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旗风云》 第一章 宁愿做傻子 对刘晓来说,加班是家常便饭,再平凡不过的事情了。 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则:所有员工都必须等老板离开公司后,才能下班走人。 每次到了下班时间,不管是不是真的还有工作没做完,大家都习惯性晚走,好像在假装加班,甚至还有“等下班”现象。 有时候,老板会在公司与客户谈到晚上八九点,刘晓和同事们,也都自觉加班到八九点,甚至有时候会加班到凌晨。 如果有加班费,刘晓也不会反感加班,但刘晓从来没领过一分钱的加班费。 因为公司里还有另外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加班,默认为员工自愿加班。 既然是自愿加班,公司没有强制你,那怎么可能给你加班费? 刘晓抬起头,瞅了一眼老板办公室里透出的灯光,看来老板一时半会还走不了,只好继续趴在桌上发愣。 刘晓觉得自己很命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猪差,干得比驴多,一个月就拿那么点工资! 当刘晓发牢骚说很累的时候,老板听到了就会说:累了吗?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死人的! 每每这时,刘晓总会在心里跟一句:老板,为什么你还活着? 刘晓很清楚,自己已经陷入“工作繁重枯燥,人际错综复杂,升职前途渺茫,加薪遥遥无期”的怪圈里。 这是一种病态的状况,每天忙忙碌碌,无法停歇,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忙些什么。 “刘晓!” 一个声音把刘晓从神游中惊醒。 刘晓抬起头来,看见顶头上司余建正瞅着自己。 “帮我叫份外卖!要香辣鸡腿汉堡!”余建说完,不再理会刘晓。 “自己不会叫嘛?”刘晓嘴里无声的嘀咕了一句。 尽管心中一万个不情愿,刘晓还是乖乖拿出手机,拨打起电话来。 刚进公司那会,刘晓总是小心谨慎,只要前辈一声令下,绝对二话不说就去帮他们跑腿、做杂事,从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么多年来,就连办公室里的清洁打扫工作,都是刘晓一个人包办的。 总之,刘晓简直变成他们的保姆。 后来,刘晓渐渐在公司站稳了脚跟,工作也多了起来,于是渐渐少做了些。 这下可坏事了,同事们都抱怨他,不是说他摆架子,就是说他没有以前勤快了。 刘晓碍于面子,只好继续做下去,为此而耽误工作他没少被老板骂。 刘晓无处可诉苦,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十点钟,老板终于陪着客户走出了办公室。 老板的离开,意味着刘晓可以下班了。 走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刘晓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闷,胸口也堵的慌。 到了公交车站,还好,末班车还没来。 等车的时候,刘晓看见马路对面有一个人,正站在立交桥与主道组成的t型路口拐角处。 晚上下班回家,刘晓经常能看见他。 很明显,这个人精神有些不正常,是个傻子。 时间久了,刘晓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在这个城市里时常会看到这样的人,他们在用自己的存在讥讽着这个城市和住在城市里的人! 此时此刻,刘晓静静的打量着傻子,心中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悸动。 傻子脸上堆满笑容,双手交叉在胸前不停转动,脚在两种站姿间进行变换,用极快的频率向左右点头、哈腰、鞠躬。 一群穿着五颜六色衣服的青年男女,晃晃荡荡向傻子走来。 其中一个穿着黄色衣服的男子,无聊的向傻子举起左手,像领导接见群众一样。 傻子顿时变的亢奋起来,一边继续在那里快乐的向左右点头、哈腰、鞠躬,一边吱吱呜呜的用不成话语的声音,向那些青年男女说着,比划着,似乎极力想让他们分享自己的快乐。 可惜,这些男女并不懂傻子的快乐,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刘晓痴痴的望着傻子,不由自主的模仿起傻子的动作,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能能选择,他宁愿做一个傻子! 当一个傻子多好啊,不懂世俗,不懂圈套,不懂勾心斗角。不需要面对很多无聊的事物,不用去想别人的想法,每天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拥有正常人无法体会的的真实快乐,平平静静的度过一生! 突然冒出的怪异想法,充斥在刘晓的脑中,让他的心情像心肌梗塞忽然不治而愈一般,畅快了许多! 就在这一瞬间,刘晓觉得天旋地转,软软的瘫倒在地…… …… 咸丰六年四月初八,广西上思州新圩八甲村。 一个破旧的小院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不少。 院里搭着一个简易灵棚,灵棚内挂起的帏幔上,悬着一个大大的“奠”字,十分醒目,庄严而肃穆。 灵棚中间摆放着一具棺材,棺材前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祭奠的香炉和其它物什。 屋内不时传来声嘶力竭的嚎哭声,惨惨凄凄的。 此刻,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子,笔挺的跪在灵棚边上,面目十分漠然。 青年在家中排行第二,名叫刘二,去世的是刘二的母亲刘王氏。 刘二祖籍广西博白县上思村,世代务农。 由于家运不济,到刘二的父亲刘以来这一辈时,举家迁至钦州防城司属古森洞小峰乡。 刘以来靠蒸酒零沽兼营小贩谋生,在当地娶妻生子,安家落户,日子还算不错。 然而,好景不长,因为天灾人祸,刘以来的生意大不如前,遂举家再迁至广西上思州新圩八甲村投奔堂兄。 因为是外来户,家中没有地,刘家的日子过的很艰辛。 刘二天资聪颖,善于动脑筋,很小就学会了一些谋生的本领。 为补贴家用,五岁时,他就能自制钓鱼杆,在离家不远的小河里钓鱼,为自家的饭桌增添一些“美味”。 到了十三岁,刘二开始上船做水手。 做工之余,他仔细观察,非常熟悉何处水深,何处水浅,哪里行船安全,哪里行船危险。 十五岁的时候,刘二作了一名滩师。 滩师是一种特殊的职业,是被船主雇佣为引航师傅的水手。 如今,十八岁的刘二,已经是漓江边上小有名气的滩师了。 刘二的母亲是八甲村的稳婆,经她接生的孩子多认她做义母,正是靠了这些义子的集资帮助,刘家才得以买到一口薄棺将之安葬。 不一会,披着衣服的刘以来,艰难的从屋里出来,慢慢来到刘二身边。 刘以来默默打量着儿子,心中酸楚不已。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不好,常常要抓药看郎中,儿子不会小小年纪就出去讨生活,妻子也不会这么早就离世。 刘以来颤颤巍巍的对刘二说:“二仔呀!你也跪好久了,不行我把大仔叫出来,替你跪一会吧!” 听了父亲的话,刘二脑海中浮现出哥哥刘大的模样来:流着口水,露出痴傻笑容,呆呆的望着自己。 刘二狠狠晃了晃脑袋,下意识的瞅了一眼院子西角的小黑屋,然后冲父亲摇了摇头:“阿爹,不用了,我能行!” 刘以来用复杂的目光望着小黑屋,忍不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 第二章 傻子刘大 小黑屋里真的很黑,就像刘晓此刻的心情一样。 刘晓坐在破炕前,低着脑袋,表情麻木而呆滞。 一个多月来,“穿越”这两个字,无数次闪过他的脑海。 真的穿越了! 刘晓还清晰记得,穿越前的那一幕:在路边遇见傻子,羡慕傻子的快乐,模仿傻子的动作,然后莫名其妙就穿越了。 刘晓曾想过,选择做一个傻子,也许会更快乐些! 如今,刘晓的愿望实现了。 老天爷让他穿越,变成了傻子刘大。 可是,刘晓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没错,刘晓是穿越到清朝,变成了傻子刘大。可问题是,他原有的一切记忆都没有丧失,该有的烦恼一样不少。 刘晓为何会知道,自己穿越到了清朝? 原因很简单:刘大脑袋前面是光的,后脑勺留着一条长长的辫子。 明明不是傻子,却偏偏要装成傻子,在刘晓看来,天下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了。他宁肯天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也不愿意做一个假傻子。 可残酷的现实不容选择,他已不再是刘晓,而是八甲村刘以来的傻儿子刘大。 没有人知道刘大是怎么变傻的,就连刘以来也不清楚。 总之,刘大从小就不能正常思维,也不能正常和人正常交流。除了会吃饭睡觉以外,其它方面就是个白痴,是个天生的傻子。 为了怕刘大走丢,刘以来一直把他关在院西的小黑屋里。 除了上茅厕的时候能放放风,小黑屋就是刘大世界的全部。 刘晓穿越到刘大身上,除了要装傻了,当然还得享受刘大被禁锢的待遇。 一个月下来,刘晓差点从假傻子被憋成真傻子。 屋外又传来一阵嘈杂声,刘晓漠然的抬起头来,朝窗口方向望去。 过了好一会,他缓缓起身,来到窗前,顺着漏出破洞的窗纸向外看去。 正好看见披麻载孝跪在地上的年轻人,刘晓知道,年轻人是自己的弟弟刘二。 刘大作为刘家长子,因为是傻子,每天可以白吃白喝。可刘二就不一样了,不得不出门在外养家糊口。 甚至母亲去世这样重要的事情,刘二都独力承担,不需要哥哥出面。 刘晓不由自嘲的想,这个刘大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傻人有傻福。 看着刘二沧桑而坚毅的面庞,刘晓心中生出莫名的不安来。 良久,刘晓微微摇摇头,又转身回到炕头前,坐了下来。 …… 夜幕降临,刘家的小院里陷入了沉寂。 刘二拖着疲惫的身体,顾不得歇息,开始生火做饭。 母亲去世了,父亲卧病在床,哥哥是个傻子,刘二依靠不了任何人。自己若不动手,那就只有饿肚子的份了。 不一会,热气腾腾的黄豆蒸饭端上了桌,就着咸菜,这便是晚饭。 刘二先是唤醒了父亲。 父亲还是病怏怏的模样,愧疚的对刘二说:“二仔,辛苦你了,累了一天,你也赶紧吃吧!” “我不累!阿爹,您先吃吧!”刘二端起一碗蒸饭,夹了两筷子咸菜放进去,起身对父亲说,“我给哥送饭去!” 刘以来张嘴想说什么,可刘二已经出了屋子。 …… 小黑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呆坐在炕边的刘晓顿时警惕起来。 “谁!” “哥,是我!” 刘晓听的出来,是弟弟刘二的声音。 屋里黑漆漆的,刘二摸到刘晓身边,将碗和筷子递了过去,柔声说:“饿了吧?” 刘晓接过粗瓷碗,感受着碗底传来的温度,忍不住脱口而出:“老二呀,辛苦你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刘晓虽然一直在装傻子,但刘二的辛劳却看在眼中。 此时此刻,刘晓有感而发,浑然忘记了自己傻子刘大的身份。 “哥!你今儿是怎么了?”刘二显然被“刘大”这句话给吓着了。 从小到大,刘二对哥哥说话,和自言自语没有什么两样。不管他说什么,从没听哥哥应过声,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现在,哥哥不但说话了,而且语气与常人无异,刘二当然会觉得奇怪。 刘晓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但却不想掩饰,他在内心已经开始排斥做一个傻子了。 刘晓眼珠一转,开始瞎诌起来:“老二,下午的时候,我打盹做了个梦,梦里一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我,说老二你是天上的黑虎星,专门下凡到人间来受苦的,老头让我今后要多帮衬着你!” 听了哥哥这一番话,黑暗中的刘二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呆滞。 “醒来以后,我就觉得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刘晓继续往下诌,“我想,可能是白胡子老头为了让我帮你,才施法治好了我的病!” 编完瞎话后,刘晓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他知道古代人都信迷信,但拿不准自己这番话,能不能唬得住刘二。 “太好了!”刘二一拍大腿,的声音里透着激动,“老天爷保佑咱刘家,所以治好了你的病!” 说着,刘二猛的一把拉诠刘晓的手说:“哥,走,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爹去,让他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刘二的力气大的出奇,猝不及防之下,刘晓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中的粗瓷碗“咣嘡”跌在地上,黄豆蒸饭洒了一地。 这一瞬间,刘晓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 刚才那番话,糊弄一下年轻的刘二还行,若让刘以来或更多的人知道,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刘晓使劲挣脱了刘二,赶忙说:“老二,千万不能告诉阿爹!” 刘二没有说话,愣了好一会,急急转身出了门。 刘晓怔住了,他不知道刘二为什么分突然离开。 难道是去喊阿爹去了? 就在刘晓胡思乱想之际,刘二去而复返了。 他手上拿着根带着火光的柴棍,应该是刚从灶膛里取来的。 在火光的映衬下,刘二狐疑的打量了刘晓好一会,这才确定,对面的人的确是自己亲哥哥刘大。 刘二顺手将柴棍扔出门外,然后掩住门小声问:“哥,为什么不能让阿爹知道?” 见刘二不再怀疑自己,刘晓这才松了口气,他叹了口气对刘二说:“老二,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刘二乖乖坐了下来。 “是白胡子老头告诉我的,他说除了你之外,这个秘密谁也不能说!” 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刘晓觉得自己真的好辛苦。 “为什么?”刘二依然不解。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再三说不能告诉别人,否则会给咱刘家惹来大祸!” 刘晓决定不再往下编了,他把一切的责任,都推到了那个“白胡子老头”身上。 刘二低磁浮沉思起来。 他虽然年轻,但这几年做滩师,走南闯北,多少也有些见识。 刘二听说,官府对那些妄布邪言和煽惑民心的人,向来处置极严,都会判斩立决。 他还还听说,长毛子当年起事,就是靠什么“拜上帝教”的蛊惑,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梦里的那个白胡子老头,再三叮咛不能让别人知道,莫不是因为…… 刘二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忙不迭点头:“哥,既然是梦里的老神仙吩咐的的,那咱可得嘴紧点,万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刘晓见刘二对自己的话深信不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高兴之余,刘晓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于是话题一转,又对刘二说:“老二!有件事哥想让你帮个忙?” 刘二诧异的瞅着刘晓:“哥,什么事,说吧?” “哥想跟你到外边去干活,成吗?” “不行!”刘二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刘晓可怜兮兮的说:“哥不想老待在小黑屋里,求你了,就帮帮哥,成吗?” “可是……”听了刘晓的话,刘二心一软,但还是有些犹豫。 刘晓一见有门,赶忙趁热打铁说:“老二,你放心,哥不会给你添麻烦!再说了,跟着你出去,省得阿爹每天还得分心照顾我,也好让他安心养病!” 刘晓给出的理由很充分。 “那好吧!我给阿爹说说去!”刘二终于应允了。 …… 第三章 滩师 此刻,刘晓坐在船上,不,应该说刘大坐在船上,望着滔滔的防城江,心中五味杂陈。 防城江发源于广西扶隆北部,全长二百里,沿途汇集了扶隆江、那勤江、大录江、华石江等较多支流,流经扶隆、那勤、大录、华石、附城、防城,最后泄入防城港湾。 防城江沿江拐角回旋、滩多、流急,舟船难行。每到春雨连绵,河水上涨,流势更为壮观,大有猛虎渡河、鱼龙跃波之势。 防城江与距上思不远,因为防城江的存在,上思州的许多男子吃的都是“水上饭”,其中熟悉水性与礁石者,护舟出滩,其名则为滩师。 滩师对水下隐伏的暗礁,了若指掌,历险如夷。但在风大浪急时,滩师也不敢冒险行船,须下锚等到风平浪静才敢过滩。 有的时候,还需要搬滩,船到滩头,先由挑夫把货物卸下来,由纤夫将空船从上滩下码头拉到上码头,再装船走人。 这样的活路对于船工和纤夫们来讲,就是一场赌博,一场用他们唯一值钱的东西——命,做赌注的赌博。 闯滩成功,钱入口袋;一旦失败,则抛尸江中,葬身鱼腹。 对于那些穷得只剩下一条命的拉船人,那一道道险滩便是他们的一道道生死关。 即便这样,有时候命都不是他们自己的。 “作为滩师,如果指挥闯滩失了手,‘扯船子’就要被牵索拖下水,尸体得到十几里外的桐麻湾去捞,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刘二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刘大却能从中听得出来,纤夫和滩师差事的凶险。 再悲再苦,防城江上滩师职业依然有人做,纤夫依然众多。 看着刘大担忧的目光,刘二嘿嘿一笑安慰他:“我做滩师两年多了,像我这种人是活在刀尖上的,活一天,就做一天;死在哪儿,哪儿就是坟,没啥好埋怨的。” 听了刘二的话,刘大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恐怕正是因为穷山恶水、激流险滩,才让刘二形成了豪迈豁达的个性。 刘二和刘大并排坐在船头,他一边同哥哥说着话,一边指挥船工避开险滩礁石,渡险如夷。 到了木头滩,但见乱石罗布,潜伏水中,一路不绝,中有航道,仍无险象。 刘大以为滩险不过如此,刘二却笑道:“还早着呢!” 果然,船行到原坪,远远就见水中巨石如犬牙交错,木船小心翼翼地在人头石、虎颈石的空隙中穿行。 刘大的心情开始紧张起来,但这只不过是一路上的序曲而已。 过了原坪,来到上滩,只见三座石峰潜伏中流,路狭水急,浪涌如山,船既要度风向,又要审水势,更要察暗礁。 越过一柱,眼看要撞上另一柱,船工一个急转舵,刘二同时一点篙,才幸免触礁。 连续三次周折,方从天柱中脱身出来,刘大捏了一把汗,刘二和船工们也松了一口气。 接着一路经过雪滩、龙滩,都不甚险。 “哥!等到了华石镇,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刘二悄悄对刘大说。 刘大与刘二虽然是兄弟俩,但这么些年来,刘二从没与刘大交流过,就好像没有这个哥哥一样。 如今,哥哥的病突然好了,能与自己说话交流,让刘二突然觉得不再孤单,兄弟间的感情一下拉近了许多。 “见什么人?”刘大好奇的问。 “一个奇人!”刘二神性兮兮的说。 “什么奇人?”刘大越发觉得好奇。 “现在不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刘二卖起了关子。 刘大还要再问,却见刘二突然起身,望着远处,神情变的严肃起来。 顺着刘二的目光向前望去,只见巨石如人,横卧中流,阻断航路,这就防城江是有名的下滩。 下滩枯水时大船无法通过,须用小船驳运,叫做搬滩。好在现在还不是枯水期,他们无涯搬滩。 水中槽石如伏龟,沉浮于水际,水底礁石星罗棋布,犬牙交错,船进入其中,如同进了水底迷魂阵,又如穿行在斧刃刀丛。 在刘二的指挥下,他们乘坐的船终于勉强擦底而过。 此时江上风起,水急浪高,船不敢再行,只得拢岸等候。 经历了防城江上的九滩十八险,让刘大隐隐觉得,自己穿越后的人生航道,恐怕也会像这条江一样隐伏险礁,暗藏危机。 刘大跟着刘二上岸,却没有机会再重新回到船上去,因为他们被人请到了另外的地方。 来人是钦州府衙的两个官差,请刘二去钦州知府衙门。 刘二从未和官府的人打过交道,不知道官差请自己去官府做什么? 难道自己犯了什么法? 面对从天而降的官府中人,饶是天生豁达的刘二,也不由有些踌躇。 无论刘二怎么询问,官差就是不说,只告诉他去了府衙便知道了。 官差对刘二说话还算客气,但他们的表情明摆明了态度: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无奈之下,刘二只能跟着他们去了。 刘二要去官府,刘大自然也得跟着同去。 上思距钦州府也就四十多里路,刘大和刘二跟着两个官差,很快就到了钦州城。 进了钦州城门,刘二忧心忡忡,心不在焉。 刘大却不似他一般,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四下张望。 终于,他们来到知府衙门。 刘大放眼看去,这是一处有照壁的大门,门口站着几个衙役。 知府衙门坐北朝南,整座建筑错落有致,浑然一体,透着庄严古朴。 穿越而来的刘大,在后世什么样的高楼大厦没见过。本以为知府衙门会很气派,谁知却是如此破落模样,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在衙门的花厅内,刘二见到了骆知府和一名武官。 骆知府了不客套,直截了当说了请刘二来的目的。 原来钦江沿岸闹水灾,百姓受灾严重,民多殍亡。骆知府紧急上书求助,两广总督接报后,当即命南宁府调运漕粮五千石,分装十艘漕船驰援钦州府赈灾。 考虑到钦江水路复杂,要想把漕粮远抵灾区,必须要找一名熟悉水情的滩师。 骆知府四处打听,很多滩师都共同推荐刘二,众口一辞说刘二是百里挑一的滩师,只有他才能带着漕船顺利完成赈灾任务。 于是,骆知府便差人将刘二请到了知府衙门。 骆知府身边的那名武官,就是负责押送粮船的南宁府漕标运外委把总白千山。 第四章 官府的差事 听骆知府说明原委,刘二赶忙说:“知府大人,您恐怕搞错了,草民是滩师不假,但只是防城江上的滩师,对钦江的情况并不熟悉,绝对担不起这样的重任,请大人还是另寻高明吧!” 骆知府瞅了一眼刘二,微微一笑:“你不必自谦,本官打听过了,你虽然是防城江的滩师,但钦江沿岸的水情你还是了解的,这趟差使非你莫属!” 刘二急忙摆手:“大人,草民真的不行!” “哼!不识抬举!”骆知府脸色一沉,“那么多滩师推荐你,难道都是信口雌黄?你休想蒙骗本官,告诉你,这趟差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做好了,本官重重有赏,若出了差池,你就等着蹲大狱吧!” 刘二脸色变得煞白,还要继续求情,却见骆知府身边的白千山走向前来。 他拍了拍刘二的肩头,大大咧咧的说:“兄弟,知府大人说的没错,这差事你还是接了吧!事成之后,知府大人会重重赏你的。” 说话间,白千山不经意的捏了捏刘二的肩。 刘二不知白千山是何意,他看了一眼白千山,便闭口不言了。 白千山回过头来,向骆知府行了一礼:“大人,卑职去和这位兄弟聊聊,以备明日一早出发!” 骆知府微微点头:“白把总请便!” 刘二跟在白千山身后,刘大跟在刘二身后,三人从花厅内鱼贯而出。 出了知府衙门,天已擦黑。 白千山站在台阶上,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刘二忍不住发问:“大人……”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白千山沉声打断刘二,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这附近可有吃饭的地方?” 刘二一怔,老老实实摇头:“草民对钦州城不熟!” 白千山不再理会刘二,转向立在一旁的衙役,小声问了几句什么。 然后,他向刘二一摆手:“走,跟我来!” 刘二无奈的瞅了一眼刘大,摇摇头跟着白千山下了台阶。 刘二的目光十分复杂,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忧虑和忿恨。 白千山领着刘二和刘大,顺着街道走了大约百十步,拐入一个小巷,又走了二十多步,来到一处酒肆门前。 白千山打量着门前的酒幌,自言自语道:“应该是这里了!” 说罢,他率先进了酒肆。 酒肆很小,只摆放了四五张方桌和条凳,已经显得很拥挤了。 虽然到了吃晚饭的点,但客人却不多,生意很是萧条。 白千山在靠着墙角的一张方桌前坐下,然后朝刘二和刘大招招手:“过来,坐!” 刘二牵着刘大,在白千山对面坐定。 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腰上系着围裙,过来招呼他们。 这样的小店,根本不用请小二,肯定是店主和伙计合二为一了。 “几位客官,不知要吃点什么?”老者小心翼翼的问。 显然,白千山的武官服,让老者有些望而却步。 “一份羊骨圆,一只脆皮鸡,一盘猪小肠!”白千山稍一思忖,又询问道,“听说,你这里的猪脚粉不错?” 俗话说;“钦州猪脚份,神仙也打滚。” 猪脚粉是钦州城名小吃,用当地特有的上好细米粉,配以调制好的熟猪脚做佐料而得名,香辣鲜爽。 听了白千山的话,老者眼睛一亮,神采奕奕的说:“几位客官要吃猪脚粉,可算是找对了地方。别看我这店小,但论起猪脚粉,钦州城里还没有比得上小店的。本店的猪脚肉软而不烂、肥而不腻、汤水鲜美,绝对让你们满意!” “既是如此,给我们一人来一碗!对了,再上一坛桂酒!” 白千山出手很大方,说话间已将一小锭银子搁在了桌上:“快去,动作麻利点!” “哎!哎!客官稍坐,马上就好!”老者接过银子,笑呵呵的一溜小跑而去。 看着老者离去,白千山将目光收回,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刘二,却一句话也不说。 刘二被白千山瞅的有些不自在了,讷讷的说:“大人,您这是……” 白千山嘿嘿一笑:“你是怕钦江口的马屠夫,所以才不敢接这差使,我说的没错吧?” 刘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刘大觉得奇怪,轻声向刘二询问:“马屠夫是什么人?” 听刘大的问话声音虽小,白千山却听的真真切切,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不会吧,我在南宁府都知道这个马屠夫,你怎么可能不会没听说过?” 刘二赶忙向白千山解释:“大人,他是草民的兄长刘大,打小患病从没出过门,这是头一次随草民出来,所以不知晓马屠夫的事!” 说罢,刘二又看向刘大,柔声说:“哥,大人所说的马屠夫,是钦江上的一股长毛贼!” 长毛贼? 刘大心中一动:莫不是太平军的人,不然怎么会被称为长毛贼呢? 想到这里,刘大装作什么也不懂,一脸好奇的继续问:“老二,你给我讲讲马屠夫的事吧!” 刘二此时心情很糟糕,本不想搭理刘大,但见他眼巴巴望着自己,又有些于心不忍,只得耐下性子细细说给他听。 广西自道光二十七年起,就连年闹灾,土匪纷起,贼风日甚一日,官兵不能擒制。 道光二十九年,天地会纷纷起义。 道光三十年,洪秀全于贵县起事,建太平军封五军主将,建号太平天国。 咸丰三年,太平天国攻下江宁,定都于此,改称天京。 为了剿灭太平天国,朝廷把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了江浙一带,广西境内兵力空虚。天地会、太平军,各类有名号、无名号的土匪草寇,不下数百股,匪乱蔓延全境。 太平军不留清廷发型,不穿清廷正装的,故而被称为长毛、发匪、发逆。 与真正的太平军不同,广西很多自称是太平军的土匪,却依然留辫,穿清装。 他们可以随时接受招安,招安后又可以随时落草,转换门庭非常自由。如此反复的原因很简单,只是为了保住一碗乱世中的活命饭,而马屠夫便是其中一份子。 从去年开始,为马屠夫为首的土匪,便聚啸钦江沿岸,达两百余众。 马屠夫杀人不眨眼,经常出没在钦江之上,抢劫过往渔船和商船。官府虽多次组织清剿,无奈他们利用水上复杂地形,一次次均得以逃遁。 第五章 替罪羊 听刘二讲完,刘大终于明白:为什么刘二再三要推脱骆知府派的这趟差事,他是担心中途出现意外赔上性命。 刘大看了一眼刘二,想要劝慰两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闭口不言了。 此时,店主正好将白千山点的菜肴送了上来。 “几位客官慢用,有什么吩咐的,随时喊我!” 店主交待了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白千山瞅了一眼苦着脸的刘二,大大咧咧的说:“我说刘二兄弟,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吃饭吧,来来来,先吃饱再说!” 刘大早已饥肠辘辘了,他接过话来劝着刘二:“老二,白大人说的没错,先吃饱再说,不管是刀山火海,有哥陪着你呢,别怕!” 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是刘二自个儿拿主意,傻子哥哥从来就指望不上。此刻遇到了棘手的事,猛听到刘大这句话,让他心头一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刘二本就是性情豁达之人,想明白之后,心头的阴霾也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他朝着刘大微微点点头,然后爽快的拿起筷子,对白千山说:“承蒙白大人瞧的起,那我们兄弟二人就不客气了!” “莫要客气!”白千山摆摆手,便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三人风卷残云般将猪脚粉划拉进了肚了里,白千山把酒坛子打开,一人倒了一碗酒。 端起酒碗来,白千山对二人说:“从现在开始,咱就是一条蝇上的蚂蚱了,跑不了我也不跑不了你们,遇上了就是缘分!白某敬你们兄弟俩一杯,来!我们干了!” 说罢,白千山率先一饮而尽。 刘二常年在江上讨生活,喝酒是常事,酒量自然不会差,也将碗中的酒干了。 刘大端着酒碗,却有些发怵。 在穿越之前,刘大最怕喝酒,不管是啤酒白酒,一沾酒必醉无疑。正因为如此,每次公司搞活动或者聚会,他都不参加。实在推脱不了的,只能躲的远远的躲在一边。 眼前的这一碗酒,少说也有三四两,一咕咚喝下去,岂不是要醉死过去了? 刘二看出了哥哥的为难,顺手从刘大手中接过酒碗,对白千山歉意的说:“我哥大病初愈,不适饮酒,这酒我替他喝了!” 白千山微微摇了摇头,像是自言自语的小声嘀咕着:“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也不知刚才谁说刀山火海都陪着,这下可现出原形来了!” 刘二当然能听得出白千山话中的奚落意味,他怕哥哥面子挂不住,正要解释,却听刘大发话了:“老二,把酒给我!” “哥!”刘二诧异的看着刘大,却并没有动。 “把酒给我!” 刘大的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但刘二却他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不容违抗的意味。 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刘二照顾着哥哥,像今天这样被哥哥命令,还是头一次。 此时此刻,刘二突然意识到,哥哥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傻子了。在哥哥面前,自己还是小孩子。 刘二老老实实把酒碗给了刘大。 刘大接过酒碗,望着白千山,依然是淡淡的语气:“白大人提醒的对,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说过的话算数,无论是刀山火海,只要我兄弟去,我都陪着!这碗酒,我干了!” “哥,你这是干嘛……”刘二还想劝阻。 刘大冲着刘二笑了笑:“老二,你照顾了哥这么多年,哥谢谢你!哥向你保证,以后会尽最大努力帮衬着你。咱俩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必须心往一起想,劲往一处使,只有这样,咱才能在这乱世当中活下去!” 刘大这话并不是客套,而是真正发自内心的。 他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毋庸置疑是个乱世。从后世穿越而来,想要生存下去,目前能依靠的只有弟弟刘二。可以说,他和刘二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听了哥哥的话,刘二眼眶红了,眼泪差点掉下来,他重重的点点头:“哥,以后我听你的!” 白千山瞅着刘大,目光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他似乎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刘大似乎并不简单。 开弓没有回头箭。眼前的情形,就是醉死,也得硬着头皮把酒喝完。刘大深深吸了口气,一闭眼,仰头大口咕咚咕咚喝起来。 酒入口中,似乎与后世白酒的味道有所不同,酸酸甜甜的,带着山葡萄特有的醇香。 喝完后,刘大抹了一把嘴,等待着将会让自己难堪的结局。 奇怪! 他没有眩晕的感觉,也没有想要呕吐的欲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哥哥像没事人一样,刘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千山瞅了刘大一眼,又把目光移到刘二身上:“刘二兄弟,其实你不说,我也猜的到,钦州城那么多滩师众口一辞,推举你来接手这趟差事,肯定是想到了马屠夫会劫船,若出了事就让你来做替罪羊!” “可不是嘛!”刘二脸上显出忿忿之色,“我与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大在心中叹了口气:刘二摊上的这事,与后世办公室里的勾心斗角何其相似,只不过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罢了。 刘大觉得有必要开导一下弟弟,他接过话来说:“老二,你也不用责怪他们,你若不接这趟差事,他们中间就得有一个人出来做牺牲品。在生与死面前,什么善恶、天理、良心,都会显得微不足道!” 白千山赞许的点点头。 “怨天尤人没有用,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了,别在想该不该接手,现在要多想想怎么解决问题度过难关!” “刘大兄弟说的对!”白千山朝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叹了口气说:“不瞒二位,其实我也是一只替罪羊!” 刘二露出惊诧之色:“白大人此话怎讲?” “按理说,十艘漕船五千石的赈灾粮,怎么也得派个千总百户来押运,根本轮不上我这九品的外委把总。可马屠夫的名声太响了,谁都不愿出头,于是这差使便落在了我这个倒霉蛋头上!”说到这里,白千山自嘲的摇摇头,“漕船必须要从马屠夫的地盘上经过,上面只给了我二十个绿营兵,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么?我这替罪羊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刘大恍然大悟,为什么白千山会那么大方的请客,估计是把这顿饭当作最后的晚餐了。 想到明日行程的艰险,三人忧心忡忡,一时无语都陷入沉默当中。 第六章 江匪 四月十四清晨,钦州城外钦江码头。 初春之际,江面上飘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码头上停靠着十艘运粮漕船,白千里另乘一艘铁舰,率二十名绿营兵开道。 骆知府亲自率队来码头,为白千里的船队送行。 “本官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祝白把总一路顺利了!”骆知府双手抱拳,面无表情的对白千里说。 白千里瞅了一眼骆知府,也抱了抱拳:“骆大人,你我都是为朝廷效命,不必客气。船队此刻便出发,就此别过。” 说罢,白千里一声令下,铁舰之上响铳三声,船队“哗啦啦”扯帆离岸。 船队驶在钦江之上,白千山立在铁舰船头向四周眺望,周遭雾气腾腾,仿如人间仙境。 白千山的身后跟着刘大、刘二,他们心中不由有些七上八下。 就在此时,突然有条鱼蹦上船。 这条鱼很大,至少有七八斤重,不停的扑腾,拍打着甲板。 白千山不由一愣,旋即乐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天赐美味,难得咱们有口福了!” 刘二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说:“白大人,这鱼可不能吃!” “为何不能吃?”白千里奇怪的反问。 “按照我们滩师的规矩,遇到这样的情况,要把鱼头剁了后,全部扔回水中。” “这是为何?”白千里越发不解。 “我也说不清楚,但这是祖辈们传下来的规矩,只有祭了河神,才能祈求平安。” “那是你们的规矩,我可不管那么多!”白千里哈哈一笑,“先饱了口福再说,至于平不平安,听天由命吧!” 说罢,白千里吩咐一个绿营兵,将鱼拎下去,让厨子剖洗干净,做一道清蒸鱼。 刘二还要再劝,却被刘大一把拉住,小声说:“老二,由他去吧,多说无益!” 就在此时,船舷持单筒望远镜观望的一个绿营兵向白千里报告:“把总大人,前方有船过来。” 白千里凝神一望,前方七八十米处,有两只渔划子正横亘水面,一船一名精壮的男子,两人均光着上身,戴着斗笠,正拉开一张长长的网片在下网捕鱼。 白千里蹙着眉头,向刘二问道:“这江上常有人捕鱼吗?” 刘二摇摇头:“捕鱼的不少,但一般不会在航道上捕鱼,这样很危险!” 白千里眉头皱的更紧。 这时,有绿营兵在船头大声喊道:“喂,见了赈灾船队还不快闪开,找死呀。” 没想到,那两渔民却无动于衷,仍然不紧不慢地牵扯着网片。 铁舰避让不及,直撞向横在湖中的网片上。 几乎同时,那俩汉子一跃而起,跳入水中。 缠在船头的网片虽被撞得支离破碎,却仍然牢牢挂着,令船几乎停止。 看来,网片两头是用木桩固定在江底的。 见状,白千里暗叫一声:不好。 正要下令全速冲过去,却听到一片喊杀声传来。不和从哪里突然冒出十几只渔划子,快速向他们而来,每船之上均站着三四个赤裸上身、手持钢刀或梭镖的汉子。 “保护粮船。”白千里大喝一声。 事出紧急,距离太近,船上绿营兵刚反应过来,那些江匪已经冲到近前。 白千里心中大急,手持火枪,连连射击,一连打倒三四个汉子。 尽管如此,那些人却丝毫不惧,一个个龙腾虎跃般上了铁舰,双方展开了肉搏。 刘二捡起一把钢刀,却并没有加入战团,悄悄拉着刘大向船尾退去。 找好了位置,刘二举刀横在身前,把刘大挡在身后。 他一边警惕的瞅着前方的打斗,一边头也不回的说:“哥,有我在你不用怕,从现在看始你一定要一步不离的跟着我,千万不能乱跑!” 看着江匪手中明晃晃的钢刀,还有那些人凶神恶煞的神情,刘大小腿肚子不由有些打颤。 这也难怪,穿越之前刘大只是一个小公司的职员,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打杀场面。 听了刘二的话,他心中一阵感动,恐惧也减轻了许多。 此时,越来越多的江匪涌上船来,白千里手中的火枪已经无法发挥作用。 情急之下,白千里扔了火枪,从腰间拔出钢刀上前迎敌。 他不愧是军人出身,杀敌的本领不弱,转眼便砍翻了数名江匪。 船上的那些绿营兵也奋力反击,无奈江匪人数众多,又凶猛无比,终是寡不敌众,纷纷被砍杀毙命。 白千里被大批江匪团团围住,这些人个个悍不畏死,他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横肉,胸口全是黑毛的莽汉,在几个人的簇拥下,向白千里走了过来。 那些江匪见状,自动让开一个通道。不用问,此人正是马屠夫。 白千山怒目盯着马屠夫, 马屠夫嘿嘿一笑:“不用这么看着我,白把总,马某这么做也实属无奈,借你的粮食是给兄弟们活命的。投降吧,我可保你不死。” “你敢劫朝廷的赈灾粮,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白千里恨声道。 马屠夫嘴角一撇,颇为不屑的说:“我们既然都已经造了反,还怕什么诛九族?” 就在马屠夫和白千里说话时,江匪们注意到了立在船尾的刘二和刘大,喊叫着向他们二人冲了过来。 转眼间,冲在最前面的江匪已经到了近前,挥刀便向刘二斜劈过来。 刘大心中一紧,正要提醒刘二,可哪还来得及。 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中了邪,刘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根本没有任何动作,眼看就要中刀。 江匪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狞笑,似乎已经看到刘二倒在血泊当中。 当刀锋距刘二只有寸许的时候,他突然动了,如鬼魅般闪身险险躲过了这一刀。 江匪劈空,身形刹不住,直直向前冲去。 刘二头也不回,顺着江匪的去势,用刀尖狠狠向他的身后杵去。 只听一声惨嚎,那名江匪倒在地上痛苦的打起滚来。 紧跟着的第二个江匪,见此情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冲过来的速度太快,奋力挥出的刀哪不能停得下来。 这一次刘二早早动了,稍一矮身避过刀锋,顺势向江匪的脚踝扫出一腿。 这一脚真的够狠,江匪来不及发出惨呼,便如同折断的木桩一般,重重倒在地上。 刘二上前一步,用双手抓住江的左腿,猛一运力便将整个人抡了起来。 只听“扑通”一声,江匪像个麻袋一般被扔入江里,溅起一大片水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