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宣中兴》 01 算命人 公元前九十五年,长安郊外的王府内,一名稚嫩的幼童坐在窗前,样子不过三四岁,面色清秀,眉眼有神,只是略显几分郁闷,也不知因为何事发愁。别看年纪小,这人的身份可不简单,他便是史皇孙的小舅子,王家的嫡长子王景,可惜的是外表是王景,灵魂却是他人,半月前的一道星光,把他带到这里来,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然而此事的开端还要从公元2017年秋说起,那个时候的王景正好上大四,赶上学校组织实习,然而王景觉得没必要,就在学校签署了分散实习的表格,带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家中。 本来想自己找工作的,但是秋日天气严寒,也就将工作的事情放下了,不时和朋友喝点酒也算潇洒。 有次被朋友叫过去,也是一起喝酒,时至中午,两人都是微醉,本无大事,便骑着车在城中溜达,哪知迷迷糊糊来到一处公园外。 王景将车停好,有些晃晃悠悠地走到大门前,看着雕刻的大字,有些皱眉地问道:“汤陵公园?这是什么公园?怎么来到这了?” 那朋友摆摆手,“这就别问了,有些历史呢,商汤的陵墓,所以叫汤陵,我今天带你来是有事情的。”说着便把王景拉进了公园内。 这朋友年纪过了二十四五,一直没有女朋友,城里人都说这汤陵有一位老先生算命尤其的准,因此朋友想来算上一卦。 说来也巧,王景刚进门,便看到一名算命人,身穿中山装,带着深灰色的帽子,眼前摆着奇门遁甲要术,以及一张写满子丑寅卯字样的图纸。 还不等王景走过去,那朋友已经坐在了前面的板凳上,伸出了左手,毕竟男左女右,颇为诚意地说道:“老先生,帮我算一卦姻缘和事业!” 老先生很是仔细地问了生辰八字,之后老先生便拿出包里的书籍查了起来,“小伙子,你婚姻就在本月,以及明年三月,看你手相指纹密密麻麻,有二婚征兆,以后要注意啊。” “二婚,怎么可能,我这么老实,怎么可能找女人!”朋友有些怀疑地说道。 老先生很是缓慢地将书合上,“也有可能是你媳妇跟别人呢。” 朋友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那我就等今年冬月和明年三月,要是不准我还来找你啊!” 老先生直接摆手,“明年三月找不到,尽管来找我,另外先把卦资算一下吧。” “卦资是什么?” “就是钱啊,算命要钱很合理的事情嘛,总共二十块钱。”老先生很是直接地说道。 “这么贵的嘛,这样吧,我给你二十,帮我朋友也看一下吧。”说着便起身将王景拉了过来,坐在了老先生的对面。 然而王景现在也没有任何头绪,最主要的是不知道算什么,这老头分明就是骗人的嘛,不过朋友钱都出了,就让他看一下也无妨。 老先生接过钱,脸色和气了很多,“小伙子,你准备算什么啊?” 王景有些踌躇,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有什么可算的,老先生就帮我看看手相吧。” “看手相我最擅长,把左手伸出来吧。”王景闻言,直接将左手摊开,老先生看罢,眉头微皱,一时间有些惊讶。 “小伙子你这手相不一般呐!”老先生很是大声地说道。 王景本来就不信这一套,但是老先生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王景只得有些低声地问道:“我这手相有什么不一般?” 老先生没有着急回答,直接把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小伙子,你看看我的手相,哪有沿着生命线撇开一条,直接到中指右侧的,我见过最好的一次也无非是到掌心而止,不信你看看周围人的手相,有没有这样的!” 旁边几个看乐子的也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有的人根本就没有中间的那条线,不觉有些半信半疑。 这老先生说的王景心中颇为激动,“那个大师,这条到底是什么线啊?” 老先生慌忙去找包里的手相书籍,看了好几分钟,方才缓缓合上,“小伙子,做事情不要心急,你这条线乃是命世线,也就意味着肯定要掌政的!” 王景闻言,立马不信,“我这大学马上毕业了,也不考公务员,也不去政府部门工作,哪来的什么掌政之才,还命世线,你就别和我扯了,钱也给你了,我们就先走了,您老忙吧。” 不等王景走远,老先生便起身叫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种手相可以改命,中华五千年,有过这条线的人仅有伊尹!” “真是个疯老头,不要管他看,伊尹什么人物,商汤时代废王的人,在汤陵公园,能够说出伊尹,也是个厉害人物!”王景有些打趣地说道。 我朋友却感到有些惊讶,很是认真地说道:“其实除了伊尹,废帝被人赞誉的还有霍光,就是不知道你这个小子能把谁给废了。” “那老头胡说八道,难不成你还信!”王景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怎么不信,婚姻就在今年冬月,明年三月,就凭这一条我就信了!”那朋友得意地说道。 当日离开公园,王景便骑着车回到了家中,心中愈发觉得老先生说的玄乎其玄,其实早些时候,王景就发现自己掌心的这条纹线,毕竟是在手上,平常也没有注意,这次让老先生一点拨,着实还像那么回事。 “我该不会真的能够废立皇帝吧,不过现在是社会主义,这种想法有点中二,还是别想了,听说今天还有流星降落,这阴沉的天气怕是看不到了!”王景说着便躺在床上睡了起来,谁知外面的天气陡然转晴,夕阳缓缓出现。 只见一颗流星从正东方升起,接着落向了西南之地,只听到一声巨响,天空泛黄,地面却无任何痕迹。 王景听到声音也是惊讶,立即起身想要看看怎么回事,然而周围全部都是古风装饰,桌台上的电脑,身边的茶杯全部不见,再看看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三岁顽童! “难不成这就是我的命世之才,要在梦中实现!不能激动,不能着急,一定要先稳住”王景率先感叹道。 这会儿丫鬟已经将热茶端了进来,很是小心地将茶水放在王景身边,不敢有太大的动静。 王景发着稚嫩的声音说道:“我醒了,茶放在这里就出去吧。” 丫鬟被王景的举动吓了一跳,“少爷口齿伶俐,说话老成持重,不应该吧?三岁的小家伙,当真奇怪!” “你也不用奇怪,拿出来,我需要学习!”王景很是认真地说道,装的还像一回事。 丫鬟终究是丫鬟,听到少爷的言语之后,立马禀告老爷王康,王家人也是有钱,王康闻说王景要学习,立马在府中建了一座书房,这也是开头王景坐在窗内仰望天空的原因。 02 时也命也 时间飞逝,半个月的光阴悄然过去,王景对于现在的状况也是摸清楚了许多,最起码这是武帝时期,自己的家庭在朝中能够说上话。 王景的姐姐再过不久就要嫁给汉武帝的长孙刘进,那么就意味着王景不用读书便可以成为皇孙的小舅子,往前算算,娘家人掌政的也有不少。 王景坐在窗前,心中略微有些高兴,“即来之则安之,老先生说我有掌权的命,看来所言不虚啊,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干就行了,” “我父亲过几天肯定是关内侯,然后我长大一些,太子也该即位了,这样算来,我最起码也要封为中郎将,要是和太子的关系搞好一点,直接任命为大司马什么的,当真舒服啊!” 就在王景满怀欣喜的时候,一名少女正在缓缓走来,此人正是王景的姐姐,名叫王翁须,不过家中一般都称呼为小姐,毕竟翁须这个名字太过于偏僻了。 “从文,还在看书呢?外面来人了,你且过去看看啊。”王翁须在外面低声叫道,从文乃是王景的字。 王景有些仓促的起身,“怎么了,姐,读书不可分心,家中来客人不是有父亲吗?我还小就不过去了。” 说话间王翁须已经走过来了,“不是父亲能够决定的,而是那人要见你。” 书架旁的王景直接丢下手中的经史子集,“何人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当真是奇怪啊。” “别说了,去了就知道了,另外先去后院换身衣服,见了你就知道是何人了。”王翁须很是认真地说道。 王景的姐姐非常疼爱王景,所以王景诸事也都依着自己的姐姐,因此由丫鬟带着王景下去换衣服。 此时的王府客厅之中,总共坐着三人,两人中年,一名略有十四五岁,端庄儒雅,颇有几分书生风范。 居于主位,且稳重认真的乃是王景的父亲王康,旁边的则为王康的挚友邴吉,常在廷尉府的典狱司工作。 那位端庄的青年,身穿常服,文龙画凤,自然是武帝长孙刘进,三人聊天之间突然谈到王景,刘康在外面自然要夸一下自己的儿子,说是这些天一直在书房读书,使得刘进颇为好奇,故而让丫鬟去请,路遇王翁须,特来告知。 王景来到这里月余,衣食无忧,并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虽然他自己不知道,但丫鬟心知肚明,所以将王景打扮的非常文雅,迈着小步子来见刘进。 大厅上的刘进见到王景,显得很是惊讶,“王公当真有个好儿子啊,这般年纪便举止得体,分外知礼,将来绝对不简单呐。” 邴吉在旁捋了捋胡须,亦是连连点头,“殿下日后可好生栽培这小子,我虽然常年在监狱工作,但从文的眉宇如流星飒踏,非寻常人也。” 就在几人说话见,王景缓缓趋步上前参见殿下,“草民王景王从文拜见太子,恭祝殿下福寿无疆。” 刘进立马上前扶起来王景,“少子如此懂事,想必公之女也非凡人,当真是文家无庸人也。” 没想到王景的做法间接影响到了刘进对其姐姐的看法,本来心中琢磨不定的刘进直接同意了王康的女儿,中间也不在谈些其他的事情。 刘进走后,客厅上的邴吉倒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这门亲事就是他撮合的,当日他拜见武帝的时候,也没有说王翁须长得怎么样,而是说王家在当地乃是名流,所以武帝才会让刘进前来查看。 王景本来要离开,却被邴吉拉住,“你这小子不简单,这一举一动成就了一双姻缘呐,以后多读书,今大汉武帝年老,日后有人辅佐皇孙政事,你绝对可以算上一个。” “多谢伯父夸奖,这些都是应该的,毕竟也是为了姐姐的终身大事。”王景直接顺水推舟地说道,使得旁边的王康颇为欣慰。 “王公令子多读书看来是好事啊,我也就不做了,过些时日殿下大婚我再过来,与公叙往事。”邴吉说着也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月余皇孙便成婚,皇孙的妃子自然是王景的姐姐,一切似乎都是很顺利,没有任何挫折。 王景看到这样的喜事,自然是相当高兴,不管现在这个情况是梦境还是真实状况,绝对是圆满的一生,日后多读书就行了。 转眼之间,三年时光飞逝,王景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最起码诸多历史都已经全部了解,当然只是炎黄到武帝这一段时期的历史。 一日王康闲来无事,便亲自来到院中考验王景的知识,手中拿的便是道德经,也算是父子二人的趣事。 王康坐在院子中,稍微抿口温茶道:“道德经有言,天地长久,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为何?” 王景略作思考,气定神闲地答道:“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 “何意?”王康很是直接地问道。 “就是做人不能为了自己而活,必要时可以舍身取义。”王景很是认真地说道,王康很是欣慰地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闯入了一群侍卫,为首的身材高大勇武,面带愠色,直接来到王康所在的院内,此人乃是韩说,宫中侍卫统领。 王康被前来的这帮人吓了一跳,“汝等何人,竟敢私自进入他人府宅!” 韩说冷笑一声,“你就是王康?” “正是在下。”王康丝毫不惧地说道。 “很好,带走!”韩说直接地说道,后面的侍卫立即上前将王康押到一旁,而王景此刻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正待韩说走出府门,王景终于忍不住喊道:“你们这群佞人,为何抓我父亲!” 后面的侍卫根本不拿正眼看王景,而是拿着剑鞘将王景甩到,王景年幼,嘴角竟被摔出血来,王康见状,心中大为微怒,但是被束缚住双手,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转身喊道:“从文,在家照顾好你母亲和祖母就好,为父一生光明磊落,定会无事,你切不可做出傻事!” 话音还没有说完,王康已经被带走,王景抹着嘴角的鲜血,走到府门前的时候,王康已经没有了身影,只有王氏扶着婆婆遥遥相望。 03 典狱长 那天的长安似乎比以往更冷了一些,街上除了来来往往的军队外,再无任何地行人,每家每户都是紧闭门窗,客栈打烊的时间也比以往早了许多。 廷尉府监狱司之中,青石板的通道,略显阴森,中间的看守房内,王康正坐在其中,面色略显忧伤,更多的则是无奈,房外的邴吉看着王康这幅模样,不免有些叹气。 “世道弄人啊,陛下本是圣皇,竟然相信巫蛊邪术,没想到汝乃正人君子,都没有逃过这一劫啊。”邴吉抿口温茶,自顾自地说道。 王康靠在墙上,听到邴吉在自言自语,似乎再说武帝刘彻的坏话,便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邴兄长,此话怎么讲,我本在家无事,没想到却被那韩说带人冲进府中拿下,此事我竟丝毫不知。” 邴吉稍微叹息一声,“这个事情早就有了,只不过你是晚些被抓来的罢了。” 刘康正要继续询问,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阵哀怨,片刻不到,一名身穿廷尉官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正是前些时候抓他的韩说,如今此人深受陛下宠爱,封为暗道侯。 随后进来的便是新一批的犯人,邴吉见状,立即起身行礼,很是恭敬地问道:“侯爷辛苦了,不知道这次又有多少人被抓进来啊?” 韩说并未言语,而是向后摆了摆手,紧接着便是几名宦官押着二十名衣衫狼狈的犯人,向着里面的牢房走去。 这时韩说才把名单放在牢狱的木桌之上,“这些都是最近才抓来的名单,典狱长,你可要仔细核对,免得出现什么差错。” 邴吉连忙点头,不敢有任何得罪地地方,“一切照办,还请侯爷放心,只是这廷尉监狱地方有限,恐怕难以再住进一些犯人了。” “地方有限?那就让这些东西早些完蛋不就行了?”案道侯说罢有些不屑地走到王康的面前。 站在木栅栏外仔细地审度着王康,“典狱长,他是何人?本侯爷前些天抓他的时候忘了,你可能提个醒?” 王康靠在栅栏旁,眼神很是冰冷,根本就不愿正眼去瞧韩说,邴吉见状,立马向着刘康走去,很是巧妙地将王康挡在身后。 “侯爷,这不过就是一个小小地犯人而已,和巫蛊并无任何关系,还请侯爷不要为这些小事伤神就行了。”邴吉有些奉承地说道。 韩说微微皱眉,“典狱长,你刚才不是说监狱的牢房不够用了吗?这些人留在这里干什么?” 邴吉闻言,心中大喜,以为韩说要把王康放了,没想到还未开口,韩说直接将邴吉推开,腰间的跨刀直接拔出,对着王康的后背就是一刀,反应甚是迅速。 “有时候这些事情就不要我来操心了,典狱长自己动手就行,反正名单在你的手上,到时候看谁不顺眼,将名字划掉便是了。”韩说很是随意地说道。 王康只觉得胸口猛然一痛,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便倒在了牢狱中,邴吉想要去看看情况,碍于韩说的威势,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连连点头。 王康捂住胸口,有些挣扎的喊道:“佞臣,祸国殃民,陛下定然不会放了你!”韩说哪有时间管他,上去就是一脚,王康倒在地上,嘴角微动,但是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这时在后面安排地宦官也走了出来,“启禀侯爷,所有的犯人已经安排完毕,现在是否去西街排查。” 韩说拿着刀在邴吉身上擦拭了一下,便放进剑鞘,整了整衣衫,这才悠然地说道:“西街有江大人的反对者,自然要去排查。”言罢,便和一群宦官出了廷尉府监狱。 邴吉这时才慌忙打开监狱的牢门,“王贤弟?王贤弟。”王康听到邴吉地声音,有些吃力地动了动身子。 “畜生可都走了?”王康很是低声地说道。 邴吉上前,很是小心地将王康扶起来,“走了,这帮畜生都走了,刚才这一刀或许没有伤到要害,贤弟稍等片刻,我这就去请医师。” 刘康有些无力地拉着邴吉,“吾死不足惜,只是我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甚是不安,还请兄长告知啊,我方能死而无憾。” 邴吉擦拭了一下王康嘴角的鲜血,有些抽泣地说道:“此乃陛下身边的佞臣江充和苏文设下的巫蛊案,目的就是防止太子刘据日后上位,贤弟与太子有关,故而遭此劫难,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王康闻言,心中长舒一口气,“难不成陛下昏庸了?不过我那女儿可还安好,我的从文以后也没有人照顾了啊,那江充不会对我的孩子下毒手吧!” “贤弟放心,江充现在只是对太子周围的人动手,从文应该不会有事的,你大可放心,日后我会竭尽全力照顾他,绝对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王康拍了拍邴吉的手臂,“这就好,不过我自当奉劝兄长一句,其实卑躬屈膝还不如为国尽忠。”话音未落,王康便倒在了一旁,脸色颇为安详。 皇孙刘进的岳父,在朝为官时日不久地王康,终于无力地倒下了,邴吉痛哭一场,便用稻草将王康的尸体掩盖完毕,待到韩说后天告假,便可把王康的尸体运回。 而此时的廷尉府外,更是乱作一团,事情说起来,还是要从江充和太子刘据开头,两人素有瓜葛,原因就是江充为官的时候,多次被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官员弹劾参奏,使得江充暗暗怀恨在心。 虽说刘据是太子,但是最近并未和武帝有过任何接触,全部是江充从中安排,因而江充便有机会污蔑太子。 武帝刘彻并非迂腐之人,当初攻打匈奴以及游玩的时候,宫中事宜皆由太子刘据处理,深得刘彻赏识,故而立为太子,所以江充多次觐见,武帝都是一笑而过,使得江充不得下手。 江充见状,心中更是恐惧,武帝如此信任刘据,以后刘据上位,武帝时期第一位佞臣肯定非江充莫属,便与宦官苏文商议,设下巫蛊局。 04巫蛊局 说来巫蛊案起,皆因武帝刘彻年事已高,移居甘泉宫所致,这个时候政事皆由太子刘据处理,武帝身边只是跟着少部分官员,而左右不离地却是江充和苏文。 江充是宠臣,中年模样,看似忠厚本分,实则心怀不轨,苏文是宦官,举止行为颇像女子,年纪略小于江充,两人心术不正,一拍即合,都担心太子刘据,日后荣登九五,将二人在长安斩首,便想着先发制人。 这时的大汉已经是中原无敌,四海宾服,刘彻自以为德高三皇,功过五帝,便开始享乐,信奉巫术。 所谓巫术,就是暗地里做木人,亦或是草人,然后用针扎,背地里诅咒,刘彻年纪大,经常头昏眼花,这本是老年人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刘彻却以为是周围的人都在诅咒他,每日疑神疑鬼,想要揪出幕后真凶。 江充乃是前赵王长子刘丹的用人,后因为两人不合,江充便逃到长安,告发刘丹谋反等罪过,从而被武帝用为亲信。 甘泉宫药膳房中,江充正在监管着武帝的药膳,脸色颇显不悦,恰巧这时宦官苏文从外面走来,要将药膳端到武帝的面前。 江充在旁,见状故意大声说道:“当今太子,你我不留啊。” 苏文和江充素来交好,听闻江充仰天长叹,心中略显疑惑,便端着药膳走到江充跟前,有些低声地说道:“汝所讲,吾亦知,为之奈何?” “我若是施展一些手段有用的话,大人可愿与我联手?”江充也不卖关子,直接了当地说道。 “那是自然,你且行事。”苏文说罢,直接向着外面走去,以免武帝的药膳凉了,而江充则是紧紧地跟在苏文的后面。 苏文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江大人也要去见武帝?” “不见武帝,如何施展手段,苏大人且前行,某随后就到。”江充很是随意地说道,苏文略微点头,先行一步。 甘泉宫中,武帝刚喝一口药膳,江充便从外面走了进来,故作忧伤的跪在了武帝的面前,“启禀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刘彻已经六十多岁,稍微示意旁边的宫女停止喂药膳,“爱卿有事但说无妨,何故如此忧伤。” “陛下有所不知,微臣老母近些天身体不适,欲要微臣回家侍奉,所以才要辞官归隐,还请陛下恩准。”江充声情并茂地说道。 刘彻暗自沉思,想来江充在宫中做事稳健,若是走了,岂不是失去了左旁右臂,心中略微有些不舍,便挽留道:“爱卿之母当真严重?” 江充这会儿踌躇不定,过一时才说道:“其实老母的病情已经有些好转,我只是想回去看看,其实老母的病情并非由于年老所致,而是另有隐情。” 武帝在旁听罢,自是好奇,便摆手道:“爱卿乃是朝廷重臣,此事不当隐瞒,且说与朕听听。” 江充稍微挠头,“还请陛下海涵,此事缘由乃因为一件不详之物。”江充话音未落,便从袖中拿出一个三指宽,二十厘米不到的木人。 武帝见此物,面上霎时间恐惧起来,慌忙掩面说道:“爱卿速速将此不详之物收起来,难不成汝母所患之病和此物有关?” 江充嘴角抹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颇显认真地说道:“正是如此,还请陛下明辨。” 武帝心中惶恐,便随口说道:“将这些人一并处死,当真是惑乱天下!” 江充得令之后,立马退下,此时武帝的心情稍微平复了许多,“江充之母与朕病情略有几分相似,莫不是也和此邪术有关。” 武帝对此巫蛊邪术深信不疑,苏文在旁边把江充的一套看的一清二楚,暗自咋舌,便又在武帝面前巧言几句,使得武帝更加确信自己的病情就是由巫蛊术引起的。 苏文这边还未将剩余的药膳带出去,便被刘彻叫住,“苏文,你去把江充找过来,朕有事情商议。” “可是,那江大人已经回家承办那些心存不善之人去了。”苏文故作无奈地说道。 武帝大手一挥,“这些小事交给他人去办就行,朕有要事!” 苏文哪里敢违背,立即着手去办,而这会儿的江充正在甘泉宫外不远的地方,他深信武帝定会来找到商议。 这一切都在江充的意料之中,苏文果然派人将江宁召进甘泉宫,武帝此刻已经等候多时,江充当即近前行礼。 “启禀陛下,微臣正要禀告执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武帝略微抚须,“朕之病患,与江母相似,为之奈何?” 江充闻言,心中大喜,当即说道:“陛下乃是九五至尊,日理万机,照应万民,而万民自是信仰陛下,不敢有任何不善言论,说来能够诅咒陛下的只有后宫冷落的佳人,以及一些没有得到高官厚禄的外戚。” 武帝听罢,亦是觉得有理,“爱卿所言极是,当如何处置?” 江充则是在殿上来回踱步,沉吟良久方才说道:“陛下可请胡巫与微臣一起,只是查到诅咒陛下的人,不知将如何处置?” “可由爱卿随意安排,待时重重有赏。”武帝大喜道。 由此一句话,巫蛊案正式开始,不管有没有诅咒陛下,只要江充一句话,说你诅咒,那就是诅咒,说你没问题,那就是没问题, 江充本来和太子有瓜葛,因此外戚基本全部被抓获,而王康就是其中一名,这也是王康死在狱中的原因,前期江充抓获贵人、外戚将近一千余人,监狱关不下,便很随意地将其处死。 而江充心中亦是有些顾忌,因此迟迟没有向太子动手,而东宫的太子早就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连夜派人向武帝送去奏折,不过都是有去无回,全部被江充的人马拦下。 双方的局势也是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最苦的还是站错队伍的官员,由于太子没有任何的权利,大部分人还都选择了江充的一方,剩下的便是明哲保身之人。 廷尉府监狱之中,趁着韩说休息,邴吉和两名狱吏偷偷地将王康的尸体运了一处,一般情况下,这种尸体都要拉出去喂狗的,很难留下全尸。 而此刻王康的家中,亦是被忧愁笼罩。 05 祸不单行 邴吉抬着王康的尸体进去时,王家门首已经立起了白幡,“难不成王家已经知道王贤弟的事情了?”邴吉只得带着疑惑走了进去。 而王家院内的正中央已经放置了一台棺材,王夫人独自跪在堂前,本来三十多岁的样貌,却看着犹如半百妇人,而在旁边立着一名五六岁的少年,头戴白幡帽,面目清秀,只是脸色阴沉,眼神锋利,名叫王景。 王夫人似乎也是察觉到了邴吉的到来,王康与邴吉乃是挚友,两人自然熟悉,慌忙起身行礼,“兄长为何现在而来?”王夫人疑惑地问道,但是邴吉现在抬着棺材,王夫人还以为是给王母送的灵柩。 “且不要问我,家中何事?莫不是贤弟母亲出了事情。”邴吉首先问道,毕竟他心中最为疑惑。 王夫人稍微拭泪,“正是如此,夫君被抓去数日,家中财产被那帮贼宦洗劫一空,老夫人乃是太平世家,见此家道中落,胸中闷气,竟不治而亡,乡里凑钱置办棺材。” 邴吉闻言,大吃一惊,“当真是祸不单行啊,王家多难,乱世不成矣。” 王夫人在旁脸色陡然变换,“你是说,这棺材之中乃是我夫君?还是兄长知道老夫人病逝,特来送口棺材?” “某不欺人,这棺材之内正是王贤弟,老夫人病逝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啊,不过夫人不用担心,我邴吉承贤弟嘱托,定会料理好所有后事,夫人不用过于伤心,乱世之中,尚有贤弟小儿保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邴吉略作安慰地说道。 王夫人听罢,只觉得头昏眼花,这些天王夫人家中柴米油盐皆用尽,被这番话稍微刺激,险些倒地,被邴吉搀扶着坐在了一旁,稍事休息。 唯有那棺材旁边的王景,站着犹如木人一般,动也不动,邴吉正要上前,却被王夫人拉住,“兄长就不要过去了,这孩子自从王康被抓去之后,便成了这幅模样。” “当年来的时候,从文还挺好的啊?”邴吉收敛情绪,显得很是匪夷所思。 “或许是家道中落,受不了打击,这些天我一直在料理家事,也没有过问他的事情了,兄长不信可以过去问问话,。”王夫人有些无奈说道。 邴吉颔首,先示意外面的两名狱吏将棺材抬进厅堂,与王母并作,邴吉则是将王景拉到了院子之中。 王景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依稀可以看到眼角略显湿润,邴吉故意拉着王景的小手,“从文,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了,有什么话就说话来吧。” “伯父,你且告诉我,父亲为何会去世,前些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我心中有些难受罢了。”王景说着说着眼泪亦是流了出来。 邴吉长叹一声,颇为无奈地说道:“这种事情你还管不了,不过有我在,你是不会有事的,且说现在,把你父亲安葬好才是第一要紧事,其他的我以后会告诉你的,如今你只有母亲,一定不要让他失望啊。” 王景略微颔首,想来他住在此处已经三载,不管如何而来,他对王家已经有了很深的感情,听到邴吉这般说,心中稍微看开了一些,有些低声地说道:“一切都按伯父说的办就是了。” “如此才像一回事嘛,以后也不要那么伤心,今王贤弟去世,王母亦是不在,止有你母子二人何以过活,待到诸事齐定,可来我家度日。”邴吉很是认真地说道。 王景这般小年纪,有些话心中想定,却难以表达,只得叹息一声,“吾父何人所害?还请告知。” 邴吉稍微拍了拍王景的后脑勺,“这个事情你还是当作不知道吧,这么小的孩子何必卷入是非之中呢?” “我只是想报仇罢了。”王景低声说道。 “先等你父亲后事料理完毕,况且家中母亲还要你以后赡养,不可惹是生非,男子汉能屈能伸,有些事情不可操之过急。”邴吉缓缓说道,又跑去料理王康的后事去了。 邴吉所做的一切也使得王景心存感激,只不过王景年纪尚小,只能在旁边做些小事罢了,王氏看到王景如此,心中也算稍显宽慰。 邴吉又到外面拉拢几个邻居,自己凑钱,总算是把王康和王母的坟墓安排完毕,由于事情仓促,就葬在了村外,一切从简。 王家内,少了两口人,顿时显得有些冷清,王夫人身无分文,只得用一些白幡缝补成衣物,将就度日。 王景虽然隶属于穿越人群,但终究只有六岁的年纪,有些事情虽然心知肚明,却很难付诸实践,只能帮助母亲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邴吉有时抽闲来看望母子二人,都觉得心中过意不去,某日,邴吉照常前来,见到王家竟无一粒米面下锅,只得让王景出去挖一些野菜,王夫人招待邴吉的饭菜几乎都是用野菜,使得毕竟愈发觉得愧对王康的临终遗言。 然而王家内尚有些许余粮,本来王夫人要拿出来的,不过却被王景拦下,在他看来,能够帮助他们的只有邴吉,若是每次邴吉前来,都以好饭菜招待,反而使得邴吉心安理得,因此王景便交代自己的母亲,每逢邴吉前来,便以野菜相待,使其觉得对不住母子二人。 王夫人起先觉得不可,但是王景这些天的变化巨大,从开始的沉默寡言竟变得有些善于心机,但是迫于生计来看,这也并非诡计。 邴吉不知情由,依旧痛心吃下野菜,王景在旁,故意喝一些野菜汤,“邴吉伯父,不知狱中可有差事,我母亲在家如此,甚是清贫,还请伯父安排。” 邴吉其实心中早有此意,见到王景询问,稍微放下手中的饭碗,“其实事情也不好安排,你这么小的年纪,纵使伶牙俐齿,听话本分也没有什么用处,你母亲又是女流,哪里有什么差事。” “最近巫蛊案闹的很凶,进了牢狱工作不知道辛苦多少倍呢。”邴吉叹息道。 “难道洗碗做饭什么的都不要妇人吗?”王景在一旁紧接着问道。 邴吉当即向着左右看了看,这才低声地说道:“你还小,什么都不知道罢了,现在朝廷上下都是江充的死党,除了甘泉宫,就是太子对他都无可奈何,我要是把你母亲召到监狱,万一有个闪失,谁会过问。” 王夫人恰巧正从厨房走进来,听到邴吉有办法将自己召到监狱,心中略显欢喜,立即走了进来,“兄长果真有办法与我一份安定生活。” 邴吉见到王夫人进来,也不在遮遮掩掩,很是直接了当地说道:“的确如此,现在狱中被韩说抓了近千人,需要部分做饭的妇人,不知道王夫人可愿前往?” “做饭自是可以,只是我家景儿如何安排?”王夫人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个无妨,可让从文跟着我,就说是我的远方亲戚,应该不会有人怀疑的。”邴吉故作思量地说道。 王夫人稍微看了一眼王景,“景儿,你觉得如何?” “伯父好意,自然是心领了。”王景很是低声地说道。 邴吉稍微颔首,“景儿懂事多了,我看你们母子就过去吧,那里虽然阴森,但是避世之所。” 自从王康和王母去世之后,王夫人对此也并无任何留恋,当日两人便随着邴吉前往廷尉府监狱司报道,王夫人负责给犯人做饭,至于王景则是在牢房和邴吉睡一间房子。 王景平时在王家谨遵父亲教诲,朴素生活,因此来到监狱之中,也不显得清苦,只是这里的环境有些阴郁罢了。 每天见到的也都是一些犯人,各种哀嚎充斥着牢房,王景年纪小,也只能坐在牢房的门首,“这些天牢狱之中来了不少人,其中还有抓我父亲的那个人,想必他与父亲的命也脱不了干系。”王景在心中默念道。 就在王景盘算打量的时候,韩说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门首的王景,嘴角略微上扬,“哎呦,不得了,这监狱司什么时候连这么小的都不放过了?” 王景闻言,猛然抬头,当即躬身行礼道:“小草民乃是典狱长的亲戚,父母双亡,过来乞求一顿饭菜而已。”言语略显莽撞。 韩说见他年纪甚小,竟这般知礼,当即弯腰问道:“你小子有前途,典狱长定会好好待你的。” “承蒙大人吉言。”王景略显稚嫩的声音,使得后面的几个侍卫险些发笑。 而韩说已经将右手放在刀柄上,不过嘴上还是笑嘻嘻地,恰在这时邴吉也从外面拿着名单走了进来,见到韩说站在王景的面前,立马走了上去。 “侯爷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你瞧我出去只是拿个名单而已,难不成这小子惹到侯爷了?”邴吉很是卑微地说道。 “这个倒不是,我见他有趣罢了。”韩说言罢,右手移开,丢下袖中的名单,便和几名侍卫匆匆出了监狱司。 06 太子殿下 邴吉见到韩说走后,也是长舒了一口气,拾起名单便坐在了王景的旁边,“从文啊,这种人以后还是不要和他说话,笑里藏刀。” “伯父,想必就是他杀了我父亲吧。”王景也是低声嘀咕道。 邴吉闻言,吓得立马捂住王景的嘴巴,“我的小祖宗,这种事情可说不得,心知肚明就好了,说出来有害无益啊!你看整个典狱司都没有和他说话的。” 王景心中亦是觉得有理,刚才自己若是十七八岁,恐怕命都没了,还好年纪小,韩说并没有拔出弯刀。 “那以后该怎么办?”王景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看着这牢狱,什么时候在东边开了一个窗户,或许就有希望了,你且好好学习,日后我亲自举荐你为官,待到你位列三公,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哎,也不知道这群畜生能够横行到几时!”邴吉握着手中的名单说道。 现如今未央宫内,皇孙刘进的父亲刘据此刻正率众立在殿门前,旁边的大臣仅有前丞相公孙贺,以及诸多侍卫,刘据已经四十多岁,身材萧条,显得无力而又沧桑。 公孙贺首先上前一步,“启禀太子殿下,甘泉宫已经送来消息,说是江充片刻就来,吾等将如何应付?” “我已经将书信送给父皇,这都过了五日,为何不见有任何音讯,定是那江充从中作梗,我看他要作何好事!”刘据很是愤懑地说道。 “我们如今和陛下取不得联系,不可轻举妄动啊,到时候没有罪名也会被加上罪名。”公孙贺有些劝慰地说道。 “我倒觉得还需先发制人!”刘据恶狠狠地说道。 哪知道就在这时,后面的宦官直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启禀太子殿下,偏殿的皇孙殿下和史良娣被苏文抓走了,说是几个胡巫在屋内找到了木人,疑似诅咒陛下。” 还未等那宦官说完,刘据当即拔剑欲要冲出去,“当真是欺人太甚,那江充害了刘丹父子,又来害我父子,我与他不死不休!” 公孙贺看着火冒三丈的刘据,当即上前拦住,颇为稳重地说道:“还请殿下息怒。” 刘据稍微冷静一番,方才缓缓说道:“我那儿媳已经怀胎七月,尚在何处?” 前来禀告的宦官,有些畏畏缩缩,刘据见状,就要上前刺杀,那名宦官这才急忙跪下说道:“王夫人也被抓走了,而且其父王康已经被斩杀。” 刘据此刻怒火中烧,一口鲜血竟直接吐出,“江充小人,惑我朝纲啊!” 公孙贺急忙命人将太子移驾回到东宫,在榻上躺了一会儿,才使得太子神情好转,嘴上依旧挂念着自己的儿媳妇王夫人。 苏文抓走皇长孙刘进、史良娣、王夫人三人之后,还不忘前来探望太子刘据,不过此时的刘据根本不能示人。 又加上来者乃是江充的走狗苏文,若是被太子看见,搞不好就是直接斩杀,因此先由公孙贺接见。 未央宫前厅之中,苏文已经备好温茶,此时的未央长乐两宫,除了一些宫女宦官之外,显得很是冷清。 公孙贺安排好太子寝食之后,便匆匆忙忙赶来,苏文见状,也是当即起身,“前丞相可算来了,我可是久候多时了,刚才在东宫并未遇见太子,不知道殿下身子骨如何啊?” 公孙贺很是恭敬地坐下,根本就不拿正眼去看苏文,“这些事情用不着你去担心,我且问你,皇长孙为何也要抓去!” “这你可别问我,一切都是江大人的旨意,他宫中有巫蛊邪术,抓走也是正常的事情,不过是在监狱司住上两天,你也不必为皇长孙操心。”苏文很是随意地说道。 “住上两天,那可是龙嗣!岂能受得了那般苦楚!”公孙贺甩手说道。 “我也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你回去转告太子一声,莫要挣扎,该如何做他心里比我们都清楚,太子之位让了就行,封王封侯都是他的事情,我们管不着。”苏文很是不屑地说道。 按照品级,他苏文不过是个内宫宦官,根本不敢在丞相面前耀武扬威,这在本朝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谁让武帝年事已高,事情难办呐。 公孙贺自是不想和他多说,随即起身离开,而苏文则是向着甘泉宫赶去,而江充已经在宫门外等候苏文多时。 两人神色略显匆忙,江充急忙将苏文请进后面的偏殿,两人直接席地而坐,“苏大人,不知道事情办的如何?” “已经结束了,皇长孙已经被抓了,就是那怀孕七月的王翁须也被抓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孤掌难鸣的太子殿下了。”苏宁很是淡然地说道。 江宁稍微点头,“今日前往东宫的事情可办了?” “那是自然。”苏文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帛,上面画的则为东宫太子居所的简笔画,而且已经有几处做了标记。 江充很是欣喜地从苏文手中接过布帛,又仔细的观察了一遍,“这些标记可属实?” “你我现在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苏某怎么会骗你呢,按计划行事,绝不会有任何地差错。”苏文认真地说道。 江充心中也是自作思量,“这苏文素来和太子殿下不合,总不能明里向我,背地里向他吧,且信他一回。” 江充计定,便笑容满面地说道:“如此最好,事情几乎已经是全部定下了,如今只要太子承认,这巫蛊案也可以告破了。” 苏文手中转悠着茶杯,面上似乎有些担忧,这太子刘据尚在长安,其中的守卫军亦是全部听从其调遣,若有不测,事情恐难收拾啊。 “江大人,我看还是先解决了公孙贺比较好,免得出现差池。”苏文最终还是说出来担忧。 哪知道江充只是笑笑,有些鄙夷地看向了苏文,“苏大人,有些事情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那公孙贺之子公孙敬声和阳石公主有染,就凭这点他就掀不起大风大浪!” 旁边的苏文也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有把柄在手,大人且去禀告陛下,就说一干人等皆已经拿下,唯有太子刘据尚在东宫,不肯束手就寝。” 而此时的武帝因为在宫中挖到木偶,更加的疑神疑鬼。 07 王翁须 王景已经在狱中生活数日,外面的情况对他来说已经是无关紧要,然而恰逢此时,皇长孙刘进等人却接连被送入牢狱之中。 邴吉当日拿到名单后,心下大惊,这可是巫蛊案以来,第一次有皇室中人被抓了进来,先由廷尉府审问,再押到监狱司内禁闭。 王景常在典狱司,见邴吉神色不对,便上前有些低声地问道:“伯父,莫不是你也遇到了难题?” 邴吉指了指木案上的名单,“从文,想必这个年龄也该识字了,你且看看上面的名单就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了。” 王景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伸手去拿名单,只是看到一角,便被邴吉收了回去,“慢着,这个东西你还真不能看,日后再和你说吧。” 而王景此时已经看到了上面的名字,赫然写着巫蛊罪人王翁须,霎时间王景脑中闪过无数画面,他依稀记得当初自己的姐姐就叫王翁须,曾经带着自己在院外游玩。 “伯父,那是我姐姐的名字吗?”王景疑惑地问道,而邴吉那么快的收回名单,就是怕王景知道此事,没想到还是被王景看到了。 “这个只是名单而已,或许是抓错人了呢?”邴吉只当王景是小孩子,故作随意地说道。 “这里全部是皇室名单,我姐姐正是嫁到了皇室之中,怎么会有错误,还请伯父告诉我,现在情况如何了,我母亲亦是日夜思念,始终未有我姐姐的消息,今日未曾想在罪犯名单上看到了姐姐的名字,可是她身在皇族,怎么会有危险。”王景看着邴吉说道。 前些时候自己的父亲已经去世,今日姐姐若是再被抓起来,王景当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邴吉也是连忙将名单收起,有些无奈地说道:“从文啊,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就能周旋的,你现在还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当没看见,这种事情知道了也是累赘。” 两人说话间,监狱司的牢门也是被打开,率先走进来的是几名宦官,中间押着的正是刘进等人,王翁须就在其中,挺着一个大肚子,被史良娣护在中间。 王景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尤为触动,“这分明就是我的姐姐啊!”王景说着就要跑过去,还好被邴吉拉住。 “你且在这等我,不可轻举妄动,你若是与他们言语,定会被他们捉走,到时候你父亲的仇谁来报!”这句话当真将王景从梦中惊醒,立马立在原地,不敢有任何举动。 邴吉则是笑脸相迎,很是谦卑的问道:“几位官爷,这些人可是上午名单所列的几位?” 为首的宦官上下打量着邴吉,有些不屑地说道:“你便是典狱长?” “正是小的,几位有什么吩咐?”邴吉愈发的恭敬,使得几位宦官颇为高兴,随后比划道:“将这几个人好生照料,当然也不要太过关心,到时候惹祸上身我们可管不着。” “莫不是案道侯安排的事情?”邴吉试探性地问道。 哪知道其中一名宦官脸色陡变,“韩说算个什么东西,我们直接听命于内务使苏文大人,其他人有何德何能!” “是是是,官爷说的是,这典狱司比较晦气,罪犯就放在这里吧,官爷且去忙吧。”邴吉很是低声地说道。 那几名宦官方才趾高气扬地离去,“这些人都给我好好看着就行,怪不得人家说廷尉府的典狱长干的时间长,看来还是有些原因的嘛。” 邴吉见到宦官走出,急忙上前搀扶住刘进,“殿下受苦了,微臣只有如此,才能在廷尉府内苟延赴日啊。” 刘进脸色有些虚弱,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这个事情不怪你,还有我妻子王夫人有孕在身,优先安排。” 史良娣也是快速上前搀着王翁须,“儿媳妇,看什么呢?吾等有今日之难,定会有后日之福,莫要担心。” 刘进等人也是好奇,因为此刻王翁须眼中已经噙满了泪水,沿着其目光看去,正是立在门首与其对视的王景。 “此人像极吾弟,伯父可知此人是谁?”王翁须看着王景说道。 王景如何不认得当年的姐姐,前两年还经常回家,自此便再无音讯,不待邴吉回答,王景率先走上前说道:“姐姐可认得从文?” 王翁须闻言,再也不能控制住心中的悲伤,上前将王景揽入自己的怀中,“两年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小景,只是不知道父母如何了?” “姐姐有所不知,就在前些时候,父亲被坏人逼迫而死,祖母也去世了,母亲在后院料理杂务,我暂且和伯父住在一起。”王景有些抽泣地说道。 王翁须听闻此言,唯一能做的只是和王景两人抱头痛哭。 “本以为我嫁入帝王家,只要躬身节俭便可保住家族无忧,哪知道我们王家竟会有此劫难,当真是命途坎坷啊。”王翁须擦着眼泪说道。 刘进灾后,有些担忧地走上前来,“夫人,如今你已经怀胎七月,还是进去休息一会儿吧,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没错,姐姐,你先进去休息吧,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王景偷抹一下眼角,颇为劝慰的说道。 王翁须这才稳住心中的情绪,“小景,只要你还在,终究是我王家的希望,在此一定要注意安全,我相信伯父也会好生照看你的。” 王景也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音,“你们这些人,挤在这里干什么,典狱长还不快将他们赶进去!”原来是案道侯韩说从外面走了进来。 众人见状,皆是一惊,王翁须见势直接将王景推搡到一旁,“哪来的毛孩,敢挡在本宫的面前,当真是没有教养!” 王景虽然年纪小,也是立马跪下,“大人饶命,小的并未看到大人,还请恕罪,日后一定改正!” 韩说闻言也是走了过来,看到眼前的是皇长孙本能的后退了两步,神情有些惧怕的看向王景,“典狱长还是有些本领的,不过几天的时间,竟让这小子服服帖帖,眼中也没有了傲气,在下实在佩服佩服,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恕不远送,小人还要安排住宿,侯爷慢走。”邴吉当即行礼道。 刘进有些不屑地看向韩说,“此人虽是鹰犬,尚且惧怕皇室,要比江充等辈容易对付。” 王翁须稍微颔首,上前将王景扶起,有些虚弱地向着牢狱深处走去。 “姐姐定要注意身体,假以时日我定会保你们安然无恙。”王景对着王翁须喊道。 远处的王翁须有些无奈地笑笑,“你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吾等性命尚未可知。” 08 东宫巫蛊 东宫内,太子刘据在公孙贺的照顾下,气色也算稍显恢复,只是比当初更加消瘦,东宫的梅花半开,却无史良娣前来赏梅。 旁边的宫女见到太子苏醒,当即将煮好热茶送上,刘据有些虚弱的接过茶杯,倍感关怀地问道:“前丞相往何处去了?” “启禀太子爷,公孙贺忙活了一个晚上,方才已经离开了宫中,回到了自己的府上,若是太子爷有事,奴婢这就去请过来。”宫女很是恭敬地说道。 刘据稍微摆手,将茶杯放下,眼神略显迷离,现如今长子刘进被抓走,倒也在情理之中,没想到史良娣和王儿媳也被抓走,当真是欺人太甚啊。 然而刘据虽然身为太子,却没有任何的办法,自己的父亲乃是武帝刘彻,年轻的时候威望甚高,因此虽然年事已高,依旧大权在握,没有丝毫让位的意思,这就意味着汉家还是刘彻说的算。 一阵寒风吹过,刘据感觉有些凉意,便吩咐宫女退下,又在床榻上睡着了,“这天下的乱局真不知谁人能解唉。” 甘泉宫之内,因为江充一席话,武帝巫蛊案斩杀数千之人,但是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年纪大了,偏听偏信的也就多了。 苏文近些时日也是为武帝选择最好的药材,努力改善刘彻的病况,只有如此,巫蛊局才有机会继续延续下去。 江充将皇长孙抓获之后,神情自若的走进了甘泉宫之内,此刻的武帝也是刚刚睡醒,双眼有些疲惫地向着江充摆了摆手。 “爱卿此番前去有何所获?”武帝声音略显乏力地问道。 江充故作迟疑,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启禀陛下,此次所抓获之人乃是皇长孙刘进及史良娣等人。”王翁须有孕以及被抓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武帝并未说话,只是微微皱眉,江充见状,心中大为惊讶,慌忙解释道:“微臣只是在其宫门下挖到木人,皆是胡巫指正,并无任何冤枉,且皇长孙只是关在监狱司内而已。” “好了,莫要多说了,朕并没有要怪罪的意思,想来我忙于政事,年老身体不适,使得疏忽孙儿的教育,所以他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武帝言语间并没有怪罪江充的意思,反而一直在埋怨自己,着实有些昏聩。 江充见到有机可乘,紧接着启禀道:“陛下,微臣带领胡巫从东宫经过的时候,有胡巫言,内有诅咒,还请陛下定夺,早作处理。” 恰在这时,门首现任丞相刘屈敖送来呈报,听见江充又在蛊惑圣心,立马躬身上前答道:“启禀陛下,太子处理政务甚是用心,当初陛下连年征战匈奴,其中长安事务皆是由太子处理,何来诅咒之说。” 不待武帝说话,江充冒死抢先一步,“启禀陛下,如今太子已经熟悉诸多事务,然不能亲自料理,皆因陛下在甘泉宫,对太子有所牵制,太子若想夺得大权,必然希望陛下升为太上皇,此乃定理。然太子爵位终究王侯,不可能做出违反仁义之事,故而只得在背地里做些手脚,诅咒陛下,若是不信,陛下可先让微臣前去盘查,若有不对劲的地方,便将太子抓来,若是一切正常,也无可厚非,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武帝刘彻稍微颔首,“丞相所言极是,然江爱卿之语亦是有理,依朕而来,且由江爱卿处置,查出证据,再做定夺。” 江充闻言,心中大喜,当即领命而下,刘屈敖亦是察觉到事情不对,将呈报放下之后,很是慌忙地退下。 这边的刘屈敖回到府中,立马命人写了一封文书,当日快马加鞭向着前丞相府公孙贺家中送了过去。 而江充得到武帝的命令,心中自是喜不自胜,仅仅带领几名胡巫便向着东宫赶来,当然是刘屈敖的兵马快上一步,率先交由公孙贺手上。 公孙贺伺候太子数日,还未躺下休息,便接到刘屈敖的书信,展开阅读,方知道是江充将要来东宫寻找证据,立即驾车先行赶往东宫。 太子刘据刚睡下不久,就听到外面仓促的脚步声,只得有些疲倦地睁开双眼,对着旁边的宫女摆了摆手。 那宫女慌忙上前扶住刘据,“殿下何事吩咐?”言语间已经帮刘据披上了一件常服。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感觉这么纷乱?”刘据有气无力地说道。 “启禀殿下,乃是公孙父子,欲有事告知殿下,只是殿下刚才尚未苏醒,他父子二人便在殿外等候,来回踱步,神情甚是慌张。”宫女仓促地说道。 刘据闻言,立即起身更衣,踉踉跄跄地向着外殿走了过去,公孙贺听到声音,立即趋步上前,“殿下可算是醒了,不一时那佞臣江充就要来了。” “此言何解?”刘据摸着有些发昏的额头说道。 公孙敬声见状只得搀扶着刘据坐下,公孙贺则是拿出刘屈敖的密函,上面所言即江充不久率领胡巫前来排查东宫。 刘据看过密函,有些不屑地冷笑一声,“我东宫向来清净之地,怎么会有污秽之物,量那江充也查不出来什么东西,且由他来查。” 公孙敬声闻言,有些担忧地说道:“殿下所虑不深,近些天只要和江充有过节的官员,家中皆有木人作祟,江充此次在陛下面前多次提及,想必是有备而来。” 刘据正要反驳,只听到东宫殿外有人喧哗,便知道定是江充等人前来,立马起身与公孙父子来到殿外院内。 三人正好与江充等人打了一个照面,江充则是笑嘻嘻地躬身行礼,“没想到多日不见,殿下竟然如此消瘦,真是让人惋惜啊。” “佞臣走狗,所来何事!”刘据声色俱厉地说道。 江充嗤笑一声,随即向后摆手,数名胡巫从其身后站出,“陛下怀疑太子行篡逆之心,故而让某前来排查,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殿下,还请让路!”言罢,后面的数十名胡巫便开始在院内排查,刘据自然是满脸地不屑。 “若是没有结果,休怪本太子不客气!”刘据亦是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江充并未答话,只是紧紧地盯着一棵梅花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