觉得徐氏做得太过分,又或者是觉得君谦之顶着一个皇帝的叔叔的辈分,却被一个女人逼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太丢皇家的脸了,总之,君谦之让位的第二个月,皇帝亲自下令封君谦之为恭亲王,承其父位。 可是即便如此,也没能留住这位当时在天遥王朝都已经“声名远扬”的恭亲王。 受封的第二个月,君谦之就留书一封,辞去了所有职位,离开了京城,游历天下去了。 这时候人们才知道,原来之所以将秦王之位禅让与其弟,并非是因为徐氏的逼迫,而是这人始终都不在乎那个亲王的位子。 那时候的墨谨还羡慕的紧,可惜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若是摆脱了逍遥侯府,恐怕就得饿死街头。 只是没想到,事隔多年,倒是在这里,又遇见了这位恭亲王爷,君谦之。 第七章 同恭亲王一起? “咳……昨夜微雨,不慎着凉了而已。” 男子低沉的话音刚落,门帘便被那只纤细的手给掀开了。 帘门掀开后,墨谨最先看到的,是那人黑压压的发顶,天遥王朝男子的头发都很长,却没有哪一个同君谦之这般光亮顺滑,他低着头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头发水一般的就落了下去。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外衫,交领与袖口处滚着金色的宽边,刚一从马车上下来,马车下的小童便撑了伞挡住了他头顶上的阳光。 “我道是谁,原来是墨大人。”白衣的公子站在伞下笑意盈盈的开口,三分有理三分恭让三分温润,只剩下一份属于王侯的贵气,却教人无形中便对这人尊敬起来。 墨谨直到君谦之开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是看着人看到呆了。 趁着墨翰青还在同恭亲王寒暄,墨谨默默地低下了头。 她知道墨翰青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自己那副泰山崩于面前却不改其色的样子,平日里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弄自己的发飙,却每次都不能成功,如果让他知道今天自己居然为了一个男人而看呆了,那日后,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嘲笑呢。 片刻间功夫,墨翰青已经同君谦之互相问候过,墨翰青转身,将话题扯到了墨谨身上。 “这是舍妹,墨谨。” 听见自己的名字,墨谨猛然瞪大了眼睛,她真是没想到墨翰青还是提起自己,还以为以他的性子,寒暄几句就这么过去了呢。 墨谨抬头,却正对上君谦之含笑的眸子。 看见对方正在望着自己,墨谨居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竟然做不到像以前那样,不管对方说什么,她都遮着厚厚的刘海,愣愣地看着对方了。 无奈之下,墨谨便微微颔首,露出个羞涩的笑容,轻轻道了一句:“王爷万福。” 这不算是合格的觐见亲王的礼仪,但是介于这场合并不正式,所以也不至于怪罪到墨谨,顶多日后被人说起来,落个无礼的名头罢了。 墨谨被人议论的够多了,她也乐意不露锋芒,当个别人眼里的傻子。 恭亲王背后,墨翰青不赞同地瞪着墨谨,墨谨却是当作没看到,说完那一句,就低下了头,再也不肯吭声。 这样的反应,即便是普通人,也会尴尬了吧。 可令墨谨没有想到的是,君谦之居然笑了,他道:“这便是令妹么?多年不见,竟然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纵使是墨谨,听到这话,也不由自主地惊讶了,她抬头,却见君谦之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赞赏,仿佛看到不是一个低着头,连话都不肯说的小女娃,而是一个已经长大了的美人。 那目光,介于一个长辈,一个朋友和一个男人之间。 足够满足一个女孩子想要被赞美的虚荣,却又丝毫不失礼度。 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在多年前,被自己的继母逼得让出爵位,离家出走? 怎么可能! 这样一个能将人情世故拿捏到极点的人,分明就是只藏得太深的狐狸!所谓的放弃爵位远离朝堂,其实是他自己早就厌倦了恭亲王的生活了吧? 墨谨知道自己想得有点远,不过沉默寡言的人通常都有这么种特质,表面上不说话,心里还不知道脑补到哪里去了。 说白了,隐藏在逍遥侯王府无人知晓的三小姐墨谨,穿越前也就是个沉迷二次元的中二病妹子而已。 “恭亲王还记得她?”墨翰青笑了笑,走到了君谦之身边来,看着墨谨的眼神里带上了些许伤感,“小妹四岁那年走丢了,七岁时才找回来……也许是在外面受了太多委屈吧,从那之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君谦之了然地点了点头,却是转过头去,没有再看着墨谨了。 “真是可怜,难怪我许久也不曾听人提起过逍遥侯府上的三小姐了。”说完,又转头对着墨谨道:“我小时候还见过你,你可曾还记得我?” 墨谨在听到墨翰青提起她走丢的事情的时候就开始头痛,四岁之前走丢的时候,那个墨家三小姐还不是她呢!更别说什么很久以前见过君谦之这码子事儿了…… 好在当年墨谨还小,眼下的她为难的摇了摇头,君谦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露出来一副失望的表情来。 仿佛当年不过大墨谨四岁的君谦之对这件事情记忆犹新了般。 当然墨谨不能这么说,便跟着君谦之跟墨翰青俩人一起,惋惜地点点头。 只是后面墨翰青所说的话,却是叫墨谨心中一惊。 “妹子常年不出门,我看在眼中急在心中,正巧碰上春宴,原本想要带她一起来的,走到门口了,才发现居然没带请帖,实在是马虎了。”墨翰青一副惋惜地口气可惜道:“不知恭亲王这里是否还有多余的请帖?可否带上谨儿一起?” 此言一出,君谦之尚且还没有反应,墨谨却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难怪墨翰青今日一番常态,对这位恭亲王如此殷勤,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而更加没有让墨谨想到的是,君谦之居然答应了。 “也好。”君谦之转身对着赶车的小童道:“韩香山已经到了,你先回去吧,我与墨小姐步行上山。” 小童恭敬颔首,“是,王爷。” 这三言两语间,就这么敲定了墨谨跟随恭亲王参加春宴的事实。 第八章 路遇墨涵纹 对于墨翰青将自己推给恭亲王之事,墨谨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好在从山脚下到韩香山的路途并不算远,再加上君谦之为了迁就墨谨,选择了步行。 君谦之并不算是个沉默的人,却不知为何,一路上也没有同墨谨说话,这倒是让墨谨松了一口气。 韩香山地处京都郊外,也不算很高,山上绵延数十里的花林,这个时节,正是繁花似锦。 看着一旁君谦之的侧脸,墨谨难得赶到拘谨,不知道为何,在君谦之面前她既无法淡然的伪装自己,也不想把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 韩香山位于帝都西郊,连绵数十里,山势却不算险峻,只是对于墨谨这种常年足不出户的人来说,爬起来也是十分艰难。 当半个时辰之后,他们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墨谨就一屁股坐在地上,说什么也不肯起来了。 君谦之大概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对她的行为又好气又好笑,道:“墨姑娘……还有一刻钟就到山顶了……你……” 墨谨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瞪着眼睛装无辜,“我真的走不动了……亲王自己上去吧。” 墨谨跟着君谦之一路走上去,心中越来越不安,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趟韩香山去了,必定会发生什么大事情,以她既怕麻烦的性子,走到半路,就打了退堂鼓,更何况,哥哥这时不在,她不走,更待何时? 只是…… 君谦之对面墨谨近乎孩子气的话,又笑了,“怎么可能将你自己丢在这里,我从你下山吧,你在官亭处等你哥哥来,如何?” “啊?!”墨谨心中哀嚎,刚刚走上来,又要下去?她可真是累了! 看着墨谨的表情,君谦之觉得十分好笑,山下遇见墨谨的时候,他就很惊讶,没想到当年软软的一个团子,如今竟然长得这么亭亭玉立,让人不由觉得,多年过去,帝都还真发生了点令人惊喜的事情。 所以对这个女孩子,君谦之的第一感觉是喜欢的,像是看着自己的妹妹长大一般,带着些许的喜悦,并且不由自主的想要去宠着她。 只是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十分安静得少女,就是难得的古灵精怪,于是他对这个人,便又多了一份探究。 也是,曾经名冠京华的墨大公子的妹妹,怎么可能平凡,想着,君谦之微微一笑,又道:“你何苦视宴会如猛虎?别人求之不得的,你怎么还避之不及呢?” 听见自己心中的那点小心思被君谦之一语道破,墨谨心中埋怨,却是眼神一转,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 “避之不及……只是怕碍了人的眼罢了。” 此话一出,君谦之瞬间便了然,他很轻易地想起了曾经还留在恭亲王府的那段日子,心中有几分怜惜,想着这姑娘平日里想必是被欺负得狠了,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不怕,有本王在。” 墨谨却是猛然抬起了头,厚重的刘海沿着额头两侧分开,露出她那一双含烟拢雾的眸子来。 自从穿越以来,她听到最多的,关于丁禾筠和莫涵纹那对母女的话,就是逍遥侯的那句“她们毕竟是你的母亲跟妹妹,若有什么过分的地方,你也多多担待些,纹儿毕竟还小。” 从来没有人这样说过。 墨谨瞪着眼睛不说话,半晌,才慢吞吞吐出来一句:“真的?” 看到那一双被墨谨瞪大了的眼睛,君谦之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开了,道:“真的。” 墨谨二话不说,当即便站了起来,也不理会身后的君谦之,就往山上走去。 身后,君谦之却是笑得略含深意。 若是刚才没有看错的话,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刚才那一瞬间眼睛里发出来的锐利的神色……可真是,耐人寻味。 这天底下,从来都是藏龙卧虎的。 君谦之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却突然听闻身后有一名女子的惊叫声响起,墨谨同君谦之同时回头—— “呀!墨谨!你——” 第九章 暗潮涌动 听见这声音,墨谨一回头,便看见了墨涵纹那张写满了惊讶的脸。 她愣了愣,这才想起来,墨涵纹也是要来参加宴会的。 跟在墨涵纹身后的,还有逍遥侯夫妇,以及之前在云水汀见到的七皇子君宿。 这几个人脸上,各自挂着不同的表情,丁禾筠的是面无表情,逍遥侯的是疑惑,君宿的是略有深意,墨涵纹的是惊讶。 其他人脸上的表情墨谨都能够理解,只是……墨涵纹那一脸的惊讶是怎么回事?觉得她出门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还是她跟恭亲王一起出现在这里很奇怪? 两群人一个照面,倒是墨涵纹先开口了,“呀,居然在这里见到妹妹了,实在是让纹儿惊奇啊。” 墨谨可还是记得墨涵纹一照面就毫不客气直呼她的名字,哪有现在姐姐妹妹这么亲热,她懒得理会,居然一转身子,躲到君谦之身后去了。 这一动作,让对面的人微微惊讶了一下。 逍遥侯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给君谦之行礼,“恭亲王。” 逍遥侯是隶属于天遥王朝的异性王,论及悲愤,要比七皇子君宿更高些,但是在恭亲王君谦之面前,却依旧要乖乖行礼。 这两个年级相却甚远的人居然还算是平辈。 君谦之却是微微侧身,让过这一礼。 总是辈分相同,皇家的血脉高于逍遥侯这样一个异姓王,但是年级摆在那里,君谦之不是什么托大的人,更加不会张狂的让逍遥侯去给他行礼。 “竟然在此地遇见恭亲王,实在是意外。”行过礼后,逍遥侯倒是没有过分拘谨,只是微微笑了笑,目光落在君谦之身后的墨谨身上,道:“只是不知为何小女会在此地。” “令千金……”君谦之回头看了墨谨一眼,却见到墨谨瞪着眼睛,正在从刘海底下望着自己,顿时觉得好笑,回头对逍遥侯道:“原来这是令千金……本王是来参加春宴的,却在此地遇见这位姑娘。” 他一张嘴,居然就否认了是他带墨谨上山的这件事情,两句话就划清了跟墨谨的关系,居然变成了“不认识她”。 只是墨谨心中确实是十分感激。 因为就在刚才,她已经很明显地看到逍遥侯的脸色变了。 半路遇见自己的女儿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一起,而且这个男人还是曾经整个天遥王朝人尽皆知的废物,恐怕不管这人的身份何等高贵,作为一个父亲,脸色恐怕都是会变的。 更何况他的身后还站在同为皇家之人的君宿和一心想要看好戏的墨涵纹。 墨谨感激地看了君谦之一眼,立刻就从他身后站了出来,道:“爹爹……女儿……是跟着哥哥上山的。” “翰青?”听到墨谨并不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逍遥侯的脸色稍缓,道:“怎么留你一个在这里?他去哪里了?” 墨谨确实是跟着墨翰青一起出来的,但是墨翰青半路将她托付给君谦之,然后自己回去那请贴了,现在人根本就不在这里,叫墨谨如何回答? 她支支吾吾半天,正在想什么借口比较好,却听见身旁君谦之道:“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吧……” “什么要紧事能将自己的妹妹扔在这里!”逍遥侯语气中带着些许薄怒,却已经没了怀疑,看样子相信了墨谨的话。 君谦之又道:“宴会此时恐怕已经开始,既然遇见了,不放结伴同行吧。” 说着,他对着逍遥侯身后一直没吭声的七皇子和逍遥王妃笑了笑,道:“怕是要连累你们一起迟到了。” 丁禾筠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那君宿却道:“能在这里看到皇叔也是缘分。” 君宿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地盯着君谦之看,嘴角明明牵了弧度,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真诚的笑容。 ——说话的口气神态,不知为何让墨谨心中咯噔一下,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君谦之,却见这个人依旧笑得君子谦谦,仿佛没有听到君宿话里的嘲讽一般。 墨谨心中一紧,她突然想起每次逍遥侯给自己东西时,墨涵纹的神情,每次墨涵纹露出那样的表情,她都要装作没看到,然后告诉逍遥侯自己不喜欢,最后把东西留给姐姐…… 那时,自己脸上的笑容,是不是也跟君谦之很像呢? 她摇了摇头,突然就从君谦之同君宿中间穿过,上前挽住了逍遥侯的手臂,道:“爹爹,哥哥说要带谨儿一起去参加宴会的,但是笨蛋哥哥走到半路说自己的请帖丢了!” 墨谨很少如此依赖逍遥侯,逍遥侯十分开心,连墨谨失礼从两个皇子亲王中间蹿过的行为都不计较了,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道:“是吗?翰青也有这么马虎的时候?” 墨谨这话原本就说得半真半假,此时损起墨翰青来也是不留余地,道:“是啊!害女儿白高兴一顿!” 她低了低头,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道:“哥哥说可能是丢在山脚下了……他去找了,说一会儿回来的……”叹了口气,继续道:“这都去了好一会儿了。” 看到她脸上失落的表情,逍遥侯的脸上露出惭愧的神情来,他一直不知道原来墨谨这么期待春宴……他却硬生生将她的名额给了墨涵纹……而且……他斜眼看了一眼墨涵纹,却见那丫头早已低下头去。 而且那个林家尚书的女儿人家早就跟着未婚夫去了韩香山! 逍遥侯心中一怒,对墨谨更加怜惜,摸了摸她的脑袋,道:“走,爹爹带你去。” 墨谨听后,乖乖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身后是君谦之带着笑意的眼神,君宿探究的眼神,和墨涵纹怨恨的眼神。 第十章 入门考验 同行的人数从两个变成六个,气氛顿时就诡异了起来,几个人都不说话。 不知道为何,君谦之似是有意无意,走到了几人的最后面。 墨谨瞧了瞧四周,蹭了蹭也跟了过去。 “谦之哥哥。”墨谨蹭过去,声音放低喊了君谦之一声,抬头见他笑了笑,对这称呼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适应,墨谨放下心来,继续道:“你为什么要说不认识谨儿呢?” 君谦之看了墨谨一眼,嘴角弯了弯,却是只笑不说话。 跟君谦之否认了认识墨谨这件事情比起来,墨翰青将墨谨丢给君谦之这种行为难解释多了。 如果当时她说的是实话,逍遥侯肯定会疑惑为什么墨翰青会将墨谨丢给君谦之……君谦之的一句话打消了这种延伸的可能……只是,墨谨歪头想了想,哥哥到底为什么要把她丢给君谦之呢? 半晌思索无果,墨谨决定将这个问题置之脑后,专心欣赏韩香山的风景。 毕竟平日,她也不是经常有机会出门的。 韩香山愈往上山势便愈加平缓,两旁树木渐渐多了起来,竟然能从郁郁葱葱的树冠中隐约见到一些零星的花朵。 走到后面,树冠中的花朵大胜,竟然遮过浓密的树叶,最后就是剩下了一树又一树的繁花似锦。 看着那些盛开的花,墨谨有些惊异,毕竟这个时候已经是晚春,很少能够见到这么大片的花树了。 而且这些花……是樱花? 似乎是看到了墨谨的疑惑,一旁的君谦之开口道:“这些是晚樱,整个天遥大陆就只生长在韩香山,花期从初春三月开到七月份,是京城十大盛景之一。” 墨谨点头,正打算要说些什么,却听见一旁墨涵纹道:“恭亲王与妹妹倒是投缘。” 一句话说的墨谨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自己身边来的墨涵纹侧目而视。 而君谦之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看都没看墨涵纹一眼。 墨涵纹似是胜利地笑了笑,抬脚就要往前走,却听到身后墨谨不轻不重一句话,让她差点摔了个踉跄,“我以为姐姐与恭亲王也应该是投缘的……难道,姐姐觉得自己无法与恭亲王正常的交流?” 无法与恭亲王正常的交流,那不就是在暗地说墨涵纹看不起恭亲王这样一个曾经被人议论非非过得“废物”么? 这样的事情,自己在暗地里说一下可以,可恭亲王毕竟是皇亲国戚,与当朝皇帝平辈,当着他的面说出来,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墨谨平日里安稳惯了,一句这样的话说出口,墨涵纹简直都不能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她那个平日总是一声吭的妹妹了! 这丫头是被什么人给附身了吧?! 墨谨看着墨涵纹脸上痴呆的表情,懒懒地翻了个白眼,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她一个大活人。 墨涵纹就此沉寂下去,一群人重新恢复了安静。 半柱香后,他们终于看到了举行春宴的场地——韩香山顶的韩香山庄。 只是……拦在山庄大门前的那一排人是怎么回事?! 墨谨莫名其妙地去看逍遥侯,却见她爹本人也是一脸茫然。 莫非……今年的春宴,又出了新的幺蛾子? 第十一章 特殊的考验 春宴这回事,说起来也就是皇家用来消遣的宴会罢了,每年的场地具体的情况都是根据皇帝的心情随时变换的。 天遥王朝现在这位地方姓君,单名一个患字,与身为恭亲王的君谦之是平辈却高出他二十岁有余,据说当年这位帝王出生时正值天遥内忧外患之际,先帝变为他取名为“患”,以此为警。 这位皇帝的名字虽然很严肃,但是人却十分开通,春宴原本只是一场形式主义的君民同欢,却被他改造成了年度的盛会……自然,这盛会上到底有什么,也是皇帝一个人说了算。 再说墨谨几人走到韩香山庄的庄门前时,都惊讶的站住了脚,原因无它,只因山庄前占了一群人,他们都穿着皇宫里太监的宫服。 而他们身后,本该是韩香山庄大门的地方,却种了一大片的莲藕,白色的荷花正在盛开中,似乎还带着银边,满满当当的,将山庄大门遮了个严实。 站在最前面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墨谨眼尖,看到他脸上似乎还带着些许无奈的表情。 逍遥侯皱了皱眉头,似乎是认识这个人。 墨谨歪了歪头,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嗯……前几天皇帝去他们家宣旨的时候,不正是这个人来着?好像是什么太监总管。 只是奇怪的是,带头的太监总管见到墨谨这一群既有皇子亲王又有外姓王侯的人,居然没有上来行礼,等到墨谨一行人走到他面前后他才弯腰行了一礼,却依旧不挪动自己的脚步。 逍遥侯有些愕然,这个太监总管是个谨慎之人,怎么也不会见到皇子却不行礼的。 于是便问道:“喜公公,您这是……” 那位喜公公苦笑了一声,道:“杂家失礼了,只是皇帝旨意,若几位不能通过考核,那杂家就不能挪动半步。”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放他们进去。 先前参加春宴并未听说过什么考核,墨谨好奇地抬了抬眼,却看到那一排大小太监的身后挖着一个巨大的荷花池,这样的季节里,里头居然还有朵朵白莲正在盛开,迎着风,身姿摇曳。 看到那些莲花,君谦之的脸色微微一变,张嘴道:“这是……价值千金的银丝芙蕖……” “银丝芙蕖?”众人皆是回头,看样子都没听说过这个花的名字。 君谦之抹着鼻子苦笑道:“只有这种荷花才会在这个季节盛开……传问它是从北方极寒之地移植过来的,在天遥的花期长达十个月……因为数量稀少,所以价值千金。” “不错,这正是价值千金的银边芙蕖。”喜公公笑道:“恭亲王好见识。” 君谦之摇头,道:“不敢当,只不过路走的多了,认得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 听了这话,逍遥侯点了点头,道:“只是不知将这些银丝芙蕖种在山庄门口,这是何用意?” 再好看的东西也应该生长在它应该生长的地方……这池塘正好横在山庄门口,拦住了众人的去路……怎么看都不应该是正确的地方。 喜公公笑了笑,道:“陛下说,前来山庄赴宴的人,要回答完问题之后,才能通过。” 说完,他一让身,就见他的身后的池塘上横着一道窄窄的木桥,是通过荷花池唯一的途径。 “那要是回答不出来呢?”七皇子君宿问道。 回答不出来,总不能让人回去吧? 想到这里,逍遥侯几人脸上都有些难堪,到了地头……因为回答不上来问题而被请回去……那也太失颜面了。 喜公公道:“那也无妨……只是不能从桥上经过而已。” 墨谨瞪了瞪眼,小声嘀咕道:“不能从桥上经过……从水里游过去?” 她的声音虽小,站在她身边的却都听见了,逍遥侯同君谦之都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想来是不明白这个小丫头为什么会有这么诡异的思维。 一旁的墨涵纹鄙视道:“自然是用轻功从荷叶上传过去,这荷花价值千金,既不能伤到荷花又不能掉进水里,若是没有一身好功夫,自然是过不去的。” 想来这些把戏都是皇帝常玩的,经常参宫廷宴会的墨涵纹自然心中有数,可墨谨却是个顶着古代千金的现代人,平日又不出门,可怜她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知道皇帝想要做什么。 墨涵纹说完,逍遥侯便跟着给墨谨解释,“回答问题是文试……若是文采不好,那功夫俊俏也一样……今年的春宴,有点意思。” 墨谨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危险了。 逍遥侯没有看到墨谨脸上的表情,只是扬声对着喜公公道:“那既然如此,公公请出题吧。” 喜公公微微一下,回身去过身后一个小太监手里拿着的一幅卷轴,然后轻轻打开,只见上面写了这么一行字:“芙蕖茎藕蓬莲苔。” “这是……”此题一出,几人都茫然了。 喜公公又一招收,两旁便涌上来一群黑衣人,各自搬着桌子放到逍遥侯几人面前,每人一张,桌子上已经铺好了一张上好的宣纸,桌上笔墨俱全。 喜公公道:“这就是题目。” 逍遥侯执笔,道:“喜公公……你倒是说说要我们如何答题……” 而那喜公公却是站在原地,只笑不说话了。 看他的样子,分明就是什么都不会说了,逍遥侯无奈,只能低头开始思索,该如何应对着无厘头地问题。 一旁君宿盯着喜公公手里的卷轴,沉思道:“芙蕖茎藕蓬莲苔……” 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他便果断下笔,几个有力的大字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低声道:“这六个字都是相同的部首……那,像是用来对对子最合适不过了。” 话音刚落,他纸上的字也已经写完,放下笔,君宿将纸上的墨迹吹了吹,然后给喜公公看,自信道:“既然是同部首,那我便这样对了。” 只见那纸上写的是这样几个字:芙蓉芍药芬芳蕊。 喜公公看过微微点头,道:“芙蕖对芙蓉,茎藕对芍药,蓬莲苔对芬芳蕊……倒也工整,七皇子此题……过了。” 有了君宿这先例,几人倒也找到目标了,只见墨涵纹微微犹豫了一下,也下笔写道:“扬柳枝松榭梧桐。” 这一句是跟着君宿的思路一起来的,对的不如君宿,倒也挑不出错来,只是微微罗了些下乘罢了。 喜公公看过后也点了头,墨涵纹也过了。 紧接着,逍遥侯同丁禾筠也分别对了对子,也都纷纷通过了考核。 这对对子这回事情,对得最恰当的往往也就一对而已,剩下的如墨涵纹所写的那句一般,虽然也是工整,到底是差了一点,走到逍遥侯跟丁禾筠那里是,都已经算得上是牵强了……而对子被别人对走了,到了墨谨,她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对什么了。 更何况,她原本就不擅长这个。 想到这里,墨谨转头看向了君谦之,喜公公的题目一出的时候他就下笔了,现在也没弄好……他在做什么?他要如何回答这道没有规矩的题目? 也像君宿一样对对子么?墨谨微微好奇,如果对对子的,他要对什么? 侧头一眼,却见君谦之早已满满当当写了一纸……墨谨微微惊讶,心中突然便悟了……原来,这道题目,还可以这样回答。 第十二章 奇思 看过君谦之的答案之后,墨谨突然之间便恍然大悟,原来皇帝出这样一道不清不楚的题目的目的,竟是在这里! 想到此处,墨谨放下了手中的笔。 此时距离逍遥侯他们答题已经有一段时间,见到墨谨一直没动作,此时又将手里的笔放下,墨涵纹就以为她要放弃了。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几个人都已经对过的情况下,对相同的题目再对一次下联。 墨涵纹笑得有些得意,便对墨谨道:“怎么?妹妹想不出来了么?要不要姐姐来帮你一下?” 墨谨却是连瞧都懒得瞧她一眼,彻底将她忽略了个干净。 墨涵纹气急,转身对着喜公公道:“总管大人,我们的题目都已经答过,是否可以通过了?” 喜公公点头,让出路来,道:“墨小姐请过,逍遥侯也一起吧,此路狭窄,大家不要挤在一起。” 言下之意,就是那些答过题的,最好先过去。 逍遥侯欲言又止地看了墨谨一眼,道:“还是算了吧……本侯今日身体不适……” 话未说完,便被一旁的丁禾筠打断:“侯爷。” 逍遥侯愣了愣,他原本是不想去了的,因为他也不相信墨谨能够写出来什么东西……这女儿从小就走散了,后来回家也没给她请过先生,逍遥侯一心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可以庇佑这个孩子,便没有勉强她去学习什么……而今,连她是否认字,他都不能确定…… 想到这里,逍遥侯心中更加愧疚,他更加不愿意自己一个人过桥,留下墨谨在这里。 墨谨却是眨了眨眼睛,对着逍遥侯甜甜地笑开了,道:“爹爹先过去吧,谨儿随后就到。” 逍遥侯心头又是一酸,这女儿如此懂事,为何他平日总是忽视与她呢? 见逍遥侯迟迟不肯上桥,喜公公也觉得不妥了,这毕竟是皇家宴会,到了门口了又不进去,是皇帝赶你回去的倒无话可说,自己不愿意去的……那可就是藐视君王了。 于是喜公公便道:“逍遥侯尽管放心过去吧,我看二小姐天资聪慧,定能通过考核。” 那意思,分明就是要给墨谨放水。 此话一出,墨涵纹看墨谨的眼神更加鄙视了三分,可逍遥侯却是放心了,点点头,刚打算要走,却又道:“纹儿,你留下来陪你妹妹。” “我!”墨涵纹瞪眼,刚要拒绝,却听一旁的逍遥王妃道: “听你爹的话。” 墨涵纹爱在逍遥侯面前撒娇,却十分敬畏她的母亲,听见丁禾筠都这么说了,她瞬间就低了头,道:“纹儿知道了。” 待逍遥侯等人离开之后,留下喜公公一人,笑吟吟地看着墨谨,道:“二小姐打算如何对题?” 墨谨眨了眨眼,一副乖顺的样子,“陛下的题目了就只有这一张纸?” 喜公公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张皇帝亲自下笔的对子……觉得这东西被人用“一张纸”这样来称呼,心中微微怪异,却也点了点头,道:“确实是只有这一张纸。” 墨谨听了便笑开了,毫无压力地扔了笔,就往湖边跑。 拦在湖边的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一点也不能明白这位二小姐想要做什么……无奈,只能将目光投向喜公公。 喜公公先是愣,后来便挂起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对着那些小太监点头,示意他们给墨谨让出路来。 那些银丝芙蕖生得极为茂盛,不止湖中心有,连湖边都挤得密密麻麻,墨谨跑到湖边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自己能够得着,便伸手,想要去摘莲花。 可她走近了才发现,目测的距离虽短,那也不是她能够得着的,她伸手撤了一把,没扯到莲花,却扯了一把荷花叶子,还一个踉跄差点跌进湖里。 这一番动作看得喜公公眼皮子一抖……要知道,皇帝虽然把这些银边芙蕖种在这里当做题目,那也是把这些宝贝放在心尖尖上的啊!要是让他老人家看到自己心爱的荷花就这么被人扯了叶子,那还了得…… 可墨谨却不知道,她扯了一把没扯到,有点不满,撅了撅嘴就要去扯第二把。 却听到身后有人轻笑,男子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你在做什么?” 墨谨一惊,脚下就是一滑,来不及尖叫,整个人就往湖里跌去! 可怜她都已经身处险境,却还记得要摘莲花这回事,人虽然跌下了湖,却终于握到了荷花的花柄,扯着那株开得极好的荷花,墨谨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落水的那一刻—— 身体却突然顿住,墨谨只觉得自己的手腕一痛,似乎是被什么人给抓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子天旋地转,再睁眼,就见自己已经站在喜公公面前了。 右手里还握着她摘下来的莲花。 墨谨回身,就见君谦之笑吟吟地站在她的背后,双手倒背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墨谨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好了,乐呵呵地将手里的荷花往喜公公面前一递,道:“诺,这是我的题目。” 一旁碍于逍遥侯之名留下来的墨涵纹道:“这只是一株莲花,怎么能算是题目呢,妹妹是在开玩笑吧。” 喜公公也是点了点头,脸上却是满满的笑意。 而就在此时,君谦之走上前来,将手中的宣纸交给喜公公,道:“这是我的题目。” 喜公公接过来,展开,却见白色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的画满了各种莲花,荷叶滚圆荷花婷婷,盛开的花朵上似乎还勾着道道银边——画里画的,正是眼前这一方池塘的景色。 墨谨摇着自己手里的莲花,笑嘻嘻道:“芙蕖茎藕蓬莲苔,难道这不算是点题吗?” 喜公公一愣,随即便笑开了,道:“算是点题算是点题,二小姐果真是个妙人。” 墨涵纹也是明白过来了,冷哼一声,“投机取巧!”便拂袖而去,再也顾不得逍遥侯要她等墨谨一起的命令了。 墨谨看着墨涵纹离开的背影,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的,对着喜公公道:“那我们可以过去了吗?” 喜公公笑道:“自然……这株银丝芙蕖,便算是送给二小姐的礼物了。” 第十三章 天才、人才、庸才 皇帝所出的题目,其实就只有一句话而已,“芙蕖茎藕蓬莲苔”这样的句子对仗工整,又是一样的部首,让人看了第一眼就会觉得它就是个对子,对子自然是要对下联的。 所以通过这里的人,基本都是以对对子的形式通过考验的。 如君宿,如墨涵纹一般。 起先墨谨也是如此以为,可后来当她看见君谦之正在做什么之后,这才明白,原来皇帝不是为了考验人的文采…… 那个时候墨谨歪头,正看见君谦之在画一幅莲花图。 “芙蕖茎藕蓬莲苔”——君宿以它为题对了对子,可君谦之却选择了以它为题画了一幅画。 走了同先人完全不同的方式,换了另外一种不同的思维模式。 墨谨在现代时常常听见这样一句话,“第一个把鲜花比作美女的叫天才 第二个算是人才 第三个就是蠢才了。” 换句话说,同这题目对对子的君宿如果是个天才,那么逍遥侯墨涵纹就是人才,再往后,君谦之对的对子再好,也不过是一介庸才,从构思上,就欠了君宿一筹。 但是君谦之没有,他只是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当墨谨看到君谦之在做什么的时候,心中就了然了,不管他这副画画的如何,在这巧思上,便已经胜了君宿一筹。 所以她也偷了个巧,作为一个不会对对子也不会画画的人,她很干脆的选了一种更加取巧的方式。 皇帝的题目不是“芙蕖茎藕蓬莲苔”吗?她干脆就直接去折了一株荷花,谁敢说她没有点题?! 所以想明白这一切的墨涵纹才会那么生气的说墨谨是投机取巧,一来是因为这丫头确实是如此,二来是这么取巧的事情她自己居然没有想到,平白落了下乘。 墨谨通过了考验,还平白的了一株白莲花,心情说不出的爽快,笑吟吟地就想要往木桥上走,却突然听见喜公公道:“二小姐,这银丝芙蕖极为珍贵,性子也是特殊,若是能养在花瓶中,可开七日不败,但若是离了水,那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凋谢。” 墨谨一惊,低头看向手里的莲花。 这莲花不愧为是价值千金的极品,开的比别的莲花更大些,雪白的花瓣趁着黄色的莲心与花心中尚未成型的小莲蓬,格外好看,那花瓣的边缘似乎还带着道道银钩,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墨谨原本就是爱花之人,一听说这花半柱香的时间就会凋谢,心中便可惜的不得了了……喜公公身后的木桥可是不短,等她过了桥,进了宴会,这花恐怕早已凋谢了吧? 想到这里,墨谨满目黯然,道:“却是我不该折了它下来了。” 喜公公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身后的君谦之却道:“怎么?” 墨谨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也不知道她低头想到了什么,道:“原本是应该开得好好的,去了不应该去的地方,就要早早凋谢,这不是我的错么。” 君谦之笑了笑,道:“丫头乱想些什么,喜公公都说这花与你有缘,到了你手中,怎么算是不该去的地方呢?” 墨谨笑笑,道:“我还是把它放回水里吧,想来还能再开得长久些。” 君谦之原本也只是安慰一下墨谨罢了,心里并没有多少想法,可当听到她打算把莲花放回到湖水里之后,心中却是一动,竟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上前揽住了墨谨的腰。 墨谨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低声叫了一声,“啊!这是?!” 君谦之却道:“抓紧。” 下一秒,身体便凌空而起。 但见身下莲花穿梭,君谦之竟然是抱着她从湖面上快速的略过! 墨谨讶然,只是下意识的抓紧了君谦之的衣襟,身后喜公公们的身影迅速缩小,不会儿功夫,她就抵达了湖中央! 这速度!比起她自己从木桥上走过去,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么?! 作为一个现代人,墨谨表示她震惊了! 而身后,站在湖边的那群小太监们个个也都十分震惊,看着君谦之快速远去的身影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有一个人木讷道:“……呀,恭亲王不是答过题了么……” 后面一个人跟着道:“而且……居然还有这么好的功夫……” 要知道,这湖面宽阔,想要从上面经过,便只能踩着荷叶借力,而且他还抱着一个人呢! 这恭亲王……当年不是被他的继母逼得放弃亲王之位么?不是天遥王朝人尽皆知的废物么?怎么会有这么俊的功夫呢! 喜公公听了身旁小太监的喃喃自语,却是笑了笑。 这年头,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 因为这世界上有个词,叫做——藏锋。 第十四章 芙蕖郡主 墨谨被君谦之抱着横渡莲花池,居然还赶在了走在她前头的墨涵纹之前,刚一落地,墨谨与君谦之二人相对一笑,也不说话,就急急忙忙跑去找早已在山庄大门出时守候多时的宫俾去要花瓶装莲花。 那莲花是皇帝的心头宝,如今被人给摘了下来,其中缘由宫俾们不敢多问,却也不敢怠慢,居然赶在莲花凋谢之前找来了花瓶,将花安顿好。 墨谨满意地看着手里细长的白釉瓷瓶和里面的莲花,这才松了一口气,跟君谦之一起站在山庄门口,等着墨涵纹一起进庄。 想必之前墨谨如君谦之的举动她要一看见,从桥上下来,便满面铁青,冷哼了一声,到底是没说什么。 墨涵纹虽然骄纵,却也不是个没脑子的,到底也明白以君谦之的身份,不管他名声如何行为如何,都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于是便气哼哼地抢到了墨谨与君谦之前头去,自己进了庄子。 君谦之与墨谨相视而笑,皆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韩香山庄修在山顶,整片建筑依山而建,顺应山势层层向上,却不似京中其他建筑一般恢弘,倒显得如江南水乡的建筑一般处处透着精巧跟细致。 在韩香山庄门前签下名字,几人往里面走去。 跨进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汪绿色的池水,水边怪石林立,中间栽种着几棵垂柳。 在池水的另一侧,架着一道汉白玉石的小拱桥,桥后面是曲折的长廊,长廊外种着排排开得正旺的玉兰花。 眼下正值初春,杨柳飘絮,落在池水上积成白绒绒的一片,溪浅浅的湖水上不是的泛起层层涟漪,墨谨细瞧,却见竟然是一群黑乎乎的小蝌蚪在水里游动。 绕过迂回曲折的长廊,便来到一道拱形门前前,门上无门,站在门外就看到里面人影憧憧,时不时地传出来一阵笑声。 门外站着两名婢女,见到墨谨一行人到了,便扬声喊道:"恭亲王,墨家二位小姐到--" 里头传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大笑声,笑声爽朗却不失威严,"正说着呢,就来了,来来来快些进来。" 墨谨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 跨进门去,却见里面莺燕环绕杯觥交错,早已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绕过院子里的桌子,正北的长几后坐着一个男子,身穿一身绣九龙盘云图的明黄色长袍,宽大的袖子拖在地上,男子星目剑眉,面含威仪。他显然已经不再年轻,却看不出丝毫的老态,坐着的时候背挺得笔直,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居然比坐在他下手的君宿更加英俊几分。 想必这就是天遥王朝的皇帝,君患了。 坐在君患右手边的是七皇子君宿,再往后,就是些个墨谨不认得的年轻男子,身上都穿着攀龙附凤的锦袍,想必这就是君患的儿子们了。 而坐在皇帝左手边的,便是墨谨的爹爹逍遥侯了,只是逍遥侯与皇帝之间,却还空了一个位子。 君谦之同墨谨一起,低头给皇帝行礼。 见到墨谨同君谦之,皇帝大笑了几声,对着君谦之招了招手,道:“疏云,来,这里坐。” 疏云,正是恭亲王君谦之的字。 看来,这皇帝同君谦之的关系不错么。 正想着,墨谨就打算抱着花瓶去下首的女眷堆里,就算她没有参加过此类的宴会,心里也是清楚的,这里女人跟男人是不能同席的。 可没想到还没迈开步子呢,就听到上首的皇帝笑道:“那是逍遥侯家的千金?来,过来你父亲身边坐。” 墨谨几乎受宠若惊,她一个默默无闻的闺阁千金,整个京城都未必有几个人知道她的存在,如今却被皇帝点名……这……这…… 身旁的君谦之想必是看出来墨谨的不安,低声在她耳边道:“无妨,想来只是因为那莲花之故,陛下想要看看你罢了。” 说白了,就是好奇想见见折了他心爱的银丝芙蕖的人长什么样子罢了。 墨谨微微松了一口气,暗叹这皇帝消息可真灵通,他们前脚刚进,后来他就知道了。 想罢,便低头行了个礼,道:“谢陛下隆恩。” 然后抱着花瓶坐到了逍遥侯身边去。 却听到皇帝道:“书澜,倒是不曾听你提及,家里还有一位千金。” 听见皇帝提起自己这个小女儿,逍遥侯也是一阵苦笑,“不瞒陛下,我这女儿年幼便走丢了,十岁那年才找回来,想必是在外面吃了太多苦头,自从回家就不怎么爱说话,平日里也不出门……是以鲜少人知。” “原来如此……”皇帝点点头,面上渐渐泛起疼惜,道:“可怜了这孩子,也不知在外面受了什么罪,不好好歹也是认祖归宗了。” 墨谨有些奇怪,觉得这皇帝好像好的有些太过了,居然连臣子女儿走丢了这样的事情都会这样感慨一番,正奇怪间,却又听到皇帝说:“这孩子也是当年朕看着生出来了……唉,可怜朕与文景也是表兄妹的情谊,倒是眼睁睁看着她去了……” 逍遥侯似乎也有些感慨,低头道:“是景儿没有福分罢了。” 墨谨有些听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些什么……额,听上去,好像是在讨论她死去的娘亲? 却听见皇帝一声长长的叹息,顿了一会,又重新笑道:“不过这丫头倒是伶俐,十分得朕的欢喜,不如今日盛宴,就赐她一个封号如何?” 封号?!墨谨猛然瞪大了眼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扯着扯着就扯到封号上去了?! 逍遥侯看上去也是受惊不小,赶忙对着皇帝行礼,道:“谨儿何德何能……” 皇帝却是一摆手,道:“若不是当年文景救了朕一名,想必也没有朕的今日了,王侯嫡女封号原本就会正常的,只因你这女儿常年不出门,这才迟了,与德能何干?” 言罢,对着身后一伸手,站在皇帝身后的宫女立刻讲一卷明黄的卷轴送到皇帝手上。 皇帝接过来打开,两旁立刻有人将红印玉玺送上,看这架势,倒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的。 嗯好红印,立刻便有人站到墨谨身边宣读圣旨。 那些半白半古的话墨谨有些听不懂,对着巨大的变故也是一头雾水,直到站在一旁的逍遥侯看不过去了,推了她一把,她这才反应过来,跪下来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逍遥侯之女墨谨文静尔雅,沉寂娟秀,实乃大家之风范……” 近乎半卷陈词滥调的赞美后,墨谨终于听到了那一句重点。 钦封逍遥侯嫡女墨谨为郡主,赐封地云州,赐封号芙蕖。 墨谨眨了眨眼,这天遥王朝的郡主居然还有封地?!而她,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郡主?! 那墨涵纹岂不是要气死了?! 第十五章 阴谋初现 虽然墨谨的思考方向可能有些诡异,但是她想的确实不错,当皇帝在大庭广众下宣布要封墨谨为郡主的时候,墨涵纹就坐在旁边,并且确实是要被气死了。 逍遥侯虽然是个异姓王,官阶上确实也只有侯位,但是却因为他身份特殊,有世袭的郡王郡主特权,只是因为他唯一的儿子墨翰青已经被皇家招婿成为驸马,所以这郡王的封号就暂时免了。 剩下一个郡主,墨涵纹满以为这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却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墨谨给夺了去! 还说她才是嫡女!明明她的母亲才是逍遥侯的正妃!墨谨那个出身下贱的娘早就死了! “哐啷——” 巨大的花架因为少女的愤怒被推倒在地,上面摆着的各种古玩玉器都跌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一旁一群婢女围着满面焦急,口中苦苦哀求道:“小姐息怒……” “小姐,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 被围在中间的墨涵纹满目怒气,哪里听得进去婢女们的劝慰,一边摔一边还怒道:“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夺多了我的郡主之位去!明明我才是逍遥侯家中的嫡女!” 身旁的丫头们不敢惹她生气,只能顺着她的意思,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小姐说的是。” 可墨涵纹的怒气却越发高涨,伸手将窗边生的好好地花儿从花瓶中拔了出来,狠狠摔到地上,怒道:“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野种!也不知道那女人跟谁厮混生出来的,更何况在外面失散这么多年,谁知道还是不是当初那个贱胚子!” 这话说出来,便带上了些大逆不道的味道,哪有女儿能这样议论自己父亲的,身旁的女婢们都怕惹祸上身,谁也不敢再上前,只得远远的围着,唯恐这位千金摔东西的时候伤了自己,到时候还拿她们问罪。 而就在此时,门外却传来一阵嬉笑声,一个女子缓缓从门外走了进来 ,口中笑道:“你可省着点劲儿闹吧,这里是皇帝的场子,你这样又摔又打,是给皇上过不去么?” 墨涵纹终于冷静下来,听见自己这是在给皇帝找不痛快,心中多少也有些害怕,却还是冷着脸不肯服软,对着身旁的女婢们呵斥道:“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收拾了?!侯府养你们都是做什么的?只管吃不管做事!” 几名婢女也不反驳,低着有就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而此时,先前那个站在门口的女子已经走了进来。 只见她穿一身水红色衣衫,纱质的衣袖轻飘飘地拖到了地上去,染着大红色丹蔻指甲的纤纤素手轻轻抚着簪着红色的牡丹花的发鬓,女子的妆容艳丽,却不显得艳俗,唇红齿白的,一双凤眸微微的上挑着,倒是韵味十足的美人。 只可惜她的眉毛有些太过锋利,嘴唇也太薄,整个人便显得有些刻薄。 墨涵纹见到这名女子,迅速收敛起自己身上的暴戾之气,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道:“墨涵纹不知林二小姐大驾光临,倒是有失远迎了。” 被称为林二小姐的女子斜斜的看了墨涵纹一样,居然不请自坐的找了张椅子坐下,这才道:“墨小姐是为了今日清晨郡主封号一事生气吗?” 墨涵纹被戳中心中痛楚,站在原地掐进了衣袖,冷笑道:“怎么?这与林小姐有何关系?” 林小姐眼眸轻轻一转,吐出一句让墨涵纹大惊失色的话—— 却放下墨涵纹在春宴开宴结束之后在自己的房间如何发疯又如何遇见那位林二小姐谈了些什么不说,墨谨这边的气氛,却是融洽多了。 亲自赴宴,墨谨才知道原来这春宴皇帝会出场的也就开宴的时候跟接受的时候而已,剩下的时间,居然就只是这些王公贵族住在一个地方,随意活动而已。 与其说是一个宴会,到不如说是为朝廷中这些官员们放了一个集体假期。 早上的开宴如何结束的墨谨都不太清楚了,就只知道当她被封为郡主之后,就有许多人来祝贺她,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起涌上来,她又不能怠慢了人家,那些没有意义的恭维之话你来我往的说过无数遍之后,春宴的开宴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她都不知道。 后来开始赶上山的墨翰青将她从人群中解救出来。 “此番回去之后,应该还会给你举行册封仪式,那时你才算得上是一名真正的郡主。” 看着妹妹无辜又茫然的神情,墨翰青只能无奈当起解说员的责任,慢慢跟墨谨解释着封郡的流程。 说了大半年,才听见墨谨迷迷糊糊道:“哥……我有封地么?” “……”墨翰青顿了好一会儿,这才忍住想要送墨谨几个爆栗的想法,忍道:“感情我说了这么久你都没听见?!郡主是有封地的,但多数都是交给下属打理的,毕竟你是要嫁人的……” 墨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时候,却见她突然站起身来,对着墨翰青道:“哥哥我知道了,你带我去房间休息吧,我还不知道自己今天晚上住在什么地方呢!” 墨翰青扶额…… 为什么别封为郡主这么大的一件事情,却不见自家妹妹惊讶喜悦?反而是频频走神呢! 可他偏偏拿这个妹妹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墨翰青也无奈一笑,放弃了对墨谨的说教,对墨谨道:“走吧,哥带你去。” 墨谨与墨翰青这边气氛温馨,却不知道墨涵纹那头,一个阴谋,正在渐渐成型…… 第十六章 竹林诡计 墨谨在韩香山庄的第一天就这么平淡的过去了,听婢女说夜里在山庄后院的水涧处举行了一场极为热闹的宴会,墨谨居然也耐得住寂寞,没有去凑这场热闹。 她知道自己得了郡主的封号就是得罪了墨涵纹,也不想去惹那个不痛快,干脆避之不见。 墨谨心中再清楚不过,那嫉妒心正盛的女人,其实与疯狗无异。 早晨梳洗的时候,伺候她的小丫头一边站着她身后给她梳头,一边道:“郡主今日起得早,不妨去云雾亭瞧瞧。” 墨谨被她一口一个郡主叫得有些不自在,便问道:“云雾亭?那是个什么地方?” 丫头捂着嘴笑,“郡主居然不知道,云雾亭也算是韩香山庄的一大胜景了吧,日出浓云翻涌之景可是许多文人雅客都向往的呢。” 许多人向往?那岂不是有许多人回去看? 又是热闹?墨谨摇了摇头,问道:“不想去。” 丫头看了看墨谨,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来,道:“郡主不喜欢凑热闹?” 墨迹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却没想到那丫头却是热心,又道:“既然小姐不爱热闹,那去西苑也是好的,西苑有片竹林,十分幽静。” 墨谨又摇头,她昨日回房虽然早,却因为换了地方辗转反侧的到了很晚都没睡着,这山顶上又冷, 半夜里将她冻醒,因此今日精神并不怎么好,所以一点也不想出门。 说来墨谨也是个奇怪的,若是换做其他女子,不常出门的,到了一个新鲜的地方,就算是身体抱恙也一样要出去看看的,若是不然,不白白浪费了这皇家宴会的名额? 可那丫鬟却又道:“若是不喜欢竹林,山庄前院有片花海,去看看也是好的。” 见着丫鬟一个劲儿的撺掇自己出门,墨谨有些疑惑地转头,问道:“我一定要出去吗?” “不!” 那丫鬟像是突然被人戳了一下,身子猛然一抖,急道:“自然不敢勉强郡主,只是觉得郡主来一次韩香山不容易,若是不会出去走走,怕是可惜了。” 墨谨摸摸鼻子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只当时那丫鬟也如现代某些强制任务一样,接了上司的命令要带她出去走走。 墨谨性格怠懒,却不是个愿意为难人的,见到这丫鬟如此三番五次要她出去走走,倒也应了,起身道:“那就去走走吧。” 丫鬟顿时喜笑颜开,问道:“郡主要去什么地方?” 墨谨懒懒道:“随便走走就好了。” 却又听见那丫鬟道,“那不妨去西苑吧。” 墨谨又看了这丫鬟一眼,怎么,出门还一定要确定去什么地方吗? 但是终究没再说什么,跟着丫鬟出了门。 韩香山庄虽然被称为是个山庄,但是却几乎占了韩香山一大半的山头,占地极广,听说这里面有云海竹林,还有罕见的药泉。 墨谨在现代时也泡过什么温泉,所以对这个兴趣并不大,听见丫鬟要带自己去竹林看看,也就跟着去了。 绕过中央庭院繁琐的花廊,跨过一道精致的拱门,眼前便豁然开朗。 一股子阴凉之气迎面扑来,身后的丫鬟干嘛将手里的披风裹到墨谨身上,“郡主,此地竹林茂密,难免阴寒,您小心着凉。” 墨谨又看了那丫鬟一眼,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妥。 只是转念又一想,这是在皇家宴会中,周围守卫森严,怎么可能会出事。 倒也释然了,便跟着丫鬟走近了竹林了。 眼下正值初春,竹子刚刚抽芽,都是嫩绿的颜色,一片一片的几乎绵延成海,小路两旁的枯叶里还能看到正在生长的细笋,看着那些已经抽长了的竹子,墨谨突然咽了一下口水。 丫鬟听见动静,回头去看墨谨,“郡主?” 墨谨干笑了一声,示意她自己没事……咳咳,她就是突然想吃竹笋了而已。 咳咳咳……咳咳,千万别说她是个吃货。 走了一阵子,墨谨觉得有些累了,便开口问道:“这里有什么地方能歇脚么?我累了,想喝口水。” 那丫鬟却像是等待已久一样,连连点头,道:“有的有的!郡主跟我来!” 二人绕过几棵相对粗壮的竹子,一座精致的竹屋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墨谨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男子的大笑声,她回头,却见与竹屋相反的反向似乎有人影憧憧,便回头去问丫鬟,“那是些什么人?” “是少爷公子们在举行流觞酒会。”说着,低头为墨谨打开竹屋的们,将墨谨迎了进去。 流觞酒会是贵族见极为普通的聚会形式,墨谨不疑有他,跟着进了竹屋。 一进屋子,便闻见一股子浓香,那香味十分特殊,墨谨深深吸了两口气,道:“不愧是韩香山庄,连竹林里歇脚的屋子都收拾的如此精致。” 但见这屋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宛如一个女子的闺房,外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小小的火炉摆在桌上,水壶的壶盖半开着,热气蒸从里面冒出来,小巧的香炉在一旁冒着缕缕青烟,那香气想必是就是从这里面散发出来的。 里间以轻纱间隔,墨谨走近掀起帘子,却见里面居然还有一张揽月雕花的大床,床上被褥齐全,一律崭新。 见此情景,墨谨倒是笑了:“哎呀,居然还有床呢。” “这床是给小姐们准备的,怕有莽撞的少爷公子们闯进了冲撞了佳人,便在中间以轻纱相隔。”身后丫鬟脸上表情终于轻松起来,一边将墨谨扶去床上休息,一边道:“小姐先歇着,奴婢去给小姐倒茶。” 墨谨点了点头,就倚在床栏上细细打量着房间的摆设。 只是不知为何,她却觉得身体愈发酸软,隐约间,似乎是见那婢女从外间进来了,她刚要开口唤她,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变软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墨谨心中猛然一惊,不管不顾,伸手就往自己胳膊上狠狠抓了一把。 似乎是见了血,可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感了,身子彻底载在了床上,失去了意识。 第十七章 污谁清白 墨谨在昏迷之前就觉得情况不妙,奈何身以中计,只恨自己之前明明已经发现了异常,却没有放在心上! 再次醒来的时候,墨谨就觉得自己的手臂正火烧火燎的疼着,她抬起胳膊伸手一摸,却摸到一手的黏腻。 那剧痛让她的意识很快清醒过来。 墨谨却并不敢动,因为她觉得身边还有别的人! 好像是一个女人在跟一个男人说话,说的些什么,却模模糊糊听不清楚。 等她的听力彻底恢复,那女人的声音却不见了,只听见两个男人低声道谈话声。 一个沙哑些的声音道:“这小妞看上去个子小小的,却是十分有料啊。” 另外一个声音越是有些尖锐,“你快些闭嘴吧,这人这么金贵,也是你能动的了得。” “嘿嘿……”那个沙哑的声音淫笑了几声,又道:“行了,你就别装了,这丫头都这样了,还不是任咱们摆布?一会儿她这幅样子走出去,谁还信她是清白的?” 这幅样子?清白?! 墨谨心中一惊,这才觉得不对劲。 她为什么觉得这么冷?!抬头看,却发现自己还躺在之前的林间小屋里,只是不知道为何,身上的衣服却是被扯碎了! 衣服条条缕缕挂在身上,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露出来了! 就算墨谨平日足不出户,在天遥王朝,女子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她也是知道的!这里是古代,女子最最珍贵的就是自己的清白了!就算是天遥的礼制比中国古代宽松,并不在乎女子出门,也不阻止女儿家自己寻找自己的意中人作为夫婿,但是却并不在乎他们会容忍一个女子衣不遮体的跟两个男人在一起! 墨谨虽然很少与主宅中的墨涵纹母女交往,但是女子相斗毁掉一个人最简单的方法她却十分清楚,那就是毁了她的清白! 这……这是谁给她设下的毒计?!要让她身陷万劫不复之地?! 墨谨紧紧握住了身下的床单,只觉得心里怒火滔天。 呵呵……她墨谨不过是得了一郡主之位,何德何能居然被如此对待! 心里暴戾的血液正在沸腾,那些尘封在脑海深处十多年的记忆,隔着前世今生猛然倾泻出来。 上一世的自己不就是被自己的好闺蜜抢了工作,抢了男友,最后被逼的沦落北京的街头?她还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在穷途末路的时候狠狠扑向了闺蜜那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然后在众人惊讶目光中狠狠咬了下去。 那一口,带着她的恨意,带着闺蜜的惊恐,成为她上辈子的绝响。 谁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墨谨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而墨谨重生之后,也不愿再提及往事,仿佛那一日那个暴戾血腥的人不是她一样。 或许连她前世的父母都不知道吧,其实墨谨是个极为极端的人,她平日不爱计较,是因为觉得这些事情不值她去计较,并非是性格软弱任人欺辱! 所以当自己的底线被碰触之后,墨谨才会选择了跟那个虚伪的闺蜜同归于尽! 而今,她却又被人陷害到如此境地,这些人就当真以为软的柿子就是好捏的吗?! 墨谨狠狠咬牙,几乎都能偿见自己嘴里的血腥味了! 只是眼下已经身陷险境,她该如何自救呢?! 却听见身旁那声音尖锐些的男子继续道:“你个不要命的,想死别拉上大爷我!一会儿你给我老实点,那位小姐是看上咱们的手艺,不是让你来花下作死的!” 那粗哑声音的男子似乎颇为不屑,冷哼了一声。 声音尖锐的男子继续道:“一会儿就将阿狼放出去,你小心别真的咬到了这位小姐,这身娇玉贵的,吓唬吓唬也就是了。” “我知道了,还用得着你来说!”粗哑声音的男子冷哼一声,道:“怎么还不醒?我去看看。” 说着,居然往里间来了。 墨谨猛然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听着那男人走进来的脚步声,一动也不敢动。 却觉得有人携着一阵凉风来到了她的身边,一阵淫笑声响起,似乎有人覆上了她的脸庞! 感觉那只贼手似乎还有往下的意思,墨谨彻底炸毛了,猛然就睁开了眼睛,一把打掉了男人放在自己脸上的脏手,怒道:“你们是谁?!” 那男人居然被墨谨这一时的气势给吓到了,往后倒退了一大步,指着墨谨哆嗦道:“你……你……你醒了!” 墨谨气着气着居然就想笑了,墨涵纹那个白痴从哪里找来这个极品对付她的?她不醒莫非还要一直睡下去? 似乎是听见里面的动静,一直留在外面的另外一个人也闯了进来,跟在她身边的,居然还有一只灰毛的狼! 那只狼进了门就对着墨谨呲牙咧嘴,似乎对她有着十分的敌意。 墨谨心中一凉,这两个人是想要做什么?让狼吃了她么?! 却见那后进来的男子脸色难看,猛然拉住先前进来的那个男子,道:“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快走!” 话音未落,两人竟然从竹屋跑了出去! 剩下墨谨衣衫褴褛,跟屋子里一只面露凶光的恶狼对视! 墨谨心中欲哭无泪,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第十八章 歹毒心思 却说那两个身份不明的男子离开之后,留下墨谨跟一只狼大眼瞪小眼,墨谨不敢乱动,在床上坐了许久,竟然也不见那只狼扑上来。 最后坐的全身都开始发麻的墨谨试探性的动了动身子,却见那只狼也没什么动作。 她便小心翼翼的沿着墙根,满满的往竹林外跑去,想着外面就是流觞酒会,只要见了人,她就安全了! 却不想当墨谨磨蹭到门口的时候,那只狼居然动了动眼皮子,猛然扑了上来,墨谨吓得尖叫一声,什么都不顾了,就往门外扑去! 许是生死关头潜能爆发,这一下子居然没让狼牙落到她身上,墨谨脚上没穿鞋,脚底板踩着经年累计的枯叶又痛又痒,她却顾不得这些了,抬脚就往竹林外的人群跑去。 然而跑了两步,却又猛然顿住。 她睁大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呼吸突然之间就急促起来。 只见她狠狠一咬牙,居然冲着与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 墨谨这是怎么了,不要命了么?居然往竹林深处去了,竹林野外正是狼生活的地方,来到这样的地方,她焉能有命! 却不知墨谨此时想到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从竹屋里出来那一刻,墨谨确实是想去求救的,然而跑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衣衫褴褛这件事情,她身上的衣服明显是被人给解开的,若是这样出现在一大群公子少爷面前,会如何?! 她的清誉! 谁也不会相信狼会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她之所以会衣衫褴褛定然是在做些什么其他令人不耻的事情,不过是被突然出现的狼给打断了罢了。其他人又没见过那两个男人,而那一直撺掇自己出门的丫鬟,想必也早就被收买了。 这样的情况,她岂不是百口莫辩?! 难怪那只狼一直盯着她看却不吃她!那设计陷害她的人,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 好狠的心思,好毒的计策,竟是设下圈套,看着她自己无知的跳进去! 这一口气堵在墨谨心间,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能释然! 从现代而来,她不在乎自己的贞洁,做多不过找不到好人家出嫁,做一辈子老姑娘罢了,以逍遥侯的家产和对她的宠爱,想必她的下半生也不会难怪。 但是她却咽不下这口气! 怎么就能如了那人的愿呢?!怎么就能轻易让她的阴谋得逞呢?!怎么就能让她站在人群之外,幸灾乐祸地看了自己的热闹呢?! 不!绝对不能! 所以墨谨选择了一个跟人群相背而驰的方向,她宁愿被狼吃了!也不愿让那人的计谋得逞! 更何况,她断定,设计这人心思随密,胆子确实不大,根本就不会让狼来吃她!应该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 毕竟一个新封的郡主丧命,跟一个新封的郡主失德,这是两回完全不同的事。 韩香山庄西苑的竹林大的超出墨谨的想象,她都有些怀疑,这竹林是不是没有院墙,一直通往韩香山深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竹林里跑了多久,身后的狼也消失不见,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身旁不变的景色,打了个寒颤。 这里真是太冷了…… 而且,这是什么地方? 墨谨收拾了一下自己身上仅剩的布料,围在身上,做了一个一字肩的超短裙,然后在竹林中一步深一步浅地走着。 她没穿衣服,竹屋也不敢回,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不过,墨谨咬咬牙,发现自己好像迷路了。 身上的药性似乎还没有全数解除,墨谨总觉得眼前头晕眼花,似乎随时都会再次睡过去,却硬咬着牙,不敢合眼! 这竹林前前后后都一般模样,她只觉得地上的落叶越来越深,想必是走到竹林深处去了。 回头看看,也已经看不到竹林的边缘了。 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去……墨谨有些丧气了,她若是知道自己会落得个如此的处境,向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参加这劳什子的春宴的。 想到这里,墨谨更加欲哭无泪,她就是想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怎么就这么难呢? 也不知道墨谨在这竹林里走了多久,寂静的竹林突然传来一阵流水的声音,墨谨咽了口唾沫,她走的太久了,口中干渴的人,找不到回去的路,那能喝口水也是好的。 想着,就循着水声往前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墨谨却觉得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何,周身幽冷的空气竟然渐渐暖和起来了,她又觉得这也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想必是药性又重了几分,让她感觉不出寒意了。 循着水声走过去,便见周身渐渐腾起一阵水雾,温暖的感觉也愈加明显,墨谨突然想到先前那丫鬟引诱她出门的时候曾经提过,这韩香山庄里有一个药泉……莫非,她竟误打误撞进了这药泉?! 有药泉的地方想必就有人来泡吧?来这里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千金小姐,泡温泉一定要有人伺候着的!到时候她混进一方泉水里,然后谎称自己的衣服被水冲走不就行了? 终于想到脱身之策的墨谨喜悦难耐,一点也没有思考这药泉周围为什么一点人声都没有,就往里头冲去。 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再加上药力作用,墨谨竟然是连面前几步的路都看不太清楚,她一边试探一边往前走,突然便觉得自己一脚踩进了温暖的液体了。 这才知道,原来那药泉已经到了。 刚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听到前方水声乍起,水雾朦胧中,似乎是看到一个人影凌空跃起,男子的声音在耳边轰然炸开: “ 谁在那里?!” 在这湿漉漉的雾气中呼吸本就困难,墨谨又被水花这么迎面一铺,顿时就被呛住了,她一边咳一边暗道不好,这里面居然有人!还是个男的! 第十九章 他没穿衣服! 水里那人从水中起身的时候,掀起了巨大的水花,对着墨谨迎面扑来,呛了她满满一鼻子。 被呛着的墨谨当即就猛咳了起来,右臂被她自己抓出来的伤沾了水,原本凝固的血又流了出来,沿着手臂,滴落在雾气晕染的泉水中,开出一朵小小的血花,转瞬间又被泉水冲散。 而那池水里的男人,似乎认出了墨谨,短促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意图上前,却又猛然顿住。 “谨儿!” 这一声,墨谨也听出这人是谁来了。 “谦之哥哥!” 喊完了,墨谨瞪着眼睛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是被吓了一跳,所以没看清楚,现在看清楚了,她才发现,站在水里的君谦之他……好像没穿衣服…… 难怪他要掀起那么大的水花了……想必也只是想让雾气更浓些罢了。 沉默良久,对面传来君谦之羞赧至极的声音,“谨儿妹妹……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墨谨才彻底确认了眼前这人的身份,心中一松,竟然是连站都站不住了,鼻子一酸,带着哭腔喊道:“哥哥救我!” 雾气中的人身体猛然一颤,下一秒,墨谨就觉得自己被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君谦之焦急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墨谨胸口一痛,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墨谨失去了意识,却没见到抱着她的君谦之脸上的神色。 只见他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白色的长裤,此时已经被泉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腿上,勾勒着他修长笔直的双腿,隐隐透出些肉色来,黑色的长发未束,打湿了全数披在肩上,面上没了往日君子谦谦的笑容,漆黑的眸子里,竟无端透出一种锐利来,叫人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天遥王朝最最老好人的君谦之,居然会露出这样一幅表情,真是叫人惊奇了。 墨谨见到了君谦之,就彻底放下心来,放任自己被药性操纵,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天色漆黑。 身子被催的发软,墨谨不情不愿的从梦境里醒过来,觉得身下柔软异常,伸了伸手似乎是想去摸什么,下一秒,却猛然起身,一声惊呼:“啊——” “醒了?感觉怎么样?” 男子担忧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墨谨只觉眼前一亮,有人端着一盏琉璃灯来到她面前,墨谨刚醒,脑子还有些糊涂,便转头去看,却见到是君谦之站在自己面前,她愣愣地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君谦之被墨谨这副闹不清楚情况的样子弄得摇头苦笑,道:“怎么,你都不记得了么?” 墨谨心下莫名,一抬手,却觉得右臂疼痛难忍,不过整个人却是终于清醒了过来,“呀”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 君谦之笑了笑,将琉璃灯放在桌面,道:“发生了什么,居然见你晕倒在池边。” 墨谨低头,却见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里衣,白色的绢丝衣袖绣着细细的暗花,甚是雅致。 这衣服不是她的,甚至都不是女式的……墨谨缓缓抬头,看着君谦之,道:“这……” 君谦之摸了摸鼻子……咳嗽了几声,又转头看了看四周……就是不肯说是谁给她换的。 昏黄的光线中,墨谨似乎是看到他的耳根渐渐泛起红晕……她瞪着眼睛,明白了他的意思。 却是勉强笑了笑,对着君谦之道:“想必是婢女帮谨儿换的吧?” 君谦之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谨儿说得是。” 墨谨乖巧的低了头,不再说话。 这衣服是君谦之帮她换的……而衣服,甚至都是他的,但是……这是一个怎样的王朝,她心中最清楚不过,若是说他给她换了衣服,想必一定会冒出一出对她负责的闹剧,她是造了人设计才落得如此,却不该叫救了她的君谦之为了这件事情负责。 所以她提前开口,将真相堵在君谦之未出口之前,这里想必只有她跟君谦之二人,只要对方不说,那就不会有人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君谦之这么快就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用眼角偷偷瞄了瞄站在床边的君谦之,却见他的正低着头看着自己,眉头微微蹙起,似是担忧似是疼惜,神情中没有半分的杂念与不屑。 墨谨暗叹,这当真是个极好的男子,心思通透性子温善,不骄不躁,温文受礼,却又心思通透懂得变通……想必,将来嫁给他的人,定然是极幸福的。 沉默良久,却突然听见君谦之道:“谨儿,你可信得过我?” 墨谨抬头,正对上他一双漆黑的眸子。 那双眼睛干净通透,倒映着墨谨的身影,墨谨看到君谦之眼里的自己,蜷缩在床铺之间的样子格外孱弱,眼角还带着隐约的无助。 她看见里面的自己点了点头,说:“我信。” 君谦之平静的声音响起,仿佛带着无穷的力量,让墨谨安心下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墨谨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君谦之,只是略去了自己心中对下计之人的猜测和为什么不往人群中跑的原因。 听完墨谨长长的描述,君谦之眉头皱得更紧,却也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墨谨欲言又止。 墨谨知道他想说什么,还好她没往人群中跑,如若不然,定然清白不保。 还好遇见的是他。 不知为何,墨谨心中竟然有种隐约的庆幸。 将前因后果全数描述清楚,墨谨觉得浑身酸软无力,眼皮子就开始打架,君谦之也看出了她的困乏,道:“今晚你就在这里休息吧,明日再回韩香山庄。” 墨谨勉强睁了睁眼,问道:“这里不是韩香山庄里面么?” 君谦之起身拨了拨灯芯,道:“这片竹林从韩香山庄西苑蔓延过大半个山头,这里已经不算是山庄内里,平日里也就我自己会过来,真想不到你能跑那么远。” 墨谨缩了缩,将身子蜷缩进被子里,只留下一双眼睛在外面,道:“竟然没有围墙……” 君谦之笑了笑,“竹林外面是有围墙的,山庄没有罢了。” 原来皇帝是将这一片山都围了起来,墨谨想着,却见君谦之转身,那样子,竟然像是要走了。 墨谨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拉住了他的衣襟。 君谦之有些愕然地回头,看着墨谨。 墨谨却不说话,睁着一双眼睛回看着。 君谦之歪了歪头,问道:“你是不是害怕?” 墨谨摇头。 “你不要怕,这里没有别人,我就在门外,不会再出事的。” 墨谨仍是摇头,不肯松手。 君谦之无奈,“谨儿……” “我不想睡……”墨谨道:“你不要走……” 君谦之站在床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终是妥协,道:“好,我不走了。” 说着,便在床边坐了下来。 墨谨也终于肯松开手,她往后退了退,抱着手臂靠着墙根坐稳,道:“我不想睡,陪我说说话吧。” 也就只有在这样的地方,隔着深深的夜色,离开侯府,离开逍遥侯,离开墨涵纹,离世俗中的规矩框架,墨谨这个来自现代的人,才敢拉着另外一个人的手,让他不要走,让他留下来陪自己说说话。 仿佛只有在此时,她才抛去了自己身上属于逍遥侯女儿的外壳,回归到原本的自己。 君谦之将手边的披风披在墨谨身上,问道:“害怕么?” 墨谨摇了摇头,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低低的,道:“不是害怕……是……伤心。” 伤心……君谦之神色微微一黯,似乎时想起了什么。 墨谨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过就是昨日被封了个芙蕖郡主罢了,就惹来这番横祸……见到那头狼追我的时候,我就想,她怎么不干脆让人将我杀了,何苦还找匹狼来羞辱我。” 君谦之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来,坐在原地,安静地听着墨谨低声的呢喃。 “或许是她不敢吧……是了,定然是不敢的。”墨谨说着说着,却是突然笑了,“我有时候也会想,若我不是逍遥侯的女儿变好了,就不会面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这倒也公平,我享了逍遥侯之女的富贵,自然也要造这一份子罪。” 君谦之原本神色黯然,听到墨谨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却突然一亮,道:“谨儿也是生就一颗玲珑心。” “什么玲珑心。”墨谨自嘲地摇了摇头,“装疯卖傻,只为了能平安度日,可有些人,你不愿意与她为难,她却未必愿意放过你。” 或许是她太傻,还以为自己只是个从现代误入这里的过客,指望着能够置身事外,然而她却早已身在局中,不能逃脱了。 都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夜里的竹林格外幽冷,墨谨做得久了,便打了个哆嗦,却突然觉得额头一暖,原来是君谦之的手掌覆上了来,只听见他道:“谨儿还小,不要像这些。” 这些人情世故,太过容易叫人心凉。 墨谨点了点头,却是望向了君谦之,嘴角勉强抬起一丝笑意,道:“哥哥离开京城,在外面想必过得逍遥吧?” “逍遥什么……”提起自己外面的日子,君谦之脸上带上了些许的轻松,看来是很喜欢外面的天地的,“不过是四处漂泊,四海为家罢了。” 墨谨拉了拉君谦之的衣袖,道:“讲给谨儿听听吧,谨儿想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 自从来到这个时间,她竟然是连家门都没有迈出过,仿佛一只娇贵的金丝雀,固然美丽,却是被人死死地禁锢在牢笼里。 看着墨谨终于露出一丝轻松的表情,君谦之也跟着送了一口气,对着墨谨笑了笑,道:“好,我讲给你听。” 君谦之声音低沉,将这些年的去过的地方,见到的美景趣事慢慢讲给墨谨听,不缓不急的声音静静地响起落下,仿佛玉珠,落在墨谨心间。 时间缓缓流转过去,亮着灯火的竹屋也渐渐安静下去,墨谨闭着眼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君谦之所描述的那些地方,她都去过,或者——即将会去。 第二十章 太后召见 经过这一闹腾,墨谨不出意料的生病了,高烧烧的整个人像个煮熟的虾子,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地缩在被子里,动也不动的。 她也不知道君谦之到底做了什么,第二天早上醒来,人已经回到韩香山庄自己的房间里了。 想起昨夜自己的所作所为,墨谨就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了。 居然拉着天遥王朝的恭亲王不放,还叫他不要走……什么的…… 逍遥侯家新封的郡主生病的消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墨谨就被提前送下山桩,找大夫看病去了。 至于那出现在山庄里的两个男人和那匹狼……便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 墨谨衣衫不整被狼逼到末路,那一段,变成了墨谨同君谦之之间的秘密。 而三日后,当墨谨的病彻底痊愈之后,下朝归来的逍遥侯带给了墨谨一个让她猛然一哆嗦的消息: “昨天皇上与爹爹商议过了,说你的晋封仪式放在下个月初八……啊,对啦,太后娘娘说,今晚的茶会,叫你去坐坐呢。” 说这话的时候,正是用早膳的时候,墨谨低着头端着饭碗猛扒,那墨涵纹竟然也一反常态的十分安静,没有给墨谨为难。 听见逍遥侯说太后要请自己进宫,墨谨吓得筷子都差点掉下来,逍遥侯不知道自己在春宴中遇见什么,却不代表她自己会忘记,出个门就会遇见那样的事情,难怪墨谨害怕了。 逍遥侯也看到墨谨脸上的表情了,只以为她不愿意,便道:“让夜安陪你一起去,你不必害怕。” “嫂嫂……”墨谨神色亮了亮,若是有十一公主作伴……那…… “爹爹,太后娘娘请我去做什么?” 逍遥侯笑:“太后年纪大了,总喜欢些年轻人一起,热闹些,你姐姐常常被太后叫去喝茶,不是什么大事。” 听到这个,墨谨偷偷看了墨涵纹一样,却见她像是在神游天外,像是没听见一般。 见到墨涵纹的反常,墨谨低了低头——若是放在平时,听到这种话,她恐怕早就跳起来了吧? 也罢,既然她逃了近十年都没能逃开,那不妨就去面对吧。 墨谨点了点头:“谨儿知道了……进宫需要注意些什么吗?” 逍遥侯摇头,道:“让凌絮给你好好收拾一下,你现在还没有正式加封,又是家宴,不需要穿朝服,衣装得体些就行了。” 墨谨点头,将逍遥侯的话记在心底。 于是整整一下午,墨谨就躲在屋子里试衣服。 虽然她平日衣着朴素,但是逍遥侯却没少给她添置新衣服,平日子府里新料子,做衣服的时候,总也有她一份。 墨谨平日里不穿,这是用到了,才发觉自己衣服之多,简直令人发指。 平日穿了,尚且还有损坏,墨谨这个不穿的,衣服就放在衣橱里落灰了。 跟凌絮扒拉了半天,却没找见一件中意的,墨谨看中的,凌絮就说太素,凌絮看中的,墨谨就先太复杂太华丽。 最后,饶是已经收敛过自己态度的凌絮都抓狂了,对着墨谨崩溃似的大喊:“哎呀我的大小姐,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啊!再这样下去天都黑了,你还进不进宫了?!” 墨谨瞪了一眼被她们翻得满屋子的狼藉,也是颇为无语……随手抓起一件搭在椅背上的衣服,墨谨道:“不如就这件吧!” 将衣服展开一看,才发现是件雪白的裙子,料子是好的,也够仙气……可是谁进宫穿着一身白去啊?这不是给太后她老人家找不痛快么? 墨谨干笑着摸了摸鼻子,又将衣服放下,道:“咳咳……咳咳……这件好像有些不妥。” 凌絮翻了个白眼。 就在主仆二人为衣服难住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道:“妹妹在吗?” 墨谨开门,却见是墨涵纹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墨谨点了点头,将墨涵纹迎了进来,问道:“姐姐来做什么?” 这话,问得既干又硬,墨涵纹一进门就碰了个钉子,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凌絮白了不会说话的墨谨一眼,上前来打圆场:“小姐快进来坐,这屋子乱了些,叫小姐取笑了。” 墨涵纹这次倒会顺驴下坡,很快就跟着笑了笑,“不碍事的,我父亲说妹妹要进宫陪太后娘娘喝茶,妹妹是第一次,怕她乱了手脚,就特来看看。” 原来是来看热闹来了。 可墨谨看了看墨涵纹的脸色,又觉得不想,她脸上也没什么趾高气扬或者看热闹的神情。 是来帮忙了?墨谨白了自己一眼,心说,想多了。 却不想,墨涵纹开口道:“我来看看,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我进宫的次数多些,颇能拿捏太后娘娘的喜好。” 竟然真的是来帮忙了! 看到墨谨还呆呆地站在门口没有反应,凌絮抢上前来,将墨涵纹拉到屋里坐下,沏茶倒水,满面喜色道:“小姐可是有心了,二小姐正愁呢,您瞧瞧,衣服翻了一地,就是没个中意的,辛亏您来了,帮二小姐出出主意。” 说着,又凑到墨谨身边去,将她从门口拉进来,一边在她耳边低声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想必还是念着姐妹情分的,特意过来帮你,你倒是说句话。” 墨谨听着凌絮的话,想着竹林的男人和狼,木讷地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吗?” 却换来凌絮瞪了她一眼。 凌絮没跟着去参加春宴,自然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自家小姐果然是个呆子,一点人情都不懂,人家上门来要帮忙了,居然还不赶紧的。 想着,凌絮就忍不住想再犯一个白眼。 这样的主子,就算是做了郡主,又能有什么前途? 墨涵纹坐在凳子上,看了一圈,道:“妹妹这些衣服都是去年做的吧?” 墨谨点头,不止是去年的,还有前年的,大前年的,总之……以前的基本上都给翻了出来。 墨涵纹却是皱了皱眉,道:“妹妹不知道么?这宫中佳丽甚多,虽说我们只是王侯之女,却也不能落下下乘,这去年的衣服已经不算时兴,平日里穿穿也就罢了,进宫却是绝对不能再穿的。” 原来这古代也讲究流行,墨谨点了点头,露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墨涵纹继续道:“我记得上个月父亲给我们做了一套粉绣桃花的裙子,眼下正是春日,那件衣服刚好应景。” 说着,便缓缓起身,从一堆散落的衣物上挑出那件桃花群,走到墨谨面前道:“来,妹妹换上试试看,再点个淡妆,就应该差不多了。” 雕花台,青铜镜。 浅粉色的腰带揽住美人盈盈一握的纤腰,裙裾上细细地绣着繁琐的桃花, 长裙柔顺坠地,镜中的女子略显羞涩的站着,发髻软软的垂下来,鬓角插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粉色绢花。 墨谨站着镜子前看着里面陌生的自己,有些不敢置信。 这么多年,终于把她那遮住眼睛的刘海给梳了上去,却觉得竟然不像自己了。 凌絮也跟着站着一旁啧啧称奇:“哎呀,可真是神了。” 墨涵纹站着墨谨身旁,笑道:“我早就看出来了,妹妹也是个美人胚子,只是平素不爱打扮,凭空埋没了好颜色。” 墨谨低着头,似是感激道:“谢谢姐姐。” “跟自家姐妹还客气什么。”墨涵纹整个人都变得温和的不得了了,看着墨谨的模样,仿佛她们俩真的是一对感情颇深的好姐妹一样,“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你收拾一下就起身吧,太后召请,去太晚也不好。” “嗯,知道了。”墨谨乖巧地点头,将墨涵纹送到门口,又特意嘱托凌絮将墨涵纹送出院门。 而等墨涵纹一走,墨谨却是伸手就开始脱衣服。 她快速将外衣脱去,然后伸手捡了一件浅绿色衣衫套在了身上。 化妆一事她不会,于是没动,却将头顶上粉色的绢花扯了下来,重新翻了只挂着长长流苏的珍珠钗子插了上去。 从头到尾,换了个色调。 墨涵纹为她精心梳妆用了接近半个时辰,而她自己这些衣服换的却是极快,等凌絮送完墨涵纹回来之后,墨谨已经换好了。 看着站在屋子里完全变了个样子的墨谨,凌絮不可置信地指着墨谨,道:“哎呀,你怎么给换了!” 墨谨抬头,问道:“怎么,不好看?” “也不是……”凌絮围着墨谨转了两圈,饶了饶头,道:“就是感觉有点不一样……也不算很难看。” 先前墨谨穿着一身粉红的时候,便显得乖巧甜美,像个小女孩,十分惹人怜爱,而眼下换成一身浅绿,却是换了另外一种感觉,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突然淡了下来,她含烟似水的容貌越发凸显出来,反而变得更有味道了。 墨谨点了点头,“没有变难看就行了,走吧,时间不多了。” 说着,就跨出门去。 凌絮眨了眨眼,终究是没说什么,就跟了上去。 就算是没有先前在韩香山庄的那件事情,墨谨都不会相信墨涵纹跟她关系会好心的跑来给她指点妆容。 谁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龌龊。 已经上过一次当了,她才不要再上第二次。 既然墨涵纹给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衣服,那她就自己换成绿色,总之反着来就对了。 第二十一章 夜安公主 来到墨府门前,逍遥侯早已在门口等着了,身后挺着一辆马车。 看到墨谨出来,逍遥侯点了点头,满脸的赞许,道:“女孩儿家就应该这样好好打扮,看看你平时懒成什么样子,对自己都不认真。” 听这口气,是叫墨谨平日也如此装扮。 今日这幅样子,光是化妆就化了那么久,就别说之前挑选衣服话费的时间了,墨谨暗地里吐了吐舌头,心想要是每天都这么扮,她饿不死累都累死了! 没理会异想天开的逍遥侯,墨谨低着头跨上了马车。 逍遥侯虽然是墨谨的父亲,却不能同墨谨一同坐车,见到墨谨上了车,便招了招手,让下人牵来一匹白色的马,跨了上去,转身对着墨谨道:“坐好,我们要走了。” 墨谨靠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墨府大门缓缓合上,然后缓缓后退,最后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然后就听见骑马走在前面的逍遥侯道:“我们先去翰青那里,接夜安一起进宫。” 夜安,就是那位跟墨涵纹并称天遥双姝的十一公主了。 据说是皇帝最宠爱的一位公主,她的母妃是四妃之首的德妃,是当年皇后之位的最热门人选,只可惜红颜薄命,十一公主十岁那年,德妃就病疾了。 十一公主完全继承了其母妃的美貌,比起墨涵纹孩子气的漂亮来说,十一公主君夜安才是这天底下所有男人都渴望得到的美梦。 只是这位公主不好好在宫廷里呆着,却偏要学那戏折子里面的才子佳人扔绣球,居然还砸中了逍遥侯家的大公子墨翰青,二人快速闪婚。 至于为什么会砸倒到墨翰青,是不是巧合,还是那位十一公主预谋已久的……这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毕竟皇帝是不允许自己女儿的婚事出什么“意外”的。 按理来说,十一公主成婚后,是应该住在自己的公主府的,但是她却特立独行,偏要去跟着墨翰青住他的官宅,死也不肯搬去公主府,府中下人也是能称呼他们为墨大人墨夫人,决不许提什么公主姑爷之类……可见这位公主,也算是天遥王朝数一数二的特立独行了。 马车停到墨翰青的墨府门前,就听见里面一阵喧闹之声,仔细听来,似乎是有女孩儿的哭声。 还有几个大人焦急的呼喊声:“小姐,你快写下来!上面危险!” 凌絮扶着墨谨从马车上下来,却见墨府门外居然连个接应的下人都没有,大门开着,里面乱哄哄的。 逍遥侯皱着眉头往里看了看,口中道:“这是怎么了?” 墨谨摇头,道:“我怎么听着像是小小的声音……” 小小,全名墨肖潇,是墨翰青的宝贝闺女,今年三岁,刚刚会跑的年纪。 这样年纪的小孩子,居然还能闹得全府上下一团乱遭? 墨谨心中好奇就跟着逍遥侯一同进了墨府。 绕过门后的照北,就见到院子里池子旁的假山边,乱哄哄地围着一群人,仔细一看,门口看门的小厮也在其中,难怪大门口没有人招待了。 假山上,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正在垂着腿坐着,那高度,虽然不高,可是下面紧邻的就是水池子,看上去危险级了。 女孩满脸都是笑容,可下面的嬷嬷丫鬟都快急哭了, 一个劲儿的恳求那小女孩到地面上来。 墨谨瞧了两眼,那坐在假山上的女娃娃可不就是她哥的宝贝闺女小小么? 听说她哥哥小的时候就是府中一霸,七八岁最调皮的那段时间里,经常闹得全府的下人躲着他走,眼下看小小这个样子,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样子。 不知道墨翰青在面对他这个机灵的有点过分的女儿的时候,是不是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头疼。 逍遥侯也看明白了那山上坐的小女孩是谁,他却没怎么紧张,倒是笑了起来,“这丫头,这能闹,同翰青当年一样一样的……” 说着,声音倒是渐渐暗下去了,想必是想起了墨谨跟墨翰青的生身母亲。 说起来,这逍遥侯也算是痴情的,人都去了十几年了,却依旧念念不忘。 当年若不是丁禾筠仗着自己是邻国公主的身份硬要嫁给墨书澜,如今也不会有墨涵纹跟她姐的存在。 “小小,你在那里做什么?”逍遥侯走到假山面前,仰头对着上面的女娃娃道:“来,下来让爷爷抱抱你。” 别看小小平日贪玩,跟逍遥侯处的却是极好,见到逍遥侯站在山下,立刻就伸出手臂,嚷着:“爷爷!爷爷!抱抱!” 说着,身子就往前倾,吓得下面的人又是一阵尖叫:“小姐小心!” 就在此间,墨谨却突然觉得自己身边一阵凉风略过,居然有个人从山下一跃而上,将坐在上面的小小给抱了下里。 落地,墨谨才看清楚,原来那人正是墨翰青。 墨翰青的脸色有些难看,落地之后就将小小放在了地方,冷着脸看着她。 小小年纪虽然小,却很能敏感的感觉到自己的父亲不高兴了,撅着嘴拉着墨翰青的衣襟,那样子,倒是有几分讨饶的意思。 “爹爹……” 墨翰青一扭头,权当没听见女儿在喊自己。 逍遥侯看不得墨翰青对孩子摆脸色,上前将小小抱起来,道:“准备好了么?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进宫的时辰。” 墨翰青再怎么对女儿不满,也不好在自己父亲面前对她怎么样,只得瞪了小小一眼,转头对着墨谨笑了笑,道:“已经好了,就是被小小闹得有点不可开交,父亲来了,那就快些走吧。” 说完,又对墨谨道:“妹妹今日倒是漂亮起来了,没想到生了一场病居然还能生出这样的好事来。” 他倒是不知道墨谨到底为何生病,只以为她换了个地方过夜水土不服。 听着墨翰青还有心思调侃自己,墨谨在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却是罕见的没跟他抬杠。 不为别的,墨谨只是觉得若是跟自己哥哥抬起杠来,就太有辱她今天这身文静的打扮了。 见到墨谨不理会自己,墨翰青也觉得无趣,转头对着逍遥侯道:“我去喊夜安来。” 却听见水池对面,一个女子柔美的声音响起:“不用叫了,我来了。” 那声音软软的柔柔的,还带着隐约的笑意,让人听了,心情就忍不住好起来。 听到这声音,墨谨终于忍不住喊出声来:“小嫂嫂!” “诶!”夜安公主应着,转眼人就走到了墨谨几人面前。 只见她穿着彩云飞凤的宫装,长长的裙裾拽地,发鬓高高挽起,黑压压的发里插着宝蓝点翠珠钗,银色的流苏上缀着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玛瑙,静静地垂在耳旁,整个人显得优雅大方。 她的眉目正是江南水香女子最柔美的模样,身上尊贵庄重的装扮没给她曾添一丝距离感,眉间用朱砂点着一抹红痣,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的让人忍不住就想要亲近。 夜安公主出身高贵,最得皇帝宠爱,却是不骄不躁,连足不出户的墨谨都与她十分亲近。 墨谨常常就说,墨翰青能够娶到夜安公主这样的女子做夫人,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只是墨翰青却常常摇着头,说墨谨太天真。 因为这夜安公主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实际却…… 却……是十分豪爽。 只见那夜安公主安安静静同墨谨逍遥侯打过招呼后,快步就走到了逍遥侯面前,二话不说,领着小小的衣服领子就将她从逍遥侯怀里给领了出来。 小小瞪着眼睛,不哭也不闹任由她娘将她放在身后一名嬷嬷手里。 “本宫要同谨儿妹子看望祖母,你看好小小姐。” 身后的嬷嬷点头,将从夜安公主出现之后,一瞬间就变得乖巧的小小给抱住。 夜安公主转身,对着逍遥侯笑道:“让侯爷见笑了。” 她是皇家的公主,就算嫁与逍遥侯之子为妻,也不需要同其他儿媳一样对着逍遥侯行礼,侯爷是夜安公主叫习惯了的,成婚后并没改变称呼。 逍遥侯似乎是愣了愣,“呃……” 却到底是没反驳什么。 夜安公主刚才的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滞……可见这位平日里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女子……实际上却是咳咳…… 墨翰青扶额……看着自己的妻子又在人前暴露自己的本性,便走上前去,将话题移开,道:“时候不早了,走吧。” “嗯。”夜安点了点头,对着墨翰青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道:“若是晚了,祖母想必会留我们在宫中留宿,不必担心。” 墨翰青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逍遥侯道:“父亲,正好有些事情找您,有夜安陪着,您就不用担心了。” 逍遥侯点了点头,“谨儿就拜托你们了,她第一次进宫,不懂之处还多担待。” 夜安点了点头。 逍遥侯这才跟着墨翰青离开,往墨府内院走去。 墨谨却是被夜安一把拉住,“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我被小小闹得烦死了,我们走吧。” 墨谨干笑了几声,感叹了一下自己这位小嫂嫂还是如此彪悍,然后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拉着出了门……拉上了逍遥侯府跟来的马车里。 第二十二章 狭路相逢 在去往皇宫的路上,墨谨看着马车里闲闲地看着窗外的夜安公主,咽了几口唾沫,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小嫂嫂,你知道太后……” 夜安转头,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道:“怎么,害怕了?” 墨谨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紧张……” 要去见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说不紧张,那是难免的。 夜安却是低头,细细打量了一下墨谨的穿着,然后点点头,道:“你今儿这身打扮,祖母必然喜欢。” “喜欢?”墨谨歪了歪头,问道:“为什么呀?” 只是因为她穿的好看? 夜安笑了笑,道:“祖母喜欢年轻人穿些鲜亮一点的颜色,更喜欢女孩子家素净些,你选了这身浅绿,却是两者都占全了,祖母如何能够不喜欢呢。” 墨谨眨了眨眼睛,却是多问了一句:“那粉色呢?太后娘娘可是喜欢粉色?” 夜安看了墨谨一眼,有些犹豫道:“粉色……妹妹很喜欢粉色吗?” 墨谨摇头。 夜安道:“……进宫的话,粉色……还是少穿吧。” 墨谨心里一凉,却是没再继续问下去,乖乖地点了点头。 夜安沉默了半晌,又道:“其实你真的不必紧张,这趟进宫,只要不是犯了大错的,祖母想必看你都是欢喜的。” 见夜安说得这么肯定,墨谨心中也有了几分好奇,到底太后为什么要宣她进宫呢?因为她被封为郡主?这郡主之名来得都糊里糊涂的…… 看到墨谨这一脸茫然的,夜安忍不住笑出声来,“阿青常常说你是个小呆子,我还不信,如今看来,确实是很呆。” 墨谨摸摸鼻子,嘟着嘴反驳,“哥哥不过是在污蔑我……” “他常常说你,该精明的时候不精明,不该精明的时候瞎精明。”夜安提起墨翰青,连笑容都变得甜蜜了起来,道:“你的母亲逍遥王妃与皇家也算是有段旧怨,父皇十几岁那年,正逢叛臣作乱,那时候你母亲还是个浣纱女,却是她将被反贼追杀的父皇救下,保了他一命。” 墨谨有些愕然,原来自己的生身母亲与皇帝之间还有这么段旧事,难怪出身低微的母亲能够成为逍遥侯的正妃,墨谨之前还在奇怪,这两人的身份悬殊未免也太大了。 夜安又继续道:“父皇感念你母亲的救命之恩,想要封她为公主,可她却说受不起,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父皇不好勉强,就只得给她牵线拉桥,将她嫁给了你父亲为妻。” 墨谨点了点头,看来当年逍遥侯同她娘亲之间,还是有一段故事的。 夜安说完,却是叹了口气,又道:“只是可惜了,你父母成亲后虽然伉俪情深,却挡不住飞来横祸,阿青跟我讲,他四岁那年,我们的邻国回鹘突然来了位公主要和亲,却是一眼看中了你父亲逍遥侯。那年天遥内乱未平,却是拒绝不了这位公主的无理取闹……最后还是你母亲亲自开口,要逍遥侯迎娶这位公主做了平妻。” 墨谨点头,这点她倒是知道,那位公主,就是现在的逍遥侯王妃丁禾筠。 “后来你走失,你母亲病逝……父皇就对这件事情极为愧疚,总是埋怨自己……” “所以皇上那日才会封我为郡主啊……”墨谨终于出声道。 夜安却是被逗得一笑,道:“你个鬼精灵,平日子足不出户的,倒是把自己藏得严实,我知道你的心思,就没跟父皇提起来……唉,祖母也只是想看看当年救下父皇之人的后人罢了,她年纪大了,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老人罢了。” 挺清楚缘由,墨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吓我一跳的表情,如释重负道:“真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犯了什么错呢!” 看到墨谨俏皮的表情,夜安公主伸手点了点墨谨的额头,笑骂道:“看你,把太后说得跟妖魔似的,该打!” 墨谨吐了吐舌头,便缩去了马车角落,不再说话。 夜安公主也是合了眼,闭目养神起来。 马车平稳,速度却极快,不消一会儿功夫,墨谨就感觉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有阴柔的声音响起:“十一公主,芙蕖郡主,二位金安,请下车。” 夜安轻轻睁开眼,道:“妹妹,到了,咱们下吧。” 墨谨在现代的时候曾经去过北京的故宫,处处大气恢弘金碧辉煌,而天遥王朝的皇宫比起现代的故宫来,却是多了几分精巧与细致。 迂回曲折的精致长廊一廊套一廊,若不是有人带路,墨谨绝对会在这里面迷路。 路两旁的花园池沼里,皆是些见都没见过的名贵花草,被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繁茂的枝叶上托着一朵朵盛开的花朵,一路走来,墨谨居然都没见到地上有一片残叶,枝头有一朵败花。 这么大的皇宫,每一处都休整的如此精致,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太后的寝宫是离宫门尚远,因为逍遥侯的马车并不能进入宫门,下车后,墨谨与夜安就上了太后前来接她们的步撵上。 这步撵是由六个人抬着的,墨谨第一次做这种代步工具,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不过这步撵虽然晃晃悠悠的,却是相当平稳,走了几步之后,墨谨也稍稍安心下来。 只是没想到,刚走了两步,却遇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意外。 在太后的寝宫福安宫的宫门口,墨谨居然遇见了林贵人的步撵。 说起来这个林贵人,那是最近宫里风头正盛的一位,也就是墨谨,没听说过。 墨谨原本是闭着眼睛在步撵内养神的,因为这步撵不能双人同坐,她与夜安公主分开,没有人聊天,这一摇一晃的就格外困乏,迷迷糊糊间觉得自己像是要睡过去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周围一震,她的身子猛地就往右倒去。 脑袋重重地就嗑在了一旁的撵壁。 被惊醒的墨谨捂着脑袋痛呼出声,只觉得自己最近真是霉运当头,刚刚高烧过一场,眼下又有人与她的脑袋过不去。 外头响起一个女子跋扈的高呼声:“大胆,你们是什么人?!居然也敢拦着我们贵人的步撵?!” 那声音尖锐而细长,墨谨被震得耳朵都痛了,她撩开窗帘向外望去,却见他们现在正走在一条颇为狭窄的小路上,两旁都是飘着柳絮的柳树, 对面正听着一架攀龙附凤的步撵,后面跟着一堆的丫鬟嬷嬷。 那架势,看上去比墨谨的大多了。 站在最前头的,是个年轻的女子穿一身宫俾的衣服,柳眉怒竖,像是随时都会扑上来跟人打一架。 而夜安公主的步撵却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墨谨往外探了探头,轻轻喊了一声跟在步撵旁边的嬷嬷一声,“这位嬷嬷……” 那上了年纪的老嬷嬷恭敬地低下头凑过来,对着墨谨到:“郡主有何吩咐?” “小嫂……额,我是说,十一公主呢?” 嬷嬷低头,“公主已经过去了,这路狭窄,我们跟林贵人的步撵撞上了。” 墨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就在此时,又听到对面的宫女嚷嚷道:“还不快些给贵人让路!耽误了贵人的事情,你们承担得起么?!” 墨谨瞅了一眼前面的步撵,却见门帘都关的紧紧地,里面的那位林贵人丝毫没有下车或者出口阻止她家婢女的意思,那态度,固然什么都没说,却是一样嚣张极了。 可墨谨却不愿意招惹这些是非,她本就不是皇宫中的人,只是来喝一趟茶水,何苦给自己竖些敌人,于是便对着嬷嬷道:“给他们让路便是了。” 那嬷嬷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位郡主这么好说话,若是其他小姐遇见这样的事情,平白无故的就让自己退路让道,那肯定是不干的。 只是嬷嬷愣归愣,愣完了却是摇了摇头。 墨谨有些不解,怎么,这宫里连让路都不行么? 那嬷嬷苦笑了一下,对着墨谨道:“郡主您回头看,我们若是让路,,恐怕有些麻烦。” 墨谨不明就里地回头一看,却是明白了嬷嬷为何要这么说。 他们所在的这条小路又窄又长,中间没有任何岔路,而墨谨他们的步撵早已经走进来一大段的距离,再往前一两米的距离就能拐弯了,却被林贵人的步撵给拦住了。 而现在若是想要让路,那就得退后好长一段距离。 墨谨默然……让路并无不可,可眼下这情形,应该让路的,分明应该是前面的林贵人,初次进宫,怎么好久这么被逼着无故后退呢? 墨谨脸色冷了冷,道:“既然不能让,那就往前走。” 嬷嬷点头,道:“郡主宽心,让老奴去处理吧。” 墨谨点了点头,将帘子放了下来。 这皇宫里的女人们,争宠的手段也不外乎这些,同市井间的女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后者没有一群丫鬟下人替他们动手罢了。 像是这样当街斗嘴吵架的事情,主子们还是不要掺和了,就同对面的林贵人一般,权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第二十三章 贱人多矫情 墨谨本以为跟着步撵的嬷嬷能够顺利的处理这件事情,却没到,半柱香的时候见过去了,那步撵还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嬷嬷跟外头那个态度跋扈的女婢的对话墨谨也都听到了,无非就是什么谁的身份大谁应该给谁让路。 嬷嬷说得句句在理,而且在天遥一个郡主的地位确实要比一个贵人要高,但是奈何,人家是死活不领情,而且还说,天遥王朝根本就没有什么芙蕖郡主,说嬷嬷是在瞎扯。 墨谨听得不耐烦了,眼看太后的宴会就要迟到,她终是耐不住又掀开了车帘,对着外面正在意图跟对方理论的嬷嬷招了招手。 那嬷嬷很快就回到了墨谨身边,低头恭敬道:“郡主有何吩咐?” 墨谨瞧了她一眼,却见这位嬷嬷面色如常,好似没有什么愤怒或者不满的情绪,于是便笑了:“嬷嬷怎么称呼?真不愧是宫里的老人家,这么喜怒不形于色的。” “老奴姓郑。”郑嬷嬷低头道,“郡主您这话……” “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么?”墨谨脸上的笑容更胜,“还以为你是太后派来接本郡主的呢,原来不是。” 郑嬷嬷的脸色陡然就变了,“老奴自然是太后派来接郡主的!” “呵呵……”墨谨冷笑了几声,也不废话,先开步撵的门帘,自己走了下来。 缓步走到林贵人的步撵前,墨谨细细打量起对面一直拦着她不肯让她过去的人的模样。 只见站在对面的步撵前面的,是一名穿着宫装的少女,衣着华丽,让墨谨有些分辨不出,她算是主还是仆。 墨谨平日虽然懒散,不愿与人争执,却不是个傻子,再说,就算是个傻子,眼下的情形,她也知道是有人在于她故意为难的。 甚至于连那个郑嬷嬷都是串通好的,难道她一睁眼,夜安公主的步撵就不见了,想必两个人是走岔路了。 只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韩香山庄一场飞来横祸不够,进个宫都能被人给拦下。 简直欺人太甚! 一改往日的弱势,墨谨面带冷笑走到那人面前,扬高了下巴,道:“你的主子是谁?” 对面的少女瞪着一双杏目,道:“你又是谁?” “呵……”墨谨冷笑一声,却不与那婢女拌嘴,只是外头,对着站在身后的郑嬷嬷道:“掌嘴!” 面前的少女一声惊呼,郑嬷嬷抬了头,却是满脸愕然,似乎完全想不到为什么先前还那么好说话的墨谨,现在突然变得这么凶起来了。 “怎么?我指挥不动你么?”墨谨站在一旁继续冷笑。 郑嬷嬷赶紧低头解释道:“不,老奴不敢……只是……只是这位是林贵人的贴身婢奴……若是这样不由分说地打了……恐怕不好……” “不好?”墨谨突然简便笑了,声音变得甜甜地,像极了个乖小孩,可是口中的话,却是不怎么乖巧,“原来嬷嬷也知道不好,怎么,耽误了本郡主去见太后娘娘的时候怎么说不好?” “额……”郑嬷嬷低头,犹豫。 墨谨的声音却是陡然拉长,拉高,瞬间变得怒气勃勃起来,只听见狭窄的小路上,墨谨的呵斥声响起:“古人都说事有轻重缓急,原来在天遥王朝贵人要比太后还要金贵呢,墨谨今日倒是长了见识了。既然林贵人有事这么着急,那不妨贵人先过,墨谨今日先回去,改日再来?” 此言一出,面前跋扈的宫装女子跟郑嬷嬷脸上的表情都恐慌起来,这话真要计较起来,那可是要治个不敬之罪的! 听到墨谨故意将事情往大了夸,对面步撵里的人终于坐不住了,窝在里面柔柔地出了声:“哎呀,是姐姐一时着急,忽略了妹妹的感受,听人说妹妹是第一次进宫,难怪如此急切……却是姐姐不该,耽误了妹妹的行程。” 说这么说着,却没有出来的意思。 墨谨站在原地,满面冷笑。 这话听着为什么那么不对劲呢?是在说她第一次进宫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太后受封领赏么? 说话到这里,墨谨已经积攒了一肚子的怒气,这林贵人是常年生活在宫中的,与各宫膑妃耍嘴皮子那是常有的事,墨谨这个平日连话都懒得说的肯定是说不过她的,而墨谨也没打算去跟林贵人去做那口舌之争。 只回身对着身后太后派来接她的宫女道:“你,出来。” 被墨谨点着的是个穿着赭色宫装的婢女,低着头出列,“郡主,奴婢在。” 墨谨点点头,道:“知道太后娘娘的寝宫在何处么?” 那婢女点头。 “那好。”墨谨一提裙子,大步往前走去:“你带路,我们走过去。” 那婢女抬头看了墨谨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好奇,些许恭敬,却又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意思,对于墨谨疑似被林贵人气疯了的举动没有半分质疑,就要带着墨谨离开这里。 身后的郑嬷嬷却是急了。 那林贵人原本是她先前的主子,她是后来才被调去太后身边的,只因为曾经的主子前来央求让她演这么出戏,她念着旧情才答应的,原本以为只是耽误这位郡主一点时间,这位郡主纵使生气,也不能拿她们如何。 却没想到这位的脾气居然这么大,说着就要自己走去太后那里。 若是真的让这位郡主走到了太后那里,太后问起来……那话可就难听了! 想到这里,郑嬷嬷顿时吸了一口凉气,后悔起自己昨日答应了那人要拖延时间的话来了…… 于是赶紧阻拦,“郡主息怒,老奴这就想办法让郡主过去!” 但是此时的墨谨却是不领这份情了,事情发展到这里,对面的人居然连步撵都没下,她要是这么走了,其实不灰头土脸的落荒而逃了?! 见墨谨执意不肯,对面的门帘终于有了动静,一只属于女子的柔美的手轻轻掀开了步撵的门帘,一个身材略微有些臃肿的女子从步撵上下来,笑意盈盈地站在地上,看着墨谨。 见到这个人,墨谨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态度会这样嚣张,一点都不怕她闹起来双方都不好看。 原来这位林贵人,已经有了身孕! 挺着大肚子的林贵人站在墨谨面前,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容,对着墨谨讨饶:“哎呀,妹妹可别生气,这有了身子的人就是容易困乏,我刚才在车上闭了闭眼,没听到外头的动静!得罪妹妹了,实在是得罪了。” 这番话说得,让墨谨没了一丝反驳的余地。 仿佛只是墨谨太过小题大做了罢,人家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为难的意思,只不过是睡过头而已。 而谁也不能责备她睡过头。 一个贵人,跟一个有着身孕的贵人……那可完全不能同日耳语。 墨谨唯有不语。 林贵人还继续道:“我这婢女刚刚进宫没几日,不懂规矩,若是哪里怠慢了郡主,还望郡主看在我身边就这么一个可心人的份上,饶过她吧。” 那个刚才还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婢女此时倒是诚惶诚恐起来了,随着林贵人的话音刚落,“噗通”一下子就跪在了地方,哭喊道:“奴婢有罪,还望郡主海涵!” 这幅样子,倒像是墨谨斤斤计较逼得这主仆二人低声下气认错了一般。 墨谨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冷淡道:“既然不懂规矩,那就送回去重新教养一下,省得日后冲撞了什么林贵人得罪不起的,连带着贵人也一起遭罪。”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步撵。 墨谨却是没有看到站在地下的林贵人被她一句话堵得脸上变幻莫测,最终还是将那口子怨气忍下,陪笑道:“郡主说的是。” 却没得到墨谨的任何回答。 沉默的小路上,只留下林贵人尴尬地站在原地。 这情形,倒是同刚才她将墨谨晾在步撵外时颇为相似了。 郑嬷嬷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上前道:“林贵人也请回吧,时候不早了,别耽误了事情。” 那林贵人见到有台阶可下,赶忙道:“是了,该走了。” 说完,也上了自己的步撵。 片刻过后,墨谨就觉得自己的步撵似乎是在缓缓移动了,掀开帘子看了看,却见林贵人的步撵已经让到了一边去。 她神情莫测的勾了勾嘴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 这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么奇怪,你给她面子的时候,她不肯理会,你不给她面子了,她却要腆着脸来对着你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 墨谨靠在步辇上,一晃一晃中突然想到这么一句话——贱人,就是矫情。 想着,也不有自主地笑出声来。 外头的郑嬷嬷听着里面墨谨的笑声,却是抹了一把汗,着实有些猜不透里面这位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说她架子大,一开始说让路的时候却是说得十分大方,说她脾气好,可后来下车的几句话着实让人不敢看清了她。 而眼下,明明是两两闹过了,想来不管是挑起事端的林贵人还是这位郡主,心情都不会好了便是,可这位居然笑了出声来。 那声音还刚刚好传进在一旁的等候的林贵人的步撵里,叫里面的人愤恨的撕碎了一条上好的丝帕。 郑嬷嬷摇了摇头,顿时觉得这事情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够插手的了。 第二十四章 有什么跟没什么 就算是林贵人已经放弃跟墨谨纠缠,但是在路上耽误的时间还是太多了,当墨谨来到太后寝宫的时候,月已中天,宴会也已经进行到一半。 太后的寝宫位于整座皇宫的西北角,属于后宫的范围,宫中多是类似牡丹这般的奇花,中间以假山间隔。 太后举行的这次宴会,似乎并非只有墨谨一人参加。 到了福安宫门口,墨谨就下了步撵,跟着郑嬷嬷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太监走在小路上。 路旁是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繁茂的枝叶上花朵累累,月光下印衬得格外好看。 墨谨看到里面还有绿色的花朵,就算她对牡丹没什么常识,也知道那是牡丹中价值千金极为珍贵的品种寇豆。 而这寇豆牡丹却被随意载重在这福安宫的花园里,由此便可看出,天遥国国力浑厚,而太后,也不是普通的在后宫中养老的老妇人。 绕过那片开得正好的牡丹园,一座假山就成现在墨谨面前,假山上生着青苔,有清水从山上留下,汇进假山下的一方水池里,经过那水池的时候,墨谨好奇低头看了一眼,却是讶然叫出声来。 只见那清澈的池水里,有许多肥头胖脑的锦鲤在其中游曳,期间还混着一两条黑色的鱼,那鱼的背鳍上有白色的斑点,体型是其他锦鲤的数倍,墨谨粗略的估计了一下,竟然足足有一米多长。 带路的郑嬷嬷看到墨谨惊讶的表情,便道:“这是黑起鲟鱼,是从南边西凉国进宫进来的珍品。” “原来是鲟鱼啊……”一般的鲟鱼是又长得这么大的,这倒不稀奇了。 站在假山旁的拱桥上,墨谨就能听到前头嬉笑的人生了。 她却突然忐忑起来,对着一旁带路的公公道:“我不会来晚了吧……” 那公公却是个安分守己的,低着头安慰道:“郡主多虑了。” 却是一句都不肯多说。 墨谨瞪着眼,心里极为紧张地想着,自己该如何应对太后一会儿的问话。 明明是跟夜安公主一起进得宫,怎么却迟到了这么久,若说是林贵人从中阻拦,太后必然不会相信,或许还会说她无端生事什么……毕竟她不是宫妃,与林贵人无缘无故,对方犯不着来找她的麻烦。 说起来……那林贵人到底为什么要为难与她。 可怜墨谨天生散漫的性子,便是难题当头,也难免跑神,只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已经站到了太后的宴会中了。 郑嬷嬷与带路的太监行过礼后都推下去了,留下墨谨呆呆地站在原地。 面前莺歌燕舞,许多年轻的女子少女两两三三聚在一起,有些在低着头聊天,也有些面前摆着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等,在相互讨论,总之各有各的事情做,各得其所。 只是奇怪的是的,当墨谨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顿了一下。 而后才恢复正常。 只是所有人顿的那一下,墨谨就觉得十分别扭了,站在门口望了一圈,却是没见到太后的身影,正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时候,却听到一旁有个清澈的声音道:“哎呀,芙蕖郡主好大的面子,这么久才来。” 墨谨望过去,却见是个穿着桃红色衣服的女子,她的眉目狭长,只可惜眉峰过于锋利,是个美人不错,面上却是带了写刻薄相。 她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满满一院子的皇亲国戚官家千金,哪一个是墨谨认识的? 墨谨并没有回应那位红衣美人的话,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半天,却听见那红衣美人道:“哎呀,一个劲儿的盯着我看,莫不是我脸上开出花来了?” 说完,竟是掩着嘴角笑了起来。 她身边一群女子也跟着她一起哄然大笑。 这分明是联合起来故意排外。 坐在这里的这些小姐们,都是自小一起玩大的,面上和和气气的,暗地里却是比衣服比穿着,比才气比样貌,从小就你争我夺的长大。 墨谨却是个突如其来的外来者,她一出现,几乎所有人的矛头都对准了她。 墨谨暗暗在心中叹气,看来她想要在京城千金中间立足,还要费上一段时间。 只是眼下,她到底要怎么办? 正踌躇间,却见角落里有个身子瘦瘦的女孩儿正在看着她,眼睛里有几分好奇,却没有红衣女子和她身边那些人眼里的嘲讽。 墨谨蹭了两步,蹭到那女孩儿身旁坐下,对着她笑了笑,道:“这位妹妹贵姓?” 女孩儿看上去十分安静,对墨谨的到来到不意外,答道:“免贵姓风,我叫风歌月。” “歌月……当真是个好名字。”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墨谨决定还是多说几句好话,省得这全场子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敌意的姑娘也讨厌了她,“我叫墨谨。” 风歌月点了点头,也笑了笑:“我知道你。” “哦?”墨谨挑眉,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名头原来已经这么大了。 风歌月又笑了笑,可总觉得有几分苍白,“我爹爹是尚书,前几天我跟着他一起去春宴的时候看到了,恭亲王可紧张的把你抱下山啦!” 恭亲王?!提起韩香山跟恭亲王这两种存在,墨谨心中就是一紧,她说她看到了……不会是……看到那个时候吧? 墨谨人在昏迷当中,怎么回到自己在山庄的房间的不知道,怎么被众人送下山的不知道……所以根本不能确定,这姑娘说的,到底是哪一段。 却听到风歌月又道:“那天早上恭亲王去找你,我正巧在你院子的荷花池里……看到他进去之后,好紧张地抱你出来……” 在荷花池里? 墨谨嘴角抽了抽,她是隐约记得自己的院子里有池子荷花……但是风歌月她跑去荷花池做什么。 “我一开始以为你俩那什么……”风歌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道:“后来才知道原来恭亲王去找你,喊了你好多声你都不回答,这才闯进去的……原来是你病了。” 墨谨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君谦之为了掩饰她生病的真正原因,将事情做得这样滴水不露,她也跟着风歌月笑了笑,道:“你说那日啊,那一日我烧的稀里糊涂的,现在说起来,都不记得了呢。” 那风歌月却是瞪着眼睛看了墨谨一眼,仿佛有些不高兴道:“你别骗我啦,你肯定知道的!” 墨谨被揭穿,尴尬地笑笑……却听见风歌月又道:“我不会告诉其他人,你跟恭亲王有什么的!” 听着风歌月信誓旦旦的话,墨谨嘴角又是一抽,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风歌月身边没有人了……原来这姑娘有些神神叨叨的。 只是……她跟君谦之有什么……咳咳,这样就能看出来了?再说……她跟恭亲王好像也没什么?不过真的是没什么吗?怎么觉得又像是有什么…… 墨谨沉浸在这一堆有什么没什么中间不能自拔,却听见旁边的风歌月笑得了然。 或许这个风歌月是有些灵气的吧……看着这姑娘呆呆愣愣的,像是很没心机的,说话又直,墨谨道是出乎意料的喜欢这少女了。 心生欢喜,面上的表情自然也轻松起来,墨谨贼兮兮地往风歌月身边凑了凑,“你怎么能说我跟他有什么,我跟他都不熟的!” 风歌月也跟着笑了,“我才不信呢,刚才我提到恭亲王的时候,你好紧张的!” “是么……”墨谨摸了摸鼻子,退了回去。 风歌月却不觉得自己戳中了墨谨心中某处不为人知的地方,继续道:“你是来问太后去哪里的吧?” 墨谨点头,这姑娘虽然直了些,看上去缺心眼了些,却是意外的心思通透,有什么事情居然一看就透。 “是啊是啊。”墨谨索性直白地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第一次进宫呢,但是路上却出了点意外,结果来晚了……连太后的面都没见到……你说她会不会生我气呢?” 风歌月却是捂着嘴巴笑了起来,道:“太后才没有那么小气呢,她老人家只是身体不舒服,去后院歇息了而已,你也想太多了。” 墨谨瞪了瞪眼,觉得好像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不过……她又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这后宫里的林贵人么?” “林贵人……”风歌月歪着头想了半天,却没说出个所以然了。 墨谨原本是想要跟她打听一下那位特意跑去半路拦她的林贵人的出身,看到风歌月这幅样子,心中也是失望。 也是了,林贵人一个已经嫁入皇家的女子,风歌月这种没出阁的姑娘怎么会知道呢。 想必是问错了人了吧。 就在墨谨以为风歌月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这姑娘轻轻一拍掌,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哎呀,那不就是林诗韵她姐么?!” “林诗韵?”墨谨一头雾水,道:“那是谁?” 风歌月一努嘴,指向先前对墨谨出言讽刺的红衣美人,道:“她就是林诗韵啊,林家的二小姐!” 第二十五章 太后召见 风歌月这句话,可谓是出乎墨谨的意料。 不过却让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林诗韵,林贵人,这俩原来是姐妹俩。 既然是一家,那就好说多了,墨谨开始洗洗思索,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她们俩了…… 却是一旁的风歌月道:“怎么,她们与你为难了?” 墨谨惊讶,“你怎么知道?” 风歌月得意地笑笑:“猜猜也知道了,那个林诗韵啊,向来跟你姐姐不对盘,若是换成了你,一样也看你不顺眼的!” 扯来扯去,居然扯到墨涵纹身上去了。 墨谨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跟我姐姐有仇就看我不顺眼?!说不定我跟我姐姐也有丑呢,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 风歌月歪了头,眨眨眼睛,“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新鲜……” 却听见旁边插进来另外一个女子的声音:“谨儿,原来你在这里。” 墨谨与风歌月一同回头去看,却见夜安公主正站在一旁,她面上有些疑惑:“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在说什么?什么朋友敌人的?” “呃……没什么……”墨谨赶紧笑了笑,道:“小嫂嫂,刚才咱们俩想必是走散了,下了步撵我就找不到你了!” 宫里的这些我戳,夜安想必是最清楚不过的,她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只问道:“刚才跟你一起的那位姑娘呢?是谁家的千金?” 墨谨转头去看,却见风歌月早已躲到角落去了,正在一张桌子后面对她眨眼睛,墨谨对着她笑了笑。 想必这位也是顾忌夜安公主的身份的,不愿与她牵扯上什么关系。 墨谨转头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女儿,只是这里也不认得什么人,就随便聊了两句。” 夜安点了点头,道:“好了,快些走吧,祖母等你好久了。” 墨谨点头,跟着夜安往庭院的一角长廊走去。 穿过长廊,夜安来到一间房门前,轻轻扣了扣,对立面轻声道:“陵容姑姑,我是夜安。” 片刻之后,房门被轻轻打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探出头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夜安,愣了一下,赶紧将房门打开,道:“公主,小声些,太后娘娘刚刚躺下。” 夜安点头,将墨迹往前一推,“这是阿青的小妹,先前与我走散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混了,现在才赶到。” 又转头对着墨谨道:“这位是陵容姑姑,自小便跟在祖母身边我小时候就是她站看长大的,你也随我,叫她一声姑姑吧。” 墨谨在心里微微的辩驳了一下,她才不是去了什么地方混这才来迟了……不过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说出来,只能乖乖地跟那叫陵容的女子打招呼,“陵容姑姑……” 陵容点了点头,却突然听到房间里有人道:“陵容啊,是不是夜安那丫头来了?” 那声音有些苍老,一听便知,是上了年纪的,却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带着隐隐的威严,是上位者惯有的口气。 想来这人,便是太后了。 陵容的脸上微微带了些苦笑,道:“您倒是耳朵尖。” 说着便低头站到一边去,给夜安与墨谨让出路来,“十一公主,芙蕖郡主,请进吧。” 墨谨跟着夜安绕过外间的帐幔,走到里间,却见正北出放着一张双人的凉塌,榻上放了一方桌几,一个穿着深褐色宫装的女子正坐在榻上。 她看上去也不过五十岁上下,丝毫不见老态,头发一丝不苟地竖起,插了满头的珠翠,墨谨大体看了一下,多数都是在现代早已失传的点翠工艺。 夜安跪下来行礼,“夜安叩见祖母。” 墨谨如梦初醒般,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见到了这个全天遥王朝 最尊贵的女人,赶忙跟着夜安一起下跪:“墨谨叩见太后。” 跪到一半,却突然被喊住了:“行啦,来见哀家也 老婆子都跪来跪去的,也不嫌烦。” 太后面带笑容,半是威严半是慈祥。 墨谨站起身来,却见这位太后娘娘真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都长这么大了……书澜那孩子也真是,藏着掖着的。” 说完,对着夜安与墨谨二人道:“来来来,这边坐,站在那里哀家看着脖子疼。” 夜安拉着墨谨到一旁的梨花木椅上坐下。 夜安问道:“祖母身体不适吗?” 太后笑了笑,道:“陵容大惊小怪而已,哀家只是觉得前院有些闹腾,所以想回来躺会儿。” 端着果盘出来的陵容颇为埋怨地看了太后一眼,道:“您不将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还能不上点心。” 太后却是被逗乐了,指着陵容笑骂道:“你看看你看看,还会跟哀家摆谱了。” “郡主请慢用。”将盘里的葡萄推到墨谨眼前,陵容直起身来,也跟着笑道:“奴婢哪儿敢呢,还不是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旁的夜安低声跟墨谨解释,“陵容姑姑是祖母当年进宫的陪嫁丫头,感情深了,也似姐妹一般了。” 墨谨了然。 陵容奉了茶,便低头退到一边去,太后端着新茶轻轻啐了一口,这才道:“这是书澜家的丫头吧?叫什么?” 墨谨赶紧低头,道:“臣女墨谨。” “墨谨?”太后抬了抬眼,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谨……这名字……唉……文景那孩子,就算是去了……也是如此叫人窝心。” 言罢,又道:“依我说,当年就不应该应了那回鹘公主让她进门,看看,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丧气事,儿子未曾给书澜添一个,不争气的丫头片子倒是生了不少!” 夜安也端起茶杯,跟着笑了笑:“祖母何必生气,除了这档子事,想必那逍遥王妃也是焦头烂额了。” 墨谨眨了眨眼,似乎有点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 丁禾筠嫁进逍遥侯府这么多年,就生了两个女儿,这个墨谨是知道的,但是听着太后这口气,好像丁禾筠那两个女儿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墨谨顿时觉得,她有些太不关心世事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春宴结束之后,貌似什么以前没有的蛇神鬼怪都冒出来了,像是被人摁下开始见一样……简直乱套了,她果然不应该听她哥的话,一时心软去参加了那个劳什子的春宴。 夜安说完,太后冷笑了一声,却是不再谈论此事,而是转头问墨谨,道:“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太后脸上的冷笑已经褪去,眉宇之间甚是和睦,这些常年生活在皇宫里的人,都是变脸能手,墨谨已经领教,却是愈发恭敬起来,低着头答道:“回太后的话,墨谨今年十七岁了。” “已经是大姑娘了呢……”太后似乎十分满意,又问道:“可许了人家?” 墨谨愣了愣,才想明白这句“许了人家”是什么意思,她瞬间就做出一个正常女子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的反应,脸红羞涩道:“未曾……” 好吧,脸红她是做不到了……就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太后似乎是被她这反应给逗笑了,声音终于没有那种严肃了,“这是终身大事,害羞什么?” 一旁夜安跟着道:“谨儿自小就养在深闺,平日足不出的,祖母,您这问题却是问得孟浪了。” “原来还是个大家闺秀……”太后点点头,道:“当年文景就是个知情识礼的,那北方来的蛮子怎么比得过。” 言语之间,似乎对丁禾筠十分不满。 墨谨此时倒是有些好奇起来,到底丁禾筠哪里得罪太后了,讨得这样被人嫌弃,于是试探着道:“大娘平日也十分端庄,墨谨常常以大娘为榜样呢。” “她?”太后冷笑一声,却是没再说什么。 一时间,气氛竟然有些冷了下来,夜安赶忙圆场:“祖母,今日你特意叫谨儿来,是有什么事情么?” 太后长呼了口气,面色稍缓,这才道:“那有什么事儿……不过是想看看故人之子罢了……唉,年纪大了,就越发贪恋人声,三天两头的招请京城中的官女进宫,却又受不住她们闹腾……” 言罢,抬眼扫了夜安一眼,道:“你也是,心里就知道挂记着你家阿青,这都多少日子没进宫了……” 夜安惭愧地低头,面上似乎泛起微红。 就在几人说话间功夫,却听见外面响起敲门声,太后面上一喜,道:“想必是来了。” “来了?”夜安奇道,“祖母还请了别人么?” 太后笑了笑却是不回答。 一直站在一旁的陵容走上前去,打算给来人来门,却被太后给拦住了,只听见太后笑吟吟道:“让谨儿去开门。” 墨谨愣了愣,怎么都觉得太后这话怪怪的。 她虽然是个晚辈,但是也是被请来的,怎么好让客人去开门呢? 这敲门的人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架子? 墨谨虽然觉得奇怪,却也是站起身来,走去了门口。 然而打开门,却是愣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还都是熟人……怎么会是他们? 第二十六章 婚事 站在门外的,是两个男人,都穿着一身米黄色衣衫,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尊贵冷酷,另外一个面带笑意,温文尔雅。 这两个人,正是君宿跟君谦之! 墨谨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出现这里,一时间竟然愣了。 许是愣得时间久了,外头的君谦之倒先开口了,“不请我们进去吗?” 墨谨一下子就想起来先前在院子里,风歌月跟她说的那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当即闹了个大红脸,连招呼都不打,就退开了。 站在君谦之身旁的君宿扯了一个笑容,道:“好久不见了,谨儿姑娘。” 这人,似乎是常年适应那种面无表情的生活,当他对着墨谨露出笑脸的时候,墨谨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极了,更何况他还也称呼自己为谨儿…… 所以她只是低着头,低声道:“太后娘娘在里间。” 关键时刻,把太后搬出来,总不能错就是了。 几人终于忘里间走去。 太后见到君宿进来似乎十分高兴,看到君谦之的时候,却是愣了愣。 看那反应,似乎并没有邀请君谦之。 君谦之却不尴尬,自如地跟太后请安,态度温和谦让,让人看过去,也不觉得他是不请自来了。 或者君谦之就是有这么种力量,让人看一眼就觉得他十分顺眼。 给个人赐了座,太后这才道,“原来你们都认识啊,哀家还想介绍给你们认识呢,却没想到你们这群年轻人早都玩到一起去了。” 君宿道:“先前去逍遥侯府的时候,见过谨儿妹妹一面。” 太后笑骂了一声,“你倒是会认妹妹。” 似乎对此十分满意。 墨谨心头总难免生起奇怪的感觉。 却又听到太后道:“陵容啊,你带谨儿跟宿儿去后院取哀家的八宝玲珑糕来,哀家与谦之好久未见了,在这里说说话。” 陵容与君宿一同应下。 墨谨愣了愣,也赶忙点头。 跟着陵容与君宿一同离开房间,墨谨就安稳地跟在二人身后,做安分状。 心里却忍不住开始哀嚎了。 她就算是再傻,也明白去哪个东西根本不需要三个人,这架势,分明就是为了支开她……或者说,他们。 特意召她进宫,君宿来的时候叫她去开门,现在又把他们两个遣出来……这架势,那太后娘娘不会是闲得无聊,想牵线拉媒吧?! 想到这里,墨谨 抬头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表情的君宿……顺便在心里大喊来一句——不要啊! 而君宿,却是突然停了下来。 墨谨奇怪,于是问道:“七皇子?” 君宿勾了勾嘴角,道:“陵容姑姑走了。” 墨谨猛然转头,她刚才只顾得去看君宿了,却没注意那位陵容姑姑,只见他们已经走到花园深处,前方带路的陵容却是不见了身影。 这地方,就只剩下君宿跟墨谨两个人了! 墨谨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君宿却是笑了起来,“谨儿刚才看什么去了,居然走神走得这么厉害……” 墨谨刚才是盯着他在看的,心里想得却不是这个人……听见君宿似乎有意说的暧昧,她也不接话,低着头站在原地,也不往前走了。 君宿抬头看了看四周,“想来我们是跟丢了,祖母的院子我倒是不常来,也不熟悉,你知道回去的路吗?” 墨谨摇头……虽然知道君宿多半是这样故意说的,墨谨却还是忍不住吐槽,他在宫里从小长大都不知道路,她一个第一次进宫的怎么可能知道,这也问得太假了! 这花园墨谨确实没有来过,小路幽深,路旁生着许多灌木丛,丛木上开着细碎的小花,花色虽然不甚艳丽,但是却花香袭人,这样的地方,若不是身边跟着一个君宿,想必墨谨是极愿意在这里漫步走走的。 君宿道:“既然回不去了,那就随意走走吧,想必一会儿陵容姑姑就会回来找我们了。” 这都是太后跟君宿商议好的吧……墨谨拒绝不得,只能点头。 花园的灌木丛中颇为茂盛,墨谨站在小路上,视线尽数被灌木遮挡,所以也看不清楚来路去路,跟在君宿身边转了几个弯之后,她本来没有迷路,也有些搞不清楚方向了。 君宿的表情却是悠然自得,一路上都在找话题跟墨谨聊天。 只是这未曾蒙面的二人如何有共同话题,更何况墨谨还有意躲闪,并且平日喜好也不与那些千金小姐们相同。 当君宿说起京城中的人情风俗的时候,墨谨点头,说她知道了,当君宿说起皇宫中他的年幼趣事的时候,墨谨还是点头,说她知道了,说起天遥的节日风俗的时候,墨谨仍旧点头……这么一来一往,君宿也有些无语了。 颇为后悔答应太后,跟这位新封的芙蕖郡主出来这一趟。 当三日前太后提起他的婚事,并且为他推荐了逍遥侯家的女儿的时候,他心里觉得还是可行的,毕竟逍遥侯的身份放在那里,他的女儿娶做了正妃,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原以为太后会提让他娶墨涵纹,这姑娘是天遥双姝之一,成名已久,若能娶得佳人归,那也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到时候也能传为一段佳话。 却没想到太后提起来的人,居然是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墨谨。 这姑娘他见过,弱弱的小小的,像只兔子……跟她那个娇艳如花姐姐完全没法比。 不过据说这位墨谨小姐的娘亲与皇帝有救命之恩,再加上逍遥侯对她宠爱有加,略加考虑,君宿也就应了。 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门当户对与他有力的,娶谁都一样。 故而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只是即便是君宿,也未曾想到,这位墨谨小姐居然如此木纳,不管他说什么话题,她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让人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的? 当话题进行到第七八个时候,君宿终于说不下去了,在墨谨再次回答我知道了的时候,他尴尬地笑了笑,再不开口。 墨谨却是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弄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心里真是恐慌得不得了了。 她才没有任何一点想要嫁人的心思呢!就算是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可她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思想,什么以夫为天,什么三妻四妾……那不是要了她的老命么! 更别说嫁给一个未来可能做皇帝的人了! 想想都觉得恐怖! 墨谨都有点想回去之后就打包离家出走了……她今年已经有十七岁了,因为逍遥侯爱女,她又不爱出风头,所以这事情一直没有被提起来……嫁人,她真的没有做好准备。 所以,既然拒绝不了,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君宿知难而退了。 在跟君宿相顾无言默默逛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墨谨终于见到了站在一个路口等他们的陵容。 赶紧迎了上去,墨谨脸上堆满了前所未有的笑容,道:“陵容姑姑,你刚才去哪儿了,叫我们好找!” 陵容笑了笑,“是二位聊天聊得热络,看不见我陵容了吧?” 墨谨在心里吐槽一句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明明一开始的时候她跟君宿根本就没有说话。 君宿的表情也有些古怪,想必是想起了刚才墨谨的反应,笑了笑,意图将这个话题揭过去,“我们可是耽误姑姑的事儿了?” 虽然太后叫他们来拿东西是个幌子,可面子上的功夫还要做足,陵容笑了笑,道:“不碍事,我已经去取了,七皇子跟郡主跟着奴婢回吧。” 这厢说着,就又往回走。 回去的时候发现夜安公主跟君谦之都已经不见了,太后也在软榻上躺下了。 坐在太后榻边又说了几句话,就听到太后懒懒道:“今日也晚了,你们先回去吧……”说完,又特意嘱咐道:“宿儿你可要负责将谨儿送回家,路上若是出了岔子,哀家必然不饶你!” 又叫君宿送她回家,这意图真是再明显不过了。 跟着君宿离开福安宫,却见宫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背着手背对着墨谨站着,墨谨上前走了两步,发现那人正是君谦之。 君谦之听见声音转过身来,笑道:“原来七皇子也没走,夜安家中来人叫她回去,她不放心郡主,就央求我在这里等待,早知道你也在,我就不等了。” 夜安今日跟墨谨进宫,想必也是知道太后的想法的,君谦之这些话必然是假,可眼下君宿却说不出什么来。 因为他也有些发憷跟这位墨小姐独处了。 中间有了君谦之的加入,墨谨跟君宿都是松了一口气,天色已晚,又是三个人,他们没有坐步撵,而是缓步往宫门口走去,君宿与君谦之走在前面,墨谨紧跟在后面,两个男人低声聊着军国大事,墨谨的沉默,也就显得不怎么突兀了。 只不过,墨谨却是低估了君宿这个人的执着。 自从这一日在太后寝宫中相遇之后,这人就开始不断的去逍遥侯府寻她,最后竟然闹得一有人来找她,全府都知道这人是君宿了。 第二十七章 君谦之来访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凌絮的大嗓门回荡在逍遥侯府的上空,墨谨躲在侯府墙角里的一棵大树上,呲牙咧嘴。 天呐——这还有完没完了! 自从那日从皇宫回来,墨谨觉得自己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家里的中心人物,外头天天有人找,丁禾筠也时不时地拉她去谈话, 这位继母虽说从未在明面上为难过她,但是墨谨才不信墨涵纹的所作所为没有她的授意,不过是手段高些,不亲自出面罢了。 如此一来,每次去看丁禾筠慈善的嘴脸,就成了墨谨的煎熬。 更何况每次的话题还都是同一个,那就是墨谨的婚事。 仿佛一夜之间,墨谨的婚事就成了所有人都关系的大事件。 眼下凌絮又在找自己,谁知道是什么事情,不过想来不会太好就是了…… 只是……墨谨无奈地看着已经站在树下仰望着自己的凌絮,这丫头越来越鬼精了,怎么这么快就找到她在这里了? 似乎是看穿了墨谨心中所想,凌絮站在树下,不屑道:“你每次都只会往树上跑,逍遥侯府的树都给你爬遍了!” 墨谨抽了抽嘴角,自从她被皇帝封为芙蕖郡主之后,凌絮对她的态度倒是不似以前那般轻视了,可这丫头做事情雷厉风行的,懒散的墨谨多数都是被她拖着走,越发的骑到墨谨头上去了。 知道自己躲不过了,墨谨懒洋洋地从树上下来,打着哈欠,道:“什么事情?” “有人来找你了。” 凌絮一句话,墨谨就猛然变了脸色,拉着她的衣袖就说,“就说我不在!” 却被凌絮鄙视地瞧了一眼,墨谨也自知理亏……她不在,她不在逍遥侯府,能去哪里?虽然女子出门并不被限制,但是谁家小姐一大清早就往外跑的? 或许那君宿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天天往这里跑的。 但是墨谨着实不想再去了,这些天天天都跟君宿混在一起,几乎全京城都知道七皇子在追逍遥侯家的郡主千金了……群众的力量可是无穷的,到时候被人看做一对,她不想嫁都不行了! 所以墨谨坚定地摇了摇头,道:“我生病了!哎呀我肚子疼!我不能出门!” 凌絮无语地看着墨谨自说自话,她有些不明白自家这位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大小姐求之不得七皇子能跟她亲近,而墨谨却避之不及…… 不过今日来的,却不是君宿。 看着墨谨自己跟自己演戏,演得挺上瘾,凌絮翻了个白眼,道:“人家明天就要走了,既然你不见,那我就去回绝了。” 明天就要走?墨谨愣了,君宿要去哪里?而且回绝这回事情她之前也做过啊!为什么凌絮这次说得这么轻松。 墨谨觉得哪里不对劲,福至心灵,她突然问道:“今日来找我的是谁?” 凌絮答道:“是恭亲王……” 原来不是君宿! 墨谨面上一喜,道:“去,怎么不去……诶?你说他要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凌絮对墨谨这种对七皇子这种热门人避之不及,却对恭亲王这种冷门如此欣喜的反应十分不屑,也不解释,转身就走。 恭亲王的事迹墨谨后来也打听过,据说自从让位一事发生后,他就一直在外游荡,也不回朝,也不在京担任官职,真真正正成了一介散人。好在他的父母皆已去世,也没有什么兄弟姐妹,走得倒是洒脱。 这次回京,是受了皇帝的召请,却没想到,呆这里这几日就要走了。 想起那位君子谦谦的公子,墨谨觉得还是动作快一下吧……怎么说着说着就要走了呢。 十分迅速的去换了衣服,墨谨叫了凌絮来,问道:“他在什么地方?花厅么?” 花厅是逍遥侯府接待客人的地方,前几日君宿上门,都是在花厅等的。 走两步,却听到凌絮在身后道:“没在花厅呢,侯爷将他喊去书房了。” 喊去书房?那必然是有事情在谈了……所以,墨谨饶头,道:“那我还要不要去了?” 凌絮白了墨谨一眼,道:“谁让你藏来藏去的,刚才找不到你,人自然就被侯爷给喊去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这,目无主人的下人,墨谨一阵无语,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去看看。 却是巧合,等墨谨走到书房的时候,正巧遇见逍遥侯跟君谦之一同从房间里走出来。 见到墨谨站在门前,逍遥侯愣了愣,随即便笑开了,道:“既然谨儿来了,那老夫就不耽误恭亲王的时间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 留下墨谨站在君谦之面前,瞪着眼睛看着他。 君谦之笑了笑,“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墨谨点头,跟了上去。 这京城墨谨原本是不熟悉的,只是这几日跟着君宿频繁的出门,竟然也逛了个半熟,当君谦之问道墨谨想去哪里的时候,墨谨想了一下,道:“去西城门吧。” 那里,正是护城河的发源地,——银月湖。 银月湖的沿岸省着有着多年树龄的柳树,柳枝摇曳,一直伸出湖面,落到银月湖清澈的湖水里,此时正是柳叶新绿的时候,墨谨爱极了那里的幽静,故而才提出这个建议。 银月湖距离逍遥侯府也不是很远,两人没有乘车,步行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湖边的行人不少,文人墨客也不少,但凡是凉亭处基本都有人,墨谨见君谦之似乎是由什么话想要说,于是便提议,“我们沿着湖岸走走吧。” 君谦之欣然同意。 “我听凌絮说,你要走了?”倒是墨谨先挑开了话题。 君谦之正望着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见墨谨这样问,点了点头,“我确实是要走了,有人告诉我这次不能不辞而别了,不过在这京城中也没有什么相熟的人,所以便想起来看看你。” 墨谨对这个曾经帮过她一次的人总带着莫名的好感,听说他要走了,心里竟然升腾起一丝不舍,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离京?” “明天或者后天吧……也没什么一定的日子。” 墨谨眨了眨眼,道:“能……能先不走么?” “怎么?”君谦之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舍不得我么?” 原本是件极其普通的玩笑话,墨谨却像是被烫了一般,猛然一缩,摇头道:“不是……呃……也不是不是……” 说着,竟然语无伦次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那句让君谦之先不走,也只是一时冲动,只不过她到底再冲动些什么……自己却是一点都不清楚的。 结巴了半晌,墨谨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急道:“对了, 三天后是我的册封大典,你过了大典再走,可以么?” 说完,就睁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君谦之,脸上期待的表情再明显不过了。 君谦之好笑:“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呢。” 墨谨也跟着笑笑,抹着鼻子似是心虚道:“怎么会呢……” 说着,就看去了别的地方……咳咳,别说,她还真忘了。 一旁君谦之又道:“ 我可是听说了,你这几天可忙呢……” 墨谨抽了抽嘴角,道:“我走得累了……能找个地方歇歇脚么?” 这一副明显不想再谈的样子,君谦之也由得她去了。 赌气往前走了两步,墨谨却突然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越来越幼稚了,回身看看君谦之,却见他还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似乎是在欣赏湖中的美景,与墨谨已经落开好一段了。 无奈,墨谨只能站着原地等他。 君谦之的身形异常挺拔,原本墨谨觉得他是温润如玉的君子,只是这一刻,当阳光透过细流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墨谨忽而觉得,这人竟然凭空多了几分潇洒之气。 或许,这就是一个人在朝堂,和在朝野的区别了。 墨谨近乎贪婪地看着君谦之的身影。 那种属于朝野的洒脱,是墨谨如今最为渴求的。 身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现代女性,来到这里,就被逍遥侯府一座宅院囚禁了这么多年,她竟然没有出去走走,性格如墨谨这般,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她……很想很想……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墨谨自己就吓了一跳……离开这里?离开逍遥侯?!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离开她这便宜爹爹,她吃什么喝什么?!岂不是马上就要饿死了? 但是……墨谨却又忍不住想,既然她在现代能够自己养活自己,为什么到了这古代就不行呢…… 终于,墨谨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她对着从后面慢慢走上来的君谦之说:“谦之哥哥,七皇子这几天几乎每天都来找谨儿……你知道他的用意么?” “用意?”君谦之丝毫不知道墨谨拐弯抹角地想要说些什么,只笑问道:“ 来找你自然是喜欢你的,怎么还要什么用意呢?” 墨谨瞪着眼睛看着他,极其明显的暗示道:“哥哥……你不知道么?” 第二十八章 非君公子 君宿来找墨谨,自然是想联络感情,为他下一步提亲做出准备。 起初时墨谨还不可置信,但是后来却被凌絮一语惊醒梦中人,“他赶不及要娶你呢!侯爷现在虽然赋闲在家,那可也还是手握百万兵权的逍遥侯!” 皇帝要赚个仁德的名声,不愿卸磨杀驴收了逍遥侯的兵权,可如今乱世已过,兵权握在他人手里,想必皇帝睡觉也是极不安稳的吧? 兵权不能不收,又不能抢夺,逍遥侯也无心玩弄权谋,所以收回兵权的最合适的,最理所应当的方法,就是联姻。 联姻,将那百万兵权作为嫁妆,随着逍遥侯的女儿一起嫁入皇家,这样皇帝既得了好名声,逍遥侯的权势也有了保障。 只是墨谨却不明白,这联姻的对象,为何会突然从墨涵纹变成了她。 那所谓的天遥双姝,想必也只是为了给联姻打前奏罢了。 这些事情墨谨心中清楚,却是不该说出来,更加不应该同君谦之提起。 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年轻的未婚的男人。 只是墨谨也不知道自己被什么蛊惑了,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了。 君谦之自然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但是他去没有回应她的话, 而是道:“前面有个凉亭,我们过去歇歇吧。” 墨谨碰了个软钉子,却是再也提不起勇气来,说第二次了。 君谦之所指的那个凉亭,正在墨谨他们的正前方不远处,走过去才发现里面早已有人了。 似乎是开了个茶寮,里面还有个说书的先生,正在拍着桌子说一段江湖传说。 “传闻那林岳池是罗刹转世,性情暴戾,每日饮食起居除非鲜血不饮,除非生肉不吃……” 那说书人似乎是在说一段江湖传说,正说到某个罪大恶极的反派,墨谨听着有趣,倒也放了下跟君谦之刚才那点不满,找了个位子坐下。 墨谨就这点好,人软趴趴的,不记仇。 看着墨谨的神色轻松起来,君谦之也跟着送了口气,在墨谨身边坐下。 那说书人此时已经介绍完了那位喝血吃肉的罗刹转世,正说到那罗刹为祸武林,四处杀人,却听到旁边桌子上有一名公子哥儿扬声道:“嘿,你这老汉,莫不是在乎吹,小爷在这江湖里混了十余载,也没听说过什么林姓人,是喝人血长大的。” 那说书人被人质疑,顿时冷哼道:“老夫说他是喝血长大,却没有说他是喝人血!” “不是喝人血?” 那位年轻的公子哥儿笑道:“既然不是喝人血,怎么算的上是为祸武林?” 说完,竟是极为张狂的一笑。 墨谨好奇看过去,却见那人穿着一身藏青色衣衫,坐在凉亭最边角的角落里,两只脚搭在桌子上,坐得不规不矩的,脑袋上顶着一顶蓑帽,黑纱长长的垂下来,将他的面目遮了个严实。 只能从声音听出来,是个极为年轻的男子。 那说书的老汉上了年纪,被气得一抖,道:“无知小儿,休要胡言!那林罗刹虽然不是喝人血长大,但是武功大成那年,却要以人血沐浴,他先是杀了自己的家人,后又像对着街坊下手,却在此时,被人给拦了下来!” 说书人话锋一转,竟然提到了另外一个人,那遮着蓑帽的公子哥儿这次却是没有反驳,众人期待中,那说书人继续讲道:“说起这位制服这罗刹的英雄,那可是大有来头。” “啪”的一声,说书人将手中纸扇往桌上一拍,却道:“老夫讲得口渴了,先容老夫歇一会儿。” 顿时四周一片叫骂之声。 原本是件江湖轶事,说到这里,却又变成了对江湖里某位前辈高人的集体膜拜,这种故事墨谨听得不少,见到那说书人故意卖关子,也觉得无趣,便回头去问君谦之,“他说的这个人呢,你知道是谁吗?” 君谦之脸上却是带着奇怪的笑容,低头喝了一口茶,道:“这人只是在胡诌罢了,我怎么知道那人是谁。” 君谦之虽然这么说,可墨谨却觉得那说书人说的,定然是真人真事……只是君谦之不愿提……嗯,看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不情愿的不愿提。 那说书人说完那句话,竟然也不顾的周围人的叫骂之声,当即就在他说书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斟了杯茶,慢悠悠地喝起来。 正喝着呢,却突然见听见那说书人“哎呦”一声,只见他突然抬起手捂住了额头,像是被什么给砸了。 墨谨顿时就乐了,这莫不是断更断的太关键,被人给扔臭鞋了? 却见那说书人呲牙咧嘴的一摊手,手心里竟然躺着一锭银子! 墨谨看得眼睛都直了! 却听见角落里先前那个出言讽刺的小哥道:“银子是爷赏你的,可治得了你的口渴之症?” 墨谨看得分明,那锭银子不小,那说书人就算不眠不休说上一个月,也未必挣得到这么多钱。 所谓有奶便是娘,那说书人也不顾的被砸的痛里,连连笑道:“治得了,治得了。” 只见他将茶杯放下,继续讲道:“诸位都是住在天子脚下,不知道听没听过这样一个名号——非君公子。” “非君?” “那是谁?” 凉亭里响起人们小声讨论的声音,却没有一个人说得出,那位“非君公子”是谁。 只有墨谨,不知为何,当说书人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君谦之很明显地愣了愣。 墨谨赶忙问道:“你知道他?” 君谦之抬头,看着墨谨一脸“我早就知道了,你别藏了”的表情,笑得有些无奈,他终于还是点了点,“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罢了……” 说还没说完,却听到角落里那位带着蓑帽的小哥不满道:“什么不是了不得的人物,非君公子的事迹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他是当今武林中年轻一辈中功夫拔尖的,为人仗义,做过许多大事!” 言辞之间,竟然对那非君公子十分崇拜。 根据那位小哥所说,那岂不是传说中的大侠?墨谨顿时来了兴趣,也跟着起哄,道:“那他做过什么?你可说给我们听听?” 见到问话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那小哥倒也笑了:“那我可要抢了那说书的饭碗了……” 那说书人得了银子,不知道要怎么高兴,听到那年轻人还要替他来说,赶忙让开,道:“来,您这里请。” 那小哥兴起,一把掀掉了自己头顶上的蓑帽,走到凉亭最前头去,毫不客气地开讲了:“说起那位非君公子啊,来历身世神秘,师承出身皆不可寻,连非君二字,都不是他的真姓名……” 墨谨这才看到,原来这小哥年纪当真不大,做多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倒是俊俏,唇红齿白的,乍一看上去,倒像是个小姑娘。 这小哥果真是对那位非君公子崇拜异常,将对方的事情如数家珍般,一件一件搬出来讲,他语言风趣,讲故事讲得极为生动,到最后连那说书的都跟着鼓起掌来了。 这亭子里,恐怕也就君谦之一个人还坐在那里,不急不缓的。 墨谨从来没有见过君谦之失态,他仿佛总是这样,优雅从容,虽然有着君子的风度,却总是让人忍不住有种疏远的感觉。 仿佛他一点也不想融入一般。 墨谨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把自己当做江湖中的一员了吧,当他离开江湖回到京城的时候,就将真正的自己深深的隐藏了起来……也不知道真正的君谦之,在江湖中会是什么样子。 墨谨想起来那日春宴的考验的时候,君谦之抱她过湖那一身功夫,想必,也能够在江湖里混的风生水起……总比在京城里,处处受人管制的强。 越想,墨谨就越心动……她是真的想要离开这里了。 君谦之坐在一旁听得似乎也是入迷,只是他的表情同旁人却不一样,有时候点头,似乎极为赞同,有时候摇头,似乎觉得那小哥说得夸张了,当那位小哥提起武林盟主的女儿看中了非君公子,哭着嚷着非君不嫁的时候……君谦之却是好笑地摇了摇头。 那反应……简直像……像那小哥说的人就是他一样! 墨谨突然想到这个可能, 猛然就瞪大了眼睛…… 哎呀,这可能……墨谨越想越觉得可能,看着君谦之的侧脸,一个大胆的决定在她心里渐渐成型。 古语道,与其临渊慕鱼,不如结网而退。 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绝对不是叫她在逍遥侯府做一只金丝雀,然后被迫嫁给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的……有些事情,她一定要去尝试一下,如若不然,肯定会后悔的! 想到这里,墨谨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面部表情严肃,对着君谦之道:“恭亲王,谨儿累了,想要回去了。” 自从墨谨认识君谦之以来,都是管他叫哥哥的,因为墨翰青曾经说过,墨谨小时候就是这么称呼君谦之的,此时她突然换了称呼,纵使君谦之也是愣了,顿了半晌,道:“我送你……” 墨谨看了君谦之一眼,道:“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吧。” 说完,竟然头也不回地走了。 君谦之顿时莫名……根本想不到自己什么地方惹墨谨生气了……莫非,是因为刚才他回避了墨谨的问题? 第二十九章 结网而退 只是令君谦之没有想到的是,之后墨谨的反应,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那日墨谨离开凉亭之后,君谦之就跟着她的身后,一路将她送回逍遥侯府,只是路上墨谨竟然没有回过一次头。 君谦之心里觉得墨谨不像是那种因为一件小事就生气的人,可她的行为着实令人费解。 三日后墨谨的册封大典他也去了,却没上前,总是莫名觉得墨谨似乎并不欢迎他一般……更何况,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天遥国郡主的册封大典是有祭天仪式的,仪式举行在皇宫城门口的天坛那里,是公开了。 君谦之隔着人群,就看到墨谨穿着册封时穿的白色裙衫,衣袖与领口处都带着黑色的云纹,整个人看上去竟然尊贵无比。 绕是君谦之,也不由感叹,墨谨的美丽竟然在这册封大典上全数展现了出来。 那个平日总是留着长长刘海的姑娘,如今将三千青丝尽数梳起,高挽的发鬓上插着珠翠,展翅欲飞的凤凰口含宝石俯在鬓角,她江南水乡般朦胧的眉目也清晰起来。 “竟然是个不输给墨二小姐的美人。” 君谦之的身旁,突然有人这样感叹道。 或许是这人的话刚刚好说中了君谦之心中所想,他一声都没吭。 突然出现在君谦之身边的人侧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惊奇道:“居然没说我孟浪了?是不是今天没吃药啊?” 君谦之顿时哭笑不得。 旁边这人,言行举止总是轻浮,虽然本人没有什么恶意,却很容易吓坏这些京城中的大小姐,是以自从回京以来,几乎他每次开口君谦之都会加一句:“勿要轻浮。” 君谦之身边这人穿了一身黑衣,却不是那种紧身的,衣袖宽大,竟然显得十分洒脱,他的面容也是英俊的,鼻梁笔直,比起君谦之的温文而言,看上去更加锐利,如同一把插进刀鞘里的刀,随时准备出鞘。 君谦之无奈地喊了这人的名字,道:“我让你去查的事情查到了么?跑来这里废话?” 那人猛然瞪眼:“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君谦之摇头。 此时墨谨的册封仪式已经结束,人群散去,他也转身离开。 却听到那人又道:“你不去跟人家姑娘道别?” “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次回京。”君谦之却道:“不管是点头之交,不必了。” 却被那人狠狠鄙视,“点头之交你回去让我查是谁在暗中与这姑娘为难?点头之交你站在这里看人家姑娘的册封大典?你造林州现在都已经乱成什么样了吗?公子爷您一刻钟那就是千金的价!您为了这么一个点头之交在这里浪费了这么些天的时间?!” 这一连串的问话,终于让君谦之再也无法无视他,转头无奈道:“我的时间价比千金,还不快走?说这些话耽误我的时间,你准备给我多少钱” 那人撇了撇嘴,道:“我才不信你说什么点头之交……想必是撒下的网……鱼儿已经上钩了吧?” 君谦之唇角挂起莫测的笑意,却是不回答那人的问题。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儿功夫,便消失在了皇城门前。 而此时的墨谨,却是踹了一肚子的气。 逍遥侯正在府中宴请百官,墨谨却不去作陪,衣服都没换,就坐在自己房间的铜镜面前生闷气。 册封大典中,她明明看到了君谦之,他站在人群中,就好像一只鹤立在集群里一般,让人根本就无视不了,可他却不来逍遥侯府,也不来见她。 她知道他今天就要走,竟是连告别都不打算来了,就因为那天她的态度么? 女人就是这么种奇怪的生物,明明是墨谨先做出一种冷淡的态度,但是当君谦之真的开始远离她的时候,她心里却觉得不对劲了。 墨谨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么个人,可偏偏他还冷冷淡淡的,又不肯走远,时不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让她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墨谨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换了衣服,拿出一张小笺,从房间角落拖出她从来没用过的笔墨纸砚,磨了砚,顺便蹭了自己一身墨水,然后趴在桌上认真地写了几个字。 将小笺往梳妆台上一压,墨谨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关门之前,她似是犹豫了一下。 因为今日是她的册封大典,结束之后的逍遥侯府人还是很多的,丫鬟仆人们也都很忙,连她的贴身丫鬟凌絮也不见了踪影,墨谨居然没在院子里遇见一个人。 这个时候的她就开始庆幸,自己的院子是在逍遥侯府的角落里的。 而这个时候,隔了一条街的恭亲王府却在准备行李,马车停在后门处,君谦之站在门前,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先前那跟他在一起的黑衣人已经无聊地蹲到地上去了,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无奈道:“君大公子,你到底还打算走么?” 君谦之的表情也有些凝重,只是道:“再等等……” 却不说他在等什么。 黑衣人翻了个白眼,道:“跟你这种人打交道真累!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么,非得这样。” 君谦之看了他一眼,却显然,是没有什么心情理会他了。 就在此时,对面的街口突然闪过一个人影,君谦之的眼睛微微睁了睁,唇角挂起笑容,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忘记拿了,等我一会。” 转身往府里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还蹲在地上的黑衣人道:“你也跟我一起来。” 那个东西自然不需要两个人,那黑衣人却像是知道什么一样,翻了个白眼,懒懒地跟了上去。 而君谦之离开之后,街口那人影却是动作迅速地爬上了停在恭亲王府后门的马车。 车帘微微动了几下,便归于平静。 而一刻钟之后,君谦之便从府中出来了,手里却是牵着一匹马,而他的身后除了有刚才跟他一起进去的黑衣人之外,还跟着一名马夫打扮的人。 君谦之翻身上马,对着身后的马夫道:“ 赶车的时候小心些。” 黑衣人懒懒地歪了歪头,也上了另外一匹早已停在门口的马。 两人挥了挥皮鞭,马蹄声踏踏响起,就这么两人一车,连夜出了京城。 而那趁着君谦之进府的空隙偷偷上了马车的人,却蹲在马车里惊讶不已。 这车明明是空的……居然还特意派了车夫来。 竟像是……特意为她准备的一般。 先且不说马车里这人如何惊讶,君谦之二人却是一路马不停蹄,除了京城就直奔南方。 那模样,到真如黑衣人所说的十万火急了。 而在马车里这人……不用说了, 这人自然就是墨谨了。 留书出走,偷偷上了君谦之的马车——虽然现在看来这个“偷偷”的行为似乎早就被对方预知了,墨谨还是觉得自己的行动真是大胆极了。 但是她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多数时间都懒洋洋的,像是没睡醒一样,若是有人说她的坏话,多半都会被她无视,但是却是脑子里面一根筋,却是看准了什么事情,那是一定要有结果的,没有结果,她连吃饭睡觉都会觉得心神不定。 她不想让君谦之走,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那天晚上在竹林中,她从昏迷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君谦之,又或许是因为她来这个时间近十年时间,却没有一个人能入君谦之一样,在深夜,听她说话,陪她聊天。 反正不想就是不想了。 她是个直肠子,不知道怎么说,但是若是让她不问,她又觉得难受,可偏偏君谦之却是不远不近的…… 吊着更让人难受。 墨谨知道自己留下来即将面临什么,不过就是嫁给君宿为妃,从此真正变成一个三从四德的古代女子。 但是她不想……她想要离开这牢笼,她的整个灵魂都在渴望自由。 所有她走了,墨谨心中也是忐忑的,她虽然知道君谦之不是那种人,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担心他会将她扔下,或者将她送回来。 她甚至都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准备了,若是君谦之不收留她,那她也不要会逍遥侯府了,就当自己是个流浪儿,随便去哪里好了! 只是墨谨却没想到,君谦之像是预料到了她的行为一样,居然还为她准备了马车,车上有不少小点心,墨谨吃了点小点心,就觉得十分困乏。 睡了一觉醒过来,却发现马车还在晃动,君谦之二人似乎还在赶路中。 而马车里桌上的点心,却是已经换了新的。 此时的墨谨终于知道君谦之的意图,他这是默认了她的跟随,却不露面,权当不知道。 这样,也免去了彼此的责任。 墨谨心中更加五味杂陈,她是天性属狗的,这样一来,就更加打定主意,一定要死死跟着这个人,怎么赶也不走了! 君谦之这一路走在,等到真正停车的时候,就已经是三天后了,墨谨在马车里都觉得周围的温度高上去了许多。 应该是在往南走。 第三十章 林州林家 这几天在马车上,不管她什么时候下车,车下总是恰好没有人,而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也正巧没有人。 墨谨心里明白这是君谦之故意为之,心里也放松许多,若是遇见马车停下或是在小镇休整,她总会下车看看,而若逢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墨谨走进去,客栈的老板必会上前来告诉她,已经有人为她定好了上房,请她上去休息。 人虽然未曾见面,却处处将她照顾地无微不至。 墨谨也曾疑惑,君谦之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礼貌而疏远。 这一日清晨,墨谨刚刚从沉睡中醒过来,揉着眼睛打算下车解手。 一开车门,却对上一张从来没见过的脸。 那是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衣,正嬉皮笑脸地探头往马车里看,嘴里还叼着根狗尾巴草。 墨谨这一开门,就跟他撞了正着。 那人似乎有些楞,眨了眨眼睛,嘴角泛起一个坏笑,对着墨谨打招呼,“嘿,美女!” 墨谨则是面无表情。 一方面是因为这人出现的太突然,她根本就不认识他!另一方面是她……还没睡醒。 没睡醒的墨谨反应迟钝些,而且旁人不知道的是,她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所以墨谨面无表情地看了那男人一眼之后,砰的一下子,便将马车的车门给关上了。 外头那男人“哎呀”一声,似乎是从马车上栽了下去。 紧接着,外面便响起熟悉的笑声。 墨谨呆呆的坐在马车上,思绪还没有完全清醒,却也听得出,这是君谦之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眼又推开了门。 却见马车似乎是挺在一个院子里,雕梁画栋,比起大气富贵的逍遥侯府,多了几分小巧精致。 而马车外面站着君谦之,和一个不认识的黑衣人。 墨谨歪着头看了君谦之半晌,才想起来自己这是离家出走了。 或许是墨谨脸上的表情太过迷糊,君谦之满脸的笑容来不及收回,看着墨谨,竟然又笑了起来。 那笑容,一点也不似在京城一般,谨慎而拘束。 倒是想换了个人。 墨谨看着这人的笑容,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哎呀,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便也跟着笑了笑,却是傻乎乎的。 一旁那个不认识的黑衣人很是不满,嚷嚷道:“嘿!美女你为什么见我就甩脸色,见到他就笑呢?!” 墨谨终于是清醒了一下,转头看了看这个不认识的人,皱眉,道:“你是谁啊?” 黑衣人指着自己的鼻子道:“你听好了,我就是全林州最有才最英俊,最潇洒,最……” 那人还在“最”起来没完,墨谨却已经自己爬下了马车,站在君谦之面前,笑得甜甜的,对着君谦之道:“谦之哥哥好久不见!” 君谦之也笑道:“果真是好久不见了,谨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墨谨歪着头,就是一个劲儿的笑,不说话。 而那被无视的黑衣人却在一旁哇哇大叫:“喂!你怎么不听我说完。” 墨谨皱眉,掏了掏耳朵,对着君谦之道:“这里好吵!” 见到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对上,君谦之无奈,道:“这是我的朋友,林醉,是林州首富之子。” 原来是首富,墨谨回头去看他,却见他依旧吊着一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的样子,一点不像传说中的“高富帅!”。 “他家里出了些事情,叫我来帮一下忙……”君谦之解释道:“这才急忙从京城赶回来。” 墨谨这才正眼看了林醉一眼,道:“原来是哥哥的朋友。” “哥哥?”那林醉却奇道:“你一直管他叫哥哥,你们是兄妹么?” 墨谨与君谦之自然不能算是兄妹,若是谈及辈分,那君谦之还是她的长辈,可是此时的墨谨见到君谦之似乎是想要解释,便赶忙拉住他的胳膊,道:“对啊对啊!谦之哥哥是我的义兄!” 君谦之看着墨谨同整个身子来抱住他的胳膊的举动也是无奈,这丫头似乎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大防,有些事情做起来那叫一个得心应手,可偏偏还没有意思瑕念,让人阻止也不是,不阻止也不是。 不过这亲密的举动落在林醉眼里,却是正印证了那句“他是我义兄 ”的话。 他摸着下巴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叫我去调查你……” “调查我?”林醉的话说了一半,墨谨边听成了是在调查她,当即就回头去看君谦之,那意思,不给个解释决不罢休。 君谦之道:“是调查那日你在竹林遇到了什么……” 墨谨眨了眨眼睛,决定对这个问题忽略不计。 她才不会承认,提到那日的时候,她的思绪就不由自主地落到那天在温泉中遇见没穿衣服的君谦之这上面去呢……哎哎哎,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京城, 连思绪都脱缰了……想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呢。 墨谨脸上的脑补的表情似乎是太过明显了,君谦之一脸无奈的转移话题,道:“这是林醉的祖宅,我们现在这里住下……日后之事,日后再作打算。” 或说完,又道:“对了,我跟逍遥侯打过招呼了。” 墨谨心里一惊,他不会是真的想送她回去吧?不会吧!千里迢迢将她藏在马车里逮到林州,不会是要送她回去的行为啊! 看到墨谨受惊的表情,君谦之无奈摇头:“你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侯府,逍遥侯是会担心的……我已经写信回去告诉他你的去向,不过你也不必担心,逍遥侯已经发话,说既然是你自己想要走的,那就在外面多留几日,权当散心。” 墨谨愣了愣,却又听到君谦之道:“逍遥侯一直担心是侯府困住你,让你不能开心,却又担心离开侯府没有人能够照顾你,所以一直很矛盾。” 听了这话,墨谨突然觉得心头一酸,她眨了眨眼睛,堪堪拦住想要滚落的泪珠,低声道:“爹爹他……” 见到墨谨有落泪之势,一旁没说话的林醉却突然嚷嚷起来,道:“呀,光是在这里站着了,快跟我进去吧,我爹等你很久了!” 第三十一章 客栈意外 君谦之同墨谨在林家住下,但是君谦之却不以本名自居,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居然都喊他叫“楚公子”。 墨谨细细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楚公子,全名是“楚非君”。 “非君非君!那非君公子果然是你!”墨谨不满地对着君谦之大叫,“亏你那日还瞒的那么严实。” 君谦之无奈地看着面前日渐鲜活的少女,终于肯定了带她出京是件极为正确的事情。 当初收到挚友的摆脱的时候,他还十分惊异,翰青怎么能这么轻易将自己的妹妹就这么托付给了自己,还是以这种方式……虽然早就知道这不靠谱的家伙想让自己做他妹夫的心思。 如今看来,墨谨这样的女子,还是在京外这广阔的天地里,更为鲜活些。 这几日墨谨带着君谦之给她的侍卫和林府给她的婢女,将这林州游了个遍,君谦之到底为何而来林州,她却是不过问的。 墨谨是个聪明的,知道这个时代里,男人的事情,女人还是最好不要掺和的好——最主要的是她没有这份心。 君谦之与林家似乎也知道她的性格,林家派给她的婢女性格开朗,不拘小节,虽然在服侍人上面略差一筹,但是同墨谨一起出去的时候,介绍起人土风情来那叫一个生动,每日里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从城东游到城西,倒也十分有趣。 而君谦之派给她的侍卫叫初七,却是性格沉闷不爱说话,但是行事却极为稳当,功夫又好,足以应付墨谨闯出来的所有祸事……君谦之是这么说的,但是墨谨对这个说法哼之以鼻,她这么乖,怎么会胡乱闯祸! 只是这一日墨谨与丫鬟沐风外出时,却遇到些意外。 自从墨谨在京城中听说那说书人说过一次书之后,居然喜欢上了去茶寮听曲儿听书,这疑似老年人的生活,居然成了墨谨心头所好。 只是这几日墨谨初到林州,看什么都新鲜,所以顾不上去茶寮,这一日闲了下来,吃过早饭,墨谨就带着沐风跟初七出了门,直奔林州最大的客栈茶寮——还来客栈。 客栈的一楼是茶馆,正北的台子上常常会有掌柜请来的伶人唱戏或者是说书人说段子,墨谨来的这天,正巧遇见这十里八乡最会说的“李巧嘴”在台上。 墨谨笑眯眯地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然后又笑眯眯地点了一桌子最贵的点心。 反正花钱也不是花她的,这种事情,她是从来不心疼的。 做到晌午的时候,墨谨觉得有些无聊,说书人说完一场,中场休息,客栈里乱糟糟的,不复刚才的安静。 墨谨懒懒地伸了伸腰,这就要打算走了。 却听到旁边有一人极为轻浮的声音响起,“哎呀,这是哪里来的小娘子?” 这声音,听着就欠扁。 墨谨回头看,也不知道是哪件的浪荡公子去调戏哪家的千金小姐,却没想到一转身,大家都在盯着自己看。 墨谨瞪眼,这是在对着她说话?! 说实话,总是在京城默默无闻的墨谨大小姐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能够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一声“小娘子”。 于是她回身去看说话那人。 这一看,却是将胃口倒了个干净。 只见那人体肥身宽……看那个样子……怎么也得三百斤沉吧。 还学翩翩公子穿一身白衣,看上去就像是一块做坏了的大豆腐…… 墨谨当即就觉得装作没听到,转身就往客栈外走。 身旁的初七倒是不觉得有什么,面无表情的跟上,倒是沐风,瞪了那豆腐男一眼。 说起来沐风这丫头,也是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目含光,是个难得的美人。 那豆腐男见到美人瞪了自己,居然站在门口呵呵的笑了起来,脚步一诺,挡住了墨谨等人的去路,“小娘子别走啊!” 说着,那一双咸猪手就要往沐风脸上摸过去。 却被沐风皱着眉躲开,“滚开,不要挡路!” 到底是大家出身的丫鬟,即使恼怒,也不会如同泼妇一样当街怒骂。 可那豆腐男却以为沐风好欺负了一般,不仅没有让开,反而凑了上去。 周围的人脸上现出同情的神情来,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拦住。 墨谨似乎能够听到他们窃窃私语,说是什么……可怜了,好好一个姑娘,被他看上…… 想必这人劣迹斑斑,是这里人都早有耳闻的。 墨谨却不担心,君谦之曾经说过林家是林州首富,首富家里的,即使是丫头也容不得他人欺凌,更何况墨谨身边还有初七。 她倒是有些好奇,沐风打算如何应对。 本以为这丫头会怒斥这人然后将林府的身份摆出来,却没想到……沐风居然做了件让墨谨大跌眼镜的事情。 只见她反手一抓,将豆腐男的肥手握在手里,然后狠狠一拽,那豆腐男就真的如同一块豆腐一样,居然被沐风轻而易举的抓举了起来,然后狠狠摔向地面! 顿时便是一阵尘土飞扬。 周围死一边的寂静……墨谨目瞪口呆看着纤细瘦弱扶风弱柳一般的沐风……乖乖,难怪林府会派给她个不怎么会照顾人的丫头来给她做贴身侍婢,难怪君谦之会放心她带着一个侍卫到处乱窜……沐风这一手,那得顶多少个初七啊! “哎呀——疼死我了——你居然敢摔我!我要让爹爹杀了你——” 被摔倒地上的豆腐男脸都周到一起了,躺在地上直哼哼,看那样子,像是真摔疼了。 可是却一口一个让爹爹来,摆明了又是一个富二代,墨谨努了努嘴,对此人十分不屑。 却见那豆腐男身后跟着一群像是小厮一样的人,看到这情形都被吓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窝蜂地围了上来,“少爷!你没事吧?” “少爷,你哪里疼了?!” “少爷……你说话……” 他们围着门口不让墨谨等人离开,却瞪眼看着沐风,忌惮她的彪悍,不敢上前。 沐风冷笑了几声,道:“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界,跑来这里撒疯!” 沐风气势非凡,看上去像是那家的小姐,可她偏偏穿了一身婢女的衣服,于是许多人就朝着墨谨看过来。 她早就在这客栈里坐了一上午了,不少人都是知道的。 墨谨呢,却早已坐回到座位上去了,趴在桌子上,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而就在此时,却听到那群围着那豆腐男的下人们大喊:“少爷,你怎么了!醒醒!” 那声音,竟像是出了什么事。 墨谨是看着沐风将那男人摔倒的,知道只是摔得重了些,怎么还能摔死人么? 惊疑之间,她走上前去,却见那豆腐男口吐白沫翻倒在地,脸上一片乌青,看那样子,竟然像是不行了! 沐风也凑上前来,疑惑道:“怎么可能……” 地上围着的那群小厮见到沐风,顿时神色凶恶,道:“妖女!定然是你对我家少爷下了什么妖术!要夺了少爷性命!” 剩下的人一起起哄:“就是!就是!我们要将你扭送官府!” 眼看事情就要闹大,墨谨却不紧张,回头去看沐风,她是林府的婢女,自然知道该如何面对。 却见沐风脸色也是不怎么轻快,只听她小声道:“这人是林州知府的儿子林宪天……打了不要紧,若是闹出人命那可就麻烦了。” 原来是官家,难怪如此嚣张。 自古民不与官斗,林家虽然是林州首富,却是个商贾之家,似乎还与江湖有点关系,自然不好与官家为难。 看到沐风的神色,墨谨整了整衣衫,伸手将沐风拉到身后去。 出来的时候君谦之让她放开了玩,出了事情有初七在,可没告诉她,这里还有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一个知府之子,出言羞辱她们在先,打了就打了,就算是打死了,又能怎么样? 不过墨谨却不愿意给人被黑锅,她才不信沐风那一击能将好好一个人打成这样,林宪天家这群饭桶,竟然没有一个人看出来,林宪天这是被人暗算了。 或许是看出来了,但是谁都不愿意放墨谨离开罢了。 因为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去承受林知府看到他儿子受伤时的怒火……有了替罪羊,自然是好的。 墨谨整了整衣服,上前一步,微微笑道:“几位哥哥,可听小女一言?” 她声音好听叫得也甜,那些人似乎也消了怒气,抬头看墨谨。 唯有初七,满脸不赞同的神色,他是跟着君谦之来的,自然知道墨谨什么身份,她堂堂一个郡主,竟然对着几个下人如此和颜悦色,实在是没这个必要。 墨谨确实不管这些,她走到那群人面前,却不低头,站着伸出纤纤玉指轻轻一指,道:“我看这位公子是中了毒,且不说到底如何中毒,只是看眼下这情形,若是不赶快救治,恐怕要没命了。” 众人一惊,这次想起来正事,七手八脚地将那林宪天扶起来,就要往外去。 却听墨谨又道:“稍等一下。” 第三十二章 中毒 “这位公子发生这样的事情,想必跟我的侍女一时莽撞脱不了干系,小女愿意跟随几位去医馆救治公子,待公子病情稍缓,上门赔罪。”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客栈其他看官脸上多多少少都露出写惋惜,谁都知道林知府极为护短,如今看到儿子竖着出去横着回来,这跟着去道歉的少女,如何还能全身而退,这不是送羊入虎口是什么! 只是那群小厮却是脸上一喜,都心想,这下有人替罪了! 沐风也是上前一步,意图要阻拦墨谨,却又听到这姑娘笑眯眯地道:“不过我出来很久了,怕我的家人担心,我让我的护卫回去通知他们一声,可好?” 这是打算搬救兵么?小厮们面面相觑,看上去都不是什么能主事的人。 却又一旁围观的人看不过去了,“你们叫人家姑娘回去报个信,又能怎么样?” 那个时候人都到了官府了,还不是任由林知府搓圆搓扁?便是她的家人来了,能怎么样? 这些小厮都是拿钱做事的,看到那围观人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周围的人都隐隐带了些怒气,也觉得害怕了,更何况他们家少爷的病情确实拖不起了,赶忙点头,然后七手八脚地将林宪天给扶了起来。 沐风听到他们这样说,皱眉道:“小姐且在这里等着,奴婢去去就回。” 墨谨却是笑了笑:“不用,你留下来陪我,让初七去。” 沐风有些不解,却没说什么。 沐风是林府的人,若要回去,必然是跟林府打招呼,但是初七不一样,初七是君谦之身边带着的人。 墨谨并不愿意将自己惹到的麻烦带到林家去……她到现在都没见到林家家主是圆的还是扁的呢! 跟随那群小厮离开客栈之前,墨谨很仔细地 回头看了一眼客栈的情形,只见客栈里面人群稀稀疏疏,似乎已经有不少人在事情一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剩下的人里面,墨谨着重看了看那对坐的最远的年轻兄妹。 那哥哥背对着墨谨,墨谨看不清楚他的样貌与表情,但是那妹妹正对着墨谨,低着头,使劲地盯着杯子看,似乎能从里面看出朵花儿来。 勾了勾嘴角,墨谨这才跟着小厮离开。 医馆里,小厮们七手八脚把将林宪天从备好的马车上抬了下来,咋咋呼呼地进了医馆。 沐风站在墨谨身后,皱眉道:“项大夫脾气一向古怪,他们这样进去,不被扔出来才怪。” “扔出来?”墨谨有些不解。 “项大夫啊……是这一带出了名的脾气差医术好,最讨厌这种仗势欺人的走狗了!” 沐风话音刚落,就见先前进去那些小厮,乒乒乓乓成串地被人给丢了出来,让在地上瞎哼哼。 墨谨眨了眨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却听到里头有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好听的声音里带着些许不耐烦:“进来个会说人话的!” 墨谨觉得有趣,便越过那一地横七竖八的小厮,走进了那项大夫的医馆。 医馆狭小,里面却十分宽敞,正对着门口的是一排药橱,高高地顶着天棚,药橱的小抽屉上贴着白纸,上面写着各种药材的名字,风门别类,归类的十分清楚明了。 而门口的右手边,是一排窄窄的单人床,床上铺着简洁明了的白色床单,或许是给病人用的。 墨谨眨了眨眼,觉得这地方倒是有点医院的雏形。 最前面一排的床边,站着个穿土黄色衣服的男子,他正皱着眉,低着头看被人放在床上的林宪天,听到墨谨进来的动静,头也不抬道:“你是他家里人?” 墨谨笑了,“不是,只是个会说人话的而已。” 那人终于转过头来,挑眉:“嗯?” “我叫墨谨。”墨谨笑,往前一步,指了指床上躺着的林宪天,道:“ 据说这个人是被我弄成这个样子的。” 那人原本是板着一张脸的,许是觉得墨谨的说法十分好笑,居然扯了扯嘴角,开口道:“据说?” 墨谨天真无辜地点头,“对啊据说,因为我本人并不知道么!” 那人终于笑了,站起身来,解释道:“他中了毒,是烟花醉,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不过……”他看着墨谨摇了摇头,又说:“也不是你能弄到手的。” “能解么?”墨谨歪着头问道,“他的家人还等着我去解释呢。” “能接。”那人转身,道:“三天。” 墨谨勾了勾嘴角,转身走出医馆的大门,对着门外站着的一排想要进却又不敢进的小厮们道:“大夫说了,你们少爷是中了毒,三天可解。” 后面传出里面那位项大夫的声音,给墨谨接了下去:“但是这三天他要留在医馆。” “所以……”墨谨歪着头微笑,“只能我一个人跟你们回去解释啦。” 看着墨谨这幅摸样,门外几人都是面面相觑,旁人都对林知府避之不及,这姑娘到底哪根筋不对,竟然急着去自寻死路……看她面生,或许是外地人不知道林知府的厉害? 站在这几个人相互看看了,终于选出一个貌似带头的人的站了出来,对着墨谨道:“这位姑娘,得罪了。” 而此时,林府里却有人哭笑不得。 林府后院的凉亭里,君谦之看着面前赶回来报信的初七,又问了一遍:“你说她就这么跟着走了?然后把你遣回来了?” 初七单膝跪地,点头,“是。” 一旁坐着跟君谦之一起喝茶的林醉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不可置信,问道:“真的假的?” 君谦之苦笑,摸了摸鼻子。 “天哪……这位墨小姐也太能折腾,难道沐风没告诉她那个林知府是个变态?!”林醉表示不可置信。 君谦之却转头,“变态?” “对啊,知府的儿子林宪天在林州欺男霸女,是个横行乡里的恶霸,他老子林知府却是个全林州都知道的变态,喜欢比他小很多岁的女孩子……听说这些年糟蹋了不少好人家的闺女。” “啪——”的一声,君谦之将手中的茶杯重重落在石桌上,面有不愉,道:“在你林家脚下,也能容忍这样的人?” 林醉却是依旧没个正形,懒洋洋地靠着凉亭的柱子,道:“我这都多少年没回家了,家中事物都指望着王管家替我打理,能保住这林州首富就不错了……都不知道给那林知府送去多少银子打点了。” 提起银子,林醉的脸上露出十分疼惜的表情。 君谦之见怪不怪,眼前这人,明明有家财万贯良田千顷,除了明面上林州的铺子之外,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生意是他名下的,说是天遥第一首富也不为过,本人却是个无比小气的钱抠,江湖人送称号“林公鸡”。 当然……这称号决不能当着林醉的面说出来,否则他会用银子砸死你。 君谦之无奈摇头,对自己身边都是些这样的奇葩感到十分无奈,墨谨也是个古怪精灵的,想必沐风不会不告诉她林知府的秉性……却还是去了,才不会是性格单纯被骗或者是其他原因呢……君谦之扶额,总觉得好像是故意的。 诶……刚到林州这几天,他忙得晕头转向,貌似也两三天没有见到那丫头了……莫非,这是生气了? 想到这里,君谦之果断起身,道:“走,去林府看看。” “诶诶诶诶?”林醉猛然瞪眼,“你要亲自去?派个人去把她接回来不就行了?!” 这点面子,林知府还是会卖给林府的。 但是君谦之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留下身后的林醉大声嚷嚷着:“啊喂!你真的要去啊?!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时间价比千金呐?!——诶!等等!你倒是等等我!” 林知府的府邸位于林州最最繁华中心的芙蓉街上,距离林府并不远,君谦之赶到的时候,墨谨居然还没有跟着那小厮来到林府。 当然君谦之并不知道这回事,因为他进了府邸,就直接被请去了大厅。 当然,林知府看得不是他的面子,这林州……或者说离开京城,除了林醉与几个好友之外,就鲜少有人知道他是恭亲王了。 他是跟着林醉来了,林知府想邀请的,是林州首富的林醉。 君谦之只是个陪客罢了。 听到林醉的名字,大门的看门人连通报都没有,就直接将他们二人请进了知府府中的大厅里,而半刻钟后,林知府就出现了。 他今年看上去也就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体发肤,一双眼睛几乎被挤得没有了,穿着深绿色的锦袍,点头哈腰地对着林醉打招呼,“嘿,林公子,好久不见呐好久不见!” 他面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来,他儿子出事了。 君谦之猜不透这时墨谨在什么地方,总不能直接说他是来替人的吧?于是便跟着林醉坐下,只任由林醉去跟他打招呼:“是啊,这些年我都没回家,林知府您还跟多年前一样呢!一点都没变。” 听着这话,林知府捋着胡子笑了,“哪里哪里,这么多年过去,老夫已经老了!” 这林知府看上去,还真是人魔人样的,像极了一个普通的知府,一点也看不出他那些变态的爱好。 第三十三章 非君公子的人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却说这头的墨谨,跟随那小厮进了知府的府邸,却被告知那林知府正在前厅接待贵客,不能相见。 于是墨谨就被带着,往后院去了。 后院有什么?那自然是有林知府的家眷……跟林宪天的老娘了。 想起逍遥侯府那群女人们的,墨谨忽而有些头疼,顿时就有些后悔自己这一通莽撞。 被小厮带着往后院行去,绕过一道照北,就听见后面吱吱呀呀的,有戏子唱戏的声音。 自己儿子出了事,居然还有心情看戏,这当娘的也真够淡定的。 跟在身后的沐风悄悄拉了拉墨谨,低声对她说道:“小姐,这位林夫人此生最恨女子的美丽……您……” 墨谨瞪眼,恨女子的美丽,跟她有关系么?她一点都不美好么! 一点都不美,这还是她在京城是被人潜移默化影响的,自以为的印象,但是京城是什么地方?那是官宦贵族的聚集地,那里的人,都是用金粉银粉堆起来的,便是五官平平的,也会因为衣着打扮漂亮上十分,更何况那些有钱的官人家妻子纳妾都是要挑漂亮的,他们的儿女又能差到哪里去。 有时候美人多了,这才显得大家都不美。 然而这里是林州,是江南一个极为普通的地方,哪里有京城那么多的美人?更何况以墨谨的样貌,就算是放去京城,那也是值得天遥双姝之一的墨涵纹忌惮的。 看到毫无自知的墨谨,沐风摇头叹气——唉,主子从哪里弄回来这么个呆萌呆萌的妹子。 墨谨却不知道身后的沐风在想什么,她跟着那小厮绕过照北,还没来得及细看,便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诶,这就是我儿看中的那个姑娘么?” 这女人的声音尖细,说话的腔调不高不低,语速不急不缓,凭空中就让人觉得阴狠……墨谨抬头,这才看到,虽然这里确实是有人在摆了台子唱戏,但是那个唯一坐着看戏的女人面前,却是跪了一地的小厮。 这里的唱主场的那场戏,明显不是台上的戏子。 “是,夫人。” 跪在地上的小厮这样说道。 那女子本是背对着墨谨的,听到这话,便缓缓回过了头。 墨谨先看到的,是她嫣红的唇,唇形很美,颜色却十分渗人……那样色,红得像是刚刚喝了人血,然后才是她的眼睛,一双狭长的凤眸,涂了极重的眼线,暗紫色的胭脂在眼角层层晕染开来——这真是个魅然如妖的女子。 而且,还出乎意料的年轻! 这人竟然是那个肥猪男林宪天的娘?! 墨谨表示她的下巴都惊掉了! 这是骗人的吧?! 眼前这女人,撑死也也就三十岁,绝对不可能再往上了! 惊讶之间,却觉得身后的沐风猛然一个哆嗦。 对面的女子眯了眯眼,然后笑眯眯地对着墨谨招手,“来,过来坐。” 声音阮媚,动作也是风情万种,墨谨却无端生了一身冷汗,拉着身后已经僵硬的沐风的手,墨谨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笑着对着那女子道:“林夫人,打扰了。” 心里,却是开始哀嚎了——她这次好像真的闯祸了! 那妖媚的女子似乎见到墨谨僵硬的动作,却是笑了:“姑娘不必担心,我并非是宪天的亲生母亲,只是姐姐前几日身体不适,算命的先生说是宪天命数太硬,姐姐承受不起,这才让她病痛缠身……于是便将宪天过继在我名下罢了。” 这意思,就是她不是林夫人,只是这林府中的一个妾室。 墨谨心中的第一反应就是,骗人! 然而脸上却堆满了笑意,道:“原来是这样,我说姐姐这样年轻,怎么生的出林公子那么大一个儿子。” 女人或许都是爱听好话的,那女子听了墨谨的话,脸上的表情更愉悦了,墨谨也终于觉得周围的空气一松,身后的沐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将身体放松了下来。 她不知道刚才一进门的时候这女子做了什么,但是从沐风的反应看来,这女人着实不简单。 天呐,林知府府上还有这样的女人,真是叫墨谨始料未及。 那女人轻笑了几声,指了指面前一张空着的椅子,道:“来,坐吧,我姓容,你喊我容夫人好了。” 墨谨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虽然一点也不想坐过去,但是却很干脆地点头,“容夫人。” 然后一屁股就坐下了。 这股子干脆劲儿,让那位容夫人都微微睁了睁眼,道:“哎呀,真是痛快,我就喜欢你这性子……” 说着,竟然伸着长着长长的指甲的手过来抚墨谨的额角。 那只手五指出人意料的长,长长的指甲还涂着跟唇色一样的红色丹蔻,墨谨心里一惊,来不及细想,就猛然歪头,躲开了那位夫人的攻势。 容夫人倒是没说别的,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下唇,对着墨谨眨了眨眼睛,又笑着回过头去了。 而墨谨,却是僵硬在了原地。 她的盘古大神呐!刚才这女人是对着她抛媚眼么?!是么?是么是么?! 鸡皮疙瘩顿时就抖落了一地。 实在猜不透这位夫人想要做什么,墨谨只得开口道:“想必事情夫人已经听说了,墨谨是来赔罪的。” 墨谨嫌弃眼皮看了看那跪了一地一动都不敢动的小厮,发现都是个眼熟的,好像是刚才在客栈遇到的,然后回来报信的。 看他们的表情,个个都如临大敌,好像面前的女人会吃人一样。 想到这里,墨谨也是一抖,不会吃人……也跟会吃人一样了。 她现在十分后悔自己开始近乎贪玩的人性举动……早知道这林府还有这样的变态,她死都不会过来了! 眼前的容夫人明明就是个娇美些的女子,顶多是看着不顺眼些,却离变态有一大节的距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墨谨看到她那些阮媚的举动的时候,都觉得浑身冷战,鸡皮疙瘩起一身……总之十分怪异! 这位容夫人好似对她那半路上门的儿子并不伤心,抬起手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指甲,声音软软地说:“宪天啊……对啦,你们不是把他送到项大夫那里去了么?现在人怎么样了?” 地上跪着的小厮鸦雀无声。 墨谨赶忙答道:“项大夫说是中了毒,三天可解……嗯,说是叫什么烟花醉。” 容夫人含着自己的手指,四十五度角看着天空,口中喃喃道:“烟花醉啊……诶,松阳也来人了么……” “哎呦!瞧我。”那低声呢喃说了一半,容夫人却是一笑,转脸就对着墨谨道:“既然宪天没事了,那怎么还能责备姑娘呢,还要多谢姑娘来为我们报信了。” 墨谨干笑:“呵呵……不谢。” 容夫人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一个极好的问题,“既然没事了,那就皆大欢喜了……姑娘今日就先不要走了,留在林府用膳吧。” 还要留她用膳!墨谨觉得自己在这里多待一秒钟都会短寿,连忙摇头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怕我家人会担心。” 容夫人笑了,“怎么会叫姑娘的家人担心,我会派人给令尊令堂送信的。” 她并没有提起初七已经回去的事情,看来为了不被责罚,那些小厮并没有提起这个。 但是她也没说让一直跟在墨谨身后的沐风去……看样子,并不是怎么诚信的想要给墨谨的父母报信。 墨谨却赶紧道:“好啊,那就有劳了。” 说完,不等容夫人有回答的时间,便又快速的跟上了一句:“我有个哥哥叫林醉,住在枫桥七里的胡同里,门前放着两尊大狮子的那户。” 这林州所有人都知道,枫桥七里那是林州首富林醉的地界,整条巷子都是林府的宅院,那道有着两尊大狮子的门是林府的后门! 话刚说完,墨谨就看到面前妖媚的女子似乎是顿了顿,脸上的表情顿时就挂不住了,干巴巴笑着:“哎呦,原来是林家的闺女啊……” 说着眨了眨眼睛,“只是我似乎并没有在林府看到过你。” 这意思,分明就是对林府有所忌惮,但是却又不相信墨谨所说。 看到林府这个名字还有些威慑力,墨谨心中忽然定了定,她终于拿捏到些许端倪了,原来面前这变态夫人,对林府还有几分忌惮的。 只是她似乎对林府的情况很是熟悉,墨谨又开始犯难了……怎么才能让她相信她确实是林府中人呢? 却听到身后的沐风突然开口,“其实小姐并非是我们公子的亲妹妹。” “不是亲妹妹?”那变态夫人脸上的表情又变了,笑得像夜里的罂粟。 沐风的气息却是定了下来,不缓不急道:“我们公子与小姐只是义兄义妹,这位小姐是跟着非君公子来我们林家的。” 跟着非君公子来我们林家的——这句话一说出来,面前容夫人整个人都僵硬了,声音从一开始的柔美突然就低沉了下去,“她是非君公子的人?!” 什么叫非君公子的人! 墨谨不满,却在心中暗暗惊讶,为什么她觉得面前这位容夫人……越来越不对劲了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哪里不对呢?! 墨谨的目光扫过容夫人浓墨重彩的脸, 然后扫过她的脖子…… 等等!她的脖子?! 墨谨惊讶捂嘴,天哪!怎么会这样?!她居然……是…… 第三十四章 墨谨被劫 墨谨捂着嘴巴猛然后退,一下子撞在了身后的沐风身上。 这时的墨谨才感觉到沐风身体之僵硬。 而她眼前的容夫人虽然生得面相妖娆,脖颈处却生着一道浅浅的凸起……并不明显,却十分清楚! 墨谨眼前这个人,是个男的!! 之前那所谓的将儿子过继给他分明就是信口胡言!难怪一进门沐风就出现了那么异常的反应! 墨谨在心底将自己骂了一百遍,她真是个傻子!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林知府的妾室! 这时候的墨谨才觉得不对劲,他们身旁那群小厮从墨谨进门就跪在地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连动都没有!还有那戏台上唱歌的戏子,一直都在擎着衣袖转圈……墨谨不会听戏,先前居然也没有注意到,那戏子咿咿呀呀翻来覆去居然就只是在唱那一句! 而墨谨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后,连那唯一的一句台词都断了! 四周一片安静,墨谨甚至连他们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巨大的恐慌袭上她的心间……她这到底是遇见了个什么样子的变态?!这人出现在林家,到底是为了什么?! 慌乱只是一瞬间,瞬间之后,墨谨又坦然了。 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对着容夫人笑了笑,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笑道:“夫人认得阿楚么?” 阿楚,君谦之是这么叫她喊他的。 “阿楚?”那男扮女装的变态容夫人也是笑了,染着丹蔻的指甲轻轻拂过殷红的嘴唇,声音却从柔美陡然变成了低沉沙哑:“你管他叫阿楚?你们是什么关系?” 墨谨呼吸一窒,冷汗顿时就出了一身,却还是死撑着,继续笑眯眯地说:“我们什么关系,跟你有关系吗?” 面前这人听着听着就笑了,掩着嘴角,身子乱颤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呵……非君公子的面子我可不敢不给,小姑娘,你既然已经发现了,那我也不想这么放你走。” 墨谨瞪眼,“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来林府道歉的,林夫人既然见到我了,那谦也道完了,不妨让我回去吧?” 她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掺和进去这档子烂事里面!她从京城跑出来,只是为了来玩的!真的她绝对不骗人! 可怜的墨谨,在面对着乱七八糟的状况的时候,脑子都有点脱缰了。 那女人……不对,是男人,听了这话,却笑得更欢了,“你害怕什么,难不成我还会为难你不成?” 墨谨正要摇头,却被身后的沐风拉住,只听见沐风她背后小声道:“他是江湖中人称红粉骷髅的容诡月。” 红粉骷髅!听这名字!看眼前这人这副模样……墨谨顿时觉得这名号真是跟他的人配极了! 容诡月被人揭穿,却不恼,他的视线绕过墨谨落到沐风身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道:“哟,没想到你个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 沐风一下子点破他的名字,这人也不在伪装,声音从女声一下子就换成了低沉的男声,他原本的声音有些沙哑,声线压得很低,尾音却拉得很长,居然比他的女声更妩媚上许多。 这当真是个妖孽。 沐风伸手拦在墨谨身前,冷哼道:“容诡月,这是我家公子的地界,你来这里做什么?!” 容诡月眼珠转了转,声音极轻地问道:“我来做什么?”——这口气,仿佛沐风问了一件极为搞笑的事情。 艳红色的衣袖一甩,墨谨顿时就觉得面前一片鲜红,她一愣,这才觉得自己的身子一歪。 沐风的惊呼声随之响起,墨谨却听见那声音是在自己脚下。 身体的悬空感随之而来,耳旁响起容诡月似男似女的沙哑声音,带着张狂的笑意,“哈哈,本尊要做什么,也容得你个小丫头来质问,正好送上门来,正省了我去翻找的功夫。叫你家主子带着黄昏谱来换这小姑娘!” 黄昏谱?!那是什么东西?! 惊呼声从墨谨口中溢出,却拦不住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离地面越来越远,有劲风扑面,墨谨这才知道,她被这红粉骷髅给掳劫了! 且不说墨谨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容诡月给掳走,就说君谦之这边。 君谦之同林醉一起到了林知府的府上,却见林知府亲自来迎,只是不知为何,林知府的脸上一点都没有对自己受伤的儿子的挂念,反而满面的笑意。 君谦之并不方便同林知府对话,于是便让林醉去,两人你来我往打了一通官司,这才说到重点。 林醉喝了一口茶,润了润自己说话说太多以至于十分干涩的嗓子,道:“咳咳……所以,林知府,您知道我们的来意了么?” 林知府已经听了林醉说明来意,却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只一个劲儿地恭维道:“林公子是说令妹跟着犬子回来了?!这怎么可能,犬子不是那种人!” 君谦之皱眉,他们的来意说的已经足够清楚,但是林知府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莫非他的准备不认账,将墨谨扣留下?!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君谦之就觉得他心里莫名的堵得慌。 君谦之的气息一变,林醉立马就察觉到了,心底苦笑,面上却还要装作毫不在意,跟林知府继续打官腔:“知府大人,是小妹性格顽劣而已,怪不得令公子……只是,小妹自小就跟随她的母亲流落在外,上个月刚刚与在下相认……想着十几年的分别,在下实在不舍得小妹再离开在下身边了!” 这一番话,说地半真半假,十分煽情,林醉卖力的演戏,几乎就要当着林知府的面抹泪了。 那林知府见到林醉这般模样,到底是不好让自己扣上一顶拆散人家兄妹的大帽子,更何况眼前这人还是林州的首富,他还有许多地方要仰仗着一家人呢! 于是干笑着,“老朽实在是不知道林公子什么意思……咳咳,犬子今天早上出门,现在并没有回家,也没带回来过什么姑娘……” 林知府终于说到了重点,林醉与君谦之却是愣了,“什么?没回来?!” 林知府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一阵子噼里啪啦地声音,像是有什么人推搡着跑了过来。 林知府皱眉,这大厅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这里胡闹? 房门却是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先是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厮跌了进来,林知府猛然从座位上坐了起来,没来得及说什么,沐风就从门外冲了进来。 只见她满面焦急,冲进门来本来是对着林知府来的,却一下子看到了坐在一旁的君谦之与林醉,顿时变红着眼圈大喊道:“公子不好了!小姐被容诡月带走了!” “咔啪——”一声,木料断裂的声音响起,在一时寂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清晰,君谦之猛然站了起来,问道:“容诡月?!你们在什么地方遇见他的?!” “后院!后院!” 沐风话音刚落,只见先前君谦之所坐的那紫檀木椅上有细小的裂纹蔓延来开,不过片刻,那张用一块木料完整雕刻的椅子居然碎成了小块,哐啷一声堆在了地上。 林知府猛然就张大了嘴,看着君谦之,像是在看一只鬼。 林醉这才反应过来,对着林知府道:“大人!那容诡月是江湖上极为有名的红粉骷髅,是个穷凶极恶之徒!还请大人带我们去后院查看!以免伤及无辜!” 那林知府当了一辈子的官儿,却是第一次跟江湖扯上关系,听到容诡月那个吓得名号的时候,当即都失去了自己思考的能力,顺着林醉的话就点头,忙不迭地带他们往后院而去! 而君谦之却是暗暗捏紧了拳头,容诡月行事邪恶血腥,以杀人为乐,尤其喜欢杀害美丽的少女……谨儿怎么会被他掳走!容诡月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君谦之跟着林醉走了两步,却又突然停住,转身对着沐风问道:“他说了些什么吗?” 沐风这才想起来那一句话,连忙点头:“他说要公子拿黄昏谱去换!” 果然是为了黄昏谱! 君谦之嘴角勾起冷笑,心中却是稍定,有目的就好,有目的就暂时不会对谨儿出手……不过,就算他不伤害谨儿,也要为他今日的行为付出代价! 君谦之决然转身,跟了上去。 身后的沐风却是突然捂住了胸口……非君公子最后那个眼神,好可怕! 却说林醉与君谦之跟随林知府来到后院,却是被眼下的情形给惊呆了。 只见搭好的戏台上,一个穿着花旦衣服的木偶正横在地上,空洞的眼睛正对着前面跪了一地的小厮身上,那些小厮却是一动都不动,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表情,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 戏台前放着两把椅子,站在椅子的旁边,还能闻到浓郁的女人香气,跟周围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形成一股浓烈难闻的味道。 林醉上前去查看,连续看了两个小厮,终于站起身来,对君谦之摇头,道:“都死了。” 林知府站在君谦之身旁,猛然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地问道 :“什……什么……什么?都……死了?!” 君谦之面色也有些难看,道:“我不曾与这人打过交道,只以为是江湖中人说他手段残忍喜爱血腥,是夸张了……,却没想到……” 传闻中的红粉骷髅喜爱美人,更喜爱美人的皮囊,所以经常将年轻美丽的少女带走,然后将她们的皮拔下来,染了色,当做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手段残忍血腥,令人发指,江湖中有人多次围剿,却都被他逃走了,容诡月的功夫不怎么样,易容之术与轻功却是独步武林的,鲜少有人能找到他的踪迹,而找到了的,又抓不住他,更别提什么将他剿除了。 林醉面色凝重:“黄昏谱……” 黄昏谱……今日里来江湖中常常被提及的名字,这次君谦之被匆忙从京城拽走,也跟着东西脱不了关系。 一旁的林知府见到这两个人凝重的脸色,又哆嗦了一下,问道:“这……这……这个容诡月……他很厉害么?” 君谦之没有心情搭理这个人,林醉只得解释道:“大人不必害怕……这人是江湖人,我这位朋友就是江湖中有名的侠客,必定会将其缉拿归案!” 林知府终于安慰地点点头。 君谦之与林醉告别了林知府,回到林家,却不知他们一转身,林知府府邸最高的那间房屋之上,却传来了一个似男似女的声音,“诶……原来你真的是那姓林的妹妹啊?” 房顶上,容诡月一只手领着墨谨的衣服领子,盘腿坐在房屋的屋脊上,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苹果,一口一口地啃着。 此时他脸上的浓妆已经卸去,露出来的面孔虽然柔美依旧,却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能看的出他是个男的了。 墨谨只听见先前君谦之跟林醉的对话,知道自己身边这个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便闭着眼睛趴在瓦上装死,一句话也不吭。 许是觉得无趣,容诡月扔了手里啃了一半的苹果,将墨谨领到自己面前来,阴阳怪气道:“你再给我装死?信不信我让你假的变成真的?!” 这人果然是个变态!脸色说变就变。 墨谨心里腹诽,却不知道这表情已经全数露在了脸上,让面前的容诡月对她更为感兴趣。 那人的脸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都能感觉到呼吸喷在自己脸上的感觉了,墨谨终于耐不住将自己的一只眼睛掀开一条缝儿,然后从缝里去瞅那容诡月,却突然看到对方一张放的极大的脸,吓得她一哆嗦。 那容诡月拎住她的力道居然也不大,又或许是对方故意的,墨谨居然将自己从房顶上哆嗦了下来,沿着斜斜的瓦片咕噜咕噜地就往下滚。 吓得墨谨顿时哇哇大叫。 身体却在滚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顿住,墨谨觉得自己腰间一勒,回头看,竟然是那容诡月伸出一只脚,用脚尖挑住了墨谨的腰带,阻止了她落到地上去…… 墨谨浑身僵硬,赶忙对着满脸笑意的容诡月勉强地笑了笑,道:“对对对,我确实是林醉的妹妹。” 容诡月这才满意一笑,脚尖一勾,将墨谨重新勾了上来。 这次墨谨终于学乖了,像是骑马一样,叉开双腿,在屋脊上跨坐下。 却惹来容诡月怪异地目光,他啧啧打量了墨谨一番,道:“真怀疑你是不是个女的……” 墨谨知道他是在吐槽自己动作粗俗,但是在性命面前,墨谨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墨谨坐定之后,对着容诡月笑了笑,她虽然听到下面的林醉说那些小厮都死了,可到底是没有亲眼见过容诡月杀人的场景,觉得面前这人虽然恐怖,却也不是不可以交流,于是就开始说服他, 让他放自己走,“额……这位容公子……” 容诡月媚态横生地斜了墨谨一眼,却是道:“小丫头,你不用说了,林醉不把黄昏谱拿出来,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黄昏谱,又是这东西。 墨谨欲哭无泪,道:“这位大人,我虽然是林醉的妹妹,却只是个前几天刚刚认的妹妹……那个劳什子的黄昏谱很重要吧?” 容诡月点头,“千金难换。”——岂止是千金难换,这江湖中,谁不想得到它?! 墨谨却更想哭了,道:“我跟林醉不熟!他怎么会拿这种东西来换我?” 容诡月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又没说要拿你怎么样,只要林醉拿东西来还,你自然就安全了……” 墨谨瞪眼,根本就不相信林醉手里有什么黄昏谱更不相信他会拿那黄昏谱来换自己! 容诡月却是枕着双臂在屋脊上躺了下来,看着天空,喃喃道:“没关系……没关系……你跟林醉不熟没关系……你认得非君公子……这就够了。” 说着,竟然闭上了眼睛。 墨谨瞪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身份不明疑似杀人狂魔的家伙,居然躺在林知府的屋脊上,身边放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她……安静地睡着了。 容诡月的容颜,说实话,那也是拔尖的……只是先前墨谨被他诡异的装扮给吓到了,现在容诡月褪去了浓墨重彩的妆容,身上虽然还是穿着一件艳红色女衫,但是整个人却没有那么怪异了,更何况墨谨跟这个人相处了半日,他一点也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墨谨竟然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 而现在,褪去容诡月身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让这个人安静地闭着眼不说话的时候,墨谨觉得,他就是个略微妖娆些的美人罢了。 一点也不似君谦之说的那般……好像很恐怖的样子。 容诡月自从躺下便一言不发,墨谨身在屋脊上,也不敢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色居然渐渐黑了下来。 这时候已经是盛夏时分,夜黑之后气温也不算很低,墨谨没觉得冷……倒是被蚊虫叮咬的十分难耐。 她自小就是招惹蚊子的体质,这下子放在露天,更是遭了罪。 终于忍耐不住的墨谨伸出脚,踢了踢那边毫无动静的容诡月。 这家伙,该不会是死了吧? 心里恶毒地诅咒着,墨谨脚下的劲儿更狠了,两脚之后,终于听到了对面传来一声哼哼声。 容诡月伸出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翻了个身。 墨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个容诡月的形象顿时从一个变态的妖孽变成了一个变态的逗比。 这货是睡傻了吧?都忘了自己是躺在屋脊上的?还翻身…… 容诡月一个翻身,墨谨都来不及阻止,就咕噜咕噜从屋顶上滚了下去。 墨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半晌,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屋顶下方,却传来一个男人气急败坏的骂娘声,不过一个呼吸的时候,刚才睡糊涂了掉下去的容诡月就踩着屋瓦重新跳了上来。 他的步伐依旧轻盈,似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就在瓦脊上落定,只是面部表情有些僵硬。 墨谨赶紧止了笑声,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却见那容诡月瞪着墨谨,班上不说话……然后,突然打了个哈欠。 然后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道:“嗯……应该找个客栈睡觉的。” 墨谨倒。 这……这……这是……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什么麽! 最后,心里也乱七八糟的墨谨被容诡月扛着,从林知府房顶一路飞奔,到了林州最大的一家客栈,要了一间上方,二人住了进去。 一进房间,容诡月就直奔床铺,连看都不看墨谨一眼。 留下墨谨一人站在屋子中央的桌子旁,抽着嘴角道:“你就不怕我逃跑?” 那人早已在床上躺好,正在闭着眼睛摸被子,连眼皮都不争:“你觉得你能走得掉就走好了。” 墨谨想起刚才这人扛着自己在屋顶上飞来飞去的场景……还是算了,又道:“你就不怕我失踪了,阿楚来找我,你住在这里被抓到?” 此时的容诡月已经将自己裹紧了被子,蹭了蹭,道:“我就是在等他来……” 墨谨握拳,忍道:“那你为什么不要两间房?” 都这么光明正大了,那干脆给她也要一间好了,这大半夜,她也要休息好么! 回答她的……是容诡月绵长的呼吸声。 这一会儿功夫,他居然就睡着了!就!睡!着!了! 墨谨气急,终于还是忍住,没上前去将这人给踹起来…… 她走到桌旁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声,终于觉得自己仿佛卷进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件里。 貌似很厉害的黄昏谱……貌似很凶残的容诡月……貌似很有名的非君公子…… 貌似很复杂的江湖…… 墨谨枕着自己的手臂,在桌子上趴下,心里想着,君谦之什么时候会到呢? 先前的时候,她虽然跟随君谦之离开了京城,但是他明显不想让自己掺和到他正在做的事情里,是觉得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姐,不合适做这些么? 唉……长长叹了一口气,墨谨的思绪也渐渐模糊。 一切,就等明日了。 第三十五章 楚非君,你女人在这里。 天黑的时候,光线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两个人低声的谈话。 林醉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你把初九他们叫来了?” “嗯。” “你这么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只是不能拿谨儿的安危开玩笑……” “楚非君!” “呵呵……”君谦之轻轻一笑,“听说苏掌门也赶过来了,估计明早就会到……黄昏谱在你手里的消息一经传出,你觉得你们林家,还有什么安稳之日么?” 林醉沉默,半晌,终于长叹一口气。 …… 夏天的夜晚来得晚,去的却很早。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 第一束阳光打进来的时候,墨谨动了动她的脖子,然后觉得酸痛难忍。 困眼惺忪的揉着眼睛抬起头,她看到窗外的天色微曦,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是坐在凳子上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动了动身子,就觉得浑身都是麻的……然后才想起来,她并不在林府中为她准备的房间里。 昨天她被一个叫容诡月的人给劫走了。 房间里很安静,尚且不怎么明亮的阳光与昨夜残留的黑暗交织在一起,留下一片暧昧的灰黑色,墨谨往床的方向看过去,却感觉不到那里是否有人在。 她揉了揉眼睛,想着,莫非那容诡月已经离开? 又觉得好像有些不可能……昨夜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她站起身来,打算过去看看。 然而就在此时,却是异变突生! 窗外响起破空之声,墨谨一惊,那木质的窗子居然突然之间粉碎,化成木屑向房间内冲了进来! 破碎的窗子后面,就跟着数个人影! 几乎使用一时间,那安静的仿佛没有人一般的床上猛然跃起一个人影,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身嫣红的女衫,那人右手执剑,一声都没吭,就同那些破窗而入的人打斗在一起! 兵器碰撞的声音顿时便在狭小的房间内响起! 墨谨这才反应过来,张着嘴巴就往后退,意图躲开这片是非之地! 此时的光线比刚才略微明亮些,将身体紧紧贴在墙壁上的墨谨看清楚,进来的一共三个人,都是上了年纪的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同容诡月一样,用剑,那几个人将容诡月一人在外中间,却拿他毫无办法。 墨谨长吸了一口气,这是……江湖仇杀?! 一边打,便听到那三个破窗而入的人,其中一个长胡子的喊道:“妖人!今日我们要就杀了你,为武林除害!” 若逢正邪对决必然会说的台词,容诡月回应他们的,是一连串尖锐的怪笑声。 墨谨被他的笑声刺激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三个人似乎也与墨谨一般反应,手上的剑势更快,原本旗鼓相当的形式发生了一点点改变,容诡月似乎后劲不足,动作有些呆滞。 只听到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道:“妖人!交出落日剑法,饶你不死!” “呵呵呵呵……”容诡月尖锐诡异的笑声在昏暗中响起,他的声音里都是嘲讽,“落日剑法是我容家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要!” “哼!”那几人打架归打架,嘴皮子可是没落下,听到容诡月这样说,立刻有人道:“妖孽!当年容家满门被灭,落日剑谱自然是应该在容家主的挚友杨盟主手里,怎么轮得到你来冒充容家后人!” 容诡月的气息一滞,刀光剑影之间,墨谨看不太清楚他们的动作,却听到似乎有衣料撕裂的声音响起,想必是有谁被刺中了。 紧接着,便是容诡月的轻柔娇媚的笑声:“呵呵……不是说这剑谱是杨盟主的么?你们要来做什么?” 那三人被噎,半晌才有人气急败坏道:“自然是送回去给盟主!” 昏暗中的容诡月再次躲过横劈向他的一剑,冷笑道:“我看你们是想私吞!……只是不知道,你们三个人打算如何分配?” 阳光从破碎的窗子直射进来,落在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四个人身上,墨谨这才看到他们已经停了手,容诡月站在那三人对面,用剑支着地面,嘴角似乎有点暗红色的液体,对面那三人身上也多多少少带了些伤。 听到容诡月最后一句质问,那三个人颇有面面相觑之势,看了彼此半晌,才有人道:“你胡说!” 声音却是十分虚的,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墨谨这才明白,这个容诡月手上八成有什么很厉害的剑谱,而他又是江湖里人人喊打的那个,于是便有人借着为武林除害之名来抢他的东西……看来,这传说中的武林正派也不见得正到哪里去。 虽然没有真正入过江湖,但是武侠小说墨谨还是看过不少的,传说中的正派都是两面三刀,人前一个模样人后一个模样,面子上越正派的,背地里的手段就越黑。 杀人夺宝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跟容诡月相处着半日,墨谨也是实在不能相信,这人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他就是个兴趣爱好有点异于常人的逗比而已! 不过真像究竟如何,墨谨却是顾不得了。 眼看着这几个莫名出现的人跟容诡月胶着在一起,双方好像谁都没有注意到墨谨的存在,她瞬间就想到了要离开!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不想,当她将身体贴在墙壁上,然后沿着墙壁缓缓蠕动,降低了自己的存在感打算不声不响的消失的时候,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她不小心踩在一截断掉的木窗木料上,然后发出了一点声响! 这时那三人仿佛才注意到墨谨的存在!三个人同时顿了一顿,墨谨便听到有人道了一声,“不好!这里还有别人!” 居然有人将剑尖对准了她! 是那三人中的一个,只见那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对着墨谨横眉:“妖孽的同党!你看你往哪里跑!” 吓得墨谨尖叫一声,顿时就条件反射的抱头蹲下,大喊道:“我不是他的同党我不认识他!” 这一顿,居然让她躲过了那人的剑尖! 那人一击不中,便重新挥剑,眼看那剑带着残影响自己逼近,墨谨近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些人未免太不讲道理!什么妖孽的同党!他们是看到墨谨在,想要杀人灭口了吧! 而就在她已经感觉到剑风的时候,却听到耳边一声金属相撞的铿锵之声,那剑居然许久没有落在她的身上。 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就见两把剑横在她鼻尖前不到一公分处,一把剑稳稳地架住了另外一把,阻止了它落下来的趋势。 两个人站在墨谨面前,想要杀她的是三个人中胡子最长的那个,想要救她的是容诡月。 见到墨谨睁眼,容诡月对着她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个妖气横生的笑容。 眼看那把想要劈自己的还在用力,墨谨顿时觉得危险,一个打滚就滚到了一边,怒目等着那人,“你想杀了我!我不认识他!” 那长胡子冷哼一声,“你想骗我放了你,你休想!” 说着,竟然又对着墨谨劈了过来。 却又被容诡月堪堪架住。 却听到旁边两人齐声道:“兄弟,我们来助你!” 顿时身边风声大作,四人又打在一起了。 只不过这次是有人要杀她,而容诡月在救她,墨谨对战况就关心多了,可惜她躲在墙角看了半天也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只觉得容诡月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动作也渐渐迟缓下来,看样子,有些撑不住了。 等他彻底败落,那不是她就要被劈了?!墨谨觉得太冤枉,她跟本就不认识容诡月,什么落日剑谱也根本不明白,就这么被杀,没有理由啊! 打斗中,便听到容诡月的声音响起:“她跟这件事情没关系,只是我抓来威胁林醉的人质,你们放她走!” 但是那三个人却根本不相信,一心认定了墨谨就是容诡月的同谋,对容诡月的话恍若未闻,还道:“不是同谋还护着她,你定是在骗我们!” “对,我们才不上当!” 墨谨在旁边听得起火上涌,这几个人不是存心置她于死地……那就是脑子有病! 容诡月似乎也是被他们给气到了,一个转身竟然被其中一人刮伤右臂,拿剑的手顿时一抖,又被另外一人狠狠刺中左肩。 他将手中剑往外一松,退出战局。 三人也不继续跟他缠斗,而是将矛头一致对向墨谨。 眼看着三把闪着寒光甚至还滴着血的剑齐齐地冲向自己,墨谨终于崩溃地抱头大喊,“阿楚救我!” 而与此同时,容诡月却是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内力带上,扬天长啸—— “楚非君!你女人在这里!你不来她就要死了!” 这一句话喊出来,空气顿时一冷,墨谨听到一阵抽气声,抬头,就见那三个一心要将她杀死的人,居然在转瞬之间就停手了,一个个面部表情惊恐地望着墨谨,不可细心道:“她是非君公子的人?!” 容诡月却是冷笑:“你们不是要杀她么?上吧,随便杀。” 说完,竟然坐在原地,闭着眼睛开始打坐了。 可那三人,却再也没有一人敢上前了。 第三十六章 夜袭 先前容诡月那一声,喊得声势确实不小,带着内劲,将墨谨的耳朵都差点给震聋了。 这一声喊出来,便听到远处近处狗吠声此起彼伏,仿佛容诡月一嗓子把全林州的狗都给惊醒了。 林州城就这么大,这声音很快就被一夜没睡的某人给听到了,某人嘴角牵起一抹无奈地笑容,无视旁边好友揶揄的打趣,起身就往声音的来源处赶去。 而墨谨这头,居然因为容诡月这一嗓子,脱离了要被杀的险境。 看着面前这三人呆若木鸡的样子,墨谨终于有点体会到,君谦之这些年在京城外面都做了些什么。 特么谁说这是全天遥最没用的男人了?!特么最没用的男人能用一个名字就吓得三个看上去功夫就不弱的人不敢动弹?做没用的男人会被卷进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去?! 墨谨感觉由衷的愤怒。 面前的三个人目光呆滞,表情惊恐,甚至还有其中一个拿剑尖戳了戳墨谨的肩膀,问她:“他说的是真的?” 墨谨恼怒,“不是他说哦哦什么你们都不相信吗?!”那还来问她做什么? 三人尴尬,却听到不远处容诡月一声冷哼。 气氛竟然一下子就僵住了。 这三人,不敢进,更加不敢退,而此时,却听到容诡月又道:“她是林醉新任的妹妹,是跟着楚非君来林州的……呵呵,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要将她带在身边,而不是杀了她?” 这句话好像颇有杀伤力,三人听了瞬间就放下剑,口中连连道:“原来是林小姐!幸好幸好!” 墨谨翻了个白眼,幸好什么?幸好没杀了她? 此时的天色彻底量了起来,店家也被刚刚容诡月那一嗓子给惊醒,爬上来查看情况。 却看到被撞破的墙壁跟拿着剑的三个人,当即就站在门口尖叫:“有贼人!” 那三人恼怒解释,“我们不是贼人!” 结果几个人闹成一团乱粥。 混乱中容诡月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三人正在忙于解释他们不是贼人,却不想原本已经受伤的容诡月却突然动了动,等他们反应过来,容诡月居然就已经拔地而起,掳着贴在墙角的墨谨多窗而出! 片刻便消失在他们面前。 而这三人还没来得及懊恼,便听见楼下有人道:“铜山三叟,下来聊聊,如何?” 这声音恭谦有礼,可那三人听了, 却面色一变:“非君公子!” 而此时,墨谨已经被人带着,往林州城外去了。 她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吉祥物,被人从东边运到西边,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索性就趴在容诡月肩头装死。 半刻时间,她似乎觉得容诡月的身体一阵子不正常的抖动,二人终于停了下来,墨谨被丢在地上,容诡月扶着身边一棵树一阵猛咳。 周围是一片树林,树木虽然稀疏,却也是看不到边际,若是遇见树木高大的,也有几分遮天蔽日的感觉。 墨谨从地上爬起来,转头去看容诡月,却见此人正用自己的手捂着嘴,似乎有红色的液体从指间留下。 墨谨心中一惊,他受伤了?! 不过这貌似是句废话…… 容诡月咳了半晌,终于停下,一翻身背靠着树干滑坐下来,闭着眼睛似是气息虚弱,对墨谨道:“你走吧。” 墨谨瞪眼,完全不能相信这是他所说的话。 “你不是要等阿楚来么?” 却见容诡月依着树,一动也不动。 墨谨尝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容诡月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 阳光从枝桠见洒下来,落在容诡月身上,这个妖孽而变态的男人竟然显得十分安静,一只白色的不起眼的蝴蝶从他头顶翩跹飞过,墨谨居然觉得这个明明穿了一身嫣红的人十分苍白。 仿佛她一转身,这人就是化成粉,被风一吹,就散了。 然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鬼使神差,墨谨居然又转过头去了,走到容诡月身边,蹲下,戳了戳他的肩膀,问道:“喂……你怎么样?没事吧?” 容诡月好笑地勾了勾嘴角,掀掀眼皮看了看墨谨,道:“怎么,舍不得我?” 墨谨恼怒,立刻就起身,道:“我走了,后会无期!” 走出去两步,却又猛然顿住,回身舔着脸对着容诡月笑:“……呃那什么……我不认得路。” 这个地方从来都没来过,周围都是树,她怎么可能走得出去。 容诡月好笑道:“往东走就是了,别告诉我你连东是那边都不知道。” 诺大的太阳悬挂在头顶上,墨谨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容诡月闭着眼睛,听见身旁那女孩儿不满地哼哼了一声,随即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间,周围恢复了安静。 从树桠间投射下来的阳光落在身上久了,也渐渐有了一种烫热的感觉,容诡月歪了歪头,想躲开落在脸上的阳光,却牵扯得浑身上下都疼了。 他苦笑了一声,知道自己这次是栽了。 那在客栈中破窗而入的三人是铜山派的长老,三个人是同胞兄弟,武功也是一脉相承,那三人分开来功夫平平,但是放在一起,却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的。 这次他跟那三人硬扛上,却是受了不轻的伤。 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若还是将非君公子在意的人带在身边,那他不是找死是什么。 更何况,他还有事情希望能够得到楚非君的帮助……想到这里,容诡月暗中掐进了拳头。 杨罗峰,他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心里的情绪微微一波动,带来的便是浑身的剧痛,容诡月终于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刚刚清爽些的口里又泛起浓浓的血腥气。 他微微苦笑……这副破败身子,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大仇得报的那一天…… 许是因为受伤,思维便有些微微的发散,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容家还没有败落,他常常在到达的树木上躲避夫子的课程,找不到人的婢女下人总会将他的母亲叫来,那个温柔似水的女人,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容诡月嘴角微微翘起笑容,似乎又回到多年前那段与世无争的日子里,却听到旁边有微微的声响。 他觉得自己是做梦了,梦见母亲又回来了,便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即使是在梦里,他也希望能够再见自己的母亲一面。 然而看到了,却是一张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脸。 是昨日被他掳劫的那个女子……听说,她叫墨谨。 然后容诡月就觉得自己的头被人托了起来,然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沾湿了他的双唇。 他这才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半昏迷中……整个人已经从树上滑到地上去了。 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虽然他们都说你很坏,但是我还会觉得不能看你就这么死了……这样我心理会有阴影的!” 虽然不知道那个心理阴影是什么东西,但是容诡月还觉得扯了扯嘴角。 露出一个极少极少的……带着些许真心的笑容。 而后他便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中。 而当容诡月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情形却是将他吓得差点再次晕了过去。 他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身旁有人声响起,忽远忽近,一开始的时候还听不清楚对方是在说什么,听得久了,便发觉身边好像有三个人。 一个女的,两个男的。 其中两个并没有在说话,只有一个男声,一直在喋喋不休,落在容诡月耳朵里,就像是苍蝇一般。 “诶诶诶诶,丫头你说你把他拖回来做什么?!” “啊啊啊,楚非君你倒是说话啊??” “喂喂,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 “啊喂!不要再无视我了,我问你呢楚非君!” 容诡月确实是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在跟别人讨论怎么处置……他?嗯?是在说怎么处置他?处置他容诡月? 迟钝的思绪慢慢转动……容诡月终于反应过来,貌似他刚才提到了个叫什么楚非君的? 嗯?……楚非君?! 容诡月猛然睁眼,一下子就从原地跃了起来,却突然一下子撞到了脑袋,顿时脑袋一晕,又重新跌了下去。 周围顿时就安静了,那个喋喋不休的男声突然之间就消失了。 良久,当他被撞得晕眩的脑袋微微恢复正常之后,他抚着额往外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而床边,一张八仙桌旁边,坐着三个人。 墨谨,还有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不认识,另外一个有些面熟。 容诡月这人,有个非常好的毛病,他同墨谨一样,有起床气,而同时……这两个人都一样,刚刚醒来的时候,脑袋都不怎么灵光。 所以容诡月就捂着脑袋做呆萌状看着眼前这几个人,看了好久,终于,墨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可不是她故意破坏气氛,她只是想起来昨天晚上在屋顶上,这人刚刚醒来就一个翻身落到屋下时的情形了。 这个时候的容诡月……跟他平常的形象可真是……太不一样了。 第三十七章 容家遗孤 容诡月听到墨谨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面前那个面熟些的年轻公子,是楚非君。 楚非君的面色尚好,貌似没有一见面就想将他置于死地的愤怒……容诡月摸着额头的手慢慢挪到脖子上去,觉得自己的脑袋居然还长在脖子上,十分不易。 一旁的墨谨倒是没想那么多,端着桌上的茶水给容诡月送来,“喝水么?” 容诡月看鬼一样看着墨谨,觉得这姑娘心真宽,自己那么对她,居然还能请他喝水……莫不是看着楚非君在了,心里宽慰了所以才这样? 坐在床上喝水的容诡月趁机打量了一下房间内的摆设,发现这房间不大,却是样样摆设精致,而楚非君跟那个他不认识的男人所坐的地方,正好拦住所有通往门窗的出路,这两个人看似风轻云淡,似乎连将他醒来这件事情都没有放在心上,但是却实实在在拦住他逃跑的路。 容诡月终于泄了一口气,全盛的时候他都不确定能否从非君公子手里逃脱,更何况现在受了伤。 看到容诡月沮丧的叹气,墨谨歪着头眨了眨眼睛的,道:“你不是想要什么黄昏谱么?现在怎么不说了?” 容诡月瞪眼,觉得这丫头就是存心的。 墨谨却是笑了起来,轻声道:“昨天晚上那三个人听到你喊了那一嗓子之后的反应我还可还记得呢,我才不信你劫走我就是为了黄昏谱。” 容诡月昏迷后,墨谨原本打算离开,只是按照他所说的,往东走了一段,却遇见一条浅溪。 墨谨就站在那条浅溪面前开始犹豫,毕竟容诡月是受了伤的,让墨谨丢下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离开……她有些做不到,更何况,这人原本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所以墨谨终究还是回去了,顺便用随身携带的小水壶装了一壶水回去……嗯,其实她原本就是想要送点水回去的…… 但是却没想到, 居然看到容诡月陷入昏迷。 这下就更加走不了了。 所幸她就坐在原地等……只是没想到,没有等到容诡月清醒,反而等来了楚非君的人……于是,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墨谨看着容诡月因为她一句话突然被呛,然后咳得死去活来,站在床边无辜地眨了眨眼,然后挪步走回君谦之身边。 却听到君谦之淡然道:“你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轻飘飘一句,便止住了容诡月的一阵猛咳。 容诡月抬头,死死盯住君谦之,却见对方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他只是端着茶杯在喝茶,双眼看着杯中的茶叶,嘴角带着微微的弧度,似乎是在笑,可又似乎不是。 楚非君作为江湖中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容诡月曾经远远地看见过几次,在他印象中,这是个君子谦谦的人物,平日里总是挂着笑容,让人觉得十分亲和,然而今日一见,这才发现,其实这人并非如他想象中一样……那挂在嘴角的笑意,或者只是一个习惯而已,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反而遮掩掉了这人心中的其他情绪。 若真的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那么这个词不是温润如玉,而是城府颇深。 这样的人……会帮他么? 却听到墨谨在一旁道:“阿楚也不相信你抓走我是为了黄昏谱……那个黄昏谱是什么刚才林大哥讲给我听了,听说是本很厉害的武功秘籍,那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你做这些事情。” “为什么武功秘籍就不值得?”容诡月哑然失笑,道:“黄昏谱是江湖中人人想要的……为什么就不值得了?” 墨谨没说话,却是林醉笑了,他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道:“呵……别人我不知道,不过你,想必是不需要黄昏谱的。” 容诡月问:“为什么?” 林醉道:“江湖传言是你屠了容家满门,当年号称天遥第一剑的落日剑谱在你手里,你怎么还回窥觊其他门派的武功秘籍?更何况……” 容诡月的拳头骤然握紧,瞳孔一缩,问道:“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非君的内功烟花三月,不比黄昏谱好上许多?你若真的想要,怎么不开口问非君要烟花三月?!” 三言两语,将那江湖至尊秘籍黄昏谱贬的一分不值,但是容诡月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楚非君的师承从来都是秘密,但是他的内功纯正,也是江湖中人人皆知的,不然,以他这年的年纪,如何能够在武林中打拼出这样的成绩? 容诡月苦笑了一声,终于跌坐回床上去, 浑身的劲儿都散了,道:“你说的是……” “那么,你现在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带走谨儿了么?”说话的是君谦之,他终于放下手中的杯子,却依旧没有看向容诡月,而是对着墨谨招了招手。 墨谨看到他像是召唤宠物一样的动作十分不满,但是还是极为迅速的蹭了过去。 没办法,谁让这是他的场子…… 容诡月看着墨谨与君谦之这不清不楚地互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做出伤害墨谨的事情,也在铜山三叟想要杀她的时候保护了她……要不然的话,就不是一个坐在桌旁,一个坐在床上说话这么简单的了。 容诡月很清楚,楚非君从他醒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但是即便如此,容诡月也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内,容诡月自诩功夫也是不错,却没想到与江湖中的非君公子差距居然这么大…… 这年头沽名钓誉之人太多,偶尔冒出一两个真材实料的,还真是让人吃不消。 容诡月微微苦笑,说了一句让墨谨十分惊讶的话:“我要杀了杨罗峰,为我容家报仇。” 容家?不是之前提到的那个被灭满门的容家么? 墨谨不知道这些江湖事,却见林醉微微皱眉,“是二十年前因为落日剑谱而被歹人盯上,结果一夜之间满门被屠的容家?” 容诡月握拳,点头:“对,就是那个容家!” 容诡月双目渐渐泛红,似乎又看到当年父母惨死的模样,和他跪在容家宅院的废墟中指天发誓,他一定要杀了杨罗峰那个伪君子,为他容家报仇! 只是林醉确实不信,靠着桌子就笑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全天遥都知道你才是屠杀容家的凶手?怎么一转身就变成容家遗孤了?” 容诡月要进了下唇,却不辩驳。 只是林醉这句话说出来,连墨谨都觉得不妥了,“怎么可能呢?二十年前容家被灭,那时候他才多大!” 现在的容诡月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刚刚出头罢了,就算是显年轻……那当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说他能灭了容家满门,墨谨都不相信。 可林醉却眨了眨眼睛,似乎有意逗弄墨谨:“但是大家都这么说的啊。” “大家都说也不一定是对的!”墨谨知道林醉这人劣行又爆发了想要戏耍自己,索性也不跟他争辩,而是转头看向君谦之。 墨谨虽然低调,平日也不爱说话,但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本事却是一流的,君谦之原本是坐着喝茶,可被墨谨一个眼神扯进这个话题里,也是无奈苦笑。 终于,他开口问道:“你说你是容家后人,证据呢?” “就是,证据呢?”林醉跟着起哄,“把落日剑谱拿出来?让我们看看?” 墨谨原本以为容诡月会拒绝,毕竟剑谱不是谁想看都能看的,却没想到这人将脖子一伸,道:“剑谱已经毁了,我也没学,所以没有证据了。” 这下,连墨谨都没话说了。 只是容诡月似乎并无意继续争辩,而是将话题一转,道:“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我不小心得罪了贵小姐,如今她也安全回来了,你们放我走吧。” 报仇之事不提,竟然想要离开了。 林醉却是冷笑:“你背着林知府上一院子小厮的性命,是说走就能走的?” 容诡月缓缓握紧衣襟,道:“不是我杀的。” “那是谁?!” “……” “你说出来是谁,才能证明不是你杀的!” 林醉步步紧逼,可容诡月却一声不吭,同墨谨初次见他那般妖孽张狂的样子截然相反,不知为何,当墨谨看到他坐在床上,低着头的样子,竟然莫名觉得他是在哭泣。 明明就是没有。 墨谨还是忍不住道:“不妨让他留下来,跟我们一起?等事情查明再做定夺?” 林醉看了墨谨一眼,道:“引狼入室?” 墨谨被林醉看得十分羞愧……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是太草率了。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她始终不觉得容诡月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那些滥杀无辜的人身上带着的煞气,跟普通人身上的气息,实在是相却甚远,墨谨什么都一般般,但是感觉却是一等一的灵敏。 于是她看向君谦之。 此时君谦之终于表态,道:“我知道当年容家确实有一子幸免于难,被虚云道长所救,我看你的身法步形,似乎与虚云道长略有相同,你是他的徒弟?” 一句话,竟然是肯定了容诡月的话。 容诡月这才抬头,眼底写着许多墨谨看不懂的情绪,只听见到他?:“师父对我有再生之恩!” 君谦之勾了勾嘴角,道:“我与虚云道长也算故交,没有道理不帮他的徒弟一把,但是杨罗峰是当今武林盟主,他是不是当年容家被灭的罪魁祸首,还有待考究……” 他顿了顿,终于将最后一句话吐了出来,“既然如此,那就如谨儿所言,你先留下来吧。” 一句话说完,一旁林醉哀嚎,“你要顺着你家谨儿的心,那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是为哪般!” 墨谨站在桌边,悄悄勾起了嘴角。 第三十八章 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容诡月是留了下来,却被君谦之用特殊的功法抹去了他的武功,而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找他麻烦,容诡月做了简单的易容—— 墨谨嫌弃地看着身旁搔首弄姿的女人,更加嫌弃道:“你能离我远点么?” 女人穿了一身艳红色的裙衫,画着十分重口味的大浓妆,面相妖娆动作更加妖娆……这厮不是容诡月是谁?! 合着这人原本就有变装癖!墨谨可总算是知道了。 容诡月呵呵呵笑了起来,反而越蹭越近,“人家现在可是你的贴身婢女,怎么能离你远些呢?” 墨谨被他恶心的浑身一抖。 这几天君谦之跟林醉格外的忙,两个人整天也不见个人影,据说是去调查到底是谁杀了林知府家中的一府小厮的……这个问题墨谨曾经问过容诡月,他说他只是路过,去林知府家找个东西……那些小厮,去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墨谨长叹了一口……那两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就把她一个人丢在林府,还特意嘱咐她最近最好别出门了…… 别说,经过之前那件事,墨谨还真没有出门的心思了。 看着墨谨十分郁闷的脸,容诡月瞧着二郎腿坐着,悠闲道:“诶,我说你也别烦恼了,我是真没看到那杀人凶手。” 墨谨看了容诡月一眼,然后伸脚,狠狠提了一下他的凳子,道:“哪有女子是你这么般模样的?!你给我做老实了!一日不找出真凶,你一日就是嫌疑犯!” 容诡月脸上的得意顿时就消散了,同样郁闷地看着墨谨。 门不能出,街不能逛,古代的娱乐活动少之又少,墨谨无聊透了,倚着窗户就开始泛滥,这几天睡了吃吃了睡,人都胖了一圈。 墨谨这样垂头丧气的,容诡月似乎也有点看不下去了,终于戳了戳墨谨,道:“他们又没说真的不然你出去,你想跟着去,就跟着去呗?” 墨谨瞪了他一眼,“我已经给阿楚惹了许多麻烦了。” “阿楚阿楚,叫得倒是亲切。”容诡月不屑地撇嘴,道:“可你俩看上去一点都不亲近!” 墨谨伸拳头,“谁告诉你我们很亲了?我们什么关心,你真的知道么?” 容诡月摇头。 墨谨顿时就泄气了,“什么关系都没有好么……他就是受我爹爹所托,照顾我而已……” 后面一句声音愈发小了,容诡月并没有听清楚,倒也不计较,掏了掏耳朵,百无聊赖道:“我看你对楚非君貌似一点都不了解啊……” 墨谨更加泄气,道:“对啊,跟我认识的那个阿楚完全不一样……” “你认识的阿楚?”容诡月顿时来了兴趣,道:“你知道非君公子的来历么?” 看上去君谦之这些年闯荡江湖,都是隐姓埋名的,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就是天遥王朝的恭亲王,墨谨当然也不会傻到自报门户,可她又懒得说谎,就瞪着容诡月不说话。 容诡月明白她的意思,颇为无趣地转过头去。 半晌没有说话,墨谨倚在窗边昏昏欲睡,容诡月却又道:“诶,我们要不要去项大夫那里看看?” 关于墨谨在客栈巧遇林知府之子林宪天的事情,容诡月都已经知道,也知道那个莫名中毒的倒霉蛋现在正在项大夫那里治病。 墨谨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看着容诡月道:“不是我想出去走走,你是想出去吧?” 这容诡月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想要去做,一个劲儿地想往外去。 但是墨谨不出门,他也就不能出门。 不过墨谨留下他,并非是想要禁锢他的自由,她是想要帮这个人的,因为从容诡月身上,总能看到某些透明苍白的东西,让人忍不住就动容了。 所以墨谨点了点头,道:“好啊,那就出门看看,不过得带上几个人。” 容诡月十分欣喜地点头。 只是当他看到那所谓的“几个人”的时候,就有些笑不起来了。 面前几个穿着紧身黑衣的男子一字并排展开,个个身材魁梧面部表情僵硬,往这里一放,顿时杀气四溢寒气逼人。 容诡月也算是高挑的个子,在这些人面前却显得像个真的女人一样, 莫名的就小鸟依人了……更别提比容诡月还要矮的墨谨了,看上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容诡月嘴角抽搐,回头看墨谨,不可置信道:“叫他们都跟着?!” 墨谨悲壮点头,这是林醉派给她的人手,临出门前特意嘱咐的,要么就别出去,一定要出去就带上他们。 所以墨谨才不愿意出门。 这些男人身上或多或少都着些功夫,却都不怎么样,容诡月的内功被君谦之封住之前绝对不会将他们看在眼里,但是现在…… 看了看其中一个男的那跟自己小腿差不多粗的手腕,容诡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门,还是要出的,但是却绝对不能带着这么一群人出去,容诡月对着墨谨勾了勾手指,道:“这分明就是变相的阻止你出门。” 墨谨白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所以你有什么高见么?” 容诡月“妖娆”一笑,对着墨谨低声道:“我有个主意,你可以带着你那侍卫一起去。” 说着,抬起下巴对着墨谨扬了扬头。 墨谨身后,站着的是初七。 这是君谦之留给她的人,自始至终都跟在墨谨身边,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墨谨撇了撇嘴,“你确定不会闹出什么麻烦来么?” 容诡月道:“你那侍卫一个人,顶这一排……”一边说,一边点着面前那群黑衣人,笑道:“这分明就是林醉拿来恶心你的。” 墨谨十分赞同的点头。 “放心吧,你这侍卫肯定会跟上的……”容诡月嘴角带着奇异的笑容,伸了伸懒腰,道:“而且楚非君肯定不会只派他一个人跟着你。” 墨谨莫名,君谦之分明就给了她一个……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却猛然觉得自己的腰被人揽住了。 鼻息之间呼吸的,是浓郁的香气,像是牡丹花的香气,又像是冬天湖水结冰的味道……尊贵而冰冷。 墨谨想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容诡月身上的味道。 这人……他想做什么?! 身体猛然腾空,墨谨看到地面离自己越来越远,她居然被容诡月抱着,从林府内院跳了出去! 墨谨有些抓狂地大喊:“特么你不是武功被封了么?!” “哈哈……”耳旁容诡月的笑声混合着风声响起:“怎么可能,只是不能杀人,逃跑还是绰绰有余的……”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时起时伏,有些恐高的墨谨紧紧抓住容诡月的衣襟,却听到这人张狂的笑声:“你怕什么,初七不是跟上来了?” 墨谨勉强自己睁开一只眼睛看看,却见身后果真有个身影紧随在他们身后。 这才安心下来。 跟着容诡月在房顶起起伏伏,终于在一条小巷中停了下来,当墨谨北方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扶着墙,一口一口地喘着粗气。 初七紧跟着落下来,站到墨谨身后,却没说话,依旧跟一根木桩一样杵在那里。 容诡月笑得极为得意,“你看,不让你出门是林醉的意思,你的阿楚并没有禁止你出入林府。” 一边说,一边还那眼睛撇了撇初七。 初七并没有说什么让她回去的话,看样子,果真如容诡月所说,君谦之对墨谨要出门并且要闯祸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情愿或者反感的。 看着初七不说话,墨谨也微微放了心,看来君谦之并没有怪她,而眼前的容诡月也没有什么临时反水想要再次劫持她的意思。 但是她还是对容诡月这种一声不吭就跑过来抱她,然后把她从林府像是抗麻袋一样抗出来的行为十分不满,喘匀了气,都不带搭理容诡月的,转身就走。 留下容诡月一人,在身后大呼小叫地说她没良心,刚把她从林府带出来,就不理人了。 墨谨沿着这条陌生的巷子往前走了两步,却见巷口有家十分眼熟的医馆,小门上挂着“济世堂”三个大字。 这不正是项大夫的医馆么? 还以为容诡月出门是有时,却没有想到他真的将她带来这里了。 刚想着容诡月还没有那么靠谱,就听到他说:“你去看林宪天,我有些事情,去去就来……” 容诡月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墨谨斜了眼瞅他,容诡月觉得莫名其妙,自己什么地方又得罪这位大小姐了? 却听到墨谨说:“你还会回来么?” 他的功夫貌似已经恢复,这一走,还会回来么? 容诡月却是笑了,伸手使劲儿揉了揉墨谨的脑袋,努力将她的一头长发揉乱,道:“乱想什么?楚非君给我下的禁制没解开,我走哪里去?” “可是……”墨谨犹豫,“你明明就……” 容诡月伸出手,掐着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只是能动用一点点而已……就一点点……” 说着,他又笑了,“你这么不舍得,是爱上我了么?” 回答他的,是墨谨横来的一脚,和气哼哼的一句:“快滚吧你!” 第三十九章 集体中毒 留下一连串的笑声,容诡月便飞身而起,转瞬之间就消失在墨谨面前。 面对容诡月离开这件事儿,初七并没有多大反应,跟没看到没啥两样。 初七必定是之前接收到君谦之的命令的,墨谨对这个人格外好奇起来,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发现这人脸上有什么表情波动,于是问道:“他逃走了,你不追么?” 也没指望这木头回答她的问题,却没想到初七居然说话了,一板一眼道:“公子命令我保护小姐的安全,其他的事情自然有其他人负责。” “其他人?”墨谨瞪眼。 莫非还真被容诡月说中了,君谦之在她身边,还安排了其他的人? 却听到初七又道:“公子在他身上下了千里香,千里香种在人身上就是活的,人不死,香气便不会不散,他永远也跑不了。” 墨谨响起之前在容诡月身上闻到的味道,原来不是这骚包太骚包给自己用的熏香啊……想着,墨谨带着诡异的笑容围着初七转了几圈,道:“你平日都不说话,我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呢!” 却没想到有问必答的,这么机灵,连墨谨没问的都说了出来。 初七的脸上却是似乎带上了点无奈,“只是规矩,不能妨碍主子们行动……所以才不说话的。” 言下之意,他本人也不是个木头桩子。 墨谨满意的笑笑,终于不再追究,往医馆里去了。 现在真是上午,医馆门口没人,看上去生意并不算太好。 不过说来也是,若不是逢战乱或者瘟疫,又或者是天气突变之类的……一家医馆的生意应该都不会太好。 心里胡思乱想着,墨谨站在了医馆的门里。 屋里的摆设还是同几日前墨谨来时一样,男人还是后窜了一件黄衣,正坐在门口对面的柜台后面,看着一本账簿,听到动静,便抬起头来,有些惊讶,“小姐?” 看那样子,似乎还记得墨谨。 墨谨笑了笑,“项大夫还记得我么?” 那人面部表情疑惑,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 不管对方是否记得墨谨,墨谨可记得那天他是怎么把知府家的小厮一个个从门里扔到门外的,这人脾气不好,貌似还会武功,所以墨谨格外礼貌,没有人被记住也不闹,笑盈盈地提醒道:“那日跟林宪天一起来的,你说他中了毒,叫烟花醉。” 那人点了点头,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这才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将墨谨迎向一旁的桌椅。 二人入座,初七依旧硬邦邦地杵在墨谨身后,那位项大夫看了看初七,也没说什么让他坐下的话。 沏了茶给墨谨,或许是医馆里并没有什么人来就医,又或许是墨谨的态度引起了他的好感,这位脾气不好的项大夫居然坐下来,同墨谨细谈,“那日你来过,我想起来了……只是,林公子已经被送回知府府上了。” “我知道。”今天距离那日林宪天中毒已经过于两个三天都有了,墨谨当然知道他不在这里,笑了笑,道:“我并非是为了林宪天而来。” “哦?”项大夫挑眉,“愿闻其详。” 墨谨笑了笑,自报门户,“家兄姓林,单名一个醉字,承蒙上天垂帘,家中还有些资产……我叫林非墨。” 她不能说自己的名字,就跟着君谦之学,也胡扯了一个,之前林醉不是说她是他妹妹么?这马甲刚刚好。 项大夫显然也是听说过林醉的,点了点头,道:“林州首富,姑娘谦虚了。” 墨谨一笑,并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探究,“我与兄长失散多年,前几日刚刚回家……兄长说,让我多在外面走动,熟悉一下家乡的情况。” 项大夫点头,“难怪之前没有见过姑娘。” 墨谨继续道:“那日在客栈遇见林公子……他盛情相邀,我婉拒不了……僵持间,却见林公子突然倒地,竟像是不行了, 于是匆忙将他送来贵医馆。” 林宪天劣迹斑斑,项大夫一听,便皱起了眉,“他们说,毒是你下的?” 墨谨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非墨遇上了,也怪不得别人……只是,这几日家兄却是为这件事情十分烦恼。” 项大夫皱眉,似乎对这些官宦人家的作风十分不屑。 随后墨谨三言两语将在林府中遇见的事情说了一遍,却技巧性的将容诡月这个人给省了去,只说是林府上有小厮诡异死亡,现在正在查找凶手。 端起茶杯,轻轻啐了一口,墨谨终于道明来意:“我不想一回家就劳烦兄长如此为我操心,便特来打听一下,那位林公子所中之毒,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望能为兄长找到一丝半点的线索……” “原来如此……” 项大夫点头,然后笑了笑,“姑娘真是玲珑心思啊……” 墨谨笑着坐在原地,心底却默默吐槽……什么为了兄长,她是为了容诡月那个逗比……背着一身人命债还那么轻松,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找案子查线索……现在又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 “其实烟花醉本应该是一种见血封喉的剧毒……只是这位下毒者的功力并不怎么足,所以那林宪天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项大夫如是道。 墨谨却听得惊奇,“下毒还需要功力?” 项大夫道:“别的不需要,但是烟花醉却不同……它需要有人用内力将此毒送进人的经脉,然后在用内力催着毒气在经脉中游走一圈……中毒初时并不会有什么病状,等毒性发作,也只会觉得浑身困乏想要睡觉……只是这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墨谨惊奇:“这……” 项大夫笑,“这毒原本是极为高明的暗杀手法,人死后毒素会快速蒸发,不管是仵作还是医者都差不出死者的死因,只会觉得这人是睡觉睡死的……只不过若是没有内力将此毒送入经脉,那情况就大为不同了。” “不同?”墨谨道:“可是跟那林宪天一样?” 项大夫点了点头,道:“是的,若是毒素没有被送入经脉,那人就会浑身发冷,青紫,然后口吐白沫……一个时辰的时间,人就会死。” “所以我才说,这毒,并非是你能够弄到手的。”最后,项大夫放下手中的茶杯,最后定论道:“下毒者当时必然也在那客栈中,姑娘当时可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了么?” 墨谨心下讶然,没想到下个毒居然还有这么多说道,听到项大夫这一问,她倒是想起来那对兄妹,点头道:“我似乎记得是有一对兄妹……” “兄妹……”项大夫皱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墨谨又赶忙道:“项大夫……我……” 那项大夫抬了抬手,笑道:“我叫项舒。” 墨谨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外一阵吵嚷之声。 项舒的眉头瞬间就皱紧了,看来这人真的是不喜欢有人在他门前喧闹。 墨谨站起身来,讶然地往外看去,吵嚷之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救命”之类的字眼,是有人来了? 她转头,对着项舒道:“好像有人喊救命?” 项舒点了点头,快步往门外走去。 跟随着项舒来到门外,却见面前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人,又不少妇人跟在身边,哭哭啼啼。 墨谨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天哪,这是怎么了?! 项舒皱眉,快步走到人群中,按住其中一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的经脉,顿了一下,道:“中毒了?!你吃了什么东西?” 那男人身旁的一个女子,用衣袖捂着脸,哭道:“相公……相公……他早上还好好的……我……我……” 她“我”了半天,居然还没说到重点,项舒听得不耐烦,便去摸另外一个人的脉,将那人送过来的是个男人,口齿清楚,不等项舒问,就将事情解释清楚了:“我们都是在码头做工的,吃过早饭之后搬东西,结果老四突然就说肚子疼,然后就滚到地上去了!然后大家都跟着出现了不同的反应……我们不知道怎么好了, 工头非说我们是吃坏了肚子,不管我们叫我自己回家看大夫!” “都是在码头做工的?”墨谨快步向前,道:“你们的早饭都是各自在家吃的?” 那男人点头。 项舒的脸色有些难看,一连摸了几个人的脉,眉头越皱越紧,最后愤然起身,怒道:“怎么回事,他们都中毒了!” “中毒?”听到这个字眼,墨谨心中也是一紧,急忙问道:“什么毒?” 却听到项舒说了一个十分耳熟的名字,“烟花醉!” 墨谨眸色一暗,迅速转身,对着身后初七道:“去通知你家公子,林州的水有问题!不要靠近码头!” 初七皱眉:“可是小姐……” “我知道你是被派来保护我的,可是现在情况紧急……”墨谨说了两句,居然劝不动那木头,心里急得很,竟似热锅上的蚂蚁。 能够让人集体中毒的手段并不多,水源是最直接快速的,更何况古人总喜欢喝凉水,中招的几率很大。 可是她却说不动初七! 焦急之间,却听到远处有人笑道:“丫头莫急,我替你去说!” 第四十章 糟糕!有杀气! 抬头看,却见识容诡月的身影在上空一闪而过! 墨谨心中一阵欣喜! 回头看,却见项舒已经低头开始治疗伤患了。 她转身找了一个情绪尚且还稳定的病人家属,问道:“他们在码头都做过什么同样的事情呢?” 被问话的是个妇人,年纪也不小了,看上去很镇定,她皱了皱眉,道:“我夫君跟隔壁的林大哥是在同一家主顾那里做活的……但是其他人却不是这样……” 那妇人想了想,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手,道:“要说什么事情是大家都做过的……那肯定就是水了!” “水?!”墨谨一听,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事情因水而起! 那妇人道:“大家在码头做工的,洪泽湖湖水清澈,天气热了下湖里凉快一下是谁都会做的,闹得疯了,他们就直接喝湖里的水。” 说完,那妇人小心翼翼问了一句:“是不是那湖水有问题?” 墨谨哭笑不得,这些人,居然都不喝开水的! 于是道:“这个我不敢随便猜测……不过,生水还是少喝为妙。” 那妇人也点头,“早就劝过了,可这群大老爷们聚在一起粗心大意的,热得狠了,谁还管得了这个。” 都是些乡野中的粗人,根本没有上京中贵族们生活的精致,可以说他们愚昧无知,不知道生水很脏,喝了容易生病,但是这些人千百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早已见怪不怪。 墨谨也明白,随即安慰了那妇人几句,又回头去看还杵在一旁装木头的初七,却见他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更加抽打苦深。 许是他自己也觉得刚才拒绝了墨谨有些不妥吧……看着对面甚至称得上是小心翼翼的表情,墨谨也哭笑不得。 “行了,你不肯去找你家公子,那可不可以带我去码头看看?” 她想去码头看看,那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人会集体中毒。 如果烟花醉这毒真的像是项舒所说的那样特殊的话,那么拥有这东西的人,在这林州,或许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初七听了墨谨的话后,似是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跟随着初七赶到码头的时候,闹哄哄的人群还没有散去,但是码头活计的搬运工作却已经停止。 毕竟是闹出了不小的事情,这里的人也不敢继续下去了。 林州的码头不大,出了有装卸货物的栈桥之外,码头两边都是乱石滩,浅水处生着许多芦苇。 码头上干活的工人们停工了,那乱石芦苇里居然还有女人们在洗衣服,墨谨看得目瞪口呆,只叹这些人不要命。 派遣初七将那些夫人遣散开来,那些女人们虽然之前没有离开,但是也见过刚才一大帮人集体都中毒了,初七过去一说,倒也乖乖离开了。 而墨谨,却是沿着码头,慢慢地走着,一面细细地思考着,到底是为什么,那毒药会突然出现在这码头呢? 按理来说,那应该是一种极为珍贵的毒药……肯定是随身携带的……落入水中……墨谨心里一惊,莫不是那携带毒药的人,落入了这码头附近的水里?! 想到这个可能,墨谨立刻就对着初七招手,“快帮我找找,那些芦苇丛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物。” 说话间功夫,便听到一阵“铿锵”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那脚步声十分整齐,像是许多人一起走出来的。 墨谨回头去看,却见是林醉跟君谦之,身后带着一大群捕快衙役,还有那个肥乎乎的林知府。 而人群后面,是穿着一身艳红色男扮女装的容诡月。 林知府似乎对林醉十分信任,任由林醉对着衙役们发号施令,将这码头给围了起来。 这一清场,站在码头边上的墨谨就格外显眼起来。 林醉贱兮兮地过来打招呼,“诶呦我的亲妹妹,我可是在哪里都能遇见你!” 而容诡月则是站在人群后面对着墨谨挤眉弄眼。 墨谨白了林醉一眼,然后对着容诡月笑了笑,转身向着君谦之走过去。 自从离开京城,他们就没怎么好好说说话,此时的君谦之穿了一身在京城中绝对不会穿的黑色衣衫,手中没有执扇,却在腰间配了一把剑,整个人显出一种属于江湖的洒脱之气。 墨谨远远地看着,就微微一愣神。 初七跑过去跟他家公子咬舌头根儿,想必是在汇报墨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墨谨原本打算过去找他,不知为何,看到初七过去了,她就不想过去了。 说她矫情也罢,说她别扭也好……怎么就觉得这么奇怪呢?看到她出现这里,林醉都会调侃一两句,怎么君谦之连问都不问呢……好吧,就算初七回把事情都说清楚,但是他总得表示一下吧? 墨谨也不知道自己在气闷些什么,反正就是不想过去了,于是脚下步子一转,就冲着容诡月去了。 却错过了君谦之脸上一闪而过的苦笑。 走到容诡月身边,墨谨笑嘻嘻道:“你蛮快的么?” 容诡月手里拿着绣花的丝帕,飞了个媚眼,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 这人神经天生诡异,做女人也做的十分享受,墨谨决定还是不要招惹妖孽了……于是安静下来,去看林醉怎么处理。 林醉跟君谦之,不管哪一个都是聪明人,所以墨谨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发现说出去……一来这只是她的猜测,一点实事依据都没有,二来,林醉跟君谦之的江湖经验比她多多了,想必肯定能想到的。 果然,见林醉对着十几个衙役吩咐了什么,那些人就原地散开,冲着码头不同的方向去了。 人多了就是比墨谨要快速,不一会儿功夫,便听到有人喊,“林公子,这里有一个人!” 墨谨顿时惊奇,竟然被她猜中了! 就要上前,却被君谦之拦住,“稍等,你先不要过去。” 就算知道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墨谨还是莫名不爽,闷闷地“嗯”了一声,就转过头去。 君谦之对这位大小姐突如其来的脾气一头雾水,却没功夫追究,也跟着林醉一同上前去了。 倒是容诡月蹭啊蹭啊,蹭到了墨谨身边,道:“怎么,看着不爽了么?” 墨谨道:“不爽什么?” “不爽你男人无视你……” “滚!” 却又听到容诡月说:“如果猜得没错的话,那个应该是唐门的三小姐,唐棠棠。” “啊?糖糖糖?”墨谨茫然,什么糖糖糖……问完了,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人名,当即就笑了,“居然还有人叫这个名字?!糖糖糖?她怎么不叫盐盐盐?” 容诡月或许也是觉得好笑,却硬要绷紧嘴角,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你可不要当着她的面这么说,小心三小姐将你做了蛊毒的原料!” 容诡月是在吓唬墨谨,蜀中唐门以制毒名闻天下,却并非精通蛊术,就算真的要做,那也是用墨谨来试毒。 墨谨自小什么都没学会,武侠小说倒是看了不少,这点常识她还是有的,当即就白了容诡月一眼,吐槽道:“幼稚!” 容诡月颇为自讨没趣,摸了摸鼻子,退到墨谨后面去。 墨谨却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唐家的三小姐?” “那大夫不是说了么,这些人中的毒,是烟火醉。”容诡月撇了撇嘴,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弄到烟花醉么?计量还那么大。” 以至于落入了码头的水中,还能让接触到水,喝了码头水的人中毒。 容诡月笑容渐渐冷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 墨谨看着他表情的变化,便又似第一次看到他时一般,整个人阴冷的可怕。 不由自主地,便后退了一步。 容诡月却是被惊动了,看到墨谨微微挪开了一点,立刻抱歉地笑道:“哎呀呀呀,忘记了……吓到你了么?” 他一笑,身上那股子阴冷之气顿时就消失了,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还是那个墨谨所熟悉的逗比。 墨谨却是抿了嘴,不说话。 而就在此时,那落入水中的人终于被衙役从浓密的芦苇里抬了上来,墨谨远远地看着,是个穿着烟翠色罗裙的姑娘,生得眉目如画,年纪似乎也不大,最多也就二十岁的样子。 那姑娘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中,但是却又仿佛没有完全失去意识,被抬动的过程中,似乎在小声地哼哼。 林醉上前查看,似乎是听到那姑娘说了什么, 便对着君谦之招手,叫他也过去。 只是大家都没想到,君谦之低头去查看她的情况的时候,这姑娘却突然一伸手,一下子揽住了君谦之的脖子。 君谦之尴尬地动了动,意图直起身来,却没想到这姑娘更为执着,竟然整个人都贴了上去! 周围顿时静了一静。 容诡月看到这一幕,顿时就想笑,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非君公子居然被一个昏迷的女子给非礼了,然而嘴角翘到一半,却突然觉得身旁冷气袭人。 他打了个哆嗦,木然地转头,却看到旁边的墨谨脸上挂着怪异的笑容……糟糕,有杀气! 第四十一章 鬼月 这位唐门的三小姐被救起来之后,人就一直在昏迷中,林醉请了项舒来看,据说是自己身上带的毒药毒粉太多,落水之后药都散开了,然后自己把自己给毒着了。 这位姑娘身上虽然带着大多数毒药的解药,但是还是因为同时身中多种剧毒而陷入了昏迷中。 而救下她只会,也没有人来认领,导致这位唐大小姐一直住在林府,就在墨谨隔壁。 君谦之叫墨谨常常过去走动一下,因为项舒说如果有人跟她交流,唐姑娘恢复意识的时间会提前一些,但是墨谨却死活都不去,连门都不出,人也不见。 倒是容诡月,时不时地过去走走,一去就是一整天,吃饭都不回来。 这一日,容诡月去了隔壁之后,居然在午时就回来了,他顺便还带来了一个让墨谨不怎么高兴的消息。 “那位唐姑娘行了,楚非君正在问她话呢。” 容诡月说这句话的时候,墨谨正靠在窗子上发呆,听了之后,表情说不出高兴,也说不出不高兴,整个人懒懒地,一点精神都没有。 容诡月都看不下去了,戳戳她的肩膀,问道:“还在生气啊?人家那天不是昏迷了么!” 说起来容诡月这个人,初见时候甚是诡异,冷笑起来也十分可怕,但是平日相处,却是逗比比阴冷多一些,他总是做女子打扮,时间一久,墨谨觉得觉得他跟个闺蜜差不多了,有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被容诡月戳了一下,墨谨哀怨地转头,“我生哪门子气……” 声音拖得长长的,有气无力的。 容诡月撇嘴,“我看那唐姑娘年轻貌美温婉可爱跟非君公子坐在一起的时候十分相配嘛……你还是……” 说还没说完,却见墨谨猛然站了起来,一拍桌子,怒道:“去!怎么能不去走动一下呢!” 说完,就冲了出去。 留下容诡月一人摇头叹气,“唉,年轻就是好……” 说着,也跟了上去。 隔壁屋子,君谦之果然在,而那位唐姑娘,也下了床。 依旧穿一身烟翠色的衣衫,却比第一次见她时整洁漂亮多了,坐在藤椅上,捧着一杯热腾腾的茶,两眼泪汪汪的。 美人跟君谦之一起坐在屋里,屋门没关,君谦之背对着院门,墨谨跨进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她的泪珠从两颊划过,十分巧合地落进茶杯中,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 茶水的雾气中,美人的双眸格外动人。 墨谨瞪着眼,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因为平日爱动,她的穿着一项简单,在侯府是如此,出了门就更甚了,一身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米白裙子好像已经穿了三天了……今天原本应该换的,但是她却神情恍惚给忘记了,沐风那丫头自己都照顾不过自己来,更别说提醒墨谨了,裙裾处沾染上浅浅的灰色尘土。 裙子的质地也不是什么好料子,耐磨却不飘逸,跟人家唐小姐那身衣衫比起来,简直就像是个村姑。 头发懒懒地盘在脑袋上,连个珠花都没查。 墨谨整个人看上去,像个没长开的农家姑娘,虽然也是个眉眼如画的美人,却终究少了那一份风华。 墨谨再次抬头看了看屋子里面的唐小姐,迅速转身,迈步就往回走。 却不想身后容诡月跟得紧,墨谨这一回头太过突然,居然一头撞在了容诡月怀中。 容诡月扮女子十分成功的,但是到底还是个男人,身高比墨谨高了不是一星半点,墨谨这一撞,正好整个人都窝进了容诡月怀中,远远地看上去,竟然像是容诡月在抱着墨谨一样。 而就在此时,却听到美人柔柔的声音响起,“诶?那位妹妹是?” 屋子里一阵响声,似乎是有人走了出来。 墨谨赶紧转头,却见君谦之已经跟那唐小姐站在屋门口,君谦之正在看着自己,笑吟吟地对着唐小姐解释:“这是谨儿,是林家的二小姐。” 他又转头对着墨谨道:“怎么来了又要走?” 墨谨还站在容诡月身前,与他贴得极近,她自然是因为动作不够快没来得及闪开,但是容诡月却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居然也没动,任由墨谨紧紧挨着他。 墨谨看到唐小姐的装扮,原本就自惭形愧的想要离开,却撞到了容诡月身上,听到那位姑娘发现自己的时候,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而现在君谦之却这样笑意盈盈地跟她说话,好像没有看到她的丑态一样,墨谨顿时觉得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君谦之什么时候都能做出这样的表情,礼貌……而疏远。 墨谨忽然展开了一步,轻轻笑了笑,对着君谦之道:“我只是来看看,却觉得好像不方便进去……” 君谦之身旁那位姑娘笑了笑,道:“原来是林妹妹,怎么不方便,别站在外面了,快些进来吧。” 那样子,仿佛她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一样。 林妹妹……谁是你林妹妹……不管心里怎么想,墨谨却是笑了笑,大方的点头,“那就打扰了。” 然后迈步,进了屋里。 几个找了位子坐下,连容诡月一起。 他原本是做了婢女的打扮,却又跟墨谨一起入座,那唐棠棠看了他一眼,觉得奇怪,却到底没说什么。 二人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墨谨坐在一旁喝茶围观。 “刚刚说到什么地方,对了……说到我跟哥哥走散……”唐姑娘勉强一笑,瞬间就从跟墨谨这个路人甲打招呼的甜美笑容过渡到了明媚忧伤,“我受了伤,逃跑的时候就有些慌不择路,好在那贼人去追我哥了,我这次幸免于年……却是学艺不精,没有被那贼人给擒住,反而中了自己的毒药。” 唐姑娘不好意思地冲着君谦之一笑,面颊上露出飞霞般的红晕,小声对着君谦之道谢:“多谢非君公子相救……若不是……若不是……我只怕要被淹死在洪泽湖的湖水里了!” 墨谨端起茶杯,将冷笑藏在杯后——这姑娘脸色说变就变,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要悲伤就悲伤要明媚就明媚要娇羞就娇羞! 她自愧不如。 墨谨先前不在,不知道前因后果,唐棠棠讲完之后,君谦之又将先前的话补充了一遍,道:“唐姑娘是跟她个一起追捕魔教鬼月才到林州的,林知府家中似乎藏着什么鬼月想要得到的东西,结果他去林知府家中偷窃的时候,杀了那一屋子的小厮……昨日他们在洪泽湖的湖心亭相遇,结果被鬼月下了毒,不敌之间与她哥哥走散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眼泪汪汪的,想必是在思念她的哥哥了。 墨谨理解地笑笑,却问道:“那鬼月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残忍?” 却见君谦之端起茶杯轻啐了一口,眼风扫了扫坐在墨谨身旁的容诡月,道:“只是江湖里的一个邪派人物罢了。” 口头上说得轻描淡写,墨谨却是看懂了他的意思。 那所谓的鬼月,指的就是容诡月。 这问题兜来复去,竟然又落到了容诡月身上。 容诡月没有什么愤慨的表情,只是嘴角噙着笑容,看着窗外。 但是不知道为何,墨谨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又不舒服了, 于是问道:“唐姑娘怎么知道林府的小厮是被鬼月所杀?” 按照她的说法,他们一直都在追查鬼月,却一直都没找到人……既然没找到人,怎么知道真凶是他的? 唐棠棠似乎被墨谨问得一愣,有些结巴道:“这……这……这……除了他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么歹毒的手段?” 墨谨一愣,随即便是由衷的愤怒。 没看到过?也能随随便便说人是他杀的?没看到过,也能因为别人都这样说,所以她就这么说了?! 说话做事,这样不负责任真的好么! 一直看着窗外的容诡月没有回头,却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 墨谨终于明白他的名声为什么会怀成这个样子,明明就不是什么凶恶之人……不知道关于他杀人不眨眼的传言里,到底有多少条是真的,有多少条,是别人想当然给他安上去的。 这家伙,居然也不知道反驳。 或许是看到墨谨脸上的笑容太冷,那唐棠棠半晌之后,又突然憋出一句:“我跟哥哥之所以会追查鬼月,是因为他偷了我们家传的毒药烟花醉……我在林府上看到了使用烟花醉之后的痕迹,所以才断定杀人的是鬼月!” 墨谨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低头,喝茶。 君谦之望着茶杯出神,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并没有接话。 唐棠棠见左右都没有人搭理她,顿时就有些急了,眼眶又漫起雾气,道:“非君公子,你要相信我,我没有说谎!” 被叫到名字,君谦之终于回神,却还是那种笑容,温言细语安慰道:“姑娘自然不会说话,只是中间还有些差池……需要细细查明。” 而此时,墨谨却突然放下杯子,起身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第四十二章 鬼月往事 “我突然觉得他就像个精致美丽的花瓶,放在那里,人人都想要得到他,但是谁都不能真正拥有。花瓶空心……或许对他来说,我跟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是墨谨从唐棠棠的院子里回来之后,突然之间跟容诡月说的。 容诡月听了,只是一笑。 墨谨突然觉得十分疲惫,这些年来到这陌生的世界,面对陌生的生活方式,她不言不语,却一直在忍受着。 而今,却突然累了。 回去继续往窗子上一趴,墨谨问容诡月,“你到底为什么被人黑得这么惨?说来听听吧。” 下意识地便觉得,容诡月这人身上,似乎带着莫大的秘密,他一定有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容诡月霸占了墨谨的梳妆镜,然后打了毛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胭脂,发鬓解开,珠花拆下来,镜中那个妖媚的女子渐渐变成一个男人的模样。 墨谨看着他卸妆,竟然觉得妆前跟妆后,一点都没有违和感。 容诡月从镜子里看着墨谨,对着她招了招手,笑问道:“想听?” 墨谨点头,走过去。 却见容诡月站起来,将墨谨推到镜子前,又摁住她,坐下。 他的头发没有束起,散着比墨谨的还长些,垂到腰的位置,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墨谨看着这黑如鸦羽的长发,有些羡慕,掬起来一缕,细细地看着。 墨谨的头发也不短,却完全没有这么柔顺的样子,一个女孩子纵使心性再懒散,嘴巴上说着再不在乎,也终究是爱美的。 容诡月却是呵呵笑了笑,劈手将头发夺回来,开始在梳妆镜的匣子里翻番找找,口中道:“想听,那就讲给你听。” 墨谨不知道她要做什么,道:“诶?我还以为你不会想要提起来呢……” 容诡月这样的人,一看便知道,他的过去定然不是什么愿意提起来的事。 容诡月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将自己手里的手帕打湿了就往墨谨脸上长,道:“什么了不得大事,还藏着掖着的,见不得人么?” 墨谨被他扑倒直痒痒,便将手帕夺过来,自己给自己擦了脸,抬头好奇地问他:“你要做什么?” 却被容诡月摁了下去。 随后带着胭脂的粉饼便轻轻扑了上来,容诡月的声音在墨谨脑后缓缓响起,一个故事,慢慢铺展开来。 二十年前的时候,江湖中的用剑世家容家喜得一子,取名容悦。 容家的男主人跟女主人对这孩子并无太大期望,只望他能一生幸福喜乐,所以才取名悦字。 容家素来有落日剑谱极为有名,可惜鼎盛之期已过,虽然在江湖中还有着很高的地位,但是家族中去无人能够练成容家的家传剑谱落日。 但是这位容悦小公子出生的时候,却给容家带了一线希望,这位小公子天赋异禀,五岁那年第一次拿剑,就惊动了容家上下,不出三年时间,竟已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只是可惜,天妒英才,好景不长。 容悦十岁那年,容家突生异变。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杨伯伯带着他的女儿素锦来我家玩……”容诡月的声音平静而疏离,似乎并没有因为故事的陡然转折而发生任何改变,但是墨谨却知道,他伪装出这样的平静,花费了多少力气。 因为身后,给她梳着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偶尔扯到她的头皮,生疼。 “呵呵……杨伯伯与父亲是故交……听说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情谊,那日正好是我的生辰,杨伯伯便提议,让我舞一段剑来助兴……” 那年,功夫初成的少年拿起剑柄,与梅花雪海中轻舞一阕,父母双亲眼中皆是骄傲,那位杨伯伯也是拍手叫好。 年纪尚小的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以为父亲的朋友,就是好人……那一夜,大家都喝了很多酒。 连年幼的他,都被灌了几杯。 “原本按照我的年纪来说,是不应该饮酒的,但是那日杨伯伯却三番四次的劝……我母亲心软,便让我喝了几杯。”容诡月的声音微微颤抖,将墨谨的长发挽起,盘在头顶,然后低头去找发簪。 墨谨只觉得他的身体重重地倚在了自己的身上,从未被男子这样亲密的靠近,墨谨浑身都觉得不舒服,但是她却不敢动。 只因为脖子上,突然察觉到了阵阵湿意。 有谁,在她的身后落下经年的泪。 墨谨悄悄低了头,不去看镜子。 容诡月却拿了簪子,轻轻插进她的发髻。 故事还在继续。 “那天晚上,大家都睡得格外沉……格外沉……” 沉得,没有听到手起刀落的声音,没有闻到血腥气蔓延过容府。 “我后来想想……觉得自己实在是命大……半夜睡得昏昏沉沉去起夜,却因为酒中药物的作用,睡死在茅房,于是躲过一劫。”容诡月似乎是摇了摇头,道:“其实他要放倒的就只有我父亲而已……容家会功夫的人不算太多。” 只要会功夫的死了,剩下的,还不好说么? 这段最血腥的部分,却被容诡月轻描淡写的略过,墨谨身体突然颤抖了一下:“可是……可是……可是你却……活了下来……” 既然那日屠杀容家的是容悦父亲的好友,怎么会错过他的儿子?这么重要的人物,他就不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么?! 容诡月将最后一只步摇插到墨谨的耳后退开来一步,静静地看着墨谨,他说:“不……后来我醒来之后,闻到府中的血腥气,所以出去看了看……然后遇见了他。” “啊!”墨谨一声短促的惊呼,仿佛是看到当年的景象,杀人凶手跟被害者的儿子相遇,容诡月到底是这么安然脱身的。 身后,容诡月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他想逼问我父亲落日剑谱在哪里……却没得到答案,于是又来问我……”他笑了笑:“我当然说我不知道,于是他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然后将脸上的蒙面布扯下来,叫我看清楚他的脸。” 本就是极为熟悉的人,所以他在看见那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是谁,只是心中惊骇,所以不敢去相信,但是那人却自己承认了。 还说:“你看清楚我是谁,日后要记得来找我报仇!” 然后笑着,张狂而去。 留下手脚筋具断,躺在原地不动也不能动的少年,生生将牙齿咬碎了,合着血往肚里吞。 他没有杀他,却给了他比死亡更加残酷的侮辱。 “第二年,他就坐上了武林盟主……那年,我在上京的显贵门前要饭。”容诡月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爬着。” 墨谨手里捏着的发簪猛然掉落,她回头去看容诡月,却见他低着头。 “你……” 容诡月抬头,脸上是比哭更加难看的笑容,对着墨谨道:“那个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但是还是不行……我不能死,我死了,就没有人知道他杨罗峰做过什么了!” 墨谨咬了下唇,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遇到虚云道长的?” 她记得君谦之提过,容诡月是虚云道长的徒弟……如今看到容诡月能走能跳,功夫貌似还不错的样子,就知道后来,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提到虚云道长,容诡月脸上的笑容终于正常了一点,“师父是在我十二岁那年捡到我的……他费了好大的功夫将我的经脉恢复,教会我武功……只是,因为身体曾经受过的伤,到底是不能跟没受伤的人比了,所以我也就轻功学得好一些罢了。” 如若不然,以当年容家小公子惊人的天赋,他怎么会落得将落日剑谱销毁呢? 他不是不想学,是学不会,他的手,已经不允许他再次执剑了。 墨谨捂住了嘴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这个故事,说长不长,说曲折也不曲折,不过就是被朋友背叛的事情,俗得不能再俗。 然而之于容诡月,却是他一生的跌宕起伏,一生的解不开的梦靥。 墨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容诡月自己却是笑了,只不过,却不是对着墨谨,而是对着窗外,“你站在那里够久了,再不进来,我就要把谨儿拐走了。” 他一向没个正经的,也跟着君谦之林醉等人喊墨谨谨儿。 墨谨这才惊觉,貌似窗子上一直有个人影?!她听故事听得太入神,居然没注意到! 窗外的人咳嗽了一声,墨谨便觉得有些耳熟。 片刻后,房门被推来。 君谦之走了进来,面上有些尴尬,他看了一眼尚且坐在梳妆镜面前的墨谨,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墨谨还是那个墨谨,衣服还是穿的那一身,只是让容诡月给画了一个淡妆,换了一个发鬓,墨谨原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容诡月不过是画龙点睛般稍稍装饰,即使还是穿着一身古旧的衣服,墨谨的风采,已经尽数展现出来了。 墨谨坐在那里,没动,眨了眨眼睛,“你怎么在这?” 君谦之咳嗽了一声,道:“我看你跑出来……以为你有什么事情。” 想来是看出墨谨情绪不高,所以特意过来看看。 刚才还在抱怨的墨谨,顿时觉得整个人都好起来了,鹿晗粗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刚要说什么却又觉得自己太没节操,一句话就哄过来了。 于是偏过头去,哼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你有时间,还是去陪一下美人吧!” 说完,又觉得不对,这话,未免也太过哀怨了。 倒是容诡月,站在一旁大笑了起来,丝毫看不出刚才的难过,“你们俩继续吵,我却是先走了。” 却被墨谨跟君谦之同时拦住。 墨谨自然是不想他走了留下她跟君谦之两个人尴尬,只是君谦之喊他是什么事情? 只听到君谦之道:“半个月后是杨罗峰的生辰,我们去给他贺寿。” 第四十三章 一技傍身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君谦之与林醉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去做,自那日说过要去给杨罗峰贺寿之后,人就消失了,一连几天也不见踪影。 而容诡月,却是被君谦之解除了禁止,然后也消失了。 诺大一个林府,居然就剩下墨谨跟那个唐棠棠。 那姑娘一点都不像是江湖门派走出来的小姐,倒是比墨谨还金贵。 墨谨不愿意招惹这样娇滴滴的小姑娘,就整天拖着沐风一起,出门疯。 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项舒的医馆了。 项舒这个人,有些古怪脾气,不喜欢官家,但是对平常百姓倒是十分亲和,有时候遇见家中贫穷的病人,连同药费诊费都会免了。 这几日中毒的人略多,他就有些忙不过来了,墨谨每日去串门子,顺便也帮他抓抓药什么的,倒是十分受项舒欢迎。 “知母六两……甘草二两……” 项舒的医馆里,巨大的药架前,墨谨正在眯着眼睛趴在架子上细细地寻找着:“诶……知母在哪里……知母知母……” 却引来一旁人的轻笑,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从墨谨面前拂过,准确的找到了位于右下方的那个写着“知母”的药匣子,抽开,捻了一些出来。 放到称上,刚刚够六两的份。 墨谨直起身来,揉了揉自己弯的酸痛的腰,笑道:“还是你熟悉些。” 项舒笑了笑,将抓好的中药用纸抱起来,然后递给站在一旁的病人,细声嘱咐道:“入锅内加水适量煎煮半刻钟,趁热饮服后上床盖被取汗……明日一早,就没有问题了。” 那人赶紧接过,连连道谢,然后出门去了。 自古以来,医者这个职业都因为救死扶伤而格外崇高,天遥先帝曾有言,战乱不战医师,足以证明天遥中会医术的大夫地位之高。 目送着那人离开,墨谨趴在柜台上,有些羡慕地瞧着项舒。 项舒正在记录上一个病人的病情,一歪头,就看到墨谨正在看着自己,不过那双眼放空的样子,更像是已经走神了。 无奈地一笑,项舒放下笔,问道:“看什么呢?” 墨谨回神,尴尬地笑笑,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就有人闲闲道:“是在想什么人吧……” 墨谨恼怒,瞪了一眼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的沐风,“你不是睡觉么?睡你的!” 沐风嘿嘿笑了一声,不再言语。 “听说你的兄长这几日往豫州去了?”项舒无奈摇头,提笔,然后道:“林公子一年到头在外面,倒是鲜少见他回家。” 墨谨叹了口气,道:“是去给人家买生日礼物去了……” “嗯?”墨谨的说法有些奇怪,不过项舒还是听懂了,问道:“谁的生辰?” “杨罗峰。” 墨谨自从听了容诡月讲述过他的过往之后,就这个披着人皮却两面三刀的小人一点都没有好感,提起来的时候,也不曾用过敬语。 稀奇的是,项舒身为一个大夫,居然还听说过杨罗峰的名字,他点了点头,道:“嗯……这样啊,听说杨盟主的生辰是在半个月之后?你要跟他们一起去么?” 墨谨点头:“自然。” 项舒歪头想了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放下笔,转身在身后的一个橱子翻找开来,一边还道:“你既然要出门……那就不妨送你点东西吧。” 墨谨好奇,便探头去看,却见项舒翻翻找找,抱出来一大堆瓷瓶。 瓶子有大有小,有黑又白,有些上面带着红色的纸贴,有些没带,不过都统一的封着口,很严实的样子。 墨谨好奇拿起一个来,却见瓶身上写着这么几个大字:含笑半步癫。 嘴角抽了抽,墨谨放下,又拾起一个来,却见上面写着:贵妃夜夜娇。 墨谨手一抖,就将那瓷瓶往地上扔去了——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却见项舒一个瞪眼,身手顿时变得无比矫捷,像是在转瞬之间练就了绝世神功,一伸手,将那瓷瓶准确的捞在手里。 他长吁了一口气,有些责怪地看着墨谨,“你小心点!” 那样子,不知道有多么宝贝那瓷瓶里的东西。 回想起瓶子上写的名字,墨谨嘴角抽得有抽风的嫌疑,看着项舒的眼神也变得奇怪起来。 这个人,果然是有怪癖的! 此时,墨谨身后却突然有人感叹道:“诶,这是好东西啊,小姐你拿来用刚刚好!” 墨谨一惊,回头去看,却见是沐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这边来了,她哭笑不得地推了沐风一把,骂道:“去你的!什么我用刚刚好!” 那名字,就算是不识字的,用脚趾甲想一下也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了,怎么她就合适用了! “怎么不适合……你可以放进酒里,然后给你跟非君公子一人一……唔唔唔!”话没说完,就被墨谨捂住了嘴,然后拖到后面去了。 摁住还在挣扎不休的沐风,墨谨转头对着项舒笑容灿烂堪比一朵盛开的菊花,道:“舒大哥,这些都是些什么?” 项舒将瓷瓶一次排开,从中间挑了几个白色的瓶子,递给墨谨。 墨谨放开沐风,接过来一看,这些瓶子表面上倒是很正常,瓶身上写的字都是些风雅的诗句,她好奇地瞪了瞪眼,举起一个写着“夜来风雨声”的瓶子,问道:“这是什么?药么?” 项舒像是将自己的宝贝献了出去般,十分得意道:“是毒药。” 墨谨又是一抖。 项舒顿时瞪大眼睛看着墨谨,那意思——你给我摔了你试试看? 墨谨干笑,叫那瓶毒药攥紧,问道:“呵呵呵呵……舒大哥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剩下的不用想了,肯定都是毒药什么的。 项舒却道:“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难免遇到什么难事,这些给你防身不错。” 用毒药给自己防身,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有了唐门那位唐妹妹做先例,墨谨倒是不敢了。 万一哪天她也跟那位唐妹妹一样,自己把自己毒了怎么办? 于是将那些毒药通通推了回去,道:“多谢舒大哥美意……但是这些,还是算了吧。” 对于墨谨这种行为,项舒显得十分不满,问道:“怎么,不稀罕么?” “怎么会呢!”墨谨急忙解释,“我又不通医术,万一哪天,这些玩意都用在我自己身上怎么办!” 唐棠棠的光荣事迹墨谨已经说给项舒听过了,项舒点了点头,道:“依照你这种智商,有可能……” 墨谨语塞。 项舒又道:“那就那些迷药去吧……以防万一,没关系,都不是什么厉害的药,过了药效自然就解除了……也不怕你自己用到了自己身上……” 说完,神秘兮兮的一笑,眼睛看了看仍旧被墨谨摁在身后的沐风,道:“若是想要用在什么人身上……倒无不可……” “舒大哥!”话被墨谨恼怒地打断,眼看墨谨真的要动气了,项舒一瞬间就摆出了一张正经脸,道:“拿着。” 递过来三四个瓷瓶。 墨谨看着他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心底扶额……为什么她身边都是这种逗比!为什么! 沐风与项舒对墨谨的调戏同时止住,话题又转到正题上。 墨谨觉得项舒不像个在林州这样地方开医馆的乡野大夫,毕竟一个大夫怎么会知道些江湖事……还一拿就拿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毒药来,于是便问道:“舒大哥知道杨罗峰为人怎么样么?” 项舒却是摇头,转身将那些瓶瓶罐罐放回去,口中叹道:“唉,旁人想要我的这些宝贝我还不愿意给,如今看你顺眼想送你,你居然还不要……” 话语之间,十分可惜……却是对杨罗峰此人的为人处世避而不谈。 墨谨心中略微有数,却不好再问下去,只得道:“我不是因为不懂这些东西么……给我也是浪费了啊!” 听到这句话,却像是突然提醒了项舒什么,他猛然抬头,脑袋砰得一下子捧在药橱上,却顾不得揉,转过头来,就使劲的看着墨谨。 墨谨被看得莫名其妙,对着狼虎般的视线也有些吃不住,不由自主地便退了一步。 却被项舒猛然抓住了双肩,只听到他兴奋地大喊,道:“对了!我可以收你做徒弟!这样你就不怕用毒药毒到自己了!” 项舒离墨谨极近,墨谨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脑门上那处被碰到的地方缓缓地……缓缓地鼓起来一个大包。 终于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项舒却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了,“你要不要学医术?!” 墨谨身为郡主,自然是不需要什么活计傍身用来讨生计的,她只是暂时离家,终究还要回去逍遥侯府的,所以对于别人来说,为上等职业的医者,对墨谨来说也没什么价值,毕竟一个郡主,是很少有机会能够悬壶济世的。 所以她一开始是没打算答应的。 但是心中却是突然想着。 自从转世以来,她一开始依靠的是她的父亲逍遥侯,出门之后依靠的是君谦之跟林醉……自己,却是什么都不会。 这样的情况,固然是形式所致,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好现象。 所以墨谨的想法,便在那一瞬间,变了过来。 她快速的点头,道:“好呀!” 第四十四章 诡异师门 墨谨答应了要学医术,项舒就显得十分高兴,有种终于后继有人的感觉,扶着墨谨的肩膀就要让她叫师父。 墨谨一愣一愣的,也觉得好像叫师父什么的……也实在是……咳咳……叫不出来啊! 墨谨跟项舒两个人,一个是懵懂无知被项舒热情的举动闹得一头雾水什么都不知道,另个一个神经大条脑子里面的逗比因素在这一瞬间达到巅峰所以什么都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置身事外的沐风给提醒了,“啊喂,拜师宴呢?拜师礼呢?” 项舒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这事情要跟师父交代一下……” 他居然还有师父! 墨谨顿时觉得诡异无比,怎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医馆大夫,突然也冒出来隐藏属性了呢?他该不是什么传说中医圣医仙之类的高手吧? 不过好像也不会什么武功的样子……胡思乱想之间,却见项舒突然走开。 墨谨莫名,便回头去看沐风。 沐风道:“拜师礼很是复杂,需要小姐的父母同意才行……若只是为了学一点医术,也不必拜他为师的……” 墨谨这才想起来,这是古代,古语中常道:“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投师如投胎”等等, 说明师父地位之尊敬。 而说起一直为师终身为父这样的话,墨谨却是无法将项舒这样年轻的男子作为师父看待的……顶多算个友人罢了。 项舒走到一半,突然对着墨谨招了招手,道:“你跟我来。” 墨谨跟去,沐风也跟上,却被项舒拦住,“沐风姑娘先在外面等一下。” 看样子,是去带墨谨见什么重要一点的东西。 初七是守在医馆门外的,所以没来阻拦墨谨,而沐风……这丫头对墨谨一向放心得很,摆了摆手,示意让墨谨跟去。 墨谨跟着项舒走进了医馆的内间。 项舒的医馆后面是一家四合院,走进去才知道,这一整个院子都是项舒家的,跟着他穿过院子,来到北屋前,却是略过了正屋,而是来到西北角落的一个小间前。 院子里种了几棵梧桐,此时正值夏日,梧桐枝叶繁茂,巨大的树冠笼罩过整个院子,树影正好投在项舒带着墨谨来到的这间屋子面前。 光线有些昏暗,整间屋子就显得有些阴冷。 项舒推开屋门,一股子陈年累积的檀香味就扑了出来,墨谨站在项舒身后,看到昏暗的房间里有几点亮光在一闪一闪的。 这地方,是个祠堂,或者类似的地方。 跟着项舒走了进去,却见项舒去角落里,不知道做了些什么,房间里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立在房间四角的四盏落地灯同时亮了起来,照亮了房间的四壁。 墨谨看着四周,默默感叹起来,“啊……” 只见墙壁四周满满当当的挂满了人物的画像,男女老少,什么样的都有。 项舒抱着双臂站在门口,对着墨谨道:“这是我的师门。” 这货果然是有师门的……不过墨谨此时都沉浸在好奇中,对这件事情也没有过多追究,而是看着墙壁上的数目众多的画像,问道:“这里面有你的师父么?” 问完了,就觉得不妥,貌似只有死人才会被画上去?嗯……这不就是在变相的问他师父死了没…… 项舒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小细节,而是指着东面墙壁中间,一副美人图,道:“那就是我师父。” 墨谨挪过去,细细观看着。 墨谨在现代看到的古代的画,感觉风格都差不多,风景图是极美的,只是人物,却都是一样的歪歪扭扭几根线,能看出来高矮胖瘦,如何模样,倒是一点都看不出区别来,却没想到眼前这幅画,虽然也是一样的水墨画,但是五官清晰,看得出画中的女子是个美人。 原来项舒的师门,还收女弟子的。 墨谨目光挪了挪, 却突然注意到,就在项舒的美人师父的画像旁边,有另外一幅极为奇怪的话。 那画是用很粗糙的黄纸画的,歪歪扭扭几笔……隐约可以看得出画上的是个男的,至于年纪模样……是一概看不出来,看上去竟然跟幼儿园小朋友的涂鸦十分相似。 墨谨抽了抽嘴角,指着那幅画,问项舒,“那个人是谁?也是你师门的人么?” 本来以为这中间有什么典故,却听到项舒很直接很干脆地说:“不知道。” 墨谨语塞,“你师门的人,你居然不知道?” 项舒理所当然地摇头,“不知道……我除了知道我师父的名字之外,剩下的都不知道……” 这个师门原来这么奇葩! 听到项舒这么说,墨谨这才注意到,这墙壁上挂着的许多画像里,有些画得很好巧夺天工,例如项舒的师父,用的宣纸也十分考究,但是也有些跟项舒的美人师父旁边的那副一样,画风粗糙……用纸随意……看上去十分不正规。 项舒指了指墙上的像画到:“我们也不是什么太正规的师门,你不必在意这些……我的师父就是我娘,她生了我之后急着跟我爹出去周游四海,却碍于师门规矩走不开,所以就收了我做徒弟。” 那口气,分明就是被他娘拖下水的样子。 墨谨道:“师门规矩?什么规矩?” 项舒指了指自己,道:“师门生于乱世,因为乱世中鲜少有人修习医术,所以师门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让那些古方失传……所以每代弟子在学成之后,必须寻找一个人品靠得住的徒弟,将自己所学倾数传授……如果没找到,就不能四处乱走,必须开馆施药,来磨练自己的医术。” 原来如此,难怪项舒会在林州开设医馆。 墨谨却是猛然摇了摇头,“不行,我不能拜你为师!” “为什么?!”项舒像是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能做徒弟的,听到墨谨说不行,立马就开始瞪眼。 墨谨当然不能说她是郡主,不可能在外面开设医馆,于是只是摇了摇头。 项舒见追问不出,却不计较,“你既然来了,那就是拜入师门了。那些规矩什么的,日后再说。” 那样子,竟然更像是打家劫舍。 墨谨哭笑不得,“你怎么能拿自己的师门开玩笑!” “什么师门。”项舒笑:“只是为了传授医术,不让那些古方断绝而已,以往的师父们总是遵循着古法,只收一个弟子,但是我娘说,医术总是要交给更多的人,才能更好地传承下去的。” 古来素有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说法, 所以通常关门弟子只收一个,项舒这想法倒是前卫。 墨谨点了点头,却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不能开医馆的,我父母不会允许的。” 项舒浑不在意的一摆手,“那正好,免了拜师礼。” 事情就被这么三言两语给敲定下来了,墨谨认项舒做师父,却没有行过拜师礼,只能算是挂名,而项舒教授墨谨医术。 医术这事情,并非一日能够教成的,所以项舒很认真地对着墨谨道:“半个月后你去给杨罗峰贺寿,我也去。” 他理由是,徒弟学习正在关键时刻,不能荒废学业。 可在墨谨看来,这人要收她做徒弟,其实就是想跟着她出去走动一下…… 不管墨谨怎么想,项舒授业的时候倒是格外认真。 这也让平时悠闲的墨谨彻底忙碌了起来,关于隔壁那位唐棠棠小姐,她是再也没有功夫去想了。 从项舒那里捧回来几本比砖头还厚的《经脉注解》《名医笔录》等等……便开始了每日每夜的啃书行为,勤奋程度堪比当年的高考。 而君谦之离开七天之后,便跟着林醉一起回来了。 他们从外面运回来一大块巨大的屏风,是汉白玉的,还有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茶壶。 那茶壶土褐色里带着红色,斑斑点点的看上去十分不起眼,墨谨正好背书背到药石那一部分,看到那茶壶就扑上了去。 “这是麦饭石么?!” 站在一旁的林醉肯定了墨谨的说法,有些惊奇地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墨谨却对林醉的问题置之不顾,张口就开始背诵麦饭石的药效。 “大凡石类多主痈疽。世传麦饭石膏,治发背疮甚效,乃中岳山人吕子华秘方……” 一口气连喘都不带喘地将这一大串背出来,站在一旁的林醉眼神都直了,直问墨谨是不是好多天没见他向他想疯了。 墨谨不予理会,却是沐风将她拜师一事仔细道明。 君谦之对于墨谨要学医术一事十分赞同,却因为不熟悉项舒的底细,便多问了几句,引得旁边站着若不迎风的唐妹妹也跟着道:“听说是那位项大夫解了我的烟花醉之毒……真想去看看啊。” 墨谨很大方地表示,“舒大哥就住在九里桥的巷子里,姑娘想要去,随时都能去。” 大概美人都是需要温声细语安慰着的,墨谨这一番不怎么温柔的话,有唤起美人的心痛之处,那姑娘低着头做羞愧状,自我检讨:“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不小心,就不会给大家惹来这么多麻烦了。” 墨谨非常想接上一句:“对啊对啊你还有点自知么。” 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她只是转头哼了一声。 只能说,墨谨最近越来越傲娇了。 第四十四章 拦路打劫 卞华府郊区,长长的山路两旁是连绵起伏的山岭,山岭并不陡峭,也不算高,站在岭下刚好可以看到岭上连绵成片的樱花。 而在山岭下狭窄的小路上,一辆马车缓缓行来,车辕处坐了个年轻的男子,穿一身黄色衣袍,靠在车门上,懒懒地挥着鞭子。 清风拂过,车窗的纱帘偶尔被吹起,还能看到车里坐着个妙龄女子,女子眉目如画,坐在窗边,一个劲儿地往外瞅着。 而她身边,似乎还是坐了什么人,只是因为在车里面,所以看不太真切。 墨谨坐在马车里,有些可惜地看着窗外,叹气道:“如果是春天来就好了……” 那样的话,就能看到这漫山遍野的樱花盛开时的场景了。 坐在车子里面的君谦之捧着一本书,正在低头看着, 听到墨谨这样说,便勾了勾嘴角,道:“等有时间了,再来便是了……” “那至少还要等到明年……”说着,墨谨便叹了一口气,明年……明年她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呢。 君谦之是七天之前从外面回到林府的,而他跟林醉一回府,第二天几人就起程,前往杨罗峰所在的卞华府。 只是不知为何,这次居然没有几个人一起,而是兵分两路。 君谦之与墨谨一路,林醉带着那位找不到哥哥的唐小姐……据唐小姐所说,她哥哥昨日给她传信,说约她卞华府见面。 而墨谨刚刚拜的那个半个师父项舒……也死皮赖脸的跟着墨谨一起上了马车。 因为轻装上阵,所以没带车夫,于是君谦之跟项舒二人便轮流赶车。 马车上,墨谨百无聊赖地跟君谦之聊天:“我们为什么要跟林醉他们分开走啊?” “嗯……”君谦之似乎更加在意手中那本书,嗯了半晌,也没说出什么来。 手下又翻过一页,君谦之正凝神去看书上的内容,却突然觉得一阵晃动,那书居然被人给抢走了。 抬头,却见墨谨正气鼓鼓地望着自己。 君谦之也说不出是什么想法,每次看到墨谨这样的表情就忍不住想要笑,然后更加想要去逗弄她一下。 不过最近貌似墨谨的情绪起伏比较诡异……他决定还是不要去做什么挑战了。 墨谨瞪着眼,十分理直气壮,“还看!车子上一晃一晃的,你不怕伤了眼睛么?” 墨谨说得也有理,君谦之摸了摸鼻子,道:“好,不看了。” 墨谨这才喜笑颜开,继续问道:“到底是为什么啊?我之前问林醉,他都不跟我说。” 君谦之倒是没有隐瞒,道:“他当然不会跟你说……杨罗峰跟我向来有些嫌隙,如果一起去了,想必会被他认为是一起的……” 他们是来调查杨罗峰的,如果被认为一起的,那就肯定会被一起防备…… “啊……嫌隙?什么嫌隙?” 墨谨原本以为是什么江湖纠葛,却听到君谦之道:“只是看我有些不顺眼罢了……想必是我们想法不同罢。” 墨谨恍然大悟。 君谦之是江湖上近年来风头正盛的人物,但是他年纪又太轻,没有雄厚的师门在他背后做自称,成名以来,想必有人多人对他羡慕嫉妒恨,只是因为君谦之做事十分君子大方,所以没跟人抓到把柄。 但是杨罗峰就不一样了,他是武林盟主,据说还是做了很多年的了……俗话说得好,后生可畏,君谦之这样的人,想必他是肯定不愿意见到的了。 没想到这江湖中,也有这些勾心斗角。 墨谨觉得颇为无聊,道:“那你怎么就带上我了?不怕他以为我们是一起的?” 君谦之好笑:“我们当然是一起的。” 说得理所当然。 墨谨笑了笑,心情颇为愉悦地往窗外看去。 却听到君谦之道:“倒是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学医了?” “只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很没用啊……” 墨谨说的是实话,君谦之却笑了:“你是逍遥侯家的郡主……怎么能说是没用呢?” 墨谨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而君谦之也像是理解一般,笑道:“也好,也好。” 闲谈告一段落,马车内小小的安静,气氛淡然,并不算尴尬,路两旁的景色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再新奇此时也有些看厌了。 靠在窗子上,马车一摇一晃中,墨谨就觉得有些困乏,打了个哈欠,就歪着头,闭上了眼睛。 她向来认床,自从穿越,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于是这毛病就格外严重了,前几天连日赶路也没休息好,不一会儿工夫,就陷入了昏昏沉沉的浅眠中。 朦胧中,似乎是有人将她抱起,然后换了个舒服的动作,感觉到那人的手掌停留在她的脸侧,墨谨很自觉地凑上去蹭了蹭,然后勾起嘴角,继续睡。 似乎是听到那人的浅笑声。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突然就觉得身子下面猛然一晃,墨谨整个人都往一旁歪去。 她原本也没有睡得多熟,一下子就给惊醒了,一睁眼,却见自己正在望着马车的侧壁上撞去,惊得她呀呀大喊。 这一下子要是撞实在了,那她得毁容! 一旁的君谦之似乎也陷入了浅眠中,一睁眼就看到墨谨往一旁撞去,来不及细想,整个人就拦了上去……于是,墨谨没有撞到车壁,却一下子装进了君谦之怀中。 君谦之将墨谨扶起来,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墨谨摇头,她离君谦之极进,对方温湿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尴尬之间就有些羞恼,对着外头大喊,“舒大哥!你怎么回事?!” 她虽然拜了师父,却还是喊项舒舒大哥。 外头一阵沉默,没有人回答。 君谦之皱了皱眉,“出事了?” 却听到外面有个陌生的声音喊道:“此……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是我……我……我……” 那人似乎有点结巴,我了半天都没我出来,倒是墨谨,听到这么经典的台词,一下子就给气笑了,掀开帘子就将身子探了出去,大声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外头,项舒被人同绳子套住了给拖到了地上去,那绳子只是做了个圈套在他头上,并没有绑住,所以这会儿项舒正满脸恼怒地坐在地上解绳子。 而他身旁,有四个个墨谨不认识的男人,在马车前一次排开,从左到右,高矮胖瘦占了个全。 说话的,是中间那个矮子,手里拿着一把比他自己还高的大刀,结结巴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 墨谨越发觉得好笑,扶着车辕就跳了下来,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那矮子面前,却发现对方自己还矮了两个头,顿时就恶劣地将身子挺直,仰头道:“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也是打劫的!” “哈?”那矮子一听就愣了,使劲儿地抬头看着墨谨,结巴道:“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下半句也没说出来,墨谨听着着实为他着急,于是指着一旁的那个胖子,道:“你替他来说!” 怎么好找个结巴来做带头人! 或许是眼前这几位打劫的太过搞笑,又或者是对身后的君谦之出于十分的信任,所以墨谨此时一点危机感也没有。 那个胖子倒是说话利索,但是看着墨谨的眼神却是色眯眯的,整个人也傻乎乎的,见墨谨指向他,一张嘴就是一句:“美人啊大美人……” 墨谨恼怒,却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那胖子突然间捂着脑袋就蹲了下去,声音里带着哭腔:“哎呀你们俩又打我!” 抬头,脑门上,脸颊两边,分别是三处红印。 他的左右两边,矮子跟瘦子同时怒吼,“你特么正经点!干正事呢!” 正经点……墨谨嘴角抽了抽,回头,却正看到君谦之坐在马车车夫的位置上,挥着马鞭,对着她微笑。 而项舒已经解开绳子,站到了马车旁边。 刚才这四个人是躲在一旁的树丛后面,见到马车走过来,就往外扔绳子,项舒将马车赶得并不快,又不会功夫,居然被逃了个正着,拉下马来。 这方法竟然十分精巧,虽然墨谨觉得他们成功的原因是凑巧多一点,但是项舒却不这么想。 被人拉下马车什么的,太丢人了! 所以他现在表情也格外凶恶。 “说!你们是哪里人?居然敢在这里拦路打劫!” 那几个人胆子一点都不大,听到项舒这样明显外强中干的人的问话,居然也抖了抖,还硬撑着,举着刀一起哆嗦道:“要你多管闲事!” “要你多管……管……管……” 不用问,那个别人都说了,他还在“管管管”的,肯定是那个矮子。 墨谨觉得好笑,于是便退回到马车旁边,她到底不是个莽撞的,一点也不希望一会儿几个人情绪激动起来,手里的刀戳到她身上。 而此时,君谦之终于从马车上跳了下里,走到几人面前,道:“你们是哪里的村民?” 那四个人互相看了看,一起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种地的?!” 这一次,倒是整齐。 第四十五章 高矮胖瘦 墨谨也好奇,君谦之怎么看出他们是种地的村民的。 却听到一旁的项舒没好气道:“你也不看看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 细看过去,除了矮子手里那把大刀之外,其他人拿着的居然都是镰刀锄头之类的…… 墨谨愣了愣……这…… “你们是附近的村民?怎么会跑出来打劫?” 或许是看到墨谨的态度还算是和善,那个胖子道:“管你什么事!你老老实实把钱交出来就行了!” 说完,眼睛还往墨谨身上蹭,只是蹭了两下,却突然捂脸,看着墨谨背后,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墨谨回头,却见君谦之正挂着一脸笑意,抬着手对着那个胖做出扔东西的姿势。 她这才恍然,原来刚才胖子脸上那三个红印,居然还有一个是君谦之打出来的。 想来是很疼的。 墨谨觉得十分有趣,天遥王朝也算是百年盛世,虽然比不上现代人人都能跟吃饱饭,但是却也很少有人落草为寇……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显业务不熟练么! 她难得兴起一回管闲事的心思,于是转身去看君谦之,现在他等于是她变相的监护人……嗯,要争取过监护人的同意才行。 君谦之微笑着将手放下,似乎没有什么异议。 墨谨很欢乐地转过头去,对着面前那几个人勾了勾手指,道:“来来来,说说你们有什么难处,我们好给你解决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旁边的项舒终于把气给顺了过来,听到墨谨要管这桩闲事,便上前道:“这里不方便说话,带我们去你们家。” 这话说的,丝毫不给别人反驳的余地。 项舒脾气一样不好,他都能在林州将林知府家的小厮给丢出来,更别说眼下这几个劫路的村民了。 那几个人相互看了看,站在最边上的瘦子突然咬了咬牙,“好,跟我们来吧!” 旁边几个人都皱着眉头看他,却听到那瘦子道:“别看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四个高矮胖瘦的家离这里也不算很远,从墨谨他们走的山路拐个弯,居然就能看到他们那座歪歪斜斜的茅草屋。 “我们都性高,名字嘛……你们就管我们叫高子矮子胖子瘦子就行了……反正平时大家都是这么喊的。” 都姓高……还高矮胖瘦一起……墨谨忍住笑意,问道:“你们都兄弟?” 兄弟能长成这样也不容易。 瘦子道:“我们也不是亲兄弟,只是被高老头一起收养,所以都姓高。” 胖子走进草屋中,拖了一把马扎出来,放在地上,道:“嘿嘿……里面太乱,小姐还是不要进去了……怕脏了你的衣裳。” 没想到这胖子还是个精细人,墨谨点点头,又问道:“你们怎么不住在村子里?” 这地方, 孤零零的,只有一座茅草屋,怎么会是住人的地方。 那四个人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愤怒:“我们是被人赶出来的!” “赶出来?”墨谨也不做,跟着君谦之找了棵树靠着,问道:“怎么回事?” 四人一起叹气,道:“老高头虽然死了,但是也留给我们几亩良田……虽然收入不多,也不至于落到打劫这一步……” 老高头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孤寡老人,老婆早死,也没有孩子,年老的时候收养了孤儿,就是高矮胖瘦几个。 一个大男人,拉扯几个孩子原本就不容易,好在几个孩子都是流浪的孤儿所以格外懂事,性子虽然粗了点,但是粗人好养活,居然也让老高头给养大了,老高头有六亩田,死后就留给了这几个孩子。 六亩地在人口大爆发的现代或许是不少了,但是古代的种子和种植技术各项都跟不上,所以这六亩地,也只能是勉强糊口而已。 后来,这兄弟四人,又捡了个姑娘回家。 捡到这姑娘的时候,女孩儿都已经八岁了,兄弟几人拿她当亲妹妹那么宠着,这一晃眼八年过去了……姑娘长大了,要嫁人了。 提起那个妹妹,高矮胖瘦几个人个个都开始抹眼泪:“那该死的杨员外,寻了借口说我们家的地是老高头借了他家的,现在老高头死了,他就要将地给收回来!” “哦?”墨谨终于听到了重点,“他收走了你们的地,于是你们就决定要打劫了?” 想必这几个平时都是老实人,听到墨谨这样问,终于兴起了几丝打劫不对的羞愧感,那矮子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是这么回事!” 胖子一把将他推到一边去,道:“妹子今年要嫁人了!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我们凑不出嫁妆来……所以……所以……” 所以才落草为寇。 墨谨长叹了一口气,总结道:“这个故事,就是你们傻出来的。” 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墨谨的意思。 君谦之却道:“不应该这样……” 墨谨歪头,“怎么不应该,哪里不对?他们在说谎?” “俺们没有说话!”四个人一起争辩道,面红耳赤的,十分着急。 却是项舒解释道:“杨罗峰的老家就是卞华府,堂堂武林盟主手下,居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墨谨惊奇,“盟主还管这样的事?!” 君谦之跟项舒都无奈地看了墨谨一眼,不知道该从哪里跟她解释起。 其实天遥王朝的江湖跟墨谨认知中的江湖略微有些不同,这里的江湖人,并非如墨谨所想那般,跟朝廷彻底脱节,有不少十分有名的江湖世家还会在官场挂个官职。 而杨罗峰作为一代武林盟主,更是注重自己家乡的治安管理,平日跟官府走动十分频繁……更甚者说,像这种欺霸田产这样的事情,你去找官府或许没用,但是找杨罗峰,他是一定会给你解决的。 花了好长时间跟墨谨解释清楚这件事情,墨谨心里就更加好奇了,看着面前这四人,道:“那你们怎么不去找杨盟主?” 那四人一起叹气:“我们去啦!但是门卫不让我们进门!说我们是骗子!” 紧接着,几人就议论纷纷起来: “什么不让我们进门,根本就是他不想管。” “就是啊,听说那个杨员外是他的舅舅……” “不对不对,不是舅舅,是小姨子的姑父……” “什么姑父,明明是哥哥!亲生哥哥!” 四个人七嘴八舌吵嚷起来,墨谨听得十分头疼,总之就是一句话,那个杨员外貌似是杨罗峰的亲属! 好呀,给亲属开后门! 墨谨先前听到容诡月的事,便一心想怎么去找茬,让他能够原形毕露,现在送上门来的把柄,不捏才是笨蛋! 不过,君谦之在她身后轻飘飘一句话,却将墨谨的雄心壮志给砸了个零碎:“杨罗峰没有兄弟……我虽然不知道他小姨子有没有姨夫,但是他确实没有舅舅……” 也就是说,高矮胖瘦这几个人嘴里说的这几句,基本都是假的……墨谨泄气。 君谦之轻笑:“不必担心,他看我不顺,自然就会来找我们的麻烦。” 所以他们什么也不用做,杨罗峰若是心中有鬼,自然会露出马脚。 高矮胖瘦听到墨谨跟君谦之的对话,也看出来墨谨很少说了,相互看了几眼,竟然齐齐给墨谨跪下来,大喊着:“女侠救我们!我们什么也不想要,能够凑齐阿玉的嫁妆就行了!” 墨谨虽然生在逍遥侯府,但是却很少有人会跪她,更别说这么吆喝着跪了,当即就愣了,赶忙去扶:“唉你们别跪!起来,都给我起来!” 那几人却恍若未闻,跪在地上,一副你不帮我们就不起来的样子。 墨谨心里慌慌,立刻就去掏钱袋:“唉,我给你们钱,你们起来!” 她是被吓到了,从来就没什么要被人跪的觉悟,这样一来,觉得自己都要被跪得短寿了! 带头的矮子抬手接了墨谨钱袋,几人又磕了一个大大的响头:“多谢小姐,小姐好人有好报!” 墨谨仍旧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却没有那么慌乱的,她原本也没多少钱,都是林醉在林州的时候给她的零花钱,她去醉安居吃一顿饭恐怕都不够的数目,居然就被这样感谢着。 墨谨忽而觉得,自己最近过的真是太奢侈了。 好像渐渐也习惯了,她在天遥这算得上是尊贵的地位了。 回头看,却见君谦之正在看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墨谨自己解决。 这一瞬间,墨谨突然间就懂了之前君谦之的所作所为。 若是遇见事情,不管墨谨说要做什么,君谦之都是欣然同意的,然而有时候,却也不过是主动接近墨谨……墨谨原本以为,是这人天性使然,与所有人都谦和有礼,但是同时也十分疏远。 但是现在看来,却是他故意站在远处,不去干涉她,让她自己一点一点学会怎么拿主意。 而但凡是墨谨决定的,他也从来没有反驳过,墨谨想要去做的,不管对与不对,他都支持了。 感动在瞬间就落到了心间,或许是面前高矮胖瘦四人的行为有点震动到墨谨,墨谨拘谨着拘谨,反而坦然了。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她无奈地笑道:“好吧……你们要是实在想要跪,那就跪吧……” 收人钱财原本就是欠人人情之事,而对高矮胖瘦这几人明显还不了这份情的人来说,显然让他们跪一下,心里便会好受多了。 墨谨坦然受之。 并非是觉得自己应该受此大礼,只是为了让眼前人不那么愧疚而已。 第四十六章 落日剑谱 离开那路边巧遇的高矮胖瘦几人,墨谨与君谦之直奔卞华府。 因为是杨罗峰的宴会,所以卞华府格外热闹,只不过墨谨这次却是跟这些热闹无缘了。 二人进了城,便直奔杨府。 杨罗峰在江湖上惯有的好名声,热情好奇,这次生辰正逢他五十岁整寿,也是个大日子,所以他早已广发英雄帖,请江湖里颇有名声的前辈后生前来相聚。 据说,还要一起商议一件什么大事情。 这些墨谨都不曾听说,只是后来听君谦之提起那大事情的真相的时候,差点跳起来。 “你说什么?!他所谓的大事情就是召集那群傻x商议怎么出掉诡月?!” 看着暴怒的墨谨,君谦之也是苦笑。 “你们什么时候混得这么好了。” 墨谨哼了一声,不吭声了。 不过,消失多日的容诡月却在墨谨等人到达卞华府之后,突然出现。 墨谨十分惊喜,“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多日不见,容诡月依旧是那般模样,死妖孽死妖孽的,他却不回答墨谨的问话,先是端起桌上茶杯啐了一口,冲着窗外道:“小二呢?过来!” 墨谨与君谦之此时正在客栈落脚,因为两人看上去都颇为无所事事,所以聚在一个房间里讨论关于杨罗峰的事情,而容诡月却是突然从窗子外跳了进来,将墨谨吓了一跳。 小二一会儿工夫便应声而上,推开门,点头哈腰地问道:“二人客官有何吩咐?” 墨谨与君谦之都坐着不说话,却是容诡月道:“弄桌子菜来,劳资要吃饭。” 那小二听着这声音觉得些许陌生,抬头一看,愣住了。 他明明记得那位公子就是带着一位姑娘来投宿的,现在这位姑娘在这位公子房间里,他还能理解,怎么突然又多出一位来? 容诡月虽然没做女装打扮,却依旧是红裙艳妆,难怪那小二一打眼看错了。 不过这到底是人家的事情,小二心中疑惑,却也没多说,低头称是,便退下去了。 一会儿,饭菜端上来。 容诡月毫不客气地入了坐,端起酒杯就是一口闷,然后道:“你肯定想不到我这次遇到了什么……” 墨谨挑眉:“什么?” “我在外行走多年,也打听到了许多关于杨罗峰的轶闻,只是碍于自己势单力薄,所以根本没办法撼动他的根基……”容诡月望着墨谨的表情,都亮晶晶了起来,“你们可否祝我一臂之力?” 这种事情,墨谨是拿不定主意的,却听到君谦之道:“愿闻其详。” 容诡月嘴角勾起诡秘的弧度,“我一定要将他往日所做之事,一点一点揪出来。” “离杨罗峰的寿宴还有七天时间,这个你看一下。”容诡月在衣襟内轻轻摩挲,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轻轻放在桌上,然后推给君谦之。 墨谨好奇,将那册子拿起来,打开一看,却见上面写了“落日剑谱”几个大字,她一惊,差点将那册子丢进菜盘子里。 “落日剑谱……你不是说已经毁了么?” 容诡月毫不在意地剔剔牙,道:“是毁了,只不过毁掉的是原本……这个也不是全本,只有招式没有内功,算不得真正的剑谱。” 原来落日剑谱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天下第一剑谱,是因为它还有一套独特的内功作为辅助。 “你拿这个出来做什么?”墨谨皱眉,递给君谦之……是什么意思? 君谦之却是拿起桌上的小册子,问道:“让我学?” 容诡月一咧嘴,笑了,“落日剑谱,即使只有招式,你学着也不吃亏。” 君谦之瞬间就明白了容诡月的意思:“你是说,让我去伪装容家的传人么?” 容诡月一拍手,道:“聪明!你的师承世人皆不知,让你来,最合适不过。” 君谦之挑眉,不置可否。 而墨谨却道:“那杨罗峰若是看到当年的容家后人再次出现,不会对阿楚下手么?” 她拧着眉,显然是在担心君谦之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 容诡月却是笑了:“怎么会……杨罗峰的功夫,便是拍马,也赶不上你家阿楚的。” 墨谨眼皮子跳了跳……原来君谦之的功夫这么好! 君谦之对这句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却是拾起桌上的落日剑谱,道:“于是,这算是报酬?” 容诡月举起酒杯,将杯中之酒一口全喝掉,声音有些闷,“我容家的剑谱……便是我不能学,那也不应该被埋没……我想,你的内功心法支撑落日剑谱绰绰有余……所以,你只需要剑谱,并不需要内功。” 只是七天的时间,君谦之能将这本号称武林第一剑谱的落日剑法,学到几成呢?又能否骗过杨罗峰的眼睛呢? 七日时间,一闪而过。 这几天里,君谦之每天都天不亮就离开客栈,而天黑之后,墨谨也听不到他回来的声音。 七日后,这天是阴历的八月二十九,正是杨罗峰的生日。 墨谨早早地便起来了,坐在镜子前,认真地将自己收拾了一下。 到底是跟着非君公子的,平日那副邋遢模样断不可再继续了,怎么也不能给君谦之丢人。 换了一件浅粉色的罗群,墨谨推开客栈的房门。 君谦之到现在也没出现,天色却已经大亮,墨谨有些等不得了,于是便想出去看看。 却不想,她推门而出的同时,另外一个人,也从隔壁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君谦之住在她的右手边,左手边住的……是…… 墨谨转头看去,却一下子就愣住了。 旁边走出来的,是个穿着炫黑色锦袍的男人,他也就二十四五岁上下的年纪,一身黑衣穿着身上,却不是那种普通的黑色紧身的夜行衣,衣袖之间反而极其宽大,十分飘逸。 那人转身轻轻合上房门,嘴角噙着一丝闲散惬意的笑容,动作洒脱不羁,一转头,正看到站在门口的墨谨,于是笑着打招呼,“丫头,早啊。” 墨谨愣了愣,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了。 却听到那人道:“傻站着这里做什么?嗯?墨谨丫头?” 墨谨这才敢肯定,这人,她是认识的……只是,他是谁?怎么好像没见过? 诶?她有认识这款的男人么? 对面见墨谨久久不动,便自发地绕过来,围着墨谨转圈,口中啧啧道:“诶诶诶诶??你今天吃错药了?” 这声音倒是十分熟悉,墨谨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这才不可置信的恍然道:“容诡月!” 眼前这人,竟然是容诡月! “你!……你你你你……”墨谨颤抖了半天,终是没说出个什么来。 容诡月却是摸了摸下巴,抬头道:“诶?变化那么大么?” 墨谨咬牙,将自己心中想要扑上去掐死他的想法死死压制住,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其实按理来说,这样的穿着,才是一个男子应该的打扮,只是容诡月之前一直都走妖孽路线,现在突然正常了,墨谨居然就认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另外一种变态。 容诡月的眉眼生得极好,眼角描着浓重的胭脂色的时候,真个人看上去妖邪异常,再加上他刻意做出来的三分媚态,看上去居然像女人比像男人多一点,而此时,他只是换了身衣服,将自己的妆容统统卸下,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英俊潇洒,风流不羁,像是一名江湖过客。 也难怪墨谨认不出来了。 认出来眼前人是谁,到换成墨谨围着容诡月转了。 转了两圈,容诡月问道:“怎么样,丫头?” 墨谨用四个字进行了高度概括:“人模狗样。” 气得容诡月直翻白眼。 两人站在客栈门口互相闹腾这段时间,君谦之从楼下缓缓走了上来。 见到君谦之出现,墨谨立刻丢下容诡月,跑了过去:“阿楚!你终于来了!” 君谦之像极了一夜未睡,眼底有些疲倦,神色倒还好,答道:“嗯,准备一下,我们去杨府。” 说着,递给墨谨三张请帖。 墨谨打开一眼,却见正是杨罗峰生辰宴会的请帖。 “你们先吃饭,我去换身衣服。” 君谦之这几天似乎都在彻夜研究容诡月给他的剑谱,现在情况如何,墨谨也看不出来,只得乖乖点头:“嗯,好。” 然后跟这容诡月下楼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君谦之从楼上下来。 他似乎是小憩了一会儿,此时眼底淡淡的倦意已经消失不见,身上换了一身雪一样的白衣,衣襟的领口与袖口处滚着黑边,上面用金线绣着华丽的云纹,整个人显得飘逸而尊贵。 倒是有几分他在上京,做恭亲王是的模样了。 君谦之一出来,容诡月就站在墨谨身后,指着他道:“看,这才是人模狗样。” 惹得墨谨大怒,追着他直要踢他两脚。 杨府位于卞华府的郊区,于是君谦之便差遣小二租了马车来,墨谨上车,容诡月赶车,而君谦之骑着马,几人往杨府而去。 第四十七章 遇袭 夏日的风里,总是带着些炙热的气息,即使走在林荫小路上,亦是如此。 这条路从卞华城一路向东,越过几个低矮的山岭,便延伸到一片稀疏的树林里。 小路以青石板铺就,石板的空隙里生着一丛一丛的野草,绿油油的,也格外好看。 这原本应该是条幽静的小路,一年里或许都不会有多少人从这里经过,但是此时,路上的行人却已经络绎不绝。 小路上,君谦之在前,容诡月在后,墨谨走在这两人中间。 因为小路不能行车,所以他们早早的就下了马车,步行想着杨府别院走过去。 墨谨被从树枝缝隙里投下来的阳光考得有些热,抬起衣袖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抱怨道:“不是听说杨府在卞华城中有老宅么?一个寿宴,为什么要搬到这里来举行?” “这前面有一道叫做一线天的鸿沟……江湖人的规矩,过了这道沟的,才有资格去参加杨罗峰的寿辰……”容诡月解释道,顿了一顿,他又继续道:“或许,今年还有些别的花样吧。” 旁边有一对年轻的男子经过,见到墨谨如此问,便上前来搭话:“诶?这位姑娘, 你没有听说过么?” 这两个男子年纪看上去都差不多,都穿着青色的弟子服,不知道是哪个门派的弟子,二人一个看上去十分沉稳,另一个看上要活泼几分。 墨谨好奇地看了看他们,问道:“你们是……” 那男子凑上前来,硬挤到墨谨身边去,殷勤道:“我们是青云山的第十七代弟子,我叫清风,他是我师兄,叫清文。” 墨谨点点头,道:“我叫墨谨,这是我义兄容月。” 她指了指身后的容诡月,如此说道,容诡月的名声太大,于是便给自动替换了,只是她却自动将前面的君谦之给略了过去。 清风听了,诧异的看了看容诡月一眼,道:“原来你们是结拜的兄妹。” “对啊。”墨谨点头,笑得十分灿烂。 君谦之一直都没说话,走在墨谨身前,听到这话,倒是很自动地走得快了些,与墨谨稍稍拉开距离。 只听到那清风道:“你们不是一起的呀?” 他说的,正是君谦之。 墨谨点头,“嗯……只是路过卞华府,听说杨盟主生辰,特意来看看……” 墨谨不知道容诡月跟君谦之二人打得什么主意,只知道刚才清风问话的时候,君谦之对自己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刻意往旁边挪了几步,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试探性的没提君谦之……却没想到,他居然自己走远了。 看来,他是已经打算好了。 那青云山的弟子清风十分健谈,听到墨谨是来凑热闹的,立刻凑到她身边,嘀哩咕噜地说了起来,往日关于杨盟主寿辰时的情形,有什么热闹可以看…… 墨谨一开始可不知道这个人这么能说,一听他说起来没完了,顿时就傻眼了,看上容诡月,却发现对方跟在身后,正在笑眯眯地望着她。 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再看前面,君谦之已经走出去十米远了。 墨谨瞪了瞪眼,有些没法子。 只是那个清风是个话唠,一旁的清文却十分沉默寡言,除了一开始清风跟墨谨介绍他的时候,他微微点了点头,就一直面无表情地跟在旁边。 或许是墨谨脸上表现出了些许不愿意,一直不说话的清文突然道:“清风,闭嘴。” “额……”那个清风似乎很害怕他这位师兄,师兄是说话,顿时就老实了,对着墨谨笑了笑:“那什么……总之就是有很多热闹可以看,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完,又忍不住加了一句:“听说这次要选出下届盟主的候选人呢!” 说了半天,就这句是墨谨想要听的,只是可惜,还没等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到一旁的清文道:“姑娘切莫相信,我师弟他常常口不择言,胡言乱语。” 说完,瞪了清风一眼。 清风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 这分明就是不想让清风透露关于候选人的事情……墨谨很自觉地点了点头,似是天真的笑道:“啊,这位小师兄说的很有趣呢!” 往后,几人再无言语,只是那清风似乎还没说够,一直都跟在墨谨身边,那意思,颇有等他师兄不见了,就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于是阴差阳错,墨谨便于君谦之分开,同容诡月一起,跟清风清文师兄弟一路了。 小路幽深,杨府的别院是建在城外的山上的,据说规模很大,依山而建十分壮丽。 绕过一个转弯,却突然发现小路变得幽静起来,这地方原本也是人迹罕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很安静了。 墨谨想了一会儿,便恍然大悟。 刚才还能听到鸟儿的叫声,现在,怎么连鸟鸣声都没了? 清文脸上露出几分慎重来,抬头看向四周。 清风是同墨谨一样的茫然,但是到底也是个习武之人,看到这动静觉得有些不对,低声问道:“师兄,怎么了?” 清文道:“有人。” 墨谨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有人的痕迹……转身看向容诡月,却见此人满脸笑意,比起身体都绷劲了的清文来,显得十分惬意。 顿时就明白了,这肯定是他们的算计……君谦之跟容诡月二人,这些天都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 前方的君谦之也停了下来。 四周一片安静,忽然之间,却又破空之声传来,墨谨心中一紧,只觉得脸颊旁一凉,一股清风从脸颊旁边略过,她愣了愣,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清文已经站到了她的身旁,腰间佩剑已经出鞘。 墨谨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就鬓角,这才发觉自己的头发落下许多。 一旁的清风咋咋呼呼道:“楚姑娘,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墨谨茫然地摇了摇头,这才看到,她的脚下,盯着一根寸长的钢针…… 天哪,她刚才竟是在生死一线走过了一遭。 墨谨勉强拉动了一下脸皮,对着清风一笑道:“我……我没事……” 可脸色还是煞白的,一看就知道被吓到了。 清文对着四周,朗声道:“来者何人?暗中伤人算不得好汉!还请阁下现身一见!” 这经典的武侠台词,墨谨却顾不得吐槽,凑到容诡月身边,颇为后怕的拉了拉他的衣袖,道:“你们在搞些什么?” 到底是不是君谦之提前安排好的?怎么连她都打?! 却见容诡月对着墨谨做了一个夸张的口形,无声道:“怕什么……” 却是在暗中伸手指了指前面的君谦之。 君谦之已经停了下来,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剑已经出鞘。 这条小路上就只有墨谨跟他两拨人,清文很快就注意到了他,扬声问道:“阁下何人?这伤人者,阁下可是认识?” 君谦之道:“在下楚非君,并不知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人。” 楚非君的名字一出激得清风与清文同时一阵,看上去这个名字当时是响彻江湖了。 清文道:“原来阁下就是非君公子!” 清风的表情却是十分激动,像是见到了多年的偶像一样,墨谨真担心他随时都会扑上去。 君谦之持剑,一步一步挪回到墨谨这边,对着清风清文道:“正是。” 因为情况特殊,也没什么特别的见面礼了,几人快速打过招呼互报姓名,便将注意力放在离突然出现的袭击者身上。 君谦之面色算不上凝重,环视了一周,然后便紧紧盯住了某一方向,对这一棵树道:“阁下还是现身吧!” 前方十分安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若是别人对着一棵树说这样的话,肯定是会被鄙视的,但是这话是由非君公子说出来的,那就要令人深思一番了。 清风清文望着那棵树看了许久,清风倒是没什么反应,那清文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身体绷得更紧了。 僵持之间,却又听到破空之声又起,墨谨眼前一闪,看着一只与刚才一模一样的钢针闪着蓝光射向她! 只可惜她看得到却躲不开,愣在当下,只在心中大骂,为什么那个人总是对着她出手?!是看准了她是这几个人里,唯一一个会功夫的么? 却见面前人影一闪,墨谨就觉得自己被人拽着肩膀扔了出去,身子转了一个大圈, 被站在后面的容诡月接住。 刚一站稳,就见君谦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对着那树就是一剑。 剑势如虹,卷着地上的枯叶袭向面前那个树,只听到一声碰撞之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令人牙酸地吱呀声——那棵人腿粗的树,竟然被君谦之拦腰斩断! 大树轰然倒地,在地面上激起一阵尘埃,墨谨这才感觉到,君谦之刚才那一剑的威力,站在原地,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感觉。 而那棵大树倒下,地面尘埃散去之后,却见树前多了一个人,只见他身穿黑色紧身衣,带着一块银白色的面具,将他的容貌挡了个严严实实,手里攥着一对带着倒刺的匕首,弓着腰,对着君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