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特丽安的书架》 第一话「美食礼赞」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细小雪花穿梭在树木枝材之间无声飞舞着。 崭新的小墓碑之前站着一位女子。 是位身穿丧服的年轻少女。 「求求你……请教教我……」 少女用嘶哑的声音哭喊着。 她的眼神望向一辆马车。 停伫在墓地一隅的黑色涂装箱型马车。 马车窗边摆着一具穿着漆黑洋装的美丽陶瓷人偶。 少女彷佛要向人偶祈祷一般,在枯黄草地跪下。 「请授予我知识,请给我能够完成那个男人心愿的力量……求求你……务必……」 略带颤抖的声音被寒风一吹即逝。 祈祷似乎没有被听见……就在她失望地垂下头,正要放弃的同时,马车门扉静静地敞开了,从门缝中递出了一本书。 浮刻的书名配上绘有简朴徽章的封面,精美的皮革装订既似新制成的书籍,又彷若已历经数百年时光的古书。 「幻书选中了你。」 马车中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女孩抬起了哭肿了的脸,用颤抖的指尖接过男人递出的书本。 一这本书就交给你了。直到规定的还书日期为止,你就是这本幻书的主人。不过,有一件事希望你要牢牢记住。」 「牢牢记住……什么事……?」 少女疑问的语气带着一丝怯弱。 男人的回答极为简短,仿佛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的沙哑声音说: 「这个世界上,有些事你永远下该知道。」 门扉再度阖上,马车缓缓驶出。 唯留低沉的马蹄声,宛如融入暮色之中渐渐远去。 以及抱着书籍的丧服少女被抛之在俊。 闪耀着血般红色光芒的月亮,从远方冷眼无情地凝视着这一幕。 第一章「美食礼赞」episode 01:meditations de gastronomie 1 王都郊外荒凉的山路上停着一辆车子。 那是一辆中古军用车,是在战争结束后廉价出售给市民、随处可见的车种。 暗银色的车体没有车顶,两人座的座位暴露在外。皮制座椅上随意摆放着皱成一团的毛毯,还有已读完的文库本。 驾驶是一位年轻男子。 是位穿着皮制长礼服的青年。 虽然不知道他确切的年龄,但看起来大概二十岁上下,帽子之下的脸庞仍残留有少年的气息。 他蹲在车侧,正在检查后轮的轴承。 怎么看都是家世良好带着稳重气息的面容,但使用工具的动作却是异常灵巧。就像受过特殊训练的士兵一般熟练。 「……好无聊。」 对忙着检查车子的他说话的,是坐在车子载货架上的少女。 看起来年纪顶多十二、三岁,是位有着白皙得近似透明的肌肤,穿着漆黑洋装的瘦小少女。 一头及腰长发也是漆黑如墨,就连眼眸亦近似黑夜般深沉。 她穿着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澎起的黑衣,包裹住身段的是金属手甲及粗糙的腰铠。那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那是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肚子饿死了,你到底还要让我在这里等多久?迷路就算了,最后还在这种地方把车子弄坏了,你是废物吗?修伊。」 把正在阅读的厚重书本放在膝上,少女的言语之中带着责备。 对比起她那和惹人怜爱的长相完全不相衬的辛辣语调,被唤做修伊的青年苦笑中带着一丝嘲讽。 「我看,之所以会迷路,是因为你完全搞错地图怎么看呢!」 「唔……」 少女咕哝了一声便沉默了,闹着别扭用力咬着唇,涨红着小脸别过头去。 青年换下沾满油污的手套,无奈地耸了耸肩。 「下过,这状况还真的满棘手的。就算想修理,零件也不够。看来得找找看有没有地方可以借到更好的工具和零件。」 「……到了现在才这样讲,你不是认真的吧?」 少女惊讶地叹了口气。 车子抛锚的地点,是在一条只有将路面简单整土过的乡间小路。 放眼望向四周,映入眼帘的也只有杂草丛生的荒野。不要说是铁匠铺或马具屋了,连一间民宅都没有。 「你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到这附近有办法找到那些东西啊?现在这个季节,在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迷路的脱线驾驶,这个世上也只有你一个。」 「唉,季节不对我倒是认了。」 抬头看着冬天光秃秃的枝材,青年夸张的摇了摇头。 「不过啊,妲丽安……看起来会走这条路的似乎不只有我们。」 语毕,他眯起双眼看向远方。 一辆马车随着扬起的白色烟尘缓缓驶近。 那是一辆由两匹马拉着的大型马车。 只有在贵族宅邸才看得到、备有悬吊装置的高级马车,车夫座上操控缰绳的是位身着昂贵西装,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车厢内坐着一位妙龄女子。 将手中工具放到地上,青年驾驶——修伊站起身子。 被唤做妲丽安的黑衣少女,则从载货架上跳了下来,慌张地躲王修伊身后。 那副胆怯模样让人联想到未曾亲近过人类的小动物。妲丽安用抱在怀里的书遮去大半张脸,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渐渐接近的马车。 女子不知向车夫说了些什么,驾驶熟练地收紧了缰绳。 马车缓慢地停了下来。 女子打开了车厢的门探头出来,唇边噙着柔和的微笑。 「请恕在下冒味……两位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是位穿着深绿色外套的高挑女子,她一本正经地开口问道。 气质不像只是一般仆役,外貌看起来倒更像是贵族子嗣的家庭教师,或是女主人的侍女。 修伊露出可亲的笑容。 「是的,继迷路之后连车子也坏了……」 「……您是说……迷路吗?」 她询问的语气满是疑惑。 修伊他们车子抛锚的地方,几乎是在一望无际的荒野正中央。路上并无起雾,更没有什么复杂的分岔道路,若非相当程度的迷糊,是不太可能会迷路的。 「哎呀、这个嘛……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 青年发出带着苦笑的叹息,而黑衣少女在他背后无声地嘟着嘴。 「其实我们正在寻找古雷姆?阿德基逊先生的府上……不知你是否知道?」 「古雷姆先生的府上……是吗?」 女子的表情带几分诧异。 她和马夫对看了一眼,然后慌忙端正姿势。 「这样说来,您是今天晚宴的宾客?」 「是的,我们是受古雷姆先生之邀而来。我是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喊我修伊就可以了,这位是妲丽安。」 「……迪斯瓦特大人?难道……您就是那位……」 女子有些惊讶地皱眉。 不久,她似乎回过神来,为自己的失礼低头鞠了个躬。 「在下乃是古雷姆先生家宅的仆役,名为蕾斯莉。若修伊先生不嫌弃,就让在下的马车送您至宅邸,而您的车子我们会再安排车商前来修缮。」 「若能如此当真是帮了大忙,只不过……」 话一说完,修伊的眼神迅速地瞄了下背后。 躲藏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女,似乎受到惊吓一般,肩膀微微地颤了一下。 那态度就像个怕生的年幼孩子,对于眼前素未谋面的成年人有所警戒。 蕾斯莉困扰地蹙起眉头,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而开口: 「妲丽安小姐……其实,马车上备有简单的点心……」 点心这个字汇成功地引起了妲丽安的注意。 黑衣少女从修伊背后露出小脸,抬头看向蕾斯莉。 「点心……什么点心?」 她声若蚊蚋般地问道。 蕾斯莉松了口气似的绽开笑容。 「我看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只是炸面包还有……」 蕾斯莉一边屈指算着,话都还没说完,妲丽安马上果决地做出回答,她扯着修伊的袖子说: 「……我去。」 修伊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马车的载货架上装满大量的食材,除了蔬菜水果,还有新鲜的鱼和肉类以及起司之类的加工食品,一眼就可看出全都是高级且新鲜的食材。 「你是在出外采买的回程中吗?这些都定为晚宴所准备的食材?」 从马车座位看往载货架上,修伊的语气有着一丝惊讶。 蕾斯莉摇头称否。 「晚宴料理早巳准备就绪,这些是老爷今日晚餐的食材。」 「这些……全都是古雷姆先生一人享用?据我所知他应该没有家人才对……」 「是的,全都是老爷一个人食用,我们绝不囤积食材,因为料理的成品取决于食 材的鲜度和品质。过去也曾发生过只是用了稍有损伤的食材,料理长当日就遭到老爷解雇。」 「这样啊……」 修伊略显吃惊地笑着。 「古雷姆先生果真如传闻一般是个美食家啊!你是在他府上的厨房工作吗?」 「是的……如您所说,就是在厨房里打杂帮忙的厨娘。」 蕾斯莉回答时脸上浮现了微妙的笑容。 所谓厨娘即是在料理长底下工作的人,换言之就是见习厨师,能被托付采买食材的如此重任,想必也是其中十分优秀的人材。 「原来如此,真了下起。要是提到古雷姆先生府上的料理,最近在王都也颇负盛名。经常看到报纸在介缙他费尽心思所想出的独创料理方法。上议院议员或是大陆的富豪,对于宅邸料理长的挖角邀约也从未间断。」 「这样的传言在下也略有所闻。」 蕾斯莉认真地摇了摇头。 「不过,只要老爷活在这世上一天,料理长是不可能另谋他就的。能让老爷品尝到世上最美味的料理,就是料理长的生存动力。」 「……古雷姆先生的府上,待遇这么优渥吗?」 修伊打趣地问道。 蕾斯莉思考了一会儿。 「老爷确实相当礼遇在厨房服务的人们,但除此之外,这间宅邸对厨师来说是最好的环境。不仅毫不吝啬地允许厨师使用高价且稀少的食材,就连其它种类的食材也都品质良好又新鲜:—这片土地上除了可以采收到优质作物之外,还有资源丰富的森林。」 「……森林?」 「是的,这附近的森林可供狩猎,不仅有雉鸡和兔子,连野猪都有……」 「啊啊……是这么回事啊。」 望向马车行驶方向前方广阔苍翠的森林,修伊像是理解地喃喃自语: 「莫非这就是古雷姆先生之所以弃王都,而选择居住在这样的乡下的原因?」 「您说得没错。为了做出极品料理,上等食材足不可或缺的:—这句话可是老爷的口头禅呢!」 「……原来如此。」 听了她的话之后,修伊陷入深思。 在他们谈话时,黑衣少女一直坐在他身旁,专心吃着用油纸包起的炸面包,偶尔还舔着沾在指尖混着肉桂香的砂糖,一脸陶醉的表情。 「看起来很好吃呢!妲丽安。」 「……yes。」 简短的回答之后,妲丽安又咬起了炸面包,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起初对蕾斯莉那般警戒的态度恍如虚假。 蕾斯莉温柔地看着妲丽安。 「合您胃口真是太好了。」 她开心地笑眯了眼。 「其实现在手边只有带去孤儿院剩下的炸面包,回到宅邸后就可以为您准备更精致的点心。」 「孤儿院?」 修伊无法理解地发问道。 「是的……这是宅邸早餐时所剩的面包,在出外采买食材时顺便送过去的。即便是剩下的东西,孩子们也吃得很开心。」 「那么,做这些面包的是……」 「正是在下。其实……因为双亲早逝,在下也曾有过一段捱饿受冻的日子。」 蕾斯莉说着说着,脸上出现异样的神色,那定看似难过又像是微笑的微妙表情。 「简而言之,品尝顶级料理的人也非得拥有顶级的身体才行,就是这么回事。众所皆知结实又健康的动物肉质很美味,但吃下它的人又如何?肥胖的体态,遭烟酒所侵蚀的不健康内脏……那样真的能够理解何谓顶级料理吗?」 古雷姆像在嘲笑着晚宴宾客们似的叹了口气。 「注意健康,经常调整身体状况,不可过度饮食当然不在话下,但饿过头也不好。长年以来我部是这么严加自律,只为了能够一尝真正的顶级料理,那些俗世之辈又怎么能与我相比。」 男子一边说着,边像夸耀着自己的身体般的挺起胸膛。 「您所说的我想我能够理解。」 修伊的语气很平稳,略带点苦笑地抿嘴。 「这么说来,我们似乎没有资格品尝您所谓的顶级料理呢。我可是个既不养生、味觉也很贫乏的人类啊——话说到此,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吧?」 「……正题吗?」 「是的。招待与您的生意完全无关的我们来到晚宴,又如此费心唤我们来到书房是为了什么,古雷姆?阿德基逊先生?」 修伊冷冷的视线射向男子。 古雷姆满意的点头。 「虽然……对于那群为了料理前来的家伙们不戚兴趣。下过你们可不同了,迪斯瓦特大人。还有黑之读姬——无论如何,请实现我的愿望。」 「愿望?」 修伊露出诧异表情询问,古雷姆慎重地鞠了个躬说: 「我是指幻书。」 男子眼眸中微微闪现着昏暗的光芒。妲丽安的表情僵硬,紧握住修伊衣服的力量又多了几分。 「你们所拥有的无数幻书中的一本书——只想借那么一本书就够了。传说中由瓦尔哈拉殿堂的厨师、异敦魔神安德赫利姆尼尔所著,记载有禁忌调理法的奇幻书籍。」 男子缓缓接下去说: 「它的书名是《更高调理冥想书》,失落在遥远的过去而不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书籍。不过,你们应该知道书在何处吧?继承了『掌管知识与书籍的恶魔。之名的奇幻图书馆——丹特丽安书架的你们。」 「……为什么这么认为?」 对于修伊的疑问,古雷姆略显不满的皱起眉头。 2 知名美食家的宅邸位于可俯瞰森林深处的台地之上。 这幢建筑在很久以前曾是这片土地的领主居城,占地之宽广令人惊讶。作为晚宴会场的客厅里,摆放着饰有华丽烛台及银制餐具的餐桌。 富裕地主、资产家们在会场各处相谈甚欢。 他们话题的中心全是今晚 的餐会。 「为什么会来这么乡人啊?闷死了。」 为了躲避人群而藏身于客厅柱子的阴影处,妲丽安悄声抱怨。 修伊调整着全新的领带,语气倒是一派悠闲。 「古雷姆先生年轻时起,就是以农作物的商品期货赚得庞大财产的资产家。即使是退休后的现在,每个月也会像这样聚集人们举办晚宴。然后,因为这里的料理都很特别,能受邀前来似乎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 「……一群贱民。」 妲丽安粗鲁地直言,或许是因为不习惯人群,小脸上满是不悦。 盛装打扮的宾客群中,身着奇特衣服的黑发少女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大量投向她的好奇视线,也是她心情不佳的原因之一。 即使她绷着张脸,因为好奇心作崇而向她搭话的人也下在少数。 「晚安,这位小姐是第一次来参加晚宴吗?」 一位年轻略带贵族气息的男子前来搭讪,妲丽安只是板着小脸装做没看到。 不过男子看起来似乎不太在意。 「我从去年开始陆陆续续出席了几次,此处料理的美味比起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也一定会喜欢的。要说古雷姆先生的商社会如此繁盛,是托此餐会的福也不令人意外。不过,他费尽心思想出的料理方法固然是妙下可言,但可以将这方法具体实行的厨师技术也不可小觎。」 「……厨师?」 修伊突然打岔问道。 一直被妲丽安视若无物的男子,用一脸得救的表情望向修伊。 一是的,没错。您知道吗?此宅邸的料理长啊,可是能让活生生的动物在不戚到痛苦的情况下进行烹调。据说鸡或其它动物,就算头被砍掉,脸上仍带着安稳的表情,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说到鱼,即使只剩头和骨头也还能在水槽中继续游泳——」 「……为什么要专程做这些古怪的事?」 修伊皱着眉头问道,那位男子夸张地张开双臂摇了摇头。 「那又是另一个令人惊讶的故事,他似乎是这么回答:为了追求绝对的美味。好像说是什么……肾上腺素吧?动物在痛苦之中死亡就会分泌肾上腺素,使得肉质变硬、味道变差。当然啦!这对一般人来说,根本就是难以察觉的些微差异。」 「莫非他是……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 「没错,这是多么令人赞叹的坚持啊!为了让野兽戚觉不到痛苦,她不仅追求极致的刀法,就连东洋针灸术及药品知识也都有所涉猎,不愧是在那个古雷姆手下工作超过十年的厨师。」 「……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置信。」 修伊淡淡地陈述了自己的戚想。 ; 男子点头如捣蒜。 「我想也是。不过,只要亲自尝过一次这里的料理,你一定也会赞不绝口。」 彷佛在陈述自己的丰功伟业般得意,男子看似心情愉悦地与修伊他们道别。 男子身影消失之后,妲丽安终于松了口气。 「……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你怎么想?」 至今都还堆着满面社交笑容的修伊,怱然一本正经地问道。 「荒谬至极,一般人怎么可能办得到。」 妲丽安冷冷地开口。 修伊脸色依旧严肃。 「但是,若他所言不假呢?」 黑夹少女望着烛台上摇曳的火焰,不带抑扬顿挫的声音浅浅说道: 「简单来说——那不是人类应该拥有的能力。」 「我也这么认为。」 修伊随意耸了耸肩。 他从大衣的口袋中拿出怀表,重振精神简短地说: 「时间到了,我们走吧。」 古雷姆?阿德基逊的书房位于远离晚宴会场的僻静之处。 从书房窗户可以看见宅邸后院幅员广阔的森林和小麦田,房间两侧设有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书架上满足昂贵书籍。 房问中央摆放有看似十分舒适的沙发椅,一位男子正置身其中。 年龄约莫五十岁上下。 身材虽不高大,但是体型相当健美,与一般美食家脑满肠肥的印象相距甚远。与其说是已退休的资产家,倒更像服役中的军人。 「——真是惊人的藏书啊!」 被人引颁王房间的修伊在打招呼之前,抬头看了眼墙上的书架,惊叹连连。就算是带着警戒表情的妲丽安,也不禁佩服地睁圆了双眼。 「古代罗马美食家阿基比乌斯的《料理帖》,法国国王查尔斯六世的首席料理长塔耶旺所著的《料理人之书》,近代最厉害的美食达人布利亚?萨瓦兰的《味觉生理学》,古代中国的《齐民要术》——不仅是食谱集,就连博物学及生理学的书都有收藏……如此齐全的美食学相关藏书,在世界上也算屈指可数。」 「嗯……」 估价似的打量着修伊的书房主人像足理解了什么,浅浅地笑了。 「不错下错,不愧是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的孙子,看书的眼光果然不差。」 「……您认识我祖父吗?」 修伊惊讶地看着美食家男子。 古雷姆慎重的点了点头,表情深不可测。请修伊两人上座之后,古雷姆命令执事奉上茶水。 「这个国家稍微知道内情的人,部不可能没有耳闻过那个搜书狂和他所拥有的图书馆。」 「您是指……?」 修伊不动声色地问道。 「兜圈子说话就免了吧,迪斯瓦特大人,与你同行的少女『黑之读姬』就是铁证。你从子爵处继承了『那个』——,丹特丽安的书架』吧。」 「这个嘛……」 修伊脸上浮起了嘲讽的微笑,避而不答,妲丽安低着头紧抓他衣服下摆沉默不语, 毫无表情的侧脸就像是一具美丽的陶瓷人偶。 哼,古雷姆愉快的用鼻子哼了一声。 「书本是好东西。阅读需要动脑,动脑就会戚到饥饿。你知道吗?据说脑的重量虽然仅占人体重的百分之二,但它所消耗的热量可占了生命活动的百分之十八——只要肚子饿了,就能吃进更多美食。」 「所以您是为了吃美食……才读书的吗?」 修伊语气带着戏嘻问道。 但是男子却理所当然般的点了点头。 「正是……锻链肌肉也是为此。只要锻练身体、提高基础代谢,必要的食量也会增加——美食正是神给予人类无与伦比的快乐,为此我下借做出任何努力。」 「嗯……」 修伊的表情十分复杂地环顾了书房一周,古雷姆的书房里不仅有着大量藏书,锻链身体的器材更定一应俱全。 但房里不见书桌,取而代之的是单人餐桌。 餐桌上摆放的酒杯及容器,每一样都是看似昂贵的陶瓷器,全是收藏在美术馆也不为过的珍品。某种程度上,这书房也可算得上是问豪华餐厅。 「您不出席晚宴吗?」 沉默了片刻,修伊开口问道: 虽然早已过了晚宴开始的时刻,但是古雷姆似乎没有离开书房的意思。 「太无趣了。」 美食家男子语气中有着掩不住的嘲笑。 「你啊!该下会是要我在神圣的用餐时间中,跟那群只会聊着言不及义的八卦或是生意经的家伙们一起吃饭吧?对我来说,那样的晚餐根本毫无价值。我只是为了生意而不得不举办晚宴罢了,一切还不是为了我那群无能的理财顾问收烂摊子。」 「这席话……还真令人意外。」 修伊喃喃自语。 「为什么? 」 「没什么,只是因为晚宴的料理皆让众人赞不绝口,所以我一直认为都定您费尽心思准备的。」 「不用说,一定是精心准备的。即使宾客们只是一群庸俗之辈,这么挑剔的我又怎么可能让厨师们做出偷工减料的料理?」 美食家男子故意刁难的向修伊问道,而修伊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古雷姆忍俊不住从喉咙发出笑声。 「不过,该怎么说奸呢……虽称不上偷工减料,但没有尽全力准备也是事实。为了让庸俗之辈的味觉也能了解食物的美味,刻意下修了料理的完成度,你能了解为何要这么做吗?」 「不能……这又是为了什么?」 「你已是公认的美食研究家,不仅拥有如此庞大数量的料理藏书,甚至还拥有这个国家首屈一指的料理长,你还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的是顶级料理——仅此而已。」 古雷姆迅速地回答。 「若要问为什么,就因美食正是至高无上的欢愉,是扎根于人类存在的终极欲望,也正是人类文明发展的原动力。过去布利亚?萨瓦兰曾这么说过:就人类的幸福而言,发现一道美食可比发现一颗斩的星体来得有意义—:然而,至今我尚未到达那所谓真正的幸福境界啊!」 「就因为这样……便想借用恶魔的教智吗?」 修伊怜悯地看着点了点头的古雷姆。 「终其一生我都在追求顶级料理。你知道吗?根据统计,真正的美食是不会有损健康的,反之还会延长人的寿命……但是,即使如此我也等不及了。我的寿命所剩不长,了不起就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但是在死去之前,我真的想好奸享用一次顶级美食啊!即使必须仰赖不应存于世上的幻书之力。」 修伊默默听完古雷姆所言,眼眸里写满了困惑,百思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是怎么回事,妲丽安?」 修伊悄声询问,但黑衣少女只是沉默不答? 「你在犹豫什么,迪斯瓦特大人?」 占雷姆的语调有着明显的不耐。 「你们是想要钱吧?那就没什么好犹豫不决,我现在就可以在支票上填入你想要的金额。」 「……不是这样的,阿德基逊先生,我们借书给您足不求回报的。」 修伊烦燥地叹了口气。 「只不过,很可惜的是即使我们身为那图书馆真正的主人,这本幻书我们还是无法借你。」 「为什么?」 古雷姆声音嘶哑的问道,表情首次出现动摇的神色。 修伊冷静地摇了摇头。 「因为早在十三年前,那本书::《更高调理冥想书》,就已经借出至今。」 「你说什么……」 古雷姆愕然低语。 修伊虽有些下解,但脸上表情严肃依旧地说: 「我爷爷……不,祖父的日记中记载着十三年前的某日,将《至高调理冥想书》随意借给了某位人士。而你成为公认的美食家的时间点,恰巧在那之后,这也是我们会认为幻书在你手中,而来到这里的原因——」 「十三年前……莫非……」 古雷姆唇中逸出了低沉的呻吟,方才仍挺直的腰杆颓软了下去,整个人深深陷入椅子内。长长的沉默之后,他用呜咽的语调小声地说: 「是料理长……」 「咦?」 「幻书的持有人是料理长。虽然普罗大众都认为料理内容是由我构思,再请厨师烹调出来的。事实上并非如此,料理的创意和烹调都是料理长一手包办的。而雇用现在这位料理长的时间,正好就是在十三年前……这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古雷姆抱着头低声说道。 壮硕的身躯也像突然小了一号。 「这是怎么回事……原来我一直以来食用的都是幻书中记载的料理吗?即使如此,我仍未能尝到顶级料理吗?拥有恶魔的钗智也依然无法达到我的理想吗?枉费我一直深信只要幻书到手就能实现愿望。」 古雷姆一脸绝望地叹息着。 修伊一语不发低头看着他,妲丽安随后静静起身。 「料理长现今人在何处?」 她打破一直以来的沉默,向古雷姆询问道。 「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厨房准备我的晚餐……」 「我想见她……立刻。」 「请便,跟你们也是多说无益。」 古雷姆一副「随你们高兴」的态度说道。 妲丽安和修伊朝对方点了点头,沉默不语地离开了房问,妲丽安的黑色洋装裙摆像是大片影子般扩散开来。 古雷姆对着那背影唤道: 「等一下……请告诉我一件事,迪斯瓦特大人。如果不是打算要借书给我,你们为何而来?都已经到了十三年后的现在……」 「图书馆借出的书可是有还书期限的,阿德基逊先生。」 修伊背对着他不为所动地答道: 「幻书本来就是下应存在这世上而遭到封印的书籍,没有在期限内归还的幻书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的影响——就连我们也无法得知。」 古雷姆一睑困惑地看着修伊他们。 黑衣少女静静回首,用冷漠澄澈的声音说: 「《至高调理冥想书》的借阅时间为十三年,归还期限——正是今晚。」 3 修伊离开了古雷姆的书房,带着妲丽安前往厨房。 途中穿越了晚宴的会场。 主菜料理一道道送上,众人看着华丽摆盘赞不绝口,对于料理的美味更是赞誉有加,看得出晚宴十分热闹。 「……这气氛真是让人厌恶。」 修伊冷眼看着群略显异样的人们,喃喃说道。 「其实古雷姆先生的晚宴也有些不良评价。像是使用濒临绝种的珍贵动植物作为食材,又或是厨房丢掉的厨余里混着人骨,等等负面传言……他们明明不可能对这些一无所知。」 「……吃那种东西有什么好开心的?」 妲丽安表情十分认真,修伊则是随意的耸了下肩。 「天晓得。世界上总是有些人一听到珍奇稀少,就咸到无谓的兴奋。」 「……比那更好的食材明明就很多,真是一群愚蠢的家伙。没有面包,吃点心零食不就好了。」 妲丽安淡淡陈述了自己的威想。 修伊不置可否地听过之后,开口说道: 「当然也有很多人觉得,社会地位及信誉良好的古雷姆先生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直到方才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若幻书持有人是料理长,就另当别论了……希望事情不会演变到太糟的地步。」 封于修伊的喃喃自语,黑衣少女下再发言。 她无言地望向窗外。 一轮血般鲜红的满月静静地挂在远方天空上。 厨房里大批的厨师正在工作。 不愧是知名美食家的宅邸,厨房占地相当广阔,大群仆役、厨娘和洗碗妇人在美轮美奂的石板地上来来去去。 其中有一位仆役使唤着他们,正在完成大量的料理。 不须多问,这位想必就是宅邸的料理长,她的一举一动明显和其它人大不相同。 她手中的锅子彷佛有自己的意志般自在地舞着,仅是倒入香料及酱汁,让人食指大动的香味就飘满了整问厨房。手上换成了刀,明明戚觉没使上几分力,她却能轻松地将带骨厚肉块及蔬菜切开,仿佛像雕花一般美丽地盛盘。 修伊似乎也被这光景夺去心神,好一段时间只是屏息伫立在原地。 察觉两人的到来,料理长抬起了头。 令人惊讶的是,料理长是位年仅二十多岁的女性。 动作有如行云流水股地完成料理之后,她放下了菜刀往修伊他们的方向而来。 「……你就是这问宅邸的料理长吧?」 修伊平静地问道。料理长——蕾斯莉的脸上出现了略威歉意的微笑,原来她就是那位用马车载了修伊和妲丽安,并且带他们到宅邸的女子。 「不出我所料……你们果然到这里来了。」 蕾斯莉的语气有些寂寞。 「……为什么这么说?」 妲丽安开口询问,而蕾斯莉仿佛有些怀念地低头看着黑衣少女, 「十三年来我变了不少,你的样貌和初遇之时倒是毫无变化……黑之读姬。还是说,那位是令堂?」 妲丽安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蕾斯莉。 代她开口的是修伊。 「你应该知道《至高调理冥想书》……这本书吧,蕾斯莉小姐?」 蕾靳莉沉默不语,这就是她的答案。 修伊开口问道: 「十三年前,从我祖父那里拿到幻书的就是你吧?」 「是的,没有错。」 蕾斯莉颔首。 「那天的事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天是家父的丧礼,因为突然遭解雇而开始酗酒的父亲,为了小事跟人斗殴。他就是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理由丧了命。在那之后,若不是被现在的老爷收留,想必我应该早巳命丧黄泉了吧……」 说到这里,蕾斯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摇了摇头。 「不,也不尽然。若我没有烹调的才能……要是我没有拜读过《至高调理冥想书》,老爷根本不可能雇用像我这种来路不明的黄毛丫头……是当时借来的幻书救了我。」 妲丽安无言地凝视带着痛苦表情陈述这一切的料理长。 修伊柔声询问: 「那么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来到这里的用意吧?」 蕾斯莉微笑着。 「还书的期限到了对吗?」 蕾斯莉干脆地说完后,脱下了料理用的围裙,跟身边的厨娘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修伊他们离开了。 「请往这边疟。幻书保管在我的房里——当然有小心保管着,书本并无丝毫损伤。」 「古雷姆先生的晚餐准备没问题吗?」 看到她离开厨房,修伊困惑地问道。 蕾斯莉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点了点头。 「是的。老爷的料理几乎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准备最后的食材即可。」 修伊相妲丽安沉默地跟在脚步丝毫不停歇的蕾斯莉身后。 料理长的闺房就在离厨房不远的地下室,简朴的程度看不出是知名料理人的房间。蕾斯莉手握陈旧的青铜钥匙,打开了木制厚重门扉。 妲丽安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小声地开口说道: 「幻书是会自己选择主人的。」 妲丽安直率的凝视着惊诧地回过头的蕾斯莉。 「要是不具资格的人得到书,立刻就会被幻书的魔力入侵……拥有幻书长达十三年,而未沉溺于其魔力之中的读者可说是屈指可数。」 「……我该感到骄傲吗?」 蕾斯莉困扰地笑了之后,又摇了摇头。 「不过其实我也只是依书上记载的烹调料理罢了。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得心应手,翠单为了学好基础技术,就花去我不少年的工夫。不过,技术纯熟之后,就只要人手高级食材并引出食材的美味即可——我就这么一路做着幻书中的料理直到现在。」 她那絮语般的声音,瞬间失去了抑扬顿挫。 感情从她脸上消失,表情像是置身梦中般的虚无。 「……幻书在哪呢?蕾斯莉小姐。」 修伊环顾着阴暗地下室开口问道。 「再等……一会儿吧!」 蕾斯莉脸上浮现了虚假的微笑。 从设置在房间人口附近的调味料架上,她取出了一个装有少见香料的瓶子,打开了盖子。 「我可是很清楚老爷从未真正对我的料理满意过呢!因为,我还没有做出幻书上记载的顶级料理——」 「蕾斯莉?」 修伊严肃地唤了料理长的名字。 她迅速地转过身子,以令人赞叹的流畅动作摇动香料瓶,奇妙色彩的粉末飞散而出,撤满了修伊的全身。 「这是……?」 修伊神情严肃的警戒着,不过蕾斯莉脸上的笑容依旧。 「不用担心,修伊大人。那只是我特制的调味料,到了深夜香味就会消失。不过在那之前,请您千万不要离开这问房间。不然的话,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 那是黄昏时分的寂寥墓地。 她说着便一边后退,手握住地下室的门把,打算把修伊两人阔在这里。 修伊打算立刻追上前去,但看到料理长像变魔术般的拿出了刀之后,他停下了动作。因为他发现手里握着菜刀的蕾斯莉,视线望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蛆丽安。 「你打算敞什么,蕾斯莉小姐?」 修伊的质问里带有一丝叹息。 「这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蕾斯莉缓缓关上地下室的门。 伴随着沉重的金属声,门被毫不留情的镇上了,被锁进黑暗地下室里最后听见的是年轻料理长愉悦的声音。 「我将为老爷送上——花了十三年才完成的顶级料理!」 4 修伊摸索着口袋,拿出了战争中由奥地利所开发的粗糙军用打火机,蓝白色火花四散之后,开始飘散一股油燃烧的气味,微小火光为地下室带来一抹光亮。 「明明只是来催人还书,为什么会遇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跟幻书有关的工作老 定没什么好事。」 叹了长长的一口气,修伊忍不住抱怨。 妲丽安一脸不高兴的瞪着他。 「现在可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 踢着杀风景的地下室墙壁,妲丽安的足钟响个不停。 「真是个没用的男人,这么轻易就被关在这里,你到底是无能到哪种程度啊?再说 这么微弱的光线,连想看本书打发时间都不行。」 虽然骂声不绝,但黑衣少女的手一直紧抓着修伊的背后,举手投足就像个伯黑、不 知所措的孩子。 「我也下想这样。」 修伊闻着大衣上的味道,烦燥不已地低声抱怨。 蕾斯莉撒出的香料粉末散发着难以形容的独特香味。 与其说是刺鼻,不如说是直接渗透到脑海深处的味道,虽然不是令人不适的香味, 似乎一时半刻也不会消失。 「下过,蕾斯莉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从她身上戚觉不到任何『越界』的气息啊……」 妲丽安听了修伊的话,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净是虚无。 「也许她从一开始就已经『越界。了吧……只是我们没有发觉罢了。长达十三年,她渐渐的……」 「也许是吧……」 修伊并没有说些安抚的话,伸手进大衣的内袋之后摇了摇头。 「但一切可还没成定局。退开点,妲丽安。」 「……你想做什么?」 「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修伊拿出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把枪口对准锁上的门,修伊随意开了几枪。 轰然巨响响彻了狭窄的地下室,子弹打穿了木制的门。接连又开了一枪,早巳脆弱不堪的门锁周 围碎裂,门应声而开。 「……一如往常,是个吵死人的道具呢!」 妲丽安两手塞着耳朵,她看着修伊的眼神里满是责备,修伊沉默地耸了耸肩。 就在两人步出走廊的同时,从厨房跑出了数名满脸惊讶的厨师,想必是听见了枪声而来。 正在思考着要怎么打发他们才好呢:—修伊脸上堆起了讨好的笑容。 不过,那表情瞬问凝结了。 随着越来越靠近修伊,厨师们的样子有了奇妙的变化。 像是被催眠似的,他们的表情空洞无神,只有双眼绽出强烈的光芒,仿若饥饿的野兽的眼神。 他们紧盯着的并非妲丽安,而是修伊。 从厨师们的视线戚觉不到敌意。 他们散发出的是更加原始的欲望,是食欲。 他们似乎对修伊的身体戚到强烈的食欲。 「在那些家伙眼里,修伊你看起来似乎相当美味呢。」 妲丽安一副只是陈述事实的平淡语调。 修伊打从心底厌恶地扁了扁嘴。 「莫非是刚刚蕾斯莉撒出来的香料……是那味道蛊惑了他们?」 「yes。不愧是瓦尔哈拉殿堂厨师所遗留下来的料理书……事情比想象中的更加棘手。」 修伊对妲丽安的话语表示认同之后说道: 「伤脑筋,总不能一个一个把他们打倒吧……」 「……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么天真的时候。」 黑衣少女饶富兴味地抬头看着修伊。 「不……单纯只是刚刚一次用掉了两发,子弹不够而已。」 修伊说完把枪收了起来。 就在两人对话的期间,厨师们与修伊的距离更接近了。不仅如此,回廊里有更多身影,像被吸引似的往这边接近。 除了宅邸的仆役、盛装的绅士妇人们,还有在客厅出席晚宴的众人。 就连他们都被蕾斯莉的香料味道给吸引而来。 「原来如此,这下还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想起了蕾斯莉所说的话,修伊低声说道。 仿佛正在看着一群对于同伴的攻击费洛蒙戚到兴奋,而群起攻之的胡蜂群一样。 要是他们同时扑上来,凭修伊一人之力是不可能阻止的,活生生的就会被啃咬撕裂成千万片而丧生于此。 「……妲丽安,可下可以跟你借本书?」 修伊混杂着叹息的咕哝着,除下了右手的手套。 他的手背上镶着血般深红的美丽宝石。 在车上阅读的书本并没有带过来,所以妲丽安现在手里并没有书。 但是她依然面无表情地点了头,静静将手伸至自己的衣领。 大大拉开的黑衣隙缝问,可窥见她洁白光滑的肌肤。 前襟的中央有个钢制箱子,是一个金属制的陈旧大锁——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修伊高举着右手,像是读着禁忌的太古咒文般问道。 妲丽安口中流泄而出的是像器具一般无机质的声音: 『否……吾乃…………』 被香料味道吸引而来像足海啸般的人群,随即将两人给淹没了。 5 美食家古雷姆?阿德基逊正在用餐。 设置在书房内的单人餐桌上,盛满豪华料理的盘子拥挤地摆了满桌。 主菜是少见的肉食料理,将甫切开的新鲜肉块沾上特制的酱汁食用,特制酱汁是使用数不清的香料及香草所制成,房间内充满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香味。 占雷姆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表情。 每当用银叉将食物送入口中的同时,真是太美味了,这样的称赞就不断的从他的唇中逸出。 身着华丽女仆装的料理长亲自在二芳服侍用餐。 注意到有人进来书房,她缓缓地抬起了头。 表情露出一丝惊讶。 来到书房的客人共有两位,分别是穿着长礼服的青年及黑衣的少女。 少女怀中抱着颇具份量,封面部已经变成茶色的古书,那是本用丰皮纸抄写而成的手抄复本,除此之外他们的样貌并没有什么变化。 青年的身上依然散发出阵阵经过调和的特殊香料的香味。 「居然毫发无伤来到了这里呢……客厅里应该有许多宾客,你们没遭到攻击吗?」 料理长蕾斯莉以冷静的声调询问着。 修伊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边的几位,我已经请他们小睡片刻。」 「……睡着了?」 「古代波斯所编的故事集《一千零一夜》——」 瞄了一眼妲丽安手中的书,修伊如此说道。 「相传在那一千零一个日子里,每到夜晚,将这本书读给残暴的伊斯兰国王山鲁亚尔听,他便会陷入沉睡。这也是天方夜谭的故事原型。凡听到此故事之人,便会陷入睡眠。本来这本书于蒙古军攻击巴格达时,已全数遭到烧毁,而早已消失于尘世……」 「也就是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那种东西你们到底从何处得来的……」 蕾斯莉脸上有着讶异的微笑。 「我真是问了个蠢问题啊,你们可是丹特丽安书架的所有人!收藏着九十万六百六十六本奇幻书籍的奇幻图书馆的公主,以及其护卫……」 料理长伸手从运送料理的小台车上取出了一本书。 此书的年代已不可考,不过看得出来是相当古老的书籍,封面写着《至高调理冥想书》。将书紧抱在胸口,蕾斯利以温柔的语调说道: 「家父过去也是个厨师,十三年前他就是在这问大屋里工作。但是父亲的料理无法满足老爷的胃,后来又一时疏忽使用了劣等食材,因此遭到解雇。在那之后不久,父亲就去世了。」 「……你来到这里便是想要报仇雪恨吗?」 修伊的表情毫无变化的反问。 「是的,一开始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蕾斯莉看似愉快的点了点头。 「我也曾想过在料理中动手脚或是干脆下毒。但是,除了老爷不可能吃下等仆役做的食物之外,在料理中掺杂其它东西,他应该也会发现吧!所以我马上就意识到,如果不是能够让老爷神魂颠倒的料理,我是无法对他下手的。」 修伊他们一语不发,静静听着蕾斯莉的话。 而古雷姆一个人仍然默默用着餐,只有餐具铿锵作响。 「之后,我埋头苦读借来的幻书,一心三思开始磨练自己。托此之福,他终于将大屋的厨房交给我打理,不知下觉身为料理人也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就在那期间,我才发现,老爷解雇无能的厨师:—也就是我的父亲,足有他的正当理由存在。」 蕾斯莉愉快地笑了,脸上满足骄傲。 「所以,我才会自我要求一定要追求顶级料理的极限。但那是一条艰辛的道路。《至高调理冥想书》中,虽然隐藏有顶级料理的线索,但并没有记载顶级料理的调理方法。」 蕾斯莉静静地放下书本。 看着满桌由自己做出的料理,脸上净是满足的神色。 「但是——就在今晚终于完成了,我终于做出了顶级料理。」 纤细的声音中充满了目标达成的充实戚。 「太好吃了……」 古雷姆口中满是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太好吃了……这正是我追寻已久的料理啊!多一点……让我再多吃一点。」 美食家欲罢不能地用餐具在空空如也的盘上来回划动。 蕾靳 莉手上握着用惯了的刀具,打开容器的盖子,熟练地切好了新鲜肉块,一气呵成地盛上盘子,恰如其份的酱汁更为料理增添了几分光彩。 然后悄然无声地在她的雇主面前送上了新的料理。 「《至高调理冥想书》的敦诲十分简单。使用顶级食材,并在不损及食材的情况下提出它的美味——为此我磨练自己的技术,习得了不让生物戚受痛苦的调理方法。但是,只有这样是不够的。」 蕾斯莉的表情带有些许忧虑地说道。 「仅仅不让他们戚受到痛苦是下够的,更要让他们戚到开心。顶级料理的条件,便是调理已尝过人生极乐后,充满着快戚物质的食材。」 「极乐?」 修伊语调平静的问道。 「就是美食。」 蕾斯莉略显得意地笑了。 「《食是唯有人类才得以享受的喜乐。当尝递美食的人遇上顶级料理时戚受到无上欢喜,快戚物质满溢那瞬间的『脑髓』,正是这世界上最顶级的食材啊!」 将刀子放在台车上,蕾斯莉在盛满水的大碗里仔细地洗了手,用全新的毛巾擦干之后,再次将幻书拿起? 「这本书就还给你们了,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处了——」 妲丽安缓步走出,收下了蕾斯莉递过来的幻书。 修伊沉默下语地看着少女瘦小的背影。 「……你做的炸面包十分美味。」 不久,面对着惊讶地歪着头的料理长,妲丽安带着些微哀戚的语调开口说道: 「即使那不是什么顶级贪材,却有着非常幸福的滋味。」 蕾斯莉突然想起什么事的瞬间,表情变得僵硬。 不过那也只是眨眼即逝。 年轻料理长马上恍若无事地点了点头,再度开始服侍古雷姆用餐。 修伊和妲丽安背对着他们,不发一语转身背对书房离去。 「啊啊……再多一点……再让我多吃一点……」 美食家男子的声音满是陶醉。那句话到了最后,化为野兽般的呻吟而难以辨识,即使如此蕾斯莉仍满面笑容。 「请放心,老爷。还有很多很多呢!」 捞起新鲜肉块盛盘,她将食物悄声放到久候的男子面前。 随后她盖上了装有珍贵食材容器的盖子,曾经那定被称之为古雷姆?阿德基逊头盖骨的容器。 王都里鼎鼎大名的美食家男子,将甫被切下的自己的脑髓津津有味地送进嘴里,露 出世上最幸福的表情——笑了。 6 有辆车停在山问的小路上。 车子足中古的军用车,暗银色车体因为朝露而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右侧后轮已被拆下,青年驾驶就坐在二芳。皮制座椅上的毛毯宛如小山一般澎起,瘦小少女像猫一样蜷着身子坐在其中。 「……好无聊。」 少女的声音带着明显不悦,她的背后堆着许多本已读毕的厚重书籍。 「肚子好饿……只下过换个一、两根铁管,到底要让我等多久啊?辛辛苦苦从停在宅邸的车上顺手牵羊了一些零件,却还是在这种地方过了一夜,你到底是没用到何种地步啊?修伊。」 「……因为拿不到同样规格的零件,才会这么花工夫啊!虽然把螺丝硬锁上的话,应该勉强能够撑到城里吧……」 担任驾驶的青年说着说着,又开始修理起了故障中的车子轮轴。 妲丽安吐了一口长长的气后望向远方。 朝阳开始染白了地平线,沉寂在黑暗中的森林轮廓渐渐浮现,原以为是荒地的斜坡上也见到了谷物新芽的踪迹。 蜿蜒的山路一直延伸至看不见的远方。 就在路的另一头,一台马车渐渐驶近。 是一台老农夫驾驶的载货马车,载货架上摆满了稻草束。 「在这种地方发生了什么事吗?」 花了点时间悠闲地来到妲丽安她们身旁,农夫缓缓停下马车。 「如您所见,车子坏了,从昨晚开始就是这副样子。」 披着毛毯的少女嘟着嘴,口气不佳地回答。 农夫倒是愉快地大笑了起来。 「呵呵,那可真是伤脑筋。修得好吗?」 「yes,都已经到了这般田地,我可不准他说修不好。」 「哈哈……这样啊!那就边吃个什么边等吧?这种东西应该也可以给小姑娘你垫垫胃吧!」 农夫说着,递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马钤薯。报纸包着的马铃薯还带着薄薄的水气,融化的奶油香味飘散开来。 妲丽安一脸困惑,看着农夫爬满皱纹的脸上堆起的笑容。 「这样好吗?这不是你的早餐吗……?」 「遇上困难的时候要互相帮助,不用客气。还是你讨厌马铃薯?」 少女摇了摇头否定了农夫的话。 覆着手甲的小手伸了出来,妲丽安接过还带有些许温度的马铃薯。 「谢……谢你。」 自语般的小声道了谢,妲丽安咬了一口马钤薯。接着有好一段时问,她默默地塞了满嘴的马铃薯。 过了一会儿,就在马钤薯大概只剩原来的一半大小时,少女抬起了头,唇边满是马钤薯皮和淀粉粉末,露出了与她年龄相符的笑容。 「真好吃……好好吃喔……」 「哈哈,这样啊……真是太好了。果然没有比肚子饿更好的调味料啊!」 农夫眯起眼满足地笑了。 路上小心。留下这么一句话,载着农夫的载货马车便离开了。妲丽安口中塞满了马铃薯目送农夫远去。 「……好了,这样应该发得动了。」 在农夫离开后下久,修伊起身转动摇手柄发动引擎,回到了驾驶座上。 妲丽安松了口气仰望着天空,裹着毛毯回到了座位。 随着剌耳的金属磨擦声,车子终于颠颠簸簸的开始前进了,在一望无际直挺挺的道路上行驶了一会,修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徐徐开口问道: 「妲丽安,也让我吃一点马钤薯吧?」 少女的答案十分简洁: 「不行,这是人家给我的马钤薯。」 「可是我修了整晚的车,肚子也是饿得要命。」 「不给你吃,车子会在这种地方抛锚,本来就是你害的。」 修伊受够了似的摇了摇头。 「好啦好啦!那剩的那个总可以给我吃了吧。」 「你是睡傻了吗?两个都是给我的。」 「至少也给我半个……」 「不行!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贪吃啊!」 妲丽安愕然说道。 「到底是谁贪吃啊……」 修伊可怜地低声抱怨着。 车子载着持续斗嘴的两人缓缓前行,不久后便隐人晨雾之中不见踪影。 第二话「血统书」 最早发现不对劲的是住在宅邸里的女管家。 黑暗之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臭味。 似是血腥味和不寻常的动物气味。 她随即联想到常在宅邸附近打转的流浪猫。 那只上了年纪的狡猾黑猫,过去也曾潜入过宅邸,残忍地咬死了一只夫人饲养的鹦鹉。 当时夫人暴跳如雷,害得仆役们人人自危,真是段令人不堪回首的过去。 因此,她只好逼不得已离开温暖的被窝,就着月光往主要房问方向而去。 此时仍足深夜时分。 夜深人静的城里悄然无声,已熄灯的宅邸里虽然一片黑暗,但仍可察觉到凝滞的空气当中充斥着奇怪的臭味。 「……老爷?」 步上宅邸楼梯,女管家听到了些细微声响,轻唤了一声。 她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嘎吱作响。 原来是走廊的窗户被打破撬开,玻璃碎片四散在地毯之上。 隐约可见老爷的身影倒卧在正前方的寝室里。 「老爷,您怎么了?到底发生了……」 女管家大惊失色,急急忙忙想往老爷身边去时,动作却猝然停了下来。 她恐惧地倒抽了一口气。 倒卧在地的已经不能说是主人,而只是一堆拼凑成人形的肉块。 主人的喉咙被狠狠地撕裂,鲜血四溅将房问染成了一片紫黑。 衣服被尖牙利爪撕成碎片,脸上的表情因为痛苦而扭曲僵硬。 年幼的小姐和夫人双双陈尸在房内,夫人像是要保护小姐一般倒卧在她身上。 「来、来人啊……」 女管家步伐蹒跚地退后,下意识地想逃离这些尸体。 忽然她发觉寝室里似乎有不明生物的气息。 藏身尸体之后的「某种东西」缓慢地站起了身子。 以身形来判断应该是只动物,看起来是比成年人类男性高两个头,体重应有瘦小女管家数倍的巨大野兽。 巨兽抬起似狼的头凝视着女管家。 肉体上满覆黑色兽毛。 金色瞳眸及尖挺的鼻子之下是张血盆大口。 四肢肌肉异常发达。 「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管家放声尖叫。 虽然应该不是因尖叫声受到惊吓,但黑色巨兽仍以不可思议的敏捷身手转身破窗而出。 落地在宅邸外围的高墙之上,染血的兽毛闪闪发亮,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不久后,野兽仿佛融入夜色一般地失去了踪影—— 第二章「血统书」episode 02:crossbreed 1 午餐时间,火车站附近的小酒馆门庭若市。 柜台上摆满了以份量取胜的豪迈料理,一脸大胡子的店主忙得不可开交。 多数客人都是衣着简朴,外表看似劳动者的男性。 长相凶神恶煞的不在少数,其中也有大白天就满身酒臭的人。 酒馆角落的座位里坐着与周遭气氛格格不入的一对男女。 一位是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子,另一位则是有着乌黑长发的瘦小少女。 男子身着皮革长礼服,还带着一个小型旅行箱。 一脸严肃的他看得出来家世良好,却不至于让人觉得是个涉世未深的纨绔子弟。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更像是受过完整训练的军人般一丝不苟。 “该走了,妲丽安……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了。” 掏出老旧的军用怀表,年轻男子对少女说道。 被唤做妲丽安的黑发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可一世的语气和可爱外貌判若两人。 “给我等等,修伊。我饭才吃到一半呢?” “吃到一半……你该不会还想吃吧?” 名为修伊的年轻男子有些愕然。黑发少女面前的桌上已经叠了数个被吃干抹净的盘子,剩下的盘子上还盛有炸鱼薯条、肉派,以及沾满砂糖油亮亮的炸面包。 全是些光看就让人倒胃口的油腻菜肴。 “你问的那是什么废话?” 可是妲丽安一派轻松地一口接着一口,小手还指向柜台的方向。 “这间店居然笨到有炸面包吃到饱耶?既然钱都花了,就要多吃一点才值得啊?你不会笨到达这么简单的计算都不会吧?” “不,这不用算也知道。” 黑发少女冷冷地抬头看着淡淡叹了口气的修伊。 “那还不快去帮我多拿一点,你这个笨蛋。” “…………” 修伊虽然万般无奈地摇着头,却还是依她所言走向了柜台。 小酒馆店主注意到板着脸走过来的修伊,略显讶异地挑起了眉。 “生面孔呢?你们是外地来的?” “是的,搭刚刚那班火车来的。” 修伊脸上堆起亲切的笑容,环顾了一下人声鼎沸的店里。 “这里还满热闹的呢?本来还以为是个更安静的城市。” 店中央那一桌,有个十五人左右的男性团体频频吆喝着,似乎都是些老练的猎人和退伍军人,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吵个不停。 店主一睑困扰地望着那群人喃喃自语: “要是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确实是很安静的城市啊?” “……那件事?” 切着盘里的烤牛肉,店主开口回答修伊的疑问: “就是阿修威尔之兽那件事啊?你们也是听到传闻才来的不是吗?” “不,什么是阿修威尔之兽?” 修伊身子微微前倾,看得出来这话题引起了他的兴趣。 店主从地上堆积如山的旧报纸中,抽出一份薄薄的、小版面的地方新闻报递给了他,日期写的是上周。 “整版都是那则新闻对吧?在这个城里执业的律师惨遭杀害。” “律师……是吗。” 修伊摊开皱成一团的报纸,眯起了双眼。 遇害身亡的律师名字就是阿修威尔,全名是雷纳德·阿修威尔,享年四十岁。 “阿修威尔老爷在城里是有名的律师,不只是平价收费帮市民们辩护,其他还有像是告发警官渎职,对虐待佃农的地主提起告诉等等事迹……对我们平民百姓来说,根本就是个大英雄啊?” “而你所谓的英雄……被人杀了是吗?” 店主语气平淡地应了声是。 “不只是老爷,连夫人和小姐都一起被杀了,真的是惨绝人寰。” “……犯人呢?”修伊询问道。 “啊?” “还不知道犯人是谁吗?听你这么说,他似乎也是个树敌众多的人。” “你是指这个啊?唉……对他反感的人确实是不少啦……” 店主含糊的语气充满了惋惜。 “不过,其实大家已经知道犯人的真面目了,只可惜那也正是问题所在。” “犯人是谁?” “不是人,是野兽。” “野兽?” “听说是比一般牛只还大,看起来像狼的野兽。” 修伊沉默了半晌,直勾勾地盯着店主满是胡渣的脸,不解地问道。 “这个……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店主低声叹息。 “阿修威尔家的佣人亲眼看到野兽杀了律师全家之后,把尸体咬得乱七八糟才破窗而逃。” “真的吗……?” 店主对着一脸难以置信的修伊严肃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这个嘛……据说那 个佣人,在警察到达现场之后就昏死过去了。我是不太相信什么比牛还大的怪兽啦?可是倒也不觉得她是在说谎。再怎么说,被野兽咬死的尸体,还有兽毛和足迹那些证据。” “原来如此……” 修伊把视线移到报纸版面上,上面所写的内容,也印证了店长所说的半分不假。 “那聚在这间店里的人,都是要去猎捕那只野兽的吗?” 修伊从小酒馆入口看向门外的主要街道,开口问道。 有四、五只像猎犬的犬只被随意的绑在灯柱上,小酒馆里有几位客人带着细长行 李,想必是里面应该是装着猎枪。 店主淡漠地持续着手边的工作。 “是为了帮老爷报仇的吧……受过阿修威尔老爷恩惠的人相当多,特别是和那个令人厌恶的哈斯顿一族有牵连的市民……” “哈斯顿一族?” 修伊满脸疑问,报导里并没有提到这个名字。 店主不爽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来这里的途中,应该有看到那座大型肥料工场吧?” “如果你是指从火车窗户看出去的那幢建筑物……” “对啦?就是那个。那是市议会议员罗伊·哈斯顿经营的工厂。那个年轻人啊?大概半年前说什么引进了新型机械,就自作主张一次解雇了近五百人的员工。” “解雇?那员工们……” 修伊认真地问道,但店主却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 “因为城里也没什么其他企业,情况简直是糟透了。员工们寻死的寻死,不然就是沦落到去偷拐抢骗。就在那个时候,帮助他们的就是阿修威尔老爷。” “怎么个帮法……?” “好像说是什么集团诉讼吧?扬动报社把事情搞大,又找了王都的资产家和贵族们作为后盾。托他的福,哈斯顿的年轻小鬼在裁判里被大肆批斗了一番,一审也总算是胜诉了,大家可高兴的咧?” 修伊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如果真如店长所说,阿修威尔律师还真是个大英雄呢? “所以这些都是工厂的前员工们为了报仇雪恨……” “说是和邻近城市蜂拥而来的猎人、还是退役军人们一起去搜山。其中也有一些打算抓了这只神秘野兽大捞一笔的家伙……想必你应该也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吧?你不也是个退伍军人吗?” “不是的……我只是个飞机驾驶员。” 修伊微笑着摇了摇头。 店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修伊。 “嗯……如果不是为了那头野兽而来,那你们来这个城市的目的是……?” 修伊脸部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嗯,这个嘛……有点要事要跟熟人的友人见面。那么我就先拿面包走罗?” “喔、喔……?” 店主一脸狐疑,看着慌慌张张地用油纸把炸面包包起的修伊半晌。修伊假装没有发现,加快脚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桌边的妲丽安,怀里抱着砂糖罐一脸怨恨地等待着。 “动作慢死了?只是去拿个面包是要花上你多久时问,你这个白痴?” 妲丽安的破口大骂,在满脸疲累的修伊入座之前就已不绝于耳。 “……我们走吧,妲丽安。” 少女惊讶的抬头看着伊,伸出了覆着手甲的小手。 “你在说什么啊?我还要吃炸面包,快点把面包交出来?” ““你的友人——哈斯顿一族,在城里似乎非常不受欢迎……要是被发现哈斯顿家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一定会引起骚动的。” 说着说着,修伊开始动手收拾行李。看着修伊收拾的动作,妲丽安十分慌张,急急忙忙站起身子伸出了小手。 “喂,修伊,为什么要把面包收起来啦?我还没有撒砂糖上去耶,修伊?” “我看这附近的载客马车也别坐了比较好,没办法……只好稍微走一下了。” “喂?你在干嘛啦?把手给我拿开?你在摸哪里啦?变态?” 修伊把拳打脚踢的瘦小少女,像行李一样拎在身侧离开了小酒馆。 依依不舍看着桌上的糖罐,妲丽安哭哭啼啼呜咽着: “人家的砂糖……” 2 哈斯顿家虽无爵位,却是拥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和权力的名门望族,城市周边土地皆为其所有,也雇有许多佃农。此外,身任议员或法官等等要职的人也不在少数。 哈斯顿家族的豪宅位于可俯瞰整个城市的高地。 修整良好的庭院之中繁花盛放,紧邻的牧场里放养着昂贵的赛马,宅邸里的建筑物装修都十分豪华,仿佛展示着哈斯顿家族的财力一般。 在这景观里最美中不足的,便是包围着大屋正门、约四、五十人的劳工团体,他们正在进行反对解雇工厂职员的市民抗议活动。 修伊从客厅窗边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心情恶劣地啜饮着红茶。 而妲丽安则是擅自拿出宅邸里书架里的书,坐在沙发里专心地阅读着,虽然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但隐隐透露着愉悦的气息,其实只要阅读着珍稀书籍,她的心情多半很好。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当修伊杯里的红茶大概减少了一半时,管家引领着一位身穿新大陆风西装的高佻男子到来。 男子年龄约莫二十五岁,和修伊相去不远。看到修伊回过头来,男子脸上出现了不安的微笑,随即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默默读书的妲丽安,困惑地问道: “请问……您就是黑之读姬吗?” 妲丽安终于注意到男子的存在,抬起头看着脸上带着文弱笑容的男子,满是警戒地瞪了回去。不过男子的困惑倒也不全然毫无道理,妲丽安的绝世美貌宛如精致的人偶,身上的衣饰更为她增添了些许神秘的气息。 布料上妆点着漆黑色蕾丝,宽松的澎裙上有着多层荷叶边。包裹住身体线条的,则是粗糙的金属制手甲和腰铠。 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 取代缎带绑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盒。 那是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即使没有得到好脸色,男子仍是彬彬有礼地向黑衣少女行了个礼。 “失礼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美若天仙的淑女……” 听了他这番话,妲丽安的唇角不着痕迹地上扬了些许。如果她是只猫,一定满足地从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了吧? 妲丽安莫名地用一副胜利的骄傲表情斜瞪了修伊一眼,然后拉了拉他的大衣下摆,压低了音量耳语道: “这个年轻人真是有前途,你也要好好跟人家学学。” 修伊愕然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就只是客套话……啊……” 小腿被妲丽安的金属靴子踢了一下,修伊痛得整张脸皱成一团。 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笑容,男子疑惑地看着修伊两人的互动。 “谢谢你们远道而来……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不久后,他调适了一下情绪再度开口。 视线落在宅邸大门的方向。 劳动者们依旧在正门前拉着白布条进行抗议活动,要穿过他们杀气腾腾的封锁线进到屋子里,可是需要相当的胆量。 “无论如何,总算是进来了。” 修伊苦笑着点点头。 “虽然被臭鸡蛋砸到的载客马车车夫有些可怜就是了。” “这样啊……” 男子 叹了口气。 “日后一定要派人去向车夫好好地道个歉。” “……那群人似乎是被哈斯顿工厂所解雇的员工?” 修伊随口问道。 男子痛心疾首地垂下双眼。 “是的,一审判决出炉之后,像那样的抗议活动有稍微平静一阵子,但是几天前又开始了……不知你们是否有耳闻阿修威尔律师事件?” “途中所经的小酒馆店主有略微提到……说是被神秘野兽袭击了之类的?” “是、是啊……好像是有这样的传言……” 男子的声音颤抖着: “工厂员工们会暴动,原因之一应该是他们的代表律师死亡之后,今后的审判不知道将会怎么发展下去吧?要是哥哥能够理解,员工们也有想要守护的生活和家人就好了。” “哥哥……是指?” “啊,不好意思居然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沙茲·哈斯顿,打理工厂事务的是哥哥罗伊。” 脸上再度出现文质彬彬的微笑,男子伸出右手。 “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叫我修伊就好,她是妲丽安。” 修伊回握了他的手,表情显得相当意外。 他发现自称沙茲的斯文男子掌心长满了厚茧。 说是富裕乡绅的子孙,反而更像照料马匹的车夫或是佣人。 “那个……听说你们是来见祖父的……冒昧请教一下两位所为何事……” 沙茲没有注意到修伊的困惑,战战兢兢地问道。 开口回答的不是修伊,而是妲丽安。 “我们是来交还代替你们祖先保管的幻书。” “……幻书?” 妲丽安面不改色地凝视着满脸疑惑的沙茲。 “听说是这个家族一家之主的证明。” “这样啊……原来如此,所以祖父才会……” 沙茲恍然大悟的低语。 走廊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客厅的门被粗鲁地打开了。 3 “沙茲……?沙茲在不在?” 进入客厅的是个眼神锐利,感觉相当严厉的男子。 男子傲然环视了房间一圈后,注意到了修伊两人,表情露出明显不悦。 “哥哥。” 沙茲声若蚊蚋地唤道。 修伊两人默默来回打量着这对兄弟。 看来被沙茲喊做哥哥的这位男子,就是市议会议员罗伊·哈斯顿了。 年纪不到三十,在公务员里算是相当年轻的族群,应该和沙茲只相差四、五岁。 不过兄弟两人的形象真是大相迳庭,文质彬彬、风度翩翩的弟弟,与自信满满的傲慢哥哥,一眼即可看出两人的尊卑之分。 “聚在宅邸前面那群人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代你把他们全部赶走吗?” 罗伊在修伊两人面前公然叱喝弟弟。 沙茲支支吾吾含糊地回答: “可是,他们只是为了糊口,想要找哥哥再谈谈而已,又没打算伤害我们……” “那又如何?” 罗伊讽刺的问道。 “无聊死了?跟那班贱民有什么好说的?浪费时间。” “……还不是因为哥哥你擅自解雇他们,才会招来那样的反扑不是吗?” “讲那什么蠢话?难不成你要叫我跟他们低头认错?” 罗伊觉得和弟弟话不投机而感到愤怒。 “他们会被裁员,归根究底就是因为能力不足?为什么非得要我来负责?听好了,沙茲,人本来就是生而不平等的。优秀的人有他必须承担的责任,怎么能被无能的人给拖累?” “就算如此,毫无预警就解雇员工也太过分了,大家都为了工厂而这么努力不是吗?” 就算哥哥对自己的论调嗤之以鼻,沙茲仍努力地想说服他。 罗依眼神冰冷,不屑地看着弟弟说: “无能的人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赢过优秀的人这种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吧,沙茲?” 哥哥的冷嘲热讽,让弟弟无力垂下了头。 罗伊看着一脸沮丧低头不语的弟弟,口气不佳地开口询问: “话说回来……这两个人是打哪来的?” 罗伊狐疑地看着修伊两人。 “是祖父的访客……迪斯瓦特大人和妲丽安小姐。” 沙茲对哥哥提醒道。 罗伊的表情闪过一丝惊讶。 “……迪斯瓦特大人?是和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有关的人吗?” “你好。” 修伊虽然老大不情愿,仍是带着笑容站起身子恭敬地行了个礼。 一听到不速之客的身分乃贵族名门之后,罗伊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亲切地走近修伊,脸上出现了虚假的商业化微笑。 “欢迎大驾光临,迪斯瓦特大人,我是罗伊·哈斯顿。” “久仰大名,听说您身任市议员,每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修伊的话里带着讽刺,然而罗伊却夸张地点了点头。 “哈斯顿一族在城里可是赫赫有名的,我可不能有负这名声。” 语毕,他转头看向弟弟。 “现在就带他们到祖父大人的房间去吧?” “嗯,我正打算……” 沙茲唯唯诺诺地回答道。 “知道了,那么我也一起去吧?” 罗伊打断弟弟的话。 “免了……” 此时,罗伊的背后传来了嘶哑的声音。 金属制的车轮发出嘎叽的声响,在仆役陪伴下现身的,是乘坐在轮椅上、面容枯槁的瘦小老人。 “没有……这个必要……罗伊。” “祖父大人?” 罗伊一脸惊讶地回头看着老人。沙茲则是一脸焦急地跑到老人身边: “祖父大人……您的身体还好吗?请不要太过逞强……” “没关系的,沙茲……” 老人气若游丝,用生锈齿轮般的声音开口说道: “有请读姬来访,还叫他们到病人的寝室……这样可不行啊?” 妲丽安走向老人。 拉开漆黑洋装下摆优雅地行了个礼后,她停下了脚步,像人偶般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声音里彷佛听得出些许寂寞: “你老了呢……波依德·哈斯顿。” 老人乾巴巴的脸上绽开一朵微笑,对着少女覆着手甲的手落下一吻。 “黑之读姬倒是丝毫未变……承蒙您应允了我的要求,真是感激不尽。” 妲丽安从容地点了点头。 “根据远古契约前来借予,你们远祖所封印的幻书……《万物的血统书》。” 听完黑衣少女的话,罗伊的脸色一凛。 “幻书……?祖父大人,那是……?” 老人僵硬地抬起头,视线转向两个孙子。 “那是哈斯顿一族新任继承人,一生只能看一次的……古老书籍。我们一族……一家之主的证明。” “那么……祖父大人今天叫他们来是为了……?” “你们心里应该也明白……我已……命不久矣。在我死去之前……有东西非得交给下一任继承人才行……” 话说到这里,老人激烈地咳了起来,他的病似乎已药石罔效,咳出的痰里还带着血丝。 “祖父大人……?” 沙茲轻轻拍了拍祖父的背,仆役也马上倒了杯水递给了他,老人用着颤抖的指尖接过玻璃杯后开口说道: “今晚……在午夜之前,来我的 房间吧……然后……就举行交接仪式……黑之读姬……这样的安排您觉得如何?” 老人辛苦地喘息着问道。 妲丽安用着依然毫无变化的表情严肃地说: “我应允你。” 4 离开因群众抗议显得嘈杂的客厅,修伊两人在庭园里打发了日落之前的这段时问,整理的美轮美奂的花园里开满了数不清的玫瑰,比从远处眺望时想像的更美上好几倍。 不过,妲丽安看着盛开的花却一点也没有喜悦的神色,坐在凉亭里的长椅上默默阅读着厚厚的书本。修伊对她这副模样也不以为意,看着喷水池广场边打哈欠。 广场上可以看见沙茲的身影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和几只幼犬们嬉戏玩耍着,他似乎把饲养在宅邸中犬舍的猎犬幼犬带了出来,正在打理着犬只们的起居。 “狗……原来是这样啊……是他在照顾的啊……” 看着与幼犬们开心地玩成一块的沙茲,修伊低声说道。他想起了握手当时,沙茲厚实的掌心。 如果单单只是和幼犬们玩耍,掌心的茧应不至如此厚实,想必他平常对犬只的照顾一定也相当费心。 “哈斯顿家本来就是靠着猎犬繁殖致富,就连王室犬舍都有收购他们所饲养的犬只。 ” 妲丽安淡淡地开口说道,眼神没有离开过书本。修伊恍然大悟地低语: “原来如此……而且王公贵族里爱犬人士相当多吧?听说鼎鼎大名的繁殖家培育出来的犬只可都是天价。” 沙茲发觉两人正在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带着幼犬们往修伊两人所在的凉亭而来。 妲丽安见此,表情一僵,阖上书本悄悄往长椅后方躲去。 幼犬们整齐划一地跟着沙茲,当他停下脚步,犬只们也趴下身子随侍左右。看得出他们之间的信赖关系相当紧密,并不仅仅是训练有素,更看得出幼犬们对沙茲的喜爱。 “它们和你十分亲近呢?” 修伊佩服地说道。 沙茲困扰地摇了摇头,神情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因为小时候起,就是我负责照料狗儿吧?” 有着斑点的猎犬幼犬像是玩偶一样,触感十分柔软,修伊蹲在有着温驯眼神的幼犬身边,轻抚他们的背。 “妲丽安,机会难得你要不要也摸摸看……妲丽安?” 修伊抱着幼犬回头,不解地看着妲丽安的行为。 黑衣少女转身躲进凉亭柱子的阴影,警戒地只露出了半张脸,还把刚刚在读的厚重书籍像盾牌一样挡在身前。 修伊愣愣地问道: “……你在做什么?妲丽安。” “不用管我,我现在对这些花朵比较感兴趣。” 妲丽安刻意专注于眼前的玫瑰,若无其事地说着,一眼就看出她的动作有多么不自然,修伊硬是憋住了笑。 “难道你怕狗?” “什么……?” 妲丽安白瓷般光滑的脸颊飞起一片红潮,失去了抑扬顿挫的语气显得十分不自然。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会怕这种目不识丁的畜生啊?蠢、蠢死了?” “…………” 修伊抱着狗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慢慢靠近妲丽安,把怀里的犬只放到地面上。 像是对于面前瞪大双眼紧盯着自己的少女感到兴趣,小猎犬欢喜地摇着尾巴,往妲丽安的方向飞扑而去。 “咦、咦?” 妲丽安惊吓地无法动弹,轻轻地哀嚎了一声。 “哇?你在干嘛啦?你这臭狗,快给我住手?别舔我,我一点也不好吃?” 双脚不听使唤,黑衣少女在草地上跌了个四脚朝天,怀里被书和狗儿压住、四肢不断挥动着。纵使妲丽安吓得脸色发青,但远方看起来却是一片和乐融融。 修伊拚命忍住笑,肩膀抖个不停。反倒是沙茲看不过去了,走近了妲丽安,把幼犬从她身边拉开。 “真是抱歉,您不要紧吧?” 沙茲一脸担心地询问,黑衣少女僵硬地点头回应。 “呼、呼……修伊,你、你给我记住?” 大口大口喘着气,妲丽安带着怨恨的双眼抬头看向修伊,修伊终于再也忍俊不住大笑了起来。 “抱、抱歉……那么我就先带孩子们去散步了……” 深感歉疚的沙茲连连鞠了几个躬,才把犬只们给带走。 紧接在他之后,有个人影渐渐往修伊两人方向前来,原来是罗伊。 哈斯顿家长男一脸厌恶地看着被狗儿们包围、笑得开怀的弟弟。 “真是的……真拿他没办法,一把年纪了还跟狗玩成那副德性。” 话语里满是责备。 修伊略感意外地盯着罗伊不悦的侧脸。 “你都不参与狗的饲育吗?罗伊·哈斯顿。” 罗伊笑着耸了耸肩。 “生意嘛?当然多多少少都会帮点忙,不过我那笨弟弟一点都不懂,生意可不是疼爱犬只就可以做得成,有时也不得不淘汰掉一些劣等犬只。您知道优良犬只和劣等犬只的差异是什么吗?” “不太清楚……差异在哪?” “就是血统啊?” 罗伊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 “承继双亲优良血统的犬只,将带着更优良的能力出生,然后与优良异性交配,便可留下更加优秀的血脉,这就是繁殖的基本道理。优秀的个体打出娘胎就和他人不同,这个说法在人类也说得通。” “人类?” “是的,其实我和沙茲都和祖父大人没有血缘关系。” 罗伊突如其来的发言让修伊皱起了眉头,他却依然自得意满地开口说道。 “祖父大人为了让哈斯顿一族留下更优良的血脉,寻寻觅觅优良血统的男女,将他们结合后所生的孩子,收养来当成自己的孙子扶养。” “……这么说来,你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啰?” 修伊困惑得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才好。 “没错。不过,我可是非常感激祖父。托他的福,我才能带着比其他人更优秀的能力来到这个世上,即使和其他人做了同样的努力,我就是能得到更好的成果。而我的事业相当成功这一点,更让我深信不疑祖父的决定是对的。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例外是指?” 修伊一脸不解,而罗伊半带嘲讽地微微苦笑了一下。 “就是沙茲啊?优秀的赛马交配之后,也可能生出不太会跑的劣马。再优秀的繁殖家都可能产生失败作,就是这么回事。” 口吐辛辣之言的罗伊,或许是想要尽量若无其事的表达事实,表情语气中感觉不到对弟弟的恶意或憎恨。 “我有听说过《万物的血统书》这本书。” 罗伊偷瞄了一眼又开始读起书来的妲丽安。 “要让何种血统交配才能生出优良的后代,这本幻书籍网罗了其所有特征……想必也是因为有这本书的存在,哈斯顿一族才能在繁殖业里立于不败之地,作为我们一家之主的证明再适合不过了。” 修伊默默地点了点头。 农作物、园艺植物、猎犬或是玩赏动物,甚至是赛马——许多人都为了能够得到更优良的品种,而不断做了复杂的品种改良及交配,而成功开发新品种的利益十分可观。拥有优秀血统赛马的生产者,光是配种就能赚取令人难以置信的庞大金钱。 但那些可是活生生的动物。 即使让优秀的品种个体交配,却无法百分之百产出优良的后代。除了个体之间的适性之外,也可能发生一 些料想不到的问题,或者只继承了双亲缺陷的可能性也相当高。 不过,若能够预先知道哪些交配组合能够成功产出优良后代——等同于莫大财富已然入袋,对于以繁殖为业的人们,可说是梦寐以求的天方夜谭。 然而这也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若是能够百分之百创造出优秀过人的种族,也代表着非此族类的人将渐渐被逼入绝境而灭亡。 正因如此,《万物的血统书》才会遭到封印吧? 记载着禁忌的睿智而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 哈斯顿一族的一家之主是万中选一,唯一被允许阅读此幻书的人。 “你果然认为自己一定是那个继承人啊?” 修伊开口向罗伊询问。 “无庸置疑,当家作主的资格舍我其谁。” 罗伊的语气十分肯定,看得出来他并非只是虚张声势,而是确实自信满满。 然后,他突然不悦地眯起双眼。 原来是罗伊看到哈斯顿家的走廊上,来了两位身穿同样大衣,带有权威气息的男性访客。 “好像又有警察来了,请恕在下先行离开。” 罗伊不屑地说道,修伊难掩惊诧神色。 “警察?” “八成是来做笔录的吧?不久之前,城里发生了律师一家惨遭杀害的凶杀案,有些鼠辈就到处放出一些空穴来风的流言蜚语,绘声绘影地说这件事是我们干的。” 修伊试探地看着罗伊。 “听说被杀的律师是你在法庭里的死对头。” “没错,他真是给我添了大麻烦。自从他惨遭咬死之后,拜他所赐,怀疑我们的声浪可是从未停止,甚至连死亡现场出现过巨大野兽的愚蠢传言都有……” 罗伊一点也不在意地笑着。 “算啦?他们爱怎么查就怎么查,再怎么找,都不可能找到比牛还大、又像狼一样的怪物啦?” 留下这句话罗伊便离开了,目送他离去的修伊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向黑衣少女。 妲丽安放下书本,神情恍惚地望着花园里的植物。 玫瑰藤蔓沿着装饰华美的铁栏杆攀附而上,蓝色花朵盛放着。 对沉浸在花里的妲丽安,修伊像看着什么珍稀物品似的说道: “蓝玫瑰呢……真漂亮。” “你知道蓝玫瑰的花语吗?修伊。” 妲丽安面不改色地随口问道。修伊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什么?” “‘实现不了的愿望’……抑或是,奇迹……” “……奇迹?” “玫瑰这种植物本身是没有蓝色色素的,不管是搭配什么品种交配,严格来说是不可能创造出蓝色玫瑰的。” “你说不可能……那这些花又是怎么来的?” 修伊惊讶地抚上玫瑰花瓣,虽然颜色十分少见,但那层层叠叠的娇弱花瓣,带刺的藤蔓,的的确确就是玫瑰没有错。 妲丽安缓缓点头。 “这是玫瑰。只不过,是植入了其他植物制造蓝色色素的能力,经过基因改造的人造玫瑰——” “基因改造这种事……真的办得到吗……?” “以人类现有的知识跟技术是不可能办到的,但若是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些知识传授给人类——” “你是指……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幻书吗?” 修伊长长地叹了口气。 “yes,那即是《万物的血统书》持有人所得到的禁忌的睿智。” 语毕,妲丽安垂下了双眼。 修伊像突然发觉了什么似的猛地抬起了头。 “妲丽安……得到这些知识的人类,该不会除了能创造出像是玫瑰这些植物,还能创造出这个世上不应该存在的怪物吧?例如,改造猎犬的基因,创造出如同牛一般大又似狼的怪物——” “yes,八成是……” 心有灵犀一般地,妲丽安马上回答道。 “可是,谁会做这种事呢?” “嗯?” “这个世上,看过《万物的血统书》的也只有波依德·哈斯顿。就算他有办法创造出那样的怪物好了,那老头子也不可能带着巨兽外出,或是训练他。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 “你说沙茲吗……但是,他并没有命令野兽袭击阿修威尔律师的动机。” 修伊抚着下巴低声说道。 “提到动机,哥哥罗伊倒是相当充分。不过他如此忙碌,是否有时间照顾那种怪物也是个问题……再说,牛一般大的巨兽如何掩人耳目将其扶养长大,又要藏在哪里呢?即便说是幽禁在其他地方也不免过于显眼。” “这样推测下来……阿修威尔之兽果然和哈斯顿家扯不上关系是吧,妲丽安?” 妲丽安沉默了半响。 “这件事容后再说,修伊。” 她的语调突然急促了起来。 人偶一般光滑的额际,豆大的汗珠涔涔而下,没来由的感到危险似的,妲丽安紧抱着书本回头一看。 “唔……看来是无路可逃了。” 紧抿着形状好看的唇办,她无力地说道。 犬只们挡住了她前方的去路。 两只幼犬比刚刚沙茲带来的犬只小了一号,长相相似的一对猎犬兄弟,像是左右夹攻妲丽安一般,摇着短短的尾巴扑了过来。 黑衣少女步履蹒跚地向后退,却被花坛边缘绊了一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幼犬们误以为妲丽安也想一起玩耍,开心地朝她飞扑而去 “哎呀?你们在干什么啊?给我住手……啊?那里不可以。不可以舔那个……书、不可以舔书?n0!” 泪眼汪汪的妲丽安的哀嚎声,响彻了黄昏时分的庭园。 5 时至深夜,修伊他们被带到了宅邸深处的别馆。 目前被当作一家之主波依德老人住处的暗灰色陈旧建筑,让人感受到哈斯顿一族的历史悠久。 “你们来啦……” 波依德看到前来造访的妲丽安心满意足地喃喃自语。 老人的书房里只有罗伊和沙茲两兄弟,执事和仆役都不见踪影。 “让您久等了。” 黑衣少女不慌不忙地说道。 她拿在身侧的是一本古书。 这并不是从宅邸中的书架擅自取出的书,褪色的皮制封面,缀有金箔的豪华封装,还有刻在书上的徽章,书名是——《万物的血统书》。 “喔喔……这不就是……跟那时候一样……” 就在老人正要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停下动作。 幻书虽能给读者带来禁忌的睿智,但若是拥有的时间过长,就会为世界带来各式各样的扭曲,若被非原持有人所拥有,这样的现象亦会加遽。老人心知肚明,他已不是此幻书的所有人了。 “祖父大人……一家之主交接固然很好,但不用叫公证人来吗?再说,为何要选在这种房间里……” 或许是不满祖父故弄玄虚,罗伊的声音隐隐透出不耐烦。 然而,老人并没有回答罗伊的问题。 “能否请你把那道门打开呢?迪斯瓦特大人。” 修伊如其所言,把手伸向老人书房深处的门。 金属制的厚重门扉叽叽嘎嘎地敞开,门内有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 “这是……?” 惊讶的罗伊屏住了气息,而沙茲也睁大了双眼。 阶梯并不长,通往一个被半埋在地下的秘室,面积约为宅邸其他房 间的一半大小。 一整面没有窗户的墙壁上,整齐地摆放着许许多多罕见的药品。 房间里还有着数不清的烧瓶和显微镜等等实验器具,说是乡绅的书房,倒不如说更像医院或大学的研究室。 罗伊手拿油灯步下阶梯,环顾了地下室后细声询问。 “别馆的地底下居然有这种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祖父大人。” “这是依据《万物的血统书》之中记载的智慧建造而成……举行禁忌的秘密仪式的房间。” 波依德·哈斯顿浅浅笑道。 沙茲将轮椅和老人连人带车抱起,小心翼翼地步下阶梯,强壮的力量和纤细身材形成强烈的对比。 “很怀念……对吧……罗伊和沙茲。” 老人意义深远地说道,兄弟两人脸色怪异地对看了彼此一眼。 “这里可是你们两兄弟出生的地方呢?” “我们出生的地方……?什么意思,祖父大人?” 罗伊生气地瞪着老人。 老人从喉咙发出声音诡笑着。 “我们一族和王室有着犬只买卖交易……这个你们应该都十分清楚……” “是啊?那当然,因为我们所培育出的犬只都十分优秀。” 罗伊自得意满地挺起胸膛,老人同意地点点头: “王室委托我们培育的……其实不只是犬只……” “您……这么说的意思是……?” “那已经是六十年以上之前的事了。就在上个世纪的……半岛战争结束后不久,与已身故的前代女王谛结了……密约……” 老人闭起双眼回想。 已故女王在任时期,由国家派遣军队到旧大陆与法国及土耳其等国结盟,和俄罗斯交战。此次战事亦被称为史上罕见的愚蠢战争,不止花费了巨额的金钱,还牺牲了数不清的士兵,交战的各国却是一无所得,确实是一场愚不可及的战事。 然而,众所皆知在此次战役之中,国家军队将斗犬当成兵器的一环投入战场。 这样的时代之中,王室拉拢以优秀繁殖家闻名的哈斯顿一族也是意料中事。 “女王陛下……为了国家工兵的重大伤亡……感到十分悲伤。随扈无法坐视女王陛下抑郁终日……便找我出来商量,如同让优良犬只交配后培育出新的犬种一般……是否也能如法炮制创造出更加优秀的士兵呢?拥有优秀的能力……不论如何残酷的战场都能生还的新人种……” “创造出……新的人种……?” 罗伊的声音一下高了八度,而沙茲的肩膀则是颤抖个不停。 油灯火焰在老人脸上投射出一片阴影。 “不久之后,继承了哈斯顿一族一家之主的我……知道了《万物的血统书》的存在……然后我发觉了一件事——若利用幻书中记载的智慧……便可完成女王的托付,所以我……就建造了这个地方。” 罗伊咽下一口唾沫。 “那么……这个房间就是……” “根据幻书记载的智慧……收集了数万人的基因……我创造出了你们两人的双亲。他们带着比其他人更优秀的能力出世……让战争中失去孩子的人收养之后,被扶养成长为了不起的人。” 老人的侧脸浮起了疯狂的微笑。 “我把他们当作第一代……打算创造出第二代的新人类……将本来就很优秀的双亲基因再梢做修改,便能创造出拥有顶级士兵能力的新人类……也就是我哈斯顿一族的继承人……” 老人长长的独白结束了之后…… “太精彩了……?” 罗伊大大地张开了双手仰着天,因为感动而全身颤栗着。 “想必祖父所说的一定是我吧?经由优良品种改良而创造出的全新人类……?” 老人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错了……罗伊……我并不是指你。” “啊……?” “我所冀望的……全新的特质……并没有遗传到你身上……” 老人的话语里不带半分情感,罗伊的脸上爬满了焦急的神色。 “这是怎么回事……祖父大人?我的能力如此优异,不正是新人类的证据吗?” 罗伊慌张的追问,但老人似乎并不打算做出回答。 “哈斯顿下一任一家之主最合适的人选……我的继承人……就是你……沙茲。” 老人回头看向推着轮椅的弟弟,本来脸上有着温和笑容的他,表情瞬间僵硬了起来。 罗伊脸色大变地指着弟弟说: “不可能……难道祖父大人认为我比沙茲来得差吗?怎么可能?” 老人毫不留情的开口说道: “罗伊……你不过只是个失败作……” 兄长神情恍惚呆立在当场。 “失败作……我只不过是个……失败作……?” 喃喃重覆着祖父丢出残忍话语,罗伊退到了墙角。 中途被小架子绊了一脚,烧瓶和药品散落了一地,跌落其中的他瘫坐在地。 他呆滞地注视着老人一会儿之后,抽抽噎噎地哭泣了起来。 被一直以来瞧不起的弟弟夺去了一家之主的位子这件事,狠狠地击溃了他。 不忍地把视线从哭泣的哥哥身上移开,沙茲瞪向老人的眼中写着责难。 “请等一下,祖父大人。再怎么说都轮不到我接下哈斯顿一族的一家之主……” “装傻……也没有用的,沙茲……你的事……我比谁都还要清楚,你拚了命想要掩饰的能力,正是经由我配种所创造出的新人类特质……” 沙茲的背狠狠地颤了一下,软弱地用两手环抱肩膀退了一步,老人像是引诱般的伸出了手。 “来吧?沙茲……你就收下幻书……将自己的血族繁殖到全国各地吧,那就是你的使命,是我们哈斯顿一族被赋予的荣耀?” “我拒绝……” 沙茲懦弱的语调打断了老人兴奋的话。 “沙茲?” 老人瞠目结舌。 “我并不想要那些……幻书、还是禁忌的睿智什么的……那根本只是自以为是地玩弄生命啊?” “你说那什么……蠢话?沙茲,你可是唯一成功的例子啊……” “你并没有权力决定生命的成功或是失败,更加没有权力把失败作当成垃圾一般地丢弃?” 沙茲咬牙切齿地说道: “没错,人所拥有的能力并非生而平等,但是各方面都优于他人的人并不存在。不断重覆着不合理的交配所创造出来的犬种,不管拥有多么优异的能力,一定在其他部分会有缺陷的。” “等一下……沙茲,你听我说……” 老人狼狈地开口要求道,但沙茲只是温柔地微笑着摇了摇头。 “已经够了吧,祖父大人。我并不想当一家之主……就如往常一样,宅邸或工厂都交给兄长打理,我只想继续照料狗儿们……” “沙茲……?” 对己身欲望固执己见的老人,和试图想说服他的孙子。 而修伊只是一语不发地看着他们激烈的争论。 妲丽安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手上的幻书,眼眸里突然浮现微微动摇的神色。 在阴暗的地下室里,紧阖着的幻书正在释放它的魔力而流泄出淡淡的光芒。 “妲丽安……?” 注意到情况有些异样,修伊回头后大惊失色。 “趴下,妲丽安——?” “咦?” 一股像是把人撞飞的气势,修伊抱着少女双双往地板跌去。 紧接在后,两人的头上传来浓密的杀意。 火花在黑暗中四散之后,火药的臭味直冲鼻腔,枪声响彻了地下室。 “哥哥?” 沙茲声嘶力竭大喊。 罗伊在黑暗中摇摇晃晃站起身,把油灯丢到地上,拿出预先藏好的枪开始瞄准。 “沙茲……” 罗伊咬牙切齿喊道: “你以为你那样做,我就会觉得开心吗……?从此之后,就得一直记着你的恩惠,以失败作的身分继续活下去……” 泫然欲泣的沙茲依然拚命的大声喊道: “哥哥,不是这样的……我……?” “闭嘴?” 罗伊胡乱扣下扳机,蓝白色光芒照亮了黑暗。 “咳咳……” 传来了一声闷哼之后,轮椅上的老人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倾倒,被子弹穿透的胸口染成了血黑一片,唇边溢出了混浊的血块。 “哈哈哈,活该?这就是你喊我失败作的报应?以死来谢罪吧,臭老头?” 罗伊开怀大笑。 沙茲脸色苍白,紧紧抱着祖父痉挛的身躯。 “哥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你给我闭嘴……下一个要杀的就是那个女的,什么幻书……什么黑之读姬?” 罗伊转头将枪口对准了妲丽安。 “啧。” 修伊将妲丽安护在身后,也掏出了大口径的军用左轮手枪。但是,还是比已扣上扳机的罗伊慢了一步…… 就在心想着来不及了的那一刹那—— “住手?” 沙茲挺身闯入两人之间想保护修伊他们,就这么承受了哥哥射出的子弹,第一发、第二发—— “沙茲先生?” 就在罗伊打算射出第三发之时,修伊也开枪精准地射穿了罗伊握枪的手腕。 罗伊发出了野兽般的悲鸣,右腕无力垂下,染满鲜血的枪枝掉落在地。 “手……我的手……你这家伙……竟敢射穿我的手……” “不准动?罗伊·哈斯顿?” 修伊狠狠地警告他,再次举枪。罗伊道貌岸然的脸上因屈辱而显得扭曲。 修伊丝毫不敢大意,将枪口对准罗伊,环顾了一下四周。 罗伊丢下的油灯火焰点燃了绒毯,把狭窄的地下室映得一片明亮。 老人已经死了,而沙茲仍一息尚存,急救之后应该还能活命。但是,在那之前一定得先搞定罗伊才行——修伊的脑中思考着,而正要迈步而出之时。 “快退开,修伊?” 妲丽安近似悲鸣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强烈的异味充斥鼻腔,就在修伊查觉越燃越烈的火焰,延烧上了地下室贮藏的不知名药品的时候—— 强烈的闪光及爆风袭来,两人的眼前便只剩一片黑暗。 6 修伊失去意识的时间似乎并不久。 察觉到有人一直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后,修伊清醒了过来。 “喂,修伊?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啊?你这贪睡的家伙,难道你只有昏倒这项专长吗?你怎么这么没用啊?” 摇曳着长长黑发,黑衣少女不停呼着修伊巴掌,嘴里的话虽然很刺耳,但是泫然欲泣的语气之中听得出几分拚命,眼眶中也泛着泪光。 “好痛……妲丽安……” 制止了还想继续打的妲丽安的手,修伊缓缓坐起身子,按住还有些朦胧的头,确认了一下爆炸的情况。 地下室的状况只能说是一场糊涂。 整个地下室大半都被瓦砾所埋,通往书房的阶梯也被封死,不幸中的大幸是没有引发火灾。不过,因为爆风使得支撑天花板的柱子崩塌了,地下室可说是已经半毁。 老人的遗体和轮椅全遭倒塌的天花板掩埋,而罗伊不知去向。 修伊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我们……怎么还……” 怎么还活着——正想这么问的修伊,表情却在瞬间凝结了。 他隐约看到有个巨大身影潜藏在妲丽安身后的黑暗之中。 “这家伙是……” 修伊反射地拿起了枪。 站在黑暗中的是一只野兽。 它有着夜行性肉食动物的金色瞳眸,以及尖锐牙齿的血盆大口。 像钟甲一般坚硬的刚毛和浑厚肌肉覆盖的肉体,比修伊还要大上两倍。 牛般大小,似狼的野兽—— 这肯定就是律师杀害现场被目击的阿修威尔之兽。 可是,妲丽安却挺身挡在被瞄准的野兽之前。 “等一下,修伊。不可以开枪?” 黑衣少女张开双手坦护着野兽。 看着这样的情况,修伊总算注意到了。 怪兽并没有攻击妲丽安。反之,怪兽还为了试图保护修伊他们免于被活埋,撑着崩塌的地下室的天花板。 此时,修伊看到紧贴在怪兽下半身的衣服碎片后,脸色一变。 那是直到方才都还穿在沙茲的身上,剪裁良好的新大陆风短西装。 “你是……沙茲·哈斯顿……吗?你这副模样是……” 修伊慢慢放下了枪,妲丽安也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向背后。 过去被唤做沙茲·哈斯顿的巨大人兽,从那血盆大口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我自己……也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这副模样……以及……体质……” 虽然人兽断断续续的话语让人难以听懂,但那的的确确是沙茲的声音。 他仿佛自嘲一般的眯起眼睛。 “不过,从刚刚祖父所说的话中终于明白了一切……我是由祖父的手所创造出来的改良品种……经由人工基因改造以及交配实验……” 泪珠从沙茲的金色瞳眸中落了下来。修伊他们只是沉默不语,凝视着放声痛哭的沙茲。怪兽是不会哭泣的,会因悲伤而落泪的,唯有人类而已。 “在多么残酷的战场都能生存下去的理想士兵……幻书的睿智引导出的答案就是如此吗?这就是祖父所希望的新人类的模样吗——?” 人兽声嘶力竭的大喊之后,口中溢出了鲜血。沙茲踉呛了一下,而他所一直支撑着的瓦砾开始零星的崩落。 其实沙茲中了罗伊一枪,造成了要是一般人毫无疑问早已丧命的重伤。 虽说人兽强韧的肉体支撑着他的生命,身负重伤的他为了保护修伊他们,仍努力的撑住大量的瓦砾,但这种情况不可能维持太久。 修伊咬着下唇,抬头看向上方的瓦砾。 从瓦砾的缝隙可以看到地面之上,银色的月光也照了进来。 只不过那些缝隙并没有大到足以让一个人通过,要是轻举妄动,恐怕瓦砾堆也会失去平衡而崩塌,到时连沙茲所支撑的这一小方空间也会遭到掩埋。 此时沙茲仿佛嗅到什么臭味,猛地抬起头来。 修伊他们也很快的发现了这臭味究竟是什么,是汽油。 遍体鳞伤满身是血的男人,搬来了汽油桶,将汽油洒在地下室上方的地面上。 脸上的表情因为憎恶而扭曲着,洒下汽油的男人,正是罗伊。 他的手里还握着打火机。比修伊他们早一步离开地下室的罗伊,在瓦砾上点了火,想要把没被活埋的修伊他们活活烧死。 “唔……哥哥……莫非……” 人兽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罗伊用不灵巧的左手点起了打火机,火光映照出他那张丑陋痉挛的脸。 就在罗伊放手丢下点着火的打火机那一刹那—— “修伊,我赐予你开门的权利。” 妲丽安以平稳的声调说道。 指尖移向黑衣领子,少女将上衣大大拉开至胸口。 露出了有着纤细锁骨的白嫩肌肤。 少女胸口上埋着一个大锁,那是个粗糙的陈旧大锁,被黑色皮革项圈及银色锁链所缚,就埋在她平坦胸口的正中央。 “…………” 修伊不发一语举起了右手。 手中握着一把钥匙,那是把镶着红宝石的黄金钥匙。 钥匙上刻有古代的文字。 修伊平静地念出钥匙上的文字。 仿佛对着公主宣誓的骑士一般,又像是正唱诵唱着咒文的魔法师——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回应他的呼唤,妲丽安如此回答。 粗嘎的声调宛若历经长久岁月的古物。 ‘否,我乃天——我乃壶中之天?’ 就在罗伊将打火机丢入地下室的瞬问,青年将黄金钥匙插入了少女胸前的大锁。 强烈闪光充满了整个地下室的同时,黑暗中的火焰也一窜而起。 7 低头看着地下室被火焰所吞噬,罗伊·哈斯顿放声大笑。 但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察觉到背后一股异样的气息,罗伊回头后看见的是这副光景。 沐浴在被火焰映成鲜红的月光之中,蓝玫瑰花瓣飞舞着。 手拿未知书籍的青年和黑衣敞开的黑发少女,仿佛从花瓣中走出一般,而似狼的野兽也站在一旁。 “怎么可能……你们……” 罗伊怪腔怪调地大喊: “为什么,你们怎么逃出来的?那里应该没有其他逃生路线才对啊?” “抱歉让您失望了呢……要是有‘能开启通往异世界之门’的幻书,那点小事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青年:—修伊喃喃自语,静静地阖上了打开的书本。 罗伊怎么可能会知道,那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幻书其中一册——信仰着栖身于次元裂缝的“外神”的魔法师,所遗留下来的魔导书。 “杀了阿修威尔律师的人是你吧?罗伊·哈斯顿。” 看着惊愕的罗伊,妲丽安的语调冰冷地说道。 “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在说什么傻话……” 罗伊乾笑着,摆出胜者姿态斜睨着少女背后的人兽。 “看吧?沙茲那副恶心的模样,不正是在阿修威尔大宅被目击的野兽吗?你这怪物?” “怪物是你那颗扭曲的心。” 妲丽安毫不留情地直言。 “什么……?” “在庭院谈话时,你说阿修威尔是被‘咬死’的,加上你明明就斩钉截铁地说‘凶案现场被目击的巨兽’什么的只是一派胡言。” 罗伊瞠目结舌,似乎到了现在仍不明白自己说溜了嘴什么。 “你心知肚明吧,罗伊……把阿修威尔咬死的不是巨兽,而是训练有素的斗犬。” 修伊接着妲丽安的话说了下去。 “这个城里想要对阿修威尔不利的人相当有限。稍微调查一下就可知道,你有在饲育训练用来袭击人类的斗犬。沙茲就是想要阻止这件事,才逼不得已变身成巨兽潜入阿修威尔家……更进一步来说……也许他是想包庇你这个哥哥吧……” 听完修伊的说明,罗伊哭笑不得。 他发觉自己曾经那么瞧不起的弟弟,确实想要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袒护自己。 “是啊……没错?带狗去杀了阿修威尔的就是我没错。本来想将一切伪装成是流浪狗干的好事……没想到会引发那么大的骚动。” 罗伊把手伸入大衣的内袋,拿出了预先藏好、乡绅们用于决斗的大型刀刃。 “此外,我也难逃杀了祖父的罪孽。祖父说的没有错,我果然是失败作啊……令人厌恶的野兽在我心中筑了巢……” 就这么看着两人,罗伊握刀的手又使上了几分力,看着那样的情况沙茲扑了过去。 “住手……哥哥?” 人兽以过人的敏捷跳到了罗伊的面前。 但是罗伊快了一步,刀锋抵着自己的喉咙插了进去。 沙茲悲痛的嚎叫响起,罗伊满身鲜血倒卧在地,尸体被熊熊大火给吞噬。 “哥哥……” 巨大人兽将双手伸人大火之中,试图要抢救哥哥的遗体。 突然问,他的背大幅地晃动了一下。 尖锐的枪声响起,一发子弹贯穿了人兽的肩膀。 妲丽安惊吓地呆立当场,修伊则是咬着唇回头看去。 一群穿着长大衣似曾相识的男子,发现了火灾穿越围墙而来,手里的枪枝正对准着沙茲。 “警察……?是监视着罗伊的那群人?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 修伊大喊着要大家住手,但是发现巨兽而兴奋不已的警宫们压根儿听不入耳。 “是野兽……阿修威尔之兽出现了?” “哈斯顿先生被袭击了,开火?” 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沙茲踉跄地单膝跪下,即使如此他仍不愿放下哥哥的尸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沙茲拖着脚步想要趁乱消失在黑暗中逃走。 若是带走罗伊的遗体,修伊两人也保持缄默,任谁都不会想到埋在瓦砾堆里的老人,是遭罗伊开枪射杀的吧? 只要没有罗伊畏罪自杀的尸首,所有的罪名都会由“阿修威尔之兽”承担下来。 不论是杀了律师,还是杀了市议员的罪名,全部—— 这一切都是为了守护哈斯顿一族以及死去的罗伊的名声。 “等一下,沙茲。” 妲丽安唤了人兽的名字,递出了一本书。 唯有哈斯顿一族一家之主,才有资格阅读、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幻书。 万物的血统书——? “幻书选中了你成为它的所有人,有了书中的智慧,你想变回普通人类的身体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这个你拿去吧?” 对着少女的呼唤,黑色巨兽摇了摇头。 然后彷佛又露出了那——文弱的微笑。 人兽的身体早已被数发子弹击中,但他仍以不可置信的爆发力跃上了宅邸的围墙,就这么扬长而去。 “沙茲……” 书从无力的妲丽安手中落下。 蓝玫瑰花瓣被卷入火焰之中燃烧殆尽。 不久之后,身负重伤的巨兽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8 隔日一早,修伊和妲丽安搭上了前往王都的火车。 或许是因为时间尚早,同一车厢内只有稀稀落落的两位乘客。 明显一脸不悦的妲丽安,一个人读着书。 提不起劲的她慵懒地翻着书,就连最爱吃的炸面包也只吃了两人份。 火车缓缓加速,早晨阳光从窗户斜照而入。修伊坐在妲丽安的对面,正在读着从车站买来的报纸。 “好像没有发现沙茲的尸体。” 摊开地方新闻报,修伊突然开口说道。 薄薄地方新闻报里,阿修威尔之兽再现的报导就占去了半个版面,被总动员的警察队和前来帮忙的猎人们所包围,野兽吃了无数发子弹后坠落山崖。普遍认为野兽应该早已死亡,但是持续到清晨时分的搜索,最后仍然没有发现尸体。 另一半的版面则是赞扬被杀害的市议会议员罗伊·哈斯顿生前的丰功伟业,关于沙茲只有在报导牺牲者的栏位里用几行文字草草带过。 “……我不想谈那只笨狗的事。” 妲丽安视线停留在书本上赌气地说道。 “难得我都开口要借他书了,那只笨拘居然还是选择带走尸体,说什么如果拿了书就不能带走尸体……那个大白痴的事我不管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狗。” 说完后,黑衣少女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把视线移到了窗外的天空,完全就是个闹脾气的孩子才有的行为,但眼中有隐藏不住的泪光。 修伊浅浅一笑。 “我想不是这样的。” “……你说不是怎样?” 妲丽安嘟起小嘴。 “其实当下沙茲并不是不想拿书,但如果他去跟你拿书,流弹可能会波及到你,他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管他有什么理由,笨蛋就是笨蛋。” 妲丽安的不悦愈发明显,挑眉瞪着修伊。 “凭你修伊想对我说教,一百年后再说吧?” 粗鲁地说完后,妲丽安阖上了正在阅读的书,恣意伸手抢了修伊吃到一半的面包咬了一口。 修伊无奈地耸了耸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朵花。 他轻轻地伸出手将花插在车厢里的小花瓶里。 那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蓝色花蕾。 “你一直收着那朵玫瑰?” 妲丽安嘴里塞满了面包问道。 “就只有这么一朵没有被火给烧了。” 修伊折起报纸转头看向窗外。 然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开口说道: “没问题的,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会来找我们,这次一定会来拿书。” 妲丽安不动声色地看着蓝色玫瑰摇了摇头。 “反正是个无法实现的愿望。” 修伊的脸上绽出微笑,俏皮地说: “不……是‘奇迹’才对。” 朝阳底下,世界上唯一仅存的花朵静静摇曳着。 第三话「睿智之书」 午后时分,城里一问略显脏乱的教室之中,几个孩子围坐在一起。 本是仆役宿舍的老旧简朴木造建筑,位于贵族宅邸的内院之中。当成教室使用的小房间被炭火熏得焦黑,粉笔味道充斥其中。 孩子们围坐在伤痕累累的桌子四周,桌上有明显被翻阅了相当多次的报纸和杂志。 「你们全部看过了吗?」 一个孩子佣懒地翻着杂志低声问道。 杂志中写满了难解的数学算式。少年们约莫十二、三岁,稚气未脱的脸庞上,一双眼眸之中有着不符年龄的精明。 坐在他对面的其它孩子愉悦地窃笑着。 「你说斯塔克的诺贝尔物理奖论文喔?早就看过了。」 「索迪的原子核分裂理论、哈伯的氰化氢生成法也都看过了。」 「很简单吧。」 「对啊!超简单的!」 窃笑声未曾休止,一个孩子看着桌上的报纸又开口说道: 「殖民地好像又发生暴动了。」 「谁叫委员会要发布那种法律!」 「税制和总督人选也有问题啊!」 「对啊!大人们为什么连那么简单的事也搞不懂?」 其中一个孩子的语气里满是不解。 另一个孩子一边笑着说: 「因为他们很笨啊!」 「没错!大人们简直就是一群笨蛋。」 「思,真的很蠢。」 「就这样将世界托付给那群愚蠢的大人们……这样好吗?」 教室里的欢笑声戛然而止。 孩子们面无表情地望着彼此。 他们围坐的桌上摆着一本书。 作者不详、出版时问、地点也是个谜,唯一知晓的便是其年代十分久远。 有着岁月痕迹的豪华皮革封面已然褪去了颜色,但总算还能勉强辨识出书名。 它的名字就是——睿智之书。 第三章「睿智之书」episode 03:liber sapientiae 1 那一天,修伊在黑暗中醒来。 有人一直摇晃着他温暖被窝里的身体,偶尔还传来金属接触的铿锵作响,那是铠甲的碰撞声。 「——修伊~快给我起来!修伊!」 耳畔隐约传来少女银钤般的澄彻美声,语气傲慢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唔……」 修伊呻吟着睁开了双眼。 下意识伸手拿取了枕畔的怀表,却无法辨识表盘上的数字,修伊由此得知房内现下是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映入窗棂的景色亦如深海般漆黑。 有着长长黑发的瘦小少女伫立在这黑暗之中。 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漆黑衣饰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四处还有金属铠甲覆盖其上,是件不知该称为洋装或是铠甲的奇妙服饰。 以银色锁链缚在胸前的陈旧大锁闪着黯淡的光芒。 「发生了什么事?妲丽安……外头看起来似乎还是三更半夜。」 修伊的声音中满是睡意。 「你大可放心,你的视力没有问题。」 被唤为妲丽安的少女丝毫不威到愧疚的态度,让修伊默默地皱起了眉头。 「现在……到底是几点?」 「就快天亮了。」 「嗯~」 修伊缓慢地坐起身子,窗外仍旧只是一片浓密的黑暗,完全不似即将破晓。 东方天空高挂着一轮银月,农家的鸡只们也都还沉睡着。 修伊本来也悠游于梦乡之中。 却遭黑衣少女硬生生地给唤醒了。 「好吧……大半夜的,究竟有什么事?」 甩了甩睡眠不足的脑袋,修伊无力地问道。 妲丽安面无表情地站在黑暗之中,彷若精美瓷器人偶的绝美容貌,此刻看来却有些骇人。她怀里抱着外出用大衣,似乎准备着随时都可以出门。 修伊注意到她这副模样,表情严肃了起来。 这个时问带硬将修伊叫醒,或许是发生了什么急事——他不禁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然而妲丽安的语气却相当平静: 「我要去书店。」 「啊……?」 妲丽安看着愣了半晌一语不发的修伊,他脸上不明所以的表情让她戚到有些烦燥。 「我把整屋子的书看完了,现在觉得无聊透顶!我要去买书!」 「……全部看完了?」 修伊一脸困惑地看着妲丽安。 今日的她反常地没有随身携带任何书籍。 修伊的祖父足全国赫赫有名的搜书狂,从世界各地网罗了足以将宅邸淹没的大量藏书,而她似乎已看腻了。 妲丽安闲暇之余几乎都沉浸在阅读之中,宅邸中所有藏书被她全数阅毕,也不过是迟早的事,而那个时刻恰巧就在今日到来。 「你还要给我睡到什么时候?快起来准备出门!你这懒虫!」 妲丽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看若毫无动作的修伊,谗骂声没有停过。 「……谁是懒虫啊。」 修伊深深地叹了口气,提振起精神抬头说道: 「我说啊!妲丽安……一般书店不可能在天快亮时就开始营业的喔?」 「这种事白痴都知道。」 妲丽安淡淡地回嘴: 「连白痴都知道的事,你还敢这么自以为是的跟我说明?难不成你是白痴吗?」 修伊疲累不堪地耸了耸肩。 「既然如此……为什么在这种时间吵醒我?」 「坐首班火车的话,中午之前就能抵达王都了。」 妲丽安回答得一派轻松,却吓得修伊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等等,你要特地跑到王都去买书?」 妲丽安点了点头。 「yes,『不止』要去王都。只是先去王都把重要书籍买三贝,再绕去其它地方买齐不足的部分。很有效率对吧?好了,与其花时间佩服我,不如快点起床准备。」 黑衣少女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走出了修伊的房间。修伊愣愣地目送她的背影远去之后,再度拿起怀表。 「……饶了我吧。」 窗外夜色依旧蔓延。 2 来到了人声鼎沸的大学城,书店就位于餐厅和商店林立的小巷里。 高耸的书架塞满了这栋二楼建筑,数不清的书背朝外整齐地摆放着。妲丽安双眼闪亮地在店里东瞧瞧西看看,好似迫不及待的幼犬,一路在被她视为目标的书架前横冲直撞。 「嗯哼!藏书还满齐全的嘛!」 妲丽安抬头浏览着整排的书名,笑靥如花。 「这里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学城,如果是学术书籍,王都跟这里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修伊哈欠连连地说着,伸手拭去眼角的泪珠,甩了甩头试图把睡意赶走。 虽然妲丽安毫无回应,脸上却有着前所末见的光采。 她不断在书店里来回穿梭,拿起书又放了回去,最后驻足在书店深处的垂曰架之前。一见到像是店员的男子,便随意把人叫了过来。 「那边那个店员,这个书架到那个书架的书,我全包了!」 店员默默地回头看向她,脸色十分难看。 姑且不论一身漆黑的奇妙少女擅自走进店里深处,还一开口就净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店员态度不佳也算是情有可原。 妲丽安对此十分不满,嘟起了小嘴。 「没听到吗?你这 个肥胖的中年人!我说从这边起的书我全买了!」 「喂,妲丽安……」 修伊急忙赶到妲丽安身旁,掩住她吵闹不休的嘴,硬是将她从哑口无言的店员身边带开。 「哎唷!你干嘛啦!修伊!」 少女手脚不停地挥动抵抗着,眉毛挑得老高地瞪着修伊。 「给我放手!你这无礼的家伙!臭东西!」 修伊如她所愿放开了双手,妲丽安就这么随着重力加速度往地上跌了个狗吃屎。一身金属铠甲也发出了恼人的噪音。 修伊无奈地叹了口气。 「妲丽安,你啊……那种买书的方式也太奇怪了吧?」 「……你才奇怪咧!在书店里买书哪里有问题了?」 泪眼汪汪的妲丽安,小手压着红肿的额头,怨恨的眼神仿佛要将修伊射穿似的。 「一般来说,没有人买书是整个书架这样买的,又不是去买沙丁鱼罐头。」 「可是卫斯以前都是这样买的。」 妲丽安狐疑地瞪着眉头微皱的修伊。她口中的卫斯,就是约莫半年前去世的修伊祖父的昵称。 卫斯在特定人士之间是个知名搜书狂,他所收集的几万册藏书就沉眠在修伊所继承的宅邸之中。据说散尽千金购人的书籍之中,混杂了下少奇幻书籍、禁忌书籍,还有遭诅咒的书籍。更甚者,也有人说他曾经将一半的领土出售,仅为了买一本书。 「不要把我跟那个老头混为一谈!更何况,买那么多书是要怎么搬回去?我也没带那么多钱。」 「嗯……那不然你说要怎么办?」 妲丽安不知所措地皱起秀气的眉,而修伊只是随意地耸了耸肩。 「就选几本真的很想看的不就奸了,就五、六本的话,我还能买给你。」 「五、六本::」 妲丽安杏眼圆睁,像是受到什么打击似的,软弱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的书里只选五、六本?那到底是什么酷刑啊?你这样欺负我很好玩吗?你这个超级虐待狂、变态!」 「反正我不可能买下整个书架,你就挑几本真的想看的就对了。」 修伊无视少女的谩骂,转身走回店里。 书店里除了为数众多的学术书籍之外,也有贩卖戏曲或流行小说。 修伊叹着气,随手拿了一本陈列在乎台上、知名作家的侦探小说新作翻了起来。本来只是随手快速地翻阅着,没想到被悬疑事件的关键场面情节所吸引,修伊开始认真的读了起来。本来只是怨恨地瞪着修伊的妲丽安,一看到这幅景象—— 「是邮差。」 她突然蹑手蹑脚地跑到他身后,在他耳畔细语。 「咦?」 「那个案件的犯人乔装成邮差,把尸体放进送信用的邮包袋子里,就这样骗过了警卫。」 「唔……」 在还没看完之前就被预告了犯人是谁,修伊恨恨地把书摆了回去。 修伊斜睨着掩嘴窃笑的妲丽安,从架上拿了另一本书。没想到妲丽安随即又半闭着 双眸说道: 「那本的犯人是身为旁白的医生,仔细注意一下发现尸体时的描写就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先说出来呢!」 修伊不堪其扰地瞪着妲丽安,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不是你先欺负我的。」 「我只不过是照一般常理来说啊!」 修伊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而妲丽安则是别扭地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带着笑意的陌生女子的声音。 「喂喂,别在这种地方吵架,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修伊回头,见到的是正在阅读手中书本的年轻女子。 年龄和修伊相去不远,看起来约莫十七、八岁,了不起就二十岁左右吧!个头算小,但还是比妲丽安高了一个头。 长相毫无疑问地是个美人胚子,不过孩子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更令人印象深刻。 「没钱买书的话,要不要我借你啊?不过利息很高喔!」 女子将脸往修伊靠近,语气里满是戏谑。 修伊甚是惊讶地回望着她。 「……卡米拉?」 「耶~!好久不见,修伊!既然都回到本国来了,怎么不跟我联络一下嘛!」 被唤做卡米拉的女子,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 妲丽安却一直躲在修伊身后。 宛如害伯的小动物般,对卡米拉有着几分警戒,小心翼翼地只露出了半张小脸。此外,她还将手中的厚重书籍像盾牌一样地挡在面前。 紧抓着修伊大衣下摆,妲丽安声若蚊蚋地问道: 「她是谁?那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金发厚脸皮女人。」 「这个嘛……该怎么介绍好呢……」 修伊含糊不清地低声自语着。 此时卡米拉忽地将脸靠近妲丽安。 「修伊,这孩子是谁?要是说是你女儿的话年纪也太大了一点吧?」 「……女儿!?」 也许是因为被当孩子看待而感到屈辱,黑衣少女气得满面涨红说不出话来,肩膀也因生气颤抖着。卡米拉倒是若无其事地笑着开口说道: 「哎唷,我开玩笑的啦!听说之前爷爷收养了个孩子对吧?」 语气十分愉悦。 「养女啊……应该也算是啦……」 修伊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使得卡米拉感到有些好奇。 「这么久没见,很想跟你奸好聊一聊耶!有空一起喝个茶吗?」 「有是有……」 语毕,修伊回头看向躲在身后的黑衣少女。妲丽安嘟着小嘴,对卡米拉爱理不理的。 卡蜜将手指抵在唇上,盯着天花板思索。忽然她灵机一动,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小纸包。 被缎带束起的是城里知名点心店的包装纸,一拉开缎带,烘焙点心的甜腻香味四溢而出。 卡米拉一打开包装,妲丽安便探出了身子。 可是一束上包装,妲丽安又慌慌张张地躲回修伊背后。 卡米拉再一次地将包装打开,妲丽安又禁不起诱惑地探出了小脸。 「要不要一起暍个茶?还有刚烤好的司康饼喔?哇喔!」 卡米拉笑得开怀,这么问着。 妲丽安彷佛内心正在天人交战地沉默了半晌之后,用异常认真的口吻询问道: 「……司康饼有配上鲜奶油吗?」 「当然有啊!红茶也可以帮你加果酱喔!」 卡米拉神情愉悦地点了点头。妲丽安把手上的书放回书架,往卡米拉身边走去,然后带着满是责备的眼神回头,傲慢地看着修伊。 「还在拖拖拉拉的干嘛!还不快走,修伊!」 3 卡米拉领着两人前往市内的别墅。 美轮美奂的小巧庭园建筑让人威觉十分舒服,旁边邻近一条大河,坐在玻璃帷幕里的茶室中,可以欣赏水面的粼粼波光。 「我和修伊可是青梅竹马唷!」 卡米拉打趣地看着略带警戒的妲丽安。 「家父是贸易商,和迪斯瓦特家是世交,卫斯爷爷是我们的常客。以前很常去他们家打扰,跟修伊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妲丽安一语不发,偷偷望向修伊的视线像是在求证卡米拉说的话,修伊无力地叹了口气。 「都是陈年旧事了,那之后不久,她就去了新大陆。」 「新大陆?」 妲丽安微微皱眉。 「耶~!」 卡米 拉竖起大姆指,开朗地用力点了一下头。妲丽安似乎被这股新大陆风的莫名气势所慑,不知所措地皱起小脸。 「那是配合家父的工作才去的,回来时好像战争刚刚结束没多久。」 「所以你才会打扮成这副怪模怪样吗?」 妲丽安从头到脚打量了卡米拉的服装,像是终于理解地点了点头。 「啊呜……果然很奇怪吗?可是在新大陆,这种穿法还满普遍的……」 卡米拉着自己的裙子下摆,小声辩解着。 她的一席打扮虽不及妲丽安奇装异服,不过也确实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 纯白的女用衬衫配上男用领带,男用黑软呢帽之下是一头微微乱翘的及肩美丽金发,脚踩编织长靴。用可以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系住一件看似修女服的简朴裙子。样貌打扮完全不像是个资产家之女,反倒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话说回来,你去书店做什么?卡米拉。」 修伊突然开口问道。卡米拉的双亲是在旗下经营乡间公司的资产家,一般有如此的社会地位,多数都是请仆役外出采买,或是请业者到府服务,鲜少亲自出外购物。 卡米拉马上摇了摇头。 「普通书籍的话当然是无所谓。但是孩子们用的数科书,我想亲自挑选。」 妲丽安侧着头一脸疑惑。 「教科书?」 「我最近开始了义工活动,办了一问免费私垫。有些孩子虽然希望能够接受高等教育,但他们贫穷的家庭环境,在经济上并不允许请家庭软师。虽然考取大学之后可以申请奖学金,不过在那之前都得自食其力——我想要帮助这些努力的孩子们。」 卡米拉显得有些得意。 妲丽安彷佛看着什么奇怪生物似的开口说道: 「……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修伊听见妲丽安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戚想,哑然失笑。 「她从以前就是个怪人没错。」 「你很失礼耶!」 卡米拉生气地两手擦腰。 「要说奇怪的人,修伊你还不是半斤八两!找到那个东西了吗?」 「什么东西?」 「——丹特丽安的书架啊!」 卡米拉眯起双眼笑了笑。 「以手持书本、掌管知识的恶魔为名的个人图书馆。收藏有不应存于此世的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禁忌书库——你不是一直在找这个吗?」 「有吗?」 修伊打着马虎眼,对一旁眼神带刺的妲丽安耸了耸肩。 「我有说过这种话?」 卡米拉略显不悦地靠近修伊的脸。 「不准说你忘了喔!我可是期待已久了呢!总觉得要是卫斯爷爷的话,真的拥有那种东西也不稀奇。」 修伊没有回答,端起女仆送来的红茶啜了一口。 卡米拉佯装失望地叹了口气,转眼又精神奕奕地抬起头说道: 「对了对了,既然提到书……修伊,倒是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有没有什么书足读了之后就会变聪明的?」 「……变聪明的书?」 「对啊!只要读了就会变聪明的书喔!」 「这个嘛……只要是阅读,总是多多少少长进一些吧?像是增加知识或是提升想象力之类的。」 修伊随口答道。但是卡米拉却正经八百地摇了摇头。 「我不是指那方面。我是说,只要读过那本书,就彷佛脱胎换骨般,变得聪明绝顶。比如说,知道一些他本来不应该会知道的事,或是可以迅速解开难解的数学算式。」 「你是指……能提高智能的书吗?」 「这个嘛……我想应该是吧。」 卡米拉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同意。 「其实,是有关米尔特蕾德的事……」 「米尔特蕾德……都瓦家的那位吗?」 修伊眼神飘远,努力地回想已从记忆消失许久的女性脸庞。看着他这副模样,卡米拉只能苦笑。 「对啊!还记得她吗?那个坏脾气的讨厌鬼。她也办了间私塾,然后就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还跑来纠缠不休:—就在那时,那家伙说她得到了一本可以提高学生智能的幻书。」 「……幻书?」 修伊脸色一僵。 「她真的是说幻书吗?」 「对啊!还用一副胜利者姿态讲的咧!」 卡米拉闷闷不乐地说完后,表情却显得有些担心。 「不过,那之后她的样子就有点奇怪。听说她把自己板在家里……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还说什么学生变得太聪明,她没办法再软下去。」 「变得太聪明……?」 修伊一脸严肃地回头看向黑衣少女。 「你怎么看?妲丽安。」 「记述着学习方法的书籍,没什么好稀奇的。」 妲丽安不高兴地瞪着卡米拉。 「再说到记忆术,早在两干五百年前的古希腊就有使用记录,其它许多的古代文明,也都有开发利用心算解开复杂算式的速算术。」 「你是在说西蒙尼特靳的记忆宫殿,还有吠陀数学吧?」 卡米拉对答如流,让妲丽安意外地瞪大了双眼。 「yes。你肚子里也有点墨水嘛……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呜……说什么人不可貌捆,你定什么意思……?」 卡米拉垂下双肩,语气相当沮丧。 「不过啊!那本书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东西。据我所知,好像不只是提高了智能,就连想法、个性,都在短短几天之内判若两人……」 「短短几天?」 修伊惊讶地挑高了眉。只不过是一本书,居然让学生的智能急遽成长到连教师都恐惧不已的地步,常理来说根本就只是天方夜谭——前提是,那确实只是一本普通的书。 要是卡米拉所言属实,就代表他们所阅读的绝不是普通书籍。 「原来如此……」 妲丽安精致的脸蛋全皱成一块,叹了口气: 「我心里大概有个底了,没意外的话那应该真的是一本幻书。没没无名的拉丁青年所撰的《睿智之书》……那玩意儿居然还留在这世上。」 语毕,她看似心烦地下再开口。那本幻书似乎曾经给她带来下好的回忆。 「无限提高智能的幻书啊……似乎尽快回收比较妥当。」 修伊叹了口气后站了起身。妲丽安却完全不为所动。 「no……丢着不管就好。」 妲丽安自顾自地将砂糖加进红茶里,一边这么说。反倒是修伊的语气带着几丝着急: 「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幻书耶!要是资格不符的人读了之后越界,后果可是下堪设想喔?」 「《睿智之书》啊……它会授于读者完全的散智。要统治或毁灭这个世界,对读过它的人来说,都是轻而易举。」 妲丽安如此骇人听闻的发言,更使得修伊大惊失色。 「那样的话,不是更应该……」 「放着别管就好。」 妲丽安冷冷地打断了修伊的话: 「书架上已经有初版的《睿智之书》了,我不需要两本一样的书。你要是跪着求我的话,可以考虑借给你看看喔!」 「我可没有想看到那种地步。」 修伊厌烦地摇了摇头。 卡米拉一脸下可思议地看着两人的互动。 「我说啊!从刚刚开始你们到底在讲什么啊?幻书还是书架什么的……讲得像是丹特丽安的书架真的……」 问了意 料之中的问题的卡米拉,被妲丽安正经八百的气势所摄,停止了发言。此时妲丽安怱地竖起了大姆指说道: 「耶!」 「耶?」 跟着竖起大姆指的卡米拉,一脸困扰地扯动嘴角。 4 米尔特蕾德?都瓦的宅邸就位于卡米拉的河畔别墅对岸。 起初表明了情绪低落、谁也不想见的她,一听见修伊两人是卡米拉介绍而来,虽有些不情愿,但总算是答应见上一面。 出现在客厅的米尔特蕾德,是一位比修伊年长些许的女性。 一头褐发挽成老气的髻,整洁朴素的衣着,俨然是个严肃的知识分子,其与卡米拉针锋相对的原因可说是一目了然。然而一向给人有条不紊印象的她,如今却显得有些慌乱。 「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大人?」 米尔特蕾德看着自我介绍的修伊,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您是卡米拉?沙法?凯茵斯的朋友对吧?有何贵事?来嘲笑我的吗?」 字句中露骨的敌意,让修伊唯有苦笑以对。 「我们并非为了嘲笑你而来,只是想谈谈你手上的幻书。」 「……我不想谈这件事。」 米尔特蕾德冷漠地回绝了。 「有关幻书的问题,倒不如直接去问我的学生吧!那群像怪物的孩子们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怪物?」 修伊板起了脸孔。 「这说法不嫌过分了点吗?他们可是你的学生呢!」 「哎呀!那是你不了解。」 米尔特蕾德大笑出声,但那笑容却似无心的美丽雕像般空洞无神。 「那群孩子可是超越人类的存在。怪物一般的计算能力、无懈可击的理解力,拥有全方位的知识……在他们眼里,我们不过就是一群猴子般的低等生物吧!」 修伊脸上渐渐失去了血色,并非恐惧,而是打从心底厌恶着又被卷入了麻烦。 「短短几天内,智能急遽成长……倘若孩子们真的成为了超越人类的存在,他们打算如何运用那些力量?」 「我怎么知道!」 米尔特蕾德万念俱灰地摇了摇头。天色尚早,却隐约可嗅到她身上的一股酒气。 「现在的他们不管想做什么,就算是想要统治或是毁灭人类,都不是我们能够阻止的。」 「……:是幻书让他们变成这样的吗?」 「是啊!一切都是那本满是奇怪图样的书这的孽。」 「孩子们现在人在哪里?」 米尔特蕾德只是一语不发地指着内院。 她所指的方向有幢老旧简朴的木造建筑,本是园丁家眷的宿舍,梢加改造之后,现下作为私塾教室使用。 教室里坐着几个孩子。 即使身为软师的米尔特蕾德不在场,他们亦不嬉笑玩闹,反倒是围坐成一圈热络地高谈阔论、如此情景在大学讲堂之内稀松平常,但是一群孩子认真严肃地议论的身影,还是令人戚到相当不协调。 「要是没有得到那本书就好了。我真是愚蠢,本来只是想给卡米拉点颜色瞧瞧……但是,聪明与否又如何,本来明明是一群那么可爱的孩子……」 米尔符蕾德喃喃自语着,整个人无力地跌人沙发里。精神上似乎已到了临界点,谈话也只能到此为止。 修伊向她道谢后,站起身子准备离开。 就在离开客厅之前,妲丽安回头看向郁郁寡欢的米尔特蕾德,平静地开口说道: 「就算人比猴子更加努力勤奋,那也不一定就是幸福。」 米尔特蕾德诧异地抬起头,呆若木鸡地目送妲丽安的背影远去。 作为私塾的建筑整体覆着一层灰,戚觉有些脏乱。 打开了嘎吱作响的门,小教室里摆放有讲台、残留有粉笔字迹的黑板,伤痕累累的木桌边围坐着六个孩子。 孩子们约莫都是小学刚毕业左右的年纪,缺乏戚情的世故面容上,有双异常精明的眼眸。 他们不发一语回头看着走进教室的修伊。 并非对他不戚兴趣,而是沉浸在观察的愉悦之中。如同看着误闯进教室的流浪猫般,观察着修伊的一举一动。 「你们就是米尔特蕾德的学生?」 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是的。」 「你们该不会是黑之读姬和钥匙守护者吧?」 「丹特丽安书架的管理人……没想到真的存在耶!」 「你们是来拿《睿智之书》的吗?」 他们的话让修伊有厂些微动摇。 「……你们知道我们的事?」 统辖名为丹特丽安书架的奇幻图书馆之「读姬」及其随从。而他们的存在,也只有少数精通魔法或是对黑暗知识有所涉猎的人才知晓。 无论多么聪明,普通孩子是不可能知道这些的。相对于修伊的惊讶,孩子们倒是若无其事地开口说道: 「不是有个六度分隔假说吗?」 「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像这样成为六人朋友链中的其中一人,就等于问接和世界上所有的人成为朋友的假说。」 「简单来说,不管是什么样的情报,只要认真去查,就连我们这种小孩子都能查得到。」 「不管说明了几次,老师就是听不懂……」 孩子们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教室之中。 瞥了一眼投往了米尔特蕾德的宅邸,修伊缓缓叹了口气。 「可以把幻书交给我们吗?」 原以为孩子们会百般不愿,没想到他们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好啊!反正我们也用不到了。」 修伊的表情明显松了一口气,伸手拿走了桌上的古书。 书中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像古代遗迹墙上看得到的迷宫般地图样,密密麻麻地画满 了每一页。 「那本书据说是用来引导出孩子们的脑部潜能。」 「你应该也有听过,少数的智能障碍或是自闭症患者,其实拥有凌驾一般人的计算能力或记忆力这种事吧?」 「人类脑部本来就存在着那样的潜能喔!」 「幻书中的图案,就是能够以后天手段、建构激发潜能的神经接续网络,不过只限于尚未发育完全的孩子脑部才有用。」 「……原来是这么回事。」 修伊皱着眉头阖上书本之后,轻微的晕眩让他伸手扶住了墙,甩了甩头。 「记忆术或是计算术之类,本来就是为了神官之类的古代为政者所存在的技术。」 妲丽安无趣地跟修伊解释着: 「为了在无知民众面前显出为政者的权威,计算天体运行法则的计算术,又或者背诵困难的教典时所需的记忆术都是必要的。」 孩子们亦点头附和着黑衣少女的说明。 「而神宫们为了保有自己的威权,与计算术、记忆术的相关知识,都被当作不可外传的奥义而全数遭到隐藏。」 「以占卜或数学的形式流传到现在的都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坦本书就记载着他们用来培养新的巫女神宫时所使用的,早巳失传的技术。」 翠方面接收若孩子们的知识讯息,修伊的表情有些复杂,疲累地长吁了一口气。 「……那么有了这些知识技术,你们打算要做什么?」 修伊的右手悄悄伸人大衣内袋触及的黑色金属物体,是一把装有六发子弹的中折式左轮手枪。 孩子们诧异地眨了眨眼。 「没有耶!并没有符别想做什么。」 「咦?」 修伊戚到十分意外。不过孩子们看起来也不似串通起来说谎,其至还开心地笑了。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想要代替愚蠢的大人们来统治这个世界吧?」 「说真的,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不过,首先让我们来谈谈经济。一开始先设立投资基金来募集资金,再利用期货交易在短时间内谋取暴利。」 「接下来,利用这些资金来介入政治好像也不赖。煽动政情不稳定的国家的军阀们发动战争,这样的话物价就会升高,在汇兑市场也可以大赚一笔。」 「惶惶不安的人心最好掌控了。也可以好好利用宗教,胡谌一些似是而非的经济学或科学的用语当成教义就好。」 「不过,我们足不会去做的。」 「没错,不会去做。」 修伊又定惊讶又是疑惑。 「……为什么?」 孩子们叹了口气。 「因为啊!统治全人类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就算我们真的统治全人类好了,说穿了那不过足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再说辛辛苦苦的当上统治者,也可能会被暗杀掉啊!」 「更何况,为什么我们就非得去领导这些无知大众呢?他们不过只会扯我们这些能者的后腿罢了。」 修伊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来回看着手中的书籼孩子们的脸庞。 「若是如此,接下来你们到底有什打算?」 孩子们用手撑着脸颊,一脸佣懒。 「不是就跟你说没打算做什么吗?」 「就混吃等死啊!」 「反正只要爸妈活着的一天,我们就不愁吃穿。不然,要是好好利用一下像私塾老师一样爱慕虚荣的人,总是能混口饭吃。」 「放心啦!像犯罪那种得不偿失的事,我们完全没兴趣。」 有着混浊双眼的孩子们相视而笑。 修伊似乎戚到有些惋惜地看菩他们。 「像你们这么聪明,去当研究者发现一些新理论不是也……」 「想一想成功的机率的话,这么做其实不大划算。」 孩子们抬头望向修伊的眼神里带着轻蔑。 「在这个世界上,就算进了有名的大学,没有钱和人脉是不可能出人头地的。就算好不容易熬出头了,还不是只能随愚蠢的上司起舞。」 「再说,就算成功成为有钱人,那又怎样?不用工作悠闲度日?」 「这样的话,干脆一开始不要工作,悠闲度日不就得了?」 孩子们的言词让修伊烕到一阵剧烈的头疼,他伸手扶住了额头。 一脸疲惫,他精疲力尽地靠在墙上。 「啊……不好意思,到底什么是对的,我也被你们搞糊涂了……」 其中一个孩子似乎有些担心修伊。 「总之就先带着书回去吧?」 修伊无力的点了点头 「就先这样吧!」 离开米尔特蕾德宅邸时已近黄昏时分。地平线浮着一轮杏桃果酱般的橘黄色夕阳,河面反射的光芒映得两人脸颊徘红一片。 「你早就知道得到《教智之书》的人会变成那副德性吗?妲丽安。」 拖着疲累的身躯走在路上,修伊开口问道。 「我不是老早就跟你说别管这件事了吗?」 妲丽安赌气地说完后,又带着怜悯地叹了口气。 「真正聪明的人类,往往在挑战新事物之前,就会了解成功的机率远低于失败。怕失败就什么都别做就好了。」 修伊低声说了句原来如此。 「说起来,名留青史的那些人们当中,与其说是天才,倒不如说死不放弃的人还比较多。」 妲丽安看着修伊的脸上有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看你还有希望嘛!真是太好了呢!」 「……怎么觉得下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修伊听完俊脸色有些难看。 沿着河川走了一会儿,马上就看到了载客马车的乘车场,妲丽安梢梢加快脚步走到修伊身前,回头看向他说道: 「好了,事情办完了的话,就回那老姑婆家去吧!」 「老姑婆是指卡米拉吗?」 修伊对这过分的词语只能苦笑。妲丽安重重地点了头。 「yes。还没有吃到她说的司康饼呢!」 「什么?就为了这点小事……」 妲丽安狠狠地瞪了一眼吃惊的修伊,口吻异常认真。 「什么这点小事!我可下许你小看鲜奶油!吃完了我还要去书店呢!」 「哎唷……原来你还记得啊……」 修伊抬头看向天边晚霞叹息着。 妲丽安像是怱地想起什么似的。 「话说回来,那本幻书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不需要喔!和那本书扯上关系老是没什么好事。」 「能提高阅读者智能的幻书啊……」 修伊将褪色的古书举至眼前看着,面无表情地低语。 「算了,大家不是都说孩子带点傻气最可爱吗?」 语毕,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粗制的军用打火机,在皮革封面上点了火。 火焰瞬问吞没了书本,余下白色灰烬随风起舞。 断章一「独裁者之书」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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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男孩是个认真向学的学生。 虽然年纪尚轻,却比任何人都忧心国家的未来。 只是,愈是认真思考愈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毫无希望。 他们的国家资源非常贫乏,人民都无法安居乐业。 街上净是些无业游民,犯罪率也日趋升高。 其它国家觊觎着他们的领土,随时准备进军来犯。 最后他终于对国家的未来戚到绝望,开始懒散地过着即时行乐的日子。 某一天,他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有着姣好的面貌。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如血般鲜红的衣饰之间,可看见黄金护具和胸钟。 她的右眼与长发同样翠绿,左眼却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使得眼罩看起来像个古老的锁。 「这个国家似乎气数已尽……」 他疲惫地向少女如此说道。 少女好奇地询问了原因。 「无能的政治家、腐败的官僚,渎职和贿赂随处可见。他们就只知道勾心斗角,扯自己人后腿。只要他们在的一天,这个国家的将来希望渺t汇。」 他忍不住悲从中来。 少女却开口说:蠢毙了、蠢~毙了。 「倘若现今的统治者无能至此,那么由你取而代之不就好了?」 他诧异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成为政治家吗?」 「对呀,你比任何人都认真地思考着国家的未来不是吗?那么由你亲自来治理国家不是最好?」 他思索片刻之后,软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的。孤掌难鸣之外,其它政治家也必定会有所阻挠。」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忍不住笑了。 「这样你就想办法成为最具权力的政治家就好了啊!就可以顺你者昌,逆你者亡。」 他日瞪口呆地问道。 「这是要我成为独裁者吗?」 「没错,除你之外的政治家都极其无能,官僚也很腐败不是吗?那么就应该由你独自治理国家。」 他再度沉思了一会,又懦弱地摇了摇头。 「我办不到。如果我打算独自统治这个国家,想必会招致其它政治家忌护而惨遭暗杀。」 少女一脸笑容可掬。 —不会的,放心吧!那种事下会发生的,因为幻书选中了你。」 语毕,少女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一本以灭亡已久的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他一脸疑惑地收下了书。 少女如此说道。 「这是为了独裁者存在的书,只要照书中所写的去做,就无人能伤独裁者分毫。」 「真的吗?那真是太棒了呢!」 他听信了少女所言。 两人便就此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国家出现了一名年轻的政治家。 一位此任何人都还积极盘算国家未来的政治家。 派遣大军侵略他国取得斩的资源,给了人民富足的生活。 将无业游民全数编人军队,犯罪者都处以唯一死刑。 为了不受他国胁迫,化守为攻发动战争。 他的政治理念获得国民热烈支持,反抗人士无一幸免地银铛入狱。 他获得了所有政治家的赞赏,对他有所微词的政治家们全数遭永久流放国外。 就这样他终于成了一位了下起的独裁者。 而他手中总是有本片刻不离身的古书。 独裁者也树立了许多敌人。 举凡遭他夺走一切的政治家、遭处决人工的遗族、战争中失去了家人朋友的民众们,还有憎恨着他的国家的它国国民等等—— 反抗独裁者的人集结成了革命军,用尽方法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不论是在食物中下毒,还是在建筑物里设置炸弹,也曾有卧底潜伏在他身边,利用刀枪或弓箭想要杀吉他。更甚者,也有人组成叛乱军想以武力推翻他,或是拜托知名咒术师下咒取他性命。 但是所有行动最终都宣告失败。 无论是身手多么不凡的刺客,依旧无法动他一根寒毛。 与独裁者作对的人接二连三遭到逮补,部分人士遭流放国外,有部分就在广场遭到处决,与他政治理念相左的革命人士,确实减少了。 如此又过了几年,独裁者终于逮补了最后一位反抗革命人士。 为了杀鸡儆猴,独裁者在将广场公开执行革命人士的处决。 在广场里的众多国民面前,他做了如此宣言。 此罪犯已是最后一位革命人士,国家里再无任何忤逆自己之人。 因此。 我已不再是个独裁者,而是本国真正的君主—:以上。 就在他说完的那一刹那,一位广场卫兵突然举枪射杀了他。 该位士兵并非本国人士,他的真实身分是混进人群的他国刺客。 男子纵使遭枪击,手中依旧紧握着古书。 只不过,「已非独裁者」的他,也失去了该书的守护。 曾经叱咤风云的独裁者惨遭刺客枪击身亡。 这件事传开来之后,国民们纷纷议论着。 「废物独裁者终于死了,国家终于可以获得一丝清静。」 听了这些话语,身着深红衣饰的瘦小少女觉得有趣,兀自笑了起来。 少女笑着说,蠢毙了、蠢~毙了。 不久之后,迈步而出的少女混进了欢欣鼓舞的群众之中,一下就失去了踪影。 第四话「立体绘本」 一个问句划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这是哪里?」 眼前展开的是座迷宫。 由无数汗牛充栋的书架构成的迷宫。 毫无止尽绵延不断的六角回廊。 成千上万的书背覆满了墙面。 迷宫里没有门窗。 将身子采出石造回旋梯向下望去,触目所及只有无限延伸的书架回廊。 环抱着不计其数的书籍,从地底层叠而上王天际,回廊缓缓化为一个螺旋,宛如失落于圣经时代的通天塔。 那即是以黑暗及光怪陆离点缀的散智墓场。 亦即宇宙本身。 「——这个书库没有名字。谁都不会帮世界取名字的对吧?」 不久之后,传来了稚嫩女声的回答。 「是……这样吗?」 最初声音的主人再度开口发问。原来是个满脸困惑的年幼少年。 「你下觉得这样很不方便吗?」 这句话让少女转过头来。被高耸书堆包围的少女正阅读菩膝上翻开的书本。纯白衣饰上的乡层丝带和蕾丝,仿佛随风飞舞的白色花办般飘动着。唇中逸出几声窃笑。 「既然如此,随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比如说?」 「第一个误闾进来的人将它称之为迷宫图书馆。」 「思哼……」 少年点了点头,此地确实是个像迷宫的图书馆。 下过,他总觉得应有个更好的名字,又开口问这: 「还有呢?」 笑容从少女的脸上消失,她缓缓答道: 「丹特丽安的书架。」 「……丹特丽安?」 「那是书库所有人的名字。」 语毕,少女垂下双眸,脸上净是寂寞。 数不清的书架迷宫深处,少女把视线移回膝上的书。 「丹特丽安——那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视线停在少女身上,少年开口问道。 少女只字末答,只听得见隐约的书页翻动声。 第四章「立体绘本」epospde 00:the harlequinade 1 搭火车从王都出发之后,再转乘汽车,共需约半日的路程才能到达郊外的宅邸。 宅邸是幢石造乡间建筑。 美其名是贵族的居所,却谈下上奢华,而实际上也不过是失势领主的别苑,一栋老旧建筑罢了。 视线越过敞开的大门,中庭一览无遗。 繁茂草地沾满了晨露,五彩缤纷的花朵杂乱无章地盛开着。 像荒山野岭般的庭园,想必已多年未有人整理。 如此凄凉的景色,让人无法想象半个月前尚有人居住此地 男子走过庭院的石板地。 身着皮制长礼服的青年左手拎着小型旅行箱。 帽檐之下的脸庞约莫十八、九岁。 步伐宛如训练有素的军人,言行举止却不粗俗。面容给人戚觉就是个认真的少年、 穿越石板路俊,他在玄辟前停下脚步。 盯着眼前宛如废嘘的建筑半晌,他略带疲态地苦笑。 「爷爷那家伙……似乎丢了个烫手山芋给我啊!」 摸索着礼服口袋,他掏出一把老旧钥匙。 金色的钥匙柄上,镶有红光闪耀的红宝石,尾端系着一条细链。 (早知道他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没想到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低语中夹杂着几丝苦笑,他将金色钥匙靠近门锁。 不过旋即放弃了开门,又将手放了下来。 ? 钥匙和锁孔并不吻合。 「也不是这里的钥匙啊……算了,我想也是。」 浅叹一声,将金色钥匙当成链坠般地挂回脖子上。 再次伸手进口袋里摸索一会,掏出了一串老旧钥匙。 是一串简朴素雅的小钥匙串。 接连试了几支钥匙,终于打开了玄关的门。 慢慢地推开砾木大门,他踏入宅邸。 在微暗之中眯起双眼看了看四周,脸上浮现了大失所望的表情。 除了皮革沙发和餐桌等等生活必备的家具之外,几乎是家徒四壁。 最奇怪的还是那些书架。 书架嵌在宅邸的墙面之中。 其中却没有半本书。 青年伸手抚过书架层板,指尖满足尘埃。 似乎已闲置多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疑惑地皱眉,继续前行至屋内深处。 微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扬起的尘埃映得一片雪白。此情此情跟废屋没什么两样。 沿走廊所见,每个房问的墙边都摆满了庞大书架。 无一例外的全都是空空如也。 宅邸之中一本书都没有。 连搬运的痕迹都没留下,仿佛全都凭空消失一般。 一路对这情况戚到困惑,青年终于到达了最后一问房间。 房间所在的塔与中庭遥遥栢对。 冰冷石壁曝露在外,像储藏室的房间一隅伫立着一个空书架。 青年漫下经心地在房里四处张望。就在他正打算回到走廊时,突然被某样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停下了脚步。 覆若薄薄尘埃的老旧绒毯之上,有条轨道般的笔直痕迹。 「……原来如此。」 唇角噙着苦笑,青年无声地推了推墙角书架。 传来低沉的齿轮转动的声响,巨大书架缓缓地转动了。 书架的里侧出现了一个空洞。一道看似秘密通道的狭窄楼梯,直直通往宅邮地下深处。 拿起宅邸中仅存的油灯,青年缓缓步下微暗的阶梯。 打开秘密通道的尽头的门,眼前定宽阔的地下室。 地下室墙上的照明闪劲着浅浅光芒,照亮着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为房间里几准即将倒塌的柱状物,投下长长的阴影。 看着这一切的青年,脸上的笑容显得相当愕然。 原来奇妙的柱状物是书。 从宅邸各处搜括而来,数不清的书本堆积如山,几乎填满了半问地下室。看起来极似石块堆叠而成的东洋墓埤。 看不出将书集中于此的目的,只觉得像是把阅毕的书籍随手乱丢,不知何时就变成这副模样。 书籍的种类五花八门,下论是车站贩卖内廉价小说,抑或是艰深的哲学书籍全都一应俱全。 亦有为数不少以古语或外语撰写而成的书,总之戚觉像是将写有文字的纸张,全数随手翻了一回。 像是想藏身于数以万计书堆之中,一个纤细身影蜷缩其中。 原来是位年轻少女。 少女坐在扶手椅上,一本书摊在膝上。 在与废嘘相去不远的宅邸阴暗地下室中,她正在阅读。 意料之外的情景,让青年讶异地咽了一口唾沫。 少女美若天仙。 蕾丝发饰绾起一头及腰的柔亮青丝。 一双杏圆眼眸如夜空般深沉漆黑。 或许是有着浓厚东方血统,极具特征的蜜色肌肤,宛如融人了牛奶般地光滑,亦似高贵瓷器般细致。 服饰亦是一身漆黑。 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定甲胄的奇特服饰。 装饰有多层荷叶边的澎裙裙摆,腰身以缎带束起,纤细得彷佛一折即断。包裹住身形的金属手甲及腰铠,与满布蕾丝的布料一点也下相衬 。 她的视线文风不动地停留在书本上。表情像是人造物品般毫无变化。 「是……人偶吗?」 青年这么咕哝着的同时,却听见了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少女早已拾起头,正视着他的脸。 如黑水晶般不带情戚的澄澈双眸之中,清楚映着他惊诧的面容。 青年呆立当场,仍然难以相信少女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你……是谁?人类来这里做什么?」 宝石般润泽的唇办微启,她如此说道。 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惹人怜爱。 「你……所为何来?」 少女再度对青年提出询问。 用字遣词虽是如此高傲无礼,但语末却隐隐带着颤抖,不动声色的墨色双眸之中, 似乎也藏着几分惧色。 青年虽也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立刻脱下帽子向她行了个礼。 似乎是想起了对淑女应有的礼仪。若眼前少女并非人偶而是个活生生的人类,就算对方只是个年幼的少女—— 抑或是个魔物亦同。 「失礼了。在下名为修伊,全名是修?安索尼?迪斯瓦特。算是这栋宅邸过去所有者——那位老头的孙子……」 虽然青年彬彬有礼的报上了名字,但少女打量着可疑人物的神情却依旧挂在脸上。 怀里抱着厚重书籍,她站起身子缓步向后退去。 似是对修伊有所防备。 又或许该称为害怕恐惧,那怯生生的态度仿佛怕生的孩子。 「你……是卫斯的孙子?」 疑心重重的语气让青年修伊困扰地挑高了眉。 「你认识爷爷?跟他是什么关系?」 黑发少女一语不发地看着满是疑惑发问的青年。 修伊只要一靠近,她的肩膀就是一阵颤抖,将书像盾牌般的抱在怀里,遮去大半张脸。 「你……不准再靠过来。」 语调中满是威胁。 「是我先问问题的。」 「咦?」 「快回答我……都这时候了,卫斯的孙子才跑来做什么?」 青年有片刻的哑口无言之后,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 「我在找图书馆的所在地。」 「……图书馆?」 少女疑惑地微侧着头。修伊颔首答道。 「是的。虽然是个不知位在何处、奇特的个人图书馆。本来以为只要翻找一下爷爷的收藏,应该会有点线索的。」 「那个图书馆?…:叫什么名字?」 「这个……叫什么名字来着?对了,书架……好像是叫做丹特丽安的书架……」 修伊正在回想模糊不清的记忆般,眯起了双眼随口答道。 少女表情一僵,猫般双眸之中出现了惊讶动摇的神色。 「你……从哪里知道这个名字的?」 她的问句之中有着莫名怒气。 修伊对她的过度反应威到诧异。少女依旧一语不发地紧盯着他不放,最后青年终于认输,无奈地叹了口气。 「……从遗言里知道的。」语气十分冷淡。 「遗言?」 困惑爬满了少女的小脸。 修伊从大衣中拿出皱巴巴的信封,让少女看了一下寄件人和收件人。 「爷爷临死之前寄给我的。说是将宅邸相关一切权利全都让渡给我。不过有一个奇怪的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他叫我要继承『书架』——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语毕,修伊耸了耸肩。 少女闷不吭声地望着修伊,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你找的东西不在这里,它也不存在于世界上任何角落。」 她垂下双眸,不知向谁诉说般地低语。 「你的意思是,这边的书也没有任何线索?」 修伊困惑地听完她的话,看了一下几乎将地下室填满的书山,语调里满是惊讶地开口: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没有线索?难不成这里的书你全部看完了?」 少女毫下犹豫地点了点头,语气淡漠地不带半点戚情。 「因为很无聊。」 说明十分地简洁。 修伊目瞪口呆地沉默了。 这里成千上万的藏书,可是修伊身为搜书狂的祖父花了半生心血所搜集而来的。 其中有着早已不被使用远古外国语言,抑或称不上文字的奇妙记号的书籍,更别提就连语言学家们部得花上几年,才终于能解读的古文书了。 眼前的年幼少女,居然表明已将这些书籍全数阅毕。 实是令人难以置信,却也不觉得她是随口胡诌的。 「你……到底是谁?」 修伊的脸上出现了困扰的神色。 「为什么一个人待在这里?和爷爷是什么关系?」 少女的回答依旧简短。 「卫斯是我的朋友。」 「朋友?」 「yes。卫斯真的足个好人……虽然都是过去的事了。他的去世真令人戚到惋惜。」 少女眼神飘向远方,语气十分寂寞。 「这样啊。」 修伊还是无法理解地沉思了一会儿。 「算了……他也算是个孤独老人,像你这样的孩子住在附近,偶尔还能陪他说说话,想必他应该也觉得十分幸福吧!」 虽然擅自潜入他人家中地下室的行为令人无法苟同:—他微皱着眉头,补上了这么一句话,少女却依然默沉下答。 「话说回来,这屋里有猫拘吗?」 修伊整理好心情,转了个话题。 「n0,我不知道。」 少女冷淡地摇了摇头。 修伊不知所措地将手贴着脸颊。 「那叫做妲丽安的……该不会是什么珍奇的爬虫类吧?」他这么说道, 「……妲丽安?」 少女眉头收紧,修伊叹着气点了点头。 「说真的,我才懒得管爷爷的遗言什么的。只是刚好到城里办事,才顺路过来看看。不过,这封信最后的附注让人有些在意……」 他从信封拿出夹在遗书中皱巴巴的便条纸。 便条纸上有着一段宁迹凌乱的短文。 「就是这句,妲丽安就拜托你了……就我认识的那个老头来说,我猜他应该是要我帮忙照顾宠物吧!」 修伊认真地指着便条纸上的文字。 「宠……宠物?」 「若真是如此,不快点找到它的话实在太可怜了。不然要是把房子里搞得一团乱也很困扰。也伯它饿死,或者全身沾满了排泄物之类的——」 「你这个……笨孙子!」 修伊话还没说完,就传来了少女盛怒的低吼。 过了一会儿,原本怯生生地躲在墙角的黑衣少女,突然冲向前来,用靴尖踢了修伊的小腿。青年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好痛啊!莫名奇妙你干嘛啊?」 修伊忍不住高声抗议。 「闭嘴!开口闭口猫、狗、爬虫类什么的也就算了,居然还说饿死了、满身屎尿仟么的……」 少女再度隐身于书山之俊,对修伊怒目而视。 双眼泛着泪光,紧握着手中的书,她肩膀不停颤抖地开口说道: 「妲丽安是我的名字。」 「……什么?」 看着少女嗔怒的绝美容颜,修伊惊讶地轻呼一声。 接着表情转为疑惑,此时他才终于注意到少女身上挂着的奇怪装饰。 缀着多层荷叶边及蕾丝的奢华漆黑洋装胸口。 理应有着缎带或花朵饰品的华美装饰的地方,却闪动着黯淡光芒。 黑色项圈、以及银色锁链所缚的钢制箱子。 陈旧巨锁在少女的胸前摇晃着。 2 由于粗糙巨锁和少女纤细的身形极不相衬,不禁令人联想到束缚罪犯或俘虏的枷锁。 修伊看着巨镇的表情十分复杂。 她该不会是遭祖父禁锢在这问地下室吧——脸上仿佛写着这样的问句。 「这个……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修伊语气十分正经八百。 「你应该不是被关在这个地下室的吧?好比说……爷爷把你抓来,然后……对你做了一些不合礼教的行为……之类的……」 「最失礼的就是你脑里那些想象。」 自称妲丽安的黑衣少女,躲在厨房角落的桌边啃着炸面包,语气相当不客气。态度宛如讨厌人类的小动物。 「我只不过在那房里等待着。」 「等待?等谁?」 「……跟你这个没礼貌的人类无关。」 抬头看着一脸莫名其妙的修伊,妲丽安发出了失望的叹息。 又低头看着咬了一口的面包。 「先别管那些了,告诉我砂糖放在哪里。」她如此说道。 「砂糖?你是要撒在面包上吗?」 「炸面包要撒上砂糖食用,乃是自古以来的定律。」 ? 妲丽安语气有着不容质疑的气势。修伊虽然愣了一下,不过还是依她所言,从架子取出砂糖壶递了给她。她在金黄色的炸面包上,撒了难以想象的大量砂糖之后,满足地点了点头。 总之先离开地下室吧。对于修伊的这般提议,妲丽安一开始可是厌恶到了极点。态度之坚决仿佛自己回到地面上就会发生什么不祥的事。 而如此顽固的妲丽安会乖乖跟着修伊来到厨房,只是因为闻到了他提包里炸面包的香味。妲丽安似乎其实已经饥肠辘辘,就连只是在列车中随手买的面包,她都毫无怨言地塞了满嘴。 修伊在厨房翻出了茶叶,煮了壶开水泡了红茶。 让茶叶在茶壶内的滚水中适度泡开之后,再倒进预先温好的红茶杯。动作利落地不似贵族子嗣,反而熟练地像个厨娘。 妲丽安不可思议地一直观察着他的动作。 「你……之前是个军人吗?」 表情立刻明显地转为警戒。 修伊厌烦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个飞机驾驶员,不是什么职业军人。不要说战争早就结束了,我本来就也不是那块会为了保家卫国上战场的料。」 谈话之中,似是哀戚的神情在他的侧脸一闪即逝。 「……你就是因此而来的吗?」 妲丽安小心翼翼地接过修伊递上的红茶。 「也算是吧!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想再回去念大学。所以本来打算靠爷爷的遗产,自甘堕落地活下去……反正就算没有那封遗书,家族中的叔叔或是堂兄弟们也不会跑来这里。」 修伊搅拌着加入方糖的红茶,浅浅一笑。 少女开口问道: 「为什么?」 「那些家伙很怕爷爷……也不是伯爷爷啦,是怕爷爷搜集的那些书伯得要死。」 修伊说若说若,脸上出现了恶作剧般的微笑。 「我想你可能也知道,爷爷在某领域中是个赫赫有名的搜书狂,好像还为了一本珍稀书籍,卖了一半的领土。」 「然后……?」 「据说在他所搜集的书籍当中,亦有着能授予持有人禁忌的智慧,或是会招致毁灭的诅咒之书。而且事实上,爷爷的周遭也确实发生过不少让警察们头痛的奇怪事件。」 「原来如此……既然这些事你都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跑来?」 「因为,我想找的东西也许就在这里。」 「找东西?」 妲丽安塞了满嘴炸面包抬了起头。表情虽然相当严肃,却沾了一脸的砂糖粉末: 修伊噗嗤地苦笑了一声,逃避她的问题似的将视线栘向窗外。 「……丹特丽安好像是恶魔的名字。被描绘成拥有无数的书籍,掌管知识的恶魔——听起来如此显赫的图书馆,多多少少是有点期待啦!不过期待似乎是落空了。」他低声说道。 「这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期待落空是怎么回事?」 妲丽安的语气有着莫名的不满。 修伊略显意外地看着她。 「爷爷地下室里的藏书,部只是一般的书籍而已。数量确实是很庞大,其中也有不少贵重的书籍,但也不过就是普通的古书罢了。不是那个足以冠上显赫的恶魔之名个人图书馆。照这样看来,那些奇异事件搞不好只是误会一场。」 「不愧是卫斯的孙子,看书还有点眼光嘛!」 妲丽安的态度傲慢至极。 「不过,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 修伊一本正经地发问道。 「难不成你是想说除了地下室里的藏书之外,爷爷真的拥有一座如假包换的个人图书馆吗?那么它是凭空消失到哪去了?」 「消失了不等于不存在。」 妲丽安小心翼翼地啜了口红茶,似乎被烫到了皱超眉头。像个孩子般吐出小舌,呼呼地吹着杯中升起的热气。 「古代埃及的亚历山大图书馆,阿塔罗斯王朝的贝加蒙图书馆,古罗马的摄耳修斯图书馆……从这世界不留痕迹凭空消失的奇幻图书馆并不稀奇。」 修伊兴致盎然地笑了。 「这么说也没错……不过,这房子里也没地方可以藏书了吧?」 妲丽安大大地叹了口气。 「你这人类疑心病还真重……你可知壶中天的存在?」 「壶中天?你是指壶公的故事吧!我记得应该足《后汉书》里的(方术传)里所提到的……」 修伊满心疑卖地回答道。 那是东方的古老传说。 后汉时代,有一个住在汝南的男子不小心在神仙宝壶里迷了路。在宝壶之中,他看见了庄严肃穆的宫殿和别有洞天的仙境,这壶中天地之后就被称为壶中天—— 「看不出来你肚子里还有点墨水嘛!称赞你一下。」 妲丽安装模作样的语气,让修伊老大不高兴地抿超唇办。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不过,那跟爷爷的藏书有何关联?」 妲丽安如此答道: 「壶公的故事还有后绩。」 「什么?」 「在那之后不久,古代东方王朝灭亡,壶中天也离开了壶公。几个世纪之问,宝壶也辗转换了许多的主人。」 以和稚嫩女声不协调的流畅语调,妲丽安接着说了下去。 或许就是这样的反差,使得她陈述的字字句句都莫名地栩栩如生,仿佛那些景象都是她亲眼所见。 「之后又过了约一千年,蒙古游牧民族支配了整个大陆。经他们之手,宝壶被带到 了欧洲。在距今三百年前左右,落人了某个国王手里——」 「国王?」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鲁道夫二世……魔法之部布拉格的国王。」 少女的话语异常逼真,让修伊听得人了迷。 鲁道夫二世亦被称为奇人皇帝,除了是个虔诚的基督徒之外,更醉心于链金术籼魔法,亦是众所皆知 的美术品及书籍的狂热搜集家。收藏着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的美术品的王宫展览室,也被称之为奇珍异宝陈列室。 以壶中天的所有者来说,他确实是当之无愧。 「国王想要利用宝壶的力量,取得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意想不到的东西?」 「就是……恶魔的睿智。」 黑夹少女洋洋得意地拾高了下巴。修伊的表情却相当严肃。 「这样啊……恶晓丹特丽安将魔界知识化成了一本本书籍……」 少女点了点头。 「没错。不论多伟大的贤者或魔导师也无法人手的无垠知识,只要拥有壶中天的力量,就能得到一切——国王是这么想的。失落已久的古代图书馆藏书、焚书时付之一炬的无数书籍、禁忌的魔导书……不只是收购所有记载有恶魔睿智的奇书异典,有时甚至从他国抢夺而来。国王一心想将魔界的知识,全部集中在壶中天之内……真是愚不可及。」 妲丽安低声说完后,伏下了双眼。 「愚不可及?」 修伊不明所以地问道。 妲丽安凝视着修伊的眼眸之中满是悲伤。 「世界上有着『不该知道的事』,人类。」 清亮的声音令人戚到一阵毛骨耸然。 一瞬间,那声音给人她似乎化身为非人的错觉。 「也许是吧!」 修伊缓缓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鲁道夫二世的收藏传进了其它国家的国王耳中,成了战争的导火线的样子。最后那果然成为了神圣罗马帝国毁灭的契机……」 提及战争两字的修伊,脸上有着无限哀戚。 那是在十七世纪,鲁道夫二世去世后不久的事。 就在三十年战争即将结束之时,瑞典军队进攻布拉格,他的王宫便成了这场破坏性侵略的牺牲品。王宫内的收藏品全遭洗劫一空,散落于世界各地。 「yes……从王宫带出来的宝壶,在那之后被卖给了异国贵族。远度重洋落人了这个小岛国的监赏家手里。」 修伊惊讶地拾起头来。 「监赏家指的该不会就是我爷爷吧?」 黑衣少女缓缓地点了点头。 修伊直勾勾地盯着妲丽安愣了半晌,突然抱着肚子笑弯了脰。压抑不住涌上来的笑意,肩膀也不断颤抖着。 「原来如此,这就是丹特丽安的书架吗……真是有趣的故事。」 妲丽安目瞪口呆地直视着忍俊不住大笑着的修伊。 「……故事?」 「对啊。听起来就像爷爷会想出来的烂故事,还不错。」 修伊点了点头,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又笑了起来。 姬丽安睁着不可置信的圆杏大眼,盯着他大笑的模样。 脸颊随即因怒气涨红一片。张口结舌的她,嘴唇不甘心地颤抖着。 「……你这……你这个笨蛋……!」 妲丽安低沉的声音失去了抑扬顿挫。 「咦?」 修伊好不容易停止大笑,但妲丽安的怒气依然未消。 「你……真的是个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的大笨蛋!本来想说你是卫斯的孙子,不要给你脸色看,你还给我得意忘形……我居然还期待了一下,像你这种失礼的人类可能是钥匙守护者,我真蠢。我在等待的,可不是像你这种——」 连珠炮般的话语戛然而止。 修伊狐疑地随着妲丽安的视线看去。她惊诧的双眼凝视着的是,摆荡在修伊衣服胸前的缝隙之间,镶有红宝石的金色钥匙。 「那把钥匙……你从哪里得来的?」 妲丽安脸上再度出现了怯懦的神色。 修伊不发一语地拉出了钥匙。 笔直的钥匙柄上刻有古诗的一个小节。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近似咒文的奇文妙句。 「你认得这把钥匙吗?」 对于修伊的问句,妲丽安半声不响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的她宛若精巧又带着隐约魔性的瓷器人偶,美艳得不可方物。 面对凝视窗外不再开口的妲丽安,修伊似乎还想再问些什么。 此时,似乎有辆马车在宅邸近处停了下来。 妲丽安注意到之后,表情猛地一僵。 宛如小动物寻找藏身之处般四处张望。 急忙把剩下的炸面包塞进嘴里,妲丽安站起身子,似乎想要逃回地下室去。将一切看在眼里的修伊松了口气,露出了安抚怕生的孩子般的笑容。 「不用担心,那个人应该是来接我的。」 「……接你?」 黑衣少女不安地问道。 就在她将怀中书本抱得更紧的同时,从宅邸玄关的方向传来了门铃声。 3 坐在前来迎接的马车之中,修伊看着垂挂在颈上的钥匙。 一路上,邻座的妲丽安一脸稀奇地看着不断后退的街景。 原本百般不愿离开宅邸的妲丽安,一听见来迎接修伊的人的名讳,莫名地表示自己也想一同前往。 或许是因为鲜少外出,妲丽安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紧张。 右手依然抱着读到一半的厚重书本,左手则是紧抓修伊的大衣下摆下放。 「长途的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承蒙您应主人之约前来,在此向您致上谢意。」 对面座位的仆役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自称理察德逊,他的主人是经营城里高级饭店的资产家。 今日修伊与他的主人有晚餐之约。 「我家主人亨利?康拉德是已故的卫斯理?迪斯瓦特大人的旧友。对于迪靳瓦特大人的去世实戚悲痛万分……」 仆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用字遣词部十分恭敬,但总觉得他有些紧张。 他尽量下想对上眼的,不足修伊而是妲丽安。 仆役看似对这位稚气末脱的瘦小少女有些恐惧。 看来他似乎也听过黑衣少女的传闻。那也就能解释为何妲丽安擅自决定要随行时,仆役毫无异议。 「……因此,能够邀请到大人的子嗣前来共进晚餐,实威万分开心。请您今晚务必放松心情好奸享用晚餐。」 「说是子嗣……其实足孙子。」 修伊温和地纠正了他之后,亦端正了姿势。 「千万别这么说,我亦十分厌激您的主人同意了如此唐突的来访。康拉德先生,是我爷爷……不,是祖父的搜书同好,十分期待能拜见他的收藏。」 「主人听到您这番话,定必也会十分高兴。此外,若是不介意,今晚住宿就交给在下来安排,主人也是这么吩咐的。」 「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修伊对着诚恳的仆役露出了友善笑容。 妲丽安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不久后,用只有修伊听得到的声音开口说道。 「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你是指?」 「就这么大剌剌的跑去亨利?康拉德府上,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可不许你说下知道那个人就是杀了卫斯的主谋。为了抢夺卫斯在拍卖中得标的书籍,那男人佯装成强盗侵入了屋子——」 「我也有听过那个传闻。」 修伊脸上的微笑依旧,平静地摇了摇头。 「正因没有任何证据,我才想来查探查探。不然,当地的警察也不可能来调查。」 说着说着,他下意识地轻触大衣口袋的凸起处,这举动宛如习惯检查武器的士兵。 「要证据的话,我有。」 妲丽安冒出了这么句话之后,抬头看向窗外的天空。离日落已过了好一段时间,天空早巳漆黑一片,一轮红月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修伊满心疑窦地看向妲丽安。 「今晚是满月。若真是康拉德抢走了『那本书』,那么他现在应该正看着不该看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啊?妲丽安。」 对于修伊的疑问,妲丽安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你马上就会知道了,如果你有资格的话……」 修伊默默地听着少女如预言般的奇妙发言。 仿佛是正在猜测她的真实身分一般,修伊凝视着她月光下的端秀脸庞。 「你真是个怪人,妲丽安。」 片刻之后,夹杂着几声长长的叹息,修伊耸了耸肩。 「你真的是个没礼貌的人类。」 妲丽安斜眼瞪着修伊,赌气地回嘴。 「就是前方的那幢建筑物了。」 不久之后,马车越过了森林,仆役指着丘陵上的宅邸说道。 那是幢都铎王朝风格的气派红砖建筑。 ; 华丽的建筑丝毫不比贵族的乡野别苑逊色。房问应该也有上百问。 「真是幢雄伟的建筑。那就是康拉德先生的饭店吗?」 修伊真心道出佩服之意。 仆役露出了不卑不亢的微笑。 「戚谢您的赞赏。这个季节来客较少,服务人员相对地也不多,若是造成您任何不便,请多多包涵。」 「不用费心。康拉德先生也居住于此吗?」 「是的,北塔中有书库,楼上就是主人的书房。」 「原来如此。」 修伊点了点头,抬起头看向饭店建筑。 然后陷人沉思地皱起了眉。 夜色蔓延,四周早巳漆黑一片。但豪宅之中却没有一问房间亮着灯,就连老人居住的北塔都不例外。 马车越过前门,在门廊处停下。 玄关门户大开。 却不见应该前来迎接客人的执事或女仆。 理察德逊似乎也对这情况戚到十分可疑。 「万分抱歉,请您在此梢作等待。」 语毕,便先行下了马车,随后不知向车夫吩咐了什么,就定进了宅邸。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的同时。 「……也许已经太晚了。」 妲丽安低声说完后,硬生生地将马车门推开。 「咦?喂!妲丽安……」 修伊惊讶地抬起头。 还来不及阻止,妲丽安就跳下了马车。 随着铿锵作响的甲胄和飘扬的黑色长发,少女往宅邸之中飞奔而去。 修伊无奈地随后跟上。 穿越了门户大开的玄关,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股诡异的臭味弥漫在建筑物中。 浓重的新鲜血腥味,以及令人厌恶的焦肉气味。 妲丽安身侧还夹着本书,就这么呆伫在大厅中央。 只有她的白皙肌肤在深沉的黑暗之中微微地闪着光芒。 「妲丽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修伊忐忑不安地赶至瘦小少女身边。 待双眼习惯黑暗之后,眼前是难以置信的光景。 不输给玄关的豪华大厅被破坏得令人不忍卒睹。 仿佛巨大猛兽兴风作浪之后的模样。石柱和大理石雕像四碎一地,绒毯上有着烧焦的痕迹。 横陈在大厅四处的应该是饭店的仆役们。 身着华美制服的女仆和随从们。 只需一眼,便可知道他们早已气绝身亡。 一位是活生生遭火烧死,另一位是遭巨兽利爪给撕成两半。 从未见过的三爪怪物的爪痕。 「去北塔。」 妲丽安在黑暗之中回过头来。 现在的她已不是最初在地下室的那位怕生的怯懦少女。即使眼前满是死状凄惨的尸体,依旧冷静沉着。 「引起如此巨变的源头……应该就在康拉德的书房里。」 「书房?如此惨况是康拉德造成的?」 面对再度提问的修伊,妲丽安默不作声地快步而出。 就在她抵达大厅出口之前,通往北塔的回廊传来了惨叫声。 声音是如此熟悉。正是引领修伊两人前来的仆役的声音。 「……理察德逊?」 修伊挺身护在妲丽安身前。 从大衣内袋中取出枪,熟练地上了膛。 那是把大型中折式军用左轮手枪。 「你居然随身携带那种吵死人的东西!」 妲丽安有些责备地说道。 「你想用那玩意儿帮卫斯报仇吗?」 「我可没打算为了爷爷讨回什么公道,这个只不过是拿来防身罢了。康拉德在外可是声名狼藉。」 修伊若无其事地打着马虎眼。 「这个也是爷爷的遗物。尘封已久,别太期待我的技术,我一向跟远距武器合不来。」 修伊有些紧张地回答后,举步踏人了回廊。 一看见滚动至脚边的尸体,表情瞬间冻结了。 是理察德逊。 先她们一步进入宅邸的随从全身是血倒在走廊上。 插在额头上的刀,在黑暗中特别醒目。 是一把投掷用的短剑。 「注意前面!」 妲丽安放声尖叫。 修伊掹地拾起了头。 有个人影无声无息地站在回廊尽头。 是位穿着华丽正式服装的男子。 鲜艳紧身裤配上饰有金扣子的上衣。 双手指问夹有数把短剑,与贯穿可悲随从额头的是同一样式。 他举起了握有短剑的手。 注意到了男子的目标是妲丽安而非自己,修伊忍下住啧了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修伊对准男子的胸前拙下了扳机。 黑暗中冒出了一瞬火花。 这距离不可能射偏。 精准的命中胸口,男子整个人飞了出去。 「刚刚那是……什么东西啊?」 丝毫不敢大意地紧握住手枪,修伊气息紊乱地喘着气。 「那男人就是将屋里搞得一囤乱的元凶吗?」 「应该不是。投掷短剑怎么可能毁了柱子。」 妲丽安冷静地说完后,往走廊深处走去。 低头看了眼掷剑男子倒下的地方,无趣地摇了摇头。 「这是……?」 连忙追上妲丽安的修伊看着回廊的地板倒抽了一口气。 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被射中胸口倒地的男子身影不见了。 就连应该掉落地面的剑和四溅的血迹也全都消失了。 只有看似白色灰烬的碎片散落厚重绒毯之上。 妲丽安蹲下捡起了一片碎片。 干涸的碎片在她手里瞬间化为粉末。 「果然……是康泣德拿走那本幻书的。」 轻触黑衣胸前的大锁,少女低声缓缓说道。 声调彷佛宣告众人罪孽的死神般淡漠无情。 4 前往北塔的路上,他们又看见了数具尸首。 全是人力所无法造成的凄惨死状。 全身骨头粉碎又被粗绳吊起。 遭野兽尖牙撕裂成千万片。 又或是被巨大的某物踩成烂泥。 虽然看似也有仆人手拿武器试图反抗,但依然徒劳无功全数 丧命。而他们究竟是与什么搏斗,终究亦不得而知。 「这死状……简直就像被大象踩过。」 修伊绷着张脸,低头看着被踩死的可怜女仆。 妲丽安不怎么犹豫地答道: 「yes,如你所说。」 同意得如此干脆,反而让修伊满面疑惑地回头看向她。 「大象……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都会的房子里?」 「事到如今你在说什么啊!明明是你先提到大象的。」 「足没错,不过大象不吃人肉的吧?刚刚的男子尸体要怎么解释?」 「那代表野兽不止一只……你看,就像那样。」 妲丽安举趋了覆菩手甲的手腕指向黑暗之中。 她所指的方向是老人书房所在的北塔。 通往北塔的阶梯平台上,有双金色瞳眸闪耀着。 踏出粗壮的前肢,缓缓现身的是有苦金色与黑色毛发相问的野兽。 染着鲜血的喉头,发出了似雷鸣的低沉吼声。 「老虎……!为什么在这个国家会出现这种动物?」 「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一旦背对它,它就会立刻发动攻击。」 妲丽安以朗读书本的平淡语气诉说着。 修伊连开口回答的空档部没有,绷着脸将手中的枪握得更紧一些。 巨虎压低了身子。 弓起身子如弹簧般弹跳到了修伊两人面前。 就在那瞬问,修伊扣下了扳机。 具有强大杀伤力的四五五口径子弹,要阻止人类可说是绰绰有余,可是对上了体重超过二百公斤的猛兽,连枪声都听起来十分无力。 接连开了三枪,老虎巨大的身躯终于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枪支的后座力和内心的恐惧让修伊的气息有些紊乱,然而他却将拙在扳机上的手指更用上了几分力。 在他们面前,野兽的形体突然有些模糊。 逐渐变薄而扭曲变形的身躯,无声碎成了千万片。 修伊连眨眼都忘了,愣愣望着飞舞的尘埃。 「……幻书越界了。」 妲丽安抬头望向窗外高挂的月亮自言自语着。 定近阶梯平台,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一地如尘的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妲丽安?刚刚到底……」 修伊大口喘着气地问道。 「你还不懂吗?」 妲丽安的一头青丝,随着她回头而摇曳着。 「掷剑男子、大象,还有老虎。搞不好还会有巨蟒还是小丑……这么说你应该懂了吧?」 「……小丑?」 少女颠三倒四的说明让修伊一头雾水。 「马戏团。」 妲丽安的神色有着些许得意。 「在这屋子里徘徊的都是马戏团的表演者。你……没听过『丑角戏』吗?」 「……丑角戏?」 「就是立体绘本。只要翻动或拉动绘有插画的『纸条或书页』,场景便会产生变化,又或者可以使画像移动。你的孩提时代没有玩过吗?」 修伊依旧是一脸莫名其妙,眼神带有些许迷惘地努力回想着。 「……如果你是说画会站起来的绘本,我曾经也拥有过几本喔!就将几片纸片黏贴一起,翻页时插画便会立体地站起来的那玩意儿?」 妲丽安点了点头。 「yes,所谓立体绘本,其起源便是在十八世纪中旬,由伦敦的罗勃特?塞尔书局所出版的小丑绘本。由于以小丑班德麦姆为题材的作品相当多,就被统称为小蚤绘本了。」 「等等,妲丽安……你到底在说什么?」 修伊脑子一片混乱地打断了少女的话。 妲丽安语气转为不悦。 「我在跟你说明康拉德所拿走的『幻书』。」 「……你说……幻书?」 「仔细看,修伊。这就是你所射杀的老虎原形。」 妲丽安蹲下身子,从阶梯平台上捡起了某样物品。 如尘埃般脆弱的碎片,即是修伊击杀的老虎残骸。 修伊低头专注地查看从她手中接过的碎片。 「颜料?」 声音有些嘶哑地问道。 在修伊手中化为粉末的,是干涸的老旧颜料。 正确来说,应该足以该颜料所绘之图画。 残忍地咬死宅邸中的仆役们,以及袭击修伊两人的巨兽原形,居然是不明人士的绘图作品。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原本不应存于世上』的幻书。而这些幻书皆是由魔界睿智或恶魔禁忌仪式而生……」 妲丽安轻轻地拍落指尖的灰尘。 「要是能正确地解读,拥有者将集幻书之眷顾于一身。但是,若落人了资格不符的人手中,幻书将越过世界的极限,打乱现世真理及因果律。而为了封印那些危险幻书所存在的……」 「……就是迷宫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是吗?」 修伊无力地低声说道。 妲丽安颔首。 「yes,你的祖父——卫斯理?迪斯瓦特,正因十分清楚立体绘本将为拥有者带来何等不幸,才试图想要封印它。但是,以书籍收藏家闻名的康拉德,却对卫斯燃起了敌对意识……」 「才会不惜杀了爷爷也要夺走那本书吗……原来如此……」 修伊悲痛万分地摇了摇头。 「但是,真的令人难以置信。怎么可能会有绘本中的插画景物实体化,从『绘本中蹦出』至现实世界这种事……」 「事已至此,怎么还在说这种话!」 妲丽安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着明显的轻蔑。 「中国唐代《历代名画记》中也有类似的记载。除了画艺高超的画家绘于墙上的龙,穿墙而出飞升天庭的故事之外,还有像是鸟、鱼还有老虎等等……从大师画作中脱逃而出的传说也不少。」 「这样啊……」 修伊的表情像吃了黄莲般苦涩。 「如此说来,康拉德抢走的幻书,就是像麦金朵夫的《国际马戏团》,是描绘了马戏团的绘本罗?」 提到了知名绘本作品,修伊疲累地叹了口气。 「如同其它众多的魔法,幻书魔力亦受到月的阴晴圆缺所影响。」 妲丽安淡淡地说明了下去。 「不是正统拥有人的康拉德,不可能有能力驾驭它。在这仅有数名仆人的饭店之中,马戏团的猛兽们现身发狂肆虐的后果……」 「似乎不是怀疑你的话的时候呢……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甩了甩头振作趄精神,修伊凝视着眼前的瘦小少女。 她的回答十分简短。 「找到幻书,并且封印它。再怎么样也不过是本绘本,应该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机关。」 「多谢你深入浅出的说明……可恶,臭老头还真是丢了个烫手山芋给我啊!」 修伊啧了一声,再度握紧了枪。 拾阶而上,眼前所见是个挑高设计的客厅。 途中虽然也有遇上从立体绘本中蹦出的小丑和动物,但没有与他们产生冲突。并不是所有幻书中的居民都具有危险性。 只要通过客厅,就是康拉德书房所在的塔。 宛如阻止他们继续前进似的,有一歪七扭八的野兽身影镇守在客厅中央。 此情此景让修伊两人呆伫原地。 那影子比象还要巨大。 覆有鳞片的皮肤表面,尖锐扭曲的角,浮现着蝙蝠般丑陋血管的翅膀。 巨蟒般的血盆大口中吐着赤红炽热的气息 。 「……居然是龙。」 妲丽安语气有着万分佩服。 修伊心烦意乱地抱着头。 「就是这怪物把客厅搞得乱七八糟的?我说……为什么马戏团里会有龙啊!」 「你不知道马戏团里有展示着奇珍异兽的珍奇馆吗?其中当然也包括龙——」 妲丽安讲得一派轻松。 「这样说来,确实是有看过呢!可是,那不是只是在热带蜥赐身上插上鸟羽和牛角,以假乱真的东西吗?」 「绘本里画有真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好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做?要逃走吗?」 嘴里这么说着,她试探地看着修伊。 「我想它不可能这么轻易让我们逃走……」 修伊拭去了满头大汗。 像是听见了这句话,龙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紧盯着两人不放。 血腥味让兽眸之中满是兴奋。 吐着蛇信般的裂舌,龙的巨体以意外的速度飞驰而来。 「妲丽安,快逃!」 修伊拉着毫无防备少女的手,往大厅柱子阴影处飞奔而去。 在他们背后,龙吐出的火焰攻击不断袭来。 石灰墙碎散一地,水泥柱也如雪崩般崩落。 修伊绷着一张睑,看着如雨点般不断落下的瓦砾。 单用右手握枪,连瞄准也没有,就随便将剩下的子弹一口气全发射了。 子弹打到龙鳞又弹了回来,磨擦出了蓝白色的火花。 龙似乎威不到丝毫疼痛,不为所动的模样让修伊十分着急。 即使如此,修伊仍然紧握着自己的纤细手腕不放的举动,让妲丽安的眼里有着掩不住的诧异。 但随即又恢复到平时的冷静模样。 「无路可退了。」 两人来时经过的楼梯,已被龙所毁坏的墙壁碎块所掩埋。 客厅中尚可称之为出口的,唯有通往塔顶的阶梯了。但眼前的巨龙不死,就无法再往前进。 「我知道。可是已经没有子弹了。」 修伊拉开中折式手枪的枪身,空弹壳散落一地。 「反正,用那玩意儿也无法打倒它。」 妲丽安用万念俱灰的口吻说道。 修伊心烦意乱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这样没错。唉……妲丽安,你对自己的脚程有信心吗?」 「什么意思?你果然还是打算要逃吗?」 妲丽安带着责备的视线射向修伊。 修伊略带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 「可以的话,我也很想这么做……不过是你要逃走,妲丽安。我去引开他的注意,趁那期间你尽快往楼梯方向前进,去康拉德的书房。」 「……你打算做诱饵是吗?」 「只有你知道怎么封印幻书不是吗?」 语毕,修伊捡起了手掌大小的石块。对手是个人类的话,还勉强可以当武器使用。可是对龙这样的对手,起不起得了作用可是个大问题。 「什么『显贵者应有高尚品德』都是屁话,今天发生的这一切,归根究柢就是爷爷竞标而来的书所引起的,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如果那群怪物跑到城里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一定要设法把事情在这宅邸之中结束掉。」 修伊表情坚定不移地诉说着,而妲丽安只是默默地抬头望着他。 如人偶般苍白的少女面容之上,首次出现与她年龄相符的温柔微笑。 龙遍寻不着修伊的踪影,看见家具和柱子就发狂似的破坏,肆无忌惮地吐着火焰。苦再不采取行动,势必将也彼卷入那团混乱。 妲丽安临危不乱地开口道: 「拿手出你的钥匙……人类。」 修伊哑口无言地看着吐出盛气凌人话语的她。 「妲丽安,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的意思是我认同你了。」 她诉说的态度如同公主般充满威严。 深夜般的墨色瞳眸深处,星星般耀眼的光芒闪动着。 「……虽然非我所愿,却也是逼下得已。若你具有钥匙守护者的资格,就念出契约之言吧!」 「契约之言?」 修伊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钥匙。 镶有如处女鲜血般深红宝石的黄金钥匙。 钥匙柄上刻有一小节古诗。 妲丽安提及契约之言时,修伊随即联想到了那段短文。 随着巨龙的咆哮声传来,修伊两人藏身的柱子随之碎裂。 邪恶幻兽的血色双眸,眯起双眼紧盯着猎物。 「吾之所问……」 修伊从脖子上取下钥匙,将其拿近眼前。 以沙哑声音读出了看似即将消失的其中一节短诗。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妲丽安满意地眯起双眼,唇角也微微弯起。 然而回应了修伊的问句的却不是她。 缚于看似甲胄的洋装胸前的金属箱子。 以银色锁链系于少女项圈的陈旧巨锁。 巨锁闪动着微光,以老妪般的嘶哑声调诉说着。 『否,我乃天——壶中之天。』 妲丽安覆着黑衣的胸口,开始流泄出浅浅光芒。 光辉的来源是她的肌肤。 缀有多层荷叶边的黑色领子大开,露出了少女白皙的肌肤。 纤细的喉龙,如鸟儿翅膀般的细小锁骨。 少年般平坦的胸口?。 就在其中心处,粗糙的金属块就埋在应有心脏所在的心窝处。 修伊在此时才第一次注意到。 妲丽安胸前的锁和洋装并不是连成一体的。 如白瓷般光滑的少女肌肤。 巨锁就这样直接嵌入其中。 仿佛被谁人呼唤似的,他向锁伸出了手。 黄金钥匙前端刺人少女身体,缓缓没入其中。 「唔……」 少女的身体完全停止了动作,只吐出了一缕游丝般的气息。 伴随着喀嚓的声响,锁像门扉一般地向左右分开了。 其下出现了一个空间。 被微光旋涡所包围,像无底洞的空无一物的空间。 幽暗光芒的太空洞,就开在少女细白柔滑的胸口中央。 空洞宛如贯穿了少女翠薄的身子般深沉虚无。 「——为您开启封印了九十万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迷宫书架,通往睿智的门扉。」 妲丽安唇中流泄出听者皆会为其倾倒的绝世美声。 几乎与此同时。 龙的巨颚之中含着火焰,大声咆哮。 两人已经毫无退路。龙朝向呆伫原地的两人,毫不留情地吐出巨焰。 妲丽安还是快了一步。 毫不迟疑地将手伸向自己胸前,整只手没入了钥匙孔。像是穿越看不见的通路般,没入无底的深处。 过了一会儿,当她的手再度抽出之时,手里多了一本书。 以羊皮纸捆装而成的书本。 魔法书中的魔法文字是以动物血液书写而成。 以链金术师帕拉切尔苏斯所撰之《妖精之书》为首,中古世纪有许多记载着操纵精灵法术的魔法书。但此类书籍几乎都已被烧毁,现在流传下来的几乎都是赝品。 但妲丽安的手中可是本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如假包换的魔导书。 她翻开书本召唤了风之精灵,周围随即掀起一阵暴风,龙所吐出的火炎遭爆风所阻,再度往龙的方向燃去。 遭到自己吐出的火焰 所反噬,龙发出了痛苦的咆哮声。 「这就是……幻书的力量吗……」 修伊看着眼前痛苦不堪的龙,低声自语道。 仿佛要遮掩衣领大开的胸口,妲丽安将书抱在胸前,脸上略带着些许红潮回过头来。 「快……趁现在,『我们』合力将康拉德的幻书封印吧!『修伊』。」 一直伫立原地不动的修伊,被妲丽安的话吓到眨了眨眼。 然后,眼里带着苦笑地点了点头。 5 老人康拉德就陈尸在书房之内。 椅子上的他全身是血,死状凄惨。想必对于幻书力量越界之后的事还毫无头绪,就被实体化的猛兽们所杀害了吧! 不过,幸好修伊两人不需见到他因恐怖而扭曲的脸。 他的首级已惨遭吞食而不见踪影。 「这就是康拉德的幻书啊……」 修伊在老人书房桌上找到一本书。 有着华丽封装的手工绘本。 摩洛哥皮配上烫金的厚实封面,上等纸张上有着优秀画家栩栩如生的插画作品。 封面并无印上作者之名,不过此等巧夺天工的画作,倒也不像是出自于无名小卒之手。 绘本题材是马戏团。 但是,翻遍了整本书,却见不到应有的猛兽图片。 宛如从书本中逃出一般地消失无踪。 「令人意外地是本历史悠久的书籍。这是十八世纪前半的作品……纸上还有水印的时代。罗勃特?赛尔的立体绘本,也许就是被此书的传说所启蒙才着手制作的……」 随手拿起绘本,妲丽安快速地翻阅着? 页面之问流转着乡彩多姿的场景。 「这就是绘本的真面目啊……啊……过去拥有这本书的人,是否也遭遇了和康拉德一样的凄惨下场呢……」 修伊精疲力尽地叹了口气。妲丽安倒是摇了摇头说道。 「书本身和想得到它的人是互相吸引的。如果是到了应归属的人手上,幻书就会发挥它原本应有的作用。」 「原来如此……所以是因为他个人无谓的私心去抢夺了这本书,才会招至这样的下场吗?那些无端端被卷人这场惨事的仆役们还真是可怜……」 就在妲丽安轻轻拍去肩觞上沾到的颜料时,修伊这么说道。 黑衣少女微微颔首。 「yes。若不知幻书的存在,至少还能保住一条命……」 语气中满是寂寞。 「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 绘本的皮制封面板上的瞬问,宅邮之中的灾祸气息像从未有过般的消失了。 妲丽安将封面上锁之后,把书交给了修伊。 修伊犹豫了一会儿,再度将书往妲丽安递去。 幻书顺利地被吸入了她裸露的胸口。 修伊不断地来回看着自己的手和妲丽安。 原本紧挥手中的金色钥匙,不知何时失去了踪影。 反倒是修伊的右手背上多了一个红宝石,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门扉的钥匙。 「原来你就是壶中天啊……妲丽安。」 修伊缓缓地开口发问。 妲丽安只字未答,理了一下凌乱的领子。当她回过身子的时候,取代缎带结在胸前的老旧巨锁原封不动地紧闭着。 修伊就这样看着她。 「我想起来了,我之前也曾经不小心闯人过壶中天。」 他脸上有着几分怀念的笑意。 「在那里,我遇到了名为妲丽安的少女,那把钥匙就是她给我的……」 妲丽安倏地停止了动作。 她刻意低下头,坚持不想和修伊对上眼神。 「那个时候,我和那孩子约好了,要跟她做朋友。还有,总有一天要把她带出那个地方。」 「……这……这样啊……」 鲜艳的嘴唇颤抖着,妲丽安低低地细声说了一句。仿佛在说,原来你记得啊…… 些许徘红飞上了她的耳际。 「丹特丽安是被描绘为手持书本,掌管知识的恶魔的名字。」 修伊握紧了空无一物的右手,开口说道。 黑衣少女缓缓地抬起头来。 她冷淡无情的双眸之中,明显地表达着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尽管如此,修伊还是发问了: 「你的名字是丹特丽安的昵称吗?妲丽安。」 妲丽安依然没有回答。 反而抬起了精致的下巴。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我肚子饿了。」 少女的脸上浮现了傲慢的表情。 修伊带着苦笑,夸张地耸了耸肩。 满脸困扰地望着惨不忍睹的书房。 「最好在警察来之前快点离开,不然我想很难跟他们交代事情的真相。」 妲丽安点头如捣蒜。 「同意……然后呢?」 「然后呢~总之先找找今晚落脚的地方,最好是早餐有提供撤了满满砂糖的炸面包的饭店。」 看向窗外,泛白的薄雾隐隐透着瓦斯灯淡淡的光芒。 黑衣少女似乎相当满意这个答案地点了点头说: 「这样啊!没办法,那我只好陪你去了。」 修伊理了理一头乱发,向少女伸出了于。 妲丽安故意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小心翼翼地牵起他的手。 随后两人便往雾气浓重的阴暗城市迈步而去。 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染血书房之中,只留下了无主孤儿般的大量书籍。 断章二「天寿之书」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酒吧柜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有着干涸的肌肤和瘦削的面容,一头稻草般的发相长胡子,都如暖炉残烬般灰白,定位年事已高的老人。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青年知书达礼认真严肃的外表之下,却意外地令人找不到破绽。 把玩着装有已经下冰的艾尔啤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一本薄薄的平装小说。 青年书读到一半,正打算点第二杯酒时。 「年轻人……你好像很喜欢书?」 白发老人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向他攀谈。 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我喜欢书。您呢?」 「……我讨厌书,因为看书很无聊。」 语毕,老人一口气干了一杯蒸馏酒后,自嘲地浅浅一笑。 「天底下哪有什么新鲜事,只不过是不断地重复同样的轮回罢了。你在读的那本书,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政写了古神话和坊问传说的陈腔烂调罢了!人类想得到的架构点子,老早就被用光啦!」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老人片刻,便愉快地笑了。 「也许确实是如您所说。」 老人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啊/世界上只有一本书,绝不会令人咸到乏味。」 「那是本什么样的书?」 青年温和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得意。 「就是你自己的书啊!年轻人。」 「我自己的书?」 「没错。记载你由出生到死亡发生的大小事的人生之书。」 老人弯起干裂的嘴唇笑了,青年却有些疑惑地微侧着头。 「我没听过这本书。」 「我想也是啦!在亲眼见到之前,连我自己那个敢相信。下过,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每个人都有着一本像是自己的分身的书……当然,我也 不例外。」 「您有看过吗?您自己的书?」 青年惊讶地眨了眨眼。 「嗯,我看过了。」 「何时何地?」 「早忘啦!那时我毛都还没长齐哩……倒是那情景至今都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像迷宫的图书馆,塞满书本的书架覆满了整面墙壁,毫无止尽像是延伸到深不见匠的洞窟一般——」 老人喃喃说着,像是还在作梦般闭着双眼。 「您的书就在那之中?」 青年的语气莫名地认真。老人将剩下的酒递至唇边。 「是啊,没错。不只有我的书,也有这个国家……不,是全世界的人的书。生活多彩多姿,长命百岁之人的书就厚得要命,而英年早逝或是虽然长寿但生活乏善可陈之人的书就只有薄薄一本。」 「那么您的书又是如何?」 「我的书啊……」 青年的问题让老人黯然神伤。 「令人绝望的薄啊……我的人生不仅无趣,还非常地短暂。」 「可是你……」 青年十分困惑地眯起了双眼。老人脸上满足无情岁月刻下的深深皱纹。 「啊啊,你是说我为何还活着吧……因为那时我还不想死,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老人从喉咙发出了几声闷笑。 「我们的寿命早被注记在那本书内了,要是死神什么的真的存在,想必在阅毕书本之日,也就是引领该书之主前住阴曹地府之时吧……这样的话,不要让书写到结局那页不就好了吗?我足这么想的。」 「办得到吗?」 青年问道。 「刚刚不是跟你说我的书相当薄吗?」 老人漫下经心地说道: 「所以我就撕掉了那烦人的封面,把第一页和最后一页黏在一起,如 此一来读到最后一页之后,又会回到第一页……简单说,我的书里已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将一直循环下去直到永远。」 「我懂了……原来还能这么做啊……」 青年依照老人说明,弯折了一下自己手上的书。薄薄小说的封面封底叠在一起,成了一个圆形的纸束,确实是弄不清头尾之分。 「不过……现在真是觉得后悔莫及。没错,我确实是免于死劫,但如同把一本薄薄的书籍反复阅读一样,理所当然过着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 老人说完之后,用恳求的眼神望向青年。 「我说,年轻人啊……要是你有一天不小心进了那个图书馆,麻烦你务必找到我的书,将它撕毁奸吗?不然即使我年华已逝,却只能苟延残喘地重复着这无趣的人生……」 「…………」 青年无语地凝视着抬头望着自己的软弱老人片刻之后,温柔地笑着点了点头。 「知道了,我答应您。」 「喔喔……」 老人眼里满是泪水,连连鞠了好几个躬,不断地道着谢。不久之后,烂醉的老人哭累了,就这么趴在柜台上沉沉睡去。 「哎呀哎呀……老爷爷睡着了啊?」 默默擦着酒杯的酒店主人,看着老人的睡相叹了口气。青年默不作声地耸了耸肩。老板作东,又往青年的杯子里倒了一杯酒。 「辛苦你啦!陪着那老家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 「不着边际?」 青年挑起了眉开口询问。酒店主人笑了笑说道。 「对啊,那个老家伙只要一喝醉就又开始讲那件老掉牙的事,我部不知听了几百遍。」 青年低声表示理解后,自言自语般地开口说道。 「原来如此……不断重复的人生啊……搞不好是真的呢!」 「……咦?」 青年对着一脸惊讶的老板笑了笑,啜起了杯中醇酒。 第五话「焚书官」 爆炸声震撼了整个夜空。 天空中铅灰色云霾密布。 初一的新月光芒透下进深海般漆黑的大地。 近似雷鸣的噪音如雨般落向大地。伴随着不祥的排气声,翅膀全白的飞机群从头顶上呼啸而过。 巨大机翼之上有着复翼的双引擎大型军用机—— 海洋彼端的敌国战略轰炸机。 然后从轰炸机的机体,接二连二投下了黑色块状物。 装载着死亡与火药的铁块。 巨型炸弹落圣地面,冲击及火焰四散而出。 毫不留情的爆炸导致建筑物倒塌,火舌在城市街道中四窜。 夜深人静的城镇,瞬间成了哀嚎遍野的人间炼狱。 城市化为焦土,红莲火焰映得夜空一片赤红。 有个少女茫然伫立在郊外的高台上,俯视着这一切。 「啊……啊啊……」 女孩发出了像老妇般沙哑的声音。 那是绝望的声音。 祝融肆虐着她的故乡。心爱的景色正在变成废墟,深爱的人们正在火焰之中受苦受难—— 轰炸机中队扬长而去,只留下了陷入火海的城市。 女孩无力地倒卧在夜露濡湿的草丛中。 就在那之后—— 「……!」 女孩注意到有人正在靠近,猛地拾起了头。 衬着后方放肆燃烧的火焰,有人影缓缓定近。 人影共有两个,其中一个轮廓看似年轻男子。 另一个是位瘦小少女。 虽然逆光使得她看不清少女的长相,但少女的无双美貌,及身着的一袭奇妙火饰仍依稀可辨—— 少女将一本书紧紧抱在胸前。褪色的陈旧皮革封面上,刻有从未见过的异国文字。 两人在面有惧色的女孩面前停下脚步。 「不用难过。」 年轻男子稳重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坏了的话,重做一次不就好了,对吧?」 默不作声的瘦小少女将书交给青年,而青年缓缓地将书递了出去。 女孩只是呆愣地抬头望着。下意识接过了书后开口问道: 「……这是?」 瘦小少女开口回答道,系在她身上的银色锁链及老旧巨锁,互相碰撞之时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幻书……为你而生的书。」 「……我的书……幻书。」 女孩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复述着少女的话。 当她再度抬起头的时候,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第五章「焚书官」etra epispde 01:bibliocaust 一台少见型号的摩托车奔驰在尘土飞扬的干燥路面之上。 配备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的摩托车,右侧加挂装有防风罩的边车。是台新大陆制的军用摩托车。 骑乘摩托车的是个壮硕男子。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的皮靴。不知该说像圣职者,还是像赏金猎人的奇异打扮。 年龄应该介于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 令人意外地五宫生得十分端正,但总是紧抿的唇瓣,使得他看起来相当难以亲近。灰发整齐地垂东在脑后,眉问有着宛如苦恼哲学家的深深皱纹。 男子身旁座位里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纤细美丽少女。 即使眼罩般的防风镜遮去半张脸,依旧难掩她的美貌。似雪的白皙肌肤及长长银 发,宛如精致工艺人偶般的少女? 道路通往湖畔小城。 古老石造民家并排着,有着悠闲气氛的城市。 湖对岸有间大工厂,烟囱的长影延伸在晚霞之中。保管着工厂制品的几问仓库座落于郊外。 载着奇装异服二人组的摩托车,没多久就到达了仓库街的小路上。 驾驶驰骋着摩托车,二地确认着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巷道。 看起来不似迷路,倒像是搜寻着猎物痕迹的猎犬。 他们前方的高耸仓库围绕的十字路口中央,站着一个纤细人影。 「停下来,那边的人,快给我停下来!」 站在此处的是一脸剽悍的年轻女子。男性般的利落发型,一身素净且行动方便的衣服。 她向驾驶男子大喊,张开双手阻止两人前进。 态度虽然不甚友好,却也不像是抢劫。 她身上只有一把短警棍,再没其它像武器的物品。 驾驶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踩下了煞车。 「想跟你们询问一些事,可以配合一下吗?」 女子确认摩托车已完全停下之后,缓步靠近。 腰杆挺直,视线保持在一定的高度。如此走法看得出此人对格斗术颇有心得。 「……你又是哪位?」 驾驶面露不悦地看着女子,冷淡地发问。 「梅蓓儿?纳修,我是警察。」 女子略显得意地报上了名字。 「警察?你?」 「没错。你该下会是第一次看到女警吧?」 驾驶随意地点头称是。梅蓓儿笑容带着些困窘。 「这样啊……这附近的地区,几年前开始录用女性别官。一方面是因为战争人手不足,加上一些其它的理由啦……再者听说在王都是南部地区,女警也很常见不是吗?」 「……那么,女警小姐,有何贵干?」 驾驶丝毫不戚兴趣地问道。 「有人来通报。其实本来今天也不是轮到我值班……只是受朋友之托。」 梅蓓儿说完苦笑了一下,意外地是个平易近人的笑容。 「……通报?」 「是的。说是有位骑乘摩托车的怪异男子,载着年轻女孩在城里四处游荡。」 听了梅蓓儿的话,驾驶不高兴地皱眉。 「怪异男子……不是指我吧?」 「这个……我想是吧……因为……」 梅蓓儿轻声说完,视线瞥向侧车座位上的少女。 被护目镜遮去大半张脸的少女,动也不动地坐着。 少女愉悦地听着男子和梅蓓儿的对话,突然地肩膀震了一下。银色长发摇曳摆动着,形状好看的唇办之间发出了几声闷笑。 「呵呵呵……说到怪异男子,毫无疑问是在说你的啊!哈尔。」 少女恶劣的语气与其恬静外表极不协调。被唤为哈尔的驾驶厌恶地抿起嘴,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 「废物,闭嘴。」 「你一点自觉都没有吗?该不会还自以为很帅吧?」 「都叫你闭上嘴了。」 「那个……两位……」 看着两人之间的诡谲气氛,梅蓓儿忍不住插嘴。而当她注意到座位中的银发少女身上的奇异服饰时,表情一僵。 银发少女穿着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饰。 厚重布料到处都缝上了皮带,像是限制行动般地紧紧地束缚着她。这服饰简直就像是要栘送穷凶恶极的罪犯时所穿着的拘束衣。少女只有脖子以上和双手手腕能自由活动。就算刻意以荷叶边和蕾丝装饰,也掩盖不了此件衣服是用来束缚她的事实。 拘束衣各处都是闪着黯淡光芒的老旧锁头。 众多镇头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带,仿佛不让她脱逃般地封印着她。只能说是非人道的待遇。 「这件衣服……是怎么回事?」 梅蓓儿锐利地瞪着驾驶男子。 骑乘加挂边车的摩托车,载着以拘束衣束缚住的少女叫处闲晃,除了犯罪之 外还真想不出有其它可能性。 可是名为哈尔的男子不见在意的神色,面无表情地回道: 「别管她,那样的穿著是出自她本人的意愿。」 「咦?」 「我还不是配合你的喜好。」 享受着梅蓓儿疑惑的反应,拘束衣少女笑着抬头看向哈尔。 哈尔下悦地蹙起头。 「我的喜好是怎么回事?」 「不要装傻……其实你很喜欢这种衣服对吧?」 「我对你的衣服一点兴趣都没有。」 「又来了又来了……就算有其它女人在,你也不用这么逞强嘛!变态。」 「给我闭上你的嘴,废物。」 哈尔怒气冲冲地瞪着银发少女大吼。 梅蓓儿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满脸惊讶地呆站在原地。 不久,她终于回过神来,再度看向哈尔。 「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人?虽然不像是本国国民,看起来也不单单只是单纯的 旅人。」 「我是哈尔?卡姆赫德。她叫芙兰……芙兰蓓尔。我们是来找人的。」 「找人?」 哈尔颔首称是。 「我们在找一位带着少女的年轻男子。虽然不知男于打扮如何,不过女的应该和这废物一样,身上有个大锁……除此之外,应该还带着奇异的书本。」 「书本?」 侮蓓儿觉得可疑地眯起双眼。 「你想到了什么吗?警察小姐。」 哈尔缓缓开口发问。梅蓓儿耸了耸肩,表示没有头绪。 「突然听你这么说,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到什么……那本书很值钱吗?」 「那种书哪有什么价值。」 哈尔斩钉截铁地断言。梅蓓儿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他一会。 「你……该不会是圣职人员?」 她忽然理解似的问道。 哈尔身上的服饰像极了祭司服,再加上缚在摩托车旁的长杖。前端嵌着香炉,长过他身高的长杖。很难想象除了宗教仪式以外的场合,谁会用这种毫无实用性的手杖。 年少气盛的模样,说是圣职人员确实也有几分相似。不过—— 「我不是圣职人员,是个焚书官。」 哈尔随口答道。是个闻所未闻的职业。至少在西方教会之中,并无如此头街的司祭。虽然梅蓓儿脸上的困惑未曾稍减,但哈尔显然并不打算多做说明。 「算了,怎样都好……总之,你应该没有加害这个孩子吧?」 银发少女用着行动不便的手臂摘下了护目镜,抬头看着梅蓓儿浅笑。 毫无瑕疵的美貌令人惊艳,脸上浮超了与其年纪相符的恶作剧般地笑容。 「放心。这是那男人独有的示爱方法。」 「不要乱说,给我闭嘴。」 哈雨低沉的声音带苦几分烦燥。虽然语气相当粗爆,但从两人互动看来,确实不像男人单方面地虐待着少女。梅蓓尔确认完毕之后开口说道: 「了解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哈雨喊住了挥着手即将离开的女警官。 「我也有事想跟你请教一下。」 侮蓓儿讶异地回过头。 「什么事?」 「我想要加油。这附近有加油站吗?」 哈尔低头看着油箱,因为全神贯注在找人这件事上,忘了注意油的残量。梅蓓儿惋惜地摇了摇头。 「这里拥有自家车的人并下多,所以城里没有加油站……后天会有巡回的商人来,我想你应该可以跟他买油。」 「这样啊……我知道了。」 哈尔立即点了点头,反倒是侮蓓儿的表情带着几分担心。 「你有什么打算?距离最近的城市也有一段路要走。」 「找地方住。后天就会有商人来了不是?」 「是的。不过你说要找地方住,这个城里可没有什么高级饭店喔。」 「这样啊……那只好露宿野外了。」 哈尔表情毫无变化。 「又要睡野外?」 拘束衣少女发出厌烦的抗议。梅蓓儿愕然听完他们的对话后开口问道: 「那个……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舍下一住?」 哈尔面无表情地盯着梅蓓儿,像是在猜测她真正的用意。 梅蓓儿顾虑到哈尔两人的想法,刻意开朗地说: 「虽然不是什么豪宅,不过提供床和食物倒是还不成问题的。」 「为什么要帮我们?」 哈尔的问句十分简洁。梅蓓儿有些吞吞吐吐地回答: 「再怎么样,我的工作是维持这个城市的治安……与其将可疑人士放着不管,不如带在身边看管还比较放心对吧?」 拘束衣少女默默地看着梅蓓儿胡言乱语半晌。她指向哈尔,不怀好意地呵呵笑着。 「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 「才、才不是哩!」 梅蓓儿用跟语意相反的语调喊道。 哈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梅蓓儿相少女两人。 2 暮色渲染了整个城市。哈尔他们跟着梅蓓儿定在闹区街道上。 下班返家途中的人们、前来购物的人群以及小贩版,挤得整条街道水泄不通。 却异样地不令人戚到嘈杂。干着粗活的劳动者的吆喝声、店员亲切的招揽客人的文 句响彻了街道。小贩和客人们相谈甚欢,远方传来了孩子们嬉笑愉悦的声音,街边还坐着饮酒谈笑风生的人们。 然而,眼前的一切令人戚到有些虚假。那不协调的咸觉,就如同看着演出着一场差劲戏剧的演员们一样。 哈尔面无表情,不甚愉快地望着这样的城市风貌。 「该说充满活力还是死气沉沉呢?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城市。」 在他身旁的拘束夹少女——芙兰,发出了嘲笑般地声音。 「大家部很认真在过生活的呢!而且这只是个乡问小城。」 ? 梅蓓儿忍不住帮居民们辩白。 哈尔向她瞥了一眼之后,环顾着城中建筑之后,自言自语般的说道: 「认真的乡间小城吗……妓院却是意外的多。」 「不是正合你意吗?」 芙兰指着附近的建筑,放声大笑。 一眼就明白是何种行业的俗艳招牌之下,年轻女子露出人片肌肤,站在路边诱惑着男子。淫靡的气氛一点也不似边境小城中会有的商家。 「那是因为……此地曾有兵工厂的关系。」 悔蓓儿结结巴巴地辩解着。 「兵工厂?」 哈尔缓缓回头问道。 「战争时期,军方人士及前来打拚的劳动者们聚集在此,也让这一带曾经盛极一时……娼妇们就是打着他们的主意,才会都跑到这来了。」 梅蓓儿说完,自嘲似的轻耸了下肩膀。 「坦白说,我可以当上警察,多少也跟这有些关系。跟妓院扯上关系的麻烦事,男性警察有时候也处理不来。」 「这样啊……」 哈尔郑重地点了点头。 拘束衣少女抬头看向哈尔,又呵呵诡笑着。 「妓院群集的城市啊……随传闻而来有价值了呢,对吧,哈尔?」 「不要讲那种会让人误会的话。」 哈尔紧抿唇瓣。 「什么传闻?」 ? 梅蓓儿疑惑地问道。哈尔浅浅地叹了口气。 「传闻这城中有很多失踪人口。」 「咦?」 梅蓓儿惊愕地眨了眼睛。哈尔也不搭理她,接着说了下去。 「战争结束后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有超过八十人失踪。以此地人口来看,这数字相当下寻常。」 「八十人……?」 梅蓓儿似乎相当讶异,脸色铁青。她嘴唇微颤,努力地挤出笑容。 「你骗人吧……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 哈尔反问的语气冷酷无情。 「我可是警察耶!如果城中真的有那样的事情发生,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几年来,城里没有任何人失踪或死亡。硬要说有的话,也不过是长年病痛的老人,或是在远方城市的医院里有几人死去而已——」 梅蓓儿努力地说明着。 哈尔毫下在乎的回答道。 「失踪者几乎都不是本地人。大多是旅人或是商人等等的过客。」 「你接下来该下会是想说,城中居民袭击了那些外地人,然后把他们杀了吧?」 梅蓓儿不高兴地板起脸,怒气冲冲地接着说了下去: 「要这么说的话,你们不就成了接下来的目标吗?」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哈尔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梅蓓儿看着他们哑口无言,哈尔的态度不像是在开玩笑。 梅蓓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叹了口气,抬头认真地看着哈尔。 「该不会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城里失踪了吧?」 「天晓得。」 冒出这么句话后,身着祭司服般奇异服饰的男子,握着手杖的力道又加了几分。前端嵌着香炉的金属长杖,在他手里发出了细微声响。 「你不知道吗?」 「所以才会来调查,这件事到底跟他们有没有关系。」 梅蓓儿低低地说了声:晅样啊」。 然后在一问民家前停下了脚步。虽然外观有些陈旧,不过是幢气派的三层建筑。石阶延伸至玄关处,门扉上有着简朴却风雅的雕刻。 「到了。」 梅蓓儿习以为常地踏上阶梯,指着玄关招呼哈尔两人进来。看来这便是她的居所。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待遇不错嘛!缺德警官这么赚钱啊?」 芙兰吃惊地开口。 「我才不是什么缺德警官。」 梅蓓儿像是被打击地嘟起了嘴。 「而且,我也不是独居。」 露出略带满足的笑容,梅蓓儿打开了玄关的门。门内虽不如外观来得豪华,但却相当宽阔。 一进玄关大厅,正前方有通往二楼的阶梯。右侧客厅中,炉火正旺的暖炉前,有对老夫妇坐在铺有毛毯的沙发之上。 注意到梅蓓儿进了家门,老夫妇缓缓回头。 「啊,欢迎回家,梅蓓儿。」 「累了吧?梅蓓儿。」 老夫妇的语气像是锈蚀的齿轮般不自然,脸上的微笑也像机器人般僵硬。 不过梅蓓儿还是笑着回应,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异样。 「我回来了,还带了客人回来喔!是……呃,哈尔先生和芙兰小姐。」 两位老人回头看向哈尔的表情一模一样,再次绽出了僵硬的微笑。 「这样啊,欢迎欢迎。」 「这样啊,想必已经很累了吧?」 像是设定好的公式化回答,哈尔没有给予回应。反而回头向梅蓓儿问道: 「这两位是?」 「我的爷爷奶奶。还有……」 悔蓓儿的视线往阶梯看去。 从通往二楼的阶梯平台,传来了有人下楼的声响。下久后,从楼梯扶手处,探出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貌似仅十二、三岁的孩子,长相就像小一号的梅蓓儿。 「你们是谁?」 榛果色的眼眸中有着怒气,少女质问的眼神射向了哈尔两人。 「派蒂。」 梅蓓儿喊了她的名字,制止了她的无礼。再度堆起了笑容看向他们。 「那是我妹妹,派翠西亚。派蒂,这两位是哈尔先生和芙兰小姐,今天要住在我们 家——」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无视着姐姐的费心,派翠西亚语气带剌地大声喊叫: 「回去!快给我滚出去!」 丢下这句话,少女砰砰砰地冲上了楼后不久,二楼传来了门扉关上的声音。派翠西亚把自己关在房问里。 「派蒂!等一下……派蒂!」 梅蓓儿追着妹妹身后而去。 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芙兰哼了一声。 「那小妹妹的态度还真差耶!该不会注意到你是萝莉控了吧?哈尔。」 「我不是萝莉控也不是变态。不过,这倒挺耐人寻味的……」 哈尔难得认真地回答了芙兰的话。 「嗯?」 拘束衣少女抬起了小小的下巴看着哈尔。像猫般眯起了如银水晶的浅色瞳眸。 「至少那孩子还会有讨厌我们的情绪。」 哈尔几乎表情没变地小声说道。 沐浴在暖炉光芒之下的银色长杖,表面映照着缓缓摇曳着的火焰。 3 哈尔溜出梅蓓儿?纳修家的时刻,已是三更之后。 身边不见拘束衣少女,银色长杖也未在手。祭司服般的大衣下摆飘动着,高挑的焚书官独自定在夜深人静的黑暗之中。 哈雨即将前往的地方,是位于梅蓓儿家与城市中心问的丘陵内侧。 仔细地看看地图,将会发觉城市的道路计画,有些地方极其不自然。所有路线都刻意避开某块区域,车子亦无法进入。 由于山丘和森林的遮蔽,从远方眺望也看不清——换言之就是城市里的阴暗处。 在黑暗之中仅就着月光,脚步未曾停歇?不久之后哈尔终于抵达了被封锁的丘陵。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从丘陵往下看去,城市内部简直是惨不忍睹,焦土之上满是瓦砾碎片。 爆风所侵的建筑物残骸,以及惨遭祝融化为灰烬的街道。 数年岁月之后的此情此景,反而令人更加深刻地戚觉到当时遭袭的惨况。触目所及皆是被战争所破坏的痕迹。 这个城市应该也跟过去的王都相同,在战争中受到了敌国的空袭。 无数空投炸弹所带来的祝融之灾。 数百户民家付之一炬,还有难以计数的人们丧了命。 后来,这片土地就被居民们所舍弃了。 将近城市一半面积的广大区域,就这么放任它焦上一片置之下埋。 仿佛有人刻意着隐藏着这块区域,存活下来的居民,似乎都没有察觉它的存在。 有人抹去了居民对于这个凄惨的大灾难的记忆。 不过,究竟是谁,又为何这么做……? 「……我说。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哈尔表情疑重地陷入思考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了甜腻软哝的女子声音。 哈尔回过头,有位女性站在他身后极近之处。 身材高姚丰满的女子,薄洋装胸口处大大地敞开着。裙子开着高衩,大腿带点情色地若隐若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卷发上弥漫着淫靡的香水味。一眼就看得出是典型的娼妇形象,然而太过典型反而让人有些虚假之感—— 如同城市其它居民一般带着人造气息的娼妇。 「你呀,不要无视我的存在啊!」 哈尔视若无睹的态度让她有些气 恼,她绕到他的正面,然后声音怱地放软了下来。 「哎呀,是个不错的男人呢……」 女子双手拉着哈尔的手臂,刻意将胸部靠了上去。 「这位大哥,一个人吗?不嫌弃的话,今晚要不要啊?让我们一起……」 「为什么?」 哈尔厌烦地吐出一口气。 娼妇一脸惊诧地看着哈尔。 「咦?」 「在路上拉客娼妇是很稀松平常。可是,为什么你会到这种地方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 娼妇脸上浮现了些微怒气。 就像三流讽刺画家作品中的不自然怒颜。 「应该有更适合的地方给娼妇拉客的吧?可是,为什么你会跑到这种地方来?是受 了谁的指使来的?」 哈尔面无表情,望着满是焦黑瓦砾的城市。 「受谁指使……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 娼妇明显地不安了起来,表情渐渐从她脸上剥落,如雕刻般无机质的原形毕露。 哈尔的语气更加冷静严竣。 「回答我。是谁命令你来这里的?」 「命令……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从刚刚开始就……」 哈尔无视于僵硬地摇了摇头的娼妇,继续说了下去: 「跑来这里搭讪我,真的是出于你的本意吗?」 「你在说什么啊……你到底在说什么啊……你到底……说说说说说什么……」 眼神空洞的女人嘴里,吐出了像坏掉的留声机般的词句。 哈尔眉问皱了起来。 就在极近距离之下,突然划过了一柄似刀刀的白色物体。 「——唔?」 哈尔颊上散开了一朵血花。娼妇从洋装伸出的手,划破黑暗直刺而来。娼妇的手不自然地晃动着,瞬间又像弹簧刀般精准地袭向哈尔喉头。只要哈尔迟了一秒反应,想必颈动脉已遭割裂而命丧黄泉了。 「之前袭击外地人的就是你吗?……不……又或者是……」 闪躲着娼妇一波接一波的攻击,哈尔问道。 不过娼妇口中已无法吐出完整的字句。 「说说说说什么么么么……你到到底在在在在……」 一边挤出奇怪的声音,娼妇指尖对准了哈尔的眼珠直插而来。 哈尔果断地将有着怪物般速度的手在空中拦截了。但也还是阻止不了娼妇的动作。她以非人类的巨大腕力,硬生生地提起了哈尔的身体,打算将他往地上摔去。 就在她即将把手往下挥的瞬间。 「真是可伯的力量啊!」 哈尔身影忽地消失,怱地又悄声无息从她背后出现。 面无表情的娼妇似乎大受打击地抖动着双肩,从喉咙深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啸,她再度伸出左手袭来。 「不过……没用的。」 如子弹般迅速伸出的女子手腕,哈尔再度将其扣住。然后将肘关节往反方向扭去,一路扭到了肩关节处。 「你这家伙——!」 娼妇发出了悲鸣。不管有着再巨大腕力的人,都不可能违反人体构造行动。加诸在娼妇身上的巨大负荷,让关节嘎吱作响。 「不准动。这是叫做巴流术的东方格斗技,乱动的话手会断的。」 哈尔冷冷地说。 娼妇并未停止挣扎,骨头磨擦越来越激烈。哈尔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出了焦急的神色。就在此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 恼人声响传来,娼妇的左手断裂粉碎了。 哈尔脸色大变。从断裂的左肘没有流出半滴血,关节处可见木片的尖锐断面。 「你——」 脱离了关节技的女子,趁着哈尔动摇的瞬间伸出了右手。 大衣侧腹部被划破,大量的血液渗了出来。哈尔踢飞了娼妇的身体,想办法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 哈尔看着落在地上的娼妇左腕,低声说道。 那是一块木块。以人类的手腕为型,切割而出的木块和被磨圆的球体关节,从手肘处粉碎掉的人偶手腕。 失去左腕的娼妇再度往哈尔袭来。 哈雨不加思索地抓起她的头,用力地敲向地面。 女子头部碎裂一地,干燥的木材碎屑飞散而出。 最后只剩下穿着薄洋装的——人偶残骸。 4 哈尔回到梅蓓儿家已是破晓之后。 推测是已经出门工作,家中没有看到梅蓓儿的身影。无视坐在暖炉前的老人们,哈尔直接前往已备奸的客房。 打开了客房的门扉,他满脸不悦地挑高了眉。 在哈尔床上,两个少女挨近彼此地熟睡着。是银发的拘束衣少女,和小一号的梅蓓儿。 「你这家伙——!」 娼妇发出了悲鸣。不管有着再巨大腕力的人,都不可能违反人体构造行动。加诸在娼妇身上的巨大负荷,让关节嘎吱作响。 「不准动。这是叫做巴流术的东方格斗技,乱动的话手会断的。」 哈尔冷冷地说。 娼妇并未停止挣扎,骨头磨擦越来越激烈。哈尔无表情的脸上渐渐浮出了焦急的神色。就在此时…… 「啊啊啊啊啊啊啊——!」 恼人声响传来,娼妇的左手断裂粉碎了。 哈尔脸色大变。从断裂的左肘没有流出半滴血,关节处可见木片的尖锐断面。 「你——」 脱离了关节技的女子,趁着哈尔动摇的瞬间伸出了右手。 大衣侧腹部被划破,大量的血液渗了出来。哈尔踢飞了娼妇的身体,想办法和她保持了一段距离。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么……」 哈尔看着落在地上的娼妇左腕,低声说道。 那是一块木块。以人类的手腕为型,切割而出的木块和被磨圆的球体关节,从手肘处粉碎掉的人偶手腕。 失去左腕的娼妇再度往哈尔袭来。 哈雨不加思索地抓起她的头,用力地敲向地面。 女子头部碎裂一地,干燥的木材碎屑飞散而出。 最后只剩下穿着薄洋装的——人偶残骸。 4 哈尔回到梅蓓儿家已是破晓之后。 推测是已经出门工作,家中没有看到梅蓓儿的身影。无视坐在暖炉前的老人们,哈尔直接前往已备奸的客房。 打开了客房的门扉,他满脸不悦地挑高了眉。 在哈尔床上,两个少女挨近彼此地熟睡着。是银发的拘束衣少女,和小一号的梅蓓儿。 银发少女手边还躺着一本古老童话书。 看起来是芙兰读着童话给派翠西亚听时,两个人就一起沉沉睡去。 「……动作真慢啊,哈尔。该不会去妓院兜了圈才回来的?」 注意到日出后才返家的哈尔的气息,芙兰双眼半闭地开口问道。 「你在干嘛?」 哈尔的语气十分粗爆。 芙兰摇曳着一头滑顺长发坐起身子。 「如你所见,先帮你把小女孩搞定了。」 「哼。」 哈尔从鼻孔哼了一声。 「嗯……」 派翠西亚的背微微地动了一下,醒了过来。认出了站在房门口的哈尔,她惊吓地坐起身子。 「你回来了?」 派翠西亚发问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哈尔缓缓地点了点头。 「思。」 「你受伤了。」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 「可是……」 看着哈尔大衣上的血迹,派翠西亚眼里有着不安。 「你在担心我吗?」 哈尔察觉到她和芙兰睡在一起的原因,开口问道。派翠西亚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小地点了点头。 「以前也有旅人来家中借宿过是吗?」 派翠西亚再度点头,然后用着几近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那些人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这样啊。」 哈尔凝视着头发有些凌乱的幼小少女。刹那间,眼眸浮现了带着怜悯的悲伤神色。 「走了,芙兰。」 哈尔拿起置放于房间一隅的手杖。 拘束衣少女厌烦地抗议着。 「什么嘛,怎么这么突然。该不会是嫉妒我和小萝莉感情变好了吧?」 「闭嘴,废物。快点准备。」 染血的大衣飘扬着,就在哈尔正要走出房间之际。 「叔叔……你们不是普通的旅人吧?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派翠西亚语气像大人般沉稳,缓缓开口发问。 哈尔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冷冷回答道: 「我不是叔叔,是焚书官。」 5 哈尔带着芙兰来到郊外的湖畔工厂。 已经是上班时问的工厂之中,有许多机械毫不停歇地运作着。不过,工厂中却相当冷清,作业员人数少得可怜。就算哈尔两人擅自进入了工厂,也没有人前来制止。 「这工厂好阴森啊,喂。」 芙兰似乎觉得很无趣。被拘束衣限制住行动的她,被哈尔像行李一样扛在肩上移动。 「我去查过记录了。」 哈尔淡淡开口: 「如同梅蓓儿所说,这个工厂在战争中是用来制造子弹或炸弹,还有枪枝零件等等的兵器。」 「战争不是早就结束了吗?那现在是在生产什么东西?」 芙兰好奇地问道。哈尔默默地指着工厂建筑物。 简陋的仓库之中,有着堆积如山的盒装木制人偶。 一点也不精美的人偶。有着肥胖的中年男女、瘦小的老人、看起来自大的小孩子,还有浓妆的娼妇:—全是城市居民的人偶。 「这人偶的品味真是糟透了。这种东西谁要买啊?该不会是用来打一打发泄压力的吧?」 芙兰愣愣地耸了肩。 「想也知道不是拿来卖的。」 「啊?」 「东洋似乎有一种叫做式神的魔法?」 芙兰听了哈尔的疑问,眯起双眼笑了,那笑容美得像恶胧一样。 「在纸或稻草做的人偶里注入咒术,将其变成施术者的傀儡,用来差遣的一种咒术。」 「我想他们应该就是类似那种东西吧!」 语毕,哈尔指着正在制作人偶的作业员们。 人偶般面无表情毫无休止的机械化动作的人们。与昨晚的娼妇同样地,只是尽着自己责任的人偶。 「你在说那些作业员吗?你的意思是人偶正在制作人偶?」 芙兰愉悦地呵呵笑了出来。 哈尔一点也不觉得有趣。 「要是那些都是被命令来做人偶的式神的话,就说得通了。」 「嗯哼……他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人偶?」 「为了替换这个城里的居民。」 「把居民换成人偶……?」 芙兰疑惑地歪头,领子前的锁铿锵作响。 「这个城里的居民大多都是这样被制作出来的吧。梅蓓儿所说的,近几年城里没什么人死掉应该是真的。因为城中居民在去世之后,都会以人偶形态再度出现,然后继续着生前的生活——」 哈尔压抑着戚情的眼眸之中,看着不断做着人偶的作业员们。之后注意到某样物品而停下了脚步。 「也就是说,连坏掉的人偶,都会一直用新制成的来替换。」 有个人偶被装在像棺材的箱子之中运了进来,头部粉碎,左手手肘以下的部位全消失了。是昨晚被哈尔破坏的娼妇人偶。 就算坏了一个人偶,马上就会有新的替补而上。城里的居民就这样日复一日,过着毫无变化的生活。 城里永远上演着与过去毫无二致的生活。 「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芙兰打从心底无法理解。 「天晓得,我们下如直接去问本人吧!」 语毕,哈尔缓缓转身看向背后。银色手杖所指的方向是微暗的工场通路深处。哈雨低沉的声音在通道里回响着。 「——对吧。梅蓓儿?纳修?」 从金属阶梯阴影处走出了一位年轻女子。 看着身着警察制服,脸色十分难看的梅蓓儿,芙兰大笑出声。 「什么嘛!现在的警察还要带人视察工厂吗?」 虽然芙兰的话里不带任何恶意,梅蓓儿听了却有些难受。 她嘴里叹了一口长长的气,放弃了挣扎。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悔蓓儿看向哈尔问道。 「虽然不太懂你的问题,不过昨天你主动跟我们搭话时,我就开始怀疑你是人偶师了。」 哈尔的语调与平常一样毫无起伏。 「为什么?」 哈尔也不理会梅蓓儿满是惊讶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是故意大刺剌地骑着摩托车在城里四处来去,只要遇到城里的居民,就刻意说我们正在找人。我们认为,只要跟『读姬』有过接触的人听到这消息,有极高的可能性会主动来找我们。」 「……我还真是如你们所料的自投罗网了呢。」 听完哈尔的说明,梅蓓儿深深叹息。 「你们口中的读姬是指那位身上有着铠甲和大锁,美丽如人偶的少女吗……?」 这席话让哈尔的脸色首次出现了变化。 他看似不带戚情的双眸深处,透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憎恶和怒气,转瞬即逝,马上又回复到原本的表情。 「你从读姬那里得到了幻书吗?」 「你是指这本书吗?」 梅蓓儿将藏在身后的书拿出来举至胸前,脸上的笑容有着些微的得意。 「《罗惇都灵宝会元》啊……应该早已失传,记载有操纵使鬼法术的道教经典——」 芙兰吃惊地说道。哈尔的眼神变得有些紧张。 「只要照着书上所述举行仪式,人偶便会听命行事。我只不过命令他们,依着死去人们的行动模式生活罢了。制作人偶就更加简单了,只要对一开始做出来的人偶下令即可。人偶们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废弃工厂的设备也还可以使用……」 她滔滔不绝、像是正在向神父告解自己尘封已久的罪孽记忆般的诉说着—— 「你为何要将城里的居民换成人偶?」 「还用问为什么吗?当然是为了守护这个城市!」 对于哈尔带着责备意味的问句,梅蓓儿强而有力地回答道。 「这个城市,曾经因为空袭一度惨遭毁灭。」 梅蓓儿咬着下唇,彷佛忍受着那不堪回首的记忆。 「和王都是同一天遭到空袭。我猜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城里的兵工厂吧。装满火药的仓库爆炸,和其所带来的火灾,存活下来的居民不到四百人……你懂吗?原本有三千位居民的城市,活下来的人居然不到两成!」 梅蓓儿悲痛不堪的声音,在工厂通道中不断回响着。 哈尔默不作声地听着。 紧抓住书的力道强到指关节部已泛白,梅蓓儿却突然笑了。 「就在那个时候,他们将这本书交给了我。说是为我而生的幻书……」 梅蓓儿提到他们时,哈尔的肩膀大大地震了一下。 「你命令人偶就这么照着空袭中死去的人们般生活,仅此而已是吗?」 梅蓓儿微笑着。 「没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那个和平生活——这有什么错?存活的居民们也都欣然同意。这也是理所当然啦,深爱的亲友们又活了过来——」 「不管怎样,人偶就只是个人偶。」 哈尔残忍的话语让她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他们只能执行你的命令。因此只要遇到素末谋面的陌生外地人,又或是遇上未知的难题等等未知的情况就会引起他们的混乱——为了排除造成混乱的因子,『就会凶暴地袭击外地人』。」 「咦……?」 梅蓓儿的表情像冻结般地一僵。 「你没发现吗?人偶师?那也是城中众多旅人失踪的原因。」 哈尔冷漠无情地说道。 本来打算反驳的梅蓓儿,注意到了哈尔裂开大衣之下的崭新伤口,突然沉默了。 「怎么会……这不是真的……」 梅蓓儿软弱地摇了摇头。哈尔仿佛想将她逼人绝境般地说了下去: 「不论是人或城市,都会随着时间流逝渐渐改变。这样过程中免不了有生命逝去——若硬是要逆天而行,就会产生扭曲。你所守护的只是这个城市过去的幻影,以及软弱地依附幻影而生的你自己本身而已。」 经过了一段长长的沉默,梅蓓儿点了点头。 「是啊……也许就如你所说的一样。」 伏下了双眼,她的嘴角却噙了抹微笑。 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带着悲伤的坚强微笑。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法改变了。就算那只是幻影,我也要这样守护下去——!」 梅蓓儿的语气十分坚定。哈尔注意到她周遭的气氛也随之改变,开始准备应战。在他背后,突然出现了许多身影,有老人、中年男女,还有娼妇们。 原本装于箱内的人偶们全部苏醒了。瞬间爆增了数十个人偶,将狭窄的通道挤得水泄不通。目标锁定了伫立原地的哈尔相关兰,人偶们群起攻之。清一色和居民们相同的面貌,以及人偶特有的面无表情 人偶如同怪物般的腕力,在昨晚遇到的娼妇身上就见识过了。 若人偶们同时发动攻击的话,想必是在劫难逃了。 「要这么做是吗……」 但是哈尔依然泰然自若,缓缓除去了右手手套。 「那我就烧光它……去吧,芙兰……不……」 哈尔的右手背上镶着如凝固鲜血般的美丽鲜红宝石。 他紧握右手,再度张开之时,手中多了一串刻有着奇妙文字的金色古钥匙串。 「『毁灭读姬』芙兰蓓尔!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回头看向身穿拘束衣的少女,哈尔放声大喊。 凌乱的银色长发闪耀着,芙兰笑了。世人难以想象,如此美貌少女如何会发出如此狂妄的大笑。 哈尔挥舞着金色钥匙串。封印着少女拘束衣上的数个大锁,如乐器般响起之后,一个一个打开了。 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衣服从身体上滑落。 拘束衣之下的她一丝不挂。 令人目眩神迷的洁白躯体,从她的左侧腹部到右大腿根部,有着像伤口般的银线。那是嵌在少女白瓷般肌肤中,银色的金属制拉链。 『否,我乃天——堕落之天。』 银发少女的唇中吐出了老妇般的沙哑声音。 哈尔将手伸向她的侧腹部,将其身上的拉链一口气拉到底。被拉开的拉链开口处,出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洞。 「银之……读姬……!」 梅蓓儿表情扭曲了。 从芙兰身躯大开的裂缝深处,哈尔取出了一本书—— 褪色皮革封面的古老书籍。 注意到那本书,梅蓓儿用力咬着下唇。 「幻书?不过,来不及了……你们没有时间阅读它的——」 「谁告诉你幻书是拿来读的?」 哈尔的声音冷酷无情。 然后他将右手中的杖,架在腰问朝外。就像拿着巨大枪枝的军人一般,将左手拿着的幻书『填人』了长杖前端。 「幻书装填——爆发!」 哈尔庄严肃穆地喊道。 长杖前端喷出了蓝白色火焰。 喷出如巨剑般的火焰的,已不应称之为手杖。长型本体是承受发射时的冲击的平衡器,看似香炉的部分,其实是为了抑制后座力的避震器。手杖本身其实是带来毁灭性破坏的兵器。 以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为弹药,将其魔力转换为火焰的破坏兵器。 「灾厄之枝啊!将一切都燃烧殆尽吧——!」 哈尔手持的长杖射出的火焰,燃尽了蜂涌而至的人偶们。 接触到魔力火焰的人偶们,瞬间就被蓝白色火焰吞噬而崩落。 梅蓓儿傻愣地看着眼前的情景,声音颤掉着。 「怎么会……居然……把幻书给烧了……」 无视于跌坐在地的梅蓓儿,哈尔将火焰之杖指向了工厂仓库。 手杖前端飞射而出的是像炮弹般的火球。 此次炮击波及了所有箱中的人偶,一瞬就被业火所包围。 看着付之一炬的工厂,梅蓓儿软弱地低声喊道: 「被九把钥匙所封印的灾祸之枝……没想到……居然……」 她紧抱着胸前的书开口: 「你们要……烧了我的书吗……?」 哈尔只字未答,沉默地将燃有火焰的手杖指向了她。 梅蓓儿毫无惧色,怜悯般地笑了。 「诸神黄昏燃尽了世界,火巨人史尔特的灾祸之杖……你要是继续使用那把杖的话,总有一天会像神话里的巨人族一样,灭亡在自己的火焰之中。」 对于女人形师的忠告,哈尔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很清楚,那就是焚书官注定的命运。」 手杖所发射而出的火焰,无情地吞噬幻书及其拥有人。 6 接近黄昏之时,带着拘束衣少女的高挑男子,再度来到派翠西亚家。 此时,派翠西亚只是坐在暖炉之前,沉默不语地望着动也不动的祖父母。 双眼含泪却没有嚎啕大哭。一个人抱着膝坐在房里,像是正在等着时间再度转动。 哈尔两人回到屋中所见的就是这副模样。 下了摩托车的焚书官,将银色手杖背在背上。注意到他怀里抱着瘫软无力的梅蓓儿,派翠西亚怯生生地眨了眨眼。 「……你们杀了姐姐吗?」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派翠西亚佯装镇定地开口问道。哈尔依旧面无表情。 「我的工作就是毁灭幻书及其相关事物。」 他开口解释的语气中毫无抑扬顿挫。 「因此我们也燃去了她遭幻书所蚀的部分。梅蓓儿醒来后,和书相关的记忆应该都会消失。」 派翠西亚眨着双眼,像是努力的在理解哈尔的话语般地沉默着。 她随即拾起了头,确认了姐姐一息尚存。 「不过……她还活着对吧?」 哈尔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将沉睡的梅蓓儿放在沙发上。 然后头也不回就要离开这间屋子。消灭了城市中的幻书的现在,身 为焚书宫的他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 派翠西亚注意到之后,慌张地跟了上去。 就在哈尔跨上摩托车正要扬长而去之时,派翠西亚抬头望向他。 「那个……谢谢你。」 哈尔的表情显得有些讶异地回过头来。 「为何要道谢?」 有趣的反应让派翠西亚笑了。 「其实我一直很清楚……我们一直在作着一个长长的梦……其实大家早就死了,可 是城里的大家都装做不知道。明明我们该做的,就是为了死去的人,连他们的份都一起努力地活下去……」 断断续绩的把话说完,派翠西亚突然眯起了眼。因为平素都板着张脸的焚书官,似乎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帮了姐姐。」 派翠西亚又再次道谢,哈尔眼神温和平稳看着少女。 「要道谢的话,跟你姐姐说去。你姐姐最想让你看见的是——」 「我知道。是姐姐最爱之时的城市样貌,我绝对不会忘记的。」 派翠西亚坚强地说着。 哈尔默默地点了点头,发动了摩托车,头也不回的加速奔驰而去。 少女的身影一下就看不见了。过没多久,她所居住的湖畔城市也已远去。 就这么奔驰在干燥的道路上后不久。 「……好像很开心嘛,哈尔?」 座位上的拘束衣少女,一头银发随风飘扬,随意地开口。 「你指什么事?」 哈尔的语气相当不悦。芙兰揶揄着他。 「刚刚,你笑了对吧?」 「我才没有笑。」 「才怪,明明就笑得很诡异。」 芙兰愉悦地呵呵笑着。 「大色狼。你该不会在想刚刚那个小萝莉的事吧?」 「闭嘴,废物。」 两人乘座的摩托车,随着那你一言我一语的辛辣斗嘴,不停歇地向前行进。 如火焰般摇曳的夕阳,将两人的背影染得一片赤红。 后记 首先是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如有雷同皆为巧合。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一集。 这个作品是将二oo八年十月的现在(注:书中所指的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针对杂志《the sneaker》连载中的系列作品梢作增减修正之后,再加上一些新的内容所编辑而成。我自己觉得成品的氛围和杂志连载的内容有些许不同。各位觉得呢? 偶尔有着残忍结局的黑色奇幻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部作品。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实在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赋予这本书绝佳视觉印象的 greenwood的gユウスケ老师和服部代表。现任编辑n、前任编辑k,戚谢整个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在作品构想阶段,提供许多绝妙点子的作家们——萩野悠树老师、筑地俊彦老师、成田良悟老师、长谷敏司老师、古桥秀之老师。以及其它为本书出版鼎力栢助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亦对购买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三云岳斗 首先是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如有雷同皆为巧合。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一集。 这个作品是将二oo八年十月的现在(注:书中所指的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针对杂志《the sneaker》连载中的系列作品梢作增减修正之后,再加上一些新的内容所编辑而成。我自己觉得成品的氛围和杂志连载的内容有些许不同。各位觉得呢? 偶尔有着残忍结局的黑色奇幻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部作品。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实在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赋予这本书绝佳视觉印象的 greenwood的gユウスケ老师和服部代表。现任编辑n、前任编辑k,戚谢整个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在作品构想阶段,提供许多绝妙点子的作家们——萩野悠树老师、筑地俊彦老师、成田良悟老师、长谷敏司老师、古桥秀之老师。以及其它为本书出版鼎力栢助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亦对购买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三云岳斗 首先是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如有雷同皆为巧合。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一集。 这个作品是将二oo八年十月的现在(注:书中所指的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针对杂志《the sneaker》连载中的系列作品梢作增减修正之后,再加上一些新的内容所编辑而成。我自己觉得成品的氛围和杂志连载的内容有些许不同。各位觉得呢? 偶尔有着残忍结局的黑色奇幻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部作品。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实在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赋予这本书绝佳视觉印象的 greenwood的gユウスケ老师和服部代表。现任编辑n、前任编辑k,戚谢整个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在作品构想阶段,提供许多绝妙点子的作家们——萩野悠树老师、筑地俊彦老师、成田良悟老师、长谷敏司老师、古桥秀之老师。以及其它为本书出版鼎力栢助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亦对购买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三云岳斗 首先是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如有雷同皆为巧合。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一集。 这个作品是将二oo八年十月的现在(注:书中所指的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针对杂志《the sneaker》连载中的系列作品梢作增减修正之后,再加上一些新的内容所编辑而成。我自己觉得成品的氛围和杂志连载的内容有些许不同。各位觉得呢? 偶尔有着残忍结局的黑色奇幻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部作品。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实在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赋予这本书绝佳视觉印象的 greenwood的gユウスケ老师和服部代表。现任编辑n、前任编辑k,戚谢整个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在作品构想阶段,提供许多绝妙点子的作家们——萩野悠树老师、筑地俊彦老师、成田良悟老师、长谷敏司老师、古桥秀之老师。以及其它为本书出版鼎力栢助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亦对购买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三云岳斗 首先是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如有雷同皆为巧合。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一集。 这个作品是将二oo八年十月的现在(注:书中所指的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针对杂志《the sneaker》连载中的系列作品梢作增减修正之后,再加上一些新的内容所编辑而成。我自己觉得成品的氛围和杂志连载的内容有些许不同。各位觉得呢? 偶尔有着残忍结局的黑色奇幻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部作品。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实在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赋予这本书绝佳视觉印象的 greenwood的gユウスケ老师和服部代表。现任编辑n、前任编辑k,戚谢整个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在作品构想阶段,提供许多绝妙点子的作家们——萩野悠树老师、筑地俊彦老师、成田良悟老师、长谷敏司老师、古桥秀之老师。以及其它为本书出版鼎力栢助的各位,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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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eaker》连载中的系列作品梢作增减修正之后,再加上一些新的内容所编辑而成。我自己觉得成品的氛围和杂志连载的内容有些许不同。各位觉得呢? 偶尔有着残忍结局的黑色奇幻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部作品。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实在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赋予这本书绝佳视觉印象的 greenwood的gユウスケ老师和服部代表。现任编辑n、前任编辑k,戚谢整个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在作品构想阶段,提供许多绝妙点子的作家们——萩野悠树老师、筑地俊彦老师、成田良悟老师、长谷敏司老师、古桥秀之老师。以及其它为本书出版鼎力栢助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亦对购买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三云岳斗 首先是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如有雷同皆为巧合。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一集。 这个作品是将二oo八年十月的现在(注:书中所指的时间,皆为日文版的情形),针对杂志《the sneaker》连载中的系列作品梢作增减修正之后,再加上一些新的内容所编辑而成。我自己觉得成品的氛围和杂志连载的内容有些许不同。各位觉得呢? 偶尔有着残忍结局的黑色奇幻故事,希望大家都能喜欢这部作品。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实在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赋予这本书绝佳视觉印象的 greenwood的gユウスケ老师和服部代表。现任编辑n、前任编辑k,戚谢整个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在作品构想阶段,提供许多绝妙点子的作家们——萩野悠树老师、筑地俊彦老师、成田良悟老师、长谷敏司老师、古桥秀之老师。以及其它为本书出版鼎力栢助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亦对购买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三云岳斗 第一话「荆姬」 网译版 翻译 华-joshua、kuyanma、云起@sosg论坛 序 房屋被火焰包围了。 美丽的白色墙壁、优雅的尖塔、豪华的家具和内装都在燃烧。 四处乱窜的佣人们的悲鸣,混杂着木材爆裂的声音。突入云霄的猛火把夜空染得通红。 借助火光,能看到正在逃跑的房屋主人。他依靠着负伤了的脚,拼命地跑着,满脸惊恐。 他的表情露出了些许安心。 已经能看到烟雾比较少的大厅了。通过大厅的话就是出口。火焰也还没有烧到那里。可以逃出去了。可以得救了。 正打算伴随着欢喜的声音逃出升天,男人却停下了脚步。 在火焰照出的逆光中,他发现有一个人影慢慢地接近着他。 那人影是一位年轻女性的身影。是一个只有内衣遮羞的少女。 “哦哦……你也没事吗,弗洛伦斯!” 男人走进她,开口道。 “嗯,父亲大人。” 少女微微点头。一瞬的火焰照亮了她微笑的侧脸。 少女的右手抱着一本书。是一本东洋风格的古书。 而她的左手则正拖着一个沉重的东西。 “你还在做什么,弗洛伦斯。快逃……” 正在催促少女的男人,突然停下了言语。在他靠近少女的时候,少女高高地抬起了手。 她手里握着的,是一把斧头。那是一把劈柴用的斧。 对着呆呆地瞪大眼睛的男人,斧头仿佛被磁力吸引了一般挥了下去。 “什……” 感觉到右肩受到的剧烈冲击,男人发出了呻吟。仿佛看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他看着突入自己身体的斧头。 少女粗鲁地拔出斧头来,顿时鲜血喷涌,男人倒在了血泊中。 飞散到正在开始燃烧的绒毯上的血,因为被加热而发出阵阵恶臭。 “为……为什么,弗洛伦斯……?” 男人那被恐惧浸没的瞳孔,朝向了少女。 少女没有做任何回答。保持着美丽的微笑,又一次砍了下去。 斧头切进头盖骨,他不再动弹了。看到这些的少女的表情并没有变化。 她的口中传出的,只有尖锐的笑声。 少女扔掉了斧头,捡起了倒在地板上的瓶子,把里面的东西撒到了男人的身上。 油的臭味四散而开,非常刺鼻。 男人的身体瞬间被火焰包围,散发着恶臭化作红莲。 少女就那样毫不回头地离开了房子。 然后消失在了黑夜里。 右手抱着那本书。 华丽的笑声继续回荡着—— 第一节 长长的上坡路。 那是覆盖着杂草的严峻山道。 道路非常杂乱。路面充斥着坚硬起伏的木片和沙砾,行走十分困难。裸露的岩石形成了险峻的高低差,稍不留神就可能失足摔落。 四周都是葱郁的森林。路上有不少经年累月的马蹄印,没想到这地方往来的人还不少。 一对年轻的男女走在这荒废的山中小路上。 总感觉这两个人是从不同的画面里硬拼凑在一起的。 男人大约二十岁。身着皮质男子大礼服,身后背着一个帆布包。 他的走路方式是属于那种受过训练的士兵的方式,但是本人却没有那种粗暴的氛围,是一位表情认真的青年。 而他的身后,是一位小巧的少女。年龄最多不超过十二、三岁。 那是一位人偶般漂亮的少女。 及腰的长发上装饰着蕾丝的头饰,衬得那黑发无比艳丽。 大大的眼瞳也是深夜一般的漆黑。 也许因为有东洋人的血统。她的肤色很有特征,那肌肤就好像是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也好像是高价的瓷器。 身上的衣服也是漆黑的。 似乎是中世纪的骑士礼服,既不能说是裙子,也不能说是甲胄。 几重褶边使裙子膨了起来,包着缎带的细腰好像一碰就会碎掉。包裹着那轮廓的金属手甲和腰铠被蕾丝装饰着,感觉有些不相称。 “受够了。” 黑衣少女叹着气小声说道。 仿佛小鸟鸣叫一般的美丽声音,语气却很任性。 “我受够了,修伊。累死了。脚也酸,肚子又饿。为什么我非得遭这种罪,在这里爬这种恶心的山路啊?反抗重力是笨蛋和烟雾做的事情。” 面对着毫无反应的青年的背影,少女大声开骂道。 “这么差的路车开不进来,我也没办法啊。” 被叫做修伊的青年,终于叹着气转过头来。苦笑着看着那个牢骚不断的少女: “而且,不是你说要调查这个村子的吗,达利安?” “……我事先可不知道是在这种深山里的乡下地方啊。真的会有人住在这里吗?” “货运马车好歹还能通过这里呢。” “别说马了,从刚才开始连一个猴子都没见到。除了你。” 被称作达利安的黑衣少女,口气非常刁钻。 这条路也确实很过分。又细又曲折,斜坡角度也很大。明明是白天却异常昏暗,要是不小心迷路进森林,多走几步就可能会掉下悬崖。 “不会是又迷路了吧。你的方向感到底废到什么地步啊?” “不要说得好像我经常迷路一样啊。” 修伊不满地歪着脖子。 “地方应该没错的。也没有遇到过会让人迷路的分岔口,这座山毫无疑问是卡拉波斯氏的领地……山麓下的村子那么空荡荡的倒是让人在意呢。” “那个怎么看都是废村。” 达利安无表情地说着,望向自己的身后。 从这里虽然看不太清楚,不过能感觉到山麓下有个村庄。是一座被小麦田和果树园包围着的普通农村。但是,那里一个村名都没有。房子和财产就那么留着,整个村子的人就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样。 “但是,前面那个镇上给我们指路的警官却没有说过有个这情况。” 修伊困惑地说道。 “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那这个村子就是最近才变成那样的了……但是也不像啊。如果要搬去别的地方也应该在收获期之后再走啊。” “怎么样都好,总之我现在又饿又累。” 无视表情深刻的修伊,达利安开口道。 “找个地方休息休息么?虽然说太阳下山的话会很麻烦,本打算在那之前到达目的地的——” 修伊略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天空。时间应该还是在白天,但是高耸的山梁下的地方黄昏总是来得更早。估计距离日落还有二、三小时。 “……我知道了。没办法,就让你背我吧。” 达利安短短地溜息,然后,非常自大地抬起了头。修伊呆呆地眨了眨眼。 “哎?” “我说我允许你背我。听懂了的话,就快点跪下谢恩。” 修伊无言地看了一会儿达利安。 “我说啊,从刚才开始,你的行李就是我背着的呢……” 指着背后的行李,修伊试探性地说道。不过达利安根本没听进去。 “那又怎样?” 修伊的表情很不满。 “这个行李那么重,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是书。以防万一的。” “……书!?为什么爬山要带书啊?” 达利安冷冷地看着哑然的修伊。 “你实在是太蠢了。不带书就走进山里,万一遇难了该怎么办?” “遇难之后书有什么用啊?” “迷路之后到处乱走浪费体力,是最蠢的人做的事情。你连这种事情都不懂么?” “那种程度我还是知道的……不过那和书有什么关系?” 抬头看着混乱中的修伊,达利安挺起了胸膛。 “只要有书的话,就算在深山里一直不动也不会无聊了呀。” 修伊瞬间僵硬掉了,接着,他笑着说: “……我可以扔掉吗,这些行李?” “你说什么呢,傻大个!人家好不容易那么亲切地给你做说明!” “我知道了啦。最起码,在扔掉书和背你之间做个选择吧。” 谁是傻大个啊,修伊嘴里嘟囔着,叹了口气。 “放心吧,修伊。那个行李,我会代替你拿的。所以你就老老实实地背我吧。” 修伊眯起了眼: “你,真的把我当做笨蛋了么?” “呜……居然被看穿了?” 达利安略有些惊奇地皱起了眉。修伊放着她不管,继续向前走了没几步,就停了下来。 修伊的前方,曲折的山道上站着一个人。 是一位穿着少见服装的年轻女性。 她的头发上缠着纹饰复杂的头巾,身上披着古代少数民族样式的披肩。左手拎着一个藤蔓编织的小筐,里面似乎是刚刚摘下的野草。 “哎呀。” 她注意到了修伊他们而转过身来,浮现出惊奇的表情。那是对待形迹可疑的陌生人的正常反应, 修伊努力摆出一个商务笑容来,对她说了一句你好。 “你是,这前面村子里的人吗?” “嗯,是的……不过那只是个小集落,谈不上村庄。” 这么说着,女性点了点头。接着浮现出警戒的表情, “你们是…?到我们的集落来是为了……?” “嗯,其实我们在找人。” “……和哪一位村名认识么?” “不,倒也不是那样。” 修伊有些心虚地皱了皱眉。女性的表情越发僵硬。 “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找书。找那个人手里的书……” “书?” 女性看修伊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看可疑人物的眼神了。 修伊似乎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和她说下去了,于是转过头来看着藏在他背后的达利安。 但是达利安却一声不吭地盯着披披肩的女性。就好像是胆怯的小动物。 大概是被达利安的认生给传染了,披披肩的女性也有些害怕地开始后退。感觉好像如果乱说话的话,可能会一边尖叫一边逃跑一样的氛围。 接着是一阵充满紧张的沉默。 打破这个沉默的,是“咕噜咕噜”的类似动物鸣叫声音。 这个高度紧张的空间瞬间被打破,真是充满戏剧性的时机。 用力捂住自己肚子的黑衣少女,脸瞬间变得通红。 异样的声音原来是达利安的空腹在抱怨。 达利安低着头,一动不动。 修伊绷紧了嘴唇,拼命地憋着不笑。 披披肩的女性呆呆地看着达利安,终于理解了什么,噗地笑了出来。看来她是没能忍住。 葱郁的森林环绕的山路,爽朗的笑声扩散开来。 第二节 沿着坡道继续走,视野毫无征兆地扩大了。 山和村庄之间完全没有明显的间隔,走出森林,突然就出现了一排民家。 与自然的景色一体化的小村庄。土地虽然比想象中要广阔,但民家的数量却不超过十五户。 房屋零星地散落在各处,周边被小块的田地包围。山的地表的斜面是牧草地,能看到正在被放牧的家畜的身影。 村子中的平地不是很多。延续着的缓缓起伏的丘陵,各处都有断崖。虽说不算是适合居住的地形,不过景色却很美。 覆盖着浓密绿色的山坡,被夕阳映照着。 小路两侧,几种野草的花一同绽放着。 “好漂亮的村子啊。” 修伊诚实地说出了感想。 “虽然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呢。” 披肩女这么说着,腼腆地露出了微笑。 她大概是看着走不惯山路的达利安非常疲劳而感到心里不安,于是邀请他们到她家去休息。她自称塔莉亚,似乎是在这个集落一个人生活。 塔莉亚带领着修伊他们,走向村子中央的石屋。 看来那里是塔莉亚的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建筑,不过和村子里别的房子相比,明显更古旧,门和柱子上有些不可思议的纹饰。有些类似她披肩上的那些。 “你是,这个村子的村长的什么人吗……塔莉亚?” 修伊讶异地询问她。塔莉亚微笑地摇了摇头, “不。我只是个草药师。” “草药师?” “嗯。有时候也干些类似祭司的工作。毕竟这样的集落,能读出圣书上文字的人也不多呀。” “啊……原来如此。” 修伊理解地点头。 所谓草药师,就是收集可以做药材的草根木皮,将它们触手,或者作为病人的处方来使用的人们。在这种深山的小集落里,拥有祖先代代流传下来的民间疗法知识的他们,现在也是用来代替医生的重要存在。 伴随着他们的药草知识而传承至今的古老民间信仰也很多。塔莉亚衣服上那些奇妙的纹饰多半就是古代咒文的残留吧。 事实上,塔莉亚的房子,也确实是一看就是草药师家的感觉。 墙壁一面的架子上摆放着无数的药品壶,还吊着许多晒干了的草类和木根。还有不少记载了药草用法的古书,满是尘埃的随意摆放着。 达利安充满兴趣地环视着室内,正打算擅自伸手拿书的时候,突然猛地停下了动作。她的眼睛焦点所在,正是放在朴素陶器里的塔莉亚的剩饭。那是洒满了砂糖的炸面包。 达利安就那样盯着炸面包,整个人凝固了。她半张着嘴,那表情,就好像是狗狗看到了主人手里的奖励一样。 “那个,不介意的话……请用。” 注意到达利安的那个神态,塔莉亚说道。达利安的眼瞳瞬间发光,但是却又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咳嗽了一下,优雅地对炸面包伸出了手。然后她对塔莉亚行了一礼,接着就对面包一阵猛咬。 望着光是看就觉得高兴的达利安的背影,塔莉亚微笑了。 那段时间,修伊一直在看窗外。似乎打算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难不成,您是在找村长的家么?” 似乎是误解了修伊的行动,塔莉亚很关心地问道。 “不,不是那样的。” 修伊有些慌张地摇头。 “不过,倒是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这个村子的领主应该是约翰·卡拉波斯氏吧?我听说他是这一带的山的持有者。” 对于修伊的提问,塔莉亚点头: “嗯,确实是的。这个村子,姑且也算是领主大人的别墅呢……” “那么,在卡拉波斯家的房子发生的事情,这个村子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领主大人的房子,发生了……事件吗?” 塔莉亚有些疑惑地歪过脖子看修伊。修伊低下眼瞳, “卡拉波斯氏在半年前去世了。因为房屋起火。” “领主大人去世了……!?啊……” 增在为达利安烧热 水的塔莉亚,惊得差点大范药罐。 “是场大火。房子全都烧光了。包括他的家人和佣人在内,将近二十人失去了生命。火灾的原因还不明,但是有传言说是故意放火。” “放火?” 塔莉亚微微地吞了口气。修伊有些意外地皱起了眉, “真的不知道么……这个村子没有收到联络?” “不,什么都没有……虽然最近确实没见到领主大人,但是既然小姐没有说什么……” 听了塔莉亚的话,修伊表情有些讶异。 “小姐是指?” “弗洛伦斯小姐是领主大人的千金。过去就呆在这里的别墅。” “卡拉波斯氏的女儿在……?她现在也还在这个村子里?” “是的。虽然我们没什么机会直接与她对话,但是透过窗户也见过她的样子。她是位相当美丽的小姐呢。” “…………” 修伊屏息思考了一会儿。接着长叹一口气。 “是么……那个谣传是真的啊。” “谣传?” “我的朋友的朋友是位出入卡拉波斯氏宅邸的商人。他似乎说过在这个山麓下的村子里见过那位小姐。不过那已经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 “啊……” 塔莉亚表情茫然地听着修伊的说明。 从这个集落到山麓下的村子,虽说道路确实很险峻,但是那距离如果骑马的话,数小时内就可以往返的。卡拉波斯氏的女儿要是平时无聊,到山麓的村子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呀。————她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修伊,声音低沉、表情认真地说: “有人怀疑是她在卡拉波斯氏的房子放火,并且将其杀害哦。” “小姐她……!?” 塔莉亚惊慌失措,单过不一会儿就笑着摇头了。 “不会的。没有那种可能。因为小姐她好几年前就住在这里了哦。据说是因为身体很弱才到这里来疗养的……” “但是,也不是说没有回到自家宅子的可能吧?” 修伊无感情地说道。塔莉亚满眼猜疑地盯着修伊, “您是警察吗?难不成,是来抓捕小姐的?” “不,不是。并不是那样的。” 修伊苦笑着耸肩。 “一开始就说过了吧。我们在找书。” “书,是吗?” 塔莉亚的表情感觉像是被别人蒙混了。修伊点点头: “统称是《深绿之书》……据说是卡拉波斯氏从东洋带回来的贵重品。虽说应该是和他的房子一起烧毁了……但是刚才说的那位商人似乎见过他。据说他见到卡拉波斯氏的女儿的时候,看到她拿着那本书。” “……为了调查那本书,特地到这种深山里来?” 塔莉亚的质问声中的怀疑更多了。 “嘛,因为各种原因……” 修伊似乎放弃解释了。 “……那个领主的别墅是在哪里呢?” 刚才为止还一直专心吃着炸面包的达利安,突然开口。 塔莉亚吓了一跳,转过身去: “那是,在北边的森里那边……” 药草师的少女的视线所指,是面向北侧斜坡的窗户。 如她所说,在葱郁森林附近的丘陵上,孤零零地立着一栋建筑。是一座有钟楼的高房子。 修伊他们之所以没能立刻注意到这栋房子,是因为它全身都覆盖着和森林相同的绿色。 炼瓦制造的建筑的墙壁和将其包围的围墙也都爬满了藤蔓。 因此它与背后的森林的景色同化,建筑的轮廓变得非常模糊。 覆盖别墅的植物,似乎是荆的蔓藤。虽说拥有贵族兴趣的领主在别墅种植蔷薇之类的东西并不稀奇,不过那藤蔓的量可不寻常。 “那就是别墅?” 看着满是荆棘的奇妙房屋,修伊问道。 “是的……不过,尽量不要靠近可能会比价好。” 塔莉亚表情略有些困扰地忠告道。 “为什么?那位小姐性格很差么?” “不……虽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但那一带的地形即使是本地人也会迷路,有很多人去访问那座别墅就没有回来了。” 听了塔莉亚的话,修伊表情愕然地摇了摇头。 “卡拉波斯氏,居然在那种地方造别墅……” “嗯……倒也不是说谁都不能出入,不过小姐原本就几乎不离开那座别墅……也许是为了防止无耻的侵入者才选择了那片土地吧。” 听着塔莉亚的说明,修伊走近窗户开始观察那栋房子。 灰色炼瓦的墙壁沐浴着夕阳,被染成了鲜艳的红色。荆蔓一直包卷着钟塔,描绘出一幅美丽的摸样。 钟塔的窗户开着。 房间内部因为黑暗看不清,但是通过光的反射,能看到以为女性的身影立在窗边。是一位身穿豪华天鹅绒礼服裙的年轻女性。 “真可惜,看来不是睡美人呢……他是幻书的所有者么,达利安?” 修伊半幽默地问道。达利安没有回答。 塔莉亚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两人,说道: “……幻书?” 第三节 把行李寄放在塔莉亚家,达利安和修伊打算到村里随便走走。 夕阳已经落下了西边的山脊,晚霞将天空染红。昏暗的水边小路上,干完农活的农夫们行走着。那是一位表情精悍的晒得黑黑的男人。 “你好。” 修伊对背着锹的农夫打招呼。农夫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修伊,然后露出一个并不特别警戒的微笑。 “呦。没见过你呢。塔莉亚带来的那个学者,就是你们?” “学者?” 修伊困惑地问道。虽然在塔莉亚把他们带去家里的时候和几个村民谈过几句,但没想到会传出这样的流言。 农夫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是么?不是说你们在找书么?” “啊,嗯……你有什么线索吗?” “不。这一带能好好读书的,只有领主大人别墅里的家伙们哈塔莉亚了。虽说小时候也学过一点,不过文字什么的我早就忘光了。这里也没有报纸卖。” 这么说着,农夫豪爽地笑了。 “不过,你也真有空啊。就算读到了少见的书,肚子也不会变饱吧。” 修伊耸肩点头: “嗯,是呀……确实不怎么好吃呢。除了山羊。” 即使是修伊这个冷到不能再冷的笑话,农夫也放声大笑。 “真有意思啊。我看好你们哦……话说,这个时间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打算去北边的森林。” 修伊诚实地说出了目的地。毕竟没什么理由撒谎。 而且,在这种小村,外地人无论如何都是很显眼的。修伊他们也不可能做到隐秘行动。 “领主大人的别墅啊……是呀,毕竟是来找书的呢。” 农夫点点头,并没有多想。 “但是今晚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 “那个别墅几乎从来不亮灯的。乡下的夜晚很黑。小姐应该也早早就睡了。毕竟她来这种深山里也是为了静养身体呀。” “原来如此……” “而且要是胡乱接近的话,说不定就回不来了哦。毕竟那里可是荆姬之城啊。” “塔莉亚也说过一样的话。” 修伊这么说着,浮现出苦笑。农夫理解地说: “是呀。你们打算住在塔 莉亚家么?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我家来不?虽然没有书,但是酒还是有的。” “酒?自家酿的么?” 修伊有些意外地问道。村子里并没有看起来会卖酒的店。 农夫双手交叉在胸前,似乎在回忆什么。 “不,是别人给的哦。嗯……是谁给我的来着……?算了。我家就在那个土丘上面,有兴趣的话就来玩玩吧。” “谢谢。” 修伊礼貌地道谢后,与农夫分别。和达利安两个人再次走在了昏暗的水畔路上。 “不过……真是奇妙的村子啊。” 确认已经看不到农夫的身影了,修伊偷偷开口。 “这个人口数怎么看也做不到自给自足,可是却完全感觉不到他们和外界有交流。山麓那个村子整个空掉这里都毫无察觉……” “不只是这样。” 达利安有些僵硬地说道 “你发现了么,修伊。这个村子里没有一个老人和小孩。” 修伊猛地转向与农夫道别的那个转角。 从建筑物的模样来判断,这个村子绝对不是新集落。是一个有一定历史的古村。但是却看不到老人的身影,确实有些奇怪。来这儿路上遇到的农夫们以及塔莉亚,他们都是富有劳动力的年轻人。 “是么……这个村子给我感觉到的违和感原来就是这个啊。” “最初那个镇上的警官说过,山麓的村子里全都是体弱多病的老人。再加上这个深山内的村子里全都是年轻人。你说这是为什么?” 达利安自言自语地问道。 “但是,也看不出村民们在隐藏什么事情啊。感觉似乎对我们也没有特别的警戒……对待我们这些外地人也只是觉得很新鲜而已。” 修伊一脸不解的说着。达利安无表情地眺望丘陵上方。 “大概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要说知晓一切的人的话……” “荆之城的公主大人么?” 抬头看着屹立在昏暗天空里的钟塔,修伊低声说道。 覆满荆棘的别墅和它背后的森林化为一体,在静寂中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与塔莉亚和农夫所说的相符,别墅周围的地形非常复杂。道路因为土砂崩落而断,形成了巨大的落差造成无法前行。 结果,花费了比预想多处好几倍的时间,修伊他们终于到达了别墅前。 接着,站在门前的两人面面相觑。 被高墙围绕着的铁门。居然也被无数的荆棘缠绕,人们的出入口都被阻塞了。 有一个东西,被那密集的荆棘围困,散发出灰色的光芒。 那是一个穿着褪色了的衣服,在空中被吊下来的,骷髅。是人的尸体。 干涸的人类白骨的尸体,被荆棘包卷接就那么曝露在野外。而且还是好几人份的白骨。 “如果是想做门的装饰的话,这兴趣还真是相当不错啊……” 达利安冷冷地讽刺道。 “这个尸体,是新的啊。肉虽然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但是衣服的伤痕还不是很多……死后应该没有过多少年。看这服装应该是房屋的佣人吧……” 修伊冷静地分析道。 从现在尸体的状况来看,要么是因为荆棘的成长而被抬到了空中,要么就是谁,活生生地把他们卷进了荆蔓里。现在还没办法判断。 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把尸体放在自己家大门前的这位住户,肯定不是一个拥有正常感情的家伙。 “怎么办,达利安?无论如何,不想办法解决这些荆棘的话,是没办法进屋的……?” “这我看得出来。那就直接破坏掉吧,正好附近有合手的道具。” 达利安表情不变地说道。她所指的距离尸体脚下不远的地方,落有一把斧头。多半是哪个想要救助被荆棘包裹的同伴的人的东西吧。 既然斧头落在这里,就说明那位想要救助同伴的人最后也走上了和同伴一样的命运。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呀。 “破坏是……我来干么?” 修伊不爽地拿起了斧头。 接着很意外,他用非常稳当熟练的手法,把斧挥向了覆盖了荆蔓的门。斧刃虽说有些生锈,但是依然锐利。蔓藤立刻裂开,给修伊他们放出了一条道路。 和农夫说的一样,房子没有亮灯。走过白骨尸体,修伊他们前往房屋的玄关。 玄关的门没有上锁。修伊粗鲁地一拉,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轻松地被打开了。屋内很昏暗。修伊从口袋里取出了军用打火机,用来代替火炬。 “感觉不到人的气息……但是这地方却挺整洁啊。” 绒毯上薄薄地积了一寸灰,看不出有人争斗的痕迹,家具也没有任何损伤。 如果有人说这只是一个主人离开了几个月的别墅的话,大家都会很老实地相信吧——如果没有覆满宅子周围的荆棘和抛弃在门前尸体的话。 修伊一手继续握着斧头,一边举起打火机照楼梯上方。那个楼梯是通往钟塔的。 钟塔上的瞭望室里,应该有这座别墅的主人,荆姬——弗洛伦斯·卡拉波斯。就在几小时前,修伊亲眼见到过她的声影。 但是,刚到达展望室,修伊就惊异地停下了脚步。 那里,确实有一位女性的身影。 是一位身着高价礼服的长发女性。似乎在观看自己领地的那个小村一般,立在爬满了荆蔓的床边。她的年龄大概和塔莉亚相同。应该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小姐吧。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这是……” 修伊环视着房间,不自觉地发出了声。 她,确实立在窗边。但是,立在窗边的,只有她腰部以上的部分—— 女性的下半身,似乎被谁强行切落,倒在沙发上。 她的头和双手似乎也是从穿着礼服的身体上活生生地撕扯下来的。 而被切断的尸体的部件,都被荆蔓包卷,从空中吊挂。之所以会把她看成还活着,是因为荆蔓。她那四分五裂的身体都被荆蔓想提线木偶一样挂吊在窗边着。 “她就是弗洛伦斯小姐……吗?” 走近窗边的尸体,修伊叹息道。 不用特意确认也知道她已经死去了。虽然尸体已经彻底干燥,但是从衣服的褪色程度来判断,应该不是那么古老的尸体才多。最多也就是死后过了几个月到半年。看样子和屋外那些尸体是同一时期的产物。 “看样子不是自杀呢。” 低头看着地板上的血迹,修伊说道。达利安无感动地同意: “yes。既然尸体的脚不是自己坐到沙发上去的,那她就是被某人杀害的。” “和在卡拉波斯氏家放火的,是同一个人么……不。” 一边自问自答,修伊挠了挠脑袋。感觉到了根本性的矛盾。 “要是那样的话,在山麓的村子被目击的弗洛伦斯小姐又是谁?” 这个屋里的弗洛伦斯·卡拉波斯的尸体,恐怕已经是死后过了将近半年了。 但是就在不到一个月前,有人在山麓的村子里目击过活生生的弗洛伦斯。 目击者是和卡拉波斯家交情不浅的商人,他所说的情报可信度很高。很难想象他是认错人了。 “本应死去了的人,活着到处走么。难不成,这就是《深绿之书》的力量,达利安?” “no。” 黑衣少女果断地摇头。 “死人是不能读书的。就算那个叫做《深绿之书》的东西真的存在,它的主人也是这个女人之外的别的什么人。” “……也就是说有 人杀死了她,并夺走了幻书么?” 修伊表情沉重地说道。达利安淡淡地继续着: “又或者是,幻书的主人从一开始就不是她。” 修伊困惑地问: “不是弗洛伦斯小姐?那是谁……?” “有可能性的只有一个人不是么。连这都看不出来吗,大白痴。” “哎?” 达利安轻蔑地看着哑然的修伊。 “刚才那个农夫说过了。这个村子里,能读书的,除了和别墅相关的人以外,就只有一个人了。” “是吗……塔莉亚。” 修伊的声音略带有些震惊。 “但是,为什么她会……!?” “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很确定这个村子里有幻书。” 黑衣少女这么说着,望向窗外。 她那没有表情的肌肤,白得仿佛没有血气。 夜空透过窗框形成的背景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沙沙地鼓动着。 那是荆的藤蔓。在闪耀着红色的月光下,浓绿的荆蔓仿佛活物一般蠢蠢欲动,要把修伊他们所在的别墅彻底吞没。 第四节 荆蔓埋尽了瞭望室的窗户,弄碎了玻璃。从碎了的窗户和炼瓦的缝隙间,无数的藤蔓入侵了进来。 “这是幻书的能力么……?” 额头上渗出一丝汗,修伊问道。达利安无防备地原地站立着: “操作植物的幻书……么。真有意思。不过话说回来……” “现在不是发表感想的时候。总之先离开这儿吧!” 一边用斧头劈砍接近过来的藤蔓,修伊喊道。接着他强行拉走依依不舍的达利安,冲下昏暗的楼梯。 “嗯……!?” 刚刚到达玄关走廊,修伊就不意地漏出了声。 伴随着切风一般的撕裂声而飞来的荆蔓像鞭子一样缠绕住了修伊的右脚。 这时又飞来好几根藤蔓,修伊滚到了地上才躲了过去。他砍断了一开始缠住他的那根藤蔓,站了起来。 就在刚才修伊倒下的地方,几根蔓藤伸过来激烈地翻滚着。 如果修伊的反应迟了一瞬间的话,可能就全身被藤蔓包裹,完全不能动弹了吧。看来已经没有必要怀疑了。这个别墅周围的荆棘对修伊他们很显然是持有敌意的。 “原来如此……死在门前的佣人们,也是这样被杀害的吗。” 达利安似乎终于想明白了。 “所以说,现在不是发表感想的时候!” 抱起她小巧的身体,修伊冲向走廊尽头的窗户。玄关到正门的路已经完全被荆蔓埋尽了。 选择了一处藤蔓密度比较少的地方,修伊击碎了窗户。抱着黑衣少女跨过窗框,直接飞降在中庭。 修伊对不断袭来的荆蔓抛出了斧头。斧头被无数的藤蔓包卷,斧柄立刻碎裂开来。要是被那种东西抓到,凭人类的身体根本无法抵抗。修伊继续抱着达利安四处寻找出路。 幸运的是,因为一部分炼瓦的崩塌,要越过围墙变得很简单。逃出别墅的腹地之后,修伊终于安心地呼了一口气。 荆蔓已经完全覆盖了整个别墅,仿佛一个巨大的生物一般蠢蠢欲动。但是,距离腹地一段距离后,似乎它们便不再继续追下去了。那些荆棘多半是为了关住侵入者而设置的陷阱,并没有被赋予追击的能力。 修伊整理了一下紊乱的呼吸,把抱在怀里的达利安放下了地面。 大概是因为被当作行李一样抱着到处搬运,达利安满脸的不满。但是,她的嘴中并没有出现牢骚。 黑衣少女就那样无言地,注视着眼前展开的牧草地的斜面。 她视线的另一头,是一个穿着奇妙服装的人影。 头上缠着头巾,披着民族风格的披肩的年轻女性。 “塔莉亚!” 注意到了她的身影,修伊喊道。 月光下,风在草原上打出波浪,女药草师站立其中。 仿佛嘲笑拼命从房屋中逃出来的修伊他们一般,她浮现出鲜明的笑容。 “您见到小姐了呢?” 回视呆然的修伊,塔莉亚静静地询问。 “塔莉亚……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弗洛伦斯小姐已经死去了。” 修伊表情厌恶地回问。 塔莉亚眯起了眼,悠然地微笑: “对。但是,不对……弗洛伦斯·卡拉波斯还活着。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听了她的话,修伊的脸上浮现出轻微的困惑。意思不通。矛盾了。 “你把……她杀了么?” 修伊再次问道。接着塔莉亚愉快地笑了起来。 “我杀了弗洛伦斯小姐?怎么可能……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修伊终于注意到了。她那隐藏在披肩中的手里,抱着一本书。是一本深绿色封面的古书。装帧是东洋风的纽缀式,封皮上画有墨绘。确实非常符合《深绿之书》这个名字。 “那本书……!” 达利安失声叫道。 “幻书吗!” 修伊表情立刻变得紧张。 塔莉亚无言地打开书,开始随意翻动书页。大概是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那一页,她停下了翻书的手指。 “你要把我们怎么样?” 修伊盯着塔莉亚说道。 女药草师浮现出甚至有些温柔的表情: 一开始“就忠告过了吧。这里是很容易迷路的地形,去了就回不来了。” 话还没说完,她的轮廓就变白并变得模糊了。而且不止是塔莉亚,她脚下的草原野是,和她身后的风景一同仿佛被白色颜料涂抹了一般变得模糊。 注意到风吹过来的潮湿的空气,修伊表情僵硬了。 是雾。 突如其来的浓雾,将他们的视野全部染白了。 “这雾……这也是幻书的力量吗?” 修伊的表情已经完全隐藏不住困惑。 “这下麻烦了。在这种地形被夺去了视线,非常麻烦。” 达利安自言自语地说道。看起来很平静的达利安,她的手指却偷偷地捏住了修伊的衣角。是在恐惧雾中的未知。 “总而言之,先逃离这里比较好啊。” 修伊的语气有些无可奈何。浓雾已经完全隐藏了塔莉亚的身影,只有她的笑声还听得见。那笑声的似乎带了些疯狂,高到让人耳朵不适。 “逃?往哪里逃?” 达利安黑色的眼瞳,冷静地仰视着修伊。 接着她缓缓地将视线转向两人身后。修伊跟着她也转过头去,接着猛吸了一口气。 那边展开着大片森林。那是满载葱郁树木的黑暗森林。仿佛是,巨大的森林本身在移动一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修伊他们包围了。 “这是怎么回事……且不说荆棘和雾。难道说连让森林活动的力量都有吗……!?” 修伊脸色焦急地说道。 “逃跑的路已经完全被封死了。” 达利安淡淡地陈述事实。 暗夜和与季节不符的浓雾。在家长树木丛生的黑暗森林。 这个状况已经绝望到,任何人都应该毫不犹豫地立刻逃出村子了。再加上周围的地形非常复杂,各处都有断崖峭壁。要是出于恐怖到处乱走的话,可能就立刻送命了。这个村子的全部地形,都是塔莉亚的武器。 再加上塔莉亚的幻书的能力,还没有完全的解明。甚至连她行动的目的,修伊他们都不知道。 “达利安……能借我书么?” 修伊一边脱下右手的手套一边说道。手套之下他的手背上,埋有一颗血红色的宝石。 “也不是不借给你……但是,你要借出哪本?” 达利安回问道。修伊稍微思考了一会儿, “帕拉塞尔斯的那本可以叫出四大精灵的魔导书你应该有吧?那个可以叫出火精灵吗?(paracelsus,约公元1493年-1541年,中世纪欧洲医生、炼金术士。相传他制造出了人造人何蒙库鲁兹,并且拥有贤者之石。)” “你想在现在这个状况点燃森林?” 环视将他们四面包围的树木,达利安吃惊地说道。 “不太好呢,果然。” “你喜欢被烧死是你的自由,但是希望你能在牵扯不到我的地方干。” “我才不是喜欢啊,那种东西……” 修伊果断摇头。 塔莉亚刺耳的笑声传了过来。虽然修伊他们一直为了远离她而持续移动着,但是在这个几乎没有视野的状况下,神经也变得很迟钝,根本没办法前进。 “结果,不了解《深绿之书》的能力的话,根本没办法选择与之对抗的幻书啊……虽然也可以就这样等天亮……呜!?” 修伊焦急地说着,表情忽然变得非常紧张。 他的眼前,似乎传来了什么东西的响声。 那是一把前端分成三叉的铁质农具。尖头十分锐利的草耙从雾中直冲向了修伊。 “什……” 一边慌张地庇护住达利安,修伊的脸扭曲了。 金属与金属的碰撞声响彻,在黑暗中红色的火花散裂了。 原来是再次突出的草耙的刃,被达利安用手甲粗鲁地拨开了。 雾中出现的,是无数的人影。 他们的真身并不是塔莉亚,而是身强体壮的农夫们。 村里的人们,把农具当做武器握在手中,逼近修伊他们。村民们脸上浮现的,是恐怖与绝望。还有愤怒。 “这下,麻烦了……” 修伊用余光看了看背后的森林说道。浓厚的雾气和阴暗的森林,夺走了修伊的逃路。再加上袭击而来的村民们,这真是穷途末路了。 “看不出是被操纵了的样子呢。” 看着村民们的表情,修伊说道。 “怎么了,各位……?如果是耍酒疯的话,这也有点……” 修伊故作镇静地调笑着,向他们搭话。 接着偷偷地把手伸进大衣内,握住了手枪。那是一把军用的中折式左轮。虽然子弹是大威力的四五五口径弹,但是弹丸只有六发。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手握武器毕竟过来的村民中,也有之前和修伊说过话的农夫。 过去曾爽朗地笑过的他的表情,现在简直是恐怖。 于是男人给人的印象也变了。曾经年轻的脸庞刻满了深深的皱纹,面颊上的肉无力地下垂。简直是老了几十年的样子。 “都怪你们……” 农夫嘶哑地说道。 “都怪你们从领主大人的别墅里逃出来……我们……” “哦……哦哦……” 村民的口中传来苦闷的呻吟。 仿佛是停止的时间开始流动一般,他们的外貌正在继续地老化。皮肤上浮现出老人斑,头发开始掉落,肌肉变得衰弱的纤细胳膊抓不住农具,掉了下来。 用老人特有的浑浊的眼球盯着修伊他们,他们用没有牙齿的嘴说着咒骂的语言。 “怎么回事……这些人……!?” 修伊满脸惊异地说道。达利安如人偶般无表情地说: “恐怕是山麓那边村子里的人。” “……失踪的村民们么……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居民,是山麓的村子的老人们回春之后的姿态吗?” 修伊仿佛放下了重担一般说道。 从山麓的村子里突然消失的老人们。他们被逮到这个小村子里,作为塔莉亚的邻居生活着。忘记了过去,坚信自己已经找回了市区的青春—— “这个村子只有年轻人原来是这个原因……那么,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低头看着趴在地上变得不能动的老人们,修伊自问道。 但是没有站在原地思考的时间了。 雾变得更浓了。这样下去,早晚会变成根本不能动弹的状态。而且,塔莉亚的攻击也不会就这么结束。在那之前有必要转移到视野更好的地方去。修伊牵着达利安的手,想办法走出黑暗的森林。 被雾覆盖的纯白中,只能依靠月亮的光芒前进。时间给人感觉近乎无限。但是,迷雾的终结却突然到访。 雾散去,森林的树木忽地消失了。 修伊弹门眼前的是,牧草随风摇曳的美丽草原。还有… “什……” 修伊呆呆地抬头看着立在草原上的高耸建筑。 那是覆盖着荆蔓的时钟塔——卡拉波斯的别墅。 被雾与黑暗蒙骗,本打算逃出森林的修伊他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这里。 “塔莉亚……” 充斥着剧烈的徒劳感的修伊的耳朵里,传来了高亢的笑声。 以荆之屋为背景,草药师的少女站在那里。 取下了头巾散下头发的她,给人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印象。 美丽微卷的金发随风舞动,在月光下闪耀着。她优雅地站立着,那举手投足,与其说是深山里的药草师,更像是在社交界抛头露面的资产家的大小姐。 美丽的嘴唇微微上扬,瞳孔放大的她继续笑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没用的。没用。你们逃不出这里。来抢夺父亲大人重要的书的你们,就这样永远地彷徨在这个村子里吧。” “……父亲大人的书?” 听了塔莉亚的话,修伊困惑了。《深绿之书》原本的所有者是,约翰·卡拉波斯。把他叫做父亲大人的女人,那也就是他的女儿了。 “是吗……” 看着继续笑着的女性,修伊自言自语。 “上个月,那个在山麓的村子里被目击到的所谓卡拉波斯氏的女儿,原来就是你啊,塔莉亚!不……你的真实身份是弗洛伦斯·卡拉波斯吧!” “啊哈哈哈哈……对啊。我就是父亲大人最爱的女儿。” 女性怀里抱着幻书,快活地笑了。 “所以父亲大人最重要的书,就是我的东西哦。是不会交给你们的……!” 修伊表情严肃地说: “……别墅里被杀害的那位,才是真正的药草师塔莉亚吧……” “对的哦。而且,现在我是塔莉亚。那个病弱又可怜的领主的女儿已经不存在了。” 自称塔莉亚的女人,兴奋地抬高了声调。他的瞳孔,混杂着掠夺思考的狂气。扭曲的笑声还在持续。 “父亲大人是专程来看我的……他是只爱这我一个人的哦!那种,又脏又臭的药草师乡巴佬,怎么可能回事父亲大人的情人。父亲大人可是专程来看我的啊啊啊啊——!” 塔莉亚翻开了幻书。 瞬间,修伊他们周围的世界变样了。 “什么……!?” 塔莉亚和修伊之间的草原,变成了昏暗的黑色。 在那里出现的,是地裂一般巨大的峡谷。 修伊他们周围的地面全都变成了让人目眩的深深的悬崖。 前后左右,都没有逃路了。修伊他们不住不觉地被深谷包围,留在了狭窄断崖的顶上。 仿佛攀登这崖壁一般,无数的荆蔓伸了过来。不能活动的修伊他们这 次是确确实实地被抓住了。 在那穷途末路的状况下,达利安和修伊静静地看着塔莉亚怀里的书。 “——修伊。我给予你打开门的权利。” 达利安用美丽清澄的身影说道。 手指着黑衣的前胸,达利安大幅低张开了胸襟。 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下面是少女的白嫩的肌肤。 那里深埋着一个粗狂的古老锁具。那是被黑革的颈环合银色的锁链束缚的,嵌在缺乏起伏的少女的胸部中央的锁具。 “…………” 修伊无言地举起了右手。 那手中握有一把钥匙。是嵌入了红色宝石的黄金钥匙。 匙身上,刻有古老的文字。 修伊静静地将其读了出来。仿佛是向公主宣誓忠诚的骑士一般。又像是吟唱咒文的魔术师的样子—— “吾问汝,汝是人否?”(iaskoftheeartthoumankind) 对应着那提问,达利安回答了。 那是经年累月的古老器物一般嘶哑的声音。 “否,吾乃天——壶中洞天。” 黄金的钥匙插入了达利安的胸前,达利安漏出了略有些痛苦的呻吟。 她胸前的锁具如城门般左右分开了。 藏在锁具那一头的,是一个空洞。少女的胸部开了一个深深的大洞。 空洞被炫目的光之漩涡包围,一直延伸到她华奢的身体深处。 “什么啊……那是……” 塔莉亚害怕地叫着。那声音除了狂气还有几分恐惧的色彩。 “听父亲大人说过……壶中洞天……封印在壶中的异界的图书馆……但他林的书架!” “封印了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迷宫的书架。通往睿智的门开启了——” 达利安无感情地说道。 一手伸进自己胸前的空洞,待她将手抽出的时候,达利安的手中握住了一本书。那是一本封面业已褪色的古书。 “在我们眼前连地形都改变了,真是做得有点过了呢。不过也因此,我知道《深绿之书》的真身了……” 达利安低头看着峡谷说道: “那本幻书的真名是《山河社稷图》——能够生成幻之地形,让踏入者慌乱,随自己的意愿操作之的宝图。是神话时代,东洋的女神授予人间的仙界的幻书。” 修伊静静地叹息。 “生成幻之地形的幻书,吗……原来雾和森林还有这些荆棘……全都不过是幻觉而已啊。” 达利安点头: “被幻书的魔力囚禁的人与物,就算是幻觉但是与现实的地形是没有区别的。被荆的棘刺到会受伤,掉下悬崖也会死。” 塔莉亚翻着手里的书笑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多呀,很不错吧?只要有这本书在,谁都不能伤害到我。因为,这可是父亲大人留给我的书哦。” 她翻着幻书,保卫者修伊他们的金色的轮廓变了。 随着持有者的愿望,可以创造出整个世界的幻觉的幻书。那就是《深绿之书》的真身。山麓的村子里的老人被幻书生出的幻觉吸引,自己也成为了这幻觉的一部分。如果修伊他们不造访这个村子的话,他们可能会永远这样生活在幻觉中。 “只要我能再更熟练地读这本书的话,就连去世的父亲大人也能生成出来哦。生成一个不会去找肮脏的情人的,只属于我的真正的父亲大人……!” 塔莉亚用做梦的少女一般陶醉的口吻说着。 看着她,黑衣少女静静地说: “——你没有那个资格。” 修伊打开了达利安递过来的书。 那是一本用东洋的语言记载的书。 皮革的封面上绘有人眼的图形。和藏传佛教的佛塔上所绘制的东西一样,是被称作真实之目的纹章。 瞬间,景色如同碎裂的玻璃一般开始摇摆。 仿佛万花筒一样旋转着,被幻觉顶替了的世界,变回了它原来的样子。 “在亚细亚大陆的西域传承的,依然消逝了的原始佛教外典——退邪破幻的《実相儀経》。” 达利安用怜悯的眼神望着塔莉亚。看着不断崩溃的幻觉的风景,塔莉亚呆然地站立着,颤抖着。 “那本幻书,并没有选中你。所以,幻觉才会这么容易地被破坏——” 听着达利安冷冷的话语,塔莉亚踉踉跄跄地后退。书从她无力的手中掉落。 “骗人……” 把塔莉亚和修伊他们隔开的深谷消逝了。只留下了草原上的缓坡。修伊走近塔莉亚,静静地拾起了她落下的《深绿之书》。覆盖村庄的幻觉全部消失。幻书的效力已尽。 “骗人的……父亲大人是为了我……我的……” 她彻底动摇了,缓缓地转过身去。 她的瞳孔中映出的,是以夜空为背景的领主的别墅。失去了荆蔓的建筑的姿态,也许和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一样吧。塔莉亚背向修伊他们,冲向了别墅。然后—— 无防备地跑着的她的脚下,是真正的悬崖的裂口。 “——塔莉亚!” 修伊大喊。 她的披肩柔软地随风舞动。接着那永恒一般的瞬间到来了,她的身体落下了悬崖。 如同熟透落地的果实一般,最后迎来了残酷的声音。接着静寂回归。 第五节 第二天早上。修伊在黎明时分遍起来,为塔莉亚造坟。 在领主别墅附近的一处高台上挖了个坑,再填上土的简单的墓。 没有墓碑。塔莉亚,或者弗洛伦斯。无论是用哪个名字,都感觉与要深刻上去的东西不相符。 被杀害的真正的塔莉亚的遗体和年老的村民们的身影四处都找不到。他们大概,现在还彷徨在幻书制造出的幻觉中吧。 “这个村子其实很久以前就已经是废村了吧……卡拉波斯氏的房子被烧之后。” 低头看着朝阳下的集落的景色,修伊说道。 幻书的力量失效之后,覆盖着这个村子的幻觉也同时消失了。留下的,只有荒凉的村庄的痕迹。被精细打理过的田地还有野花乱开的畔道全都变成了荒地,民家变成了废墟。曾经美丽的这个村庄,原来只不过是一本幻书制造出来的梦幻而已。 “……卡拉波斯氏过去每个月都会造访这个深山里的领地。所有人都相信他是为了看望正在静养的女儿,大家都夸赞他很呵护女儿。” 这么说着,修伊哀伤地眺望着一片荒凉的领主的别墅。 “但其实看望女儿只是借口,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在妻子看不到的地方和年轻的情人密会。知道这事情的亲生女儿,盛怒之下杀死了父亲和他的情人,抢走了幻书。然后把自己当做了父亲的情人——为了保护自己那‘比所有人都更受父亲宠爱’的位置。” 杀死了身为领主的父亲的女儿,那之后半年,作为曾是父亲情人的药草师生活着。遇到有矛盾的情况,就用幻书的能力覆盖掉。 “稍微……有些理解那女儿的心情。” 一直沉默着的达利安,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修伊默默地看着她。在少女体内被封印着的巨大的图书馆中,一个和达利安相同相貌的幼小少女的灵魂,现在还孤身一人等待着解放的日子—— “……那是?” 注意到落在坟墓上的果实,修伊问道。 “是野玫瑰的种子。幻觉全部消灭之后,这个种子还留了下来。” 黑衣少女无感情地说着,在种子上铺上了一层薄 土。 修伊无言地看着这一切。以这一带的气候来说,也许不出几年这个土丘就会满是野玫瑰,在前夏充满夸耀地绽放吧。对于睡在这个墓地里的女孩来说,确实是称得上她的墓碑了。 “又得回到那条路上去了么……” 对着准备好行李的修伊的背后,达利安不满地说道。 修伊混杂着苦笑耸了耸肩。 幻书的幻觉虽然消失了,但是延续到这个村子的道路并没有变化,仍然是那个细长曲折的道路,一直延伸到山麓。 “这次是下山所以稍微会轻松点哦。” 仿佛在安慰她一般,修伊说道。达利安默默地撅起了嘴。 “下山对角的负担更大。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么?所以说你这种逗哏的最麻烦了。” “谁是逗哏的啊!?” 修伊有些尴尬。 “话说,这个行李是什么啊?怎么比来的时候变多了……” “是塔莉亚家里关于药草的古书。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把这些全部拿下山吗?让我!?” 举起了塞满了重重的书本的杂囊,修伊呻吟道。达利安清爽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帮你拿那些行李的。所以,你快到那里去跪下来吧,你只需要要背我就好。” “你,把我当做白痴了么?” 口气愕然地说完。修伊跨步就走。 “呒……为什么你会看穿?啊,等等!喂,修伊!” 黑衣少女慌张地追着头也不回地开始下山的青年。 朝阳下的草原上,风静静地吹着。 第二话「月下美人」 序 微暗中,漂浮着让人喘不过起来的草花的臭味。 那有些类似血的臭味,让人不快,但是不知为何,又给访问者感觉是一种迷人的芳香。 如熟透了的果实一般的香甜。又如腐烂的动物尸体一般的恶臭。 入夜后,气温似乎下降了一些。透过雾化了的大气,隐约能看到月亮的霞光。透过玻璃射入的月光照亮了绿色的叶尖。 那是一个十分安静的夜。 突然大气开始摇晃,沉默被打破了。 长长的杂草分开两边,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了。 虽然身着高价的服装,但是那表情却有些粗野。他块头很大,给人一种武生的感觉。男人的右手中握有一把手枪。是大型的自动手枪。 “喂……有谁在么?” 男人毫不犹豫地架起了枪,对微暗处发声。 没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回响,最终被黑暗吸收。 男人咂了咂舌头。 “妈的,去哪儿了?喂,快回答我!” 他一边粗暴地拨开杂草,一边走向黑暗的深处。然后停下了脚步。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块状物,散发着可疑的光芒。 “这是……什么啊?” 男人的表情有些惊愕。 在茂密的杂草中,有什么白亮的东西。 那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无数的纸页。 那工整罗列的文字象征着写下这些的人充满了知性。 类似鞣皮颜色的厚厚封面,向左右分开,里面的书页刷拉拉地被风吹动。正对着男人。 仿佛在引诱他。 “书……么!?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男人忘记了举枪,凝视着仿佛浮在黑暗之上的书本。 突然,就在他眼前,书页卷了起来。 男人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好像被什么迷惑了一般,向书本伸出了手。 周围的黑暗中有什么开始蠢蠢欲动,是在那之后一瞬间。 “……!!” 枪从男人的手中掉落。 接着惨叫响彻。 第一节 那是一座石造的古老房屋。 是一栋孤零零的地方领主的别墅。腹地虽然很广,但是也称不上是特别高档的豪宅。只是一栋古老的建筑。 房里没有佣人们的身影。 原本就有些煞风景的房子,因为这个原因更给人一种闲散的感觉。 被设计出来的家具和调度品也只有必要的最低程度。绘画和雕刻之类的装饰品哪里都看不到。取而代之充满屋内的,是书。 古书和新书。值钱的和不值钱的。从贵重的学术书到读了一遍就可以扔的大众小说——古今中外只要是有过的书,全都被塞进了这个房子里的书架上,放不下的书啧堆在地板上。 这里是作为著名的超级收书狂之奇人——卫斯理·德斯沃德子爵的房子。 东南面的房屋内测,有个小小的庭院。 夕阳的阳光,安稳地注入庭院。 零零散散地开放着的当季花朵被庭院里占大部分的杂草埋葬。 看样子是很多年没有打理过了。那样子与其说是庭院,更像荒野。 在那庭院的石阶上,一个男人行走着。 看那穿着随意的青年的样子,是房子的住户, 年龄大约在二十左右。穿着飞行员一样的夹克衫,右手单手戴着手套。 这位年轻人形象清秀,一看就受过良好教育,给人一种飘然世外的感觉。 虽然感觉不是粗暴的人,不过他那身段,给人感觉曾经身为士兵被训练过。 终于,他在一栋小建筑前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栋玻璃造的小型温室。 “达利安?” 青年走向温室内部,并叫道。 温室中,是一片有点类似密林的地方。杂乱地伸展着的树木的枝叶交叉纵横,不知名的蔓草随心所欲地漫步垂落。杂草茂盛地生长在干燥的地面上,在那缝隙间隙中,蔷薇和木莓花悄然绽放。 而在温室的最深处,站着一个小巧的人影。 青年静静地走向她。 “原来你在这种地方啊,达利安。” 听到这声音,少女转过身来。 那是一个仿佛高价瓷器人偶一般美丽的少女。 装饰着蕾丝头饰的头发,是一头长达腰际的美丽黑发。 瞳孔的颜色也是如黑夜一般的漆黑。 少女的黑衣因为好几层蕾丝和褶边而鼓鼓的,而包裹住那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以及粗犷的腰铠。那是一种类似中世纪典礼衣装的,既不是礼服也不是甲胄的奇妙服装。而且她的胸前,原本应该是领结的地方,挂着一个古老的金属块。 那是被银色锁链束缚的巨大锁具。 “什么事啊,修伊。” 被叫做达利安的少女,用不符合她那可爱脸蛋的口气说道。 她的手里握着一个白铁皮的喷壶。 她似乎正在用那个喷壶给温室里的草类浇水。在黑衣少女的跟前,是一种没见过的草本植物,比她的身高还要高出一大截。 “这是什么?” 被叫做修伊的青年,用讶异的表情问道。 黑衣少女缓缓地歪过了嘴, “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么。这是被叫做植物的东西。” “不,这种程度我也清楚……是仙人掌吧。” 修伊微微地叹了口气说道。虽然这株植物和院子里其他的品种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不过看那多刺肉厚的叶,可以肯定是仙人掌类。 “yes……从暗黑大陆(africa)寄来的,非常少见的品种。” 少女略有些得意地说。 嗯……修伊这般感叹着,抬头观察她背后的植物。 仔细看的话,这可真是非常大的仙人掌啊。 无数的叶被蔓覆盖,没办法确定它的实际大小。但是,即使只看本体的茎的厚度,也足以把一个成年人类藏进去了。至于高度,接近修伊身高的一倍。根部也是相当发达,地面附近都被挤得膨胀了起来。 “没想到我家的温室里会有这种东西啊。” 修伊充满兴趣地观察着夕阳照射下的仙人掌的样子。然后,注意到了了少女手中的喷壶, “达利安……该不会,是你培育的吧,这个仙人掌?” “‘该不会’是什么意思?” 达利安生气地撅起了嘴。 修伊仿佛在调戏她一般地笑了, “不,只是没想到你会喜欢花。” “我对花才没什么兴趣。” 达利安有些激动地辩解道。修伊的表情则越来越愉快, “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嘛~” “为什么我要害羞啊!?” “不过,看到整天躲在房子里看些阴暗的书的你居然会养花,真的有些意外呢。知道你能有这么可爱的兴趣,我也稍微安心了……呜啊!” 洋洋得意地开始抚弄自己下巴的修伊,突然发出了悲鸣,跪倒在地上。原来是达利安皱着眉头,无言地踢了修伊的小腿。 “真烦人,你这仙人掌头!要是有空在这里说废话,还不快去收拾那边的杂草。真是不识相的男人啊。与你相比,那边的蚯蚓还更有用。” “真过分啊,达利安。” 一边捂着被踢的脚,一边忍着泪水,修伊喊道。 黑衣少女冷冷地看着他, “这个植物是卫斯培育的” 她说道。 “爷爷?” 修伊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这么说来,如此大小的仙人掌,要培育是很花时间的吧。很难想象是达利安一个人培育的东西。看来这是在那个世界的祖父花了很多年培育的。 “是么,达利安……所以你就继承了照顾这个的工作么……” 听了修伊的话,黑衣少女老实地点了点头。 “今晚可能就会开花……已经等了13年了。” “十三年?” 修伊用余光偷看了一言达利安。 黑衣少女无颜地眺望着植物的茎。圆鼓鼓的仙人掌的本体有几个花蕾含苞待放。那是如椰子一般大小的黑褐色花蕾。虽然形状很少见,但确实是一朵普通的花蕾。 仙人掌有些品种为了开花会花费好几十年,这样想来,达利安所说的等了十三年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对了,修伊……刚才是不是有个不知从哪儿来的脸皮又厚又嫁不出去的剩女来拜访你了?” 撒完喷壶中的水后,达利安突然改变了语气。 “剩女是……你不会是在说卡米拉吧?” 修伊思考着说道。卡米拉·索尔·卡恩斯,是修伊的老友。身为贸易商的女儿,虽然是美人,但却是一个从新大陆回来的怪人。 “她带了手信来。好像是因为他爸爸的商事,去了趟洛桑(瑞士西部的城市)。” “……手信?” 被长长黑发遮住的达利安的耳朵,噗地像小狗一般地动了。 “是巧克力啦,瑞士制造。” “……巧克力!” 达利安那睁得大大的眼睛,仿佛小孩子一般闪闪发光。形状美丽的嘴唇正在为了抑制口水流出来而努力地震动着。 “哼……那个没礼貌的金发小女孩偶尔也有点用嘛。快,你干什么呢修伊。快点给我准备茶!” “你说准备茶……可是太阳都下山了。” “闭嘴,低能!你要是不吃的话,巧克力就全归我了。” “真是个贪嘴的家伙啊……” 修伊耸了耸肩,苦笑。惺惺地走向了厨房。但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达利安抬头看着惊讶的修伊, “……怎么了,修伊?” “不。” 修伊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笑着摇了摇头。房子后门的门铃响起,则是在那之后不久。 第二节 造访这栋房子的客人,是不认识的两位男人。 一个人大概三十五岁左右。卷曲得很厉害的红发和无精打采的神态。 另一人大约奔三的年纪,全身有些微胖的发达肌肉,给人一种野猪的印象。两人都身着剪裁考究的衣服,不过说老实话并不相称。 “晚上好。请问您可是房主先生?” 红发男人注意到修伊,殷勤地微笑着打招呼。微胖的男人迟了一会儿也低下了头。 “这两个是什么?你的朋友么,修伊?” 躲在修伊背后的柱子后的达利安,小声地问道。 “不,我不认识。” 修伊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达利安用鼻子哼了一声。 “身为你的朋友,还真是恶心的人啊。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而且脸都那么难看了,居然还不挑点适合自己的衣服。” “我都说不认识了,还有你别再说了,被听到该怎么办。” 修伊摇着头叮嘱达利安。 可能是听到了少女的话,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不过最后还是强堆出了一脸笑容。 “鄙人是布莱克斯顿(ckstone)商会的人。” “……布莱克斯顿商会?” 修伊微微歪过了脖子。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啊。 红发的男人表情意外地说 “哎呀?您不知道么?这里是卫斯理·德斯沃德子爵的房子吧?” “啊,算是。” 修伊点头。他一边挠着头一边说:“正确的说,这是卫斯理·德斯沃德住过的房子。” “不过,祖父已经去那个世界了。所以,这里……” “去世了……!?” 男人们的表情变得有些慌张。 “这下可麻烦了……他订购的物品好不容易入手了,正想送到府上。你没有听说过我们的事情吗?” “订购的物品?” 修伊有些苦闷地说道。 “我家老爷子又订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啊啊。奇怪的东西吗……” 红发男人的语气已经有点走投无路的感觉了。不过也不奇怪。 “你知道么,达利安?” 修伊疲倦地叹了口气,转向躲在背后的黑衣少女。 达利安从柱子后露出半个脸,然后一瞬间,表情僵硬了。 同时,查知到一样气息的修伊反射性地低下了身子。 在他头上,什么东西以惊人的气势略过。 那是金属制的短棒。这种是保镖之类的人为了便于隐藏而付有握把的棍棒。而把那个挥向修伊的,则是那个微胖的男人。那是毫无保留的一击。如果修伊没有立刻躲避的话,毫无疑问会当场昏倒。 “什……!?” 虽然修伊相当惊愕,但是他毫不犹豫地先动起了身体。一脚踢向了失去重心的微胖男人的右手,棍棒落到了地上。 “呜……这小子!” 虽然修伊想就这样扭住胳膊按到他,但是对方以惊人的腕力抵抗。强行挥动被修伊锁住了的关节,开始反攻。 男人的动作虽然迟钝,但是那个腕力非同寻常。因此他的击打强得恐怖,那仿佛被硬橡皮击中一般的感觉,让修伊咂了下舌头。最终他被不断攻击而来的男人压倒了墙边, “好了,到此为止了,小子。不准动。” 红发的男人高声叫道。 男人右手握着的是大型的自动手枪。虽然是外国制的新型,但是有被经常使用的痕迹。那枪口粗鲁地压住了修伊。 背后被抓住的黑衣少女,无抵抗地撅着嘴。 “这家伙……费了我一番功夫。” 一边取出用来束缚修伊的麻绳,红发男注意到了达利安奇怪的服饰。 “这个小孩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是那小子的兴趣么?” 修伊不服气地瞪着语气充满蔑视的红发男。 红发男注意到修伊无言的抗议,望向走廊的深处, “房子里只有这个小子和这个小女孩么……明明听说是没有一个人居住的,看来商会的情报也不能信赖啊。” 达利安不爽地抬头看着说着话的红发男。 “你想怎样,破下巴?快放开你这脏手。” “破……!?” 从容貌美丽的少女口中听到如此辛辣言辞,红发男猛地说不出话来。 “入室抢劫么……为什么会到这种没落贵族的乡下房子来?” 被束缚的修伊语气冷静地说。 “事先告诉你们,这个房子里可没有之前的东西。你们要是冲着钱来的话,最好还是换个地方。” 红发男摇了摇脑袋,冷静了一下。然后浮现出冷酷的微笑,把枪口对准了修伊, “如果你是想这样蒙混我们的话,真是不巧,小子。我可是知道的。这房子里有相当值钱的书吧。嗯?” “书?” 修伊微微地眯了下眼。看到这,红发男满足地笑了。 “要是不想受伤的话,就把那贵重的书交出来。要藏也是没用的。只要搜一搜很 容易就能搜到。” 原来如此,修伊理解了什么一般叹了口气。这个房子原本的主人卫斯理·德斯沃德是著名的收书狂。房子里的藏书中,有基本价值巨大的珍稀本也没什么奇怪的。 修伊疲倦地抬头看着男人。 “……书名是?” “啊?” “你们在找的书名?” “……啊啊,叫什么名字来着,记得是一个挺装腔作势的名字……” 红发男仿佛在寻找暧昧的记忆,视线在空中彷徨。然后狰狞地笑着说: “对……是《夜之女王》。” 第三节 两个男人把修伊和达利安绑在了会客室的柱子上。 书具体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他们两人相信了修伊的说法,又或者是觉得这么贵重的书应该很容易找到,他们把修伊他们放在一边,开始搜索房子。 “真是的,太松懈了!” 绑在修伊边上的达利安,开始怪罪修伊。 “简直像中年男的的肚子一样松懈。居然把那么笨的强盗放进家里来,你到底要蠢到什么地步,你这混账东西!” “倒不是没有警戒啦。” 修伊以不自由的姿态耸肩。 “因为那两位的外表实在太奇怪了,我反而……把他们当作你的朋友了……” 听到这话,黑衣少女生气地扬起了眉毛。 “……那是,什么意思。你好像是在说我的穿着很奇怪么。” “难道说,不奇怪么?” 修伊有些惊奇地说道。达利安咬牙切齿。 “被那种杂鱼角色囚禁简直是耻辱,平时的那个破烂手枪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用那个把他们都打死?” 修伊无力地说: “且不说旅行的时候,哪里会有人带着枪在自己家里到处走的。况且也没人会想开枪打死送货的商店人吧。” “所以说你太松懈了,你这音痴!” “和音痴没有关联吧,这些。” 修伊变节者,走廊深处可以看到红发男人回来了。他的脸上满是尘埃,表情显得非常不高兴。 “妈的……搞什么啊,这个房子。居然只有书!都是些臭到发霉的古书……” 看到修伊他们,红发男大吼一声。把堆在接待室地上的书山一脚踢翻。书本零乱地散落一地。 看到这个情景,达利安鼓起了嘴。用下巴指着地上的一本书: “喏……那本书我要看。快递过来。” “啊!?” 红发男脑袋向前伸,大喊不满。 但是达利安却相当平静: “书是不能就这么打开着伏放的。这样一来书会在特定页形成褶皱,书会受伤。你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么,红毛猴。就算稍微聪明了一点,猴子到底还是猴子啊。” “你,你这小鬼……” 愤怒的男人,脸涨得通红。他愤怒地挥舞着拳头,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想要殴打身体不能活动的少女的念头。 红发男踩了一脚书,那封面被扭曲。许多纸张散落在了地板上,看到这情况,达利安“啊啊……”地发出了弱小的悲鸣。 虽然那悲鸣还杂带这意思哭泣声,但是红发男却傲然地看都不看一眼,转向了自己的同伙。 “喂,那边怎么样?找到值钱的书了没?” 叹着气走回来的微胖男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书倒是多的要命,但是那个名字的书没找到……” “妈的!” 红发男人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焦急。 这种孤零零的房子里居然会有如此数量的藏书,看来是超出了他们的预想。房子里为什么会没有之前的其他物品,看来他们也是理解了。 但是他们俩的焦急程度却很不一般。简直好像如果这样下去找不到的话,会出大事一样。 “喂,小字。你把书藏哪儿了?” 红发男用枪口顶住修伊的额头。这和之前的威胁不同,他是真的打算给扣扳机的手指施力。修伊无言地看着他。接着, “啊啊……!” 突然传来一声少女的尖叫,红发男人惊慌地抬起了枪。不满地转向黑衣少女。 “怎,怎么了?” 但是少女却根本没有在看红发男人。她那被束缚的身体前倾,紧盯着红发男的同伙。正在走过来的微胖男人,正在把被银纸包裹着的黑色块状物往嘴里塞。 “那是我的巧克力!为什么你要擅自吃啊!?” 达利安悲痛地大脚这。微胖的男人看到这一幕,表情有些惊奇。 “那个……因为放在桌子上……” 黑衣少女气愤地大喊: “难道只要是桌子上的东西你就吃嘛!?这是多么贪婪的强盗啊!本以为全都是猴子,没想到还有一只猪!你们怎么没把另一个同伴叫来啊?那个东洋河里的妖怪?你们三个在一起,就可以找个和尚,和他一起到天竺去取经了!!” “河里的妖怪……?” 面对如此毒蛇的达利安,两个强盗都呆掉了,终于, “想起来了!” 红发男人困惑地看着自言自语的青年。 “嗯?” “布莱克斯顿商会……王都有个专门收购赃物的店就叫这个名字。” 修伊用讨论天气一般的语气说道。两个强盗什么都没有回答。但是表情却好像吃了什么苦东西。 “我从喜欢八卦的人哪里听说过。专门向喜欢闯空门的强盗提供有钱人家房子的情报,然后再收购赃物,再卖给上家。如果是那些人,知道爷爷的事情也不奇怪。” 看着淡淡地说着这些的修伊,红发男人哼了一声。 “啊啊,没错。我们就在那个商会干类似保镖的工作。” “保镖……那为什么要来干强盗?” “很简单。因为商会倒闭了。” 红发男人自嘲般地笑了笑。 “倒闭了……?” “商会的会长被杀了。因为和别的组织发生摩擦。毕竟收购赃物这种生意,是依靠人脉和情报网组成的,会长被杀的话,商会自然就完蛋了。” 这么说着,男人干干地笑了。 “如果继续留在王都,我们会受到会长的牵连一起被杀。而且,想要隐姓埋名,也是需要成本的。” “所以……就盯上了爷爷的书?” 对修伊的话,男人点头: “这世上有一群叫做收书狂的家伙,只要是贵重的话,不管花多少钱都愿意买。你的爷爷也是他们的一员吧?” “啊,确实是。” 修伊苦笑。男人似乎在回忆: “宝石啊美术品之类的东西,还有那些已经成规矩了的生意,已经被那些敌方控制了,于是我们只能不怕麻烦来这里找书……所以” 他再次把枪口对准了修伊。 “能不能告诉我啊,小字。《夜之女王》这本书在哪里?” 修伊静静的摇头。 “……谁知到呢。” “装傻也没用的。你的爷爷生前做过的大宗交易都通过商会的情报网记录下来了。” 听了男人的话,修伊笑了。 “情报网?刚才也不知谁说商会的情报网也靠不住呢……” 在他说完故意挑衅的话之后。 “啊……!” 被手枪的枪把猛击,修伊发出了短暂的呻吟。 “修伊!” 达利安大声喊叫。修伊轻轻地摇了摇头,血从他的鬓角流到了下巴。 “忘了说了,小字……我们作为商会的保镖,早就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了。之所以现在这么狼狈地逃窜也是因为这个。” 红发男人张狂地笑着。 “所以,现在就算多杀一两个人也无所谓。如果不想死的话,就快点告诉我。不好意思,别看我们这样,也是很忙的。” “啊,他是这么说的……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啊,达利安?” 修伊忍住疼痛,笑着问道。 “……没有叫做《夜之女王》的幻书。不存在的书我也拿不出来。” 达利安无感情地说道。 “还真嘴硬啊。” 红发男人怒吼一声,猛击墙壁。 “哼。不过那种贵重的书说不定会藏在小孩的常去的地方。喂,你打算吃到什么时候。再给我去找一遍。” “……哦。” 嚼着巧克力的微胖男人直起了腰。盯着被他吃剩的巧克力的包装,达利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接着, “你给我到房子的东边去看看。庭院里应该有个建筑物。” “庭院……!?” 红发的男人转向了达利安。她听到这话之后的的表情,现在居然充满了动摇。看到这一幕,仿佛是夸耀胜利一般地满脸笑容,呼叫他的同伙。 “喂。” 微胖的男人转过来点了点头,慌忙走向通往庭院的走廊。 看到那男人的行动,达利安开始慌张起来。她使劲想要挣脱柱子,同时拼命地喊叫: “等,等一下,喂……不能去那里!” 看着突然变得如此狼狈的黑衣少女,修伊感到很不可思议。那个地方只有一篇荒凉的庭院,没什么可以藏书的地方啊。 被她欺负到现在的红发男,愉快地看着达利安焦急的样子。 但是那表情却突然凝固了。 从庭院那里传来了凄惨的叫声。 那是一个胖男人的叫声。毫无疑问是那个强盗。 “怎……怎么了!?” 握紧手枪,红发男人说道。 修伊当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个地方确实没怎么收拾过,但是也应该没什么危险啊。但是也不可能是达利安干了什么。她胸前的锁还被银色的锁链束缚着。封印并没有解开。那到底是…… “啊……啊啊……” 达利安绝望地低下了头,弱弱地呻吟着。 红发男人焦急地踢了好几次墙。 “可恶……你们俩,呆在这儿不准动!” 要是乱来我立刻杀了你们,留下这样的话,他也冲出了房间。 只留下了被绑住了的修伊和达利安。 男人的悲鸣已经听不见了。但是,发生了什么异样的感觉并没有消失。 达利安思绪万千地望着窗外。 “我都那样警告过了。那个偶蹄目笨蛋……!” 不知不觉,夜深了。空中的满月洒下银色的光芒,照亮了黑衣少女的侧脸。 第四节 从口袋里把打火机摸出来并不是很麻烦。难的是要在不少伤自己的前提下,把束缚自己的绳子烧断。 “快点,迟钝兽。不快点追上去的话就来不及了。” “来不及……?好烫……来不及是什么意思,达利安?” 后手握着打火机,修伊歪着嘴问道。黑衣少女好不隐瞒自己的焦急。 “这还用问,白痴。当然是《夜之女王》!” “……怎么回事?不是不存在叫做《夜之女王》的幻书么?” “谁也没有在说幻书。” 达利安深深地叹了口气。 紧接着,远处又传来了一声悲鸣。这次也是庭院的方向。但是悲鸣的声音却不同。这次是那个红发男的声音。接着听到了好几声枪响。 “怎么!?” 好不容易烧断了绳子,自由之后修伊揉着自己的手腕呻吟了几声。 “从温室的方向……?除了我们俩之外还有别人么?” 达利安没有回答。一边被修伊揭开绳子一边放弃了一般俯下了身子。 “……那两个人……怎么会这样。这下已经……” “到底发生了什么,达利安?来不及了是什么意思……?” 等下再说,修伊。总之我们追过去吧。 “哦,哦哦。” 修伊轻轻地深呼吸,追上了已经开始走的达利安。 红发男人的悲鸣持续的时间比想象的要长,但是也已经停下了。失去了强盗们气息的房子静悄悄的。房间虽然乱糟糟的,但是因为以前也很乱,所以给人感觉变化不大。 面向庭院的走廊的门开着。 胡乱伸长着的杂草有被人分开的痕迹。肯定是那两个人留下的东西。足迹环绕着整个庭院,一直延续到温室。 有些脏的纹饰玻璃反射着月光发出淡淡的光芒。 庭院里,并没有别的正在活动的东西。 达利安毫不犹豫地走向温室,修伊则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温室大开的门里,飘来了湿润的空气。 踏进温室,达利安停下了脚步,她的脚下,是一个散发着钝泽的金属块。修伊蹲下捡起了它。 “手枪……?” 那是外国制的自动手枪。和红发男用的那个是同一把。最后一发子弹才刚发射不久,硝烟的味道很重。 但是,本该持有这把手枪的男人却不在。 不止是红发男,他的同伙也不在。 简直是凭空消失了。 “怎么回事……?” 感到背后一丝寒意,修伊环顾四周。 有什么不对劲……倒也不是。但是现在温室中的光景,给人感觉强烈的违和感。和傍晚时来这里的时候的印象完全不同。感觉树木的枝叶不一样了,花草似乎也都移动过。 可能是因为那两个人在温室里胡乱搜索过。 这么说来,温室的地面上有某人发生过激烈争执的痕迹,好像是什么很重的东西被拖拽过。但是,那两个人到底是和谁争执的? “达利安。你等在这里。” 修伊慌忙叫住打算走进温室深处的达利安。这附近很可能埋伏着那两人之外的入侵者。有必要警戒。 “没有那个必要。” 但是达利安毫不在意,继续走着。 她的前方,是温室的最深处。也就是日落前她正在浇水的那个大仙人掌的地方。将视线转向温室深处,修伊愕然失声。 “那是……!?” 那里有一本书。一本褪色了的古书。 鞣皮色的封面,淡淡的纯白色纸。没见过的字体,整齐的印刷。大小和一本事典差不多。 温室深处,覆盖着植物枝叶的绿色黑暗中,那本书浮在那里。 “书!?那是《夜之女王》吗……但是,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如熟透了的果实一般强烈的芳香袭来。仿佛被那味道吸引一般,修伊飘飘然地踏出了脚步,向浮在黑暗中的那本书伸出了手。 阻止他的是达利安。 “等等,修伊。” “哎?” 上衣被猛拉,修伊有些惊奇地转过身来。 达利安盯着浮在黑暗中的书静静地说: “已经,晚了。” “……晚了?” 皱着眉头的修伊眼前,有什么东西飘过。 目光追随那个东西,修伊低声地啊了一下。 那是书页。随风飘舞的一页白纸。 接着,第二页……然后是第三页。 明明没有被任何人碰到,但是书却在自己散落。仿佛是随风飞舞的花瓣。 “……那不是什么书,修伊。” 达利安终于无表情地说道。 修伊皱起了眉。 “不是书……?但是,这……” 这么说着,达利安取下了一枚飘舞在风中的书页。 “十三年一次,《夜之女王》会开花。而且是只开一晚的话。” “书本形状的……花?花瓣的纹样……成为了文字么?” 看着达利安递过来的书页,修伊感叹地吐了口气。然后摸了摸罗列着文字的纸一般的薄片,那确实是植物的触感。 “所以爷爷才买了这种东西么……” 修伊有些索然地摇了摇头。身为收书狂的祖父,专程购买这种植物的理由。还有达利安居然认认真真地给它浇水的理由。 那是因为那是世间少有的可以开出书本的植物。如果把这些开出来的书页作为标本保存的话,又可以给自己的收藏里增加一个独一无二的好东西……但是—— “关于这些我明白了,可那两个强盗到哪儿去了?” “《夜之女王》是生长在暗黑大陆(africa)的蛮荒之地的。” 无视修伊的提问,达利安淡淡地说: “那里并不是称得上是良好的生存环境。土地贫瘠,水和养分也都不足……生长在那种地方的植物,都有自己补充不足的养分的性质。” “自己……补充养分?” “你知道叫做食虫植物的东西么,修伊?” 听了达利安的话,修伊的表情绷紧了。 食虫植物。叶或绒毛的一部分产生了变化,进化成了可以捕食昆虫的独特姿态。据说在养分缺乏的贫瘠土地上有很多。 但是,这个《夜之女王》要维持如此巨体,靠昆虫只来的小生物的养分是不够的。需要进化成可以引诱更大型的,拥有更高知性的生物的样子—— “达利安……难道说这家伙是……” “那个书一样的花,就是为了吸引人类而产生的诱饵。可以很有效地捕获为了好奇心和名誉而前往暗黑大陆(africa)的人类。” 这么说着,达利安抬起了右手。 看着她指尖所指,这次修伊终于无言了。 这个温室的光景的违和感的源头找到了。 那就是温室里的巨大仙人掌,它的姿态变了。 茎的根部膨胀得很大,变成了半透明的球根里满载着消化液,而作为养分的“猎物”正沉睡在那里。虽然已经被食肉植物的藤蔓绞杀而死,但是那确实是曾经是强盗的两人—— “《夜之女王》的开花是十三年只有一次。而且只要捕获到饵料,职责已尽的花朵就会散去……” 达利安的声音里带有悔意。 “也有人说,这个花朵上所写的文章,是过去曾经成为饵料的人类的记忆。虽说很想读一读但……” “下次开书是在十三年后,吗……” 修伊仿佛悼念死者一般远望前方,叹了口气。 “真是对不起那两位强盗啊,虽说他们是自作自受……” “我才不同情。” 达利安用没有抑扬的声调干脆地说道。那不是在对谁说,只是在口中自言自语, “这是理所当然的报应。那两个人,伤害了我喜欢的东西。” “喜欢的东西是那本想要读的书么?原来你那么喜欢啊……” 黑衣少女无颜地看着修伊, “哼……” 不知为何,她有些生气地叹了口气,接着背向他,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温室。对那位没准脾气的少女,修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追着少女走去的他的鬓角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薄薄地残留着。 断章一「恋人们」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一个雪绒花飘飞的冬季的寒冷的午后。 一个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垂首叹气。 悲伤写在他的脸上,他不顾行人的眼光,伤心地哭着。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小刀,然后好像故意给别人看似的,是不是的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大部分的行人,好像没看到一样,快速的从他身边走过,却有一个碰巧路过的年轻男子,向他搭话了。一个带着黑发的瘦小的女孩的青年。 「那个…您还好吧?」 正在哭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飞快的对青年说: 「我说,听着,我被我女朋友甩了。」 「哦…您真是不幸呢。」 青年无奈的皱起了眉,脸上好像在说后悔跟这个麻烦的家伙搭话了。对吧,男人说。得到了首肯之后: 「这简直太过分了,他就这样把我扔掉了。因为找到了别的喜欢的人。如此独断的…总之她劈腿了,她背叛了我啊!!!!」 「昂…这么回事啊。」 青年马马虎虎的在一边帮腔。那个男的夸张的抱着自己的头: 「啊啊,女人是多么过分的生物啊!!我这么爱她,她竟然背叛了我……女人什么的,我再也不相信了!干脆我把她杀了,然后我也死了算了………」 他颤抖着握着小刀的手,认真的说着。 看到这一切的少女,无奈的叹了一声气。 少女非常非常漂亮。 长长的黑发光泽无比,瞳仁是如同能禁锢住黑暗一般的黑色。 雪白的肌肤如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宛如天价的瓷器一般。 黑色的衣服,几层褶皱的花边微微膨着,手上戴着手背甲,腿则被腿甲紧紧的覆盖着。 一锭深灰色的锁,泛着光泽,在少女的胸前轻轻的摆动着。一锭被银色的锁链紧锁的,巨大而古老的锁。 「你没劈腿吗?」 与这清澈的声音不相符的,少女用一种极其粗鲁的口气说着。 男人好像吓了一跳,抬起头,用力的点了点。 「当然了,我不可能做出对不起自己恋人的事情。」 少女无言的看着这个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把这本书借给你。只不过,你千万不能忘记你刚才说的话。」 男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但还是从少女的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然后,男人便与他们分别了。 过了几天,青年再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那个男人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自己一个人,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就算看到了从眼前经过的恋人们,他也是像是在对他们祝福一般的微笑。 男人的膝盖上,放着用餐巾包裹着的三明治。 「你好,三明治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青年跟他搭话了。 「对吧~这是我女朋友亲手做的哦!」 男人得意的说着。而青年却有点吃惊: 「你和女友复合了吗?」 「没没,怎么会。像她那样背叛自己恋人的人,我再也不想见她了。我交了新的女朋友,我俩现在正在一起住呢。」 男人这么说着,开心地抱起了他读了一半的书。 然后,男人对着正觉得不可思议的青年说了。 「你也许看不见,可是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她就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她非常温柔哦~~而且,怎么说呢……是个大美人啊!!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需要啦~~」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翻着书页,他时不时的会自言自语的嘟囔一下。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异常的开心。 「祝你幸福。」 这么说着,男人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青年又和这个男人见面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书。 虽然是一个人,却好像非常开心的样子。 并时不时的自言自语。宛如向对着身边的谁在进行爱的耳语。在外人看来好像傻瓜一样的,可他本人却和之前一样的,非常的幸福。 只有一点发生变化的,是男人手里拿的那本书。 「你好啊,这本书和你之间读的那本不一样了呢。」 青年如此的与男人搭话,男人得意的挺了挺胸膛。 「嗯,这是刚到手的。最近我一直在读这一本书呢。」 「这样啊,之前的那一本呢?」 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的说: 「我也不是讨厌之前那本书。只不过不是特别投缘呢。与之前的那本书相比,还是这一本比较合我的心意。你也许看不见,每当我读这个书的时候,就会有一个新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更加的容易亲近,并且身材更好。」 男人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然后又回去看书了。 「……」 青年无语的离开了。 又过了几天,在圣诞节的晚上。 带着瘦小的少女的青年,又一次与那个男人相遇了。 男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无言的低着头。 渐渐冰冷下来的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 男子的脚下那片血迹上,散落着一本书。 那是少女第一次与男子相遇的那天,交给他的书。 书本因为溅回来的血而被染成一片血红。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将书捡了起来。 她就这么俯视着被刺的男子的尸体,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 「骗子」 第三话「等价之书」 序 沐浴着明媚的午后阳光,一对男女相对而坐。 那是飘着高档茶香的接待室。 镶嵌工艺的茶几边,长椅子零散地摆放着。古董橱柜里混有几个高价的工艺品,还有舶来的人偶们整齐地排列着。 “聪明如小姐您的话应该理解的吧。” 一边优雅地歪过茶杯,男人说道。 那位男性身着整洁的背心,驾着细细的绿色眼镜。刘海缓缓地摇曳着,虽然他身材略显富态,但是表情却有些神经质。 “——所谓人类的历史,也可以说是差距的历史。人类自从开始农耕,根据收获量而产生的差距便出现了,然后它开始注解发展成为身份和社会阶层之类的东西。” “…………” 女性无言地点头,然后窃窃地笑了。那是一位拥有华丽金发的年轻姑娘。她身着纯白的衬衫,不知为何系着一条男士领带。 “您想说什么呢,mr·费隆?” “我在基于经济的原则说话。” 男人冷冷地说。 “所谓一价定律(单价法wofoneprice),无非是经济学家们的幻想。因为现实中有一个叫做差距的东西存在。有坐拥百万镑家财的资产家,也有为了一先令而拼掉性命的穷鬼。对于身处沙漠,口干舌燥的旅人而言,一杯水的价值可比同等重量的黄金大得多。” 姑娘愉快地听着男人的高谈阔论。一边将茶杯中的液体倾倒进嘴中,一边恶作剧似的微笑道: “……总之就是幸福感是因人而异的,是吧?” 男人哑然失笑。 “你真是浪漫呢。我只是想说所谓‘等价交换’是不成立的,仅此而已。” 接着,他的眼神移向了橱柜中陈列着的收藏品。乐器、壶、外国人偶以及玩具、自动种——还有古书。 “你向我索要的东西,对我来说是用金钱无法衡量价值,比生命更重要的收藏品之一。那怕只是让你看一眼,你能有办法让我放手么?你打算支付的代价是什么——miss·凯恩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mr·费隆。虽然不知道是否合您的口味。” 姑娘在桌子上静静地摆放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从正面接受到神经质男人的视线,男人猛地向桌上伸手,打开一看是一本书。 “我打算献给你的,是我的……” 伴随着挑逗的语言,姑娘缓缓地合上了封面—— 第一节 那一天,造访了已故的卫斯理·德斯沃德子爵家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女性。 留下了侍者、侍女还有马车,不打阳伞,她迈着小孩子的脚步跳上了玄关。虽然那动作不太像淑女,不过观望着她的侍女的表情似乎已经放弃了。 她穿着一身奇怪的服装。 毫无装饰的卷裙上,挂着一个手枪皮套。纯白的衬衫上向外系着一条领带,再加上男人的软帽子。她那一头微卷的华丽的金发,在肩膀附近被干脆地剪断。那仿佛是新大陆的开拓者一样的服装。 但是在那奇装异服之下,却有一颗宽广的心“胸”。可以说是美人的范畴了。不过相比之下,她的笑容更令人印象深刻,那是天真烂漫的孩子般的笑容。 她粗鲁地按了两下门铃,然后擅自打开房门走进了玄关。然后对着走廊深处挥手。 “修伊!好久不见了呢,还好吧?” 迟了一会儿从玄关深处出现的,是一个年轻男性,貌似是房子主人。 他给人一种受过训练的军人一般毫无漏洞的感觉,貌似家教很好。他的侧脸给人一种玩笑不恭的感觉,但是正面看上去又很认真。他同时拥有着各种相反的要素,让人感觉这个青年很不可思议。 注意到正在挥手的女生,被称作修伊的青年脸上散开了一片困惑。 “卡米拉?” 修伊混杂着叹息声喊出了她的名字。卡米拉·索尔·卡恩斯,那是她的本名。她是王都的贸易商,卡恩斯商会会长的独生女。 “怎么了,突然?” 修伊询问的表情略带些警戒。卡米拉浮现出略有些生气的笑容, “你应该更加高兴点才对?可爱的青梅竹马来你家玩了哦。你应该抱着难不成这家伙对我有意思?——之类的的想法脸红心跳才比较礼貌吧?” “可爱这个词也是有年龄限制的吧,你都二十了。” 修伊傻乎乎地说道。 “我,才,十,九,啊!!你真是失礼。” 卡米拉气愤地撅起了嘴反驳着。抱歉哦……,修伊这么说着低下了头,勉强认错了。不然话就说不下去了。 “那,你突然有什么急事?居然都不联络一下就冲过来了。” 修伊这么说着,瞟向了卡米拉手中的大手提袋。卡米拉仿佛是要隐藏里面的东西一样把袋子抱在了胸前, “不是啊,只是路过看看而已哦。而且,今天也不是来找你的。” “……找达利安?” 修伊一边转向房间的客厅,一边困惑地皱起了眉。卡米拉从他的侧身跑过, “那我就打扰了哦~” “啊,喂!” 无视修伊的喊声,卡米拉蹦进了客厅。 在那大白天就把窗帘拉上了的昏暗小屋内。一角有一个长椅子,一位少女坐在那儿。在那仿佛是被无数堆叠而其的书埋葬的地方,她在读着书。 那是一位拥有一头乌黑长发的身材小巧的姑娘。 她的面孔,美到会让人误以为是高价的瓷器人偶。 一身仿佛会溶解在阴暗中的黑色衣服。 全身被好几重蕾丝和褶边包围,各处都覆盖这金属的装甲。而她的胸前,束缚着一块银色的古老锁具,散发着钝感的光泽。 “找到你了,达利安。yeah!” 听到卡米拉那带着新大陆风的阳光欢声,黑衣的少女静静地抬起了头。 然后她注意到了卡米拉的存在,无表情地忧郁地说: “又是你啊……” 被称作达利安的少女合上了膝上的书,像是故意一样深深地叹了口气。 “有何贵干,the·剩女小姐?这种大白天居然冲到这儿来,你也是闲人吗?” “什么叫the·剩女啊,别乱加定冠词!” 卡米拉的表情似乎略有些受伤。 “话说,你那是在说我!?而且发音还在很很微妙的地方错了(剩女一词在日语中如果略改一下发音就会变成性冷淡)!!”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吗?而且今天也穿了一身奇装异服。那衣服上红色的部分是为了阻止你的天敌乌鸦的袭击么,我理解了。” “啊呜……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啊。天敌是乌鸦……你以为我是蝾螈啊……!” 低头看着自己的领带,卡米拉耷拉着肩膀。然后她看着自己的大手提袋, “啊啊,亏我还给你带了礼物来哦……” “……礼物是指什么?” 隐藏在长长黑发里的达利安的耳朵动了一下。 卡米拉坏坏地微笑着,从包包里拿出了一个用餐巾包裹的器皿。 里面装的是面包。是洒满砂糖的鸡蛋一样大的炸面包。 “这个叫berliner。是德国的炸面包。里面有果酱夹心哦。你应该喜欢这种的吧?” 被卡米拉问过,达利安尴尬地小声念叨了些什么,然后: “……嘛,我是宽容的人,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 败给了食欲和好奇心,她想器皿上面伸出了手。 “如何?好吃么?” 坐进了达利安对面的椅子,卡米拉嗲兮兮的微笑着。仿佛是在怀柔有气质的野猫一样。 达利安嘴里塞满了果酱夹心的炸面包,嘴巴鼓囊囊的, “一般般吧。修伊,茶还没泡好吗?” “对呀对呀—” “…………” 在两人的催促下,修伊无可奈何地走向厨房。因为已经习惯了达利安的妄自尊大,所以也没怎么生气的样子。 似乎是知道自己做了坏事,卡米拉吐了吐舌头, “还有一件事哦,我带来了达利安可能会喜欢的东西不过……哎呀” 她这么说着,止住打算伸进包包里的手。 达利安嘴里叼着炸面包,讶异地看着卡米拉, “你怎么了?” “啊,你在看什么呢?” 卡米拉所指的,是横在黑衣少女膝盖上的一本书。和达利安平时一直读的那种装帧古老的书不同,是一本绚丽多彩的图版印刷的目录。 “只是一本拍卖目录而已。” 达利安口气很随意地回答道。那是一本已经终了了的拍卖会的出品目录。应该是从古书店里入手的中古品。目录内的图版上,一个不认识的人的笔记在商品下面潦草地写下了最终的落槌价。 从两手捏着炸面包的达利安的膝盖上,卡米拉简单地抢来了那本目录。 “布娃娃啊。好可爱~达利安也会有这种兴趣啊。” 她快速地翻着确认内容。 拍卖会的主要商品是古董的熊玩偶。 设计、材质和制作年代都各不相同。价格则全都高的离谱,都达到最新型汽车的价格了。 “布娃娃的外表什么的……我感兴趣的是作为玩具的古美术品,它的价值和市场价格之间的关联性,可爱不可爱并不重要。” 终于把炸面包咽下去了的达利安,仿佛在陈述借口一般。卡米拉把那些都当做了耳旁风。 “哦。那,你喜欢哪个?” “那无论如何,都是这家伙比较可爱喽。” 说着,达利安毫不犹豫地指向了目录中的一只。 “这种程度算是我见过的熊中的第一名了。不专门问问我,就连这种事情都判断不出来,你的眼睛其实只是两个洞么。你看这熊的眼睛和鼻子那绝妙的平衡——”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达利安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言。仿佛在逃避卡米拉的视线一般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卡米拉嗤笑着。 那之后,修伊端着茶壶回来了。他开始在桌子上拜访茶器,接着瞟了一眼目录。 “好给力的价格啊……为什么这种傻乎乎的布娃娃能卖得这么……好疼。” 被达利安用靴子猛踩一脚,修伊痛苦地发出呻吟。 卡米拉笑着开始了说明。 “不知道么?这个布娃娃是一针一线全手工制作的。原本生产量就很少,一样的娃娃世界上不存在第二个哦。再加上永久保修,坏了可以随时免费修理呢。” “哦……” 修伊诚实地表达了感叹。卡米拉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 “反过来说,就算和别人喜欢上同一个娃娃,也绝不可能得到了。”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那么贵么。” “是啊。这价钱可不是能轻易下决心买的呢……哎?” “怎么了?” “嗯……,我,感觉好想认识买下这个娃娃的人呢。貌似是有名的收藏家,好像还是我家商会的客户……是一个唯利是图的讨厌家伙,没想到在这方面怎么大方……” 找出了娃娃的买家后,卡米拉在胸前盘着手思考着。 达利安很无所谓地看着卡米拉, “布娃娃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话说,你带来的另一个礼物是什么?” 卡米拉看着包包的深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在脸前面双手合十: “啊,那个……对不起呢,我改主意了。” “嗯?” 达利安不爽地盯着卡米拉。 卡米拉假装没注意到这事,转过身去对着修伊, “呐,修伊。” 用撒娇的小动物的表情,在修伊的眼前伸出了手。 “怎么?” “给点什么吧。” “哈?” “随便什么都行。给我你随身的东西。” “…………” 修伊警戒地看了卡米拉一会儿,终于放弃了一般,在大衣的口袋了找了一会儿,把第一个找到的东西放在了她的手上? 是用包裹着红色皮膜的金针做成的小小的回形针。 “这是什么?曲别针?” 卡米拉有些哑然地说到。 “随便什么都行是你说的吧?” “虽说如此……但这栏杆有点高啊……” “栏杆?” 听着卡米拉意义不明的话语,修伊歪过了头。卡米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笑着说: “也行啦。那,我就,回去了~” “哎?红茶呢?” 低头看着冒着烟的茶壶,修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要求喝红茶的,不是卡米拉么…… “以后吧~” 卡米拉笑嘻嘻地挥着手,高速离开了房子。只留下修伊和达利安在发呆。 “那是什么情况?” 达利安呆呆地问道。 修伊默默地耸了耸肩。 第二节 过了午后,修伊和达利安造访了街角内的一家古书店。 店面是用被熏黑了的炼瓦建造。因为没有起眼的看板,不认识路的人想要找入口都不太容易。但是,如果沿着烂木头拼成的阶梯走上去,却能发现一个相当大的店堂。 高高的书架上塞满了古书,满溢而出的书本在地板上堆积着。天窗外,橙色的午后阳光斜射而入。到处飘溢着尘埃与墨水与纸的味道。在被静谧支配的店厅深处,一位老人独自坐镇。 那是一位身材小巧、带着小圆眼镜的白发老人。他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的咒文,深邃却澄亮的瞳孔散发出仿佛已经见证了世间的一切一般的光彩。 “呦……来晚了呢。小少爷。” 注意到拾级而上的修伊,老店主静静地说道。被称作小少爷的修伊紧缩了一下脸颊,不过似乎没打算抱怨。 “黒之读姬也一如既往呢。” 看着跟在修伊身后现身的黑衣少女,店主仿佛很怀念似的眯起了眼。店主放下读了一半的书,起身走到达利安面前,殷勤地低下了头。 “爷爷身体健康也真是太好了。” 达利安冷淡地低头看着店主回答道。然后傲然地开始环视店内的书架, “还是一如既往地满是奇妙的书呢。” 语气似乎挺满意。店主则是安心地微笑道: “如果看上了什么,便让给您吧。不过都是有相应的价格的。” “那个不用担心。这男人的内脏还是眼珠,随便什么,你看上哪个部位就随意取走吧。” 达利安指着身边的修伊说道。修伊无奈地摇了摇头, “别胡说八道,爷爷也是,这可不好笑啊。而且——” 这么说着,他取出了大衣内的一封信。 邮戳是两天前。里面是一枚折叠着的便签,还有这家店的地图。 “这封信里……你真的入手了幻书吗,爷爷?” “那个是希望能让读姬来鉴定一下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啊……” 店主仿佛在搪塞修伊一般地嘶哑地笑 着。 “不过还真是令人惊奇。没想到那个修伊小少爷回事黒之读姬的钥匙守护者……您不是还在子爵殿下的书库里迷路出不来,哭过一整晚么。” “那是我三岁时的事情了吧。” 修伊歪着嘴巴反驳道。那态度就像是在见对自己的过去知根知底的麻烦亲戚一样。店主笑了一阵,推了推眼镜架,看着达利安: “黒之读姬正统的钥匙守护者……从她之后的第二位了……呢。” “她?” 修伊满脸讶异地重复着店主的话。达利安猛地板着脸,转过身去对爷爷说: “闭嘴,爷爷。别不停地说废话,快把书拿给我看!” 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她的语气略带些怒气。 “吼吼……失礼了。请稍等……” 店主这么说着,站起身,利落地走到算账台后面开始操作作业机。 纸束和书本活动的呻吟传来。电灯下尘埃开始舞动。那样的状态持续了一会儿。 终于店主静静地架起了胳膊低声说: “嗯……” “怎么了?” 达利安焦急地问道。店主的喉咙深处漏出了杂音一样的笑声, “实在抱歉,貌似卖掉了。” 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 达利安两眼瞬间瞪大。 “卖了?” “哈。这么说来,今早来了一个闲逛的客人,把低价销售区的古书夹杂着它一起全都带走了。还说这本书太久了,我是不是上当了呢?” “……把幻书,搞错成低价古书给卖掉了?” 修伊哑然地说道。达利安粗鲁地叩打算账台, “你这傻瓜爷爷!年老昏聩也是要有限度的。本以为你只是一个猴子爷爷而已,其实是披着爷爷的皮的猴子嘛!早知如此,你这店还不如和你一起活生生的被火葬比较好。” “那不叫火葬而是放火吧……” 修伊仍然在孜孜不倦地对激愤地散射着骂言的达利安进行吐槽。 “真是丢脸。” 但是店主却丝毫感觉不到反省一般嘿嘿地笑着, “那位客人给人感觉特别亲切,我们聊着聊着一不小心就上当了……真是一位年轻又漂亮的姑娘啊~” “你这老头知道自己多大了么……” 达利安鼓着脸气愤地骂着。修伊无奈地摇着头: “您知道买书的客人的情况吗,爷爷?” “虽然没问到名字。但是一位身着奇装异服的金发姑娘。” 店主一边卷曲着票据的束扎一边微笑道。 修伊仿佛感到什么不好的预感而皱起了眉毛, “奇装异服?” “啊。给人感觉像是新大陆的开拓者一样……系着真皮皮带,戴着男人的帽子……” “…………” 修伊和达利安互相对视了一下。店内经历了一场短短的沉默, “那个金发蝾螈或者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达利安的骂声打破了沉默。 “达利安。难不成,卡米拉想要给你看的东西是……” 疲倦地垂下肩膀,修伊说道。因为他意识到,卡米拉唐突的造访,是为了把碰巧入手的幻书送给达利安。 “既然有了线索就赶快行动。” 达利安跑下这句话,撩起裙子就朝店门奔去。然后在楼梯前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身来, “对了,爷爷。你入手的那本幻书叫什么名字?” “哎呀……叫什么来着呢……那个,好像是……” 店主开始回忆。 他用干枯的手指翻着账册,终于: “叫做……《等价之书》。” 那一瞬间,修伊看到达利安的表情冻僵了。 第三节 修伊带着要乘坐飞机一般的防风镜,围巾覆盖了半张脸,坐在汽车的驾驶席上。 车是中古的军用车。属于那种战争结束后便宜卖给市民们的车种。褪色的银色车体没有顶棚,两人乘坐的坐席裸露在外。 前往卡恩斯家的途中,达利安一直表情僵硬,闭口不言。她长长的黑发迎风飘舞着。 快要离开沿河公路的时候,修伊向她搭话。时间已近黄昏,河面上印出了西沉的太阳。 “达利安,你知道卡米拉手里的幻书的真实情况吗?” 面对修伊的提问,达利安微微地点头。 “所谓《等价之书》,是教人走向期盼之富裕的辅导书。” “写着做生意的秘诀什么的吗?” 修伊严肃地问道。达利安干脆地摇头: “no,只要让对手听自己读了幻书内的文言,那对方就必须拿出和幻书主人交出的物品等价的东西来交换。那就是《等价之书》的法则。” “仅此而已?” “yes,仅此而已。” 嗯……修伊陷入了思考。 所谓用同等价值的东西互相交换,也就是说进行公正的交易。那就是说,不可以欺骗交换的对象,通过诈骗来积攒财富是不可能的。 “嘛……既然卡米拉的父亲是贸易商,那么就是说也还是稍微派的上一点用场……” 修伊这么说着,感觉就快要理解了,但是达利安不满地盯着他, “不是这样的。幻书的主人可以通过自己现在的所有平进行物物交换而获得无限的财富。” “你说什么?” 修伊困惑地问道。 “怎么才能通过物物交换来入手比自己的物品价值更高的东西啊?那可不叫交易,那是诈骗吧?” “这种肤浅的思考,就是你无能的证明。” 达利安蔑视的眼神扫向修伊。 “听好了,the·无能。物品的价值,是由那个人的价值观来决定的。然后,这个世上只要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价值观。譬如说,无论多么贵重的书本,对于不理解里面所写的内容的人类来说价值就和废纸一样。” “嗯……” 修伊握着方向盘,表情似乎陷入了思考。 “原来如此……即使是相同的东西,根据所有者不同价值也是不同的吗。” 对于不懂绘画的人来说,相当艺术性的高价绘画和孩子的涂鸦不别并不大。这一点对于在拍卖会上卖出好几亿英镑的物品也是一样的。反过来说没有价值的赝品,也会有些有钱人上当购买。 达利安所说的,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了。 “如果是对持有人来说和废纸一样的书本的话,那就可以用废纸来换得,这作为对等的交易是成立的。如此反复,总有一天废纸就可以换到金块甚至豪宅之类的东西。” “是吗。所以说《等价之书》是教人走向期盼之富裕的幻书吗……” 既然能用废纸换到书本,那么用书本交换金块也是可能的。事实上修伊的祖父德斯沃德子爵也真的干过拿一半领地来交换一本幻书的事情。 “那确实是很厉害的幻书,但是你何必这么焦急呢,达利安?如果是对交易双方来说都是正当的交易的话,也我们也插不上嘴啊。” “问题在于,那个剩女的性格。” 达利安不爽地说道。 “剩女……你是说卡米拉么?” “你还没发现嘛,修伊。必须进行等价的交易这件事,也就是说,如果要入手对对方来说如同性命的东西的话,那自己就得交出自己的性命啊。那个女人想要什么?……如果只是便宜的东西就好了……” 听了达利安的话,修伊的表情僵 硬了。卡米拉的家庭是富裕的贸易商。如果只是可以简单的用钱买到的东西,是没有必要专程使用幻书的。 也就是说,卡米拉想要的,是对所有者来说,即使用性命来换也不愿意放手的东西————这种可能性相当高。 “真是的,那家伙又入手了麻烦的幻书啊!” 修伊焦急地叹息着,又加了一脚油门。达利安坐在边上保持沉默。 卡米拉常住的地方,是卡恩斯家的别墅之一。在这座城市里也兼作为卡恩斯商会的事务所,宅邸内洋溢着活力。 “——哦呀,这不是德斯沃德卿么,好久不见了。” 出来迎接修伊的,是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佣人。作为从小就在卡恩斯家侍从的仆人,和修伊互相认识。 他是看到跟在修伊后面的黑衣少女,露出了些许稀奇的表情,但是似乎并不惊讶,毕竟奇装异服的女性,他平时也见多了。 “卡米拉回来了没?” 修伊快速地取下了防风镜,问道。仆从很抱歉地摇了摇头。 “您问大小姐嘛?不在,她刚才还回来过,不过就在不久前又出门了。” “去哪儿了?” “不,这我就不知道了。看样子似乎还挺高兴——” 仆从的表情略带些困扰。看来因为那样一个坏主人大小姐,他也很辛苦呢。 总之,卡米拉如果出门了,在这儿等也没用。修伊这么想着,正打算往车上走, “那个回形针是怎么一回事?” 看着仆从夹在肚子一边的文书,达利安问道。那些事记了密密麻麻满是数字的毛衣用账单。而夹住了那些文件的,是似曾相识的红色曲别针。就是修伊给卡米拉的东西。 仆从有些不可思议地歪过了头, “啊,这个吗?是小姐给我的。换走了我的怀表——” “怀表?” 达利安的眉毛微微上扬。 “为什么把那么值钱的东西拿去换回形针?” 修伊惊异地问道。那回形针来和怀表作交换,不管怎么说价值的差距也太大了。可是, “因为被委托保管重要的文件,当时急需回形针……而且,比较难以启齿的是,那个怀表是我以前交往过的女性送给我的东西,本打算差不多就处分掉的。虽说如此,但是还没想好究竟是卖给典当行还是直接扔掉……” 露出一脸尴尬的苦笑,仆从如此说道。 修伊抿着嘴唇,和达利安对视了一下。 对这个男人来说这个怀表确实和卡米拉眼中的回形针是同一价值了。所以卡米拉就用回形针和他交换,得到了怀表。 “这就是《等价之书》的能力吗,达利安?” 一边开着车,修伊问道。通过回形针的事情,修伊确定了,卡米拉得到了幻书的力量,并且很自如地使用着。 她的最终目的多半不是怀表而已吧。卡米拉出门的理由,很可能是想不断进行物物交换来接近她的最终目的—— “得快点找到那个金发蝾螈,修伊。” 达利安的语气和平时不同,相当认真。 夕阳将天空染红,太阳终于沉入了地平线。 第四节 修伊和达利安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为了找那个不知轻重的卡米拉,两个人到处奔走,已经很累了。 用回形针换到了怀表的卡米拉,在那之后,用怀表换到了一只金笔,然后又用金笔欢乐整整一车的橘子,又用一整车橘子换了水晶摆设,在那之后她的行踪就不明了。 她拿着水晶摆设走后就没再回来,消息也断绝了。 一直到最后也没回卡恩斯家,完全不知道她的所在—— “那个小姑娘在哪里干什么呢?修伊,闻不到那个女人的气味吗?” 表情已经彻底疲劳了的达利安,抬头看着修伊一脸拿他撒气的表情。 “你别把人说得跟猎犬似的。我怎么能闻得到啊。” “真是没出息的青梅竹马啊。那个女人也是,如果有空把没用的脂肪堆积在胸部的话。还不如放几个臭气袋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呢。” “别胡扯了。她又不是臭鼬。” 弱弱地反驳着的修伊,看着达利安的侧脸偷偷地笑了 “你在那儿笑什么呢?” 达利安不爽地瞪着盯着自己看的修伊。 “不,我就是觉得有点意外。” 看着满脸疲倦的达利安,修伊似乎相当愉快, “看来你内心深处其实相当担心卡米拉呢。” “你,说什么梦话呢。你是白痴吗?” 达利安愕然地长叹一声。 “我担心的是berliner。” “berliner?” 修伊疑惑地歪过了头, “yes,司康饼、培饼还有葡式蛋挞。那个女人如果不在的话,谁来给我送这些点心来啊。还是说你会做给我吃吗,修伊?” “原来是担心点心……嘛,那就算是这样吧。” 修伊的态度仿佛是在哄正在别扭的小孩子一般。达利安鼓鼓的脸颊都涨红了。她气愤地猛踹了修伊的小腿。 修伊忍住了悲鸣侧了个身。 “好痛哦,达利安。不过,也不能就说卡米拉就不在了吧……” “因为那个女人是蠢货,多半是想要用钱买不到的东西吧。即使那是多么无聊的废物,如果交易对象真的把那个当作自己的生命一般对待的话,那个女人很可能就会被简单地夺掉性命。” 修伊无言地看着焦急地拼命解释着的无表情的达利安。 “总而言之,你就先回去歇着吧。就算是卡米拉,也不会在这大半夜的把物物交换的交易对象打醒吧。接下来就让我一个人找吧——” 把手放在黑衣少女的头上,修伊表情认真地说道。那时,在修伊他们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气息。 “哎呀,两个人再说我的闲话吗?说什么呢?” 这是一个睡迷糊了的声音。越过从不打理的一塌糊涂的庭院,一个年轻女性出现了。 虽然是一位美女,但是在夜色下还是能看到她那艳丽的奇装艳服。男人的帽子下面是领带和卷裙。皮带和高帮靴子—— “卡米拉?” 修伊哑然地问道。达利安则傻傻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怎么这么晚啊,修伊。你们去哪儿啦?” 卡米拉一边揉着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仿佛是一直在等待结果就在院子里睡着了一样。不,应该说确实是在院子里睡着了吧。仔细看看她的裙子上还有几根草。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南瓜内裤?” 达利安惊呼道。 “啊呜……我才不是南瓜内裤呢,你看。” 卡米拉这么说着,撩起了裙子,把大腿内侧附近都露了出来。修伊叹气道:“那地方不能给别人看的吧。” “害你久等了吧。来,给你。” 然后她从手提袋里里拿出一个包裹得很紧的块。 那是一个有人类婴儿大小的熊布娃娃。表情特别可爱,有点傻乎乎的。原本茶色的毛现在褪色,散发出一种白熊一样的独特光芒。虽然是一个相当老的布偶,但是能看出之前的主人给予了很大的关爱。 “…………” 达利安呆呆地看着卡米拉递过来的娃娃。 “这个不就是拍卖目录里出现过的东西吗?怎么了?” 代替她提出问题的是修伊。卡米拉满不在乎地说道: “别人给的。” “ 别人给?” “嗯,靠物物交换呢。本来还以为是不管花多少钱都不卖,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困扰了一阵呢。没想到,那个男人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布偶,是单纯的出于投机目的。” 一边说着闲话,卡米拉吐了吐舌头。 修伊困惑地挠了挠头, “物物交换,那你用什么换的?你不是用《等价之书》拿我的回形针换来换去吗……橘子还是水晶什么的……” “啊啊嗯到中途是的。” 卡米拉轻轻地点头。 “到中途?” “因为很麻烦,我中途就腻了。总之证明了书的效果,想想也就差不多了。话说,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买的古书的名字啊,修伊?” 修伊无视感到不可思议的卡米拉,指着达利安抱着的熊, “腻了是什么意思?那,这个娃娃是什么情况……” “所以说,是交换来的啊。到那个有名的收藏家费隆先生家为止。” “交换来的……到底是用什么……” 著名的收藏家手中那个比生命还要重要的布娃娃。就算不是出于对布娃娃的爱而是为了投机的目的,但是如果本人是真的重视这个布娃娃的话,卡米拉所应该交纳的就是自己的姓名。既然是用幻书进行的交易,那么绝不可能从那个咒缚中逃脱啊—— 但是卡米拉很自然地笑着,得意地挺起了胸, “我提出用‘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可以换到的不可思议的书’和他的布偶交换,他就很爽快的答应了。” “和……幻书交换?” 修伊哑然地说道。理解卡米拉所说的话花了不少时间。 只要还在用幻书作交换,那就不能逃离等价交换的咒缚。 但是,如果这个交易的代价是幻书本身的话。当幻书的所有权转移到对手身上的场合会——? “那么……现在幻书的主人是……” “mr·费罗吧?真是个不错的交易呢。用在古书店买到的便宜书换到了这个小娃娃。嗯,果然真东西比画上还要可爱。” 卡米拉满足地说着,摸了摸达利安怀里抱着的熊娃娃。 有了这本幻书的话,就可以拿一个回形针换到连大豪宅都买的起的财富—— 可是她却拿这本幻书去换了一个布娃娃,而且还是用来送人的。 “……我知道了,你果然是白痴。” 总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达利安,呆呆地说出了这句感想。卡米拉表情略有些受伤, “哎,为什么?我可不是白痴啊,是吧修伊?” “啊……不,怎么说呢,虽然是白痴,不过是好白痴。” 修伊苦笑着回答道。卡米拉的脸颊猛地鼓了起来, “什么嘛,你什么意思?” “总之就是名叫白痴的老好人。” 达利安吐槽道。 “……那是在夸我吗……?” 卡米拉认真地陷入了困惑中。 抬头看着这样的她,达利安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没办法了,只好收下吧。反正也不是不可爱。” 看着这情景,卡米拉的表情明朗了。 “嗯嗯,是吧。太好了,辛苦有回报了。” 看着夸张地点了好几次头的卡米拉,修伊安心地叹了口气。 “等价之书”是为了进行对等的交易而存在的幻书。只要所有者对于自己不相应的高价品不感兴趣,那就绝对没有危险。可是,如果被自己的欲望囚禁,想要强行抢夺对方重要的东西的话,幻书的所有者也得支付相应的代价。 “如果从卡米拉那里得到这本书的人——费隆氏——是衬得上幻书的人格的持有者的话就好。”修伊如此独白道。 那再见喽,卡米拉开始准备回家。这是修伊叫住了她。卡米拉讶异地转过来。 “你放弃《等价之书》真的可以吗?如果有那个的话,你想要的所有东西就都能得到了啊……” “当然是放弃也可以啊。” 对于修伊的质问,卡米拉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因为我最想要的东西,终于到手了呀。” “…………?” 修伊意义不明地困惑地歪过了头。 他的背后,抱着布娃娃的达利安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看着那样的黑衣少女,卡米拉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努力终于遇到回报一样。想要把这天真无邪的达利安的身影,牢牢地印进自己的心里—— 第四话「胎儿之书」 序 她正读着书。 倚坐在石筑的螺旋阶梯上的年轻少女。像是被掩埋在堆积着无数书本中的她,正读着摊开在双腿上的那本书。 绣着纯白蕾丝花边的丝绸衣服,在微弱的灯光下像波纹那般摇曳着。 在那个世界没有窗,也没有门。 无禁扭曲着的无限回廊,一列列毫无空隙地塞满着书的书架,像是迷宫那样一个接着一个无限地排列下去。 回廊描绘着宽大的螺旋,从地底到天上,在数无止尽的书籍旁重叠着,环绕着。这仿佛在圣书的时代消失的巴别塔。 在辽阔的书架迷宫里,只有悄悄地围绕在纸边的微弱细小的声音,在回荡着。 能够让意识渐渐远离的寂静。还有孤独。 打破那寂静与孤独,微小的脚步声响起。 长眠的空气开始震动,翻着书页的手指也愕然停止。 少女慢慢地抬起头,瞳孔滚动了下。 宛如优雅地微笑着的玩偶。又或是像要临近哭泣前的孩子。 「又来了呢?」 少女的双唇,像在编织着叹息无力的话语。 展露出像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的她,向下转移了目光,纤细的指尖将书合了起来。 然后从身后的书架中抽取出了两本书,将它们们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递交了过去。 「拿到它了就请快点离开吧,趁着这个世界还没有将灵魂禁锢前。」 少女用冰冷疏远的口气说道。 脚步声的主人为了收取书而伸出手,并小声说道: 「两本?」 这像是还残留着少年般质嫩的年轻男人的声音。 少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说道: 「没错,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些孩子们一定是必要的。」 男人接过了传递过来的书。少女甩动了下长发,并把目光转向了头顶上。 「好了,好点出去吧——在但他林的书架将门关闭之前。」 男人的声音遮盖了她的话语。 「你是?」 少女将视线转移了回来。左手抱着得到的书,男人将右手伸向了她的方向。真红的宝石就被紧握在右手中。 「已经把钥匙打开了,所以,你也,和我一起……」 「这里才是我的世界。」 少女静静地微笑着,摇着头。长发间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里拥有着一切的书。就相当与拥有了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了。」 「那么你不会感到寂寞么?」男人询问道。 「那样的感觉,早已经忘掉了。」 少女停止了微笑,用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回答道。 脸上浮现出似乎受到了些许伤害的表情,男人转过身背对着少女。 脚步声瞬间远去。「永别了。」少女小声说道,将抱着的书在双腿上再次打开。 翻着书页的指尖,突然又停了下来。 堆满着灰尘的皮革封面,微微地颤抖着。 少女低着头,从双唇中流露出犹如纸张互相摩擦发出的微小声音。 「真的……那样的感情,早已经忘了……你……直到你来到了这里……」 在这无限陈列着书架的迷宫里,已经没有人聆听她的话语了。 只有钥匙锁紧门那一刹那发出的声响,重重地,残酷地回荡着。 然后,她再次开始读起了本。 漆黑的长发,随风飘荡着,黑衣的少女的故事—— 第一节 雨后的森林,被朦胧的雾笼罩着。 落叶上积起层厚厚的水气,地面也还是湿淋淋的。 没有任何气息,安静的森林。路旁生长着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繁茂丛生。树木的枝叶互相缠绕,安全阻碍了视野。 从树枝缝隙间穿过的阳光很微弱。黄昏即将到来。 在如此昏暗的森林中,有年轻的一男一女在步行着。 「真的是这条路吗,修伊?」 年轻的少女毫不客气地问道。 年龄差不多是十二、三岁的样子,身穿着漆黑的服饰身材短小的少女。 头顶着蕾丝边的礼帽,长着长到腰部的艳丽黑法。 连瞳孔的颜色,也犹如深夜中的黑暗。长着一副恰似高贵的玩偶,美丽无暇的容貌的少女。 少女的黑衣,蕾丝花边与皱边看起来蓬松舒适。金属的手甲和无骨的腰铠,将身体轮廓包裹着。很容易让人以为是中世纪骑士的典礼衣装,却又不是礼服与甲胄的奇妙装束。系在少女胸口的是,代替着绸带的是古代金属之箱。被巨大的银色锁头捆绑着。 「这个问题已经是第四遍了,达利安。」 看着展开的地图,青年回答道。 年龄大约好似在二十岁左右。穿着皮革制的男士大礼服的青年。 能看到隐藏在礼服后的左侧腹部,吊着把古老的手枪。是中折式的左轮手枪。 举止与行动宛如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是也感觉不到青年的粗暴与狂野之气。 给人种受过良好教育的感觉,脸上挂着一本正经的表情。 「方向大致没有弄错。再走十五分钟的话,就应该能够看到宅邸了。」 「你三十分钟前就跟我说过相同的话了。」 叫做达利安的少女转过脸像青年瞪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顺便纠正下,我刚刚的问题已经是第六遍了。你不用两只手数就算不过来吗,修伊?还是说你的记忆力还不如只家养的鸡?那么就去寻找对健忘症有奇效的蘑菇吧,插进鼻孔里效果不错的。」 「才没有听说过有这种治疗方法。」 对着与可爱的外表不相符的毒舌少女,叫做修伊的青年露出了颦蹙的表情。轻轻地耸了耸肩,继续望向那寸步难行的树海。 「不过,说真的,我也不认为大佐的别墅会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就算正面的道路没有被崩裂的土砂埋没的话,也不可能完全安全地通过这野兽经常出没的道路啊。」 「就因为你得寸进尺,我们才会有现在的遭遇。头上去剃个蘑菇的造型给我好好的反省一下吧。」 「……蘑菇样子的那算什么样的发型啊。况且说想要看看大佐的藏书也不是你嘛。虽然对这样有名的古书收藏家的了解知道得并不多。」 「随信封上的小邮票看得两眼发光的也是你哦。」 「虽然受到了交通费和报酬的一部分定金,不知道对方什么样子的话也是不行的吧。」 如是说道的修伊,从衣服的口袋中拿出了那封信。 写信的人,是个叫做艾斯提拉·利尔本的女性。貌似是半年前因病去世的埃尔维斯·利尔本大佐的孙女。 信上大致写的是,在大佐的别墅里,还留存着他的数万册古书遗物。然后,想要委托给著名的古书收藏家迪斯佤子爵鉴定那些古书,把内容装订成册。在去送给从未见过也未听闻过的人那里,还有那面额有点多过头的邮票也一同送过去。 「但是,总觉得还是感到不安啊。」 将信塞回口袋里,修伊短叹了口气。 达利安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回去。 「怎么了?」 「虽说要送如此面额的邮票不像是恶作剧,但不知道艾斯提拉小姐还有没有留在那座别墅里。信的印戳是大约一周前,听说她的父母也已经去世,现在好像是一个人生活的样子。」 「呼,你想说的我能够明白。」 黑衣少女严肃的回答道。 「也就是说你在想大佐的孙女,是不是已经死在路边了这样的疑问。或许这才是你最重要的疑问。」 「不,并不是这回事……也不是在困惑金钱的问题。普通的话,遗物的整理会推迟先应该搬到街道去。再住在这样的深山里的别墅,何况直到山麓的道路被土砂埋没了,应该是很难维持日常生活的才对——」 「现在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吧。去别墅看了就知道了。」 「算了,也只有这样了……咦?」 修伊突然睁大眼睛抬起了头,微弱的阳光穿过茂盛的树木间的缝隙照射下来,能看清白云与天空了。能穿越出这片森林深出了呢。 「呜……」 达利安的表情僵硬起来并停止了脚步。 修伊他们的正前方。好不容易穿越出了森林却遇上了深不见底又宽广的峡谷。 目的地就在眼前。在对岸底矮的山丘前,有个古老石筑的山庄。恐怕那里就是李尔本大佐的别墅宅邸了吧。 但是想要到达大佐的别墅,首先必须要想办法穿越这条鸿沟。 山谷间的距离离的很远,悬崖下有河流正流淌着。 然后山谷间架着一座桥。由略微肮脏的绳索与朽木搭建的,古老的窄小的吊桥。 桥板上长满绿色的青苔,到处都是被虫侵蚀过的洞穴与痕迹。随着桥下的强风摇晃着。不可靠无规律地左右摇摆着。 修伊往桥上踏出了脚步,绳索发出重重的「噶叽噶叽」声。 黑衣少女看的这副情形紧紧地抱住他的右手胳膊。 「等,等一下,修伊。」 少女的声调显得很生硬笨拙。修伊用困惑的表情低下头看着她。 「达利安?」 「像你这样的胆小鬼,想要一个人渡过这样的桥真是鲁莽的行动。」 「……」 「万一走到一半吓得站不起来了的话那就麻烦了。所以没办法,就握着我的手试试看吧。这样就可以安心地过桥吧。走吧!」 害怕却又装出副强硬的样子,达利安快速地说完。修伊,一瞬间用呆滞的眼神看向黑衣少女。 「达利安……你,莫非害怕高的地方吗?」 「说,说什么蠢话呢。毒,毒蘑菇头!请你不要想多余的事情,快点给我走过去。」 「是是。」 「笨,笨蛋!给我更慢慢点悄悄点地走啊。否则桥会……摇晃……不停……」 「是是。」 少女的悲鸣声中夹带着骂声,就这样两个人渡过了长长的吊桥。 穿越吊桥后的对岸,在逆光的照耀下巨大的别墅的影子浮现在了眼前。 第二节 大佐的别墅伊丽沙白样式的古建筑物。四周被灰色高耸的围墙包围着,能看到在馆体的中央有座高高的钟楼。好像是这一带的领主把一切所有包括这山庄,当作遗产让大佐继承。最初应该是很美丽的建筑吧,或许是在入手后建筑的老朽化渐渐变的明显起来。感觉不到有人住的气息,一座死寂般的别墅。 「修·安东尼·迪斯佤大人……吗?」 在玄关前出来迎接修伊他们的,是穿者女学生样子衣服的年轻少女。年龄大概在十七、八岁。金色的长发顶上,绾着西洋式的发髻,是位容貌端正的美少女。 面对着令人意想不到的美貌少女,修伊一瞬间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 「叫我修伊就可以了。收到了来自卫斯理·迪斯佤先生写的信,作为他的代理人才来此处拜访。这位是达利安。」 说了一番习惯性的问喧后。黑衣少女躲在修伊的背后,静静地端详着眼前的少女。 「我叫艾斯提拉·利尔本。为了如此的一封信特地让您来一趟,真是万分抱歉。」 少女,以如成熟大人般的口调加上敬语说道。同时轻轻地鞠了下躬。 「是?」 「不好意思称呼您代理先生,迪斯佤子爵现在——?」 修伊微笑着耸了耸肩。 「已经死了。」 「什么?」 「大约在半年前,被强盗团伙给袭击了。」 「啊啊。」 艾斯提拉并没有表现得特别吃惊,好像是接受了一样点了点头。 「是这样啊。那么,接受委托工作的就是修伊大人了吗?」 「嗯,也算是吧。另外,还有她。」 修伊转向了躲在身后的黑衣少女。达利安板着脸,傲然地与少女点了点头。艾斯提拉坦率淡泊地接受了修伊的话语。 「这样啊。那么,先进客厅坐吧,我来为你们带路。请进。」 对着先走进去的少女背后,修伊又露出了呆滞的神情。 艾斯提拉那淡泊的反应真是意料之外。 先不说修伊本人,达利安的容姿和服装明显也是超出了世间的常识以外。 如果一个年轻男子带着这么个怪异的少女去拜访人家的话,引起别人警戒才应该是正常反应吧。 而且关于卫斯理的死,她也看起来并不怎么关心的样子。 「能允许我提个问题吗,李尔本小姐?」 幽暗的走廊里,修伊对着走在前面的艾斯提拉问道。 少女露出美得令人窒息的微笑转了过来, 「叫我艾斯提拉就可以了,修伊大人。」 「那么,艾斯提拉。你是在哪里得知我祖父的名字的?为什么委托他去鉴定藏书?」 「谁知道呢……?」 少女只是暧昧地微笑着。 「嗯?」修伊表示困惑中。 「啊,怎么说呢……是因为觉得他是有名的藏书家呢……还是因为想要收集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幻书’呢」 艾斯提拉以稳重的口气说出的话语,让修伊的脸色变的难看可怕了起来。 「幻书,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祖父大人。」 「大佐?」 「是的。」 艾斯提拉微笑着点了点头。 修伊沉默了下来。大佐已经成为了故人,要确认艾斯提拉所说的真实性变的不可能了。话说回来,艾斯提拉也没有理由对修伊编造谎言。 「这么说来,艾斯提拉……这间别墅,非常的寂静呢。」 「是的,住在这里的也只有我而已。也没有其他的人在了。」 「使用人也……谁都……?」 修伊惊讶得眉毛上扬,艾斯提拉的目光不知盯着何处,点了点头。 「大家都放弃了。通往这别墅的道路被崩坏的土砂塞堵住了。现在连车也没法经过。」 「那么你为什么,还要一个人留在这里?」 对着满是怀疑的修伊,艾斯提拉嫣然一笑的回答道: 「迪斯佤子爵……不,是等着修伊大人你们的到来。」 「什么?」 「我,一直在等着修伊大人的到来。」 「难道……只为了这个,一直一个人?」 「是的。」 「如果我们不来的话又准备怎么办呢?」 修伊用带有些许恶意的口气问道。 「哎……但是,修伊大人还是来了呢。」 艾斯提拉看向修伊,心底也感到不可思议地说道。 修伊没有任何话可说,开始沉默了下来。 「这首音乐是——?」 一直在一旁一语不发的达利安,抬头看向艾斯提拉问道。 「嗯?」 艾斯提拉诧异地抬头看向了上面。修伊也跟着她全神贯注地留意着。确实有音 乐在响。是像八音盒一样的人工音色。旋律有点像赞美歌。 「啊啊……是钟塔的钟乐。代替普通的钟声,改成放音乐的样子了。」 艾斯提拉带着稀薄感情的微笑回答道。 达利安一语不法。浮现出一脸不高兴的表情沉默着。 钟塔的音乐停止了。 别墅里再次回到了寂静的状态。 第三节 被带领到华丽的书斋,却满是灰尘的味道。 也许是无人使用,也不会有人去特意打扫清理的吧。艾斯提拉说要去准备茶水便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修伊和达利安两个人。 「不好办啊。」 目光循环满是书架的四周后,修伊忍不住的轻声说到。 与传闻中的古书收藏家一样,李尔本大佐的藏书量相当的巨大。塞得满满的书架,占据了广大书斋的一半空间,何况地下貌似还有书库。 藏书的一大半是用异国语言记载的,修伊连书名都难以读出。恐怕是古代阿拉伯语和希伯来语吧。全身心努力也只能发现这一点了。 「…………」 另一边的达利安,把书架上的书一个接一个的拿出来,默默地读着。 为了尽量能让其他的藏书家和古书商人高价收购,从李尔本大佐的藏书中挑选出价值高的书分开来。那也是修伊他们被委托工作内容中的一个。 对读书狂达利安来说,如此兴趣和收益得以并兼的工作可是非常可口吸引人的。可是,今天的她,为什么总是一脸憎恨的表情。从进到着撞别墅起,她就很明显的心情变得不怎么好。 铠甲咔嚓咔嚓地响着,她爬到修伊的背上,为了抽取书架上的书本。用金属制的长筒皮靴踩着头,修伊皱着眉头一脸的厌烦。 「你就不能别拿别人的背当桌子踩么,达利安?」 「既然已经爬上来了,修伊,你就把我当作系在领口的带子好了。」 「这里才没有那种带子呢。」 修伊不禁大声吼到。达利安呼地叹了口起,冷冷地转过脸去。然后一脸不爽的说: 「有什么感到棘手么?」 无视着他这样问道。 「是艾斯提拉。」修伊回答说,「虽然并不是不了解她所说的,但是总觉得聊得不怎么投机。」 「在那小姑娘的脑袋里,也只有老实这两个字了。」 「确实是对世间了解的不多呢。」 感觉修伊的话语中有种庇护艾斯提拉的样子,达利安不知为何又变得面无表情。 「话说,为什么我们需要担心和幼儿体型的那个人社交的问题不可呢?像笨蛋一样。如果顺便能拿点点心过来就好了,那个不怎么伶俐的小姑娘。」 「幼儿体型?难道你在说艾斯提拉?」 她还没想对你说相同的话呢,修伊惊讶地耸了耸肩。 「但是,只有这间别墅连使用的人一个也没有,李尔本一族的财政状况,或许比想象中的更加糟糕呢。」 艾斯提拉的祖父——名为埃尔维斯·李尔本的男人,是在十九世纪中叶的世博会最火热的时候,拿到了自动演奏机(八音盒)的制造专利,从而获得大批财产的人物。 被称为大佐的他,头衔只是一个爱称。其实他并不是在为军队工作。 一夜间成为爆发户的资产家李尔本一族,一旦失去财产的话,没有任何背景也只一届平民。如果这样想的话,就能接受这间别墅现在的窘境了。作为大佐遗产的古书,想要尽可能的高价卖出去。或许因此才委托修伊他们的吧。 「不管怎么样,都与已经得到了定金的你没有任何关系。」 陷入沉思的修伊向旁边瞟了一眼,达利安冷冷的发出声音。 「为什么你要担心一个平乳小姑娘的经济状况啊。一遇到漂亮的女人,立马就变得像保护人一样。你内心的可耻已经完全暴露了。」 「……那你是承认艾斯提拉是美女了?」 修伊用无力吐槽的语气嘟哝道。 达利安停下了正在筛选书本的手。然后,她平静的说道: 「难道你是喜欢那种发型的女生吗?你看,脑袋后面把头发扎得圆溜溜的,感觉像是在自豪地炫耀着自己的脖子……」 「你说那西洋发髻吧。确实我认为这样很适合她,感觉很清秀。那又怎么样呢,达利安?」 面对着修伊的反问,达利安什么都没有回答。装作不认识他一样继续读起了书。 面对态度无法预测的她,修伊感到无奈得皱起了眉头。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随着出乎意料强而有力的一阵巨响声。 「……嗯!?」 达利安慌忙地把书往一旁扔了出去,又像遇见熟人一样立马躲到了修伊的身后。 修伊立刻表现得警戒起来,同时一个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访问者是一名中年男性。一身富裕的装扮,留着一脸出众的胡子。年龄应该已是三十过半。让人看得像沉着冷静的绅士。 「初次见面,迪斯佤阁下。已经从艾斯提拉那里听说是拜托前来鉴定藏书的了。竟然是位如此年轻的青年实在令人惊讶。」 男子如是说道,并露出一脸非常吃惊的样子。 「你是……?」修伊问道。 「啊啊,失礼了。我名叫。艾斯提拉的堂兄,现在是她的监护人。」 「堂兄……?」 「是的,我的母亲是艾斯提拉的父亲的妹妹。」 「原来如此。」 修伊点了点头。 这为名为吉斯的男子是艾斯提拉的堂兄——也就是说,他与艾斯提拉一样都拥有大佐遗产的继承权。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为了监视修伊一行人的工作而来到这间别墅也不是没有理由。因为修伊的任务结果可是关系到这个男人得到遗产金额的数量。 「由于土砂的崩溃,到这里可是花了不少时间。但是请安心,我把房权使用人也一起带过来了。二位的晚餐与客房的布置已经交给他们了。」 说完吉斯得意得挺了挺胸。 「有劳了,多谢。」 修伊也陪着笑道。 「这么说,艾斯提拉小姐的日常生活也是由吉斯先生照顾的吗?一人独居在这深山老林之中的艾斯提拉小姐。粮食和生活用品是如何得到的呢?之前就一直想问了……」 「嗯,算是吧……食材的搬运一直是我负责的……」 吉斯含混不清的回答道。对于这个问题,似乎并不感兴趣的转移了目光。但是修伊并没有因此停止继续问了下去。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住在这里?虽然这么说很冒昧,如果把这别墅卖了转移到更加便利的地方居住不是更好么。」 「或许如此。难道你是不知道么?」 吉斯严肃地问道。修伊斜着细细地脖子: 「知道什么?」 「艾斯提拉小姐委托你们来鉴定藏书的真正理由。」 「真正的……理由?」 吉斯肯定地点了点头。像是隐瞒着什么生硬地笑着。 而且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在这间别墅,有本被诅咒的书。正是这个才把她封闭在这间别墅里的。」 第四节 快要临近午夜,但书的鉴定看上去似乎并没有顺利地进行着。因为达利安在坚定任务的途中,便撇下任务只顾着埋头看书。以这个进度要完成的话,至少还要几天时间。可能要在这撞别墅里住上一阵子了。 修伊无奈地硬把坐在书房里的达利安抱起来,带回到了寝室。即使这样,达利 安也没有放下手上正在读着的书。 「我说,达利安……大佐的书很有趣么?」 「是的,这个世界上可是没有无趣的书的。看书的人能不能理解其中的有趣之处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那到底是本什么书?」 「异教的律法。」 「律法?为什么身为投资家的大佐要收集这样的法律文书?」 「看来大佐似乎对犯罪学很感兴趣的样子。这是本大量记载着关于世界各地的杀人鬼的传承,和大量虐杀的记录,残酷的刑罚和犯罪者的心理等等的书。」 「真是不错兴趣呢。看来……大佐确实有可能会有被诅咒的书呢。」 达利安看着从书房一直拿在手里的书的封面,修伊轻轻地皱起眉头。在皮革封面上刺绣着一个骷髅。真是彻底恶趣味的装饰呢。 「达利安……关于刚刚吉斯说的话,你怎么认为?」 「什么内容?一直在读书,没有好好地听。」 「艾斯提拉被幻书的诅咒囚困着的问题。」 修伊苦笑着,看着窗外。被漆黑的夜晚所笼罩的森林对面,能朦胧地看到山脚下的街道上的灯火。这幢别墅还不算远离街道。如果道路没有被崩塌的土砂阻碍的话,徒步也只要花半小时不到点时间。 但是艾斯提拉却还是基本没有离开过这幢别墅。这可能是幻书的诅咒的原因。 「在大佐的书房里,发现了本老旧的剪报。的确在这幢别墅里,死过很多人。失踪的人类也很多。艾斯提拉的双亲和使用过的人——过去十年间,死去与行踪不明的一共有十九人,有点多呢。」 「…………」 「艾斯提拉在过去有过几次婚事,但是每次她的婚约者都好像被杀了。据说正是因为每个婚约者都想带她离开这间别墅。」 「这个幻书又什么关系吗?如果是大量杀人犯的话,这些数量的被害者也不算罕见。这也算是诅咒吗?」 达利安用鄙视的眼神看向了修伊。 修伊轻耸了下肩膀。 「吉斯说的是,出现死人的情况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持续了。大约在五十年前——大佐本人年轻的时候,似乎已经有类似的情况出现。和李尔本一族有关系的人,死去的数量光是记录就已经超过百人了……」 「那就是幻书的诅咒?」 「至少吉斯像是这么认为的。大佐可能好象在这幢别墅的某个角落建造了隐藏的密室,在那里封印着从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幻书。吉斯也似乎期待着我们能够寻找出幻书的痕迹。」 「真是期待着无聊事情的大叔。」 达利安像是抱怨批评着路边的石子一样,冷冷地说道。 「幻书所记载的仅仅只是知识而已。如果没有能够解读的人的话,绝不会发现魔力的——像这样只要持有着周围的人都会遭遇不幸,被称为被诅咒的书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原来如此。」 修伊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了稍带有讽刺的表情。 「但是,相信诅咒存在的人是存在的……至少被诅咒的书没有被发现带出过这间别墅。找不到别墅的买家。也无法找到艾斯提拉的婚嫁对象。盯着大佐遗产的吉斯,对我们满怀期待也并非不合理。」 「这样的我,竟然为深信存在诅咒的荒唐故事的白痴工作,真是……真是屈辱。」 达利安抱怨着,从堆积如山的书堆上又拿了本新的书。封面是画着即将被绞首的罪人,光是远远地看着就能感到一阵寒意。 修伊叹了口气看向窗外。然后听到泄露地一小声呻吟声。注意到了像是要躲人耳目,在房间的前庭悄悄地行走的人影。 人影是一对男女。身后被发髻固定着的金法女性,和满面胡须的绅士。是艾斯提拉和吉斯。肩靠着肩行走着的二人,远看像年龄差异很大的一对恋人。 修伊的背后,传来达利安的惊讶声。声音很平坦,却是能够传达到各个角落的声音。修伊眺望着渐渐逝去混入黑暗中艾斯提拉他们的身影说道: 「虽然我认为他们会是那样的关系,因为是堂兄妹。」 「你心里乱想也没用。修伊,看你那丑样。」 「我没乱想啊。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开心。」 回头看着嘲笑自己的达利安,修伊撇了撇嘴。 远处音乐开始想起,打破了此时的沉静。那是钟塔的音色。 修伊取出了自己的怀表。正好是深夜零点。 「……达利安,我想是时候该去睡觉了。」 「这么说想干嘛。如果想让我陪睡的话我拒绝。」 「才不是那样。你的寝室在对面吧?如果想继续读书就不能回自己房间么?」 「你可以不用太在意我。」 「不,这么说我也会很困惑……算了,那我去对面房间睡吧。」 修伊说完便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房间。突然背后被达利安的手指抓住。她不知为何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等,等等,修伊。」 「嗯?」 「随便进入女性的寝室,你不认为很失礼么?」 「不,那还不是因为,你……」 「如论无何要那样的话,还没有唱摇篮曲呢。所以,那个……」 看着一脸想争论的表情的达利安,修伊又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 「达利安……莫非,你,害怕一个人睡觉么?」 「什……」 达利安那犹如白色陶瓷一样光滑的脸狭,瞬间红了起来。 「你,你个笨蛋。在说什么蠢话呢。宽宏大量的我,竟然被你担心会不会因为害怕而睡不着觉……就算不那么说我害怕什么的……」 说话声音渐渐别得尖细起来,修伊像是很愉快的观察着达利安。 「……你不是不相信什么诅咒之类的事情嘛?」 「没错,诅咒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呼嗯」 「干嘛做出一副娘娘腔的样子,你这个失恋男!」 「我好像记得谁也别甩了……」 苦笑着反驳道,修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起来。 同时,达利安也向身后转去。 窗外,从别墅的前庭方向,好像传来野兽般的咆叫,令人毛骨悚然。 咆哮持续了很长时间,不久后声音便变得混含不清化为不合协的音调消失了。 那是マーティン·吉斯的声音。 临死前的叫喊。 第五节 「什么,那家伙……!?」 修伊看到从前庭跳出来的是,全身被白布包裹的怪物的背影。 虽然保持着人类的形状,但身长近于正常成人男性的两倍之高。异样宽阔的肩膀,还有那极其不相称均衡的细腰。非要说成是人的话,也应该是畸形得太过分的人类。 怪物的左手上长着巨大的钩爪,把打倒的人类抱起举向天空。一脸胡须却充满绅士风度的男人——吉斯的脖子已经被深深地切开一道伤口,深红的鲜血不停流淌。 然后在怪物的眼前,是全身被溅满鲜血,惊吓得茫然失自地呆呆站在那里的艾斯提拉。 「——快趴下,艾斯提拉!」 修伊嘲着满身鲜血的少女叫喊道。好像是听到了一样,艾斯提拉用目无焦点恍惚不定的眼神看向修伊。 怪物朝向那个少女,一步一步地逼近。 「可恶!」 修伊啧啧砸着嘴,拔出手枪。那是中折式的军用左轮手枪。没有任何警告的时间。修伊瞬间扣动扳机,枪声在前庭响 澈天空。 被射出的枪弹有三发。三法全都命中怪物背部的同一个点。 立刻闪烁出明亮的苍白色的火花,发出从未听见过奇妙的擦弹声。 感觉到异样的修伊,紧皱起了双眉。简直就像是打在了石壁上一样。 「呜……」 随着一声奇怪的叫喊声,怪物慢慢地转过身来。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有被中枪的反应。三发大口径的枪弹并没有任何效果。 「难道真的是个怪物!?」 修伊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将剩下的枪弹全部射了出去。 因为敌人身型巨大,要瞄准部位并不难。躯体上两发,眉间一发。全部命中瞄准的地方。 中弹的瞬间,只有那一瞬间怪物会稍稍停止动作。 但是,也只有那一瞬间的硬直而已。 怪物像没有受到过任何伤害一样抬起长着尖爪的右手盯着修伊,就在那时, 「修伊!」 从背后传来少女那尖锐的呼喊声。是达利安。 终于到达前庭的达利安,边叫喊着修伊,边敞开着胸口前的黑衣。 少女的胸前裸露出的,是嵌入心脏上方的锁头。古老金属制的锁,像溶化进她那白暂的肌肤里一样镶嵌在上面。 修伊抛开手中弹药用尽的手枪,也拖下了右手的手套。 在那手掌里镶嵌着的是,血之色一样的红色宝石。 紧握在修伊手中的,是能施放魔法的一把钥匙。 被植入的红色宝石就是黄金钥匙。紧握着那把钥匙的修伊只是新手,在达利安的面前,辅佐一般地向下卷身。那之后—— 「呜……」 怪物发出苦闷般的呐喊。然后突然全身发出吱吱嘎嘎地声音。 「什么……!?」 在转身想要庇护达利安的修伊眼前, 「呜哦……」 随着奇怪的吱吱嘎嘎声,怪物跳了起来。腋下夹着奄奄一息的吉斯,像炮弹一样从修伊他们的头上掠国。 怪物就那样在别墅的屋顶上着落,又再次起跳。渐渐身影熔化在没有星星的黑夜之中。不久整个身影都小时了。修伊只能呆呆地看着那消失的背影。 铺在前庭的石铺路,有一块因为怪物的跳跃反动力,完全遭到粉碎性的破坏。 不用想也知道,这并非人类而为。完全是怪物的行径。 持续鸣响的钟声停止后,别墅又再次恢复到了寂静之中。 「刚刚那个……是别墅里所谓诅咒的本体吗,达利安?」 呆呆地像木头一样杵在一旁的修伊,担去混乱的思维般的说道。 达利安什么也没有回答。没有任何话语地整理着胸前凌乱的衣服。 「艾斯提拉,有没有受伤?」 修伊捡起落在地面上的手枪,安心地向艾斯提拉那边靠近。 沾满鲜血的少女,恍恍惚惚地转过身来。 「……修伊大人?」 不可思意般的声音,叫着修伊的名字。 她的全身被鲜血染成了红色。艾斯提拉自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全部都是吉斯溅射出的血。她,被染成鲜红的双手,像是在确认雨的状况一样,双手平摊在胸口前, 「……堂兄大人呢?」 想小鸟般倚着头轻声问道。 修伊突然惊鄂地看着艾斯提拉。重新吐了口气后,摇了摇头。沉痛的表情咬着嘴唇。 「已经被杀了。被白布包裹的怪物。」 「……被杀了?」 艾斯提拉,想没有明白一样眨了眨眼睛。然后, 「啊啊,是这样啊……」 终于弯下腰低着头,发现了自己沾满鲜血的手腕。 修伊,面对着感情稀薄的她的微笑,亚口无言。 「堂兄大人明明一直都对我很温柔的……太遗憾了。这洋服,也弄得那么脏了……看来我,好要若祖母生气了呢……」 艾斯提拉那样说着,不知为何害羞着对着修伊笑道。 对着那样的少女,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 第六节 第二天清晨,睡梦中的修伊被粗暴地叫醒的,是达利安。 「修伊,现在立刻给我起来。不然的话,就让你体验在你鼻孔里塞入几个砂糖的滋味。」 这样说着,黑衣少女正坐在躺着的修伊身上准备恶作剧。修伊弱弱地呻吟着,睁开了双眼。 「……给我住手。分不清你是说真的还是玩笑了。」 「我可不记得开过玩笑。」 达利安手中正握着角砂糖的包装。这家伙是来真的啊,修伊叹了口气。 「怎么了,达利安?可以的话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这么说着,浑浑噩噩地坐了起来。先是照顾沾满鲜血的艾斯提拉,再警戒防备怪物的再次袭击的修伊,直到黎明前一直都没有合过眼。 但是达利安似乎并不为所动的说道: 「安心吧,修伊。我带来了能让你清醒的消息。」 「……是什么消息?」 「吊桥坠落了。」 「什么?」 修伊呆滞地瞪着圆圆地双眼看着达利安。黑衣少女,把角砂糖当作糖果一样放入嘴里。 「看起来在昨日夜里,就已经坠落了呢。恐怕这是……」 「那个怪物干的吧。正是冲着我们做的。」 修伊想都没想地伸出拳头砸向墙壁,痛楚使他皱紧了双眉。 「那么,那个怪物结果如果了,达利安?」 「为什么要问我?」 达利安诧意地反问道。修伊展露出一副令人出其不意的表情。 「因为……那家伙会不会就是在守护被诅咒的幻书?」 「我说你,果然还是个无药可救的笨蛋。」 「什么意思?」 「诅咒什么的怎么可能会有。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吧。要不这样吧,为了让你不会再次忘记,就把这句话刻在你的大衣身后吧,还要用五国的语言。」 「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所以还是饶了我吧。」 达利安正瞄向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修伊立刻慌忙地在她背后叫喊住手。带有点焦急的语气。 「所以说,那家伙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从幻书的知识中横生出的怪物吗?」 「呼嗯……也不能说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达利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昨天那个并不是生物。看起来简直就像童话故事里的魔石像一样。」 听了修伊的话,达利安手托起细细的脸狭陷入沉思中。然后小声的自说自话道: 「……胎儿之书」 「什么?」 「你知道被成为泥塑泥人偶的东西么?」 「啊啊,在国外从以前传承下来的粘土人偶吗……确实是异教的律法学者通过神圣的仪式生产出无机物的士兵之类的……」 话还没说完,修伊的表情变的僵硬起来。惊讶地看着桌子上堆积如山的书本。是达利安从大佐的书房里搬出来的。因为在那之中,有记载着有关于异教的律法的书在。 「是的。如果真是从幻书中诞生的泥偶的话,那么那怪物的能力也就并不意外了。」 达利安淡淡地说道。 「但是……就算这样,操纵它的人是谁?」 「所谓的泥偶就是胎儿的意思。所以他们并不能自我判断操控意识。神圣的七十二文字——只根据シェム·ハ·メフォラシュ编写的严格的命令,人们就可以使操纵它们变为可能。」 「是……这样的吗?」 黑衣少女用清醒的眼神凝视着正感到困惑的修伊。 「如果是像做守卫一样单纯简单的任务的话,也许还能继续再做一次……但是,已经死了人而且尸体被虏获逃跑这样高难度的工作,还实行运用式作为幻书的媒介的话,绝不可能。」 原来如此,修伊点点头。 「普通考虑的话,可疑的是艾斯提拉……」 「但是,那个时候那小姑娘并没有拿着幻书。而且——」 「啊啊,她也没有要操纵泥偶的理由。」 修伊紧触着眉头思考着。 袭击李尔本一族的都源于「诅咒」。艾斯提拉也曾就在被害人的身边。婚约者和堂兄被杀,这个充满寂寞哀愁的别墅简直就像被幽闭起来的样子。而且李尔本一族所中的诅咒,在她出生之前就一直在持续着。艾斯提拉是泥偶的主人什么的根本不可能。 达利安也没有否定修伊的推断。用微弱听不清的声音小声地嘟哝着。 「是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但是,那样的东西一定就是必要的么?」 「…………」 修伊叹了口气并站了起来。整理了下满是皱痕的衬衫,然后穿上了那见男士大礼服。一直携带与身边的手枪挂在了腰包上的位置。与昨夜怪物的遭遇,使得弹丸已经全部用尽。但是, 「怎么,感觉好重……」 沉甸甸的外衣带来一阵莫名的违和感,修伊摸了摸礼服的表面。然后,表情变得非常微妙。在礼服的口袋里面,塞着一本厚厚的书。 是谁干的,不用这么想也知道。修伊轻扬起眉头盯向达利安。黑衣少女压着脚步声,悄悄地正在走向房间外。 「你要去哪里,达利安?」 修伊出奇地拉长声调对着她叫到。 「那还用说,去寻找幻书。这样就能解开所有的谜题了。暂时作为惩罚你就先给我穿着那条衣服吧。」 「哪来的惩罚啊?」 修伊无奈地望着天花板,仰身长叹。 第七节 「……那么」 重新来探索积满灰尘的书架,修伊又无意地叹了口气。眺望着无数的封面写着看都没看到过的语言的书,像已经疲劳般的叹出了声音。 「结果,还是让我来找吗?」 「没错,因为我很忙。」 修伊被任命寻找幻书,达利安静静地沉迷于看书中。和直到昨天看的不同,是本私家书。看起来像是总结了李尔本一族的历史的东西。装饰用的文字还是修伊看不懂的异国文字。 「很有趣么,那本书?」 修伊稍微停下了工作中的手,问道。 达利安并没有转过身继续凝视着书本。 「还是有点意思。看起来李尔本大佐的妻子,好像是移民过来的贵族的末裔。她的祖先被国家追杀的原因是,在领土内发生了大量的虐杀事件——」 「大量虐杀……!?」 修伊惊叹道。如果那么私家书记载真实的话,艾斯提拉被诅咒的源流,从百年以前就一直持续至今。 修伊困惑地把书都整齐地放了回去。此时,钟塔的钟声开始响起,那是告诫着已经是正午时分的旋律。随后,传来谨慎的敲们声。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修伊大人。」 站在门前的,是艾斯提拉。和最初见面时一样穿着女学生式样的衣服,头发却完全地披了下来。现在的身影,总觉得在那里看到过。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如果愿意的话,请来这里一起享用。」 艾斯提拉的手上,握着像是要去野餐的大大的野餐篮。达利安像是盯着可疑的东西一样看着。 「那是你做的东西吗?」 「不是。这些是堂兄带来的厨师们为大家准备的。」 艾斯提拉优雅地摇了摇头。最初得知吊桥坠落的,就是当知道雇主死后立马准备逃走他们——吉斯雇来的用人。准备好饭菜也是打算赎罪吧。又或许是不工作的话难以令他们冷静下来。 「里面装的些什么?」 达利安毫不客气的问到。艾斯提拉少许感到困惑般眉毛上扬。 「哈……有清蒸的蔬菜,番茄,烤牛肉什么的……」 「哼嗯……」 达利安噘起了嘴,尽是些她讨厌的食物。 艾斯提拉对着黑衣少女微笑着。 「之后还会有炸圈面包和巧克力蛋糕。」 「我要吃!」 立即回答道。 「呵呵……请修伊大人也定要享用。」 「啊,谢谢了。」 面对着艾斯提拉,修伊放下了抱着的书。 擦拭了满是灰尘的脸,在艾斯提拉身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正用不习惯的手倒着红茶的艾斯提拉的侧脸,修伊问道 「心情,已经没问题了吗?」 艾斯提拉用不可思仪的眼光看着修伊。 「嗯……怎么了?」 看着微笑着的她,修伊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因为……堂兄就在眼前被杀了……」 「这样……」 艾斯提拉依然安详温柔地微笑着。像难以理解修伊的话语一样,暧昧地摇了摇头。 「但是,修伊大人也一起来了。」 「什么?」 「一起……陪在我的身边,不是么……」 修伊短暂地吐了口起,点了点头。 「嗯,算是吧……对了,明天地面应该可以干了吧,那到时候……」 「地面干了的话准备做什么?」 「可以使用炸药。」 艾斯提拉表情仍然没有变化。 「……炸药?」 「已经拜托给了山脚下的业者。去炸飞堵塞在道路上的岩石。」 「哈……?」 「修复土砂的崩塌。从这里出去,可以到达下面的街道了。你也一样。」 「是……这样啊。」 艾斯提拉用清楚的语调轻声嘟哝着。一直凝视着正切开烤牛肉的菜刀。 咚,令人感到意外的声音轻轻响起。 「修伊大人,也不准备把我留下在这里么。」 「什么?」 修伊呆滞地看下自己的身体。左侧的腹部,大礼服的上面,插着吧刀刃。艾斯提拉露出了意志模糊的微笑,手握着刀用力往里捅。修伊的礼服上染上的血色渐渐扩散开来。 「艾斯提拉……为什么……」 从长椅上滚下,并往后退了步,修伊呻吟着。 艾斯提拉非常困惑地质问道: 「真的……为什么会这样。我明明只是想和大家在这里安心的生活。堂兄大人昨晚竟然准备和我告别……既然那么关心着自己的夫人,那为什么还要来到这里……」 「所以,才杀了他吗?」 达利安嘴里咬着炸圈面包,冷冷地问道。艾斯提拉点点头。 「哈……因为,只要不能动了,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啊……」 在那之后,随着强烈的轰隆声,书房的墙壁开始崩塌。 石灰岩的碎片到处飞散,混沌的烟雾中出现了全身被白布包裹着的巨大身影—— 是杀了吉斯的怪物。 怪物的双手伸出了金属制的钩爪,到处都沾满了血肉模糊的肉块。还有因恐怖睁大双眼的人类头颅。是吉斯雇佣来的那群人的生首。 修伊一边呻吟着,一边掸去身上的瓦砾与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达利安!?这家伙果然是为了守护幻书才 会自由行动的吗……」 「你还没注意到吗,修伊?」 黑衣少女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修伊。 「被诅咒的书根本就不存在。存在的,只有一个被诅咒一族的姑娘而已。」 「……被诅咒的……一族?」 「你腹中的刀是谁插的?李尔本的一族,代代都会出现拥有强烈杀人欲望和冲动的女性。艾斯提拉就是,恐怕连她的祖母也是——」 修伊哑口无言地转身看着艾斯提拉。 艾斯提拉的祖母,也就是李尔本大佐的妻子。曾经被母国怀疑大量虐杀他人而被通缉的异国贵族的末裔。然后五十年前在这幢别墅里发生了连续杀人事件,那时的她,恐怕应该是和艾斯提拉一样的年龄。 「是么,原来犯人并不是一个人啊……五十年前的连续杀人的犯人,就是艾斯提拉的祖先……」 「啊呀……为什么要乱动呢,修伊大人……?」 看着呻吟着的修伊,艾斯提拉充满疑问的口气讯问道。 修伊没有说任何话,将侧腹受刺的刀拔了出来。在长长的切肉菜刀的刀刃上,并没有残留大量的血痕。仅仅只有尖端的部分,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迹。 接下来,修伊从礼服的口袋里那出来的,是坚固皮革作为封面的书。那是在修伊睡醒前,达利安偷偷地塞进去的。在那中央,清晰地遗留着被菜刀刺穿的痕迹/ 修伊讽刺地歪着嘴看了看达利安。 「原来你是知道的呢,达利安——并不是这泥偶杀了吉斯先生。」 「没错……纯洁般的胎儿,怎么可能会去想到杀人呢。」 「大佐是清楚的知道自己所爱的妻子和孙女是天生杀人者。所以为了隐藏她们的犯罪,用幻书得到的知识召唤出了泥人偶。恐怕也是他给予了泥人偶的命令,隐藏艾斯提拉所犯罪的痕迹——」 原来如此,修伊明白的点点头。 大佐赋予泥人偶的命令,并不是去杀害别人。而是帮助隐藏自己的妻子和孙女的犯罪事实。所以泥人偶会把尸体搬运到无人知晓的某个地方藏起来,在消灭事件的目击者。之后这样的行动就被误解为是幻书的诅咒而一传十十传百。 「泥人偶想要隐藏艾斯提拉的犯罪痕迹……难道这里面也包括我们?」 「那是当然。比起你是目击者,更像是个重要的证据物件。因为尸体,就是杀人的证据。」 「还没有死了呢。」 泥人偶盯着持续着毫无紧张感在对话的修伊他们。甩手扔掉了雇佣人的生首,突然一跃而起。 「呜!」 一瞬间在地板上翻滚的修伊身后,刚刚还坐着的长椅变得粉碎。真是另人难以置信的腕力。如果被那样子殴打到的话,身体一定会断成两截的吧。 「——修伊。现在赐予你打开大门的权利。」 达利安轻轻地告诉他。 从黑色袖子里伸出手指,她再一次敞开了自己的胸口。 裸露出细细的锁骨以及少女白嫩的肌肤。那里还残留着的,是在黑色的项链中被锁束缚着的古老的锁头。 在平乏少女的胸口中央突起着,看似普通的锁头,散发出迟钝暗淡的光芒。 然后在修伊伸出的右手中,握着黄金的钥匙。钥匙的本体上刻着古老的文字,修伊严肃的念了起来。 像骑誓愿为公主效忠的骑士一样。 又或许像咏唱着咒文的魔法师一样—— 「iaskthee……artthoumankind」 对着呼喊,达利安回答道。 如古老的器物一样,沙哑般的声音。 「否,吾本为天——壶中之天」 黄金的钥匙插入进了达利安的胸口,达利安微微地喘着气。 第八节 在那一瞬间,修伊做了一个梦。 犹如永远般的冗长的一个梦。与一个穿着纯白衣装的少女邂逅的梦。 「封印着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本幻书,迷宫的书架。只为睿智而敞开大门——」 用机械般不带有感情的声音说道的黑衣少女——达利安。 她胸口的锁头像城门一样左右分开了。 隐藏在其中的,只是空洞。少女的胸口漂浮着深不见底的洞穴。 被耀眼的光芒犹如旋涡般包围着的空洞,在她纤弱的身体中越变越深。 拔出伸入空洞的手腕,修伊的手中握着一本书。 不应于存在这个世界上的禁断之书。二册幻书。 从只有一瞬间的幻觉醒来的修伊,突然打开了其中一册。手掌托着从未见过的文字书写的纸面,读起了其中的一节内容。 那一瞬间,修伊他们的脚下浮现出了闪闪发光的魔法阵,正要踏入进的泥人偶被一道看不见的墙壁弹飞了起来。 强烈的冲击波把别墅振得不停地摇晃着,被弹飞的泥人偶的全身被火焰包围了起来。 「不死的贤者keironn记述的冥界女神sutyukusu的盾之书——连一千把枪都无法贯穿的结界。」 达利安告诫着。黑发犹如漆黑的火焰一样随风飘动。 但是滚倒在地的泥人偶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踢开瓦砾便站了起来。只是原本覆盖着全身的布被一烧而尽,怪物真正的姿态完全暴露了出来。 石板建造的铠甲,金属的骨骼。像干涸的鞭子一样捆扎着的腐肉和筋肉。不愧称呼为怪物,与之呼应地充满了另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还像拿着精美精致的工艺品一样。 但是,原本刻在泥人偶肉体上的应该是契约的文字——「七十二的圣音」在哪里都无法找到。只要消除那个契约文字,就能停止泥人偶的行动了。但却怎么也找不到。 这个泥人偶,没有任何弱点—— 「呜……」 泥人偶咆哮着,歪斜着身体飞奔了起来。 修伊再次张开了盾之结界,抵挡住了怪物的突进。 但是怪物丝毫没有疲倦的样子,反复地敲打着结界。苍白色的磷光像火焰一般飞舞着,禁断的魔力间互相冲突着,使得周围大气沉淀了起来。 清楚地知道这样下去结界终究会被破坏。盾之书的魔力源泉,是朗读者修伊的精神力。幻书的力量并不是取之不尽的。 「——修伊!」 这时,达利安呼喊着修伊的名字。她指示着,修伊所持的另一册幻书。那是在粘土板上用红褐色刻写着的诗文。刻着古代的神的名字的幻书。 右手上摊开着盾之书。修伊立刻读起了另一册幻书。 那一瞬间,眩目的闪光将修伊他们的视野染成一片白色。 刹那间涌出了惊人冲击波,把泥人偶在次吹飞了起来。 「这是……!?」 修伊大声地问道。别墅的天花板开始坍塌,能看到黑色的云像旋涡一样在空中旋转着。空气中不停闪闪地发着电光,书房的多处角落开始燃烧了起来。是幻书召唤出了落雷。 「赞美着雷神kanann的ugaritto的粘土板文书——是最最古老世代的幻书中的其中之一。」 「神的雷槌……」 古代的幻书释放出惊人的魔力,修伊感叹地吐了口气。然后筋疲力尽地弯下了膝盖。 「真的是与众不同地难以控制呢……两册幻书……」 调整着凌乱的呼吸,修伊继续盯着被吹飞的泥人偶。 在泥人偶的背后,能看到被雷击的余波震倒的艾斯提拉的身影。然后像是为了保护她一样,人造的怪物再一次的站起。 散发着一股焦肉的臭味,从泥 人偶的动作看出,攻击能力并没有下降多少。 「难道是不死之身吗,那家伙……!?」 修伊忍受不了地啧了下嘴。 「原本泥人就没有死的概念。」 达利安冷静地告诉他。 「去寻找发出命令的七十二的圣音meforashu·ha·shem的刻印。那是操纵泥人偶的运用式——胎儿之书的本体。」 「七十二的圣音……么……圣音?」 把达利安的话在口中反复地重复着,修伊突然抬起了头。 不管如何在这幢别墅里寻找,也发现不了大佐所持的幻书。那会不会是因为在人们的浅意识里就把幻书认为是以书本的形态存在的关系——? 「胎儿之书的本体,说了是圣音。达利安……幻书的本体不用文字是不是就不能发挥作用?」 面对着修伊焦急的质问,达利安平静地回答道。 「是的。标点文字和摩尔斯信号,印加的文眼……文字以外的传达语言什么的也并不是很少见。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说的话……」 修伊站了起来,看向了头顶上方。 从被破坏的书房的屋顶的缝隙,能看到正午的钟声持续敲打的钟楼。我觉得那应该是八音盒的音色。是不可思意的旋律。 「是钟声,达利安……七十二个音阶可以演奏出七十二个不同音调的八音盒的钟声。这座钟楼的钟声就是大佐的幻书的本体。」 「嗯……」 达利安也像受到诱惑般看向钟塔。 每当泥人偶的即将呈现不同的姿态时,是那个钟塔的音乐一定就会响起。那奇妙的音色便是幻书的本体了。 大佐把幻书的内容,转译成了八音盒中的圆柱。然后以那只有泥人偶才听的见的音波,持续地发送出命令。 就算自己死后,泥人偶还能继续守护着自己的孙女—— 「如果是你的话就一定能办得到的。」 达利安轻轻地微笑着。被手甲包裹着黑衣少女的手,放在了紧握着粘土板修伊的手上。 「呜……」 站起来的泥人偶,向修伊他们挥起了锋利的钩爪。 但是,还是修伊他们跟快一步。两个人朗诵着刻在粘土板上的圣诗。声音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各自是谁的,呼唤着异教神的名字——ba,alu" 接下来的瞬间,从天空下落的无数的闪电响钟塔攻击着。 石建的钟塔立刻崩塌。 同时那令人讨厌的怪物也变成一块块的土块粉碎开来。 束缚着泥人偶的契约消失了。 修伊跪在了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迂气。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了看别墅中的周围。 大佐的别墅燃烧着。落雷击溅出的火花覆盖了整个别墅,绒毯和内部装饰瞬间燃烧了起来。 书房中积存的书也同样燃烧着。 在充满火焰的另一侧,是少女微笑着的身影。 「艾斯提拉……!」 修伊呼喊道她的名字。就算她是个杀人犯,也没有在这里被活活烧死的理由。 「快逃,艾斯提拉!在不快点的话,会被火势包围的——」 「我……就在这里,修伊大人。」 艾斯提拉温柔优雅地微笑着。看着她不知在看向何方的眼神,修伊沉默了。拾起滚落在旁沾满鲜血的尸首,艾斯提拉满足地笑着。 「不会在感到寂寞了。因为大家能一直在一起了……母亲大人……祖母大人……」 「——!」 就在修伊的眼前,崩塌溶解坠落的瓦砾覆盖了艾斯提拉的身影。 在被火焰包围着坍塌的别墅中,她还是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 第九节 结果修伊他们回到了自己的住宅。别墅的火灾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已经好几次被迷路的人来打听官宪的事情的达利安,这几天心情有点糟糕呢。在为贵重的机械制的幻书组钟被破坏而感到生气。 就算大佐把orishinaru的幻书藏在别墅的某个角落,我想也逃脱不了被那大火焚烧的命运。「胎儿之书」将永远失去在这世上。 在不久后的报纸里,写到了在大佐的别墅里发现了大量的人骨事件。 但那并不是艾斯提拉所做的。在别墅的地下被发现的尸体,被用人类的力量是不可能搬运起的沉重巨大的石棺里,尊重地被埋葬着。 艾斯提拉的死为当作是季节外的落雷引发的悲剧,也没有被当作特别的话题,很快就被人们遗忘了。只留下了李尔本一族被诅咒的传说而已。那个泥人偶直到最后,忠实地实行着大佐遗留下的命令。 而这边,另修伊心灰意冷的,是报酬的问题。之前从艾斯提拉得到的邮票,也同样被卷入进了那场火灾中被燃烧殆尽了。 在那悠闲的几天里,修伊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质问道。 「我说,达利安……我不是很清楚,被诅咒的书不存在,但为何存在着被诅咒的一族呢?」 那是个阳光明媚安详的午后。达利安躺在长椅上,蛋糕的残渣还残留在脸上,正看着书的她转过了脸。 「不管在哪一代都会出现杀人者的家族正常来说会存在吗?这一定是诅咒搞的鬼才对啊,达利安?」 黑衣少女往茶杯中倒入新的一杯红茶,修伊在一旁问道。 「……从幼小的时候受到亲人的虐待,会变的对自己的孩子也重复着同样的倾向。这样的人可是一直存在着的哦」 「虐待?」修伊惊奇地停下了任何动作。脑海里忽然闪显出感情稀薄曾经受到过虐待的艾斯提拉,立刻皱起了眉头。 「当然,那只是一部分的不幸的事例而已。但是,李尔本一族的女儿,为了诱发那样事件,进行着已经扭曲的教育的可能性很高。」 将新的一块蛋糕塞入嘴里的达利安继续说着。 「现在说的一切全都是猜测。但是那样考虑的话就会变的非常合理。」 「啊啊。但是,那样的话……」 大佐不依赖泥人偶,亲手停止自己的妻子的罪过的话——本想这么说的修伊沉默了下来。一切都只是揣测,何况这一切也都已经结束了。 「诅咒人类的也只是同样的人类吗……」 修伊嘟哝着。达利安看了看身旁堆积如山的书本。被诅咒的书物并不存在,书并没有罪恶,这么说道的达利安也吐了口气。 「话说回来达利安……那头发怎么了?」 一边向少女眼前的蛋糕伸出手,一边无意地询问着。 「没有特别的深意。」 达利安一边拍打了修伊的手想把蛋糕独占,一边平静地说道。 穿在她身上的,一直是奇妙的黑色外衣。但是只有发形和普通的不一样。长长的黑色直发,凌乱地扎了三个小辫子,在脑袋系着不并显眼的形状。要说怎么形容的话,总之是个奇特的发型。 「那个,难道说,你想用发髻盘起来?」 稍微想了想的修伊胆战心惊地问道。 「达利安的肩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难得她会露出耳朵,脸渐渐地变得红了起来。 「啊,莫非你想要和艾斯提拉对抗……?」 修伊开始忍不住发笑地问道。 像被说得正中靶心一样达利安瞬间站起,不知为何变的慌乱起来。 「怎么可能!你懂不懂什么叫转换心情者个词语。被甩男」 「什么」 在那满是空隙的瞬间,达利安把修伊最后剩下的唯一的巧克力蛋 糕一手夺了过来。达利安看着那蛋糕,瞪着了像受到心灵打击的目光。然后辛苦地解开了头发上的系带。 「已经不想做了么?」 「已经没兴趣了」 「呼嗯,难得变得那么可爱」 「呜……」 看着叼着蛋糕一脸坏笑的修伊,达利安露出了一脸复杂的表情。是喜悦和不满混在一起的神情。过了一会,傲娇般地说道 「才不是为了给你看才这么装扮的,自己给我分分清楚。你这个嫩头青,小毛孩!」 「什么……小毛孩……」 看着怎么看都是年龄更小的矮小少女,修伊无奈地叹了叹气。 看着任性地转过身背对着他的达利安,修伊暂时觉得不好办了呢。 「我说,达利安……你不觉得寂寞么?」 达利安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只有一瞬间,硕大的黑色瞳孔,闪现出了湿润的泪光。然后她扬起了眉毛。 「突然间在说写什么呢。只要和你这个呆子待在一起,本小姐的这颗心就永远没有消停的闲暇时间,你个笨蛋!」 修伊笑了。 「是吗……那就好了」 手里端起盛蛋糕的器皿,修伊走向了厨房。达利安,吹了吹噗噗的热红茶,继续看起了书。 茶杯的表面反射出少女微动的双唇,似乎编织出了短短的话语。 「……笨蛋」 这就是发生在一个阳光明媚安详的午后的故事。 断章二「必胜法」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在一个海边的疗养地的高级赌场里面。 大厅里放着的轮盘赌的一角,坐着一对男女。 一个看不出年龄却非常英俊的男子,和一名穿着奇怪服装的身材瘦小的少女。 少女好像在赌气一样的托着腮帮子,面前放着空空如也的筹码袋。 而那个男人手边的筹码袋子里,却堆放着仿佛要溢出来一般的筹码。 「运气真不错的哈。」 说这话的,是一个偶然经过,却未曾见过的客人。 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绅士。他的右手里,拿着一个装的满满的筹码袋子。而他的左手里,却拿着一本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书。 「托您的福,今天运气不错。」 年轻的绅士回过头,对着英俊的男子和气的微笑着。 「呵呵,运气啊。到底会怎么样呢。」 绅士意味深长的说着,好像担心男子一般的摇了摇头。 「不能过分的相信自己的实力与运气哦。有很多人一开始故意让客人先赢,让客人产生运气不错的错觉,等客人飘飘然的时候,让客人赌大钱,然后一下把钱赚回来。这是赌场的常用手段哦。」 听到这,英俊的男子浮现出了崇敬的表情: 「恩?那真是蛮吓人的。」 年轻的绅士点了点头。 「对吧,还是小心点的好。像你这样认真的人格外的危险。没认识到世界的黑暗,很快就会被骗的。呃……不好意思。我瞎操心了……」 这么说着,年轻的绅士好像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英俊的男子看着绅士,诧异的歪着脖子。 「虽然这么说,可你好像也赚了不少呢。」 年轻的绅士把自己夹着的筹码袋提了一下。 「啊啊,这个啊……呵呵,您不必担心,我还从来没在赌博上输过呢。」 「嗯?为什么?」 英俊的男子被勾起了好奇心。年轻的绅士略带嘲讽的微笑着。 「你知道幻书吗?」 「幻书?」 「嗯。记录着世上不应该存在的知识的禁书。据说那里面记录着有关赌博的所有事情哦。」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那本书的话,就会事先知道赌博的结果,对吗?」 面对英俊男子的提问,年轻的绅士得意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 「就算是轮盘赌,花牌也一样吗?」 「当然了。就连庄家出的牌,轮盘赌的差值也可以清楚地知道。」 「难不成,是你现在拿着的那本书?」 英俊的男人紧紧的盯着绅士手中的那本书,询问着。 年轻的绅士满脸的得意。 「对我们这种深知社会的人来说,这是记载着各种各样讯息的一本书。可是对一般人来讲,这却是记录着他们无法知道的事情的一本书。」 「比方说,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 「是的。就算是幻书现在的所在。为了从之前的主人手里买下这本书,确实费劲了心思。但是,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当时的辛苦,也是值得的。」 男人夸张的说着,满足的看向了自己的筹码袋。 「我本来是想在这儿大赌一下的,咱俩能说上话,也算是一种缘分。可以的话,跟我一起怎么样?」 被绅士邀请的男子,担忧的与对面的少女对视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感到非常可惜的表情摇了摇头。 「算了吧……真是很可惜,但我约了人在这里见面,很快就到时间了。我们也马上要走了。」 绅士无奈的耸了耸肩。 「这样啊,真是可惜了。」 拿着书的绅士这样说着,好像显摆一样的拿着自己的筹码走向了大厅中央的轮盘赌。英俊的男子开心的目送着绅士。 坐在男子旁边的少女,用手指戳着自己已经空掉了的筹码袋,轻蔑的嘟囔着: 「像傻瓜一样。像!傻!瓜!一!样!」 不久,少女和男子来到了赌场的总管室。 体型硕大的总管,看到了来着的身影,慌张的跑到了二者的身边。谨慎的邀请两个人坐在了豪华的沙发上,并焦急的命令自己的手下准备饮品。 「请,教授。欢迎您莅临。」 总管满脸的笑意,尊敬地向男子打招呼。 被称作教授的英俊男子,稳重的微笑着,问到: 「赌场的生意还好吗?」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这都多亏了教授您想出的那个方法啊。」 总管夸张的摇晃着身体,再次向男子表达感谢。 「虽然这样,但有一段时间还是很不容易的。最近的客人都变得爱耍小聪明。一开始先让客人赢,然后趁着客人上兴再赌大钱这种古老的方法,貌似有点不好用了。」 「只要这个方法传出去了,那客人们一定就会小心了。」 男人同情的回复着。总管也表示认同。 「所以我就像教授交给我的那样,开始传新的流言。」 「幻书的流言对吧。」 总管更加认可的点了点头。 「是的。记载着所有赌博结果的幻书的流言。听到了这个流言的人们,高价的买了书,然后拿着书来赌场。一开始故意让书的拥有者赢,然后等其上兴之后,一下子把大钱赢回来。托您的福,最近不只是赌场的收益增加了,连书的销量都增加了。」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男人静静的微笑着。 总管对部下命令了什么。手下拿来了一个四角的革制的包。包里面放了一叠一叠厚厚的纸币。总管把包递给了男人。 「这是我们给教授的谢礼……这是,教授,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客人们会相信幻书这种荒唐的谎言,并且一个接着一个的被骗呢?而我们做的实际上跟之前一样。」 男人接过了包,用家教一般的口气说着: 「人类啊,总是认为把自己知道的东西是特殊的。尤其是那些想说自己和一般的人不一样,自己知道社会黑幕的人。」 「原来如此。」 总管佩服的嘟囔着,目送少女和男子出了房间。 手里拿着书的绅士,目光呆滞的站在赌场的大厅里。 年轻的绅士的脚下躺着的筹码袋,空空如也。周围的客人们,都抱着怒气朝他涌来。都是一些被他教唆的,按照他说的押上了筹码的客人们吧。 「不是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个幻书上写着赌博的其他的结果,都是正确的!对了,这是个骗局!我们都被这个赌场给骗了!」 最后,这个引起大骚乱的年轻绅士,被赌场的保安人员压着,被粗鲁地带了出去。 看着英俊男子拿着的包,瘦小的少女敷衍的说 「赚到了呢」 男子静静地露出了微笑。 「嗯。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法戒赌呢」 第五话「拉结尔的书架」 序 一只羽翼划破天空。 那是只缠满了金属丝的,人造之翼 双翼式的军用飞机正在空中飞舞。两架战斗机盘旋交错,于苍穹中描绘着灰色的轨迹。双方都为了绕到对方的身后,而连续进行着高难度的飞行。这里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空战。 两机的战斗地点,是联合国军的基地上空。 地面的跑道上,能看到大量士兵和机械师的身影。 这几天,并没有爆发大的战斗。因此有些闲的无聊的士兵们,好像发现了难得的消遣一般,一边喝着酒一边兴致盎然的看着他们的战斗。 “那两个家伙,在干什么?” 碰巧路过的一个男子,抓住身边的一位机械师问道。 上空正在战斗的双翼机中,其中一架,是皇家航空工厂制造的se5。另一架则是索普维斯公司开发的“f1骆驼”式。两架都是皇家空军所配备的机体。 就是说,这是友方间的一场模拟战而已。 “是昨天,刚刚转到基地里来的一个新人,一直坚持着说要驾驶‘骆驼’试试。” 机械师一看到男子的脸,就慌忙以军姿站立着答道。 “一个新人就想开‘骆驼’式?还是一个刚刚从训练所里毕业的新人吧?” 男子愕然的眯着眼抬头望向天空。这是位散发着贵族气息的年轻军官。 空中,友方间的模拟战还在继续。而占优势的,是“骆驼”式。 “骆驼”式,是有着小巧的机身,搭载有特殊的空冷回转式引擎,机动性出类拔萃的高性能机体。但同时,由于他的引擎扭力过于强劲,使得操纵起来需要极高的技巧。因为它驾驭起来困难之大,以及不断有飞行员因它丧生,也就为它赢得了“飞行员杀手”这样不光彩的名声。虽然性能强大,但非老手不能驾驭——它就是这样一把双刃剑。 而另一边,搭载着高输出希斯巴诺苏莎制水冷引擎的se5,是对于初次驾驶的飞行员也很易于上手的机型。但这并不意味着它的性能有丝毫的逊色,并且有着比“骆驼”式更高的极限速度。它的机体也很坚固,能承受更多的战斗损伤。可以说是最适合新手飞行员的机体了。 但毕竟,稳定性高的机体必然会在机动性上处于劣势。近距离接触战对于se5是很不利的。更何况“骆驼”式的驾驶员技术高超,可以说已经将很难控制的机体的性能推到了极限。 “都很厉害啊。里面的飞行员都是谁?” “查林中尉,和先前提到的那位新人少尉。” “驾驶着那架se5的就是少尉吧。作为新人来说表现得很不错了,只是对手没找好啊。查林那家伙,最近又长进了不少啊。” 男子感慨的自语着。但是,那位机械师却战战兢兢的摇了摇头。 “不,查林中尉驾驶着的是se5……‘骆驼’的驾驶员才是那位新人。” “你说什么?” 男子眉毛一挑,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骆驼”式那小巧的机体,突然令人恐怖的急剧向右盘旋,一下子就紧紧的贴在了se5的背后。 如果这是在实战中的话,那位新人驾驶的“骆驼”,应该足以三次击毁老手驾驶的se5了。恐怕无论再进行多少次模拟战,结果都会是一样的吧。 这不是机体性能的问题,而是驾驶员的技术有着天壤之别。 驾驶着se5的查林中尉,似乎终于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振动机翼示意投降,然后将机头转向了跑道。见识到了那种压倒性的实力差距,就算是再自负的驾驶员也不得不承认失败吧。而新人驾驶的“骆驼”似乎是炫耀着胜利一般,在空中悠悠的盘旋了一阵,随后也调整到了着陆姿势。 “确实技术很不赖。可能是在进入训练所之前就有了驾驶飞机的经验吧……但再怎么说那种方式也太危险了。” 这简直就是赶着去送死啊,男子无奈的自言自语道。 着陆的se5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里面走出了一脸憔悴的查林中尉。一些士兵和机械师跑了过去,粗暴的推搡着失魂落魄的查林。大概都是些把赌注下在查林身上的家伙吧。 紧接着降落的“骆驼”,缓缓的停在了飞机库前。 从“骆驼”的驾驶舱里出现的,是一位有着少年容貌的年轻人。蓬乱的刘海下,是一双散漫无光的眼睛。就像是被一直信赖着的主人背叛,被抛弃掉的小狗一般的眼睛。 似乎是注意到了正在靠近自己的男子的身影。年轻的新人少尉抬起了头,用充满杀意挑衅般的眼神看着他。 “呐,就是你,听说是这间基地里的ace?” 少尉嬉皮笑脸的问道。而男子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位轻佻的后辈。少尉一把扯下了飞行帽扔在一边。 “你的score是多少?” “谁知道呢。” “忘了吗?” “我可没兴趣一个个的去数。去司令室查的话,那里应该还留有记录吧。” “……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你这家伙。” 伴着一脸哑然的表情,眼神颓废的少尉叹了口气。 “无所谓。六个月……不,三个月的时间就足够了。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老子一定会超过你的击坠数的。你最好小心点别在那之前就给人打下来了。” “随你的便。” 即使是看着这样极端无礼的态度对待长官的后辈,男子依然是一副兴味索然。他背过身,对着新少尉随意的挥了挥手。反而是少尉却显得越发焦急。 “喂,等等。你这家伙……!被说到这份上居然还一点都不生气?” “我说过我没兴趣去数杀人数了吧?” “诶……?” 男子说完,就径直朝着宿舍走去。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有着日记本一样宽大的素色封面。那是本自作诗集。 新人少尉只能呆然的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远去。 第一节 “〝恐怖的羽翼啊,埋葬了曾有流星划过的天际〞” 在高度一万二千英尺,零下四十度稀薄而酷寒的大气中,艾拉斯·阿尔科克轻吟着某首诗中的一句。 而在他的下方,能看到一架联合国军的斯帕德战斗机。艾拉斯开始无声的下降到他那毫无防备的后方。 艾拉斯驾驶的是,三只机翼平行配置的三翼式战机,福克dr.i。特异的外形为他带来了极高的升力,使其具有了值得炫耀的超强上升性能与运动性。在利用重力完成了急速俯冲后,他的机关瞄准器已经锁定了敌机。 “〝苍天上看不到天使的身影,骑士身旁的是女武神〞” 艾拉斯轻吐着话语。那是装饰于福克机驾驶室中某诗集里的一句话。 一百英里的时速激起了巨大的湍流,他的诗也随之消溶在了战场的天空里。 察觉到了迫近的艾拉斯,斯帕德也拼命的加速试图摆脱掉他。机舱内驾驶员的恐惧仿佛已然传达到了那剧烈颤抖的机翼上。 “能听到哦……” 艾拉斯戏谑的笑了。那本应该是绝对听不到的话语。但机舱内敌方士兵战栗的心声,却通过战场的气氛,直接回响在了艾拉斯的大脑中。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那架机体是机体是机体是,三翼的三翼的三翼的,无面亡灵——!〞 “〝我,要携铅质的流星,将你加入殉葬的队伍〞” 艾拉斯用力拉起操纵杆。同时敌方的斯帕德也在全力做着摆脱动作。但简直就像能预知对方的行动一样,艾拉斯的福克总能紧紧的贴在敌机身后。 敌方士兵变得越发的恐惧。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为何为何为何,那家伙是,怪物啊怪物啊怪物啊。〞 瞄准器的准星已经对准了动摇不安的斯帕德机的驾驶舱。虽然斯帕德式以机体坚固著称,但要是直接击杀了操纵者,它再结实也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听到了哦……想混进云层继而逃脱啊。但是,没用的……” 艾拉斯扣下了扳机。 喷射而出的子弹无情的贯穿了驾驶舱。 〝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神……啊……〞 敌方士兵的心瞬间膨胀起来,然后像爆炸般消散了。 艾拉斯清晰的感知到了。 寂静再度降临到空中的战场上。艾拉斯叹了口气。福克再度转向上升。这架灰色的三翼机为了回到刚才战斗前的高度,重新飞跃到云霄之上。 而在遥远的前方,能看见另一架机体正在化作碎片四处飞散,燃烧,直至坠落。 那是一架同盟国三翼机。虽然所属部队不同,但是是和艾拉斯的机体同型的福克式战机。看来是一架友军飞机被击坠了。 击坠它的是一架皇家空军的双翼机。黑色涂装的索普维斯“f1骆驼”式。是为数不多的可与福克式进行抗衡的联合国军机。 “有意思——” 艾拉斯随机调转福克的机头,直追那架黑色的“骆驼”而去。 敌机似乎很快就察觉到了艾拉斯正在接近。看来是位相当优秀的飞行员。 即使看到迫近的是被称作无面亡灵——艾拉斯所驾驶的灰色福克式,也感受不到敌方的“骆驼”有丝毫的动摇。呼,艾拉斯无意识的轻哼了一声,然后将手放到了驾驶舱内的诗集上。 一边向对方倾泻着威吓用的子弹,“骆驼”与福克式擦身而过。 就算表面上装的再怎么平静,但心中的想法是无法隐藏的。此时,艾拉斯的脑中不出所料的传来了对方飞行员震惊的心情。 只是这震惊的理由,与艾拉斯所预想的略有不同。 〝为何为何为何为何……你为何会坐在同盟军的飞机里面……!?〞 “骆驼”的驾驶员因惊愕而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坐在福克上的艾拉斯。 第二节 那天夜里,艾拉斯来到了军营内一间昏暗的小酒吧里。 酒吧内,许多士兵正借着酒劲而喧闹不已。然而,没有一个人敢去向坐在吧台边的艾拉斯搭话。面对被称为无面亡灵,来历不明的击坠王,就算是本方的士兵也会对他敬而远之。 长长摇曳着的火光下,艾拉斯静静的喝着酒。 酒吧老板无言的将变空的玻璃杯重新注满白兰地。这是位与战地中污秽的小酒吧显得格格不入的,有着女优般端丽面容的男子。虽然不知道年龄,但显得很年轻。纤细的身体配上一袭白衣,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军医,而不是一位酒吧老板。 “战况如何?” 艾拉斯自言自语般问道。 因为职业的特点,老板常常能得知军队内部的消息。大多是从进出酒吧的军官口中打听到的。有时甚至知道些连艾拉斯这样的下级士官都不知道的重要战略情报。这位老板摩擦着酒杯,一副忧郁的表情。 “不太乐观。”低声回答道。 “补给吗” 艾拉斯依然平静的低语道,老板点了点头。 “是啊。国内的物资供应不足看起来已经很严重了。如果皇帝会战中能成功歼灭联合国军的话,状况多少会得到些好转吧……新型机的配备似乎也有些滞后了。” “这样啊。要是战争就此结束的话可就难过了啊。” 艾拉斯深深的叹了口气。老板困惑的扬起了眉。 “为什么?” “如果没有敌人可与之战斗的话,飞行就会变得毫无意义。我还想听更多的心声。战场上被追的走投无路的士兵们,那纯净的发自心底的叫喊,我觉得我必须要听更多更多才行,这就是我在这里的理由……” “好可怕啊。” 老板调侃般的笑了。他愉快的眯起眼睛,打量着艾拉斯, “每次和大尉你说话的时候,总觉得你好像真的能看穿别人的心思似的。” 怎么可能,艾拉斯摇头否认。 “战斗机只要还是人在操纵,它的动作很大程度上就会受到驾驶员心情的影响。我只是能感觉到那种,就像驾驶员的心声一样的东西而已。”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真不愧是诗人呢,大尉。” 老板用发自心底佩服的语气说道。艾拉斯以写诗为爱好,他从之前的对话中就已经得知了。 写诗这样高雅的兴趣,虽然与战场气氛显得很不搭调,但曾经,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 人类掌握制造飞机这样革命性的技术,还只有不过数十年而已。而生产出纯粹的战斗机,更只是数年前的事情。被允许使用这样的高端兵器的飞行员,都是有着贵族身份的人,人称太空的骑士,是英雄般的人物。 空战不仅是与骑士精神相符,神圣的一对一的战斗,其中甚至还传说有为被击坠的敌方士兵抛下祭拜的花束这样的飞行员存在。所以自然而然的,人们就会为之而写下赞美的诗歌了。 但是,随着战争的激化,这样的景象也一去不复返。 现在的空战,只是互相杀戮而已了。 战斗时,从敌人的背后发动突袭已经变得很普通了。而不顾敌人是否受伤,一定要置其于死地也变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骑士的尊严早就被扔到了一边,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疯狂。艾拉斯能敏感的察觉到那份疯狂,再参照至今为止的战斗经验,无意识间就变得能接收到敌方士兵的心声那样的东西了。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无法解释那种奇妙的现象了。 而吟诵自作的诗,对艾拉斯来说,恐怕是为了进入那种集中状态而进行的仪式吧。这样想着,艾拉斯不经意的触碰到了吧台上诗集的封面。 “嗯……” 突然,艾拉斯四处张望了起来,仿佛感受到了某人的视线。酒吧窗外似乎有一个奇妙的黑影一闪而过。那是个长发,但身材短小的身影。眼里的残像中能看到蕾丝褶边的裙裾。 “怎么了?” 老板毫无察觉的问道。而艾拉斯则是眉头紧锁。 “刚才,我感觉基地里似乎有个年轻女孩在走动……” “年轻……女孩?” 老板讶异的歪着脖子。也难怪他会有这个反应。在这身处最前线的航空基地内,怎么可能会出现年轻女孩的身影呢。 “不,算了,当我没说。” 艾拉斯轻轻的耸了耸肩。然后无言的一口灌下了那杯酒。 第三节 在那之后,艾拉斯没有和任何人说话,径直回到了兵舍。 虽然喝下了相当多的酒,但他却没有丝毫醉意。 在战争状态下,军营外几乎看不到什么灯火,只有头上阴暗的天空在无限延伸着。艾拉斯看着这番景象,突然产生了一丝疑问,自己从是何时开始战斗的呢?虽然有种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战斗至今的感觉,但并不是这样。因为这场战争才不过打了三年多而已。 另外,自己明明应该是驾驶着联合国的战机,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成了他们的敌人,而坐到了福克式里面,想想都觉得很神奇。但导致这个转变的事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残留在记忆里的,只有一种炽热的绝望感而已。 刹那间,今日空战里遇到漆黑“骆驼”式的驾驶员的事情,在脑中一闪而过。 那是有着丧家犬般目光的年轻人。他为什么对艾拉斯显得毫无警戒,一定是因为之前的生活里曾有过某些交集吧。如果去问他的话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吧,不过艾拉斯并没有那么强烈的想知道自己的过去的欲望。 艾拉斯他们的兵舍,位于一座被军方征用的荒凉古城内。虽然下级士官的寝室是四人间,但现在只有艾拉斯一人住在里面。其他的三人,早已经在之前战死了。在思绪已无法触及的遥远过去。然而, “是谁?” 房间内,看着背对油灯站立而浮现出的影子,艾拉斯露出来严峻的表情。擅自闯入房间里来的,是一位小巧的年轻女孩。 少女年龄大约在十三、四岁,有着令人无法形容的美丽身姿。 如祖母绿般淡绿色的头发。 似大理石般透明,洁白如雪的肌肤。 如鲜血般深红的衣服,被好几重褶边和蕾丝膨了起来,布料间可以看到黄金的笼手和胸当。 她的右眼是和发色一样宝石般的绿色。而她的左眼,则被反射出钝色的金属眼罩隐藏。 那个眼罩中央有一个大大的锁眼,如同古老的锁具一般—— “你又来了啊……” 艾拉斯叹息着说道。刚才在酒吧见到的身影,恐怕就是这位少女吧。不知为何,艾拉斯似乎很久以前就认识这位少女了。 “你,想起来了吗?关于我的事情。” 少女像小鸟一样歪着头,愉快的问道。艾拉斯平静的点了点头。 “啊。好像之前,曾在某个地方见过面吧。虽然我想不起是在哪里了。” 追寻着那模糊的记忆,浮现在艾拉斯脑中的,是一片被染成深红的天空。 崩坏的废墟。哭喊着的人们。以及散落着的无数沾满鲜血的尸体。背对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少女一袭随风飘荡的红色礼服,静静的伫立在那里。但这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现在的艾拉斯却怎么也无法确定。他有些烦躁的摇了摇头。 “先不管那个,回答我。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女孩,会出现在最前线的航空基地里?” 听到这话,红衣少女开心的笑了。 “你对我,感兴趣吗?” 她悄悄的拿起裙摆,将其向上掀起直到那苗条的腰身附近,露出了两条纤细洁白的大腿。从她那稚气未脱的面容上难以看出她会做如此妖艳的行为。这动作无疑是在诱惑着异性。 “看来不像是将校的亲戚呢。难道是谁带来的娼妓吗?这么小?” 艾拉斯露出厌烦的表情说道。 哈,红衣少女不爽的吐了口气,然后用幼儿般稚气的声音笑道。 “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我是什么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重要吧!但是作为特例,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好了。我是拉结尔,叫我拉兹就好。” 艾拉斯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只是,这位少女的心居然完全无法解读,这让他略微有点吃惊。 “到我的房间里有何贵干,拉结尔?” “我对你的诗很感兴趣哦。所以来看看它的完成情况。” 艾拉斯的表情僵住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正在写诗?” “我对你的事情可是很了解的哦。你能看穿敌方飞行员的心思,对吧?” “你是指心声吗?” 霎时,他的脊背上好像窜起了一股凉意,艾拉斯压低了声音。 “真是愚蠢的话题。在战斗中,怎么可能看穿敌人的心思呢?” “哼……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你明明不是这么想的。” 带着一副仿佛能看穿一切的表情,少女眯起了右眼。 “喂,你听说过幻书吗?” “幻书?” 红衣少女高兴的点了点头。 “对。比如,已失传的神之技术。古代的智慧。魔法的知识。就是记载了这样不该存在于世的知识的,那类书的总称哦。有些甚至还记载了绝不能被世人所知的东西哦。” “这个与我何干?” 少女渐渐走近反问回来的艾拉斯,抬头看向他, “如果能获得幻书的力量的话,看穿别人的心思什么的根本就是易如反掌嘛。如果是在战场这种极限状态下,就更容易了。” 艾拉斯敷衍一般的回了句话。 “我可不记得在那里见过什么幻书。” 拉结尔也没有特意去反驳, “这样啊。也许吧。但是,艾拉斯·阿尔科克。你,知道幻书是如何诞生的吗?” “幻书……诞生?” “对。既然幻书是以书本的形式存在,一定是有作者的。你不这么认为吗?” 听着少女出人意料的发言,艾拉斯恍然大悟。 “难道说,你是在指那本诗集吗?难道我写的诗就是幻书?” “——nein(译者:德语,表示否定)。幻书的诞生,是需要条件的。那就是疯狂。亦或是恐怖。是仿佛能燃尽一切的极端情绪。是超越了境界的人们的强烈情感。” 红衣少女开朗的笑了起来,甚至兴奋的在原地转起了圈。 “现在你的诗集还不符合条件呢。一旦你的成为了传说中的存在,你的名字成为恐怖的代名词,你的诗集就能获得成为幻书的资格。现在,只能说是幻书的卵而已。嗯,目前可以说是处于幻稿的状态中吧。” “幻稿……” 原来如此,艾拉斯不可思议的认同了。 如果说,神之奇迹,是由人们的信仰所孕育出来的话,那么隐藏在幻书中禁断的知识,也有可能因为人们的疯狂而成为现实。 “ja(译者:德语,表示肯定)。战争真是绝妙呢。太绝妙了。战争这样的极限状态,可以说就是一场疯狂的盛宴啊。大量超越了境界的那份疯狂,终会成为孕育出幻书的魔力。” “如此执着于幻书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打断了拉结尔如歌唱般的声音,艾拉斯质问道。 “拉结尔是天使的名字。他是位于神的宝座旁边,专门记录发生于世界上的所有事情的,座天使之长。即知晓地下与天界中所有的秘密,并经常随身携带者记载着那些秘密的书本。那本书的名字就是,天使拉结尔之书(seferrasiel)……” 红衣少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褪去了表情的拉结尔,简直就像装饰着高档宝石的精美人偶一般。 光润的双唇间,轻吐出冷峻无情的话语。 “你知道这个故事的后续么?” “后续?” “是哦。天使拉结尔之书,被其他羡慕拉结尔荣誉的天使所盗走了。然后将书扔到了原始之海里。不久,好不容易回到地面上的天使拉结尔之书,经过人们的手手相传,其中的一部分被取出重新写成了各种书籍。但是天使拉结尔之书的原书,还是失传了。永远的失传了。然后,天使拉结尔的身影也消失了——” 红衣少女说完,又呼呼的笑了起来。她右眼中的某处似乎寄宿着冷酷的光辉。 “但是,曾经有一位贤者这么说过。既然天使拉结尔之书记载着天上地下所有的秘密,那么,如果我们将这世界上所有的秘密都汇集起来,不就能复活天使拉结尔之书了吗。”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就是指记载着禁断知识的书,幻书吗?” 拉结尔颔首。 “ja。然后,那座收集并封印着幻书的秘密图书馆,其名即为拉结尔的书架——” “拉结尔的……书架……” 艾拉斯低声重复着。即使 被这么清楚的告知了它的存在,也不可能就这么老实的接受吧。但是,他也不认为眼前这位奇妙的少女正在撒谎。这位少女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他在第一眼看到她是就隐约感觉到了。 “你的诗集,如果能成长成配得上那个书架的幻书就好了呢。我很期待呢,无面亡灵。” 单方面的扔下这句话后,红衣少女越过艾拉斯径直走向大门。 “等等——!” 艾拉斯立刻想叫住她。但是拉结尔无视了他继续走着, “对了对了。还忘了件事情。” 她的手握在门把上,随着黄金的胸当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转过身来。 “呐,我说你。你没有把你写的那本诗集送给别人过吧?” “为什么这么问?” 艾拉斯讶异的回应道。刹那间,沉睡的记忆仿佛苏醒了。那是他还在驾驶联合国军战机的时候,随手写成的,第一本诗集。那本书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 如果现在它还在某人手上的话,那会是谁呢——? 红衣少女只是用冰冷的眼神望着艾拉斯,随后摇了摇头。 “算了。只是稍微有些在意而已。祝您晚安。再见。” 第四节 数日之后的黎明前。艾拉斯惊醒于响彻天地的警报声中。他迅速换上飞行服冲出门外,此时军营已被一片火海所吞没。 这无疑是敌方航空部队的空袭。 数量可怕的轰炸机群,遮蔽了拂晓的天空。而为其护航的战斗机数同样十分庞大。这是一个鲜明的体现了敌我战力差距的,压倒性的大编队。 虽然本方的防空炮仍在拼死应战,但敌方的数量实在太多,这点反击恐怕连威吓都算不上。 为了迎击而升空的本方战机,其中的大部分,甚至连起飞都做不到就被击毁了。飞机库和兵舍也在熊熊燃烧着。曳光弹的轨迹,如火雨一般从天空倾注而下,把夜空映照的如白昼一般。在这样的弹雨之中,艾拉斯却一个人如散步般悠然的走着。 “〝恐怖的羽翼啊,埋葬了曾有流星划过的天际〞” 双唇无意识的轻吐出诗里的一节。艾拉斯此刻面对着的是自己的爱机——福克式正沉睡在的飞机库。这架灰色涂装的三翼机,仿佛正一边看着天空中无数的猎物而垂涎不已,一边期待着自己的主人,艾拉斯的到来。 “〝苍天上看不到天使的身影,骑士身旁的是女武神〞” 艾拉斯没有丝毫的恐惧感。 他能清晰的感知到敌人的轰炸机正瞄准在何处。此刻他的感觉异常灵敏,敌方士兵的心声也比平常听的更加清楚。 艾拉斯静静抚摸着怀抱中的诗集。它现在正处于“幻书化”的进程中吧。 “大尉……请往这边!” 机械师们迎接着踏入飞机库的艾拉斯。每个人都对艾拉斯投去了饱含最后一丝希望的目光。如果说,有谁能逆转这个几近绝望的战况的话,那毫无疑问,就是被称为无面亡灵,连本方士兵都会畏惧三分的击坠王——艾拉斯·阿尔科克。 “敌人可真不少呢。看来联合国军也是孤注一掷了啊。” 象征性的应付了下机械师们自私的期待,艾拉斯登上了福克式。随着引擎逐渐启动的轰鸣声,艾拉斯却迟迟不打开缝翼。发现了这点的机械师们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情。 “大尉。请快点起飞吧。这条跑道也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不。还不是时候。” 艾拉斯平静的说道。机械师们都显得莫名其妙。 “诶?” 下个瞬间,一阵强烈的闪光将飞机库照的透亮。一枚炸弹将将落在了机库旁。随着产生的爆风将机械师们统统卷起,他们像坏掉的人偶一般被抛了出去。如果刚才福克式已经开始滑行的话,那就会受到爆炸的直接冲击,从而接受与他们相同的命运了。 但是现在,爆炸反而帮助了艾拉斯。他看都不看满身是血的机械师们一眼,不为所动的发动了飞机。 因为跑道被爆炸产生的烟雾所笼罩,所以从上空就无法看到地上的福克式。而一旦艾拉斯的机体开始加速,敌方就没有战机能够阻击他了。 “艾拉斯·阿尔科克——福克dr.i起飞。” 到达了起飞速度的三翼机,呼啸着的冲上了天空。 发现了这点的敌方战机,纷纷朝着艾拉斯俯冲而去。在空战里,位于上方的飞机是占有绝对的优势的。他们是想在艾拉斯还没有升到最高高度之前就将其歼灭掉。 “〝我,要携铅质的流星,将你加入殉葬的队伍〞——很遗憾。” 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在三翼机用那怪物级的速度上升的同时,艾拉斯轻巧的击毁了擦肩而过的敌机。 被准确的击中引擎的联合国军机,在空中化作了一团火焰。一架、两架、三架……他们就像流星一般在黎明前的天空中陨落。 在那架灰色福克式异样的存在感面前,联合国军的飞行员们强烈的动摇了。 而刚刚还一直被压制住的同盟国军的战机,抓住这个时机准备发起反击。 艾拉斯的福克式后方,盘旋而起的本方战机渐渐聚集了起来。他们要重新进行编组。 但是就在这时,在艾拉斯身后升起的一架本方战机突然被一团火焰包围。俯冲而来的一架敌机只用一击就将其击毁。 发动这次漂亮偷袭的,是一架皇家空军的“f1骆驼”—— 一架似曾相识的漆黑色“骆驼”。 “哦……?” 艾拉斯的嘴边浮现出了狰狞的笑容。灰色的福克式继续上升,追逐着正努力回转着,试图脱离战斗的“骆驼”。 然而,“骆驼”的驾驶员似乎并不打算逃跑。他反转过机身,好像是在对艾拉斯提出挑战。这场面让人不禁联想起曾经太空骑士们决斗的光景,但是在艾拉斯的眼中,他看不到对方想要进行一对一战斗的意愿。不如说对方更像一位在渐行渐远的哥哥身后,拼命的想要追上去的弟弟的形象。 “是你啊,少尉……” 艾拉斯扣动了扳机,曳光弹伴随着闪光袭向了漆黑色的“骆驼”。“骆驼”的驾驶员用杂耍般的翻转动作避开了它。在两机交错的瞬间,艾拉斯听到了他的心声。 〝为什么,艾拉斯——!?〞 他的声音里透着悲哀。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前辈极其无礼的说话方式,但是,艾拉斯却对此不可思议的感到很怀念。隔着旋转着的螺旋桨,就能看到他那稚气未脱的面容。 艾拉斯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但随即, 〝你应该早就死了啊!〞 听到这段心声,他的笑容僵硬了。 真是愚蠢,艾拉斯自言自语道。心声是不会撒谎的。虽然清楚这点,但也并不是说就要完全认同它为事实。 “不对,我还活着。我还在飞翔着,从来就没有被谁击落过。这就是证据。” 艾拉斯不由得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但是对方的心声并没有就此中断。 〝你,已经在那一天死掉了。你在回故乡度假的时候,被卷入了同盟军用列车炮发动的市区攻势——在·陆·地·上·死·掉·了!〞 “说什么蠢话!” 艾拉斯怒吼着。身体里随之涌出了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强烈的杀意。他盘旋着试图切入“骆驼”的背后。 “我听到了哦,少尉……右边,还是左边……不,原来是想爬升后绕到背后啊。那么——” 艾拉斯将机头预先摆到了敌人的前进方向上,这样就能顺利的用瞄准器锁定那架漆黑色的 “骆驼”了。上次那样幸运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这次肯定能确实的击毁——但是, 〝准备在我爬升的时候狙击吗,艾拉斯!〞 “唔!?” 一听到对方传来的心声,艾拉斯霎时变得面无血色。 漆黑色的“骆驼”,突然超出艾拉斯预计的向右转去。因为事先没有预料到,艾拉斯的反应明显迟了一步。福克的子弹只打中了虚空,随即“骆驼”展开了反击。 艾拉斯做出了各种高难动作试图甩开对方,但“骆驼”的驾驶员总是能紧紧跟上他的行动。简直就像是,能预先知道艾拉斯下一步的动作一样—— 〝我听到了哦,艾拉斯。你的心声。〞 传达过来的心声,让艾拉斯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少尉,你也能……” 〝是这片溶入了你的诗的天空告诉我的——〞 漆黑色“骆驼”的瞄准器已经锁定了艾拉斯的福克。呼啸而来的曳光弹掠过了福克的翼端。自艾拉斯开始操纵这架福克式以来,还是第一次被逼到这种窘境。艾拉斯愤怒的将牙咬得吱嘎作响。 “你也挺行的啊,少尉!看来你读过了吧,我送给你的那本诗集……” 笼罩在记忆上的迷雾终于散去。那是自己还是联合国军的飞行员时,与那位年轻少尉一起飞翔的记忆。面对一直纠缠着想要看那本诗集的少尉,艾拉斯这么说过。如果我死了,那本诗集就送给你。 红衣少女口中,被称为幻稿的幻书之卵——艾拉斯的诗集的所有者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但是,少尉……你应该很清楚。即使两边都能看穿对方的心思,不,正因如此,你才更是一点胜算都没有!” 像作出某种宣言一般,艾拉斯低语着。 转瞬之间,攻守逆转。艾拉斯抓住敌机一瞬间露出的破绽,绕到了“骆驼”的背后。 既然能双方都能知晓对方的想法,那么战术和奇计之类的就完全起不了作用了。能决定胜败的,就只有单纯的技术差距了。 虽然驾驶着漆黑色“骆驼”的年轻少尉技艺精湛,但他登上战场不过只有半年而已。跟艾拉斯比起来,在战斗经验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唔……摆脱不掉吗……!” 艾拉斯清晰的感觉到了少尉的焦虑,轻蔑的笑了。 如果说“骆驼”比起福克在哪里还占有优势的话,那就是最高速度,以及双翼机特有的良好视野了。也就是说,从远距离实施随击随离(hitandaway)战法,借此获取战斗的主导权,是“骆驼”的必胜战斗模式。 但是,现在艾拉斯眼前的这架漆黑色的“骆驼”,却完全没有机会实施那样的战法。因为他早已不慎太过接近对手了。 而作为三翼机的福克式,是以不稳定的操控性为代价,换来了值得夸耀的压倒性的运动性能。虽然“骆驼”也有着十分优秀的运动性,但那只是在双翼机的范畴内。在近距离的格斗战中,福克式处于明显的优势。熟练的飞行员所操控的福克式,能发挥出魔鬼般的空战性能。 艾拉斯被称为无面亡灵,绝不仅仅是因为他能看穿对方的心思而已。就连难以驾驭的福克式都能自在操控的操纵技术,才是艾拉斯最大的武器。 面对艾拉斯的猛攻,少尉的思考变得混乱不堪。恐怖与苦恼。他杂乱的心声已经构不成什么明确的意义了。 即便如此,他还在继续飞翔着,这只能说是拜他与生俱来的幸运所赐了。但是,这份幸运并不是永恒的。 漆黑色的“骆驼”,正向着陆地俯冲而去。 因长时间的俯冲而产生的急剧的加速度,给机体造成了很大的负担。比起结构复杂的福克式,作为双翼机的“骆驼”在机身强度上更占优势。少尉是想利用这点,借此甩开艾拉斯的福克式吧。 “很不错的判断。但是,很遗憾。” 艾拉斯低语着,瞄准了漆黑色的“骆驼”。因为高速俯冲试图甩掉艾拉斯的行为,导致了飞行高度的严重不足。现在离地面已不足一千英尺了。“骆驼”已经没有手段能避开艾拉斯的攻击了。 “永别了,少尉——” 艾拉斯扣下了机枪的扳机。福克的枪口喷射出了终结的子弹。然后,就在艾拉斯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瞬间,他全身突然遭受了一阵猛烈的冲击。 “怎么……会……” 机体剧烈的震动着,离漆黑色“骆驼”越来越远。艾拉斯的福克式因为受伤似乎发出了一声悲鸣。看来是被直接打中机身了。 不可能,艾拉斯显得难以置信。心声听不到了。感觉不到周围敌人的气息了。但是,在如此无力的艾拉斯眼前,能看到炮弹的轨迹垂直的飞了过去。 这是从地面射向天空的炮弹。 机关炮的对空炮火。 攻击艾拉斯的,并不是敌方的战机,而是本方阵地里的防空炮。应该是瞄向“骆驼”的流弹,很不巧的反而击中了福克式。 “不……并不是偶然……吗” 艾拉斯呆然的自语。 在混乱的思考中,对方选择了降低高度,直到敌方防空炮的攻击范围内。 这是完全不合乎逻辑的,极其鲁莽的做法。是在空战中绝对不能出现的失误。 但是,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可能是唯一能够逃过艾拉斯的攻击的方法。 艾拉斯确实能够看穿敌方驾驶员的心思。但是,他是无法预测地面上,只是机械性的射出炮弹的防空炮的攻击。 防空炮的炮弹,只是赌博性的打向天空而已。所以,击坠任何一方飞机的可能性是同等的。 所以,这是对漆黑色“骆驼”而言,在那个瞬间,胜率最高的一个赌局。 “骆驼”的最高速度在福克式之上。安全避过防空弹幕的可能性也因此更高一些。而且,构造精密的福克式机身,也比“骆驼”更容易受到战斗损伤的影响。虽然想全部实现几乎不允许出现误差,他还是决定赌一把。这并不是经过大脑思考后得出的结论,而是动物求生的本能在驱使着他。俯冲到敌人的防空炮阵地上方这样鲁莽的行为,反倒成了他的胜因。 虽然机身受损严重,但福克还能勉强的继续飞行。 为了确认敌人的方位,艾拉斯仰起了头。 就在此时,又能听见心声了。漆黑色“骆驼”的驾驶员,那位年轻少尉的,悲痛的心声—— 〝这次是真的,永别了……回到天空的怀抱里吧,艾拉斯……!〞 倾泻而下无数的机枪子弹,贯穿了福克的机身。 火焰包围中的灰色三翼机,就像破碎的羽毛一样化作飞散的碎片,坠向地面—— 第五节 战斗结束于黎明到来之时。同盟国军的基地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空军部队基本全灭。在这场战斗中损失的战力,对于工业实力处于下风的同盟军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胜负的天平已经完全倒向了一边,同盟国的战败看起来是不可避免了。 但是,艾拉斯对此毫不在意。 “天真的家伙。” 艾拉斯浑身是血的爬出紧急迫降的福克式。虽然机身已是残破不堪,但作为飞行员的艾拉斯却无大碍。“骆驼”的驾驶员最后只是击毁了福克的引擎,并没有直接攻击艾拉斯本人。 有些不可思议的是,他几乎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艾拉斯把从驾驶舱带出来的诗集,轻轻的塞进了飞行服的内侧。虽然表面覆满了灰尘,但诗集本身没受什么破坏。 我还能继续战斗——这样想着的艾拉斯暗自窃笑着。就在这时, “什么啊……被打下来了吗?” 是背后传来的声音。尖锐刺耳的少女的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嘲讽。 “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所以说我才特地的问了下,你有没有把诗集送给别人啊。” 在艾拉斯身后恣意笑着的,是位身着一袭深红色礼服的少女。 她有着如祖母绿般淡绿色的头发。似大理石般透明,洁白如雪的肌肤。礼服下能看到黄金的笼手和胸当。 这位像人偶一般的可爱少女,正眯着眼睛恶作剧般的笑着。 她的右眼是和发色一样宝石般的绿色。 而她的左眼,则是完全不反射任何光线的黑色。 被眼罩遮蔽的左眼,逐渐变成了一个有着无限黑暗的空洞。简直就像是能通往另一个世界的,深深的深深的空洞—— 那个突然形成的虚无的空洞,正冷冷的俯视着艾拉斯。 少女的背后,还站着一名男子。是位有着女优般端丽面容的美男子。他的长发在脑后绑成了马尾,穿着一身医生般的白衣。这是军营酒吧的老板。 “拉结尔和……老板?为什么会在这里?” 艾拉斯感到有些不妙,警惕的问道。 看着那位与污秽的小酒吧显得格格不入的美男子,他突然意识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什么酒吧的老板,而是拉结尔的同伴。他是为了监视幻书之卵而潜入基地里的。换句话说,也同时监视着艾拉斯。 “是你输了哦,艾拉斯·阿尔科克。无面亡灵居然也会被击落呢。” 红衣少女一边说着,用金属制的长靴踏上福克的残骸。 “还没完。” 艾拉斯的声音显得很慌乱。他呻吟着,抬头仰望着那片早已不见“骆驼”踪影的天空。 “那家伙,没有给我致命的一击。他那招不可能第二次奏效。下次再对上的话我一定能赢。” 但拉结尔只是冷笑了两声。 “不,结束了。已经结束了哦。你被击落了。无面亡灵的传说被终结了。幻书已无法完成,你超越不了境界了。” “什么……” 激动的艾拉斯试图冲上去抓住这位少女。但是他的身体却突然无力的瘫软下来。艾拉斯的脸变得就像已被放置风干数月的尸体一般。他的皮肤上出现了龟裂,肌肉像干枯的粘土一样一块块的崩裂下来。 “原来……我已经,死掉了啊。” 取回了所有记忆的艾拉斯,无力的跪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在同盟国军的炮火下,化为废墟的故乡。想起了被压在坍塌的瓦砾下的无数尸体。其中,他也看到了自己。艾拉斯就是在那时死掉的。 然后,他被眼前的这个二人组重新赋予了生命。 依靠的是红衣少女所持有的,幻书的力量。 同时,本应是为联合国军效力,此刻却身处同盟国军的理由,艾拉斯也终于想起来了。为了完成新的幻书,艾拉斯被眼前的二人所利用了。途径就是创造出无面亡灵这样恐怖的传说。为此,艾拉斯才被复活,重新坐上了战斗机。 但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结束于漆黑的“骆驼”击落福克的那个瞬间—— “抱歉了呢。无法完成幻书的你,已经没有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必要了。” 白衣男子温和的说道。 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恐怕那就是能将死者重新唤回这个世界的幻书。正是依靠它的力量,艾拉斯才能存活至今。 白衣男子抽出了夹在书里的一张书签,然后静静的合上了书。 “将您吵醒真是非常抱歉,大尉。最后一次的,祝您晚安。” “啊……” 艾拉斯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缓缓的倒在了地上。破碎的身体化作了一片片的飞尘,被风带回了天空的怀抱。十分珍惜的抱在胸前的诗集,也化作一团粉尘,慢慢的消失不见了。那就是幻书之卵最后的结局。 白衣男子随后将手中的书塞进了少女的左眼中。 少女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而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左眼已经和以前一样遮上了眼罩。那是条中央有一个巨大锁眼的金属眼罩—— “真是白费力气。像笨蛋一样。亏我还那么的期待。” 红衣少女恶狠狠的吐出这句话,发泄般的用力踩踏着三翼机的残骸。然后,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抬头望向那片清晨的天空。看着“骆驼”离开的方向,她不高兴的撇撇嘴。 “话说回来,那个‘骆驼’的飞行员到底是什么来头。明明不是正当的所有者,但却能读懂即使还是处于未完成状态的幻书……简直就和你一样嘛,教授。” “真是那样的话,不是很有意思了吗。” 被称作教授的白衣男子会心一笑。 “真想见见啊……那个家伙。嗯,总有一天会相遇的。” 如此自语着的他,手中握着一把钥匙。 一把刻有一段诗句的,古老的金色钥匙。 第六节 伴随着焦油燃烧发出的气味,飞机库里亮起了昏暗的火光。 一个穿着飞行服的青年,正在用打火机点燃一本书。那是本在笔记本上手写的一部自作诗集。虽然要点燃那颇有些厚的书页需要花些时间,但一旦燃烧起来,很快就燃尽了。化成尘土的的诗集缓缓洒落到他的脚边。 “你在做什么,少尉?” 青年的背后传来了惊讶的声音。飞机库的入口处站着一位拿着清扫用具的机械师。是位有着和善面容的年轻机械师。 “没什么。只是烧掉一些没用的东西而已。” 青年示意般的轻轻耸了耸肩。 机械师依然是一副吃惊的表情,叹了口气。 “飞机库内是严禁烟火的啊。下次请一定要注意。如果有什么不需要的东西的话,可以交给我帮您烧掉嘛。” “啊,抱歉了。” 青年老老实实的道了歉。狭窄的飞机库内,停放着刚刚从战斗中归来的战机。包括那架漆黑的索普维斯“f1骆驼”。确实,如果在这里点火而引燃了机体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哦对了,恭喜您了,少尉。” 开始清扫飞机库的机械师突然开心的说道。 青年莫名其妙的看向他。 “发生什么了吗?” “真是,您在说什么呢,击坠记录,已经确认了。您已经是ace了哦。而且,还有传闻说少尉连那个无面亡灵都击坠了呢。” 机械师兴奋的都快跳起来了。因为这次作战的成功,战争的天平大大的倾向了联合国军。他是因为这个才会那么的高兴吧。 但是青年的反应却十分冷淡。他一脸无聊的走向那位机械师,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用纸包住的东西,随手塞给了他。 “……这是什么?” 一边将包在外面的纸打开,机械师疑惑的歪着头。 “不需要的东西。帮我烧掉吧。” “哦……哎,这个,不是勋章吗!?少尉……!?” 机械师不禁失声尖叫起来,慌慌张张的回头看着青年。而青年却头也不回,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 “想要的话那就送给你吧。我对这没兴趣。” 青年就像自言自语般,然后露出了仿佛正眺望着远方的表情。 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颓废感。而改变了这个曾让人不愿接近的青年的人,就是这个基地里曾经的击坠王。但是那位击坠王已经不在了。 青年的眼中浮现出了无法抑制的孤独与悲伤。 “没有兴趣?等等,少尉……迪斯佤少尉!” 年轻 的机械师,一副无可奈何表情继续叫喊着。但青年只是装作没有听见,就这么离开了飞机库。面对着外面扑面而来干燥的大风,他眯起了眼睛。 “才不是为了得到那个,才在空中飞翔的。是吧,艾拉斯?我们只是,单纯的喜欢驾驶飞机而已……” 如此低吟着的他,胸前飘荡着一把钥匙。 而头顶上的天空中,几条飞机云向远方延伸着。 这一年的秋天,这场史无前例的,造成了数千万人伤亡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而无面亡灵,以及那架恐怖的灰色三翼机的存在,则没有留在任何的官方记录里—— 后记 首先写一下一开始就需要注意的。 这个作品是小说。与实在的人物,团体,史实无关。 于是,我们出版了“dantalian的书架”第二卷。 这部作品是2008年12月到现在,我们从杂志“thesneaker”中挑选了连载的一些作品,予以添加,修改,之后并加入了一些新完成的作品,而重新编订的。 与前卷相同的,本作中故事的顺序,与连载的顺序不尽相同,也许会让读者留下不同的印象。如果这同样能使您尽兴的话,我们将不胜欢喜。 本作品是将完结的各个连载,以短篇小说的形式呈现给大家的。不知大家是不是会喜欢这个第二册呢。 “这把可安心了,大家按照自己喜欢的顺序看吧”如果我说了这样的话,那第一册也许就会卖不出去了吧。(真的) 序言中也写到了,这个作品是被叫做“幻书”的,围绕着架空的书籍而编写的奇幻类小说。故事的时间设定也好,地点的设定也好,或多能让大家感受到一些现实的成分,但那些时间与地点却未必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相同。所以,对于像什么“与史实不同”这样苛刻的批评,批评者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吧(虽然这么说,查一查比一比,也是挺有意思的吧)。 本作正式的登场人物只有两个,看起来好像既枯燥又乏味。所以当第一册发行的时候,当电视上出现了“蛋塔利安的书架”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事先编辑先生跟我说了一下,但当我深夜不自觉的打开电视,突然看到自己作品的广告在电视里播出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广告连预告的都没有,真吓人啊。角川sneaker文库也不能小看了。 顺便说一下(不知道存在到什么时候),“蛋塔利安的书架”官方网站现在也已经出现了,这里提供电脑壁纸下载。如果您看到网站,请一定要找一找。 最后。 本书能够顺利出版,真是多亏了很多人士的鼎力相助。每一次都能画出精彩的插图,为本书添彩的greenwood的g佑介先生和服部代表。负责人的naruto氏,还有向对本书的出版大力相助的各位先生,本人在这里表示衷心的感谢。 对于杂志的连载和对第一卷发来感想的各位,同样谢谢你们。有些时候因为过忙而没能回心,在这里表示歉意。您的来信真的能让我感到激励。 最后向在看本书的各位读者,表示我最为真挚的感谢。 三云岳斗敬上。 首先写一下一开始就需要注意的。 这个作品是小说。与实在的人物,团体,史实无关。 于是,我们出版了“dantalian的书架”第二卷。 这部作品是2008年12月到现在,我们从杂志“thesneaker”中挑选了连载的一些作品,予以添加,修改,之后并加入了一些新完成的作品,而重新编订的。 与前卷相同的,本作中故事的顺序,与连载的顺序不尽相同,也许会让读者留下不同的印象。如果这同样能使您尽兴的话,我们将不胜欢喜。 本作品是将完结的各个连载,以短篇小说的形式呈现给大家的。不知大家是不是会喜欢这个第二册呢。 “这把可安心了,大家按照自己喜欢的顺序看吧”如果我说了这样的话,那第一册也许就会卖不出去了吧。(真的) 序言中也写到了,这个作品是被叫做“幻书”的,围绕着架空的书籍而编写的奇幻类小说。故事的时间设定也好,地点的设定也好,或多能让大家感受到一些现实的成分,但那些时间与地点却未必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相同。所以,对于像什么“与史实不同”这样苛刻的批评,批评者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吧(虽然这么说,查一查比一比,也是挺有意思的吧)。 本作正式的登场人物只有两个,看起来好像既枯燥又乏味。所以当第一册发行的时候,当电视上出现了“蛋塔利安的书架”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事先编辑先生跟我说了一下,但当我深夜不自觉的打开电视,突然看到自己作品的广告在电视里播出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广告连预告的都没有,真吓人啊。角川sneaker文库也不能小看了。 顺便说一下(不知道存在到什么时候),“蛋塔利安的书架”官方网站现在也已经出现了,这里提供电脑壁纸下载。如果您看到网站,请一定要找一找。 最后。 本书能够顺利出版,真是多亏了很多人士的鼎力相助。每一次都能画出精彩的插图,为本书添彩的greenwood的g佑介先生和服部代表。负责人的naruto氏,还有向对本书的出版大力相助的各位先生,本人在这里表示衷心的感谢。 对于杂志的连载和对第一卷发来感想的各位,同样谢谢你们。有些时候因为过忙而没能回心,在这里表示歉意。您的来信真的能让我感到激励。 最后向在看本书的各位读者,表示我最为真挚的感谢。 三云岳斗敬上。 首先写一下一开始就需要注意的。 这个作品是小说。与实在的人物,团体,史实无关。 于是,我们出版了“dantalian的书架”第二卷。 这部作品是2008年12月到现在,我们从杂志“thesneaker”中挑选了连载的一些作品,予以添加,修改,之后并加入了一些新完成的作品,而重新编订的。 与前卷相同的,本作中故事的顺序,与连载的顺序不尽相同,也许会让读者留下不同的印象。如果这同样能使您尽兴的话,我们将不胜欢喜。 本作品是将完结的各个连载,以短篇小说的形式呈现给大家的。不知大家是不是会喜欢这个第二册呢。 “这把可安心了,大家按照自己喜欢的顺序看吧”如果我说了这样的话,那第一册也许就会卖不出去了吧。(真的) 序言中也写到了,这个作品是被叫做“幻书”的,围绕着架空的书籍而编写的奇幻类小说。故事的时间设定也好,地点的设定也好,或多能让大家感受到一些现实的成分,但那些时间与地点却未必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相同。所以,对于像什么“与史实不同”这样苛刻的批评,批评者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吧(虽然这么说,查一查比一比,也是挺有意思的吧)。 本作正式的登场人物只有两个,看起来好像既枯燥又乏味。所以当第一册发行的时候,当电视上出现了“蛋塔利安的书架”的时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虽然事先编辑先生跟我说了一下,但当我深夜不自觉的打开电视,突然看到自己作品的广告在电视里播出的时候,还是吓了一跳。广告连预告的都没有,真吓人啊。角川sneaker文库也不能小看了。 顺便说一下(不知道存在到什么时候),“蛋塔利安的书架”官方网站现在也已经出现了,这里提供电脑壁纸下载。如果您看到网站,请一定要找一找。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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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的身体倒在了地上不断的抽搐着。 不久,男子就没有了动静。少女俯视着她,静静的叹了口气。 「祝您晚安,我的爱人。」 她低吟着,露出了无比满足的微笑—— 第一节 这座房屋,位于从王都乘火车和汽车需要半日才能抵达的郊外,是座石造的古老田舍。具体来说,是位没落贵族的别墅。 虽然占地宽广,但是他的外貌却建造的一点也不考究。甚至因为装饰的太过简陋,反而给人一种煞风景的感觉。被遗弃了很久的庭院早已是一片荒芜,房屋本身也显得残破不堪。 杂乱的中庭对面的阳台上,一位年轻的男子正坐在一条显得很脏的长椅上。 是位年纪充其量不过二十岁左右,胡乱披着一件皮革制男式礼服的青年。 他托着下巴的手中,捏着一封书信。 摊开那张已满是折痕的信笺纸,青年好像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 他又读了几遍信上的文字,随后将其塞回了信封里。 然后无奈的耸耸肩站了起来,仍是一脸困惑不已的他,向着起居室走去。 昏暗的起居室内,静静的坐着一位少女。 年龄大概在十二、三左右。是位有着如精致的陶瓷人偶般,令人难以置信的美貌的女孩。 及腰的长发上装饰着蕾丝的头饰,衬得那黑发无比美丽。 大大的眼瞳也是深夜一般的漆黑。 也许因为有东洋人的血统。她的肤色很有特征,那肌肤就好像是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又好像是经过精密打磨过的宝石一般。 少女身上的衣服也是漆黑的。 似乎是中世纪的骑士礼服,既不能说是裙子,也不能说是甲胄。 几重褶边使裙子膨了起来,包着缎带的细腰好像一碰就会碎掉。包裹着那轮廓的金属手甲和腰铠被蕾丝装饰着,显得有些不太相称。而且她的胸前还摇晃着一个巨大的锁具。 那是一个被银色锁头束缚住的,金属制的古老锁具—— 黑衣少女的膝盖上搁着一本书。而她的手中还摊开着另一本书。那是本出版没有多久的,厚重的硬皮精装书。 少女只是沉默的读着书。 像人偶一样面无表情的她,将书翻倒了最后一页。 读完了最后一行,黑衣少女突然变得一动也不动。只有那纤细柔弱的肩膀在微微的颤抖。 「妲丽安?」 注意到了少女怪异的反应,青年纳闷的扬起了眉毛。 正低着头微微颤抖的她,看起来就像是在啜泣一般。 但,并不是这样。 那位被称作妲丽安的少女,将那本读完的书「啪」的一声关上,随后, 「哼啊!」 好像身体内积攒已久怒火即将爆发出来,她愤怒的将书举过了头顶。 然后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用力的跺着脚,甚至还跳到沙发上滚来滚去。青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你怎么了,妲丽安?」 好像终于做好了觉悟一般,他战战兢兢的问道。 黑衣少女抬起了头,死死的盯着青年不放, 「没有怎么样。修伊,我问你,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书?」 被称作修伊的青年显得莫名其妙。 妲丽安刚读完的书的封面上,有用精美的艺术字印刷出的书名。那是本最新的畅销书,作者是位曾获得过大奖的流行作家。她手上拿着的,是全三册系列中的第一册和第二册。 「〝群狼的王都〞吗……是我不久前订购的一本书,原来已经送来了啊。」 妲丽安哼的一声,翘起了她那小巧的下巴。 「交出来。」 那只穿着手甲的右手,向修伊伸了过去。修伊不知所措的歪着脖子, 「诶?」 「快点将这个系列的续篇给我交出来,你这个混蛋!」 妲丽安用她那如鸟儿歌唱般美丽的声音咒骂着。 「偏偏将系列的最终卷落下不订,你这是故意想让我不爽吗?或者说你已经蠢到了连这里写着的‘全三册’这样的词都不认识了吗?连从一数到三都数不清楚了,啊啊,多么可怜的一个笨蛋啊。」 「才不是数不清数呢。这本书本来就只有两册啦。」 修伊一脸无奈的摇了摇头。 黑衣少女不禁蹙眉。 「什么意思?」 「第三册根本就没有出版。因为很久以前雷尼·伦茨就已经去世了啊。」 少女瞪着圆圆的大眸,难以置信般缓缓的眨着眼。 「雷尼·伦茨……这本书的作者吗。那家伙……已经死了?」 修伊点点头。 「大概是半年前吧。好像是在路上遭到了歹徒的袭击。虽然也有最终卷的原稿已经完成了的传言,但是既然至今都还没有成书出版,可能终究也只是猜测而已吧。」 妲丽安闻言,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般,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怎么会这样。那伊格内修斯和戴尔该怎么办呢?」 「……戴尔?是谁啊?」 「在这本书中登场的人物。」 黑衣少女斜眼瞪着修伊,带着怒气说道。 「冷酷无情的青年实业家伊格内修斯,和本来发誓要进行复仇,却渐渐的被他所吸引的,孤高的青年戴尔。现在正发展到,戴尔究竟能不能再见到,被背叛的部下枪击击中的伊格内修斯这样最精彩的部分啊。这两人的爱情究竟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呢?」 修伊用茫然的语气问道, 「爱情的发展?这部作品才不是爱情小说吧。话说回来,那两位不都是男性吗?」 「这个暂且放在一边。话说,你为什么要把这种无法看到结局的书放到我的面前?害的我因为在意得不得了,现在心情异常烦躁啊。」 「好痛啊,妲丽安……请你不要边说边踢我的腿啊。」 修伊哎呀哎呀的叹了口气,然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起来。 「我订购这部书的理由是因为这个哦,妲丽安。」 「……信?」 看着修伊取出的信封,妲丽安微微的歪着头。 「嗯。寄信人的名字,就是雷尼·伦茨。我看应该是本人亲笔所写的。」 「于半年前去世的,这部书的作者吗……」 妲丽安低语着,然后将信的署名与书上印刷着的伦茨的签名进行比较。两份笔迹确实十分相近。 「看起来,伦茨和我的爷爷应该曾经认识过。但是,这封信是前天才送到我这的。而寄出的时间,则是在那之前一天。」 「这又怎么了,修伊?」 妲丽安依旧是不高兴的撅着嘴。修伊则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虽然恶作剧的可能性也不小……但妲丽安,你怎么看?」 妲丽安一把将信从修伊手里夺了过来,无言的快速扫视起来。 代替了信纸的办公用纸上,连象征性的寒暄都没有,仅仅记载了寄件人和事件这样最基本的信息。 〝请您来救救被奇怪的书籍所囚禁住的我们吧。能理解我现在的处境的人,恐怕只有您了,威利斯·迪斯佤子爵殿下!只有曾经告诉过我幻书的存在的您——〞 让人完全不得要领的文章,只传达出了寄信人迫切的心情。 读完了信的妲丽安,随着身上的盔甲发出的哗啦哗啦的碰撞声,站了起来。 「从收到这封信到现在,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诶?」 「不要总是一脸的傻相,快点出发了。你难道还没有准备妥当吗,真是迟钝的无可救药。」 「你是说要去帮助伦茨吗?」 修伊略显惊讶的扬起了眉毛。妲丽安神气的挺起了胸,白了他一眼。 「救他只是顺道而已。重点是让他快点把续篇给我写出来,好让我知道戴尔他们爱情的结局啊。」 修伊一脸无语的看向了窗外。 阴沉的天空下,簌簌的飘扬起了雪花。 第二节 雷尼·伦茨的来信,寄出于他位于高原上的一幢别墅里。 虽然是在夏季里人气兴旺的一处避暑胜地,然而一旦到了这个寒风凛冽的时节,连大街上都变的了无人烟般寂静。一条由泥土修筑成的乡间小路,穿梭于冬季干枯的树干间,伦茨的宅邸就位于这条路尽头的高地上。 「还……还没有到吗,修伊?」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妲丽安,发出了机械般的声音。 少女的脸颊僵硬的扭曲着,做出了很像微笑的怪异表情,大大的黑瞳发出呆滞的目光。她的嘴唇变得毫无血色,牙齿也磨得吱嘎作响。 修伊双手抓着方向盘,瞟了一眼她的侧脸, 「你怎么啦,妲丽安?做出这么滑稽的表情。」 「我可不想被你这样的家伙对我的表情指手画脚的。冷死了,你这个白痴!」 黑衣少女用刺耳的声音说道。 「这辆破车,为什么连座顶棚都没有呢。真是和所有者一样迟钝的车啊。顺带说句,我的肚子也饿了。〝群狼的王都〞的作者真的住在这种地方吗?」 「应该是吧。伦茨先生在写原稿的时候,好像是有跑到这样的乡间别墅来住的习惯呢。」 一边擦拭着防风镜上的积雪,修伊用叹息般的声音低语着。 妲丽安则是一副愤慨的表情。 「到底是有何种的恶趣味居然会喜欢跑到这种冷得要死的深山老林里闭关那个白痴!反正肯定是那种像海豹一样皮下脂肪多的用不完的中年男人吧。也有可能是像海狮也说不定。」 「不过根据传闻,他可是与多位女性都有过绯闻的,相貌俊秀的美男子哦……啊,就是那个了吧。」 修伊委婉的修正了妲丽安的话,然后缓缓松开踏在油门上的脚。慢慢停下来的汽车前方,一幢别墅渐渐的显露出来。 这是一幢有着宽阔庭院的,十分气派的别墅。在中庭,还建有许多像马厩,仓库这样的独立建筑物。屋顶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突出的烟囱正向外吐着白烟。 「看来暖炉点着在呢。」 妲丽安发出了有些羡慕的声音。 「嗯。看来有人正住在里面呢。」 看着残留在雪上的足迹,修伊确认般点了点头。将防风镜推上了额头的他,露出来像经过训练的士兵般,冷静而毫无破绽的表情。 宅邸的大门敞开着。 修伊将车停在了那扇门前。那是辆在战争结束后,被便宜的卖到民间,十分常见的军用车。金属制的车身上,到处都粘附着雪花。妲丽安恋恋不舍的从裹在身上毛毯中爬出来,磨磨蹭蹭的下了车。 正准备向玄关走去的修伊,突然在中途停下了脚步。在中庭的一角,能看到一位女性的身影。 那是一位十分漂亮,但化妆的太过精致反而给人种不自然感的女性。栗色的长发在背后整齐的绑在一起,纤细的身体上,穿着就便服来说有点过于豪华的服装。 它正弯腰站在井口旁,清洗着整理庭院用的工具。一把用来修理树枝的,大型的柴刀。装满了井水的桶上升起了阵阵白气,在这样的寒冷中,她仍旧专心的洗着柴刀。她的表情中透着令人难以捉摸的快乐,好像已经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了一般。 「您好。」 修伊从她的背后打了声招呼。 清洗着柴刀的手停住了,这位栗色头发的女性缓缓的转过头来。精心化妆过的脸上,浮现出了似乎有点害怕的警戒的表情。为了打消她的戒心,修伊露出了一副亲切的微笑。 「请问这里是雷尼·伦茨先生的别墅吗?」如此问道, 「您是哪位?」 栗色头发的女性压抑住内心情绪的动摇,用平静的声音回应道。修伊脱下帽子,彬彬有礼的鞠了个躬。 「失礼了。在下是修·安东尼·迪斯佤。这位是妲丽安。」 「…………」 黑衣少女躲在修伊的背后,偷偷的观察着那位女性。虽然是像与人并不亲近的小动物那样,十分可疑的行为,但女子对此好像并不太在意。 「迪斯佤……先生吗?」 玻璃珠般的眼睛闪动着,女子静静凝视着修伊。 「叫我修伊就可以了。实际上,不久前过世的我的祖父,和伦茨先生是故交,所以我为了代表我的祖父看望一下伦茨先生,才前来拜访的。」 好像背着早已准备好的台词一般,修伊流利的说明了来意。但因为女子的身份还不清楚,所以就并没有提及信件的事情。 但是她好像对修伊的解释充满怀疑。 「这样啊……但是,您为什么会知道雷尼在这里?」 她的声音里透露出强烈的质疑。好像是认为修伊他们绝不应该知道伦茨现在正住在这里的样子。 修伊故意露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那是因为……最近,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传闻?」 女子的脸微微抽搐了下。修伊垂下双眼点了点头, 「伦茨先生因为卷入了某个事件而导致身亡,这样的传言……但是,现在我安心了。他似乎还健在呢。」 修伊看着宅邸中的一间房,微微一笑。那是间视野良好,好像就是书斋的房间。越过蕾丝边的窗帘,在桌子的前面能看到一位男性的身影。 「嗯,那是当然的。」 栗色头发的女子,依然无表情的点了下头。她的心上好像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冰一样,让人无法捉摸。但只有一瞬,那块冰层好像出现了条肉眼无法看见的裂缝,似乎有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即将从里面喷涌而出的感觉。而修伊表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请问我能上去和伦茨先生说几句话吗?」 女子微微的摇了摇头。 「很遗憾,雷尼现在正在执笔创作一部新作。他直到作品创作完成为止,中间是不会见任何人的。包括出版社的人和经纪人。」 「连经纪人也不见?」 「是的。恐怕,这就是为什么会流传出他已经去世了,这样的传言吧。」 女子用平淡如水的语调回答。 「唔……原来如此。」 修伊将手撑在下巴上思考起来。既然伦茨连与工作有关的人都拒之门外,那么想要说服她放我们进去也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一筹莫展的修伊陷入了沉默,反而是妲丽安突然插了进来, 「伦茨正在执笔中的作品,是不是关于戴尔的新作?」 一直都显得毫无感情的少女,终于发出了略带困惑的声音。 「诶?哦……是这样的。的确应该是〝群狼的王都〞的最终卷……」 女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黑衣的少女。 「难道说你也是戴尔他们的粉丝?也很在意那两个人恋爱的发展方向吗?」 「yes!所以说才特地跑到这种冷得要死的深山老林里来啊。」 妲丽安高傲的替人下了结论。 「对」 至今都面无表情的栗色头发的女子,突然露出了满面的笑容。就好像自己很喜欢的裙子被别人夸奖了的小孩子一样,令人陶醉的笑容。 她好像见到了心灵相通的至交一样,对妲丽安露出了十分温柔的微笑。 「对,就是因为这个。因为它是那么完美的一本小说啊。作为雷尼的读者,想见见他是理所当然的吧。没问题,雷尼那边就由我来试着和他说说看吧。明天,请一定要再来一趟。我会尽力争取和他会面的机会的。」 她用十分亲密的声音说道。如此亲切的态度,与不久之前的那种冷漠和疏远之间形成的巨大落差,不禁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谢谢。真是非常感谢。那个……」 女子冷眼看向说话吞吞吐吐的修伊,又恢复到了之前冷淡的口吻。 「宝拉。我的名字是宝拉……雷尼·伦茨的妻子哦。」 第三节 时近黄昏,天气也变得愈发的阴冷。雪势越来越大,森林里飘荡起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妲丽安坐在副驾驶座上,紧紧裹着一层毛毯, 「为什么就那么老老实实的退下来了啊,你这个窝囊废。」 妲丽安一脸鄙视的看着修伊。 「你真的打算明天再来一次吗?和你这种以肉体上的痛苦作为快感的m体质不同,我是绝不会再走一次这个该死的山道的。」 修伊一边看着这湿滑的路面咂咂嘴,摇了摇头。 「我也不愿意做这么麻烦的事啊,况且,我也不是那种体质。」 「既然如此,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这附近应该还有许多无人的别墅吧?今天晚上我们就随便找一家,暂住一晚好了。」 这么说着的修伊,用手指指向道路前方一点一点排列着的屋顶。在这个季节,那些别墅里基本上都没有人,而且一段时间内也应该不会有人接近的样子。 「我早就说过我肚子饿了吧。」 妲丽安生气的鼓着脸。即使住到了无人的别墅里,但恐怕还是连一口热饭菜都吃不上,因此才显得那么不满吧。但修伊看起来不为所动。 「仔细找找的话,还是能找到罐头或饼干之类的吧。」 「罐头……饼干……」 妲丽安露出世界末日般的表情。 不久,修伊就把车停在了一幢看起来还不错的别墅前面。虽然建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而且显得有些老旧,但和其他的比起来算是保养的不错的一间了。大门上不出意料的挂着一把大锁,但是从旁边木制栅栏的缝隙间能很轻易的进到宅院里。内庭里放着一把砍柴用的斧头,用它不费太大力气就破坏掉了便门上的锁。 「想在这种地方体验下小偷的感觉吗?」 一边向着冻僵了的手不停的哈气,妲丽安发出了小孩子闹别扭一样的声音。修伊则是一脸苦笑。 「被破坏的门的修理费,还有住宿费之类的,我都会留在桌子上的啦。要是真的想装小偷的话,明显还是半夜时比较好吧。」 「你是打算潜入伦茨的别墅吧?」 妲丽安平静的问道。修伊有些惊讶的回过头。 「你注意到了啊。」 「你的大脑也就能想出这种计划。如此卑劣的行为,真是和你太般配了。说你是天生干这个的也不为过啊。」 这根本就不是夸奖啊,修伊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真的只是想稍稍看下房子里面而已啊。要是伦茨是在好好的写着原稿的话,那我们就没有必要救他出来了啊。」 「那信的事该怎么解释呢。」 「这我清楚。那封信,不能简简单单的看成是恶作剧……而且,关于那点你也很在意吧,妲丽安。」 「yes……雷尼·伦茨的妻子,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雷尼·伦茨,自从他的第一任妻子在五年前去世以来,一直都是独身。这也被传为了一段佳话。而〝群狼的王都〞就是献给亡妻的一部作品。 修伊回想起在中庭时碰到的宝拉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样的话……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假借着雷尼·伦茨的妻子之名,正清洗着沾满动物的血的柴刀的那位女性……」 「…………」 妲丽安没有作任何的回应。夜幕降临,雾气笼罩的景色渐渐被黑暗所吞没。 第四节 午夜刚过。 修伊和妲丽安偷偷溜出了非法侵入的别墅,向着雷尼·伦茨的宅邸进发。 为了避免汽车行驶发出的噪音,他们选择了徒步前进。在这个荒凉的时节,又是人迹罕至的乡间别墅附近,汽车的声音会比想象中传的更远。 持续了整日的降雪终于停息了,银色的月光淡淡的洒落到大地上。 「真的没问题吗,妲丽安。你没有必要非跟过来不可啊。」 修伊回头看着正小心翼翼的向前挪动的黑衣少女,问道。 「为什么我非要一个人留在那种连属于谁的都不知道的房子里不可呢。不要唠唠叨叨说个没完,快点走啦。」 黑衣少女气呼呼的回答道。 「反正肚子空空的也睡不着觉。伦茨的宅邸里,肯定多少有些像样的食物吧。我从那个叫宝拉的女人的表情上就能看出来了。 」 那是种什么表情啊,修伊一脸无语的歪着头。 「难道你是为了从那里偷点什么吃的才跟过来的吗,妲丽安?」 「稍微吃一点的话是算不上犯罪的。况且是因为他们才让我饿肚子的啊。」 「那随你便吧,小心不要被发现了。」 修伊无可奈何的同意了,然后关上了代替火把用的军用打火机。前面就是伦茨宅邸的地界了。 他们依靠着微弱的月光慢慢接近着那幢建筑物,这时,修伊突然停住了脚步。 「修伊?」 「嘘。」 修伊猛的按下了妲丽安的头,然后将她一把拖到了树木的阴影里。宅院的内侧,中庭的一角里有一座石造的巨大仓库。而仓库的门正敞开着。 一位年轻的女子手持着油灯从仓库里走了出来。就是白天那位,自称是宝拉的,栗色头发的女子。 修伊目送着她回到房子里的背影,表情严肃了起来。 「都这个时候了,她在仓库里干什么?」 疑惑着的修伊旁边,妲丽安好像发现了什么。 「看那边,修伊。」 黑衣少女手指的方向上,能看到一件有点潮湿,发出着耀眼金属光芒的工具。那是把用来掏出暖炉炉灰的,很结实的火钩子。 「这次是火钩子吗……这个气味……」 向着立在仓库外墙边的火钩子走去的修伊,很不舒服的皱起了眉。那把火钩子的尖端,还粘附着某种尚未干透的液体。而滴下来的一部分,将旁边的雪地染成了深红色。 注视着仓库的入口,妲丽安问道。 「锁着在吗?」 「好像没有。」 修伊停在了门前。那扇看起来很坚固的木门上,并没有挂着锁。只是在外侧有一个门闩栓着而已。 「这样根本起不了防止别人进入的作用呢。」 「嗯,是啊……这与其说是不让别人进来,更像是为了阻止被关在里面的什么人逃出去呢。」 修伊说着,带着些许迷惑取下了门闩。木门打开的瞬间,一阵暖风从仓库中扑面而来。修伊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是……血的气味?」 「拜他所赐,我瞬间就没胃口了。」 妲丽安极其不爽的说道。修伊撇撇嘴,点头表示同意。 「说实话我也不想和这里面的什么扯上关系啊……但现在只能进去看看了。」 说着,就踏入了这间黑暗的仓库。 这间仓库似乎是为了储藏家畜的饲料而建造的,里面的地面向地下挖掘了不少。而里面的空间也比想象中大了许多。修伊再次点燃了打火机,火光映照之处,呈现出了一种从未见过的奇妙景象。 「这间仓库是怎么回事?」 修伊不禁感叹了一声。 「真是让人有点怀念的景象呢。」 妲丽安面无表情的说道。仓库中,存放着从农具和家具中改造而成的各种器具。用来固定住手脚的皮带。原木木桩和针。镰刀和斧头。尽是些用来束缚人和折磨人的道具。让人仿佛又回到了盛行猎杀巫女的中世纪。 「简直就是间拷问室啊。」 修伊用厌恶的语气说道。 而在他的脚下就躺着一具余温尚存的尸体。是一具被活活打死的年轻男人的尸体。应该是被某种铁棒一样的东西反复的殴打过。他的双脚已经被打的完全看不出原样,而他破碎的头部就像被扔到墙壁上的番茄,完全被压扁了。 妲丽安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问道。 「修伊……你见过这个男人的脸吗?」 「曾经在报纸上见过的。虽然因为面部几乎被毁容,不能完全的肯定,但恐怕,他,就是雷尼·伦茨。」 修伊用僵硬的语气回答着。妲丽安好像有点困惑的环视着仓库, 「就是说是被那个女人囚禁在这里了吧……但是……」 她突然定住了。黑衣少女的视线所及之处,有一个铁格柵围起来的小型牢房。是将本来用于隔离家畜的铁栏给改造成这样的吧。 牢笼的内侧,有一个正微微颤抖的女子的身影。 那是一个面容带着稚气,身材矮小的女性。她用明显带着胆怯的目光死死盯着擅自闯入仓库的修伊他们。颤抖的双唇间不时吐出一缕雾气。看来她还活着,虽然生的气息已经极其微弱了。 「是谁?」 牢笼中的女子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声音。她的语气令人意外的透露着坚强,难道是有着与外表不相称的刚毅内心吗。 「你……你们也是宝拉的……同伙吗」 「我不记得曾经跟那个柴刀女成为过同伴。」 妲丽安回应着她的提问。 牢笼中的女子沉默的打量着妲丽安。已经哭肿了双目中浮现出怀疑与害怕的神情。 「我们是被自称雷尼·伦茨的人叫过来的。因为他寄出了一张,求救的信。」 因为在意身后的尸体的事,修伊故意这么说道。惊讶立刻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那个人……寄了信……」 嗯,修伊点头确认者,然后走到她面前弯下腰。 「你呢?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我……叫我拉提莎·瑟金斯……就可以了。」 「拉提莎?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面对修伊的问题,她显得很迟疑的,小声的回答道。 「那是因为……雷尼·伦茨是……我的恋人。」 「恋人?」 拉提莎缓缓的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所以说,他是为了帮我才留在这里的,就是因为这个……」 呜呜,拉提莎发出了悲痛的呻吟。然后,她用力抓住了面前的铁格栅,将脸靠近了修伊。 「求求你。一定要……一定要救救雷尼啊。」 她拼命的哭喊着。修伊一脸困惑的回头看向那具尸体, 「但是,拉提莎……他已经……」 牢笼中的女子狠狠的摇了摇头。 「不。明天日落前,请再到这栋别墅里来一次吧。然后请一定要把雷尼给带出去。如果不这样做,我也永远不可能从这里出去啊。」 「为什么会这样,拉提莎?」 修伊用强硬的语气质问道。 「你既然自称是伦茨先生的恋人,那么宝拉又是谁?如果找她交涉一下的话,应该可以放你从这里出去的吧?」 霎时,拉提莎的瞳孔迅速扩张,并且用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她的表情因惧怕而变得异常僵硬。 但是,那与其说是对宝拉所产生的恐惧,更像是因为害怕失去恋人而表现出的怯懦。随后拉提莎虚弱的摇了摇头, 「不能那样做。现在绝对不能违抗宝拉。如果惹怒了拿着那·本·书的她的话,雷尼下次就会真的死掉的……」 「……书?」 修伊沉吟着,和黑衣少女对了下眼色。他无意识的握紧装在大衣口袋里的那封信,那封提到了幻书的信。那是记录了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禁断的知识的书。 而拉提莎依然以一副悲痛的表情哭喊着, 「求求你了。请你忘记和我在这里见面的事,然后救救雷尼吧。求求你了。请一定要……救救他……」 第五节 第二天早晨,虽然空气还是刺骨的寒冷,但雪总算没有再下了。 修伊把小猫般蜷缩在毛毯中的妲丽安留在了副驾驶座上,然后就走进了邻近城镇的一间电报分局。他向那位作为古书店店主的老人发了一通电文,然后设置了这 里做为接收回信的地点。当他回到车里的时候,发现妲丽安扔保持的蜷缩在毛毯里的姿势,嘴里却在啃着做为干粮的饼干。 「好难吃……」 她有气无力的说着,露出了极其悲壮的表情。 「食物难吃的话,就好像心也要冻成冰一样了。为什么我要遭这种……」 「不要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把我的那份也吃完了啊。」 修伊从拼命抵抗着的妲丽安手中,抢过来了那盒几乎被吃完了的饼干。妲丽安好像瞬间就变得毫无干劲一般,在座椅上蜷成了一团。 「真的要再去一次那栋别墅吗,妲丽安?」 一边启动着已经完全冷却了的引擎,修伊懒洋洋的问道。 「如果昨天见到的尸体真的是雷尼·伦茨的话,那杀死他的多半就是宝拉了。我倒是想直接报官完事呢。」 「你在说什么呢蠢货。」 妲丽安夸张的抬起了头。 「你已经忘记了昨天,那个牢笼里的女人说过的话吗。如果宝拉所持的书就是幻书的话,我们就决不能放着不管。那个女人,总觉得……肯定不是普通人。有种危险的气息。」 「这点我同意……但是……」 修伊盯着这位从未如此积极主动过的黑衣少女,怀疑的眯起了眼睛, 「我说你,只是想借机读〝群狼的王都〞的后续而已吧?」 「……受潮了的真难吃。」 一边躲闪着修伊追问的视线,妲丽安又啃起了刚刚从他那夺回来了的饼干。 「喂,为什么一边抱怨着一边又若无其事的吃起了我那份啊!?」 坐回了驾驶座的修伊,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依旧一脸怨气的妲丽安。 修伊他们再度造访雷尼·伦茨的别墅,已经是午后的事了。因为刚下过雪,道路十分湿滑的原因,到达那里比想象中花了更多的时间。途中,因为长时间的没能好好吃餐饭,肚子空空的妲丽安脸色一直非常难看。 而出来迎接修伊他们的宝拉,则是与妲丽安形成鲜明对照的满脸笑容。 「非常感谢您的再度光临,修伊先生。还有妲丽安。」 宝拉说着,就将修伊他们带到了客厅里。她的态度非常恭敬,嘴边也一直挂着微笑。但是,光看她那玻璃珠般的眼睛的话,却怎么也看不出笑的感觉。因此,总觉得一旦发生什么事情的话,她那亲切的态度可能就会瞬间烟消云散。 伦茨偌大的宅邸里,一个佣人的身影都看不到。 恐怕这栋房子的保养不周就是因为这个吧。地毯上积着一层浮灰,窗户也因为上面的一层污垢显出了茶色。然而与之相对的,桌子上的银餐具和金属制的门把手之类的,却十分异常的被擦得闪闪发亮。 宝拉很快就端上来了一盘精美的茶点,然后优雅的为他们倒上了一杯清香怡人的红茶。但是,修伊却似乎根本就不打算碰那杯茶。一方面是在警惕茶中可能被下了药,另外,没有谁能若无其事的在一间躺着尸体的房间旁边悠闲的喝茶吧。 妲丽安则是捂着那空空如也的肚子,像被主人命令不准先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盯着桌上的那些点心。 但宝拉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妲丽安的表情一样。她只是装出一副热情招待的样子自顾自的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些话题,大部分都是关于雷尼·伦茨作品的感想。而其中,她对〝群狼的王都〞这部作品的看法尤为异常。 不仅一再强调着自己有多么的爱戴尔他们,而且还宣称自己对于激发雷尼·伦茨的才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然而,她对于除此以外的其他话题,却显得极其冷淡。一旦修伊想试探性的问点什么的时候,她就会马上转变成初次见面时那种毫无感情的声音,表情也变得像戴上了张假面一样冰冷疏远。 妲丽安老老实实的听了一段对话之后,似乎终于耐不住性子了, 「你的看法我已经很清楚了。但是,我们是为了要见雷尼·伦茨才来的。」 宝拉好像十分赞同一般,夸张的点了点头。 「嗯。我已经和他说过你们来访的事了。但是,妲丽安,〝群狼的王都〞的上卷,第十八章里戴尔曾这么说过,凡事都是要看时机的。很不巧,雷尼现在正在书斋中写作呢。」 妲丽安焦躁的蹙起了眉。然后,她好像想起什么,露出一副刁难的表情, 「这句台词并不是在第十八章里出现的,而是在二十一章的开头。虽然两处都是赌场里的场景,但是实际状况却是完全不同的。你连这都没有弄清楚吗——哼。」 「…………」 刹那间,宝拉美丽的面庞因为抽搐而剧烈的扭曲着。那表情,简直就像冰川即将崩塌前,看见了巨大裂缝时的那种绝望的表情。修伊心里暗叫不好,慌慌张张遮住了妲丽安的嘴。 「你真笨啊,妲丽安。这种事情宝拉当然清楚啦。她可是雷尼·伦茨在这个世界上最忠实的读者,他的妻子啊。刚才是为了考考你而已啦。呐,是这样吧,宝拉?」 「……诶,嗯。就是这样。」 在修伊竭尽全力的周旋下,宝拉好像总算冷静了下来。她又恢复了那种只在嘴角边挂着的笑容。 「干得不错哟,妲丽安。值得奖励。差不多也到了雷尼要休息的时间了,我带你们到他的书斋里去吧。请往这边。」 被盖住了嘴巴的妲丽安呜呜的挣扎着,并用愤怒眼神的盯着修伊。 「笨蛋……居然敢叫我笨蛋,这个笨蛋。没有比被一个笨蛋叫成笨蛋更不爽的啦,你这个超级笨蛋!」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修伊无视了妲丽安的咒骂,登上了楼梯。在走廊里,时常会传来打字机般咔嗒咔嗒的声音。越接近伦茨的书斋,打字的声音就变得越大。 书斋的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荷包锁。虽然这种配置明显有些不自然,但宝拉好像早就习以为常了。她用钥匙打开了锁,然后也不敲门,就直接推开了门。在书斋内侧的书桌前,坐着一位男性。他察觉到有人之后,停止了工作转过头来。 看到他面容的瞬间,修伊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坐在那里的,是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男人。他有着女人般细腻的面庞,长长的头发遮住了一部分脸颊。修伊曾经见过这张脸。就是和昨夜被杀害在仓库的男子完全一样的面容。他就是畅销小说作家,雷尼·伦茨。 但,坐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死人。虽然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他还是对修伊他们露出了温和的微笑。 「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呢。你就是迪斯佤子爵的孙子?」 「是,初次见你。能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 修伊面带着微笑,偷偷打量着伦茨。然后用有些调侃的语气说道, 「您看起来很精神呢。」 「啊……外界好像流传着我已经死了这样的传言呢。」 伦茨一脸苦笑的说道。 「大概半年前,我确实被歹徒袭击过呢。在那之后没多久,我就跑到这栋别墅里开始闭关写作了。也难怪会传出那样的留言啊。」 原来如此,修伊微微点了点头。昨天见到了你的尸体哦……这种话还是别说比较好。 「给我的爷爷……威利斯·迪斯佤寄出了这封信的人,就是您吗?」 面对修伊的问题,伦茨有点困惑的点了点头。 「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很久以前?」 修伊疑惑的歪着头。伦茨偷偷瞟了一眼宝拉。她简直就像监视犯人的看守一般,直直的站立在书斋门口。 伦茨好像有些焦虑般迅速的说道, 「不好意思,刚刚正好产生了一点灵感。就让我边打字边和你聊天吧,没问题吧?」 「哦,当然没关系……是在写〝群狼的王都〞的续篇吗?」 「啊……那部作品啊,对……虽然基本上已经写完了,但是有人说对结局不太满意。所以我就准备重写结局呢。」 边说着,伦茨悄悄移动了下桌子上打字机的位置,正好放到了宝拉视线的死角里。然后,伦茨开始熟练的打起了字。夹杂着复写纸的打字机用纸,携带者文字缓缓的吐了出来。修伊眯着眼仔细盯着那些文字。 〝……请你们救救那个被囚禁在仓库里,叫做拉提莎的女人。〞 浮现在打印机用纸上的,并不是小说的后续,而是伦茨传递过来的信息。 〝现在先不要管我的事。今晚,日落之后,请再一次到这间房子里来把她带出去。就算他拒绝也绝不要听她的。〞 「为什么现在不行呢?」 妲丽安突然问向伦茨。站在书斋门口的宝拉,肯定以为这是妲丽安想早点读到小说的意思吧。 伦茨再次打起了文章。 〝因为宝拉在〞 预想中的回答。 〝现在还不能反抗她。如果愿意完成我的请求的话,我愿意把已完成的〝群狼的王都〞的最初原稿做为报酬送给你们。副本就存放在银行内部的保险箱里。号码是——〞 妲丽安沉默的望着伦茨传来的信息。虽然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波澜,但是她的内心想必已经被那个〝报酬〞所打动,看起来有些干劲了, 「我明白了。会按你所希望的去做的。」 她的声音中明显透着兴奋。修伊无奈的叹了口气, 「最后我还有一个请求……您能在这本书上签个名嘛?」 「啊……那当然。小事一桩。」 看着递过来书,伦茨很快就明白了这么做的目的。他迅速的抽出打字机里的纸,夹在了书中,以此来消灭谈话的证据。然后取出钢笔,流利的在扉页上签上了名。 而宝拉只是用她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第六节 礼貌的回绝了宝拉共进晚餐的邀请后,修伊他们离开了伦茨的宅邸。 回到车中的修伊,立刻将伦茨的签名与那封信上的署名进行了比较。伦茨的亲笔签名与印刷在书上的签名几乎一样,而与信上的署名则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相同的笔迹……吗。那么那个男人就是雷尼·伦茨本人,而寄出这封信的也是同一个人。」 「真希望能快点读到〝群狼的王都〞的续篇啊~」 与一脸严肃的修伊不同,妲丽安显得兴致高昂。修伊闻言皱起了眉头,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就好了。你也注意到了吧。那个宝拉在我们的红茶和茶点中……」 「下毒的事情的话,现在已经无所谓了吧。那个柴刀女只是一个杀人犯也好,或者是个会不小心把砂糖和砒霜弄混的人也好,如今都不重要了。快点去把仓库里的那个半裸女给带出来,然后去取原稿吧。」 「半裸女……是说拉提莎吗。她也不是喜欢才穿的那么破破烂烂的啊。」 修伊不禁苦笑着。拉提莎身上穿的衣服,应该是被某种刀具反复的划破,最后才变成这种衣不蔽体的状态。在这样寒冷的土地上,被迫穿着那样的衣服,这本身就是一种酷刑了。 「算了,走吧。」 修伊随即跳下了车。太阳早已下山,四周已经被黑暗所吞没。现在正是解救拉提莎的最好的时候。 他们从宅邸的背后偷偷绕到了中庭,接近着仓库的入口。仓库的外观和昨夜几无变化。只是,本应立在墙角的那把火钩子却不知所踪。然后, 「……这个气味。」 仓库里充满了鲜血的气味,修伊不由得捂住了鼻子。 妲丽安正沿着楼梯向仓库的底层走去,突然, 「修伊!」 她猛的发出一声尖叫。横卧在仓库中央的,并不是本应出现在那里的于昨夜被杀的男人的尸体。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 那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是一个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身材瘦小的女性。她的全身布满了刀伤,血流满地。 「拉提莎……」 修伊看起来十分的混乱。本应在昨晚死掉了的伦茨复活了,而拉提莎却变成了尸体躺在这里。死者和生者正好调换了位置啊。 「这是怎么回事,妲丽安。这就是宝拉所持幻书的力量吗……?就算是那样,有必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吗?」 妲丽安面无表情的看着躺在一片血泊之中的拉提莎。然后缓缓的说道, 「换魂……之书……」 「妲丽安!」 随着一声呼喊,修伊飞扑向妲丽安,将她那小巧的身躯一把拉到了墙壁的阴影里。鼻子和头狠狠撞到墙上的妲丽安,正想大声的抗议时,修伊的手已经严严实实的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 「安静点。」 修伊压低了声音说道。从仓库敞开的大门那里,好像有谁进来了的感觉。一位打扮的极不自然的美丽女子,和一位长发飘飘的年轻男子。 雷尼·伦茨,和自称是他妻子的女人。 伦茨左脚上的石膏已经脱落了,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幅金属制的脚镣。就是那种为了防止被发配到矿山做苦力的犯人逃跑,而设计的沉重的金属块。 伦茨并不是主动的到这里来闭关的。而是被带上脚镣囚禁在了这里,并且被迫持续进行着写作。 而粗暴推搡着伦茨的宝拉,紧跟着进了仓库。 她胸前抱着一本古老的书。一本用异国语言写成的书。那书好像对弥漫在仓库中的鲜血味有了反应,在黑暗中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请出来吧,肮脏的小老鼠们。我知道你们在那里哦。」 宝拉一幅装腔作势的语气,对着阴影中的修伊他们喊道。 「虽然可以用烟把你们给熏出来,但我可不想做那么麻烦的事情。不立刻出来的话,我就要给这个人再加上一些痛苦的回忆哦。」 这是什么意思,修伊疑惑的皱起了眉。 下个瞬间,一声枪声响彻仓库。 被猎枪击中了大腿的伦茨,从楼梯上滚落了下来。而宝拉还保持着托着抢的姿势。枪口还冒着白色的硝烟,随后传来了伦茨痛苦的叫喊。 紧接着,又是一发子弹,这次是击中了小腿。伦茨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唔啊啊啊……」 「真是的,居然耍这种小聪明,真的以为能骗过我吗?我对你的任何想法可都是了如指掌哦。因为,我是你的妻子啊。」 宝拉轻描淡写的低语着,随后从胸口里抽出了一张纸。 那是一张打字机用的复写纸。只要调整好光线的角度,就能清晰的看到打在上一张纸上的字所留下的痕迹。宝拉通过这个,轻易的就知道了伦茨传达给修伊他们的信息。接下来她只需守株待兔,等着修伊他们现身就行了。 宝拉猎枪的弹夹可以装五发子弹。就是说现在里面还剩着三发。 接着,她的枪口,毫不犹豫的指向了伦茨的胸口。 「住手,宝拉!宝拉·迪金森!」 修伊大叫着站了起来。冷不防被叫出全名的宝拉,就那么端着枪呆住了。修伊取出了来这之前,从电报局里收到的回电, 「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你了,宝拉。你是雷尼·伦茨 的作品的忠实读者,并且还是一个一直顽固的缠着他的狂热粉丝……因此你在出版界中甚至也小有名气了。」 「…………」 宝拉只是默默的听着。 「你曾多次非法侵入伦茨的住宅,并且持续的寄着对他,以及他的朋友和恋人的骚扰信。半年前那个袭击了他的暴徒,听说你可是作为重要的嫌疑人呢。」 紧接着,修伊也从大衣内侧取出了一把手枪。那把大型的军用左轮手枪。但是,即使自己已被枪口对准,宝拉依然是面不改色。 「那种传言太荒唐了。因为,我可是雷尼的妻子啊。」 她用那双玻璃珠般的眼睛,俯视着正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伦茨。 「而且这个人也对我说过他爱我哦。不过这是当然的吧。因为我是那么的爱雷尼。所以说,我也会容忍那个肮脏的小情人的存在呢。既然可怜的雷尼哭着喊着求我不要杀那个女人,那我就让她活过来吧。像这样。」 一阵火光从猎枪中喷射而出。 被直接击中心脏的伦茨,身体夸张的跳了一下。然后是一阵弱似一阵的抽搐,直至完全没了动静。毫无疑问,他已经当场死亡了。 「伦茨……!」 修伊愕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宝拉一边诉说着爱意,一边利落的将伦茨残杀。连劝说的空隙都没有。面对她远远超乎常识的行动,修伊显得无能为力。但此时,妲丽安带着极其僵硬的表情说话了, 「……修伊……这间房子其实是一个祭坛。」 「祭坛?」 「yes。用来进行复活仪式的祭坛。」 黑衣少女手指之处,能看到仓库的地面上描绘着无数奇异的文字和花纹。而那些奇异的记号,现在好像正呼应着伦茨的死而发出了幽暗的光辉。那是与宝拉胸前的书一样的光辉。 「幻书吗……!」 「……记载着能够复活死者的神秘仪式的幻书〝蛇夫的遗稿〞(rasalhague蛇夫座α)……相传是神话中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所著,是绝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禁断的书籍。」 血泊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发现了来源的修伊不禁目瞪口呆, 「拉提莎……吗……」 满身刀伤,应该早已断气了的拉提莎,她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就像无声电影在倒放一样,满地的鲜血就那么被吸回了她的身体里,伤口眨眼间就恢复了原状。然后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双手撑地站了起来。仅仅一瞬之间,拉提莎就复活了。 「能够复活死者的……幻书……?」 「yes。但是,依据和冥王(哈迪斯)定下的契约,想要使用〝蛇夫的遗稿〞的力量来复活某人的话,就必须献上另一个人生命作为代价……」 「另一个人的性命作为……代价?」 修伊突然明白了般,抬起头注视着刚刚被杀的伦茨的尸体。 「原来……昨晚见到的伦茨的尸体……就是为了复活拉提莎所献上的祭品啊。」 昨晚在这里见到拉提莎的时候,伦茨已经死了。那个时候,他就是刚刚将自己作为祭品,来让拉提莎复活的啊。 然后,一旦拉提莎死去,那么本应该已死的伦茨也就因此再次复活了。 拉提莎和伦茨,他们共用着一个灵魂,重复着生与死的轮回。 但是这样的话,他们就永远不可能同时以活着的状态见到对方。并且,他们还将不得不,在复活的同时,看到自己的恋人死去的惨状。 「啊……啊啊……」 终于恢复了意识的拉提莎,发出了悲痛欲绝的叫喊。 她紧紧的抱住被枪杀的伦茨,并对修伊他们投去了责难的眼光,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又活过来了……为什么没有带着雷尼逃掉呢……!?」 宝拉大声的打断了她的话, 「真是只不要脸的狐狸精呢。我怎么会允许那种事情发生呢。」 宝拉调转枪口,对准了拉提莎。面对着雷尼·伦茨真正的恋人,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奋了起来, 「如果自己逃跑的话,那就没有了能让你复活的祭品了。正是因为他很清楚这点,才没有从我手中逃跑。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能让雷尼乖乖听我话的道具而已哦。但是,请放心。如果你给我内脏全部爆裂而死的话,雷尼就又能活过来了呢。就像这样!」 宝拉的猎枪再度喷出火舌。身材瘦小的拉提莎被那冲击力直接击飞。同样,被击中心脏的拉提莎很快就咽气了,地上的花纹立刻又发出了光辉。 接下来就轮到伦茨复活了吧。看着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拉提莎,修伊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的口中发出了绝望的叫喊。 「为什么,宝拉!?」 虽然此时宝拉浑身都是破绽,但是修伊却无法扣下扳机。一旦将她杀死,失去了解读幻书的人的话,不论是拉提莎还是伦茨,他们谁都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不是雷尼·伦茨忠实的仰慕者吗?那为什么,要做这种会让他如此痛苦的事情——」 「正因为仰慕者他,所以才更不能原谅!」 宝拉用尖锐的声音怒喝着。 「你知道这些纸屑是什么嘛?〝群狼的王都〞最终卷的原稿哦。」 她所指的,就是散落在仓库地面上无数的纸屑。虽然已经沾上了许多污垢,几乎无法阅读,但看起来确实是小说的原稿。 「在这份原稿中……这个男人杀死了戴尔。杀死了我的戴尔!」 宝拉发出了一声悲鸣,然后抓住伦茨一顿痛打。用那猎枪坚硬的枪托,反复的粗暴的殴打者。 「怎么能允许发生这种事情!而且还不仅如此。明明戴尔死得那么惨,奥古斯特居然若无其事的跑去和苏珊这个丑女结婚,过起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哦。」 「……奥古斯特?」 面对这个初次听到的名字,修伊一脸茫然。妲丽安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是戴尔的朋友。」 「〝群狼的王都〞中的登场人物啊……难道,这就是杀死雷尼他们的理由吗?」 「嗯,对哦。这是天罚。这个女人……这个寡廉鲜耻的狐狸精,居然唆使雷尼写出了那种烂作。所以说,我要来重新教育他们一次。这也做为正妻应尽的义务嘛。」 说完这话,宝拉将猎枪扔到一旁,取下了挂在墙上的火钩子。然后用它的尖端,向着地上已然断气的拉提莎狠狠的劈了下去。 随即响起了令人恶心的头骨碎裂的声音,鲜血四处飞溅。 「我要将你一次一次再一次的杀掉。我要撕裂你的四肢,敲碎你的头骨,把你的内脏挖出来喂猪。我要将你的皮扒下来,然后把你的肉一点点的从骨头上割下来。我要把烧红的烙铁按在你的脸上,将你那只漂亮的脸蛋烧成谁都不愿多看一眼的丑陋模样。只是把你杀掉实在是太便宜你了……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宝拉用饱含怨恨的动作,残酷的破坏着拉提莎的身体。无法忍受恋人惨状的伦茨,一把拖住了宝拉的脚。 「住……住手吧……拉提莎已经……」 「你在说什么哪,雷尼。这可都是为了你好啊!」 宝拉尖叫着,随手将火钩子反身一挥。咔嚓一声,伦茨的脑袋瞬间弯曲到了一个十分诡异的角度上。地面上的花纹再次对伦茨的死起了反应,发出了微光。发现了这点的宝拉,又夸张的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哼哼!」 修伊举起了枪,一点点接近着宝拉。如果能从她 手中夺过幻书,然后以她的灵魂作为祭品,不就能同时救活伦茨他们两个人吗。但宝拉很快就看穿了他的想法, 「啊拉,不要动哦……我听说过关于你们的事情,黑之读姬,和钥匙守护者。好像持有者相当数量的幻书呢。但是没用的。这本〝蛇夫的遗稿〞被作为禁忌的书籍而封印起来的理由,你们知道吗?」 「yes……」 妲丽安冷静的低语着。 「死者的复活,其实是一种诅咒。〝蛇夫的遗稿〞所带来的并不是完全的复活……被重新赋予生命的肉体,仅仅只能维持一个昼夜,然后就会迅速的腐坏,再次变成尸体……」 宝拉微笑的点了点头。 「对。所以为了回避这件事,就只有在一天之内将他们杀死,然后再度复活。所以说,如果不能永远重复的杀死他们的话,他们就会真正的死去。这种事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能做吗?就算是我也觉得很辛苦啊。但是因为我是那么的爱雷尼,所以才能坚持下来哦。」 她高声狂笑着,又给了刚刚复活的拉提莎一拳。 「这两个家伙,轮流使用着一条生命。自己活着的时候,恋人就是死着的。他们永远不可能看见对方活着的样子了……哈哈,看看你们这幅德行!自作自受!」 「真是个悲哀的女人。」 妲丽安不经意的低语,此刻却显得异常的清晰。宝拉听闻好像十分高兴,两眼放光的说, 「对吧。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但妲丽安摇了摇头。 「悲哀的人是你,宝拉……竟然为了奥古斯特这个无足轻重的配角而进行这样毫无意义的复仇,搞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奥古斯特是……无足轻重的配角?」 宝拉的微笑僵硬的就像冻住了一般,脸色也眨眼间变得苍白。而妲丽安依然是衣服轻蔑的眼光看着她, 「就算是在配角中,也是一个被赋予名字都已经足够令人惊讶的小角色而已。他只是伊格内修斯的陪衬,换句话说只是被用来让伊格内修斯找自信的而已。他和戴尔的档次差太多了。简单来说就是个不知轻重的蠢货而已。」 「你说什么……!?」 宝拉的声音颤抖着, 「伊格内修斯不是那个俗不可耐的自恋狂吗?居然会偏袒那种男人,看来读姬的品味也不过如此嘛。」 「少废话,龙套迷。」 妲丽安毫不客气的说道。宝拉的脸因愤怒涨得通红, 「闭……闭嘴!!!!!!!!!」 随即转向再度复活的伦茨,狂暴的将火钩子向下劈去。 但是宝拉的动作却毫无征兆的停住了。那是伦茨用手臂挡住了宝拉挥来的铁棒。看着伦茨出乎意料的抵抗,宝拉美丽的面容丑陋的扭曲着, 「居,居然反抗我,你这块腐肉!」 扔掉了火钩子的宝拉,又重新抬起了猎枪。 零距离发射的子弹,毫无疑问的贯穿了伦茨的头部。但是,伦茨并没有倒下。被压在他身下的拉提莎的尸体,正支撑的他的身体。 然后,破碎不堪的伦茨的头部,缓缓的开始了再生, 看着一脸惊愕的宝拉,妲丽安平静的说道, 「你知道耐药性这个词的意思吗,宝拉?」 「耐……耐药性?」 「yes。不论是多么强力的药物,如果持续使用的话,效果肯定会越来越差……就像如果不断使用杀虫剂的话,不久昆虫的体质就会慢慢变的能耐受药性。」 修伊恍然大悟般看向宝拉胸前抱着的幻书。经过了数百次死于生的轮回的伦茨他们,不断接受者幻书那强大魔力的洗礼。现在他们身体内的每个细胞,可以说都是充盈着魔力。 妲丽安望着不断再生的伦茨,继续说到, 「譬如说,实验室里果蝇只需要十天的世代交换,就能发生猛烈的进化。而你在这半年间,将伦茨他们每隔一天轮流的杀死。如果考虑到人类寿命的话,这不就是经过了数百个世代……即相当于数千年的进化了吗?」 「没想到……死……居然对死也会产生抗性吗……?」 宝拉不禁哑然。 「但,但是……这两个家伙不是共用着一份灵魂吗……既然如此,为什么!?」 接着她熟练的给猎枪换上了新弹夹。而伦茨的再生还在继续。现在,伦茨和拉提莎的身体已经渐渐融合在了一起,身高已近乎人类的两倍。他们的模样,已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只能说一个兼具着男女两方面的特征,并发出着诡异光辉的肉体。让人不禁就联想到神话中的巨人族。 「一个肉体一份灵魂……这样不就满足要求了。」 妲丽安淡淡的陈述着事实。 「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被本能的恐惧所驱使着的宝拉,不断地扣动着扳机。但是,从幻书的魔力中诞生出来的光之怪物,瞬间就完成了再生,行动不受丝毫的影响。 曾经被称为伦茨的怪物的手臂,缓缓的向下劈去。 宝拉好像要叫喊着什么似的张着大口,但是在声音出来之前,她就被怪物给砸成了肉酱。断裂的肋骨刺破了她的心肺,鲜血从她的口中喷涌而出。无疑是当场断气了。 失去了解读者的幻书,没有对她的死作出任何反应。因为并不存在需要以宝拉的生命作为祭品来复活的尸体。此刻,在仓库中,只剩下那个从幻书中诞生出来的怪物了。 「修伊……我给予你打开门的权利。」 妲丽安敞开胸口低吟着。修伊脱下了右手手套,紧紧攥着出现在他手中的那把金色的钥匙。但是, 「不,妲丽安……看起来没有那个必要了。」 他静静的摇了摇头。随着幻书魔力的消逝,那个曾经是伦茨的怪物,刷刷的像沙堆一样崩溃,化作了一片尘土。 无限重复着生与死的轮回,这个可悲的作家与他的恋人,终于可以安息了。 「现在他们所需要的,不是用来毁灭的幻书……而是送葬的话语。」 修伊将手贴在胸前,庄重的吟诵起了祷告词。 〝……主啊,请赐予他们永恒的安息吧,也让永续的光芒照耀他们〞 被光芒包围着的巨人,就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仓库里重新被黑暗笼罩。 全身黑衣的小巧少女,默默的吟诵出最后一个词。 「amen(阿门)」 第七节 修伊他们再度造访这间宅邸,已经是十天之后的事了。 从雷尼·伦茨的别墅中发现了一具女尸,这件事给外界造成了不小的震动。 不仅查清了她是伦茨狂热的粉丝,在过去留有许多的案底。而且,伦茨在监禁期间,被迫写下了大量原稿的事也被公之于众。 另外,女子是被超乎常识的力量所杀害,伦茨和他的恋人也也行踪不明。对这些事情所作出的猜测满天飞,在报纸上好好的热闹了一番。 但另一方面,伦茨所留下的作品,却并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兴趣。因为伦茨被那个女人强迫写下的〝群狼的王都〞中的登场人物,仅仅是上演了一场男同志之间的爱情故事而已,是部彻头彻尾的烂作。 然而对她而言,这就是不惜监禁雷尼·伦茨也要读到的故事吧。某种意义上,她自身就是太过于沉迷于〝群狼的王都〞才会成为牺牲者的吧。 「改变了宝拉的命运的,并不是〝蛇夫的遗稿〞,而是〝群狼的王都〞吗……也许,根据读书人的不同,任何一本书都有可能成为幻书呢。」 修伊感慨了一番,随手扔掉了已读完的报纸 。 而在他的侧面,视线之外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以破空之势飞来。 「哼啊——!」 肩膀不住的颤抖,大口喘着粗气尖叫着的,是妲丽安。 「什……」 一块海绵靠垫缓缓的从踉踉跄跄的修伊脸上掉了下来。那是妲丽安瞄准了修伊的脸用尽全力扔过来的。 「很痛啊,妲丽安……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修伊愤愤不平的看着他。妲丽安用鼻子哼了一声, 「刚才那份是戴尔的愤怒。」 「诶?」 「这是伊格内修斯那份。然后这是我的愤怒!」 说着,妲丽安又扔了两块靠垫过来,接着就是修伊持续的悲鸣。 「发什么了啊,妲丽安。」 「没什么。」 妲丽安随即将一叠很厚的打字机用纸摔在了修伊面前。那是被装订成书之前的小说原稿。 「这份原稿……就是〝群狼的王都〞的最终卷。」 这就是伦茨存放在银行金库里的,最初原稿的副本。取出之后,就应该作为伦茨的遗稿交给出版商的。然而,在无论如何都想抢先读到的妲丽安的软磨硬泡下,于是, 「在这本书的开头,伊格内修斯一下子就那么死掉了。而且戴尔还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亲亲热热亲亲热热……何等的烂作。我在那种冷的要死的鬼地方忍饥挨饿就是为了这种东西吗!」 「但也请不要拿我出气啊。」 修伊无奈的嘟哝着。妲丽安不可思议的歪着头, 「你为什么要说这种否定自己存在意义的话呢。除了当我的出气筒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用处吗?」 「请能不能不要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呢……这是什么?」 抱怨着的修伊,突然注意到了摆在桌上的一个机器。 那是台老旧的打字机。是修伊的爷爷用过的老古董了。 「既然如此,只有我们来代写〝群狼的王都〞的续篇了。」 「我们?」 修伊顿时目瞪口呆。 「难道那个‘我们’中也包括我?」 「那是当然的啦。准确来说是你来主笔。我从古书店的老爷爷那里要来了其他粉丝所写的同人本。我推荐这本,里面的戴尔很可爱哦。」 妲丽安边说,边堆积起了一叠薄薄的简装书。 虽然修伊皱着眉头一脸的不愿意,但是看着难得露出了笑容的妲丽安,最后只能放弃了一般苦笑着。 「嘛,偶尔这样也不坏呢。」 第二话「忘却之书」 序 横飞的骤雨拍打着窗扉。狂风呼啸着穿过宅院周围的针叶林,发出了野兽悲鸣似的刺耳声音。 残酷的暴风雨之夜。 持续不断的落雷,震撼着这片大地。 而黑云密布的夜空,不时的被青白色的闪电所照亮。 「呜……呜……」 混杂在震天的雷鸣声中,这间阴暗的卧室内发出了一阵阵细微的声响。 好像有谁,像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孩子一样,偷偷的低声啜泣着。 窗外电光一闪,映照出了房间中的人影。 这是一个弥漫着香水气味的卧室。昏暗的光线中,残留在视觉残像里的身影有两个—— 一个人蜷缩成一团,紧紧的抓着一张毛毯不断颤抖着。 而另一个人,俯视着颤抖着的对方,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没关系,不用这么害怕的。」 发出声音的是一个年轻的女性。雪白的肌肤。飘逸的长发。身着一件薄薄的睡衣,搭着一条毛织的披肩。而且,在胸前抱着一本书。那是一本厚厚的童话集。摇曳着的油灯,照亮了那古老的封面。 「呐。这真是一本绝妙的书啊。我正想着如果能有这么一样东西就好了呢。」 听着女子的低语,啜泣的声音渐渐停止了。只是他怀中抱着的毛毯,依然在微微颤抖着。暴风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雷声轰鸣不绝。 她的嘴边露出了很像笑容一样的表情。 「那么,就让我们继续吧?」 然后,未曾间断的呼啸风声好像刹那间停歇,卧室内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这是在一个暴风雨之夜发生的事情。 戴维·希伦布兰德是一位出生在西北部的地方领主。虽然没有爵位,但家境还不错。在社交界也是小有名气。另外他还经营着几座农场,在郊外也有建有一座别墅。 不过他相貌平平,身材也不高,但身体健壮,总的来说还是个很体面的人。年龄大概在35到40岁之间。但因为脸上一半都被浓密的胡须所覆盖,使得他给人一种超越年龄的威严感。 那绺长长的能让人联想到狮子的鬃毛的胡须,就是他最大的特征。虽然那张面容即使恭维着来说也算不上美男子,但无疑是具有相当的威慑力的。 紧挨着他坐着的,是一位盛装打扮的高挑女性。她的表情一脸正经,刘海在眉毛上方被整齐的切断。 希伦布兰德家的客厅,装饰的如古老的教堂一般庄严肃穆。 地板上铺满了厚厚地毯,拱形的房梁支撑着高耸的天花板。大门上有一层壮丽的浮雕,皮革的座椅更带来一种奢华的气息。在这条客人用的长椅子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人。 其中一位,是穿着皮革制男子大礼服的年轻男子。年龄大约在二十岁左右。 他形象清秀端正,一看就知道出身不凡,但总给人一种飘然世外的感觉。 现在他看起来十分悠闲放松,不过因此就显露出他像受过训练的士兵一样,即便如此全身依旧是毫无破绽。 而另一位来客,是一位穿着奇妙的全黑色服装的小巧少女。 年龄最多只有十二、三岁。是位有着令人惊艳的,若高档陶瓷人偶一般美丽面容的少女。 她的胸前正抱着一本大书,那宽大的封面几乎遮住了她一般的面庞。让她看起来就像认生的小孩,又如害怕人类的小动物一样。 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白瓷的茶杯,以及几张照片。 「好久不见了呢,修伊。什么时候回王都来的?」 戴维·希伦布兰德手握着蒸馏酒的酒瓶,向青年问道。随后,戴维又开始一个人美美的自斟自饮起来。 「我是不久前才回国的。现在也不是住在王都,而是在大学城那边。」 被叫做修伊的青年,用十分得体的语气回答着问题。虽然表面上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但是他的目光却是显得无精打采。好像是在哀叹自己不断被麻烦事所找上门的人生。 「叔父,看您这么精神真是太好了……最后一次见到您还是在家母的葬礼上吧,一晃已经六年了啊。」 修伊平淡的说着寒暄话,戴维则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黑衣少女向上瞟了一眼修伊的侧脸,之后依然保持着沉默,面无表情。 「是啊。姐姐去世已经六年了啊……不过,我听说过关于你的传闻哦,修伊。」 戴维随手抚摸起自己的络腮胡子。修伊讶异的眯起了眼睛, 「传闻?」 「在空军里十分活跃的样子啊,好像还成为了击坠王?」 就像说的是自己一样,戴维的声音显的得意洋洋。 笑容从修伊脸上消失了。他仿佛是在压抑怒火一般,面部微微的颤抖着。但那只是一瞬之间事。轻叹了口气之后,修伊又恢复成了那种皮笑肉不笑的状态, 「传言什么的,根本就不足为信嘛。」 然后他故意的耸了耸肩。戴维显得很失望的摇了摇头, 「不要这么谦虚嘛。不过,真不愧是我的侄子啊。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我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可是常常在酒宴的会场,或是城里的酒吧内展现着自己那令人敬畏的英勇啊。」 一口气喝下一满杯威士忌,他豪爽的放声大笑。 「……那个,不就是喝醉了耍酒疯而已吗……」 听着叔父喋喋不休的自吹自擂,修伊有气无力的吐着槽。这时,坐在他旁边的黑衣少女, 「真是个吵死人的中年胡子。」 她依旧眼不离书,叽叽咕咕的自言自语道。 「肯定是那把肮脏的胡子把营养都消耗了,导致脑机能的退化,才会变得那么凶暴吧。可以说那把胡子才是这个中年男的本体吧,真是可悲。」 「什……!」 被喝到一半的蒸馏酒所呛到,这栋房子的主人剧烈的咳嗽着。 修伊无奈用手扶住额头,白了黑衣少女一眼。 「我们都听到了哦,妲丽安。」 咳咳,戴维依然皱着眉头不停地咳嗽着,但那位被称作妲丽安的少女完全无视了他。然后她将身体的一半躲在修伊的背后,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又开始了读书。 「……话说回来修伊,刚才起我就很在意了,这位姑娘是什么人?」 表情明显变得很不爽的戴维,压低声音问道。 然后又向妲丽安投去了困惑的视线。也难怪他会产生疑问。因为这位被称为妲丽安的少女的形象,已经足够称之为奇异了。 纤细的身体,如白瓷般嫩滑的肌肤。 漆黑的头发下,是一双漆黑的眼瞳。全身包裹着黑色的衣装,让人误以为是工艺品般的精致美貌。 少女的黑衣被好几层蕾丝和花褶撑得膨起,将那轮廓包裹的,是金属的手甲和粗犷的腰铠。大概是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服装,既不能说是礼服长裙也不能说是甲胄。而且她的胸前,还有一个代替蝴蝶结的巨大金属块。 那是一个被银色锁头束缚的巨大锁具—— 这是足够令人感到好奇的古怪服装。但是, 「啊,她是我爷爷的朋友,名叫妲丽安。」 修伊并没有显出很为难的表情,只是轻描淡写的说道。 「爷爷是指……迪斯佤子爵?」 戴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 「我听传闻说子爵有一个养女……现在是你在照料她吗?」 「诶,嘛。发生了很多事情。」 修伊露出了暧昧的微笑。戴维好像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 ,舒服的躺坐到了那张柔软的椅子里。然后一个人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样啊,原来你有这种特殊的嗜好啊。」 「特殊的嗜好?」 「嘛,没错吧。其实还是成熟的女人才更有魅力……说是要抑扬结合也好,起伏有致也好,总之该挺起来的就应该挺起来……你说是吧,约兰达?」 戴维说着,就用淫荡的眼神看向了那位陪侍在一边的女子。这位被称为约兰达的身材修长的美女,露出了略显困扰的微笑。 「讨厌啦,亲爱的。别在这么小的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啦。」 「哦,说的也是呢。在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面前,那话好像确实太刺激了呢。」 随后就张开大嘴,粗鲁的大笑了起来。 妲丽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盯着那两个人,然而 「我现在不知为什么感觉非常的不爽。特别想揍那两个家伙一顿。」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请忍耐一下,妲丽安。」 一边安抚着浑身散发着杀气的黑衣少女,修伊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诧异的看着约兰达, 「对了叔父,这边这位是?」 「哦,你们两个还是第一次见吧。」 戴维得意的抿嘴一笑。然后他用手臂环抱住约兰达的腰间,让她亲密的靠了过来。 「嘛,如你所见。约兰达是我的老婆。怎么样,很漂亮吧?」 被叫做约兰达的女子,好像十分害羞一样满脸通红。 黑衣少女用只有修伊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的哼了一声。她好像情绪很低落般半睁着眼睛,重新开始扫视着膝盖上的书。 「原来叔父您,已经结婚了啊?是什么时候的事?」 修伊惊讶的扬起了眉毛,戴维用装模做样的口气答道, 「唔,差不多快四年了吧。」 「已经这么久了啊?」 「这事多少办的有些仓促,另外恰好又爆发了战争。没有能好好的招待你们一下,我一直觉得很遗憾啊。是吧。」 他转身向妻子寻求意见。约兰达轻轻的点点头, 「确实很遗憾呢。」 「嗯。修伊你肯定很想看看我们新婚时的模样吧。」 被擅自下了判断的修伊,只能哈哈的干笑了两声。 之后,令人感到压抑的沉默开始在房间中蔓延。 修伊默默的将手伸向桌上的茶杯,满怀心事的喝起了茶。然后,终于无可奈何的下定了决心,将视线投向了茶托旁边放着的照片。几位身着豪华晚礼服的女子们,正从照片中微笑的看着他。 「话说回来,叔父……这张照片是?」 戴维好像在说,你终于问这个问题了般破颜一笑。 「怎么样?中意吗?」 「不,什么中不中意的……到底是谁啊、」 「这是我的好朋友康沃尔家的长女。好像今年就要满24岁了。如你所见,不仅身材丰满,胸部也很大。」 看着他手指着的那位女性,修伊沉默了。勉强绑到身上的那件紧身衣好像在下一秒就要裂开一样,果然是位相当丰满的女性。 「哈,看起来这位的营养摄取能力很不错呢。」 修伊冷静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面对侄子冷淡的反应,戴维显得很沮丧, 「看来你喜欢年轻一点的啊。那么,这位如何?刚刚才满17岁哦。她的父亲经营这一家不动产公司,她的兴趣好像是观看戏剧、旅行、骑马以及收集宝石。」 修伊愕然的吐了口气, 「好像全部是与钱有关的兴趣呢。」 「不中意啊。口味还真刁……那么这位如何。虽然比你大了差不多十岁,但是出身很不错,应该能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好妻子哦。」 「妻子?您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呢,叔父?」 修伊终于用忍无可忍的质问道。戴维却是一脸的意外, 「当然是在谈你的结婚对象啊。」 「结婚?」 修伊哑然无语。戴维则是一副以恩人自居的笑容, 「不错。修伊,你想想你都多大了?你好歹是个有爵位继承资格的人,都这个年龄了怎么还能没两、三个婚约者呢。」 「如果和那么多人都订婚的话,到头来反而会变成诈骗的啊。再说了,为什么叔父您要为我操这份心啊?」 「还用说吗,当然是为了你好啊。」 戴维显得很纳闷。一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的表情。 「本来,男人就是要娶到老婆,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庭后才能算是成年了吧。而你,却完全一点成家的意思都没有,整天带着这么个小姑娘到处收集什么书。我作为你的叔父,不,作为一个正在享受着幸福的婚姻生活的老前辈,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哈?」 修伊一脸迷茫的看着叔父。戴维又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 「当然,如果我帮你定下婚约的话,是能从女方的父亲那里得到一点点的谢礼,不过我可不是图那个。像我这么有名望的人,常常都会被人情所困啊。嘛,总是被拜托帮忙确实会让人有点烦恼呢。」 「哈……」 修伊向叔父投去了毫不客气的冷峻表情。约兰达好像是有点看不下去了,对丈夫嗔怪的说道。 「亲爱的,也不要太为难他了。修伊君现在还太年轻了,还需要点时间才能了解婚姻生活的美好啊。」 「这样啊。唔,也有道理呢。我知道了。那修伊,你今天就不要客气,在这住一晚吧。约兰达,麻烦你安排下客房。」 「什么?」 听着叔父不假思索的安排,修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戴维对此毫无察觉, 「修伊啊。虽然我今天晚上有事情要出去,但是你要好好的从约兰达那里,听听饱含着爱的婚姻生活是多么的美妙哦。你多少也要有点作为我的侄子的自觉啊。」 「不……我早就认这个命了。真的。」 修伊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嘀咕着。 随后戴维就领着他妻子,高声大笑着离开了房间。修伊看着他们的背影,一脸厌倦的托着下巴。 「真烦人。」 而黑衣少女依旧一脸不痛快的,默默的看着书。 第二节 一踏进安排好了的客房,妲丽安立刻就很不雅的躺到了床上。身上的盔甲随之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刺耳的噪音,长长的黑发也在床套上舒展开来。 「真是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修伊?」 黑衣少女说着,用她那双长筒皮靴用力的踩在了开始整理行李的修伊背上。 「为什么连我,也非要被带到这种中年胡子住着的房子里不可呢,哦呀,这里居然正好有块擦鞋灰用的地毯啊。」 「你生气没问题,但能不能不要拿我撒气呢,妲丽安?」 虽然修伊无精打采的抗议着,但妲丽安不为所动的呵斥道, 「闭嘴,厕所抹布。」 「居然从地毯降格到抹布了……话说,妲丽安,你在生什么气呢?」 妲丽安用带刺儿的语气回答道, 「你一看见女孩子的照片就迷进去了,凭什么管我生不生气呢。你是个傻瓜吗,蠢货。你要是这么喜欢女孩子的照片,那以后就不要吃面包了,改吃照片好了。」 「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妲丽安。而且,我根本就没有迷进去好不好。我只是是被叔父的电报叫过来的而已……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是来给我介绍相亲的啊。」 修伊很苦恼的辩解着,然后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纸片。那是一张简短的电文,仅仅写了有要事相谈,希望能见见你这样的内容。所以,修伊才特意来拜访这位已经渐渐疏远了的叔父的。 修伊生气的将电文揉成一团,扔进了房间里的废纸篓。黑衣少女还是板着一张脸, 「先不说这个,你不觉得奇怪吗,修伊。」 「奇怪……是指什么?」 「刚才那个叫什么约兰达的女人。」 「诶?」 「那样一个年轻貌美的人,为什么要嫁给那个中年胡子呢。你不觉得这很反常吗。这是不应该发生在这个世上的可怕事态。我感觉到了幻书的气息。」 妲丽安一脸知道了内幕般的表情低语着,然后全身夸张的颤抖了一下。 拜戴维不停地夸耀所赐,修伊他们也大概知道了约兰达这个女人的来历。她的父亲经营着一家颇具规模农场,是一位大资本家。不论是出身还是姿容,都无可挑剔。虽然给人一种太过正经的印象,但性格实际上非常的谦恭,总的来说是一位非常完美的妻子,被戴维给占据了实在是有点浪费。 「没有异常到那种地步吧。虽然我也觉得是不太般配。」 修伊不太在乎的耸耸肩。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客气的敲门声。 「请问……我可以进去吗?」 请进,修伊回应着,很快,门外就出现了一位身材修长的女性身影。那是刚刚才在客厅分开的约兰达。好像是送走了外出的丈夫后,马上就来见修伊他们了。 修伊请她坐到客房的扶手椅上,但她先是很客气的鞠了个躬。 「刚才真是十分抱歉。我爱人实在是太失礼了。」 看着一脸歉意的约兰达,修伊露出了略显疲惫的笑容摇摇头。 「不,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叔父一直就是那样的。」 然后,修伊转变成了苦笑, 「像约兰达小姐这样的人,居然和叔父……那个,这么的亲密才更令我吃惊呢。」 「是说,我?」 约兰达不可思议的歪着头。 凝视着沉默不语的约兰达,妲丽安很不礼貌的问道, 「那个中年胡子到底哪里好了。为什么要做那种男人的老婆。难道只是看中了他的财产吗?那样的话还是快点老实坦白的好,平刘海的家伙」 「喂,妲丽安……」 修伊小声的制止着黑衣少女。但约兰达却扑哧一笑。 「这样啊。虽然被你这么认真的问有点不好意思,但是那个人也是有优点的哦。总是自信满满,威风凛凛的。因为家父早逝,所以我可能对父性更加的憧憬吧。」 「哈……父性啊。」 修伊此刻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那个人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小孩子吧,他在心中默默的吐着槽。 「而且,随着我们一起生活的越来越久,还能发现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优点哦。修伊君要是结婚了的话,肯定就能理解了。」 「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他一脸厌倦的皱着眉。 「嗯,当然……啊拉,出什么事了吗?」 约兰达惊讶的看着忽的站了起来的修伊。修伊随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没什么,只是差不多该告辞了……我没有想到叔父竟然是为了给我介绍相亲对象才把我叫过来的。」 「啊,抱歉。其实并不是这样的。」 约兰达面带歉意的垂下眼。 「诶?」 「邀请二位过来的,其实是我。那个人其实是以为你们只是普通的过来玩的而已。」 「那么,寄出那封电报的……」 修伊讶异的看着约兰达。她微微点了点头, 「以前从姑姐大人——就是修伊的姑母那里听说了一些事情。好像,修伊君对书籍方面的事非常精通的样子。」 「书籍?」 「是。好像知晓许多关于古代文献的知识吧?」 「不,就我来说,只是住在爷爷家的时候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真正精通的是这边这位。」 修伊说完,用手指了指横卧在床上的黑衣少女。 「这样啊。那么我这就是对两位的请求了。」 望着恭恭敬敬低着头的约兰达,妲丽安蓦地坐起了身。顺手甩开那头柔顺的长发, 「嗯……你虽然嫁给了那个无礼的中年胡子,但自己还算是挺懂礼貌的。就让我听听你要说些什么吧。」 「无礼……我觉得这更适合用来形容你。」 看着妲丽安蛮横的态度,修伊无奈的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代替那位旁若无人的少女,问向了态度恭敬的约兰达。 「是在为关于书的事情而烦恼吗?」 「其实也说不上是烦恼……」 约兰达好像有点害羞似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在找一本书。」 原来如此,修伊理解了般点了点头, 「那本书的名字是?」 「我不知道。」 「那,作者名呢?」 「那个也不知道。」 约兰达无力的摇摇头,修伊一脸的莫名。 「那你为什么要找那本书呢?」 「其实,这点我也不太清楚。」 「诶?」 修伊彻底无语了。 约兰达用不知所措的呆滞眼神看着修伊。 「书的内容虽然到中间为止还有点印象,但怎么也想不起后面写了些什么。所以,我心里一直都很在意那个故事的结局……导致我晚上也睡不好觉,白天时就变得恍恍惚惚的,不小心就会惹我爱人生气了。」 说着,她又苦恼的低下了头。修伊默默的注视着他。 这时,妲丽安出人意料的说话了。 「那是一个什么故事?」 黑衣少女的黑瞳中,发出了慑人的视线。约兰达似乎被这个视线镇住了。 「好像是个古老的童话。讲的是一个长着满脸胡须容貌骇人的男人,对领地内的一个美丽姑娘一见钟情,然后将她娶进门的故事。男人在外出的时候,会把房子的钥匙交给他的妻子,而其中有一把钥匙,对应着这个房子里一间绝对不能打开的封闭密室。」 妲丽安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然后像是催促约兰达一样眯起了盯着她眼睛, 「然后呢……?」 「我记得的部分就到这里了……我为什么会读了这本书,就连这点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说完,约兰达长长的叹了口气。 妲丽安一脸超不爽的表情,用牙齿用力的咬着嘴唇。修伊则是像在考虑着什么似的,过了一会,用冷峻的声音问道。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约兰达点点头。 「什么问题?」 「你是真的,发自心底的想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吗。不论结局如何?」 在修伊的质问下,从约兰达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明显的动摇了。好像是在判断这个问题的用意。随后,她面带怯意,含含糊糊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是我总觉得,和那个故事的结局一起,我还忘了件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我很担心。所以,如果有了什么头绪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拜托你们了,请一定要帮帮我。」 她就像在对神祈祷一般,哀求着修伊他们。 第三节 希伦布兰德家的厨师做的晚饭相当的奢华。特别是那种类异常丰富的甜点。 无数的烘焙点心和布丁,以及浸泡在香甜 果子露中的水果。 在约兰达率先离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后,妲丽安依旧在餐厅一脸幸福的大快朵颐着。 「妲丽安……你怎么看刚才约兰达的话?」 修伊啜饮着餐后的咖啡,问道。 妲丽安满嘴脆皮蛋糕的抬起了头。 「我已经猜到那个女人想知道的书名,以及那个故事的结局了。」 「……『蓝胡子』吧。是夏尔·佩罗写的童话。」 「yes。曾被改编成同名的戏剧和歌剧。那个故事里没有什么值得她焦虑的东西,是个很有名的故事。」 修伊不解的托着下巴。 「那你为什么不把这些告诉她呢?」 这么一说,妲丽安一脸鄙视的看着修伊, 「连这都不明白吗,汝这蠢物。」 「你这说的是哪国话啊……?」 「如果那个女人只是忘性大而已的话,那就没什么好操心的。总有一天她会想起来的。总之,如果只是忘记了而已的话,那应该根本不需要为想不起来而苦恼才对。」 「唔。」 「所以……如果她是因为某个原因才导致想不起来的话,那么想起这个故事的结局,对她来说就不一定会是好事。」 「她可能是在潜意识里封印了自己的记忆,是这样吗?」 修伊的表情稍微认真了一点。妲丽安伸出舌头舔了舔粘在唇上砂糖,点点头。 「你知道『蓝胡子』的结局吗,修伊?」 「啊」 修伊轻轻叹了口气。 蓝胡子,就是童话中一位领主的名字。这位生着一脸蓝色胡须,面容令人畏惧的领主,为了炫耀自己的财产,娶了一位十分美丽的妻子。蓝胡子告诉妻子,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可以随意支配这间房子中的所有东西,除了一个房间。这房子里有间绝对不能进入的密室—— 但那位妻子终究还是敌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偷偷窥视了下那间绝对不能看的密室。 那间密室,藏着蓝胡子所杀害的,历任妻子的尸体。原来,蓝胡子有着杀人的癖好。而知道了这个可怕秘密的妻子,也即将被他丈夫所杀死——这就是那个故事的结局。 修伊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抬起了头。 「难道说,你在怀疑我的叔父吗,妲丽安?」 妲丽安一脸正经,又稍带刁难的哼了一声。 「就是这样。这个果然是幻书干的好事。」 「幻书?」 「yes。那个中年胡子肯定是利用了幻书的力量,强迫约兰达嫁给他的。这样一来所有的谜题就都解开了。」 「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修伊苦笑的摇摇头。 「确实约兰达小姐这样的美人,嫁给叔父有点浪费了。但究竟她忘记的这个故事的结局,和幻书会有什么关系吗?」 「恐怕约兰达,是目击了中年胡子使用幻书时的恐怖仪式。」 「仪式?」 「那肯定是令人汗毛倒竖的可怕仪式。然后,她由于太过惊恐,就将那个时候的状况与情节酷似的『蓝胡子』的结局联系在了一起,封印在了自己的记忆中。」 妲丽安好像对自己的推理十分满意,得意洋洋的不停点着头。 「我早就觉得那个中年胡子有问题了。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举止很夸张,脸也很夸张,而且还强迫着要你相亲。那个家伙要是像蓝胡子一样,在过去杀了五、六个女人的话也完全不会令人意外。」 「竟然当着我的面,对我的亲戚说出了那么恶毒的话。我叔父和你有仇吗?」 修伊无奈的嘀咕着。 「不过,我也算明白你的意思了。约兰达小姐,可能确实目击了叔父的某个不详的秘密,然后将这段记忆与『蓝胡子』的结局一起封印起来了吧。」 「yes——但是她,还是下意识的不敢违抗曾给她留下过恐怖记忆的主人。所以,为了取回她的记忆,我们就必须找出幻书并将其封印才行。」 妲丽安自信满满的断言。好好好,修伊一副敷衍了事的态度, 「嗯。虽然你的想法完全不靠谱。但是作为玩笑话来说还挺有意思的。」 「才不是开玩笑呢。」 妲丽安好像瞬间消沉了般撅着嘴。修伊只得苦笑道, 「我叔父才没有杀人的胆量呢。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大话,实际上胆子可小了。家母还健在的时候,他可是经常被别人欺负的哭出来呢。」 一瞬间,修伊脸上好像露出了怀念的表情。然后, 「比起这个,还是调查一下约兰达小姐的记忆被封印的原因比较好吧。发现记忆上有遗漏的话肯定会感到不安吧,如果就这么放着不管的话,可能会对她的精神产生不好的影响呢。」 「这样啊……这就是中年胡子的目的啊。通过消除记忆,让她的精神变得不安定,然后趁势逼迫她嫁给自己。真是卑劣的手段。」 「所以说,先给我忘掉叔父使用幻书迫使她结婚这件事。」 「no。没有第二种可能性了。不然的话那个中年胡子怎么可能和那种美人结……咳咳……」 妲丽安正在反驳的时候,忽然唐突的咳了两声。好像是塞得满嘴的点心卡在喉咙里了吧。修伊一愣,随即给妲丽安倒了杯水,这时,背后传来了咯吱咯吱的笑声。 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位正抱着件银色托盘的年轻女仆。她好像一直在那偷听着两人的对话,刚才是实在忍不住了才笑了出来。 她立刻收敛了笑容,用略显慌乱的步伐走到了餐桌前, 「打扰了。我重新拿了份的饮料过来,就放在这边了。」 然后,她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那边的黑白围裙。」 妲丽安一口灌下了那杯水,擦了擦着嘴边的水渍,叫住了她。 「诶?叫我吗?」 女仆一脸碰到了麻烦的主一样不情愿的表情,磨磨蹭蹭的转过头。 「难道这里还有人是这种黑白色的吗。我问你,你在这里干的时间长不长?」 「不。我接替前任客厅侍女的位置还不久。至今一年都不到吧。」 从她的笑容中看不出她有丝毫隐瞒。妲丽安毫无表情的凝视着她, 「嗯……是不是你来的时候,那对中年胡子夫妇就已经像现在这样,不论对方是谁都劝人结婚,而且还豪不害臊的在别人面前戚戚我我?」 「呃……」 年轻的女仆一时语塞。好歹是站在佣人的立场上,但面对这种问题应该如何回答是好,她好像有些不知所措。 「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说的话告诉叔父他们的。」 修伊温柔的微笑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枚硬币塞到了她手里。虽然数额并不是很大,但是从年轻女仆的表情上来看,这些已经足够收买她了。她的脸上随即浮现出像看着共犯者一样恶作剧般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道, 「嗯。那个……我来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就是现在那个样子了。因为和传言中的差距太大了,我还很是吃惊了一下呢。」 「传言?」 修伊好奇的歪着头。 女仆好像在追溯模糊的记忆似的,抬头看向天花板, 「那是说……老爷和夫人的关系非常的恶劣,好像处在随时都有可能分居的状态。然后每天夜里,从他们夫妻的卧室里,都会传出施暴和悲鸣的声音……对了,好像还有传言说,老爷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偷偷的把女人的尸体从房子里给搬出去呢。」 「你说什么?」 修伊震惊的张大了眼睛。妲丽安也是一脸惊讶,然后又不小心将点心卡在了喉咙里,咳嗽了起来。 「会不会是哪里弄错了。是不是把别的地方的传言和这里弄混了?」 「不,应该不会弄错……因为我是从之前在这工作过的人那里,直接听来的。」 然后,她的语气突然变得轻佻了起来。 「但是,真的很不可思议呢。在事业上失败,并且还欠了一屁股债的老爷,还能住在这么豪华的宅子里,不都是靠着夫人娘家的富裕所赐。然而,老爷却还是完全不工作,整天只知道喝酒和赌博……夫人为什么还这么顺从的跟着老爷呢。果然,还是因为那本书的原因吧。」 「书?」 妲丽安顿时定住了,用生硬的声音问道。女仆好像很得意的样子, 「嗯。虽然这也是传言就是了,夫人变得像现在这样老老实实的,是从老爷带回了一本奇怪的书那天开始。所以,佣人们间就流传说,那本书上肯定记载着一些很管用的婚姻生活秘诀。」 「叔父是什么时候得到那本书的?」 修伊不禁站了起来追问道。女仆看着他的反应,显得很莫名, 「谁知道呢。可能刚好是在我来之前吧。据说,老爷的亲戚中正巧有位老人是收書狂,不知道这本书是求这位老人让给了他,还是偷偷的借过来了——」 「…………」 修伊沉默了,然后和妲丽安对了下眼神。 黑衣少女依旧保持着那副冷静的令人恐怖的表情,默默的吃着脆皮蛋糕,不时的小声咳嗽着。 第四节 离开了餐厅的修伊,径直走向了房子主人的书房。因为戴维·希伦布兰德外出未归,修伊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开了上锁的房门。 书房中粗俗的装饰准确的反应了它的主人的性格。书桌上已经薄薄的积了一层灰,而桌上放着的日记本里也只是在开头几页草草的写了几笔。 虽然书架上为了撑门面,摆放了一些当下流行的书籍,但很明显,他们几乎没有被翻开过的痕迹。因此就更谈不上保养了,大部分的封面都都已经褪色了。 而书的数量,也仅仅占据了那台并不算大的书架的一半而已。 在空着的架子上,胡乱摆放着一些廉价的陶瓷器和雕刻品。 「哎……叔父这家伙,老是给我找麻烦。」 修伊将排列着的书一本本的抽出来,逐个确认着。而他旁边的黑衣少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也开始找起了书。 「真是的。居然真的把我不知道的幻书给带出来了吧……那个中年胡子,竟敢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妲丽安以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生气的说道。 「叔父擅自带走的爷爷的书,真的是幻书吗,妲丽安?」 「这话我一开始就说了。」 妲丽安抬头看着困惑不已的修伊,露出骄傲自满的表情。只是歪打正着而已吧,修伊不服气的撇撇嘴, 「但是,这本幻书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为什么仅仅是把有关故事结局的记忆给夺走了呢。」 「连这都不明白吗,你这杂鱼。」 「杂鱼……」 「记忆这种东西,是和本人的人格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如果夺走它的一部分,实际上也会改变一个人的人格本身。」 「这样啊……难怪那个女仆说,约兰达小姐的性格和以前比变了许多。」 「yes——尽管如此,要想将人类那庞大的记忆全部夺取,就算是依靠幻书的力量也很难办到。估计约兰达被夺走的记忆量,应该只有一小部分而已。但,问题是……」 「为什么,她会忘掉『蓝胡子』这个故事的结局——不会是,叔父真的在房子的某个角落藏着尸体吧。」 修伊忧郁的咬着嘴唇。 约兰达并不知道自己是被幻书的力量夺去了记忆。所以,她以为仅仅是忘掉了而已。仅仅是想不起来以前读过的故事结局而已。但, 「听到她的描述后,我们一下子就想到了『蓝胡子』这个童话。但那个女人,却绝口不提蓝胡子这个名字之类的信息。况且,谁也不能保证,她所想不起来的,只是那个童话的结局而已吧?如果她,是连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都忘了的话——」 「我们认为的童话,可能是她在这间房子里目击到的真实发生过的事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修伊自言自语着,妲丽安则显得有些疲惫。 如果夺去了目击者的记忆,那样无论犯下什么罪行,最后都不会暴露了。根据用法不同,那本幻书就有可能成为进行恐怖犯罪的道具。但是, 「……世界上存在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妲丽安冷冷的说道。 「沉溺于幻书的魔力而超越了境界的使用者,必将走向灭亡。虽然不知道你的叔父是以何种目的将幻书带走,但幻书上所记载的知识,并不是那种中年胡子所能驾驭的……因为那个胡子,胡子的身份所限……」 「嘛,我能理解。虽然应该跟胡子没什么关系。」 修伊的语气中透着无奈。 这时,两人背后的空气好像因为谁的到来而微微震动着。回头一看,只见约兰达正伫立在书房门口。 「那个……修伊君?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约兰达目瞪口呆的看着将书房弄得乱七八糟的修伊他们。然而妲丽安却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盯着她, 「你来的正好,约兰达。」 「哈?」 「你丈夫的藏书,全部都在这里了吗?」 「嗯,应该都在这里……」 不明所以的约兰达,老老实实回答着妲丽安的问题。 「不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修伊?」 妲丽安显得焦躁不安。戴维·希伦布兰德的书房里,并没有放着类似于幻书的物品。 修伊忽然想到了什么, 「在这栋房子里,叔父有没有特意隐藏某个地方?例如,不论是您还是佣人,谁都不能靠近的神秘房间之类——」 约兰达似乎有些惊诧,眼神变得飘忽不定, 「那个……如果说是绝对不能打开的房间的话,就在这条路的最里端……」 「就是那了,修伊!」 妲丽安猛的一回头,尖声叫道。修伊确认了下这条阴暗走廊里的道路状况,然后, 「约兰达小姐,你有个房间的钥匙吗?」 「那个……用这栋房子的万能钥匙应该能打开……」 约兰达犹豫的回答着,修伊随即向她伸出了右手。 「请借给我。」 「但,但是。」 她一时变得吞吞吐吐的。看来还是无法违抗丈夫的嘱咐。 然而,她虽然是一脸的踌躇,但眼睛不由得瞅了挂在书房墙上的钥匙串一眼。好像还是被勾起了,对于丈夫百般掩盖的神秘房间的好奇心。 「你所寻找的书的结局,肯定也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美丽的黑衣少女,用诱惑的语气劝说着那位年轻的妻子。 她就像一条能蛊惑人心的狡猾的美女蛇。 「……我知道了。」 约兰达就像着了魔一样点点头。 第五节 戴维·希伦布兰德的神秘房间,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如熟透了的果实的甘甜香气。又如女式香水的芳香。这间由卧室改装而来的房间里,放着古董般的小架子和衣服收纳盒。架子上摆着漂亮的宝石箱做为装饰品,而收纳盒内则整整齐齐叠放着女式礼服。 在房间的墙边,站着一位衣着华丽的女性。一瞬间让人以为会是尸体,但实际上只是以真人做模特画出来的同比例的肖像画。在这样一个昏暗的地方,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就会将这幅裸妇像与真人弄混淆。 「这就是……叔父所刻意隐藏的秘密房间?」 修伊一脸不解。这与其说是为了进行恐怖仪式而封印起来的房间,根本就是专为年轻女性所准备的卧室而已吧。 妲丽安用她那深邃的眼神扫视着房间。然后在小架子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书。那是本用一种稀有材质的纸与厚实的皮革封面装订而成,显得很有分量的书。褪色了的封面上,好像缀着用古希腊文写成的文字。 「〝忘却之书〞(byblosthesislethe)……」 黑衣少女诵读出了书名。 「听说过吗,妲丽安?」 「yes。这本书,是写在用生长在冥界的忘却之川中的芦苇所制成的纸上的。它是会吸收使用者所持有的强烈情感,然后代替使用者进行记忆的幻书。」 「抄录着记忆的书吗……」 修伊点头表示了解。lethe(忘川)是流淌于冥界中的一条大河。一旦饮用了那条河里的水,到达冥界的死者就会失去生前的记忆,从过去人生的束缚中解脱出来。而用这条河畔生长着的芦苇制成的这本幻书,也就自然拥有了吸取他人记忆的力量。 妲丽安解开了绑在书外面的细绳,将〝忘却之书〞伸到了约兰达面前。她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接了过来。 「你不觉得很眼熟吗?」 「啊……」 翻开了封面的约兰达,惊讶渐渐的在她的脸上扩散开来。意识的光芒正慢慢的回到她那曾经显得有些空虚的眼瞳。不久,她的眼中就浮现出了一种强烈的情感,那就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背后的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你们几个,在这里干什么——?」 喘着粗气跑过来的,是连外套都没脱掉的戴维。他回来后立刻就发现了书房的异样,好像一直在到处寻找着修伊他们的身影。 他苍白的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声音也显得有些颤抖。 然后,他转向了不知为何一脸愤怒的妻子, 「约兰达,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我明明那样的强调,这个房间是绝对不能进来的……」 「对不起,叔父大人。我为擅自闯入这个房间而道歉。」 代替约兰达开口的,是修伊。他环视着这间堆满女式服装的房间,用略显疲倦的口气继续道, 「但是,还是先和她解释下比较好吧?这间房间,是怎么回事?」 「这,这是……」 约兰达冷冷的盯着支支吾吾的戴维。 「够了。」 她轻盈的向前走去。而在她的嘴边,不知为何竟浮现出了满足的微笑。与狼狈不堪的丈夫形成鲜明对照的,气势逼人的自信微笑。 「可以了,修伊君……我已经,全部都想起来了。」 「约,约兰达……」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某个女人的。其实很久之前她就已经离开了,但即使如此,这些东西还是像她随时都会回来一样被极其重视的保存着。这个肖像画也是,本来我已经扔掉了的,看来你在半夜又偷偷的搬回来了呢?」 「某个女人……?」 修伊微微挑起了眼眉。约兰达用冷淡的视线对着丈夫, 「这个人的情人……外遇对象哦。」 「不是,你误会了。我早就和她分开了,外遇什么的根本就……」 戴维拼命的辩解着。但约兰达突然狠狠的踹了丈夫面前的小架子一脚,打断了他的话。架子上的支撑板好像发出了一声哀鸣,应声而断,而宝石箱里的东西也一下撒的满地都是。 「啊」 戴维那雄伟的身躯顿时吓得缩成一团。他口中呻吟着,脸上则是汗如雨下。瘫坐在地上的戴维,简直就像是个即将被斩首的犯人一样。和白天那个威风凛凛的他,已是判若两人。 约兰达不屑的瞥了他一眼,低身捡起了散落在地上的数封书信。那些还残留着女人香水味的信上,盖着仅仅是数日前的邮戳。 约兰达无言的将信撕得粉碎,戴维的表情愈发苍白了。 修伊看着眼前的这对夫妻,表情复杂。 「叔父大人。您真的是为了掩盖自己外遇的事情,而将约兰达小姐的记忆消去的吗?你怎么能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就从爷爷那里偷走幻书……」 「不,不是这样的,修伊!」 戴维向修伊投去求助的目光。 「我,我一直都爱着我的妻子。新婚伊始的约兰达非常的温柔,对我百依百顺。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后,她就开始单方面的对我施暴……噫!」 他辩解到一半,突然又发出一声悲鸣。因为约兰达毫不留情的给了那幅肖像画一脚。从墙上脱落的画,伴着飞散的碎片,华丽的倒在了戴维面前。 「你花心了,没错吧?」 约兰达又露出了笑容。 「是,是的。但,但是……」 戴维看修伊的眼神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 「相信我,修伊。我只是为了回到从前而已。想恢复刚结婚时候温馨和睦的状态。所以……」 「所以,就借助〝忘却之书〞的力量消去了她的记忆吗……我还在想会用幻书的力量做出怎样的恐怖的犯罪……这种……」 修伊深深叹了口气。戴尔使劲咽了口口水。 「我也是迫不得已啊。看看,这道伤口。」 他说着,将自己的胡子向两边拨开,露出了脸上残留的伤痕。 脸上隐约能看到一块方形的青斑。正好就像是用书脊殴打出来的伤痕。他留起了胡子,好像就是为了掩盖这道伤痕。 「我可是被毒打过啊!就是被这本厚重的书!要是不夺去她的记忆的话,我可能早就被杀了。」 「大概,是因为这边也曾经沾着外遇对象的口红印吧。」 妲丽安不经意的一句话好像正中靶心,戴维一下子张口结舌。 黑衣少女表情冷峻的俯视着他。 「不论是何等强烈的愤怒或悲伤,经过时间的沉淀,不久就会慢慢的忘却了。如果利用幻书的力量硬生生的将其消去的话,总有一天,当时的感情就是会像这样完完全全的被唤醒。真是个愚蠢的胡子啊。所谓书,说到底就是为了记录事物而存在的啊。」 「啊啊……原来如此。」 凝视着因为怒气被唤醒和浑身颤抖的约兰达,修伊事不关己似的点点头。 「为了那些重要的记忆不至于渐渐遗逝,而将其抄录于上的记录媒介。这才是〝忘却之书〞真正的用途。并不是夺人记忆,而是保存着记忆使其不被忘却的幻书啊。」 「yes……所以我早就说过了。幻书,并不是那个中年胡子所能够驾驭的东西。」 妲丽安语带轻蔑的做出了宣告。戴维听到后,一时有些发愣, 「什么幻书不幻书的,愚蠢之极!」 他勃然大怒般呼喊着。 「再说了,我打从一开始就不相信那本书的事。我从子爵那听说过后,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才借过来的……什,什么夺取记忆的书,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这样啊。」 修伊好像松了一口气。接着,他捡起了约兰达扔在地上的芦苇纸的古书, 「那么,这本书就由我放回到爷爷的书架 上了。没有意见吧。」 戴维嘴巴无意义的一张一合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约兰达开始缓缓的靠近他,戴维好像非常惧怕一样踉跄着退到了墙壁边。她的指间令人恐怖的咯咯直响,但脸上却是满面的笑容。 「那么,就让我们继续吧,亲爱的?」 中年男子的悲鸣声,响彻这间宅邸中的秘密房间。 听着那段哀号,黑衣少女显得无动于衷。修伊将积满灰尘的〝忘却之书〞递给了她。接过书之后,她很不痛快的叹了口气。 修伊只能对她无奈的耸耸肩,然后, 「走吧,妲丽安。约兰达小姐的委托看来已经完成了,而照这个样子,叔父大概暂时也没工夫逼着我去相亲了吧。」 妲丽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戏谑的语气问道。 「这样可以吗。你不是已经充分了解到了他们婚姻生活的绝妙之处了吗?」 修伊用极其严肃的态度回答。 「已经完全了解了。」 渐渐远去的二人身后,被妻子斥责着的男人,所发出的凄厉惨叫还在久久回荡着。 第三话「黄昏之书」 序 这座城堡,位于俯视着这片荒原的一处高地上。 这是基于一座古老的寺院改建而成的,坚固的要塞。描绘着宗教画的外墙上已是爬满了绿色的藤蔓,石造城墙上大大小小的伤痕,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激烈战斗。 城堡内储藏着大量的武器和兵粮,反映出了那个时代世道的险恶。虽然这座城堡的规模称不上大,但常驻的兵力却有将近三百人。这是在这片地区来说相当巨大的兵力。如果再善加利用地形优势的话,抵挡住数千人的军队应该也是不在话下。 但是现在,城堡中空无一人。 不论是哨所里,还是在兵舍中,都没有人。 马厩中的军马也消失了,武器库中只剩下了崭新的弓箭和盔甲。厨房内刚刚做好的饭菜还在冒着热气,餐桌上酒杯内还残留着半杯尚未享用的葡萄酒。 坚固的大门则是从内部紧紧封闭着—— 尽管如此,这座城堡毫无疑问已经毁灭了。好像一夜之间,全员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谁都没有幸存下来。 无人的中庭内,只有干燥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唯一在这样一座飘荡着诡异气息的城堡内走动着的,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一位是穿着罕见服装的青年。另一位是一名小巧的少女。他们周身都散发着某种神秘的气息。 「全灭吗……」 城堡深处。青年环视着这间曾经是寺院抄本室的房间,低语着。 房间中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空荡荡的书架摆放在其中的一面墙壁旁。那上面甚至连曾经有过什么的感觉都没有,包括灰尘和日照的痕迹。 但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能看出这里曾经有人争斗过。地面上扔着数把卷刃的剑和折断的长枪。但是,过去挥舞着他们的士兵,现在已经无法见到了。就连尸体也没有留下。残留下来的,只有已经逝去了的生命,曾经存在过的气息。 「……这里已经太迟了。去下个地方。」 环顾着这座一片死寂的城堡,少女说道。青年无言的点点头。 城堡窗外,能看到地平线远端绵延的山麓下有一片幽深的森林。 离那片森林并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由高大的围墙环绕着的城镇。渐渐落下的夕阳,将外墙渲染成金黄色。 青年注视着暮色渐深的城镇,叹了口气。 「走向灭亡的……世界吗……」 黑衣少女静静的垂下眼睛,口中呢喃着,「yes」。 第一节 晚霞布满了天空。一片片炫目的火烧云间,已经有数颗性急的星星在闪烁着。夕照将山的轮廓照的有些发白,衬得那片苍茫的森林愈发的昏暗。 笼罩在晚雾中的针叶林间,有一条勉强能通马车的小路。 一位年轻女孩正走在那条路上。 年龄大概是十六、七岁。微卷的栗色头发被编成了三股辫,垂在了披肩上。 浓厚的眉毛和大大的眼瞳令人印象深刻,总体给人一种易于亲近的感觉。大概是爬了不少山路的原因,她的脸颊泛红,嘴里也不时喘着白气。 她的手中,拎着一个蔓草编织成的手提篮。篮子内塞满了刚刚采摘的新鲜野草。 她驾轻就熟的走下那段地势陡峭的山路,来到了森林中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前。房子周围,宛如结界一般,矗立着数根巨大的石柱。虽然看上去建造的很简陋,但这间房子的独特氛围,让人恍惚认为它是某种神殿一样的建筑物。 「我回来了,奶奶大人」 推开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女孩用开朗的声音说道。 在土地房间的尽头,一位弯着腰的身材矮小的老婆婆停下了正在翻弄炉灶的手,回过头来。 「是艾拉吗,欢迎回来。」 看着兴奋的在家中窜来窜去的孙女,老婆婆讶异的吁了口气。 「怎么了。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啊。」 「你看你看。有这么多的水飞蓟呢。」 被叫做艾拉的女孩,把篮子里装的像山一样的野草伸到了老婆婆面前。是一种在锯齿状的叶片边缘,长着细小尖刺的草药。 「这要有了这些,就能做出足够一个冬天用的药膏哦。明天,我还是先去巴提斯塔先生那里重新借一个罐子来比较好呢。」 艾拉兴高采烈的说着,将野草倒进了清洗用的大桶。 「嗯……仅此而已吗?」 老婆婆看着她的背影,语气冷淡的问道。艾拉一脸茫然的转过头, 「诶?什么意思?」 「差不多该回来了吧。加莱亚佐那帮家伙。」 听着老婆婆拐弯抹角的提示,艾拉的脸霎时变得通红。 「在,在说什么呢,奶奶大人。我可是,一点都没有在等狄多什么的呢。」 艾拉激动的尖声反驳道。老婆婆干枯的喉咙发出了咕咕的声音, 「哎呀,你这孩子在说些什么呢。我根本就没有提到那个刚刚当上见习商人的毛孩子吧。加莱亚佐的商队回来了的话,一定会办个集市吧。我只是在想,一般的小姑娘都盼着那个在吧。你那么喜欢那个乳臭味干的小子啊。」 看着祖母一脸的坏笑,艾拉生气的鼓着脸。 「呜,奶奶大人欺负人!」 「你还嫩了点啊,艾拉。总是把喜怒挂在脸上的话,可是成不了一位出色的吟唱者的哦。」 老婆婆对着一脸闹别扭的背过脸去的艾拉说道。 「是……」 艾拉十分无奈的耸了耸肩。就在这时,老婆婆好像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停下了动作。 「嗯」 「怎么了,奶奶大人?」 艾拉疑惑的歪着头。老婆婆眯缝着眼仔细盯着窗外,不知为什么表情变得很不高兴, 「好像有谁来了呢。艾拉,你去看看。」 「啊,是……会是谁呢,在这个时候……」 艾拉将脱到一般的披肩重新披好,向玄关走去。 窗外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气温也随之降了许多。城镇里的居民想要来造访这座森林深处的人家的话,这个时间显然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艾拉一打开玄关的门,正好就看到几个刚刚爬完山路到达这里的男人们的身影。来访者是三个举着火把的中年男人,全部都是熟面孔,艾拉因此松了口气。站在三人最前面的,是城里自卫团的团长。 「强尼伯伯?怎么了?」 艾拉叫着团长的名字,问道。 男人们发现了站在玄关的艾拉,露出了微笑。但那微笑就像勉强挤出来的,十分僵硬。 「这么晚还来打扰真是抱歉了,艾拉。老太太在吗?」 强尼态度严肃的问道。和平常开朗的语气不同,显得有些局促。 艾拉转头看了一眼土地房间的里端。老婆婆依然弯腰站在炉灶前,照看着正熬着草药的锅。 「嗯,但是现在……」 艾拉一脸歉意,好像在是想让强尼他们稍等一会,但, 「没关系,艾拉。时机好像刚刚好呢。」 忽的直起身来了的老婆婆,用极其厌恶的眼光抬头盯着男人们。她抓过立在墙壁边的拐杖,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 「那么,有何贵干。几个肮脏的男人们凑在一起……很不巧,我们这可没有治疗傻瓜的药哦?」 虽然被老婆婆侮辱了一通,自卫团的团长依然面不改色。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用郑重的语气说道, 「老太太……请为我们准备一些冶葛。」 一听到这句话,老婆婆的脸瞬间夸张的扭曲起来。 「……这名字你是从谁那听来?」 老婆婆面目狰狞的问道。强尼不置可否的移开了视线。从他的反应来看,大概早就预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了。老婆婆微微撇了撇嘴, 「哼。是罗伯特那个老家伙吗。那个老不死的,净多管闲事。」 她说着,焦躁的用拐杖不停敲打起地面。 强尼没做任何反驳,而是小声的告诉她, 「米修堡陷落了。」 「我才不想听关于战争的事情。」 老婆婆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再说,那里不是应该驻扎着将近三百人的军队吗。如果是能将那种城堡攻陷的兵力,冶葛对他们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吧。」 「并不是军队。」 强尼显得有些慌乱,声音里面似乎透着胆怯。 「啊?」 「城堡里的人,全部,都被吃的骨头都不剩……是破翼虫(バジム)」 「破翼虫!?」 闻言,艾拉不禁叫出声来。而旁边的两个男人,肩膀也开始微微颤抖。 「是让洛斯顿镇的人们……在一晚上消失掉的,那个……」 呼呼,老婆婆也是不停的喘着粗气。 「那不是传言而已吗?」 「是真的!」 和强尼一起来的自卫团其中一人叫道。 「许多人都看到了。从洛斯顿镇逃出来的幸存者也说过,对破翼虫不论是刀剑、弓箭还是用火烧都没有效果——」 「原来如此。所以才想到冶葛啊。」 老婆婆垂下眼低语着。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回去吧。冶葛不是像你们这些人所能支配的。罗伯特没和你们说过吗。那家伙的儿子,只是不小心光着手碰了它一下就死掉了哦。」 「没有别的办法了!老太太!」 强尼强硬的回应着。自卫团的团长和老婆婆,无言的互相瞪着眼。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着,终于,老婆婆先开口了。 「不论如何,那也不是想要立刻就能备好的东西。今天你们先回去吧。」 老婆婆手指着城镇的方向说道。 自卫团长板着脸,半晌挤出来一句话, 「三天后再来拜访。」 说完随即转身离去。老婆婆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 第二节 第二天,是在这个季节里十分罕见的,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日子。 就像被破翼虫危机的阴影所笼罩的昨夜根本就没有发生一样,艾拉兴高采烈的做着外出的准备。这时,祖母叫住了她。 「艾拉,要去镇上吗?」 「是的,奶奶大人。我要到莎露阿姨的店里去一趟。应该不会回的很晚的。」 艾拉微笑着回答道。祖母一时默默的凝视着她,然后,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紧紧的闭上了眼。 「艾拉」 「是?」 「我曾经告诉过你,在北边的森林里,有一种很像蔓草的植物吧。就是开着黄色漏斗状小花的那种。」 受到一反常态表情严肃的祖母的影响,艾拉也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嗯。我知道。但是,奶奶大人……那是……」 「你回来的时候,把那种植物的叶子给我采半篮子左右。为了不碰到它的汁液,一定要带上两双手套。到家后立刻将那两双手套给烧掉。」 艾拉斯缓缓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然后,这件事不要告诉强尼他们。」 说这话时,祖母依旧是一副认真的表情。了解了,艾拉微笑着。 「是。那么,我出发了。」 抱着手提篮走出家门的艾拉,一时被炫目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 在笼罩着一层薄雾的山脚下,能看见一座被茶色外墙所包围着的城镇。虽然只是一座朴素整洁的小城镇,但艾拉非常喜欢那里的人们。 那个镇子最开始,是由一些失去了家乡的雇佣兵们所建立的。 在大的战争结束之后,那些失去了生计来源的佣兵们,慢慢变成了辗转旅行于各地的商人。他们越过国境,从北方的国家大量收购各种商品,然后运送到南方的大都市进行贩卖。依靠这个,他们支撑着这座并没有什么基础产业的城镇。 所以说,镇上的大部分居民们,一年几乎都是在旅行中读过的。正因如此,他们就对这座可以作为故乡而去期盼的城镇渐渐有了感情。虽然城镇不大但总是充满了活力,四处洋溢着温馨的气氛。 「午安,莎露阿姨。」 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到达了城镇的艾拉,来到了这家熟识的杂货店。 「呀,艾拉。欢迎光临。」 出来迎接艾拉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面容和蔼的店主。正借看店的空闲在照顾着婴儿的她,从桌子下抽出了一本厚厚的账簿。 「你来得正好。治疗冻疮的湿敷好像用完了呢。止咳药和退烧药也是,不知道能不能为我们多准备一点呢。今年冬天看起来会很冷啊。」 「嗯。莎露阿姨也要多注意哦。要是令孙也染上感冒的话可就糟糕了。」 艾拉说着,从手提篮中取出了装满药膏的罐子和湿敷。 「啊,说的对,谢谢了。」 莎露一边表达着谢意,一边支付者购买药物所需的款项。艾拉祖母所制的药效果显著,在商队中间有着极高的评价。莎露的店里就购入了许多易于保存的药来进行销售。 莎露忽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说道。 「听说了吗,关于破翼虫的传言。」 「嗯。好恐怖呢。」 一边接过婴儿抱着,艾拉也低声说道。莎露夸张的点了点头, 「啊啊,很可怕呢……听说南边的城市一个接一个都遭了秧。许多大型的商队也遭到了袭击,不论是人还是马都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说道这里,杂货店的店主好像突然意识到了艾拉一脸阴郁的理由。她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言,慌慌张张的挤出了一副笑脸, 「嘛,狄多所在的加莱亚佐商队就不必担心了哦。那帮家伙是去北方的国家做买卖吧,而且明天就要回到镇上来开集市咯。很期待吧?」 「真是的,连莎露阿姨也说这种话来戏弄我。」 艾拉也笑了,同时稍稍撅起了嘴。 「我和狄多只是一般的朋友而已啦,所以说——」 只是稍微有点点担心而已啦,但这句话并没能说出口,艾拉突然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在这家面对着城镇大街的商店门前,出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对年轻的男女二人组。 一位是身着一件皮革外套的身材高大的青年。虽然看起来像是位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但身上却一丝破绽都没有,浑身笼罩着一种奇妙的氛围。 另一人是一位身材小巧的少女。年龄不过十二、三岁。长长的头发散发着黑夜一般的光泽。眼瞳也是深邃的黑色。是一位见过一眼就忘不了的,美丽的让人惊艳的少女。 「啊……他们啊。」 看着一脸惊讶的艾拉,莎露微微的苦笑着。 「他们今天早上开始就在镇子里游荡了。看起来是从远方来的人呢。」 嗯,艾拉低吟着。 「打扮的好奇怪啊。是外国人吗……话说,那女孩真漂亮。」 艾拉抚摸着小宝宝胖乎乎的脸蛋似乎有些出神,愣愣的盯着站在街角的少女。看着少女那超凡脱俗的美貌不经意的叹了口气,就在这时, 「……!」 她和转过头来的少女四目相对——被发现了,艾拉一下子躲了起来。 那一瞬间,艾拉全身寒毛直竖。好像敏感的察觉到了艾拉的恐惧,小宝宝忽然放声大哭。艾拉自己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但,没错,就是恐怖的感觉。 艾拉,不知为何从那位少女的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怖。 第三节 虽然之后,艾拉又拜访了镇里的许多店铺,但再也没有见到那位黑衣少女的身影。她稍微放了下心,过了中午立刻就离开了镇子。 为了去采祖母所要的植物的叶子。 虽然很久都没有到北边森林的深处里来了,但艾拉还是能很轻松的找到目标。如果是说这周边土地上的植物的话,她从小就被祖母灌输的烂熟于心了,所以对它们的性质和功效,她可是有着比谁都了解的更清楚的自信。 不论是药草,还是毒草。 「开着黄色的花近似于蔓草的植物……就是这个吧。」 虽然了解过关于它的知识,但是实际的采摘它这还是第一次。祖母在这之前,都是绝对不允许艾拉靠近这种植物的。 艾拉想起了祖母的叮嘱,取出了厚厚的手套。 然后分别将左右手上都套上两层手套,接着,为了防止汁液飞溅,她小心翼翼的准备伸手去摘。这时, 「喂」 这是从艾拉的正后方传来的声音。虽然语气狂妄,但却是清晰悦耳的少女声。接着,又传来了一声, 「喂,那边的粗眉毛。」 「谁,谁是粗眉毛!」 被人一下戳中了痛处的艾拉,愤怒的吊起眼梢转过头。然后,不禁惊讶的发出一声呻吟。 站立在苍茫森林里一段斜坡上的,是一位美丽的黑衣少女和年轻的男子。就是那对在镇上见过的,身着奇装异服的二人组。 「你……刚才在镇子里的外国……」 「这种植物是钩吻属的亚种。」 少女无视了艾拉的话,继续说着。虽然声音中带着稚气,但好像故意做出一副了不起的神情。 「是生物碱性的剧毒。要是随随便便就去碰它的话可是会死的。」 「你也知道这种植物吗?为什么?居然还有除了奶奶之外的人知道……难道你也是吟唱者吗?」 「吟唱者?难道,你是咒术师吗?」 少女面无表情的反问道。艾拉有些迟疑的点了点头。吟唱者,是艾拉祖母的出生地的咒术师的称谓。 「其实我还只能算见习的而已……奶奶大人才是。」 黑衣少女不动声色的,和艾拉一起比较着生长在那边的植物的叶子。 「嗯。想用这些叶子来做箭毒吗。」 「不是的。唔,好像也没错……破翼虫的传言,你也听说了吧?」 艾拉变得有些严肃的解释道。 「破翼虫……你们居然用这么夸张的名字称呼他们啊。」 黑衣少女不知为何苦笑了起来。艾拉好像有些愤愤不平, 「破翼虫可是用剑和火都没有办法对付的……但是如果用冶葛的话……」 「没用的,见习生。」 少女毫无犹豫的下了断言。 「诶?」 「嘛,如果那样做能让你安心一点的话,那就随你便好了。但是,如果真的和那个遭遇的话,还是直接逃吧。像你这样的半吊子,我不认为能起什么作用。」 「呜……」 刚刚见面就不明不白的被人叫做半吊子,艾拉看起来很受打击。 「抱歉。她就是嘴巴有点毒,别在意啊。」 带着一副同情艾拉的笑脸,少女旁边的青年耸了耸肩。黑衣少女好像也有点不爽,半睁着眼睛瞟了他一眼。青年再度轻轻的抖抖肩, 「我这边也有个问题,可以问吧?」 森林中两人的身影,并没有在镇上见到时的那种压迫感。艾拉因此稍稍吁了口气,轻轻的点点头。 「请」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大量收集着书的地方呢?比如教会的抄本室之类的。」 「哈……书啊。」 艾拉陷入了沉思,视线变得飘忽不定。 这块土地被称为商人之城。这附近的居民大多数都是能读书写字的。虽说如此,这毕竟只是一座位于边境的小镇而已。应该没有那种能收藏着大量书籍的人。 「虽然镇子里没有那么大的包含抄本室的教会,但是听说在后街那边好像建了一座新的印刷工房……如果是那里的话。」 「印刷工房……这样啊……」 青年有些惊讶的扬起了眉毛。少女看着他,语气中透着鄙视, 「你现在佩服个什么劲啊。你事先居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注意到吗。」 「你不也没有注意到吗。拜你所赐我们可是在错误的地方晃了好半天啊。」 青年无奈的苦笑着。少女想也不想, 「闭嘴,蠢货。」 「……总之多谢了。打扰你了。」 青年一脸疲惫的表情叹了口气,转向艾拉表示了谢意。 没什么,艾拉摇了摇头,然后目送着二人向着镇子走去。 不久,他们的身影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中, 「还真是搞不懂啊,现在的人们。」 艾拉百思不得其解,呆呆的嘀咕着,然后摇摇头,重新开始了野草的采集。 第四节 第二天,刚过正午,艾拉偷偷的从后门溜出了家门。 昨天夜里已经确认了加莱亚佐一族的商队回到了镇子里的消息。从今天开始,应该就会在镇子的广场上开办集市了。这是三个月一次盛大的定期集市。 艾拉换上了一双珍藏着的最好的靴子,披上了一件最喜欢的披肩。然后,蹑手蹑脚的准备穿过庭院出去的时候, 「要出去吗,艾拉。」 突然,她被声音叫住了。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祖母的声音。 艾拉强迫自己挤出了一脸的笑容,然后尴尬生硬的转过了头, 「那,那个,奶奶大人啊。我今天已经把山羊都照顾好了,晚饭也准备好了,而且昨天也把今天要采的草药给采好了,所以……」 「把这个带上。」 无视了连珠炮似的进行辩解的艾拉,祖母伸出了她的右手。 她手里握着一个小瓶。是一个可以用一只手完全包住小巧的玻璃瓶。 瓶中装满了半透明的黄色液体。 「这是……」 意识到了这种液体的真面目,艾拉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是据说绝对不能触碰的,生长在北边森林深处的植物。那种好似蔓草的低矮植物所开的花,就和这瓶液体是同样的颜色。那是用毒草熬制而成的,被称为冶葛的剧毒。 「就像旅行中的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哦。交给那个还是见习商人的毛孩子吧。」 祖母冷冰冰的说道。艾拉一脸迷惑, 「但是」 「我已经把它稀释了很多了,如果不是笨的无可救药的话应该不会有危险的。而且我为了让它不会被用到人身上,还特意留了一手呢。」 艾拉仔细观察着递过来的瓶子。这个用厚厚的玻璃制成的小瓶上没有盖子。那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东西被取出来,特意将盖子的部分给熔接起来了。这样,就没办法将它偷偷的混入食物,或者是涂到刀刃上了。只有在碰到比人类有着更为坚实外皮的生物时,连同瓶子一起扔到怪物的身上这一种使用方法了。 如果旅行中的商人,被破翼虫从远处袭击时,用这个或许就能救自己一命。确实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真是最好的护身符了。 「但,要是这个也起不了作用的话就没辙了呢。那就别多想了赶快跑吧。」 祖母对着一脸讶异的艾拉丢下了这句话。艾拉随即又浮上了满面的笑容, 「我知道了,一定会转告他的。谢谢您了,奶奶大人。」 然后一蹦一跳的跑出去了。 真拿你没办法,祖母在她背后呢喃着,但艾拉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她满脸通红的顺着山路奔跑着,一头秀发随风飘舞。在这段平常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上,她正以一倍于往常的速度奔跑着。 然后终于到了森林的出口,能看到镇子外墙的时候—— 「那是……怎么了」 艾拉愕然的停住脚步。 那是一段与山麓的风景融为一体的朴素高大的茶色石壁。那段墙壁有一大块的部分消失了。那并不像是自然崩塌的,但也不像是被攻城的大炮所摧毁的。那是因为,被破坏了的墙壁周围,连一块本应出现在那里的被毁的城墙碎片都没有。 那简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取走了一样。 亦或者,是被一群巨大的怪虫给吃的干干净净。 「骗人……」 从被破坏的墙缝间,能看到镇子里的惨状。镇上的房子基本都被损毁殆尽,四处火光冲天。本应守卫着大门的自卫团们也不见了踪影,就连门本身也有一半不见踪影。艾拉仿佛身处噩梦中一般,踉踉跄跄的穿过了残破不堪的大门。 在镇上的巷子里,只残留着居民们拼命试图逃跑的痕迹。 他们从家中带出来的贵重物品散落一地,想要进行反抗的人们所用使用的武器,也就那样被扔在了路边。但是哪里都看不到人类的身影。就连尸体也没有。 因为都被吃掉了。 被能一夜之间毁灭一座城镇的怪物,破翼虫。 「莎露阿姨……」 在破败的杂货店前,艾拉一下子瘫坐在地。在失去了墙壁的店内,已经看不到那位面容和蔼的店主了。而他们一直在照顾的那个婴儿也消失了。只有一张毛毯掉落在地面上。那张曾经包裹着婴儿的小毛毯。 「怎么这样……太过分了……」 抱着那张空荡荡毛毯,艾拉不禁哽咽。然后猛地抬起了头。 她注意到了破坏掉了镇子北侧的墙壁,准备飞走的怪物们的存在。 那是体型数倍于人体的巨大的怪虫。它们好像是生长于不见天日的地方,全身都覆盖着白色透明的外壳,令人不寒而栗。而且就像破翼虫这个名称所表示的一样,它们长着三只像触手一样的,到处都是破洞的翅膀。真是一副让人恶心的丑陋模样。 「那就是……破翼虫吗……?」 艾拉呻吟着,同时擦了擦眼中的泪水。 怪虫的数目,比想象中的要少。大概只有数十只的样子吧。但是因为每个个体的体型都过于巨大,所以合起来就拥有了足以摧毁石壁的力量。 他们就像海啸一样毫无征兆的蜂拥而至,然后在眨眼之间就将整个城镇几乎夷为平地,这座艾拉深爱着的温馨的镇子。 「狄多……不快点见到狄多的话……」 眼睛哭肿了的艾拉,慌忙的站了起来。 一片狼藉的中央广场上,并排停着许多支着车棚的马车,以及巨大的帐篷。破翼虫袭击镇子的时候,好像就是在定期集市即将开幕之前。 而且在定期集市上,狄多也会摆一个属于自己的摊位。艾拉朝思暮想的人应该就在这里。 艾拉紧张的咬着血色全无的下唇,向广场走去。虽然广场上混乱不堪,但想找到挂着集市主办者加莱亚佐商会纹章的马车并不是件难事。 但是,那里所有的马车都被残酷的破坏了。大部分的商品都被踩的乱七八糟,而且哪里都看不到幸存着的商人的身影。 「……狄多……」 艾拉的声音已经嘶哑了。 就在这时,倒在她旁边的一顶帐篷,突然被触手一样的东西给撕得粉碎。从破碎的帐篷里面,爬出了一只魔鬼般的巨大怪虫。 那就是破翼虫。好像是与之前那群走散了,单独一只留在了镇子里。 虽然本能的露出了惊恐的表情,但是艾拉并没有逃走。她的表情渐渐因愤怒而扭曲,死死的盯着怪虫。 「居然将……狄多和大家……」 她取出瓶子用尽全力扔了过去。 瓶子毫无疑问的完全击中了破翼虫,从破碎的瓶中黄色的液体飞溅而出。破翼虫瞬间,好像因为惊讶而一动不动。 「奶奶大人,可是从猎杀巫女的时代中存活下来的真真正正的吟唱者!我也……」 艾拉发疯了一样的叫着。冶葛的毒,据说只用三片叶子就足以杀死一个人。而将这种剧毒,再用吟唱者的手法进行熬制精炼所制成的毒药,即使不是用口直接服下去,只用接触到对方的皮肤也完全能将其置于死地。 况且冶葛,本来就是为了用来打倒人力所不能击败的猛兽而培育的。只用在吹箭的尖端涂上一点点的剂量,就足够让巨大的野兽一命呜呼。被那个劈头盖脸的浇下来的话,就算破翼虫再怎么强大,也绝对活不下来的。 但是艾拉却并没有放松紧惕,因为昨天那位少女的忠告残留在了意识的一角, ——如果和那个遭遇了的话,还是直接逃吧……半吊子…… 她确实是这么说的。从结果来看,这句话救了艾拉的命。 破翼虫,只是在那么一瞬间,因为淋在身上的奇妙液体而显得有些讶异。但是很快恢复了动作的破翼虫,毫不犹豫的伸出翅膀袭向了艾拉。 「!」 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艾拉转身就开始逃跑。她脑中此时一片空白,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被本能驱使着,背对破翼虫拼命的逃跑。但很快破翼虫就追了上来。从它那不协调的丑陋体型来看,难以想象会有这样的速度。 「怎么这样……冶葛的毒居然会无效……」 虽然艾拉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了,但她还是不顾一切的跑着。不过,这也坚持不了多久了。她很快就体力不支脚下拌蒜,向着地面跌去。 就当她即将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臂接住了她。 那是身着一件并不常见的皮革外套的,年轻男子的手臂。而在发愣的艾拉耳边, 「所以说,我早就说过毒什么的是没有用的啦,半吊子。」 传来一位美丽的黑衣少女略带轻蔑的声音。艾拉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是,是你……!」 「修伊。你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熏蒸剂还没准备好吗?」 黑衣少女无视了目瞪口呆的艾拉。 被称作修伊的青年,用掺杂着苦笑的沉着语气说道, 「早就烧好了哦。马上。」 紧接着,好像印证着他的话一样,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开始包围着艾拉他们。 那是一种纯白色的雾。 遮蔽了视线的浓雾从四面八方喷涌而出,整个镇子好像笼罩在了一场暴风雪之中。 「怎么回事,这雾……」 被修伊扶着的艾拉呻吟着。破翼虫刚刚还在准备攻击埃拉他们。现在又被这种浓雾阻挡住了视线,他们现在恐怕连逃跑的路都找不到,就会被破翼虫给咬死了。但是, 「别吵,粗眉毛。对你没影响的。」 黑衣少女冷冷的说道。而在她手指着的前方,伴随着吱吱嘎嘎的悲鸣声,破翼虫正痛苦不堪的满地打滚。就连冶葛的毒都无法打倒的破翼虫,居然因为吸入了这种雾而疼痛难忍。 「破翼虫……」 巨大的怪虫,好像终于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一动不动了。看来是死了。 不论是刀剑还是弓箭,甚至连剧毒都奈何不了的怪物,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的咽气了。然后,简直就像是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怪虫的尸骸慢慢变得透明,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这幅难以置信的光景,艾拉惊讶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浓雾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像它出现的时候一样,突然的变得稀薄,进而也消失了。 艾拉好像终于松了口气,一下子坐到了地上,然后抬头看向黑衣少女和青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是怎么让破翼虫……」 但是两人似乎并没有听她说话。 「为什么那些家伙要袭击这种露天集市呢,妲丽安?难道是发现了我们设置在印刷工房的的结界……?」 「no,并不是那样,修伊。」 被称做妲丽安的少女,看着一脸困惑的环视四周的青年,摇了摇头。然后她走到被破翼虫破坏掉的马车残骸边,用那双金属制的长筒靴狠狠的踹了一脚。 「恐怕这个才是原因。」 注意到了埋藏在残骸中的货物,修伊不禁发出了惊讶的声音。经过防水处理的木箱中,胡乱的塞满了书。都是被称为摇篮期图书(inab)的,非常古老的书籍。 「书……!?这个集市上,有贩卖书籍的商人的摊位吗?」 被青年语气严肃的问道,艾拉条件反射般的点了点头。 「诶,嗯……狄多就是见习的书籍商……」 狄多作为一个刚刚加入商队的新手,如果和其他同伴经办相同的商品的话,是毫无胜算的。因此,他就将目光放到了书上。在活版印刷高度发达的北方国家里,不断出版着廉价且优质的书籍。将那些书购入然后拿到他国去贩卖,他曾经得意洋洋的这么和艾拉说过。随着关于他的回忆逐渐在脑中苏醒,艾拉又不能自已的哭了起来。 但黑衣少女显然不为所动,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粗眉毛。」 「才没有你说的那么粗!」 艾拉怒不可遏的反驳道, 「况且昨天你们问的时候……狄多他们还没有回到……」 然而黑衣少女无视了她的辩解,只是嘴巴里发出了ˋ切ˊ的一声。 这时,不知为何在弯腰观察着地面的修伊说话了, 「现在好像还不是放弃的时候哦,妲丽安。」 他忽然转头注视着镇子的出口方向。妲丽安好像亦很快明白了他所调查的东西。她低头俯视着印在地面上的新鲜的车轮印迹。 「马车的车辙吗?这种深度……」 「啊。好像有辆还来不及卸下货物的马车,从镇子里出去了呢。」 注意到了两人的对话所包含的意义,艾拉的眼中重新放出了光芒。这意味着在破翼虫开始袭击镇子的时候,有商人成功的逃了出去。在加莱亚佐的商队中—— 「这个车篷……」 然后,艾拉注意到了残留在地面上的帆布的碎片。那是受到破翼虫的攻击时,被从马车上扯下来的马车的车篷。但是,这里却没有本应装着这张车篷的马车的残骸。应该是在千钧一发之际从镇子里逃脱出去了吧。这件车篷的式样,艾拉是再熟悉不过了。 「是狄多的马车!他有可能没事……狄多……」 看着表情重新恢复了生气的艾拉,妲丽安的语气依然是冷冰冰的, 「那个见习生去哪了?」 「是森林的方向……是我家那边……因为奶奶大人在家里……」 「你的祖母是是咒术师吗」 面对黑衣少女的提问,艾拉使劲的点了点头。 狄多是知道艾拉的祖母擅长于退治毒和虫的咒术的。因此,在商队中的其他人都被杀害了的情况下,除了艾拉的祖母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人可以依赖了。如果艾拉下山的步伐和平常一样的话,可能在半路上就会与他相遇了吧。因为想更快的下山而抄了近道的缘故,他们两人就这么岔开了。 「那么,快点给我们带路吧,粗眉毛。」 黑衣少女态度傲慢的命令着。艾拉气得鼻子都歪了, 「说了一点都不粗!」 「别废话」 「呜,呜呜……」 仅仅为被破坏的城镇和牺牲了的人们默哀了一小会,艾拉就带着那对奇妙的二人组开始向着森林进发。 第五节 虽然是段早已走惯了的回家的路,但是总觉得和平常有点不一样。艾拉的额头渗着汗珠,快步攀登者这段陡峭的山路。虽然她没有工夫回头确认,不过听着不断传来的盔甲碰撞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那两人应该还是紧紧的跟在后面。 但妲丽安显然已经是力不从心了,不过扶着她前进的修伊,从步伐来看,好像还是颇有余力。之前由于他身上那种不太靠得住的气质而有些小看了他,现在真是颇感意外。他的走路姿势,与战场归来的佣兵有几分相似。总之,他应该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像的富家少爷。 虽然被修伊像行李一样的搂着,妲丽安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 「还没到你家吗?」 「马上就到,你看。」 艾拉手指向了一间从树枝的缝隙间能看到的民宅。那是间古老破旧的房子。晾晒在窗边的草药正随风飘荡,烟囱里吐着一阵阵烧制药草而冒出的白烟。一副与平常别无二致的光景。 但是,平常空荡荡的前庭里,现在停着一辆大型的马车,一大群围着它的男人们显得骚动不安。 「是狄多的马车!还有大家也……」 艾拉顿时高兴的满面笑容,喜不自禁的准备冲过去。但修伊立刻制止了她。 「慢着……样子有点奇怪。」 诶,艾拉停下了脚步,然后惊愕的睁大了双眼。那位瘦小的老婆婆,正被男人们强行从屋子中拖了出来。而试图保护老婆婆的一位年轻人,则被男人中的一人一拳击倒在地。那是位一副旅行者打扮的一脸正直的青年。 「狄多……!?奶奶大人!?」 艾拉的脸霎时变得苍白。将被打倒在地的狄多和祖母团团围住的,是从破翼虫的袭击中侥幸逃生的镇子里的居民们。失去了家族和朋友,自己也是满身伤痕的他们,将焦躁,愤怒的矛头全部指向了祖母他们。 「大家,都死了!不论是女人、小孩还是老人,镇子中的人们全部都……!」 用痛苦的声音呻吟着的,是自卫团的团长强尼。他为了守卫镇子,站在最前面和破翼虫进行了战斗,因而受了重伤。他浑身是血,并且右胳膊手肘往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都是你的错,老太太。要是你老老实实的将冶葛交给我们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 他咆哮着,将剑指向了老婆婆。看见此景的艾拉,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她用力推开了人群,像要保护祖母一样张开双臂站在了强尼的剑前。 「住手,强尼叔叔!」 「艾拉……!?」 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艾拉,强尼一下子愣住了。但他很快,就对艾拉投去了同样憎恶的视线。即便如此艾拉还是毫不退缩的喊道。 「我,已经试过冶葛了!」 「什么……!?」 「冶葛无法打倒破翼虫。破翼虫对冶葛的毒是免疫的!」 听着艾拉的话,强尼手中的剑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集中在前庭的男人们也是一阵骚动。 吟唱者所秘藏着 的传说中的剧毒。那是憎恨着破翼虫,希望为家人报仇雪恨的男人们最后希望。 然后,随着这个希望的破灭,男人们的心中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崩溃了。现在浮现在他们脸上的,是绝望的感情,以及无处发泄的怒火。随后,淤积在他们心中的憎恶,直接倾泻到了艾拉他们身上。 「你说什么……那,我们要怎么办。」 「什么吟唱者。就是个没有用的魔女……!」 「不,是这家伙的错,这个小混蛋。就是他们的商队,给镇子里带来了破翼虫之灾……」 充满了杀气的人们的包围圈,正逐渐逼近着艾拉他们。而此时,有两道冷酷的视线正在凝视着这群人们。那是身着异国风的服装的青年,和黑衣的少女。 注意到了两人的靠近,已经赤裸裸的暴露出粗野态度的强尼回过了头。 「干什么,你们两个。外地人吗?」 妲丽安一脸厌恶的,看着握着剑试图进行威吓的强尼。然后,用就像驱赶一只没有教养的野狗一般轻蔑的语气说道, 「闪开,白痴。」 「白……!」 强尼一时哑然。这位自卫团的团长因为愤怒双肩不住的抽搐着,但妲丽安果断的无视了他,径直向着狄多的马车走了过去。将残破的车篷随意的揭开后,就露出了下面满满一车的书。这是残留在广场上的书所不能比的,数量大的惊人的一车书。 「摇篮期图书中的十二开小型本,连包含插图的书都有啊……品种还算挺丰富的。」 看着货仓内的书,修伊自言自语着。yes,妲丽安也随之点了点头。 「有这些当做诱饵已经足够了。」 「什……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气急败坏的强尼,拿起剑直接向着黑衣少女砍了过去。妲丽安并没有避开。但是,强尼的剑对她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因为那散发着暗淡光芒的剑锋,直接穿过了身体突然变得虚无飘渺的少女。 无论重复了多少次都一样。强尼根本无法接触到妲丽安。就像是在攻击水中的倒影一样,剑锋所打中的只有空气而已。当然对修伊也是一样的。 「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难道和破翼虫是同样……」 他无力的松开了剑柄,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 看着一脸胆怯的居民们,修伊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比较好。」 「你,你说什么!?」 在他的警告下,人群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全员都隐隐约约意识到了。这对身着奇异服装的二人组并不是普通人。然后,面对着战战兢兢的居民,黑衣少女平静的宣告道, 「来了。」 「……诶?」 受到这句话的影响而转过头的男人中的一人,发出了一声凄惨的悲鸣。 好像要将山脚下广袤的森林啃食殆尽一般,那里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怪虫。 如触手般的三只细长的翅膀。半透明的外壳。 在吞噬着世界的怪物,破翼虫。 但是它的体型,远远的超过了袭击小镇的那一群。只算到头顶的高度,就比小镇的外墙还要巨大。它的这份威容,与其说是虫,更像是古代的巨龙。真不愧怪物这个称谓啊。 「破翼虫……怎么会这么大……」 强尼浑身脱力的瘫坐在地上。是因为恐怖给内心造成了太过巨大的冲击。而其他的人们现在也都是相似的状态。就连艾拉的祖母也只能愕然的站在那里而已。 但是他们——修伊和妲丽安,只是死死的瞪着不断逼近的怪虫,镇静的拦住了它的去路。 「本体终于要出现了啊。」 修伊用略显索然的声音嘀咕着。 「yes——修伊,我赐予你打开门的权利。」 手指着黑衣的前胸,她大幅的张开了胸襟。纤细的锁骨露了出来,下面是少女的白嫩的肌肤。看着这幅场景,艾拉不禁倒吸一口气。 「胸前……有把锁……」 那里深埋着一把粗犷的古老锁具。那是被黑革的颈环和银色的锁链束缚的,嵌在缺乏起伏的少女的胸部中央的锁具。 「…………」 修伊无言地举起了右手。那手中握有一把钥匙。是嵌入了红色宝石的黄金钥匙。 匙身上,刻有古老的文字。修伊静静地将其读了出来。 仿佛是向公主宣誓效忠的骑士一般。又如吟唱咒文的魔术师的样子—— 「吾问汝,汝是人否?」(iaskoftheeartthoumankind) 对应着那提问,妲丽安回答了。那是经年累月的古老器物一般嘶哑的声音。 「否,吾乃天——壶中洞天。」 黄金的钥匙插入了妲丽安的胸前,妲丽安漏出了略有些痛苦的呻吟。 她胸前的锁具如城门般左右分开了。 藏在锁具那一头的,是一个空洞。少女的胸部开了一个深深的大洞。 空洞被炫目的光之漩涡包围,一直延伸到她那纤细的身体深处。 「哦,哦哦……」 艾拉祖母的声音颤抖着。艾拉惊讶的回过头, 「奶奶大人?」 「壶中天……被封印在壶中世界里的异界的图书馆!以掌管着知识的恶魔之名命名的……丹特丽安的书架!」 「丹特丽安的……书架……?」 听到这个莫名的有些耳熟的名字,艾拉愕然的盯着黑衣少女。 「封印着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迷宫的书架。通往睿智的门开启了——」 妲丽安轻吐出美丽清澈的声音。修伊轻轻的将手伸入了妲丽安胸前的空洞里。待他将手抽出来的时候,手中出现了一本书。用异国的文字写成的古老书籍。 修伊高声诵读出了记载在上面的文字——紧接着, 「快看!破翼虫被……!」 男人们中的某位,发出了兴奋的呼喊。 被称为本体的巨大的破翼虫。它那比都市的外墙还要庞大的身躯,正痛苦的满地打滚。不论是刀剑还是弓箭都无法贯穿的外壳,出现了一条条的裂缝,然后逐渐化成粉末崩落到了地面上。 艾拉的直觉告诉她,引起破翼虫发生这种异变的,就是修伊他们。是他诵读着的异国书籍上,记载着的语言消灭了破翼虫。 「记载着能召唤出一千零一只精灵(ジン)的法术,中东的幻书〝贤者之书〞(ドウバーン)……我用它召唤出了能消灭害虫守护着书籍的精灵〝卡比卡朱〞(カビーカジュ)。」 修伊轻描淡写的进行着说明。妲丽安用锐利的视线盯着破翼虫, 「给我消失吧——蛀书虫!」 她傲然的放言道。 那句话仿佛瞬间就应验了,破翼虫的巨大身躯开始消失。它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然后连一块尸骸都没剩下,就消失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了这座一片狼藉的森林。 「真是的,不要由着性子到处乱吃啊……你以为谁要为这个残局买单啊。」 修伊一脸疲惫的叹了口气,然后将那本书重新放回了妲丽安的胸中。当妲丽安再度转过身来之时,她的胸前已经和之前一样被一块大锁紧紧的锁住了。 艾拉慢慢接近着二人,充满疑惑的问道。 「精灵?幻书?都是些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修伊做出了一个十分离奇的回答。 「我们,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们。」 「另一个世界?」 艾拉一下子目瞪口呆。然后好像突然 想起来什么, 「难道说,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从那个世界过来的?」 「给你添麻烦了,粗眉毛。」 没有直接回答艾拉的质问,黑衣少女只是露出了一脸微笑。就好像是与老友重逢一般,令人怀念的笑容, 「no……未来的大贤者艾拉。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只要将书翻开。」 「诶?」 在呆立着的艾拉面前,修伊和妲丽安的身影也渐渐变得飘渺。他们即将从这个世界消失。 艾拉慌忙向两人的方向伸出了手, 「等,等等……你们所在的世界难道说是……」 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了。 而留给艾拉的,只有黑衣少女最后那副美丽的笑脸。 第六节 这栋房子,是位于郊外的一座贵族的田舍。 它本来是一位没落的地方领主的别墅。但其实修筑的没有那么豪华。实际上就是一栋老旧的建筑物而已。 在这间俯视着冷清的中庭,阳光不错的客厅里,坐着一位少女。 身着一件奇异的全黑色服装的她,一手端着茶杯,一边读着书。这位看起来就像是件精致的瓷器人偶般的美丽少女,现在却一脸生气的鼓着脸。 「真是的,太失败了。」 哗啦,她翻着书页,一脸无精打采的垂着眼。 「就算再怎么阴雨连绵,居然会就在我的眼前,会在书库里长出蛀书虫……气死人了,这栋该死的破房子。既然如此,为了永绝后患,不如在房子里洒满能杀尽一切生物的剧毒……」 「虽然我很理解你悔恨的心情,但是请你能不能不要做出这么危险的发言啊,妲丽安。」 听着少女令人十分不安的言论,走廊的深处传来了一位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好像正在整理位于地下的书库,怀中抱着十本左右的书。每一本都是受损严重的古书。业已褪色的封面上,到处都是虫咬过的痕迹。 妲丽安用可怕的目光回瞪着他,语气很不爽的说, 「你那边搞定了吗,修伊。」 「需要进行熏蒸处理的书,基本上都搬出来了。这边这堆是准备拿到专门修复书籍的师傅那里的。」 修伊说着,将搬出来的书堆放在了走廊里。 看着逐渐堆积起来的小山一般的书籍,妲丽安一脸悲哀的叹了口气, 「居然被虫子咬成了这副模样……」 「没办法啊,最近湿气太重了。」 修伊安慰着萎靡不振的妲丽安,然后好像为了转移话题,耸了耸肩, 「因为受到了幻书泄露出来的魔力的影响,那些蛀书虫居然变异成了能吃掉书中记载的ˋ故事本身ˊ啊。没想到要消灭他们居然费了那么大的劲。」 「要是虫子一开始就没有接近书的话,就根本不会发生那么麻烦的事了。」 妲丽安生气的板着脸,斜眼瞪着修伊。然后手指指向了房间里那座巨大的书架, 「所以说,从现在开始立刻将那剩下的书全部拿出去晒一遍,麻利点。」 修伊回头看向书架上剩着的数量庞大的书,一时瞠目结舌。 「诶,晒书是让我去吗。那里的全部?」 「当然了。或者说,你果然还是想闻闻毒气瓦斯的气味吗?」 看着妲丽安的目光,修伊知道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他疑惑的看着安坐在地上的妲丽安反问道, 「那么,你干嘛呢?」 「我可是很忙的。没有做那种体力劳动的时间。」 妲丽安冷淡无情的回答道,然后啜了一口红茶。 「为什么啊。」 瞟了眼歪着头的修伊,她将手中书的封面翻了过来给他看。 「我现在,必须要读这本书。因为我已经和她约定过了,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妲丽安说着,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微笑。 被虫咬的伤痕累累的这本古书,是本以一个架空了的世界为背景的幻想小说。一位咒术师少女作为主人公的英雄故事。 精致的木版画所描绘而成的封面上,一位生着浓密眉毛的年轻少女,正身着一套贤者的长袍静静的微笑着—— 断章一「眠之书」 终年积雪的古老山脉之麓。 被森林和湖泊环绕着的这座小王国里,有两位公主。 作为姐姐的大公主年方十五。她性格沉稳温柔,虽然并不伶俐,但是却受到王宫里所有人的爱戴。 作为妹妹的小公主比姐姐年幼两岁。虽然她任性刁蛮,但是特别的聪明。 现在,大公主马上就要迎来十六岁的生日了。 那一天,她会将邻国的年轻王子招婿入赘,然后正式的继承王位。 但小公主可是一点也不高兴。 然后某一天,小公主和一位少女相遇了。 少女非常的美丽。 如祖母绿一般美丽的淡绿色头发。 大理石一般透白的肌肤。 如鲜血般深红的衣服,被好几重褶边和蕾丝膨了起来,布料间可以看到黄金的笼手和胸当。 她的右眼是和发色一样宝石般的绿色。而她的左眼,则被反射出钝色的金属眼罩所隐藏。 那个眼罩中央有一个大大的锁眼,如同古老的锁具一般—— 「我很讨厌姐姐大人。我已经受够了。」 小公主对着异国的少女抱怨着。 为什么,少女问道。 「那个人一点也不懂政治,整天只知道在那傻笑而已。即便如此大家却还是宠着她爱着她,她把我想要的东西全部都夺走了。」 小公主愤愤不平的回答道。 羡慕吗,少女继续问道。 才没有,小公主摇了摇头。 「我一点都不羡慕哦。只是有点不甘心而已。要是我当上女王的话,这个国家会变的比现在强大得多呢。我会把邻国给占领,然后把他们的王子抓来给我做奴隶哦。很棒吧?」 很棒呢,少女附和道。 「那么,现在立刻就这么做不就好了。」 小公主一脸惊讶的摇了摇头。 「没可能啊,那种事情。因为现在姐姐大人在嘛。」 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少女欢快的笑了起来。 「所以说直接杀掉不就行了。如果姐姐碍事的话。」 「要我杀掉姐姐大人?」 小公主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无力的摇摇头。 「没可能啊,那种事情。因为王宫里的大家都最喜欢姐姐大人呢。如果我将姐姐大人杀掉的话,我就会被大家讨厌,大家就都不会再听我的话了哦。」 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少女又笑了。 「那样的话就不杀掉吧。让你的姐姐好好的活着,然后你做女王不就行了。」 小公主一脸丧气的撑着下巴,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种事情也做不到啊。我讨厌这个国家。我已经受够了。」 但是少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华丽的微笑。 「不,没问题。没问题的哦。因为你被这本幻书所选中了。」 说着,她递出了一本书。 那是本装饰异常华丽的,古老的书。 小公主收下了那本书,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红衣少女继续说着, 「这是本会诱使读书者进入睡眠的书。如果说将这本书全部读完的话,就会陷入持续一百年的长眠之中哦。就算仅仅只读了几页而已,也会数年间沉睡不醒。」 「原来如此。只要让姐姐大人读这本书就行了吧。」 小公主相信了少女所说的话。 随后两人就此分别。 从那之后又过了数日。 终于,明天就是大公主的生日了。 小公主将一本包装精美的书送给了大公主。 「姐姐大人,请收下这个。虽然早了一天,这是我送给您的生日礼物。」 大公主收下了书,依然是笑嘻嘻的。 「谢谢。真是漂亮的一本书呢,我好开心。」 随后她一脸幸福的紧紧抱住了妹妹。小公主也只得尴尬的露出了微笑, 「这是一本会促进读书者的睡眠的书哦,姐姐大人。将这本书读完再睡的话,晚上就能睡得十分香甜的。为了明天的加冕仪式能顺利进行,希望您能尽早休息呢。」 听到这句话,大公主再度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谢谢。那么我就赶快来读读看吧。」 「嗯,请一定要读一读,姐姐大人。」 小公主如是说道,然后那天晚上,她也睡得很香甜。 一夜过去,加冕式当日。 大清早就开始不停忙碌着的王宫众人,不久就显得不安了起来。 因为向来早起的大公主,已经过了预定的时间却仍然没有动静。 「谁快点去叫醒她吧。要是再这样下去,连加冕仪式的进行都会受到影响的。」 察觉到了异常的国王,用焦虑的声音命令着侍女们。 小公主听到这句话,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样做是没用的,父王。姐姐大人已经不会再醒过来了。从今往后的一百年内,她都会那样一直沉睡者。因为她读了我交给她的幻书啊。」 听到了小公主的话,国王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惊愕的国王带着家臣,慌忙来到了大公主的寝室。 大公主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的枕边放着一本书。 国王不禁呻吟着, 「那就是幻书?是你让自己的姐姐去读幻书的吗,我的女儿?」 「嗯,对哦。」 小公主说着。满脸微笑的说着。 「姐姐大人会沉睡一百年的。不论使用怎样的魔法,都是无法解开这个诅咒的哦。但是请安心吧,父王。我会代替姐姐大人,做一位优秀的女王给你看的哦。」 在呆立在原地的国王面前,小公主纵情欢笑着。炫耀着胜利一般的笑容。 这时,寝室的床上,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哈欠声。 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公主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后一脸奇怪的环视着集合在寝室里的众人。 「早安。」 她如往常一般的露出了微笑。 「为什么会这样,姐姐大人?」 小公主说道。她表情因愕然而凝固了,声音也在微微颤抖着。 「读了这本书的话,应该会长久的沉睡下去的。为什么姐姐大人会醒过来?」 凝视着惊讶不已的小公主,大公主发自内心的笑了。 「谢谢。多亏了你给我的这本书,我昨天晚上睡得很香哦。」 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公主显得十分困惑。 「姐姐大人,应该会因为这本书的力量而沉睡不醒的。为什么只过了一晚就醒了?」 大公主握住了妹妹的手,用欢快的声音说道, 「这本书真的是太有效了啊。因为这本书里,既没有插图,文字又多,把每页纸都塞得满满当当的。光是这么看着就让人头昏眼花的,没一会就睡着了。」 「那就是说,姐姐大人,其实连这本书里的一行都没有读吗?」 为什么会糊涂到这个地步,妹妹呆呆的呢喃着。 大公主笑容满面的点了点头,然后用无忧无虑的声音对妹妹说道。 「谢谢你。多亏了你,我能神清气爽的去参加加冕仪式了。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国王对大公主的平安感到喜出望外,之后的加冕仪式也顺利的举行了。 王宫里的众人以及国民们,都对新女王的即位感到由衷的高兴。 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小公主。 「我讨厌这个国家。我已经受够了 。」 然后她从王宫里逃走了。 小公主混入了加冕式庆典上的气氛热烈的人群中,然后离开了这个国家。看着公主远去的背影,穿着一身深红色服装的小巧少女,饶有趣味的笑了。 像笨蛋一样,像笨~蛋一样,她笑着注视着这一切。 而之后,小公主的行踪,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 第四话「魔术师的女儿」 序 在一座废弃的古城深处。 有一间外墙已被煤烟熏黑了的阴暗房间。 液体一点一点的,正滴落到玻璃管中。 酒精灯那暗淡的火苗摇曳着,药品的气味扑鼻而来。 从上方一扇小小的天窗外,银色的光静静的洒落到房间里。 一位少女横卧在床上,沐浴在一片柔和的月光中。 未经打理过的长发,披散在只包裹着一件薄薄的长衬裙的纤细肩膀上。 美丽清澈的眼瞳里,无神的映照出了头顶那轮栗名月。 「醒了吗,吾之女儿。」 声音是从光线无法抵达的房间深处传来的。少女缓缓的将视线转向那片黑暗。 那里站着一位男子。 年龄无法判断。是位一身古典礼服的高大男子。他右眼上的单片眼镜,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嗯……成长的还算不错啊。是那种俗人们最喜欢的廉价的美貌哦。」 他好像在估价一般上下打量着少女,轻轻的嘀咕着。 少女面无表情的听着这番话。 一会儿,男子就低下头偷偷的笑了。 「既然如此,吾想到一个有趣的主意了。」 少女微微歪着头。用略显生硬的语气问道。 「主意?」 「是实验哦。」 男子点点头,然后提高声调笑了起来。 「吾很期待汝的成长哦。最好不要让吾失望,吾之女儿。」 男子放声大笑,笑声在古城的城墙间反复的回响,扭曲着。 月光依然静静的映照着少女。 这栋别墅,位于从王都乘火车和汽车需要半日才能抵达的郊外。 具体来说,就是一栋没落贵族的乡间别院。庭院早已荒芜,房子的周围也是一片萧瑟。 不过,这里的气氛并不压抑。这只是一栋普通的老房子而已。在这里,远离了世俗的喧嚣,时间的流淌也似乎变得缓慢了。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氛围。 朝着这栋房子的玄关处前进,一位男子正在走在一段石板路上。 是一位身材富态矮小的年轻人。 年龄大约在十八、九岁前后。但可能是长着副娃娃脸的原因,他看起来比推测的年龄还要年轻几岁。 「真的是住在这种地方吗?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矮小的年轻人小声嘀咕着,然后紧张的敲响了门环。 因为没有反应,他又重重的敲了几下。 又过了一段时间,终于,从宅院里面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随着厚重的橡木门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里面出现了一张懒洋洋的面孔,是一位给人种飘然世外之感的年轻男子。 虽然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稳重表情,但是他身上却令人意外的没有丝毫破绽。是位让人有些难以捉摸的奇妙青年。 矮小的年轻人,一脸怀念的抬起了头,高兴的眯着眼睛。 「好久不见了。修伊前辈。」 被称作修伊的青年,有些惊讶的扬起眉毛。 「阿鲁曼……吗?」 「是。阿鲁曼·杰里麦亚。您还记得我呢,前辈。」 矮小的年轻人微笑着说道。然后他突然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在修伊的正背后,好像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紧紧的贴着他。 那是位年轻的少女。 一位美丽的让人难以想象的女孩。 及腰的长发上装饰着蕾丝的头饰,衬得那黑发无比艳丽。 大大的眼瞳也是深夜一般的漆黑。 也许因为有东洋人的血统。她的肤色很有特征,那肌肤就好像是溶入了蜂蜜的牛奶一般润滑,又好像是高档的瓷器。 她身上的衣服也是漆黑的。几重褶边使裙子膨了起来,包着缎带的细腰好像一碰就会碎掉。包裹着那轮廓的金属手甲和腰铠被蕾丝装饰着,显得有些不太相称。 然后她的胸口处——一块被银色锁头束缚住古老锁具正发出暗淡的光芒。 这位少女躲在修伊的背后,用好像怕人的小动物一般的眼神偷偷的盯着阿鲁曼。阿鲁曼一旦对上她的眼神,咕—,她好像就会发出威吓一样的低吟。让人觉得如果鲁莽的将手伸过去的话,可能会被咬上一口似地。 「那个……前辈,这位是……?」 阿鲁曼有些为难的问道。 「啊,是说妲丽安吗。她……要说明起来有些复杂……」 修伊含含糊糊的回答道。 少女的年龄大概在十二、三岁。她看起来不像是修伊的妹妹,假如说是他女儿的话未免又太大了些。于是剩下的可能性就所剩无几了。 「那个,前辈。请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一直认为,恋爱与年龄之间的差距是无关的。我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前辈有这种嗜好……所以稍微有些吃惊而已。」 阿鲁曼自顾自的做出了解释。修伊此刻的表情就像哑巴吃了黄连一样, 「等等,阿鲁曼。我好像让你产生了一些十分不光彩的误解。」 「遭受到了不光彩的误解的是我。」 黑衣少女小声嘀咕着。是像金丝雀鸣啭一般的美丽音色。 但是她此刻正用极冷淡的眼神盯着阿鲁曼,然后用与她那端丽的面容形成巨大反差的刻薄语气说到, 「这个无礼的小子是哪来的,修伊。是从某个养鸡场逃出来的鸡仔吗?像这种连鸡冠都没有长出来的毛孩子连被做成烤鸡的资格都没有。你还是等到圣诞节的时候再试试吧。」 「哈?烤鸡……?」 被黑衣少女劈头盖脸的一顿痛骂,阿鲁曼一时目瞪口呆。 修伊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指着藏在自己身后的少女说道, 「她是妲丽安。是我爷爷的朋友,目前这段时间是由我在照顾。妲丽安,这位是阿鲁曼·杰里麦亚。是在造船业鼎鼎有名的杰里麦亚家的公子哦。」 「是。少尉……不,前辈和我还在空军的时候,是隶属于同一个空军基地的。我曾多次在危险的时候,受到了前辈的帮助呢。」 阿鲁曼说着,下意识的站直了身子。修伊只是无言的皱了皱眉。他并不喜欢被人,用曾经在军队里时的头衔称呼,这一点妲丽安也是知道的。 被称作妲丽安的少女冷冷的回视着阿鲁曼,鼻子里发出了哼的一声。 「只是只鸡仔而已居然还进了空军,真是笑死人了。那么,你今天是来干嘛的。是想来报恩吗?」 「不……并不是来报恩的,是因为有事相求才来拜访的。」 「有事相求?」 修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也难怪他会是这种反应。 因为,阿鲁曼的家族拥有在欧洲也是为数不多的大型造船工场,是一个相当富有的家族。虽然并没有爵位,但他可是拥有着像修伊这样没落贵族的后代所不能比拟的巨大财富。 所以说,阿鲁曼一定有着不能不拜托修伊的理由。 「前辈的祖父,已故卫斯理·迪斯佤子爵,听说是在我们国家中屈指可数的大收书狂。还说,在这栋房子里收藏了许多绝世孤本。」 阿鲁曼提到那点的瞬间,修伊和妲丽安两人都浮现出了某种奇怪的表情。好像是有点厌烦似的反应。虽然这态度让人有些意外,但阿鲁曼也顾不上那么多, 「那么我就单刀直入的说了。我希望你们能将子爵收集的书的其中一本转让给我。」 「……书名是?」 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修伊心不在焉的问道。阿鲁曼几乎是即答, 「是。书的名字是〝火蜥蜴的刻印之书〞。根据传说,这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的幻书中的一本。」 「又是幻书……吗。」 修伊叹息着,仰面朝天。面对着他预想之外的反应,阿鲁曼有些手足无措。 黑衣少女不耐烦的半眯眼看着阿鲁曼, 「第五本了。」 她很不高兴的呢喃着。 第二节 迪斯佤家的客厅里,残留着使用过的茶杯。是三人份的。阿鲁曼注意到了这点,一脸疑惑。 「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的客人来过吗?」 修伊疲惫的点了点头。 「到刚才为止还一直赖在这里呢。我费了不少口舌,才终于把他给赶走了。」 「赶走了?」 「他的名字是莫斯奇诺卿哦。」 你认识吗,修伊好像是在试探性的问阿鲁曼。 「莫斯奇诺卿?那位经营着东部钢铁企业的实业家吗……?」 「好像是呢……他来是为了求我们让出〝慧者的石板〞这本幻书的……你有什么看法吗,阿鲁曼。」 「莫斯奇诺卿……他也,来找前辈要幻书……?」 阿鲁曼不禁用手捂住嘴巴低声嘟哝着。 「不止是那个男人。」 妲丽安粗鲁的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黑衣少女用厌恶的眼神抬头盯着阿鲁曼, 「想要我们让出幻书的厚颜无耻的家伙光今天就有两人。而这周内已经有五人了。你们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那个,就算你问我也……」 阿鲁曼一时词穷,眼神也变得很迷茫。然后,他突然把头一歪。五个人? 「那个……五个人是说把我也算上了吗」 是啊是啊,修伊无精打采的点点头。 「只是想要的书的书名都各自不同呢。但是,所有人都是贵族或是富裕的实业家的儿子,都是在四处寻找幻书的时候,听说了收书狂卫斯理·迪斯佤的传说,这些经历都是惊人的相似啊。在这点上,你不也是一样的吗,阿鲁曼?」 「诶诶,算是吧」 阿鲁曼好像心情有些低落的点了点头。 黑衣少女用轻蔑的眼神看了阿鲁曼一阵子后, 「我觉得,好像是你在邀请你的秃顶同盟的朋友们到家里来啊,修伊」 修伊很不满的撇撇嘴。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那种同盟啊。话说回来,我根本就不秃顶好吧。」 「但是,这边的这只鸡仔从侧面印证了我的推理。」 妲丽安不为所动的继续说道。阿鲁曼一下慌了神。 「我也不是秃顶啊。而且我也不记得曾经加入过那样的同盟。」 「哼嗯……那么就算是人工生发的同伴吧。」 「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啊。差不多可以停止这个话题了吧。」 修伊已经放弃抵抗般的叹了口气。唔,妲丽安也撅了下嘴, 「但是,如果那些家伙不是你的秃顶同盟的话,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源源不断的涌到这栋房子里来呢?」 「啊啊,确实这点很让人在意啊。阿鲁曼,你能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吗?」 修伊夸张的耸了耸肩,问道。阿鲁曼点点头, 「是……但是,在那之前请允许我提一个问题。」 「诶?」 「在我之前来拜访前辈的四人,他们得到幻书了吗?」 看着表情严肃的阿鲁曼,修伊一时有些诧异,然后轻轻的摇摇头。 而做出回答的是妲丽安。 「你是真的,认为幻书这种东西是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吗?况且是幻书中特别难以入手的〝失落的幻书〞,你也觉得很轻易的就能得到它?」 「失落的幻书……?」 「你想要的〝火蜥蜴的刻印之书〞,是本对于普通人来说,连名字都应该不可能知晓的书。其他那几个家伙想要的书也是一样的情况。」 「就是说,即使是我爷爷那样见多识广的收书狂,也是不能很容易的得到手的书哦。虽然辜负了他们的期待还是有点抱歉就是了。」 修伊好像在谈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的说着。 呼,阿鲁曼好像放心了一样吁了口气。 「不……我反而是有些安心了。」 修伊十分意外的挑起了眉毛。 「安心?」 「是」 阿鲁曼点点头。他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能感受到他内心激动。他为了平复心情而调整者呼吸,然后有些紧张的开口说道。 「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了……我现在,已经陷入爱河了。」 「…………」 虽然修伊此时已是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但阿鲁曼好像不为所动的继续说道, 「我只要一想到那个人,我的心情就会变得高涨起来,同时又因为不安胸口还会阵阵发痛,眼泪也会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我现在已是变成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状态了。」 「……确实是不知羞耻的话题。」 妲丽安小声嘟哝着。快住口,修伊也是悄悄的告戒着她, 「对了前辈,你也有过这种经验吗?」 阿鲁曼笑嘻嘻的问道。修伊则是一脸困扰, 「没……那种境界实在是」 「这样啊。」 阿鲁曼很遗憾的叹了口气。 「总之,我现在正在经历人生中唯一一次让我热血沸腾的恋爱。这种体验,不仅是我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恐怕之后也很难会有第二次了吧。」 修伊一脸苦笑。 「到底是位什么样的女性啊?居然能将杰里麦亚家的公子哥儿迷得这样神魂颠倒的。」 「当然是个绝好的人哦!」 阿鲁曼拼命的强调着。 「她是一位理想中的女性。不仅十分具有教养和气质,而且为人也不傲慢,不论是对谁都很亲切温柔。并且她的容貌美丽的令人惊艳。那已经是一种语言所无法形容的美丽了。只要她在的地方,就好像那个房间里所有的角落都会因此而熠熠生辉……虽然可能有些失礼,但在我看来,即便是妲丽安小姐这样的美貌,也是与她相距甚远的。」 「诶……」 修伊吃惊的眨了眨眼。不过也难怪他会有这个反应。因为,眼前的这位黑衣少女,可是拥有者超乎常人的美貌啊。 但,就算在这样颇具神秘感的美貌面前,阿鲁曼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依旧是毫不逊色。因为对方还兼具着大人才能拥有的风韵,所以阿鲁曼认为她比妲丽安还要美的这份感想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的虚假与夸张。 「啊啊,还有她偶尔露出的那令人沉醉的嫣然一笑……要是能独占那份微笑的话,就算让我把灵魂出卖给恶魔我也在所不惜。」 阿鲁曼用沉醉般的语气宣告着。 看着阿鲁曼这幅摸样,黑衣少女显得漠不关心。而修伊也是一幅呆滞的表情,不时发出几声叹息,然后半敷衍的问道。 「然后呢?你向他求婚了吗?」 「没……虽然已经提出过就是了……」 阿鲁曼的表情瞬间变得消沉了起来。然后下意识的咬住了嘴唇,用生硬的声音继续道。 「但是其中有一点点问题。恐怕我和她两方面都有问题。」 「问题?」 「是。其一就是她的职业的问题。前辈,您了解里社交界(demi-monde)吗?」 听到这个问题,修伊的脸略微抽动了一下。 「只是听说过的程度而已。以富有 的贵族们作为靠山,包括有许多高级娼妓(courtesan),以及想要寻欢作乐的上流阶层的人们所组成的,另一个社交界。」 「就是这样。那是与名士云集,高贵华丽的正统社交界相对的,绝对不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地方。是充满了疯狂与欲望的颓废堕落的夜之社交界。她就是这个里社交界的名妓。」 「就是说,你所想念的人是一位娼妓吗,阿鲁曼?」 修伊满脸困惑的问道。阿鲁曼将身子往前探去 「是。她的名字是维奥拉·迪普莱西。」 「维奥拉·迪普莱西……就是那个被称作『水银细工』的维奥拉?」 「您知道啊。就是同时还被称作『王都的月女神』、『十六夜玫瑰的大小姐』的维奥拉·迪普莱西。」 阿鲁曼一脸微笑的说着。但黑衣少女却皱起了眉头, 「什么意思啊……这个名字夸张的女人。」 修伊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转头看向妲丽安, 「啊啊。她可不只是一位名妓而已。而是里社交界的花魁哦。她那惊为天人之美貌与知性,让她甚至在表社交界都是小有名气。传说,只是为了能一睹她的芳容,甚至有些王族都会隐藏身份加入到里社交界的聚会中去呢……」 「真是的……这个国家的人们,不分贵贱全部都是蠢货呢。」 妲丽安十分愕然的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都是些上流阶层的家伙聚在一起,那么就没其他一些更有意义的传言吗。」 「嘛,据说想要直接和她见面可是需要一定的门路和相当的财产才行呢。」 「原来如此。我完全理解了。也就是说,这边这只鸡仔只是独自在那里成天做着白日梦,单方面的迷恋着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名妓而已吧。现在你所需要的并不是幻书,而是要去直面残酷的现实啊。」 「才不是这样呢。我当然是见过维奥拉的哦。我好几个月前就已经深深的爱上她了。」 阿鲁曼生气的撅着嘴反驳道。修伊此刻好像有些莫名其妙, 「我不太明白诶……这有什么问题呢,阿鲁曼?就算对方是里社交界的花魁也好,以杰里麦亚家的财力,想要赎回她的清白之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yes。你要是真的认识她的话,就干脆点快去告白吧,然后失恋也好玉碎也好只要按你想的去做就好了。」 黑衣少女不耐烦的催促道。但阿鲁曼只是无力的垂下了头, 「告白过了。而且已经是很多次的说过了。但是……」 「哼。被甩了吧。我就知道。」 妲丽安擅自的做出了结论。阿鲁曼突然厉声叫道, 「不对。不是那样的。」 「但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复吧?」 「是……老实说,向她求婚的,并不只我一个。」 阿鲁曼呢喃着,不时发出几声叹息。 修伊不禁一愣, 「诶?」 「当然就是她的职业原因了,至今向维奥拉求婚过的男性已经有数十人之多了。而其中真正是爱着她的,并且拥有足够为其赎身的财力的就只剩下五人了。而她的资助人,也同意了由我们中的某一位将她带走了。」 阿鲁曼淡淡的叙述者。自己并不是唯一思念着她的男人。只要一想到这个苦涩的事实,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那个女人最后选了谁?」 妲丽安心不在焉的问道。阿鲁曼摇摇头, 「谁都没。」 「哈?」 「维奥拉谁都没有选。而是向我们,提出了一个条件。」 「条件……吗?」 「就是幻书。就是她正在寻觅的五本幻书。我们五人中,如果谁能够将分配给自己的那本幻书找到并交给她,她就会与那个人结婚。维奥拉就是这么和我们约定的。」 「代替结婚聘礼……将幻书……?」 修伊此刻脸上的表情是一种语言难以形容的厌恶的神色。 妲丽安同样是板着脸, 「你还记得那五本幻书的名字吗?」 「嗯嗯,当然了。」 阿鲁曼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莫斯奇诺卿是〝慧者的石板〞这本幻书。巴尔博亚先生分到的是〝燃烧的黄金珠之集成〞。格兰德维尔兄弟则分别是〝殷王神鑑〞和〝龙树的玉稿〞。而我的就是〝火蜥蜴的刻印之书〞……」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啊」 妲丽安疲倦的长长吁了一口气。阿鲁曼所提到的五本书名,她毫无疑问都是听说过的。黑衣少女无言的垂下眼,陷入了沉思中。她那副屏息静气的身影,能让人不由得联想到精致的陶瓷人偶,但比起憧憬,更多的是给人一种恐怖的感觉。 过了一会,妲丽安低语道。 「〝火蜥蜴的刻印之书〞,就在这间房子的地下室里。」 「真,真的吗!?」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发言,阿鲁曼不禁激动的向前探身。 收书狂迪斯佤子爵的传说广为流传。仅仅是在这间房子的地下,就沉睡者数以万计的藏书。虽然想要从中准确的找到一本书,是让人想想都会感到窒息的工作。即便如此,他至少肯定能获得那本幻书了。 「真的可以吗,妲丽安?那本书……」 修伊向妲丽安投去了有些责备似的视线, 黑衣少女用力点了点头, 「我准许你将那本书带走。你尽管放手去找吧。但是在那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让我们和那位名妓见个面。」 「诶?」 面对她太过意外的请求,阿鲁曼一时不知所措。 虽然他茫然的盯着妲丽安好半天,但已然无法从她那隐去了所有表情的脸上推测出她真正的意图。 第三节 数日后。在比约定时间稍晚的时候,修伊和妲丽安出现在了王都的一条小巷里。 在夕阳的余晖照射下,一身男子礼服的青年和一位身材小巧的少女走了过来。 将帽檐压的很低的修伊,毫无违和感的融入到了这条杂乱肮脏的街道里。 但是,紧跟在他身后走来的妲丽安,还是如往常一样穿着那身奇异的黑衣。 她走路的姿势就如女王一般傲慢,可是,她在与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却会伴随着全身盔甲碰撞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一下子躲到修伊的背后。这种小动物一般的举动异常的显眼。 「出来接我们真是辛苦你了,鸡仔。」 黑衣少女一开口就是毫不留情,然后冷冰冰的注视着目瞪口呆的阿鲁曼, 「你一个人在那发什么呆呢。难道凭你那只鸡头,不出三步就已经把来这见面的目的给忘了吗。快点把我们带到『水银细工』那家伙那里去吧。」 「我才没有忘记呢。」 阿鲁曼轻轻的叹了口气,然后看向一脸苦笑的修伊。 虽然以前就知道他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男人,但是对于修伊那居然能与这样毒舌腹黑的少女若无其事相处的神经的坚韧程度,已经是远远超出了尊敬的范畴了。 「真的要去吗,前辈。虽然我姑且为你们准备好了介绍信,但仅仅只是见维奥拉一面,还是需要一笔不小的费用哦?」 「事到如今再想阻止已经没用了。」 妲丽安抢在修伊前面回答道。 「因为这个男人,从昨晚开始就对里社交界的名妓什么的显得兴致盎然了。昨晚一直到深夜,都是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见不 得人的勾当。」 「我只是在整理到王都来要带的行李好不。才没有兴致盎然什么的呢。」 修伊委婉的做出了否定。但是妲丽安一脸佯装没听到的表情。 阿鲁曼此刻仍是一副不安的表情,随后凑到修伊的耳边,悄悄的说道, 「前辈,那个,将这个狂妄的小鬼……小孩子一起带到妓院的话是不是有些不妥……」 「要是说妲丽安的话你就不用操心了。大概。」 修伊说着摇了摇头。阿鲁曼显得很不解, 「为什么?」 「见到维奥拉·迪普莱西后你就知道了。虽然要是见不到她的话就要另说了,但是我认为她是不会拒绝的哦……要是她真的拥有关于幻书的知识的话。」 「哈啊」 虽然感觉被忽悠了一般,阿鲁曼还是无奈的点点头。 「嘛,那就这样吧……只要把你们引见给维奥拉的话,就同意吧〝火蜥蜴的刻印之书〞让给我吧?」 看着有些担心而再三询问的阿鲁曼,妲丽安一脸厌烦的抬起头, 「我确实说过可以让你带走。不过前提是你能把他给找出来。」 「我会找到的哦。就算要花上几个月也好,因为这是维奥拉的嘱托啊。」 阿鲁曼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黑衣少女一脸鄙视的盯着他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鸡仔?」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阿鲁曼不禁把头一歪, 「你指什么?」 「为什么一个妓女,会要求想要为己赎身的人带去一本幻书不可呢?」 「诶?」 「像自己的结婚对象的话,当场选一个不就完事了吗。比如拒绝你的求婚就只用一句话就够了。」 「哈啊……喂,为什么要以拒绝作为前提啊!?」 阿鲁曼忿然作色道, 「那不是为了试探我们吗?通过能不能实现她的愿望,来看出我们是不是真心爱着她……之类的。」 妲丽安静静的叹了口气。 「你真的相信这种事情吗?我本来以为你只是外表像而已,没想到连脑浆都和鸡仔是一个样啊。终归只是烤鸡的材料而已啊。」 「诶……在……在说什么啊!?」 「真的可以吗。幻书可不是只要有了爱情就能轻易弄到手的东西哦。况且,根本就不应该用它来试探爱情的深浅。如果只是送本书就能追到女人的话,那边那个废物现在不应该也至少有一个恋人了吗?」 阿鲁曼随着妲丽安回头望去的视线,看到的是修伊的侧脸。被蔑称作废物的修伊,很不痛快的耸了耸肩。 然后他好像对刚才那番话有些疑问一般转过头来, 「如果说,她只是的对五位求婚者谁都没有好感而已呢。为了委婉的拒绝阿鲁曼他们的求婚,才让他们去找入手困难的幻书吧?」 「听起来确实有那种可能……但是」 妲丽安缓缓的摇摇头。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是不要说出实际存在的幻书之名,这样对她更有利吧。因为只要随口胡编几个书名,那么就谁都不可能把那种书给找出来吧。而且照这么说,最开始就没有指定寻找物为书的必要。」 「对啊,而且刚才那种假设,并不能解释维奥拉为什么会知晓关于幻书的知识。」 「yes……」 黑衣少女自言自语般低吟着,然后陷入了沉默。 而阿鲁曼此时隐隐的感到些不安, 「那样的话,维奥拉为什么要求我们把幻书带给她呢?」 少女的回答很简短。 「现在就是要去弄清这个。」 第四节 阿鲁曼他们最初是向着一间妓院走去。那是间在王都数一数二的的高级妓院。 那是座建造在一条宁静的住宅街中的外观雅致的宅邸。不了解它的人几乎不可能注意到那是实际上是一间机缘。做为贵族们的夜间社交场,这个地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出来迎接阿鲁曼他们的女主人,也是一身会让人误认为是贵妇人的奢华衣装。而她那气质优雅的举止,简直就像是王族一般的高贵。 当她注意到了阿鲁曼带来的那对奇妙的二人组,不禁哑然失笑。 「……在太阳还没下山的时候就跑到妓院里来,还真是有这种不懂规矩的客人呢。而且还把小孩子给带过来了。」 「我为我的失礼致歉,夫人。因为今天有急事相求,所以才这么贸然的跑来拜访。」 阿鲁曼说完,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背后站着众多富裕的资助人的维奥拉,在王都拥有数间宅邸,因此她今天晚上到底会在哪个地方出现,谁也不知道。 而这间妓院的女主人,就是唯一知道维奥拉行踪的人。所以万万不能得罪她。 但,好像嫌紧张的杵在前面的阿鲁曼很碍事一般,黑衣少女绕过他向前走去。 然后面向女主人,用一直以来的倨傲无礼的口气说道。 「我想见那个叫维奥拉·迪普莱西的女人。」 「……你?想见『王都的月女神』?」 「我不管她是女神还是毛蟹(译者注:日语中发音相近),反正现在别废话,快点告诉我们她在哪里。真是的,老女人就是喜欢啰啰嗦嗦的。」 「喂,快住口……!」 阿鲁曼脸色大变,慌忙打断了少女的发言。然后替妲丽安拼命的低下头, 「对不起。对不起,这个小姑娘,我之后会好好管教她的……喂,你也快道歉……」 「唔……你在干什么啊。」 阿鲁曼用手硬是想把妲丽安的头往下按,她脸上立刻露出了露骨的厌恶的表情。 「放开我,无礼的家伙。我为什么,非要向这个老女人低头不可呢!?」 「快停止那种说法!修伊前辈也请说些什么吧!为什么现在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啊!?」 「那个,因为我本来就是与事无关的旁人而已啊……晚上好,幸会。」 「才不是旁人吧!?那种像路人一样的寒暄是什么意思!?」 阿鲁曼用悲惨的声音大叫着。女主人就这么无言的观察了他们一阵, 「真是有趣的一群人呢……」 她不禁莞尔一笑。而且也看不出对妲丽安那无礼的态度有丝毫的介意。然后她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张信封。 「不用道歉也没关系的哦。请把这个带上吧。」 信封内有一张信纸。那上面仅仅用优美的笔迹写着一个住所而已。信笺上还残留着些微香水的气味。是维奥拉·迪普莱西常用的香水气味。 「诶?」 看着一时哑然无语的阿鲁曼,女主人戏谑般的笑了。 「其实维奥拉说过,今天谁也不会见的,但是,她之前叮嘱过一件事。如果读姬前来拜访的话,就要告诉她自己的住处所在。您就是的吧,小姐?」 被称作读姬的黑衣少女,面无表情的仰视着女主人。 一边饶有兴致的上下打量着妲丽安,女主人眯起了眼睛说道, 「唔唔……虽然维奥拉刚到这条街上来的时候我也很震惊,但是您,恐怕再过几年之后就会出落得比她还要漂亮呢。如果您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到里社交界里来哦。我们非常的欢迎您哦。」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妲丽安显得爱理不理。 「啊拉,真遗憾。」 女主人摇了摇头,然后又优雅的笑了。 维奥拉·迪普莱西目前居住的地方,是位于 公园大道里的一处美丽的宅邸。 中庭里是一副枝繁叶茂的景象,宽大的花坛里正盛开着大朵的玫瑰花。花坛中央还有一个小巧的喷水池,波动的水面上映照出天边一弯新月的倩影。 在女仆的引导下,阿鲁曼他们向着维奥拉的房间走去。 作为里社交界之代表的名妓的房间,是间面向着阳台的宽阔卧室。房间的主人此刻正站在窗边,遥望着那弯刚从地平线下浮起的白色新月。 「维奥拉!」 回应着阿鲁曼的呼喊,她缓缓的转过头来。那是位年纪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她给人的印象与妓女这个称呼大相径庭,是位面容清秀,有如梦幻般的女子。 能使人想到月光的浅色金发。 优美的身体曲线,以及如珍珠般光润的肌肤。 那完全左右对称的面容,不禁让人联想到精密的工业制品。 不论是谁,只要看上维奥拉的一眼,都能立刻理解『水银细工』这个别名的意思了。 她就是那么美丽的女子。 「好久不见了呢,阿鲁曼……啊拉,还带了朋友一起来吗?」 转过身来的维奥拉,认出了阿鲁曼的身影,同时用指尖轻轻的抚摸着脸颊。那是在拭去眼角渗出的泪水。 她轻轻的提起裙子下摆,向修伊他们行了一礼。 「初次见面,阿鲁曼的各位朋友们。小女子名叫维奥拉·迪普莱西。」 「修·安东尼·迪斯佤……叫我修伊就好。这位是妲丽安。」 修伊如平常一般不动声色的报上了姓名。 而妲丽安只是冷淡的瞟了维奥拉一眼。 看着他们俩的态度,阿鲁曼心中好像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在这样一位绝世美人面前,难道连一句激动或称赞的话语都没有吗。 但比起那个,更让阿鲁曼不安的,是维奥拉脸颊上的泪痕。 「你刚才哭了吗,维奥拉?」 「是。让你们见笑了呢。」 维奥拉有些难为情的笑了。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身影,阿鲁曼一时失语。 她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仰望夜月,独自落泪。如此的美人,本不应该承受着如此深重的悲伤与痛苦。生活在里社交界的她,恐怕还有许多阿鲁曼所不知道的苦恼吧。只要想到这点,他就会觉得心如刀绞。 但修伊完全不为所动,平静的说道, 「你不用太在意。因为我们并不是你的客人。」 接着,黑衣少女也不屑的说道, 「yes。你的体液不管是从眼睛里冒出来还是从鼻子里排出来,都与我们无关。」 「诶……」 维奥拉一愣,随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我在妓院里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客人,但真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那种新颖的安慰人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见……你,就是黑之读姬吧。」 「你知道啊。」 妲丽安脸上终于露出了表情。维奥拉温柔的微笑道, 「支配着封印有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幻之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的读姬。没想到居然真的存在。」 「知道这些的你又是什么人?」 「……我不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位名妓悲伤的摇了摇头,妲丽安和修伊的顿时严肃起来。 「那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记忆。三年前来到这条街之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 说完,维奥拉垂下了眼帘。 看着她这副可怜的神情,阿鲁曼终于忍不住了,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维奥拉,你不是比任何人都要博学吗。不仅精通文学与历史,就连最尖端的学问也——」 「不,阿鲁曼。并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拥有着知识而已。缺少的,是关于过去的记忆。我没有任何有关自己的回忆。」 「怎么会……」 阿鲁曼哑口无言,陷入了沉默。 出身与经历全部不明。迷雾重重的过去,却恰好成为了这位神秘梦幻的名妓,维奥拉·迪普莱西的魅力所在。 但是,如果她真的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的话,那这种模糊的过去不知已为她带来了多少的苦闷与不安。阿鲁曼为连这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的愚钝的自己,感到异常羞愧。 「不,缺少的也许不只是回忆而已。」 维奥拉面带寂寞的摇摇头。 「不论是这身漂亮的衣装,还是这栋豪华的宅邸,它们都是从作为资助人的各位大人们那里借过来的。这里没有哪怕一件,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就是说,关于幻书的知识,你也不知道是谁给予你的,对吗?」 妲丽安冷冷的问道,维奥拉自嘲般的微笑着, 「对,就是这样。」 「那么,指使五位求婚者们收集幻书,又是为了什么呢?」 「那个是……」 面对黑衣少女的质问,维奥拉沉默了。那双秀丽的眼瞳,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怯懦。 然后,那双浅玫瑰色的朱唇,想要说些什么而颤动着, 就在这瞬间。 「——把头低下,妲丽安!」 修伊突然尖声叫道。然后,随着大衣下摆的飘舞,他像要保护黑衣少女般冲到了她面前。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间黑色的铁器。那是一把大型的军用左轮手枪。 此时,阿鲁曼还是完全弄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阿鲁曼,不要动!」 「诶!?」 在修伊的怒吼下,一下子僵住了的阿鲁曼,背后突然受到了一阵强力的冲击。呆站在原地的他,被修伊狠狠的踹了一脚。 阿鲁曼毫无反抗,应声倒地。紧接着, 「——!?」 惊恐的阿鲁曼的上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疾驰而过。那是一阵如刀剑划过般的银色疾风。 那阵疾风在房间中打着转的飞舞着,仿佛在嘲笑着一脸惊愕的阿鲁曼他们,随后它开始向着阳台移动。 耀眼银光的真面目是一只翅膀。是只很像蝙蝠翼的银色翅膀。 敞开的窗外,有一个拥有者一对巨大翅膀的不明生物飞了过来。然后用眼睛无法捕捉的速度闯进了室内。 「呜,呜哇……!?」 阿鲁曼不住的发出着尖叫。 伴随着猛禽拍打着羽翼般的声音,拥有翅膀的入侵者着地了。 侵入者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女性。是位苗条小巧的美丽女子。 但是,裸露出大片肌肤的礼服背后,生着一对银色的翅膀。 但那对翼梢被磨得十分锋利,散发着小刀般的金属光泽。 要是在那瞬间,阿鲁曼没有被修伊一脚踹倒的话,恐怕他就会被卷入到那羽翼之中,此时他的头和身子应该早就已经分家了。回想着那惊险的一刻,阿鲁曼浑身不住的颤抖着。 由着那头波浪般的长发随风飘舞,生着翅膀的女子,站在了阳台的扶手上。 然后用她那无情的眼瞳俯视着呆立在原地的维奥拉。 「……最近里社交界的妓女,居然都能飞上天了吗?」 修伊依旧毫不疏忽的驾着枪,小声嘀咕着。妲丽安也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确实是划时代的服务啊。我能理解那些王族们都争着要来看的心情了。」 「在说什么蠢话呢,你们两个!」 阿鲁曼终于忍不住呵斥道。 「才不会有那种妓女吧!那是怪物啊!妖怪啊!」 「不能以貌取人哦。 」 妲丽安用冷静的语气教育着他,然后又烦恼的叹息道, 「不过,那要在她是人……的前提下。」 「…………」 阿鲁曼因为恐怖而缩成一团,仰视着那位银翼的女子。 女子的面容非常的美丽。如果是人的话那美貌甚至可以与维奥拉相媲美。 所以,她背上的翅膀与那异样的表情就显得尤为突出。那宛如一副剥去了人类一切感情的假面般的美貌。 银翼的女子,眼睛眨也不眨,只是一味的凝视着维奥拉。 维奥拉因恐怖而脸色苍白,一步步的向着墙壁后退。 看着她这副模样,银翼的女子发话了。那是如机械般毫无抑扬的声调, 「快到了哦,维奥拉。你的使命马上就要结束了。」 「…………」 维奥拉深吸了口气, 「伯爵就要回到这里了。为了再次将你给带回去。」 银翼的女子嘻嘻的笑了。但只是用嘴唇做出来的生硬的笑容。呼啦,随着一声威慑般的声音,那对蝙蝠般的不详之翼又展开了。 「快点做好准备。回归的准备……到下一个满月之夜为止……」 女子仰头露出那洁白的喉咙,反身一跃向着中庭落去。 然后就那样无声的滑翔着,向着夜空飞去。 修伊的枪口虽然一直锁定着那个女子,但他并没有扣动扳机。就算真的射击了,普通的子弹恐怕也无法打倒她吧——修伊如此判断到。 以骇人的速度展翅而去的银翼女子的身影,很快就融入到了夜空中,转眼间就看不到了。 确认了这点的修伊,将枪重新插回了腰间。 好像发生了贫血症状一般,维奥拉步履蹒跚,眼看就要倒了下去,修伊赶忙去扶着她。阿鲁曼此时也有些神情恍惚,连站也站不起来了。 「警告……不,是预告吗,刚才那个。」 黑衣少女颇有兴趣的问道。 而维奥拉的声音嘶哑虚弱, 「我不知道。」 「那么伯爵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那个也……不清楚。只觉得,他应该是位很可怕的人……」 维奥拉怀抱着自己的双肩,十分胆怯的微微颤抖着。 一边注视着她的侧脸,修伊整理思路般眯缝着眼, 「她说了要将你带回去这样的话呢。被称作伯爵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你故乡里的人——」 「我不知道……什么都……但,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期限是,下一个满月之夜……吗」 口中呢喃着,修伊又紧闭上了双唇。妲丽安此时用有些不爽的语气说道, 「所以,你就期待着求婚者们能够找出幻书吗?为了获得能与那个什么伯爵对抗的力量?」 「差不多……大概。」 她试图整理自己紊乱的呼吸,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缓缓抬起了头。 「为了能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就必须要有那五本幻书……我的知识是这么告诉我的。但,我也并不清楚其中的理由。」 妲丽安他们默默的听着,这位惴惴不安的名妓的话语。 维奥拉为求婚者们设定这么一个奇异条件的理由,阿鲁曼好像终于理解了。她是被人胁迫了。被那位,操纵着非人之妖怪的伯爵。那段话,简单来说就像是绑架的预告之类。所以说,她才无法接受任何人的求婚。因为她知道,只要得不到幻书,她自己就会被强行带走啊。 「请放心吧,维奥拉。」 总算站起身来的阿鲁曼,一边靠近依然颤抖着的维奥拉,用坚定地语气说道。 「我一定会将幻书找出来,然后守护你的安全的。所以说——!」 「……谢谢你,阿鲁曼。你能这么说,我已经很满足了。」 维奥拉虚弱的微笑着,仅仅如此阿鲁曼就不由得屏住呼吸。 黑衣少女轻蔑的看了看心情激动的阿鲁曼,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然后重新看向维奥拉。 「我还想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得到幻书,进而想留在这条街上呢。」 「诶?」 可能是妲丽安的问题太过令人意外。维奥拉一时愣住了,茫然的直眨眼。然后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她好像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露出了无助的微笑, 「我也……实际上并不是太清楚。只是……这里有我不想分开的人。」 妲丽安无言的点点头。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满意的表情。 然后她扬起黑衣的裙摆,背过身去, 「事情已经办完了,修伊。」她说道。 「…………」 修伊轻轻耸耸肩,然后将怀中维奥拉那纤细的身躯,递给了阿鲁曼。然后没做任何表示,就和妲丽安一起告辞了。 在即将离开房间之时,黑衣少女回过头,对维奥拉说道, 「我还会再来的。在下一个满月之夜。」 夜空中的那弯新月,不知何时,已经被云层所遮蔽,不见了踪影。 第五节 那天夜里,维奥拉·迪普莱西的住处,挤满了大量的男人们。 他们都是时常出入里社交界的绅士们,及其随从。换句话说就是他们的护卫。 其中还能看到拥有爵位的贵族、有名的政治家以及经济界的重要人物的身影。他们所有人,都是为维奥拉的美貌所倾倒。当然,阿鲁曼·杰里麦亚也是其中的一员。 有银翼的怪物出没于维奥拉身边这件事,似乎已经传到了人们的耳朵里。聚集而来的男人们大多数都佩戴者武器。手枪或者猎枪。甚至还有人带着军用步枪。因此,宅邸内弥漫着一股异样的紧张感。 在这样奇妙的氛围中,阿鲁曼站在那显得无所事事,此时, 「都是些地位显赫的人物呢……维奥拉小姐的人望真不得了啊。」 这是从背后传来的声音。一种毫无紧张感的悠然之声。 「修伊前辈……」 阿鲁曼不知为何好像松了一口气。在高大的修伊身旁,不出意料的看到了那位一袭奇异黑衣的黑发少女的身影。她环视着宅院的大厅,随后恶毒的语言也是如期而至。 「这些家伙都是沉迷于美色的色鬼而已。」 「嘛,确实呢。」 修伊一边温和的苦笑着,同时仔细确认着周围男人们手中的武器。 「希望不要发生流血事件就好了啊。」 「说起来,那些东西要真能派的上用场的话就好了。」 妲丽安一句无心之言,让阿鲁曼顿时紧张起来。数日前遭遇到那个银翼女子的事情,现在又鲜明的出现在了脑中。像那种非人的妖怪,使用子弹之类的东西就能打倒这种事,阿鲁曼也根本不做指望。但是, 「没关系。因为我手上有这本幻书啊。」 阿鲁曼说着,又紧紧的抱住了胸前那本古书。 那是在迪斯佤家的地下室里,连续翻找了三天三夜后才终于找到的一本书。虽然覆满了白色的尘埃,但是在那古老的皮革封面上,清晰的铭刻着用拉丁语写成的火蜥蜴的刻印。 那就是维奥拉委托阿鲁曼进行寻找的幻书——〝火蜥蜴的刻印之书〞。 「这本书……你居然找出来了啊,阿鲁曼……」 看着阿鲁曼手中的书,修伊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是。昨天很晚的时候才找到的。在那海量的藏书中找起来,确实很费了一番功夫啊。」 阿鲁曼说着得意的挺起胸膛,而黑衣少女却眼带怜悯的望着他 , 「为了讨好那个女人不惜做到这个地步吗。真是只可悲的鸡仔。」 「那不是迫不得已吗。只有那样做才能救出维奥拉啊!」 「你是真的,相信有了一本幻书就能够解救那个女人吗?」 面对妲丽安冷漠的质问,阿鲁曼生气的皱着眉。 「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你,听说过竹取物语吗,鸡仔?」 「那种程度可难不倒我哦。是东洋的童话故事吧。」 妲丽安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yes。它在那个国家被称作故事之祖,是创作于千年之前作者不详的古老传说。在故事中,被五位贵族子弟求婚的细竹赫映姬,作为出嫁的条件,要求他们一人带回一件她喜爱的宝物。」 听着妲丽安的说明,修伊发出一声短促的口哨声。 「……很相似呢。就像维奥拉给你们布置的难题一样。」 「所谓男人,就是千年之前开始就一直被女人耍的团团转,却一点长进都没有的生物。连昆虫都该变得聪明点了吧。」 「无法否认呢。」 修伊一脸自嘲般的笑容耸耸肩。然后他又立刻恢复到了那种严肃的神情。 「竹取物语里,五位贵族子弟最后,应该都没有得到宝物吧,妲丽安。」 「yes。然后赫映姬就回绝了所有的求婚,与前来迎接的使者一起回到了月宫。在仙人们的力量面前,就连皇帝派来的军队也无力回天,最终没能留住赫映姬。」 妲丽安仿佛亲眼所见般叙述者,然后轻叹一口气。 「但是,如果这样想的话如何呢,修伊。如果赫映最终顺利的获得了那五件宝物,她是不是就会得到能够与仙人们对抗,甚至击退他们的力量呢——」 「赫映姬想要得到那五件宝物……是为了能继续留在地上?」 「怎么会……那,维奥拉也……就是说为了守护维奥拉,必须集齐那全部五本幻书吗!?这有这本〝火蜥蜴的刻印之书〞还是不够的……!」 阿鲁曼的脸上写满了焦躁。虽然黑衣少女的推断毫无证据,但不知为何充满了说服力和真实感。如果妲丽安所说是事实的话,那么维奥拉寻求五本幻书的行为也就说得通了。 但是银翼女子所预告的绑架期限,就是到今晚了。现在才开始着手寻找剩下的四本是无论如何都赶不上了。阿鲁曼此刻感到了些许的绝望。 「不用担心,阿鲁曼·杰里麦亚。」 好像有谁在用熟悉的声音呼唤着阿鲁曼的名字。回头看去,是一位身着高档礼服的绅士。而且另外还有三人。他们是和阿鲁曼一样,对维奥拉进行过求婚的人。 他们手中,都分别拿着一件古老的书或石板。 「莫斯奇诺卿……而且,另外几位也……」 「刚才的话我们都听到了哦。哼哼,杰里麦亚先生。你好像以为,成功找到幻书的人只有自己是吧?如你所见,我们也漂亮的完成了维奥拉的委托哦。」 一边抚摸着他那浓密的胡须,莫斯奇诺卿得意洋洋的夸耀到。 另外三位求婚者也用力点了点头, 「这样一来,我们所有人的条件就均等了呢。」 「那么维奥拉又要从头开始,从我们中选择结婚对象了呢。」 「是啊。待我们将那可恶的绑架犯给赶走后,再慢慢来把。」 各自得意的抱着自己的幻书,候补婚约者们相视而笑。 虽然阿鲁曼先是安心的吁了口气,但眼前这幅光景总让人觉得有些别扭与不安。 维奥拉所需要的五本幻书,妲丽安说过,是属于极难入手的〝失落的幻书〞。五位求婚者们,虽然的确都是家财万贯的社会名流,但真的能这么简单的获得这些如此贵重的幻书吗。即便是接受了修伊他们帮助,阿鲁曼还是费劲了周折才好不容易得到了〝火蜥蜴的刻印之书〞—— 「这些幻书……实在是太过于蹊跷了啊。」 好像在印证着阿鲁曼的不安,修伊也是疑问重重的嘀咕着。 黑衣少女,也是毫不客气的对求婚者们投去蔑视的目光, 「那种被美色迷惑了双眼,人傻钱多到处搜购书籍的蠢货真是骗子们最好的猎物。」 「而且多半是对手上的赝品心知肚明,因此好像还带了些士兵来呢。」 说完,修伊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阿鲁曼顿时动摇了, 「前辈……那,他们所持的幻书是……赝品?」 「啊,大概吧。」 修伊有些疲倦似的叹了口气。然后他看向阿鲁曼,好像有些欲言又止, 「嘛,幻书中出现赝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因此,我家地下的那本书也有可……」 「——主角终于登场了。」 妲丽安打断了修伊的话。 诶,阿鲁曼惊讶的抬起了头,只见一位美丽的女性正在走下楼梯。 浅色的金发与光滑洁白的肌肤。她一出现,仿佛这间略显阴暗的大厅顿时变得光芒四溢。那被称作『水银细工』的纤细美貌今日依然是那么的耀眼。 但是她的眼瞳中所浮现出来的,却是难以言喻的深深的绝望与 「各位……为了这样的我而聚集起来,真的十分感谢……」 维奥拉用那心如刀绞般悲哀的声音诉说着。 看着她那不寻常神情,大厅内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你们能有这份心意……已经足够了。」 一滴眼泪,划过了维奥拉强装平静的脸颊。突然,她的表情变得万分焦躁,大声的喊道。 「请……快逃走吧。快点!」 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起反效果了啊,修伊自语道。正如他所言。聚到这栋房子里来的,虽然不是全部,但基本上都是维奥拉的仰慕者。听到了刚才维奥拉悲痛的叫喊,不可能会有人就这么厚着脸皮的跑掉吧。 「不必担心哦,维奥拉。」 莫斯奇诺卿用坚定的语气大声说道。 巴尔博亚先生也不甘示弱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只要那不是你心中所愿,我们就不会允许你被强行带到任何地方去。即使对手是神或是恶魔的使者也——」 「就是这样。」 「而且现在我们手中还有幻书。即你所期盼的五本幻书——」 紧接着格兰德维尔兄弟也开始向她靠近。阿鲁曼也仿效他们,赶忙跑到了维奥拉的身边。 但是,看着阿鲁曼他们手中的幻书,维奥拉的脸上,悲伤不知为何如波纹般迅速扩散开来。然后,几乎在那同时—— 「五本幻书吗……居然想到依靠它的力量,来违抗我吗。」 从意想不到的方位,响起了低沉的声音。 那是维奥拉的背后。从天窗射入房内的银色满月之光被遮断了。 如从虚空中突然出现的黑色身影。 穿着一套古典礼服,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影。 「哼哼哼哼,太棒了。真是太棒了哦,维奥拉。你成长的状况实在是太棒了!」 那喜不自禁的笑声,在阿鲁曼他们的头上盘旋着。男人的手中拄着一根细长的手杖。龇牙大笑着的他,右眼处单片眼镜的轮廓正闪闪发光。 「什么人?」 一边举起手枪,大厅的人群中一个人怒喝道。 「给我退下,这些下等的俗物们。你们已经没有用了。」 口中含着轻蔑的微笑,驾着单片眼镜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说道。 「无,无礼的……!」 怒喝着的客人随即扣动了扳机 。楼梯上方的天窗玻璃应声而碎。 子弹毫无疑问打中了男人礼服的胸口。但是男人却没有丝毫想要避开的意思。然后,他把手杖的顶端对向那位意图射杀自己的客人,低声的吟诵着什么。 男人的行动仅此而已。不过下一个瞬间,随着一声凄惨的悲鸣,举枪射击的客人后仰着倒在了地上。他在地上痛苦的四处翻滚,不久,他那迅速的膨胀起来的身体,随着四处溢出银色的液体而破裂了。无需确认,他已经当场死亡了。 「你,你这家伙……到底做了什么……!?」 被杀害的客人身边的人们,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是驾着单片眼镜的男人,连看都不看那些客人们一眼。然后无视了重力法则,缓缓的飘落到了楼梯扶手上,对着呆立不动的维奥拉静静的问道。 「我的力量,你难道已经忘了吗?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老老实实的回来吧,维奥拉……我的女儿。」 维奥拉仰视着架着单片眼镜的男人,步履蹒跚的向着墙壁退去。然后,她用像被训斥了的小孩子般的声音呢喃着—— 「父亲大人。」 第六节 大厅中的客人们,显然完全无法把握此刻发生在眼前的事态。他们所能理解的,只有一位突然现身的神秘男人,杀害了他们中的一人,并且让维奥拉感到异常的恐惧而已。 「血液,居然变成了沸腾的水银吗……」 被恐怖与怒吼所笼罩的大厅中,修伊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判断。茫然无措的阿鲁曼听到后,也终于恢复了清醒。修伊他们紧紧的贴在了阿鲁曼的背后,俯视着刚才因恐惧一下瘫坐在地上的阿鲁曼。一旦有个万一,这样就可以迅速的保护他。 「他是什么来头,妲丽安?刚才那些,是他所持幻书的力量吗?」 修伊抬头看着单片眼镜男问道。黑衣少女摇头否认。 「no。那个男人不是幻书的使用者。」 「不是幻书的所有者?那样的话,他力量的根源是?」 「……你认为他为什么要选满月之夜呢,修伊?」 听着妲丽安似乎不着边际的问题,修伊讶异的挑起眉。 「诶?」 「那个男人,假设真的是来自异国,为了迎接那个女人而来,那应该完全没有选择满月之夜的必要。但是他偏偏就要指定满月之时,你不觉得其中必然有什么理由吗?」 「满月之夜……!?」 修伊的表情变得严峻了起来。但在他找出答案之前,架着单片眼镜的男人突然放声大笑着喊道, 「来吧,维奥拉。实验已经结束了。居然能将如此数量的男人们玩弄于掌心,真是超出我预想的结果啊。来吧,快点,让我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身体……」 维奥拉的眼眶已经因胆怯而湿润,但她仍然拼命的摇了摇头。 为了保护无法动弹的维奥拉,一些看起来身强力壮的男人们开始向他靠拢。看起来是客人中的某些人,就为了此时而特意布置的专业的护卫们。 但即使发现了全副武装的护卫们,架着单片眼镜的男人也只是冷笑了几声, 「哦?想要阻止我吗。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强行把她带回去了。」 男人如此放言,然后将手杖的顶端向着虚空迅速的一划。 那简直就像是要切开空间一般的奇怪动作——而被他切开的空间那里,突然毫无征兆出现了如胎儿般蜷缩成一团的女子。 那是些背后生着各种各样奇异翅膀的,外形奇特的女孩们。总共有四人。其中一人看起来很眼熟。就是那位数日前袭击了这间屋子的银翼女子。 「物质召唤(apport)……」 妲丽安自言自语般低吟着。 四位女孩们纷纷展开翅膀,飞散开来。蝙蝠一般的银色之翼。覆盖着纯白色羽毛的猛禽之翼。散发出彩虹般光辉的妖精之翼。以及清澈透明的水晶之翼。 看着眼前这幅仿佛魔界降临的异样光景,人群中的某人不禁发出绝望的悲鸣。 「我的孩子啊。给我赶走这些不识趣的妨碍者们。」 男人的怒吼伴随着手杖发出的鸣音。不要啊,维奥拉的疾呼在大厅中回响。 被召唤出来的四位使魔,以破空之势俯冲而来。 虽然护卫们拼死应战,但使魔的力量是压倒性的。他们要么被翅膀划开身体,要么被钩爪撕成了碎片。而剩下来的人们,也早已失去了战意。 就在护卫们纷纷扔下武器开始逃之夭夭的时候,大厅里的其他客人们再也按耐不住,也如潮水般向着大门涌去。 「那也不是幻书的力量吗,妲丽安!?那样的话,他到底是什么人?」 仰望着浑身溅满鲜血的使魔们,修伊呼喊道。妲丽安依然一脸平静的答道, 「那个男人,是掌握着禁断之睿智的人。他是不用依赖幻书,就能凭自己的知识发挥出魔力之人……换言之,就是正统的魔术师。」 「正统的……魔术师?」 修伊盯着单片眼镜男,不禁哑然。 满月之光,照亮了率领着使魔的魔术师的身姿。与幻书的魔力会被月龄所左右这点相似,魔术师的能力,恐怕也会受到月亮的圆缺的影响。而满月之夜就是他们的魔力最为鼎盛的时期。所以说他才特意选择了今夜。作为最适合将维奥拉带走的夜晚,他一直在等待着月圆之时。 「答对了。」 男人愉快的颔首。 「吾之名为麦尔加。曾在遥远的古代,从异乡的国王那里获得了伯爵之位。是继承了过往悠久的记忆,试图从死亡的宿命中解放出来研究者。能见到您真是我无上的光荣,黑之读姬。」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自称麦尔加的魔术师。 「真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能见到像你这样拥有着如此实力的魔术师啊。」 「能得到您如此的褒奖,真是荣幸之至。」 魔术师十分恭敬的行了一礼。 「于是,黑之读姬,在吾收回吾之爱女这件事上,还请您高抬贵手。」 「女儿……吗。」 望着在一边不断颤抖的维奥拉,黑衣少女略显不快的低语着。修伊回头看向妲丽安,从他眼中看不出任何感情。 「既然维奥拉是魔术师的女儿,那么她拥有关于幻书的知识也就不奇怪了……吧。但是,这样真的好吗,妲丽安?」 「这不是我们所能决定的事情。你说是吧,鸡仔?」 妲丽安喃喃说道,然后对阿鲁曼投去了试探的视线。在她紧逼的目光下,阿鲁曼使劲咬了咬下唇。他极力抑制着双腿的颤抖向前走去,以保护着维奥拉的姿势站在了她与麦尔加之间。 「住手……!我不允许你再做出更多伤害维奥拉的行为……魔术师。」 「哦?」 麦尔加略显惊讶的微微一笑。随后他就注意到了阿鲁曼带在身边的那本书。〝火蜥蜴的刻印之书〞——用来对抗魔术师的最后王牌。 「原来如此,幻书吗。不过,太天真了。」 「呜哇……!」 麦尔加将手杖随手一挥,阿鲁曼顿时发出一声恐怖的惨叫。他手中的书突然燃烧了起来。幻书被一团魔术般的火焰所包围,瞬间就化成了一片飞灰。 「怎么……怎么会……!?」 此时,阿鲁曼注意到了在自己视线的角落里,修伊的身影。他不禁恍然大悟。这本幻书是,赝品。 〝火蜥蜴的刻印之书〞,是属于不可能轻易入手的失落的幻书之列,这句话妲丽安最开始就说过了。就算迪斯佤子爵的藏书量再怎么庞大, 如果珍贵的幻书也不应该就那么随随便便的给扔在地下室里。 莫斯奇诺卿他们的手中的,也和阿鲁曼得到的幻书一样,都是假书。他们都被骗了。 认清了眼前的事实,阿鲁曼茫然的跪倒在地上。 「……想用金钱换来的虚假的爱情,以及虚假的幻书。虚幻的社交界,这对于所有东西都是虚假的你,真是再合适不过的舞台呢,维奥拉啊。」 麦尔加放声大笑。他的使魔们也应和着笑了起来。 饱受屈辱而浑身颤抖的阿鲁曼,以及无言的垂着头的维奥拉。对眼前的一切实在看不下的男人们,聚集到了他们身边。是莫斯奇诺卿以及其他三位求婚者们。 「就算是父亲,再这么侮辱她也是不可原谅的,混账麦尔加伯爵!」 莫斯奇诺卿尽全力怒斥道。麦尔加笑了。 「不可原谅?就算你们不原谅又能如何呢,一群俗物们!」 麦尔加把手杖一挥,指向了莫斯奇诺他们。 使魔们立刻一齐振翅,以莫斯奇诺他们为目标滑翔而去。莫斯奇诺他们虽然立刻举起了幻书,但什么也没发生。在如子弹般飞来使魔们的攻击下,他们的生命即将消逝——但就在这个瞬间,维奥拉大叫道。 「不要!」 阿鲁曼愕然的看着以超越使魔们的速度冲过来的维奥拉。她用力撞开莫斯奇诺他们,然后为了保护无法动弹的阿鲁曼,硬生生的接下了使魔们的攻击。 在维奥拉意料之外的反击下,麦尔加的使魔们一个接一个的被打倒在地。 但她显然也无法全身而退。她的左臂被使魔的钩爪所撕裂。皮肤也被划开,直至露出了森森白骨,同时血液四溅。 然后,阿鲁曼发现了更令人震惊的事。 维奥拉的左臂落在了地板上,流出的体液化作一片血泊。而这片血泊宛如一面镜子,映照出了头顶那轮明月,同时散发着迷人的银色光辉。维奥拉流出来的血是银色的。 那是种带有粘性的液体——从它那独特的光泽来看,是水银。 「……维奥拉……你……」 阿鲁曼好不容易才从嘶哑的喉咙中挤出那几个字。 那美丽的面容因羞愧而垂了下去,浑身是伤的维奥拉摇了摇头。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总算明白了吧,各位废物们。」 麦尔加的笑声相当刺耳。 「这就是被称作〝水银细工〞、〝王都的月女神〞的名妓的真面目哦。与这个虚幻的社交界相称的伪造的美女——用炼金术创造出来的自动人偶(automata)啊。」 「自动……人偶……」 阿鲁曼重复着那个可怕的词汇。就算再怎么想否认,眼前这幅光景无疑在证明着麦尔加的言论的真实性。以水银取代血液流淌在体内的美丽女子,维奥拉的真面目,就是麦尔加所创造出来的人造生命体。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阿鲁曼强抑着心中的苦闷问道。 「为了什么?那不是明摆着的吗。实验哦。」 麦尔加摆出一副装模作样的夸张姿势。 「吾所造出来的人偶,到底能与人类亲近到何种程度——为了弄清这点而做的实验。聚集在里社交界的各位废物们,实在是太过完美的实验材料了。只要女人长得漂亮点就会轻易的被其所诱惑,然后就开始说着喜欢啦爱啦之类的蠢话。持续的瞒着你们,欺骗你们就是维奥拉的使命。然后沉醉在自己的演技中的人偶,甚至还会产生自我意识的觉醒,然后背叛做为创造主的我。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 麦尔加的话,让阿鲁曼不由得咬住嘴唇。他完全无法反驳。维奥拉是无辜的。因为她只是被麦尔加操纵着的牺牲者而已。真正愚蠢的,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梅尔加的策略,还在那幼稚的欢闹着的阿鲁曼他们啊。 「那么……剩下的只有你们五个人了。恋爱说到底只是虚幻的东西而已哦。好了,快点给吾退下,废物中的废物们。你们已经没有用了。」 麦尔加随意挥舞着手杖,冷酷的向他们宣告到。 「你打算如何处置维奥拉呢,麦尔加。」 妲丽安突然质问道。驾着单片眼镜的魔术师,好像盼了这个问题很久一样,脸上一下笑开了。 「那当然是,回收之后就分解掉咯。到底是怎样的记忆积累才会诱发人偶产生自我意识。生命与器物的分界线到底在哪里。这才是如吾辈这样研究科学之人永恒的命题啊。」 「你说分解……」 阿鲁曼的呻吟打断了魔术师的发言。哦呀,麦尔加讶异的歪着头。 阿鲁曼死死的盯着麦尔加,然后为了保护受伤的维奥拉而站到了前面。维奥拉惊讶的睁开眼,抬头看着阿鲁曼的举动。阿鲁曼先送给她一个微笑,然后对着魔术师大叫道。 「我不会让你做那种事的……就算被世人称作虚伪也好,但我思念着维奥拉的这份心情是谁也无法否认的。她的微笑至今已经无数次的拯救过了我,这岂是你这种肮脏的魔术师之流所能够改变的吗——!」 「说得好,我的情敌啊。」 对阿鲁曼的态度发出赞叹之声的,是莫斯奇诺卿。这四位求婚者们也跟着挡在了麦尔加面前。 「居然被叫成废物,我们可不能就这么窝囊的逃走啊。」 「如果躲开的话,我们就会沦为世人的笑柄啊。」 「即使赌上家族的名誉,我们也不能把维奥拉交给这个奇怪的魔术师之流。」 扔掉了手中伪造的幻书,莫斯奇诺卿他们拔出了手枪。 麦尔加显得难以理解一般愕然的摇摇头, 「居然为了这种无聊的固执而寻死吗。如此执迷不悟的人类还真是可悲。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就让我用这至高的魔术,赐予他们无情的死亡吧。」 他举到头顶上的手杖顶端,突然以骇人的气势喷出了火焰。那火焰随即变成了巨大的火球,如太阳般照耀着阿鲁曼他们。如果被那团火焰所包围,阿鲁曼他们毫无疑问的就会化成一团灰烬吧。但他们毫无防御的办法。 阿鲁曼这次才真正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然而,就在此时,传来了一段与此刻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的美丽清澈的声音。 「——修伊,我赐予你打开门的权利。」 声音来源于妲丽安。小巧的少女此刻正敞开着黑衣的胸口站在那里。 她凝视着守护在维奥拉身边的阿鲁曼他们,不知为何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嵌在缺乏起伏的少女的胸中粗犷的大锁,正放射着淡淡的金属光辉。黑衣少女的胸前,深深的埋着一块被银色的锁头所束缚住的古老锁具。 而在她的旁边,修伊正手握一把钥匙站在那里。是把匙身上刻有古老文字的黄金钥匙。修伊庄严的读出了那行文字。 仿佛是向公主宣誓效忠的骑士一般。又像是吟唱咒文的魔术师的样子—— 「吾问汝,汝是人否?」 回应着那提问,妲丽安回答了。 那是经年累月的古老器物一般嘶哑的声音。 「否,吾乃天——壶中洞天。」 黄金的钥匙插入了妲丽安的胸前,妲丽安漏出了略有些痛苦的呻吟。 下个瞬间,魔术师麦尔加扔出的巨大火球,将阿鲁曼他们卷入其中后剧烈的爆炸了。 第七节 房间里已是一片狼藉。在麦尔加的火球冲击下,楼梯几乎已经报废,大厅内的物品大部分也被燃烧殆尽。建筑物的内部,现在还冒着滚滚浓烟与火焰的热 断章二「美女的世界」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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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那天,女人造访的是,石制的古屋。 位于大学都市的郊外的小镇式的屋子。没落的贵族的别墅。 女人明明有着一副受过良好教育的认真的面孔,却奇妙的没有破绽,是个有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的年轻人。 被青年带到了接待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喝了一口准备好了的红茶,女人缓缓地说出了来意。 「我,想要死呢」 说着她取出了小刀,将它抵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真是麻烦,青年叹息般的说到。 「为什么想要死呢?」 说着啊啦,女人撅起了嘴。一脸像是在说,连那种事都不知道吗的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我不是美女啊」 女人以像是生气的语气说道。 青年仔细看打量起了她的样子。 确实女人的长相很一般。不是会让人回头看去的美女。但是,也并非特别的难看。衣服也很华丽,皮肤也好头发也好,都看的出有在精心打理。 「我也很想做为一个美女出生。长的好就是优势。男人们都会变的很温柔。谁都会想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女朋友,而送很多的礼物。不管说什么都会听。我要是也作为美女出生的话,也许就不用在这种地方死掉了呢」 这么说着,女人往压在手腕上的小刀上加大了力气。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但是,你不是穿着比谁都漂亮的衣服吗」 女人冰冷的瞪着青年回答道。 「就算我再怎么注重穿着,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多的很哦」 青年生硬的微笑着说道。 「不过我认为你的发型是最新流行的,对自己的形象也是十分的用心呢」 女人的回答变的更加冷淡。 「就酸我再怎么用心,生来就比我漂亮的女人可是要多少有多少哦」 她向握着小刀的手上加大了力气。 「所以我才到这个屋子里来了。关于你们的传言我可是有听说过的哦。拥有着可以给人禁断的知识的,不可思议的书的传言。我想你们用那本书把我变成世界第一的美女」 青年浮现着困惑的表情说道。 「就算你的长相平凡,也总有一天会找到在这世上比其他任何人都更爱你的男性的」 「哪里会那样的男人啊」 女人放低了声音回问。 「男人全都一个样。总说着漂亮话,一旦遇上了真正的美女,就完全不管我,而转向那边去了。还是说你会负起责任和我结婚吗?」 青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慌张的摇头道。 「不,这再怎么说也……」 看吧果然还是这样,女人浮现出了胜利的表情。 「那么我果然还是只能去死了呢」 这么说着的她用小刀,浅浅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眺望着那画面说着,真是麻烦,的黑发少女深深地叹息着。 「我知道,能实现你愿望的书」 与那清澈美丽的声音不相称地,少女以粗鲁的语气说道。 女人还是那样握着小刀,稍稍有点惊讶的抬起了头。 少女无表情的俯视着那样的她。 「但是,不能忘记……这世界上,有着不应该知道的事这点」 哈?女人不明所以的皱起了眉。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无视于她的反应,黑发少女淡淡地问道。 「即便如此,你也想要变成美女吗?就算再也变不回来也没关系?」 女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当然啊」 女人离开了屋子,只留下了青年与少女。 望着被忘在了接待室里的小刀,青年淡淡地细语道。 「她变成那样真的好吗?」 黑发少女依旧无表情的样子, 「相貌的美丑,说到底也只是他人决定的事。在自己的心中,无法找到除了他人的评价以外的价值的人,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幸福的」 以多少有点悲哀的语气如此说道。 青年轻轻耸了下肩,混杂着苦笑的细语道。 「多少有点感同身受呢」 黑发少女拿给女人的是,一本古老的书。 女人收下了书,以一脸满足的表情回家了。 各项被明细地分开的书。体型,相貌的轮廓,皮肤和头发的颜色。从那无数的项目里,挑选自己想要的,再继续下一项的阅读形式。 虽然是以从没见过的异国语言所写的,不过不可思议地可以毫不费力地解读。 然后选完最后的项目时,女人不禁意被强烈地晕眩感所袭。 就那样失去了意识,她进入了很深地睡眠之中。 终于再次醒来的时候,女人察觉到了自己在不知道的地方。 那是和她所读的书的最后一页,那插图所描绘的景色一样的地方。 那是什么时候,在哪里都不知道的时代,从未见过的异国的街道 第五话「赎罪之书」 月光现在也安静地,照亮着夜的王都—— 一个雾很浓的夜晚。 被街灯所照亮的,灰色的石制街道。身穿制服的警官包围着在那之中格外豪壮的建筑。那是大使馆在警备中。 林立着外国公馆的这片地区,以即使在王都也是算的上严重的警备着的场所而为人所知的。不过今晚的警官数是特别的多。是有要人在大使馆滞留中吗。警备人员中也能看见有携带枪支的武装警官的身影。 在那声势浩大的警戒状态中,一个警官突然跑了出来。 因为他注意到了向着大使馆的门,遥遥晃晃的靠近过来的一个男人。 「喂,站住」 警官以威压性的语气向男人喊道。 闯入者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身上也有特别的可疑的地方。也没有带着武器,也看不出有攻击性的意向。但是,散发着某种奇妙的感觉。给人一种不祥的感觉的气息。 「再往前一般人是禁止进入的。赶快走开」 警官用警棍敲着地面,声音急促的说道。但是闯入者没有停下步伐。就像是全身硬直的状态一样,奇妙的步伐。警官皱起眉头走近了男人, 「没听见吗。这里不是像你这样的家伙能进去的……喂!?」 想要用警棍把男人推出去的时候,不禁意地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因为被男人突然伸出的手抓住了胸口。 「这,这家伙……」 虽然警官试图用尽全力甩开男人,但男人的力气超过了想象。被用力压制的身体无法行动。被制服的衣领勒住,颈骨发出了悲鸣般的断裂声。警官从喉咙里漏出了痛苦的声音。 「喂,那边!」 「你这家伙,做干什么!」 注意到异样的其他的警官们,慌张地赶向那里。为了救同伴的警官,打算制服闯入者。 但是闯入者没有停下。以夸张的腕力把一起围过来的警官们甩开,并顺势像是扔木材一样的把人扔了出去。被砸到地面的警官发出痛苦的喘息声,骨头碎裂的讨厌的声音回响着。 踩着倒在地上的警官们的身体,男人慢悠悠地接近着大使馆。 虽然气温很低,但从男人口中漏出的吐息却没有变成白雾状。相对的飘散在周围的是一股异臭。很像是新鲜尸体一样的腐臭。 警官们也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男人的虚无的表情里,有种让人感到不知原因的不舒服与不吉的恐怖感。拔出枪的武装警官们,浮现着少许胆怯的表情 「射……!」 向着无视警告继续走着的男人数次开枪。 无数的子弹命中,每当子弹打中时男人的身体便轻微的颤抖一下。但是,也只是如此而已。 被打裂的肉就那么向下挂着,男人不停步地继续走着。 警官们的眼中,这次是真的浮现了恐怖的颜色。 「怎么回事,这家伙是……!?」 不知是谁颤抖地发出了疑问。 男人什么都没回答。只是以虚无的表情,毫无意义地重复地低语着写什么。 「幻……幻书……」 谁都听不到的男人的低语,就那样静静地融进了深雾弥漫的街道的夜晚之中。 第一节 日暮之时—— 王都的后门通路的角落里,停着一辆不常见样式的摩托车。 那是新大陆制的军用边车。装载有大排气量双气孔引擎的摩托车的右边是,带有防风板的侧车。 在单车的坐席上也有着像是装饰一样的一个男人站着。身上围着法衣一样长的外套,穿着像牛仔一样的皮革制的靴子的高大男子。 男人手上拿着长杖。前端像是香炉一样展开着,金属制的巨大的杖。 像是圣职者一样,又像是赏金猎人一样,真是个给人十分奇怪印象的男人。 年龄大概是二十五岁左右。 虽然有着意外端正的长相,但是因为嘴角生硬的拉着的关系,有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感觉。灰色的头发很整齐的向后延伸着,眉间有着像苦恼着的哲学家一样深的皱纹。 然后在男人的旁边,侧车的坐席上坐着的是,纤瘦的女孩。 十六,七学左右的美丽的女孩。 像雪一样洁白的皮肤,银色的长发。会让人以为是精制的工艺品的人偶一样的少女。 「真是让人讨厌的天空啊,哈尔?」 以带着讽刺嘲笑般的声音,少女向男人搭话道。 虽然男人的服装也很奇怪,她的服装却是在那以上的一样的东西。 银发的少女穿着的是,覆盖全身的白色衣装。 质地很厚的衣服各处,都缝着皮革制的带子,像是要限制她的行动一样,很紧的绑在上面。 那衣服就像是,为了移送凶恶的犯人用的拘束衣一样。虽然有以荷叶边及蕾丝来漂亮地装饰着,不过那衣装,确实是为了用来拘束她而制的。 然后,在那拘束衣的各处的古老的锁散发着暗淡的光辉。 多处的锁把少女的拘束衣上的带子紧紧勒住,为了不让她被解放而封印着。 「我应该有说过让你安静点待着的,芙兰」 就像是和罪人说话一样的语气,被称作哈尔的男人回答道。 但是,少女——芙兰却一点也不在意他的态度。 「有什么关系嘛。我很无聊啊。自从来了这里,老是这种阴气十足的天气」 「这附近在地形上就是多雾多小雨的。最近因为工厂的排烟大气的污染也变的严重了」 「呵,难怪会是这样阴暗的街道了。和像你这样从心里就灰暗的家伙不必是很配嘛?」(开头2个日文为语气词,请自行处理,若无法解决直接去掉也可,下同) 对于像是挑衅一样的芙兰的话,哈尔轻轻地歪了下嘴。 「安静点。像要被打晕吗,垃圾」 芙兰则是愉快地发出了笑声。 「说着那样的话,这个是那个吗?叫爱情的反面表现的那个?想要对班上在意的女孩恶作剧的心理?思春期的正中?」 「区区一个人偶少在那里说些自以为是的话」 「哈。那么你是,为什么要在一直待在这里?该不会是被着深暗的街道的深暗气场给吸引了吧?深暗同伴相互吸引法则吗?」 「哪里会有那种烦人的气场啊,你这木偶」 哈尔以十分不愉快的语气,凶恶地吐出了这句话。银发的少女稍带别扭地撅起了嘴说道。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四天前,在这街道里发生了大使馆的袭击事件的事你知道的吧?」 吐出沉重地叹息,哈尔回答道。芙兰点头道。 「啊,那个啊。在护卫的警官队的正中,不明身份的大叔,边挥舞着刃器边闯入的那个吧?」 「没错。警官七人负伤,最后男人也被射杀了」 哈尔的话,染芙兰惊讶地眯细了眼, 「一个大叔做掉了七个人吗?不是一般人呢,那个大叔」 「也许是呢」 「嗯?」 「对外似乎并没有报道,武装警官向男人射了二十发以上,即便如此那家伙也没有停下继续动着」 哼嗯像是佩服似地芙兰叹息道。 「真行啊,大叔。不死之身吗?」 「或者说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吗,这样的」 哈尔以冷淡地语气回答。 「哈,不是个普通的大叔,而是个死了的大叔吗?」 「被黎明的太阳光照到的那家伙,似乎像 是土块一样变的粉碎后消失了」 「……活死尸啊。东洋的跳尸送尸术,巫术·僵尸什么的吧」 芙兰用像是遭遇了蟑螂的女学生一样的表情,呜哎地叫道。 哈尔微微地点了下头。 「不管怎么说,操纵死尸的人类都是必须的。拥有造出活死尸的知识的人」 「是说幻书吗?你想说得到了记载在幻书里的禁断的知识的人,是引发大使馆袭击事件的真凶?」 芙兰用作弄般的语气问道。当听到幻书一词的时候,没改变表情的哈尔的侧脸,仅一瞬间可以看到浮现出了像是狰狞一样的感情。 「那个可能性相当高」 「但是大使馆被袭击,是在四天前的事了吧?就算有真凶存在,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种犯罪现场吧?」 不,哈尔摇头否定道。 「这样也不见的。因为我估计犯人还没有达成真正的目的呢」 芙兰惊讶地仰望他。 「那是什么啊,真正的目的」 「为了在这之前的大战中受到了破灭性打击的欧洲的战后复兴的相关事项的会谈,从几天前开始各国的首脑就集中到了这个王都」 「哈?然后呢?」 「如果那些家伙的一党在会谈场所附近做出了大量的活死尸的话,会怎么样?」 咻地芙兰吹起了口哨。 「用活死尸来进行恐怖活动吗,真是恶趣味啊」 「对作为败战国被夺走军备,被所要了过分的损害赔偿的旧同盟国的人来说,现在王都的各国首脑们都是憎恶的对象。被作为恐怖活动的目标的可能性很高」 「嘛,和我们无关的话题嘛。要人的护卫是警察和军队的事吧?」 「是啊。不过,拥有幻书的人在附近的话,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依旧无表情地,淡淡地回答的哈尔。以轻蔑的视线望向他,芙兰问道。 「找出来,再烧掉吗?」 哈尔当即回答道。 「焚书官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芙兰很无趣地砸了下舌, 「呵,带着幻书到处闲逛的人什么的,那有这么巧能被你遇到的啊,白痴。竟然让我在这种阴气沉重的地方过了好几夜」 漫长的沉默后,哈尔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找到了哦」 拿着长杖的男人的锐利的视线,转向了杂乱的商店街的方向。 面向道路的大陆风格的咖啡厅里,身着奇妙服装的,男女二人组坐在那里。 第二节 无力地趴在咖啡桌上,少女漏出了苦闷地声音。 那是个黑色长发的娇小少女。是个会让人错以为是高价的磁器人偶的,异样地相貌端正的美少女。 她身上穿着的是,像要是溶入黑暗中一样漆黑的服装。 全身被豪华的蕾丝和花边围上了好几重,又到处以金属制的装甲所覆盖。 然后在她的胸口,被银色的锁链所束缚的古老的锁散发着暗淡的光辉。 「呃……我居然也会做出这么大意的事」 紧握着放在桌上的书,少女不时地颤抖着肩膀。 在那样的她眼前的是,被放着的变成了空盘的一枚小盘。小盘上,像是融化后留下的雪一样,纯白的粉状砂糖散落着。 「……真没想到在这样又破又旧还有点脏的咖啡店里,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炸面包。那边的大叔,再来一个。店里有的全拿过来」 气势十足地抬起头,把店员叫过来的少女大喊着。 「妲丽安……差不多该满足了吧。总觉得看着的这边的心情变的糟糕起来了……」 如此说道的男人也还很年轻。是个身穿皮革制燕尾服的青年。 年龄大概是二十岁左右。虽然少年有着格外认真的长相,却奇妙地散发着一种没有破绽的不可思议的气氛。 被称作妲丽安的黑衣少女,眯起了单边的眼睛回看他, 「修伊,你在说什么不明所以的话。这闪闪发光的油的光辉也好,满载着的砂糖的纯白也好,会让心情变坏的要素不是一个也没有吗」 「不,但是……再怎么说全是这些甜食的话」 被称作修伊的青年,望着桌上小盘堆积而成的小山,受够了似的摇着头。全是些砂糖及奶油,果酱飞散的点心盘子。 但是妲丽安却生气似的歪起了嘴。 「你是在小看点心吗。人类的大脑能作为能源利用的只有葡萄糖而已。你的脑子从根就腐坏着,一定是因为糖分不足的原因吧」 「才没有腐坏呢,我的脑子」 修伊不满地鼓着脸说道。妲丽安对他的反论,就像是听着青蛙叫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烦死了。别靠过来,腐坏的脑浆。有腐坏的脑子在附近的话,其他的脑浆也会腐坏掉的」 「我的脑浆是橘子啊」 修伊像是放弃了似的小声的自言自语着。 等着新的炸面包的送到,黑衣的少女喝了一口红茶。 「接着是,去吃出正面了通路的这家店的甜甜圈」 指着记载在书上的的店名,悠哉悠哉地说着。她所翻开的书是,观光用的导游书。在王都有着好评的餐馆和咖啡厅都网罗在内的美食向导。 修伊像是无奈了一样的用手盖在了眼睛上, 「还要吃啊」 「很久没来王都了。不把这本书的排名上位的店全制霸了的话,就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种地方的了」 妲丽安以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修伊则以半睁着的眼睛看着那样的她, 「不是为巡回咖啡店才来的吧。不去找能孕育出僵尸的幻书持有者没问题吗?」 黑衣的少女突然消去了表情。用像是做出来一样的美貌看着远处, 「……僵尸还是要制裁的」 然后,如此低语道。 「制裁?」 修伊,微微地皱起了眉。 「yes。在村落那种闭锁的共同体内,为了惩罚犯罪之人的一种刑罚。通过使用毒药及麻药,来剥夺人类的思考能力和感情,作为廉价劳动力被使役。魂魄中的魂被夺走,只剩下魄的状态。那就是僵尸」 「夺走罪人的魂的刑罚……算的上是死刑,也能算是监禁吗」 修伊长长地叹了口气。妲丽安则轻轻地点了下头, 「之前有听到过被称为“赎罪之书”的幻书存在的传言。从读了它的人那里夺走魂,将其变成僵尸的制裁之幻书——以异教的秘咒法编写出来的刑罚的实行装置」 「但是,大使馆袭击事件的犯人,那并不是为了制裁罪人而使用了幻书的吧」 「yes。所以犯人不得不进行实验」 对于黑衣的少女的话,修伊歪起了头。 「实验?自己制造出来的活死尸,能否用来进行恐怖活动,这样的意思吗?」 「no,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没有在现在这警戒严备的王都正中进行实验的必要。肯定有着什么其他的理由。不得不在这王都进行测试的理由」 「不得不在王都进行实验的理由吗……」 修伊以陷入沉思的表情,把视线转向了道路。 这里是王都的古老商店街。因为也是休息日的午后,购物客和行人的数量也很多。 也能看到和修伊他们一样,从近郊过来购物的人的身影。身着胭脂色和条纹满载的衣服的人们,应该是足球队的支持者吧。和平常毫无变化的和平王都的黄昏。 但是,现在在王都的中心部,正开着欧洲各国首脑齐聚的国际 会议。 然后,盯上了那些出席者的恐怖份子,也已经准备好了也说不定。通过使用幻书而孕育出来的活死尸来进行的恐怖活动。 到活死尸们变的能活动的,日落为止的时间,还剩下最多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就要找出幻书的持有者来说,剩下的时间实在太过短暂了。 「话说回来,妲丽安」 抛出话端的修伊以探出脸的状态说道。 「怎么了?我现在可是很忙的」 对着终于被端上来的炸面包,唔嗯唔嗯地撑着脸,妲丽安冷淡地放话道。但是修伊毫不在意的继续道。 「从那个交叉点的角落看着这边的两人组,是你的熟人么?」 「……?」 对修伊这意料之外的发言,妲丽安以咬着面包的状态回头望去。 就在那时在通路上响起的是,摩托车的爆音。 载着体格健壮的男人的军用边车,突然加速向着修伊他们所在的咖啡厅暴走而来。 那不像是油门的错误操作的样子。驾驶员的男人的视线,毫无犹豫的盯着修伊他们。很明显男人是冲着修伊他们来的。是打算撞飞他们吧。 「找到你了哦,书姬!」 男人低声咆哮着。 边车就算冲了步行道也没有减慢速度,把咖啡桌一个接一个地破坏的同时,提升着速度。而在那前进方向上的正是妲丽安。 右手拿着书,左手拿着茶杯,黑衣的少女无法行动。 但是就在边车接触前的瞬间,妲丽安的身影,从那个地方消失了。是修伊抱起她,然后就那样向着道路的方向跳了出去。 「嘁」 边车的驾驶员,无表情地砸着舌。让后轮激烈地空转,边车的车体在那里回转起来。把咖啡桌华丽地吹飞,半回转后停了下来。 留在盘子里的炸面包散落一地,看见那个的妲丽安漏出了悲鸣。 坐在侧车里身着拘束衣的少女,甩着银色的头发发出欢呼声。 「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书姬!」 边车的驾驶员从单车上跳了下来。从侧车上拔出了长杖,他一边架起长杖,以边向妲丽安警告道。 注意到他的服装,妲丽安也睁大了眼。以像是小猫一样被修伊拎着脖子的姿势,小声的喊道。 「焚书官!?」 「……焚书官?」 修伊惊讶地重复道。架着长杖的男人,盯着修伊, 「少碍事,钥匙守护者。被人偶所欺骗的可悲的野狗」 被叫为野狗的修伊,以一种习惯了的态度叹息道, 「一见面,把人叫成狗吗。不愧是你的熟人还真是有个性呢,妲丽安」 「no」 妲丽安一脸不满地否定道。 「那家伙才不是我的熟人。那是除了烧书就什么才能都没有的,只会给世上添麻烦的生物。和往篝火里冲的飞虫一样等级的呆子」 「飞虫吗……哈哈,她在说你哦,哈尔」 快速说完了想说的话一脸愉快表情看着妲丽安,身着拘束衣的少女拍起了手。 焚书官冷冷地瞪着她,以恫吓般的口气说道, 「你给我安静点,芙兰」 但是身着拘束衣的少女还是继续说着。 「那么,打算怎么办?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吗。论吵架赢不了书姬,所以就直接出手吗?这可不是在抢猴山老大的争夺战哦」 「少说这些不知所谓的话,你这垃圾」 突然开始了无谓争吵的哈尔和芙兰。 对于这样的他们,修伊很感兴趣的观察着。 「那个少女……全身有九个锁吗。她也和你一样是书姬吗,妲丽安?」 多少有点放松的语气问道。 妲丽安依旧无言地,继续咀嚼着炸面包。她自己则是已经做出了判定的表情。然后妲丽安正打算说什么而张口的时候。 「呃」 修伊突然放下了妲丽安,冲到了前面。 那是因为拿着长杖的焚书官,袭向了他们。交错的两人的身体,保持着交错的样子,一瞬像是阳炎一样摇晃了一下。 之后,摇摇晃晃地往后退的是修伊。 「修伊!」 妲丽安慌张的尖叫道。像她是至今都没发出过一样的,不可靠的声音。 修伊无言地擦了下嘴唇。在那指甲上渗着淡淡地血痕。 不过,哈尔也架着身子完全没有动。一脸严峻的表情,焚书官注视着自己的手掌。应该是确实做掉了的猎物,却没事的站在自己的眼前。对这事感到惊讶的表情。 「真是有意思的动作呢。刚才的……应该是叫做柔道的东洋武术吧」 舔着裂开的嘴唇,修伊讽刺般地问道。 哈尔微微皱起了眉头。看穿了我的碎吗,感叹般地如此自语着。 「你,是士兵吗?」 修伊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我只是普通的飞机驾驶员。格斗可不是我的长项。真希望你能手下留情呢」 哈尔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难怪有眼力能够看穿了啊。不过,下次就不会让你躲开了」 「不好意思,不会有下一次了哦。我可没有喜欢被男人打的兴趣呢」 修伊苦笑着抬起右手。看着那个哈尔咬住了嘴唇。因为不只何时修伊的手中,已经握着了枪。那是中折式的军用回转式手枪。 「可以问一下吗,焚书官。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 修伊以沉稳的声音问道。 哈尔像是在说真是无聊的问题一样哼了下鼻子。 「记录着禁忌的知识的幻书是不该存在在这世上的存在。守护幻书的书姬以及 钥匙守护者也一样。焚书官就是为了将这一切都燃尽的存在」 「那就是理由?」 像是哪里脱线了一样的表情低语着,修伊像是受不了了似的用手扶着头。 「原来如此,不愧是妲丽安的熟人,做事还真是极端呢」 在那一瞬间,黑衣少女和焚书官一起猛然地抗议道。 「不,所以说那边那只猴子头头什么的我才不认识呢」 「我和书姬才不是什么熟人,给我把刚才的话订正了」 对他们这合拍的反论修伊苦笑着,再次看向哈尔。 「为什么那么想要燃尽幻书呢?」 「因为幻书的知识,不是人所需要的」 哈尔以毫不动摇的语气断言道。修伊则哼嗯的感叹着。 「不需要,吗……确实是呢。但是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为止,正是因为有着不停地追求着那些所谓不需要的知识的人在,人类才能进步。你不这么认为吗,焚书官?」 「进步吗。那我这么问你吧,黑之书姬的钥匙守护者啊」 哈尔淡淡地回问道。 「你到现在为止有见过因幻书之力而获得幸福的人吗?能够正确解读幻书的人,你到现在碰到过几个?」 修伊寂寞的微笑着,摇了摇头。 「就算到现在为止没有人成功过,也不能表示以后也不会出现啊」 「你要我相信那种话吗。相信企图使用幻书之力进行恐怖活动的你们?」 「恐怖活动?那是怎么回事?」 「少装傻,钥匙守护者。操纵活死尸袭击大使馆的就是你们吧」 哈尔以责难般的语气说道。 以激昂的语气回应的人是妲丽安。 「那边的猴子头头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你这老脸!」 修伊也困 惑的点了点头, 「我们只是来挥手幻书的。因为听到了遥远异国的珍奇幻书被带入了王都的传言呢」 「yes。谁是恐怖份子啊,你这混蛋家伙。说话真是太不负责任了。这是嫁祸。笨~蛋,笨~蛋。你这拘束控!」 妲丽安死命地骂着哈尔,即便如此愤怒似乎还是无法收住的样子,瞪向了旁观中的芙兰, 「说到底,那边的银闪头。都是你没好好教育宠物的关系。要在王都养猩猩的话就别放出来养,要么关在笼子里养,要没就该他套上锁不是吗。然而现在却是你被拘束着吗。难不成你是白痴吗」 芙兰嘲笑着那样的妲丽安说道。 「呵,别在意啊,小不点。我是在配合这家伙的兴趣呢。这世上,也是有这种玩法的哟。虽然可能对于还没长毛的小孩来说是不能理解的呢」 「我才没有那样的兴趣。别自说自话,芙兰」 哈尔用冷静的声音反论道。然后焚书官像是重新整理还情绪一样,看向了妲丽安, 「冤罪吗。真是不怎么聪明的借口呢,书姬。那么就让我听听你们拿着幻书在恐怖活动现场的周围晃悠的理由吧」 「……幻书?」 妲丽安以一脸不满的表情歪着头。修伊则,唔姆的思考了起来, 「你说的幻书,是指这个吗」 指着哈尔的脚下如此问道。 在那里的是王都的导游书,以页面翻开的状态掉落在那里。点心店以及咖啡厅的列表处,引诱一红笔,在预定要的菜单上都很仔细的画上了。当然都是妲丽安做的。 「……」 一片纯白般的沉默,支配了现场。为了不被卷进了纷争而在远处避难看着事情发展的围观者们的嘈杂声,变得意外的清晰。 打破沉默笑出声来的是,身着拘束衣的少女。芙兰抱着肚子,拱起了背,美丽的银发摇动着,像是痛苦似的颤抖着双肩。 「这可真是杰作啊,哈尔。焚书官和钥匙守护者,围绕着美食向导书而相互撕杀吗」 啪啪地拍着边车的车体,芙兰这么说道。 「没有问题。就算和恐怖活动无关,要毁灭书姬和钥匙守护者这点还是不会改变的」 哈尔这么说着抬起了右手。他的手中握着的是钥匙。键身上有着奇妙文字雕刻着的,金色的古老钥匙。 看到那个的妲丽安,表情僵硬地喊到。 「修伊」 「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不过看着很危险啊,那钥匙」 把手枪换握到左手,修伊脱下了手套。他的右手的指甲上埋着美丽的宝石。像是鲜血凝固而成的深红的宝石。 紧握那右手,然后再次张开手指的时候,修伊的时候也出现了钥匙。和哈尔的十分相象的金色的钥匙。 两人同时吸了口气,打算读出雕刻在键身上的古老诗歌。 在看着他们的围观者的背后, 从地铁站的方向,传来无数的悲鸣声,是在那之后的瞬间。 第三话 「活死尸?现在还是日落前啊」 望向发出悲鸣的方向,修伊叫道。 在那里可以看见带着就像是遭遇了怪物一样胆怯的表情,拼命逃跑着的人们。在那之中也有负伤者的身影。被压倒性的腕力不留情地折断了手,被不知是谁咬过的痕迹——从那伤势的样子来看,很容易就能推测出他们遭遇的怪物的本体。 妲丽安哈地抬起了头。 「原来如此……地铁!阳光无法到达的地下的话,就算是白天那些家伙也能行动。他们出现的场所是——」 「地铁站内吗……」 哈尔一边跑回边车那里一边碎碎念着些什么。仰望着他那艰险的表情,身着拘束衣的少女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喂,你在想什么呢,哈尔?」 「你给我闭嘴!」 单方面的怒吼,哈尔启动了边车的引擎。发出了很大的排气声,大型的车身像是要被弹开一样的开始了加速。 逆着逃跑中的人流,哈尔他们向着地铁的方向前进着。目送着他们的背影的离去。 「真是呆的够可以的大叔」 妲丽安无奈似的自语着。 修伊则是带着复杂的表情耸了耸肩, 「还不是称的上大叔的年纪吧,他还。是不是呆子这点就另当别论」 看着哈尔落下的长杖,妲丽安嘲笑般地叹息着。 「我觉得就算空手大概也不会输哦,是他的话」 修伊淡淡地如此说道。并非是对妲丽安的反论,只是单纯的陈述事实而已的语气。然后,小声地又补上了一句。 「……如果对手只有两,三个都话」 地铁站的车站内,被几个活死尸和真正的尸体所占据。倒在地上的新鲜尸骸是被活死尸杀害的牺牲者。 哈尔不放慢边车的速度,就那样冲进了站内。 活死尸注意到边车接近过来而回过了头。对着那之中较为密集的数只,哈尔加速后,毫不留情的以边车撞了上去。 被撞飞的活死尸,就那样与站内的墙壁发生了激突。响起了骨头碎裂的钝感的声音,掉到地上的他们已经无法行动了。 扔下熄火了的边车,哈尔向着还剩下的活死尸冲去。反过来抓住围过来的活死尸们的手腕,然后就那样把他们的关节破坏掉。 「就算是不死身,四肢的关节都碎了也就动不了了。在破坏幻书本体之前我就先这么做吧」 冷漠地俯视着倒在地上虚无地挣扎着的活死尸,焚书官如此说道。为了寻找剩下的敌人向周围望去,这时哈尔的脸僵硬了。 从车站的深处,不停地涌出新的活死尸。 那数量已经远超过了哈尔的预想。只是大致上数一下也有二十只以上。不知何时活死尸的群队从背后接近过来,哈尔他们完全被包围了。而且在那先头站着的活死尸是—— 「居然是……警官!?为什么连这样的人也被僵尸化了!?」 望着身穿制服的活死尸,哈尔的表情扭曲了。 「这些家伙全是活死尸吗……!?到底是怎么把这么大数量的运到这里来的!?」 「……看看后面吧,哈尔」 一脸满足地望着动摇着的哈尔,芙兰这么说着。 身穿拘束衣的少女看着的是,车站内的墙壁上贴着的巨大看板。以从远处无法看清的细小文字,写着一些什么。 「地铁路线的向导板吗……不……」 无表情的自语着的哈尔的脸,像是抽搐一样的颤抖着。 「该不会……这是幻书!?把幻书伪装成向导板,让路过的人读吗……!」 芙兰笑着点头。 「就是说幻书的魔力,并不全都是以书的形式寄宿的吧。如果文字的罗列本身就被灌入了幻书发动机制的话,就算转写到书以外的媒体上能力也不会消失。恐怖份子的家伙也挺能干的吗」 哈尔无言的咬着嘴唇。 地铁的车站有贴路线图的话,会看到那个的人就会有很多了吧。 就算马上注意到那不是平常的路线图,也会有因为好奇而读到最后的人也说不定。 然后“赎罪之书”是,对读书的人直接造成影响类型的话幻书。读了那个的人类,会被夺走魂,而变成了活死尸。 活死尸们并不是被地铁运过来的。而是在这个车站内现地生产的。然后每当地铁到达的时候,新的“材料”便被送到了。 「是这么回事吗。四天前进行的实验的目的是,为了确认幻书的复制品是否能够孕育出活死尸吗……」 哈尔以恐惧的口气自语着。芙兰笑着说道。 「怎么办,哈尔。这就是危机?就这样让活死尸继续增加下去的话要怎么办?这可真是正式的无差别恐怖活动呢」 哈尔静静地摇着头, 「没有问题。把那个向导板破坏了就完事了」 「要破坏掉吗?越是接近向导板,活死尸的数量就月多哦?」 对芙兰的提问什么都没回答,哈尔向着向导板的方向突进着。 把前进路线上的活死尸一个接一个破坏掉,慢慢地缩短着与向导板的距离。 但是对方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单纯的比腕力的话,活死尸们要比哈尔大。无数的活死尸所围住,哈尔的行动被封住了。被惊人的握力抓住全身的骨头发出了悲鸣。 「呃」 从哈尔的口中,漏出了苦闷的呻吟。 车站内响起了枪声,就在那之后瞬间。数发子弹破坏了支架,失去了支撑的向导板慢慢地落了下来。 紧接着那个之后,传来了声音。 读着记载着异国的语言的书的,年轻男人的声音。那是类似宗教仪式的祝词,却奇妙地奏响着给人舒服感觉的的旋律。然后—— 听到那个的活死尸们,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全身失去了力气,就在那里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居然是……幻书!?」 身体终于重获自由的哈尔,低声沉吟道。 「把死者引向冥府最下层“无窗之馆的死者祭宴之书”……!?黑之书姬的钥匙守护者吗!」 以愤怒的表情回过头去的哈尔所看到的是,朗读着书的青年和站在他身旁的黑衣少女的身影。 合上遗失了的古代阿兹特克文明的书,青年飘然地微笑着。(古代阿兹特克文明:14世纪-16世纪的墨西哥古文明) 哈尔瞪着修伊问道。 「为什么打开了幻书?干这种多余的事……」 「也并不是想要救你什么的。只是,这里有不先解决掉不行的对手吧?」 修伊以认真的表情说到。黑衣少女则瞪着哈尔, 「那边的焚书官。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东西奇怪?」 哈尔微微地缩紧了眉根。 「这里和各国要人聚集的会议场所可是有很大的距离的。为什么恐怖活动的犯人,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地方生产活死尸呢?而且还是在入夜之前」 「在各地的地铁站里,都有和这个一样的恐怖活动被计划着的意思吗?」 哈尔用愤怒的口气说道。但是妲丽安却毫无留情地摇了摇头。 「不。恐怕不是这样」 「喂喂……该不会,现在这个也只是实验吗?」 以像是注意到什么一样语气,芙兰如此说道。 「也有可能,是佯攻也说不定」 修伊混杂着叹息地点头认同。 「那个向导板……只是远远看了下而已,相当多的文字数呢。差不多和一面报纸的记事文章的量一样。就算伪装成地铁向导板,会把那个读到最后的人也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吧。所以才会只是现在这个程度的受害量」 听了修伊的话,哈尔环望了站内。虽说是哈尔他们处理的及时,死者的数量算上僵尸化的人也就数十人左右。说到被害规模的话,和设置炸弹没有什么大的区别。说不上是特地拿出幻书来达成的结果。 「确实,只以那个数量的活死尸的话,要突破国际会议场所的警备是不可能的呢。但是,为了发挥“赎罪之书”的效果,就必须要让牺牲者直接朗读本文。比起铁道向导板有更多的人会看的媒体,在这王都的哪里有?」 对哈尔的提问,修伊并没有特别地反论。像是放弃了思考一样地耸了耸肩, 「嘛……而且如果是有心要发动恐怖活动的话,不同时多处一起生产活死尸的话就没有意义」 「让大量的人在各地一起读幻书的方法吗。那种东西,怎么可能……」 哈尔以严肃地口气自语着。 听到那个的芙兰,突然笑出了声, 「不是有嘛。超简单的方法呢」 这么说着的她指着的是,站内的角落里设置的小卖店。各式各样的点心和杂货交织着,那里也放置着杂志和报纸。 妲丽安也冷冷地点了点头, 「yes……是那个,报纸。派送号外的就行了」 「号外?但是号外什么的,要是没有什么大事件的话……」 以哑然的表情反对着的修伊突然停了下来。那脸像是失去了血色一样地变青。他视线所对的是,贴在小卖店墙上的一张海报。 「是这么回事吗……fa杯吗……!」 「那是什么啊」 哈尔以困惑的表情反问道。修伊浅浅地苦笑着, 「是足球啊。现在正在进行俱乐部比赛的决赛。在这个国家里最权威的大会,今天,在这个王都的体育场里」 「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是这个国家里很有人气的运动比赛吧」 哈尔重重地自语道。 多数国民都关心的大比赛的结果速报。作为号外发行的条件来说是毫无挑剔,渴望着看结果的人也有很多吧。最坏的情况,就连数万人同时读了那个,变成僵尸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如果变成那样的话,会陷入危机的就不光是在国际会议场所聚集着的各国首脑了。要是处理的不好,这个王都被毁灭也是十分有可能的。 「你打算去哪里,焚书官」 向着朝边车走去的的哈尔,妲丽安如此问道。 「印刷应该已经完成了。在号外流通到街道里之前,找出卖报纸。估计应该会在离体育场不远的地方」 但是,黑衣少女无情地摇了摇头。 「没有用的。已经没有时间了」 哈尔无言地皱起了眉。小卖店的海报上记载着的比赛开始时间,已经是近两小时前了。离比赛结束为止剩下的时间,估计只有十几分钟左右。 在那仅存的时间里找出幻书的持有者,处理掉他们准备好的号外。就算知道他们伪装成卖报纸的,能够赶上的可能性也几乎是零。 哈尔紧握的拳,无力地发出了悲鸣。 夕阳慢慢沉下西边的地平线—— 第四话 那个男人被称为少尉。 那不是正式的军阶。是他如果正常地从士官学校毕业的话,本应该得到的军阶。在战败后解体了的现在,已经是不存在的军队的阶级了。 换装成卖报纸装束的他,以稍稍紧张的表情,眺望着窗外。 太阳已经完全沉下了,留下的只是少许的残光。要不了几分钟,这个街道就会迎来漫长的夜晚。王都最后的夜晚。 「差不多是时候了……走吧」 确认了怀表上的时间,男人向同伴们搭话道。 转写了幻书的号外已经准备好了。剩下的就只是和同伴们平分后,在王都里四处发放而已了。被数万的活死尸袭击,王都的居民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吧。聚集在王都里的各国要人也不例外。 转写了的幻书也有着将人僵尸化的能力这点,在这之前的实验里已经证实了。 失败的要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剩下的就是执行计划而已了。 但是。 「等,等等」 像是要妨碍那样决意了的他一样,同伴中的一人发出了慌张的声音。是坐在无线对话机前的一个有点胖的男人。 「怎么了」 他以像是责难般的眼神,瞪向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 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比赛还没结束」如此说道。 作为隐藏场所的印刷场里聚集着的十几个同伴们,一齐骚动了起来。他则不满地挑起了眉毛, 「还没结束?你以为比赛开始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但,但是……」 「伤停补时吗!?就算是那样也太长了吧。打算比多久啊?」 他提高了声音怒吼道。 没有情报说比赛开始的时间推迟了。比分也是压倒性的大差。因胜负而延时的可能性也几乎没有。完全没有比赛延长的理由。 但是即便如此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还是顽固的摇着头。 他十分生气地走近了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在那之后的瞬间。 「……明明还是比赛的途中,号外却已经印刷完成了吗?」 没有听过的某人的声音。 打开了的隐藏所的门前,从没见过的男人站在那里。拿着银色的长杖身材魁梧的男人。还带着一个身着拘束衣的,奇妙的女孩。 是教会的神父吧,他如此认为。因为男人身上穿的衣服和法衣有点像。 工作热心到无聊程度的神父,一家一家挨着访问,这样的状况,也不能说是没有可能。 「恩,嘛,这种东西,不在比赛后立刻发放的话就没有意义了呢。这个就是所谓的速报版」 他无可奈何地以平易近人的演技,向握着长杖的男人回话道。虽然直接杀掉也是可以的,但眼前这个魁梧的神父要以暴力收拾掉的话,多少有点费力。 「而已,比赛也已经结束了。分差是七分。比赛结果是不会改变了哟」 对这么说着勉强笑着的他, 「不,也不像是那样哦」 突然,身着拘束衣的少女嘲笑着说道。 发出唉的一声,他困惑地站在原地。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乱暴的抓住了那样的他。 「喂,喂。少尉」 「吵死了!什么事!?」 他回头看向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怒吼道。在那瞬间,不只为何感到了种不明的焦躁感。 「七,第七分……不可思议……追上来了……同分了……」 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以颤抖着的声音呻吟着。一瞬,不知道做说什么的安心了之后,他猛烈地怒吼道。 「开什么玩笑!你想说比赛延长之后,在这短时间里拿了七分吗!? 「但……但是无线那边……」 负责无线电对话机的人拼命地说着。 他强烈地动摇了。过了这么久都没结束的比赛。然后不知何时追上了的分差。这样下去的话准备好的伪报纸就无法发放了。那样的话,他们的计划就破灭了。 像是嘲笑那样的他们一样,握着长杖的男人们问道。 「怎么了。在着急什么。比赛延长了会有什么糟糕的事发生吗?」 「嘿嘿,那个号外无法发放会很困扰吧。因为难得转写了幻书,就那么没用了呢」 身着拘束衣的少女说出口的单词,让他们的表情冻结了。 她知道幻书的存在。那就是说,她们是知道恐怖活动的计划才出现在这里的。 「……你,是什么人。武装警察吗?」 他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握着长杖的男人,表情不变地,用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宣告道。 「不,我不是警官——是焚书官」 第五节 「你说……焚书官」 因为哈尔的话,聚在印刷场里的恐怖份子们骚动了起来。 像恐怖份子的老大的年轻男人,紧握手中的书呻吟道。 「你就是把这本幻书卖个我们的男人说的家伙吗……一旦你出现的话,他就从这件事上收手什么的……」 对男人的话吞了口气的是哈尔。浮现着无法隐藏愤怒和憎恶的表情的哈尔靠近了男人。 「你说把幻书卖给了你们的男人……是穿白衣的男人吗!?」 像是受了那样情绪激动的哈尔的影响一样,拿着幻书的男人也,以十分兴奋的口气说道。 「烦死了。不管你是谁。在连合国的政治家们也受到,我们祖国所受的屈辱前,决不会让你妨碍这个计划的!」 他的话就像是成了契机一样。在印刷场里的其他恐怖份子们,都向着哈尔行动了起来。对于他们不知哪里有点别扭的动作,哈尔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 混杂着印刷场里的纸和墨水的味道,飘过来的是,无法隐藏的腐臭。 「活死尸……果然幻书的本体,有记载着操纵制造出来的活死尸的方法吗」 哈尔以强压着愤怒的声音自语着。被称为少尉的年轻人把同伴也变成了僵尸,操纵着自己的部下。 「事已至此,和比赛结果什么已经没有关系了。把幻书发放出去,把这个王都给……」 男人用像是被逼到绝路上似的声音喊道。 身着拘束衣的少女望着那样的恐怖份子,大声的嘲笑了起来。 「不,那是不可能的了呢」 哈尔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上了,芙兰……不……」 哈尔举起的右手上握着的话,钥匙。键身上雕刻有奇怪文字的黄金的钥匙。把身着拘束衣的少女转过来,哈尔读起了那写文字。 「“毁坏的书姬”芙兰卑尔奇!吾问汝,汝是人类吗——?」 芙兰笑着甩动了闪耀着的银发。让人无法想象是从美丽的少女口中发出的充满了狂气的大笑声回响了起来。 封印着少女的拘束衣的无数的锁,被开放了。 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轻巧地从衣服里抽出了身子。 拘束衣下的她,什么都没有穿在身上。 耀眼的纯白色的裸体。从那左腰腹处到右大腿根部,有一条像是伤口一样的银色的线。那是金属制的拉链。像是白瓷一样的少女的肌肤上,埋着银色的拉链。 『非也,吾乃天——堕落之天也』 从银发的少女的嘴里,传出的是沙哑的老女人般的声音。 哈尔把手伸向了她腰腹处,一口气拉开了在她身上的拉链。裂开了的拉链里面,是像黑暗一般深的空洞敞开着。 「银之……书姬……吗!」 恐怖份子的男人,扭曲着脸。 从芙兰的裸体上裂开的口子的深处,哈尔取出来的是一本书—— 腐朽古老的书。 注意到那个,男人不禁笑出了声。 「你也有幻书吗。但是,太迟了!谁会给你读那个的时间啊!」 「是谁说要读幻书了?」 哈尔以冷酷的声音宣告道。 他把右手握着的长杖,架在腰间后刺出。那是像架着巨大枪械的士兵一样的样子。然后把左右拿着的幻书,装填到了长杖的前端部。 「幻书装填——起爆!」 哈尔严肃地说道。 那之后的瞬间,从长杖前端喷出的是,闪耀着青白色的火焰。 喷出了像是巨大的剑一样的火焰的那个是,已经不是杖了。 那是为来带来毁灭性破坏的武器。以不应存在于这世上的幻书为弹药,把那魔力变为火焰的破坏兵器。 「灾恶之枝啊,将一切燃尽吧——!」 哈尔的长杖喷出的是,像炮弹一样的火焰的聚合物。那炮弹连带着围过来的活死尸一起,一瞬便被业火所包围了。 然后印刷出来的无数的幻书的复制品——伪报纸号外也一起,在那火焰中消灭了。 「被九把钥匙所封印的灾恶之枝……炎之魔神スルト的灾恶之杖……吗……」 站在火焰旋涡中,手持幻书的男人呆然的自语着。 还剩下的他唯一的同伴负责无线电的男人,早就逃了出去。像是对那感到绝望了似的,他的脸上浮现出了扭曲的笑容。 「要把我的幻书烧了吗……焚书官?好啊,来吧」 以沙哑的声音这么说着,男人打开了自己拿着的幻书的封面。 「但是啊“烧书之人,终有一天也会烧人”……我们国家的诗人的话。给我记住了啊。你堕落成一个普通的杀人鬼的日子,我可是……很期待的……等着呢」 男人的话就那样断了,幻书从他手中掉了下来。 夺走读者的魂,将其变为僵尸的制裁之幻书“赎罪之书”——自己将那个读了的男人变成活死尸。然后男人袭向了哈尔。 即便如此哈尔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把杖的前端对向男人,以除去了感情的声音宣告道。 「起爆——」 喷出来的青色火焰,一瞬便将一切都燃尽了。 幻书也好。曾经持有它的男人也好。 「……人的话早就烧过了。以这双手,把曾经最重要的人」 为了不让任何人听见似的,哈尔只在口中自语着。 摇动着银色头发的少女,不知为何以十分悲伤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 第六节 足球体育馆被一样的气氛所包围着。就算超过了原来比赛时间一小时以上,也完全要结束的样子,选手也好观众也好,就连教练和裁判也没有要结束的感觉。 陷入了异样兴趣状态的选手们,不见疲劳之色的在场上奔跑着,比赛以同分的状态持续着。 「差不多是时候了」 俯视着那样的竞技场,妲丽安无聊似的说道。 「也是呢。差不多,可以从狂热中清醒了」 坐在话筒前的修伊,用清醒过来的口气同意道。 设置在观众席中央的,带屋顶的体育馆本部室。本来应该在这个地方的,比赛主办者和工作人员们,混在了观众之中因比赛的去向而狂热着。 眺望着比分板上表示着的十五比十五的异样的比分苦笑着, 「有设置着场内报道装置还真是帮了大忙呢。记载着可以自在的操纵战争结果的女神摩莉甘的秘咒“伟大的女王之诗”吗……任意改变了比赛结果这算是做了坏事吧?」(摩莉甘:又名茉莉格,凯尔特神话中的战争女神,有战争之处,必有其身影出现,以魔力为战局带来种种不可思议的影响。) 修伊这么说着,合上了打开着的幻书。 妲丽安一脸平淡地说道。 「比起王都居民数万变成活死尸要好的多」 「嘛,那确实」修伊也不反感地同意道。 使用体育馆的扩音器,把幻书读给了场内所有人听,让比赛不管到何时都不会结束的操控着。那就是修伊他们的行动目的。 为了给哈尔他们争取找出恐怖份子的隐藏地点的时间。 「这个大会规则上,要是平手的话是没有延长赛而是再进行一次比赛的。今天的比赛结果应该是不会留在官方记录上的呢」 yes,妲丽安点着头 「没有引起骚动」 眺望着体育馆外的王都的风景这么说着。 「啊。是叫……哈尔吧。那个焚书官似乎成功解决了」 修伊像是受不了似的微微地露出了苦笑。 将埋葬一切的幻书作为行动原理的男人——焚书官哈尔达成了目的也就是说“赎罪之书”被烧毁了。 虽然没有看见幻书的实物有点小小的遗憾,但状况逼人,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剩下的问题是,就只有和那个喷火猩猩的约定了。」 妲丽安不禁以生硬的声音说道。 「是呢……时间结束之后,就和他们决胜负的约定呢」 修伊以毫无自信的口气说道。 解决了这次骚动之后,和焚书官再次汇合,然后决一胜负。那便是和他们一同作战时,哈尔提出的条件。 但是黑衣的少女,盯着飘然的青年, 「你有,要打的意思吗,修伊?」 以有点不可靠的声音,小声地问道。 「确实,这之后一直被焚书官缠着也很麻烦……但是」 妲丽安完全去掉了表情,变成了像是人偶一样无感情的眼神。但是她纤细的指尖,不安似地紧紧地抓了修伊背后的外套。 修伊回望着那样的他,以祥和的表情微笑着。 「在那之前,有个想去的地方呢,可以吗?」 这么说着从外套的口袋里,修伊拿出了一张票。票上标记着的是庄家的刻印。政府公认的足球赌博的店。 「fa杯的决胜战……我认为赌追上七分的分差之后平手的人是很少的,你怎么觉得,妲丽安」 哗啦哗啦地甩着票,修伊如此问道。 妲丽安一瞬,被惊呆了私的睁大了眼睛,然后注意到了修伊的话的意思,邪恶地微笑了。把松开了的领口整理好,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你还在磨蹭什么呢,你这个呆茄子」 向修伊的方向伸出手,以像是在说跟着过来的胜利的表情, 「赶紧去换了现金,我要用那钱吃所有想吃的点心」 「是,是」 像是在说我知道哦一样地苦笑着,修伊站了起来。妲丽安兴奋地用鼻子喘息着, 「那之后再去下书店。之前说的那个老书店的老头应该又摆出了什么奇怪的商品了」 「好,好」 「对了对了,还有——」 「好,好……」 青年和黑衣的少女消失在了,被夜晚的黑暗所覆盖的雾之街道里。 王都的天空上,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平静的悬挂着红色的满月。 第七节 次日—— 位于王都的中心街的巨大博物馆的门前,一个奇怪的男人站在那里。穿着不常见的法衣一样的服装,握着银色长杖的身材魁梧的男人。 男人的表情稍显疲惫。黑色的头发稍稍有点蓬乱,眉间有着皱纹。全身散发着怒气,像是火焰被卷饶在他的周围。 在王都可数的文化性观光地,那样的他的身影,异样的显眼。 「喂,哈尔……叫你呢哈尔?」 坐在博物馆前的阶梯上,身穿拘束衣的少女搭话道。 「你打算在这种地方等到什么时候,哈尔。喂,那边的呆子」 「……」 哈尔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在他宽阔的后背,轻轻地颤抖着。 芙兰无奈地叹息道, 「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天了吧。再怎么等,那些家伙也不会来的。被放鸽子了啊!」 哈尔咬紧的牙发生了响声。握着长杖的拳发出了的悲鸣声。 「可恶。书姬和钥匙守护者……就因为这样那些家伙才不能信任!」 呵地懒散地用手托着脸的,身穿拘束衣的少女仰望着天空。 她的额头上,小小的水滴落了下来飞散开去。看着落下来的水滴的数量不停地增加,然后马上变成了真正的雨。 「真是的……居然真下起来了」 摇了摇银色的长发,芙兰叹息道。 「可恶!」 仰望黑色的雨云,全身湿透了的焚书官咆哮了。 那声音,被空虚地吸进了王都的天空之中渐渐消失了。 后记 首先写一下一开始就需要注意的。 这个作品是虚构的。与实在的人物,团体,史实无关。 于是,我们出版了『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三卷。 这部作品是,把杂志“thesneaker”上连载系列作品,予以添加,修改,之后并加入了一些新完成的作品,而重新编订的。与前卷相同的,这次也是将完结的各个连载,以短篇小说的形式呈现给大家的,已经购买了两卷的读者也好,从三卷开始看的读者也好,应该都能够安心愉快地阅读。 这次也是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如果能陪伴您到最后的话,我们将不胜欢喜。 说起来,写这个后记的时候其实是在四月一日,愚人节的当天。 就在日期改变之后,立刻便被友人和熟人以及各种网站骗的团团转,现在已经觉得读什么写什么都全是谎言一样了。 那么,其实『丹特丽安的书架』这部作品是,原本是预定在这第三卷告一段落的。 但是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有着预想之外多的读者们的支持,托各位的福本系列的后续平安无事的决定了。几乎在和这第三卷发售的同时,杂志连载的方面也已经再开了——应该是这样的,但是,真的可以相信吗。 就是这样,现在,书店的门口摆放着的「thesneaker」志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的最新作应该有刊载在上面。如果可以的话请一定也看一下那边的故事。 不管怎么说,能像这样继续写修伊和妲丽安的故事,全都是托各位读者的福。真是的非常的感谢。 为了能将这份感谢之情就算只有一点能传达给各位,继续写就算只有一点点有趣的东西,也想让这部作品更加更加的热闹起来……不是说谎哦。 今后也请期待故事的后续发展吧。 关于本书的出版,这次多亏了很多人士的鼎力相助。为本作提供了精美的插画以及角色设定的g佑介先生和greenwood的各位。负责人的naruto氏和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给了贵重的助言的作家的各位。还有向对本书的出版大力相助的各位,本人在这里表示衷心的感谢。 对于连载发来感想及送来妲丽安插画的各位,同样谢谢您们。不能逐个回信实在非常抱歉。您的来信真的能让我感到激励。 最后当然在看本书的各位读者也。 感谢你拿起了本书。 这是,为了您而存在的书—— 首先写一下一开始就需要注意的。 这个作品是虚构的。与实在的人物,团体,史实无关。 于是,我们出版了『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三卷。 这部作品是,把杂志“thesneaker”上连载系列作品,予以添加,修改,之后并加入了一些新完成的作品,而重新编订的。与前卷相同的,这次也是将完结的各个连载,以短篇小说的形式呈现给大家的,已经购买了两卷的读者也好,从三卷开始看的读者也好,应该都能够安心愉快地阅读。 这次也是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如果能陪伴您到最后的话,我们将不胜欢喜。 说起来,写这个后记的时候其实是在四月一日,愚人节的当天。 就在日期改变之后,立刻便被友人和熟人以及各种网站骗的团团转,现在已经觉得读什么写什么都全是谎言一样了。 那么,其实『丹特丽安的书架』这部作品是,原本是预定在这第三卷告一段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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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纯认为若是某人的遗失物品,便应该找出原主并将其归还。遗忘在此庭园即代表 一定是同所学校的学生之物。 本来期待着会写上所有人的名字,随意翻开书的封面。 感受到掌中的奇异触感,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咦?” 那触感是略带温度的滑溜液体。她的手掌被染成一片鲜红,由手腕流淌至手肘后滴落而下。当察觉到液体是由书的缝隙渗出之时,她脚下早成了滩深红水洼。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弥漫开来。 “这是……什么……?血!” 书本从她僵直的手中掉落。 从该本书的宏歃缝隙之间,滑落出某样东西。 是人的手臂。 失去血色的苍白手臂,从家监的缝隙间伸了出来。 滑不溜丢地,手好像又伸得更出来了。 如同气球渐渐膨胀般,随着手伸出来的长度渐渐增加了立体感。 不久,从书的缝隙间被推挤出来的不只是手臂,而是浴满鲜血的整个人。 那是位高姚女子的尸体。失去血色的肌肤十分苍白,双眼圆睁、满脸恐惧地仰望着虚无的空中。然后,女性的腹部有道严重的伤口—— 垂直地由心口往胯下划开的黑暗缝隙大张着。 不论是出血量或是伤口深度,都足以证明那是致命原因。 从书的缝隙中出现的女性已经死亡。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以浴血的双手抱住头,放声尖叫。 1 午后懒洋洋的温和阳光,映照着稳重的石造图书馆。 三层楼广阔建筑上,数不清的常春藤盘根错结。 建筑物正面的二楼窗外,设有日照良好的空中花园。 被盆栽中的花花草草所围绕,一对年轻男女落座于老旧的木制长椅之上。那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青年,以及一身漆黑洋装的娇小少女。 青年的年龄约在二十岁前后。 正靠在长椅上打着盹的他,外貌给人的印象完全是位家教良好的贵族年轻人,却异样地毫无破绽。隐约与待过残酷战场的军人感觉有些相似、带着特殊气质的青年。 “修伊……” 看着青年睡梦中的侧脸,他身旁的黑衣少女将手中的马克杯使劲地压往青年脸上转来转去。 “修伊……修伊!” “嗯……” 马克杯压在脸上施加的压力使得他面部扭曲,被唤为修伊的青年睁开双眼。 在看似不悦地呻吟的他面前,大摇大摆地举着空空如也的马克杯。 “拿去!” 黑衣少女目中无人地挺起胸。 有着宛如精致陶瓷人偶般的美丽脸庞的少女。 如暗夜结晶般漆黑双瞳。 披泄而下发色亦是漆黑。 装饰有多层蕾丝与荷叶边的澎澎裙摆,包裹在轮廓上的金属手甲及腰铠。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然后她纤细的胸口,取代着绸带或花朵饰品之处,有着黯淡光芒的钢铁色系箱子。 以黑色皮革项圈及银色项链所缚的陈旧金属巨锁—— “这是什么?” 来回看着她和马克杯,修伊满心疑窦地歪着头。 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金属制携带杯。虽然弥漫着些微残留的红茶香气,内容物却已一滴不剩。 “我渴了,我要你立刻再送上一杯茶。” 黑衣少女这么说着,把马克杯推给了修伊。接着将甲胄弄得铿锵作响地以双膝跪于长椅上,往桌上油纸包裹着的炸面包伸出手。 一口接着一口塞了满嘴撒满砂糖的炸面包,她粗鲁地敲着桌子。 似乎是在跟修伊说:快去给我泡茶来。 修伊回望着她这副模样,百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还在吃啊,妲丽安……那些不是我的午餐吗?” “这可没有给在这种地方睡着的笨蛋吃的面包。” 被唤为妲丽安的少女瞪着修伊高傲地说道。 “大中午就睡成这样,你以为你是谁啊。装死的负鼠吗?难怪长得一副像是有袋类的脸。” “有袋类的脸是长什么样子啊……” 修伊抿唇呼出一口气后,拭着眼角冒出的泪水。 “昨晚开了整晚的车子没睡,起码也让我睡个午觉吧。” “不准睡,你这有袋类男人。我说我口渴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啦。” 不耐烦地耸了耸肩站起身,修伊伸手拿了旅行箱中的水壶。一边把温热的红茶倒进少女的马克杯中,视线却忽地移向窗外的景色。 这座石造图书馆建造在可俯瞰海洋的缓坡丘陵上,在广大牧草地与田园所包围的的校地之中。地面满是辽阔的绿意,不时可见吃着牧草的牛只。在这田园诗歌般的风景之中,修伊眯起双眼,语带感叹地说: “真是个悠闲的城市啊。” 妲丽安用她小巧的鼻子哼了一声。 “这叫偏僻,只是个乡下到不行的地方。” “有寄宿学校的地方,不管哪里都是这样。总之空气新鲜,感觉不错吧。” “此地撒在炸面包上的砂糖太吝啬了,甜度不够。” 嘴唇四周已沾满了油和砂糖,即使如此妲丽安还是不满地咕哝着。接着她回头看向背后的建筑物。 “虽然如此,这所学校的圚书馆倒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既然藏书齐全至此,对炸面包的味道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暂时待在这里也无不可。” “我倒是不太想在这种地方长住……” 露出难以自处的表情,修伊轻声枯哝着。 妲丽安不带情感的双眸望着他说道: “你在紧张什么?做了什么亏心事吗?” “倒也不是紧张,但总还是得提心吊胆的。待在全住宿制的女子学校中还真是很难平静下来啊。” 修伊板着一张脸,再次放眼望向学校校地。 王国南部沿海小城中的这所学校,是所聚集了上流阶级千金小姐们的名门女子寄宿学校。从十一岁到十八岁的女子共约四百人,生活在被称为寮馆的宿舍中,一边在校学习。当然经营学校的事务员或教师们也几乎全是女性。 据说这种全住宿制的女子学校,传统上,运动或艺术等等的课外活动都十分盛行。或许因为如此,即使是放学之后,校园中所见的学生人数并未减少许多。 她们一注意到明显是外来者的修伊存在后,几乎毫无例外地投以露骨的好奇视线。其中也有仿佛见到罪犯似的跑来威胁恫吓的学生,或是兴味盎然地观察着修伊、对其外表品头论足的人。对于女学生们的这些反应,修伊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 “居然被像那种小丫头们所惑,真是个乳臭未干的丢脸家伙。那种东西就想成穿着制服走来走去的萝卜就好了。” “萝卜啊……” 修伊苦笑,将装满红 茶的马克杯递给妲丽安。 几乎在此同时,两人背后传来声音: “呐。等一下,那边的人们!” 是年轻女子的声音。由于传来的声音莫名地带着几分责备,缓缓回头的修伊下意识露出带着警戒的表情。 然而他的表情随即化为困惑。 因为从图书馆的窗户探出身子瞪着修伊两人的,是位素未谋面的少女。 年纪约莫十五、六岁吧?身穿这所学校制服的针织背心及花格裙的女学生。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看起来十分好胜的杏圆大眼,长相略带成熟气息的女孩。 “你们是谁?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少女仿佛看着什么可疑人物似的蹙起眉,正经八百地问道。扎成马尾的栗色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曳。这副模样总令人想起忠于任务的牧羊犬。 或许也因如此,妲丽安如受惊小动物般失了表情,藏身于修伊背后。这位黑衣少女讨厌狗。 “啊……基本上,我们不是可疑人物喔!” 修伊一脸友善的笑容这么说。 妲丽安依然躲在他背后,用平常那目中无人的语气说: “如你所见,我们正在消磨下午茶时光。” 身穿制服的少女面上带着几分讶异。 “下午茶时光……谁准你们在这里做这种事的?这里可是图书馆唷?” 妲丽安突然像是瞧不起女孩似的讪笑道: “我在这里喝茶需要你同意吗?你是掌管这个圆书馆的不良分子头头吗?图书馆的老大?” “啊?不、不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这么着急?” 语毕,妲丽安将吃到一半的炸面包撕成小块。 “该不会你也肚子饿了吧?如果是的话,也不是不能把我的面包分你吃一点啦……拿去!”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啦!我才不需要呢!” 女学生挑高了眉怒吼道。她一手撑着窗桥,轻巧地飞跃而过,落足在空中花园。 “你们两个不是这学校的学生吧。是擅自阆进来的吗?该不会是非法入侵吧?” 将背上背着的细长物品如武器般握在手中,瞪着修伊两人。那是前端装有网子的木制长棍,长曲棍球竞技用的球棒。 妲丽安郁闷地回望着她。 “满口胡言乱语地,烦死人了。把你的嘴闭上一会儿,那边的萝卜。” “啊?你说谁是萝卜?是在说我吗?” 女学生握着长棍的双臂因怒气颤抖着。 妲丽安的表情转为认真。 “不喜欢萝卜的话,叫你萝卜腿也可以。” “这更难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女学生粗鲁地挥舞着长棍低吼着。 修伊略带疲态地耸了耸肩。 “我们真的不是可疑人物啦。已取得萝汀小姐的许可。” “校长?” 女学生吃惊地睁大双眼。 “为了来找点东西,才请她让我们进来的。因为友人是这所学校的相关人士……她是妲丽安,我是修伊.安索尼.迪斯瓦特——叫我修伊就好。” “我叫洁西卡……洁西卡.艾尔芬斯顿。中学部的五年级生。” 少女不情不愿地报上名字,把手中长棍放回盒中。 接着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转为严肃。 “你说是来找东西的对吧?你们该不会是警察吧?” 她望着修伊问道。修伊失笑道: “我们?看起来像吗?” “不是……不太像。” 洁西卡不太有自信地摇了摇头,仿佛沉思着某事而嘟起了嘴。 “那么,该不会是侦探之类的?是听了那个传言才来的吧?” “……传言?” “就是有个逃狱成功的连续杀人犯,躲在这所学校中某个地方的传言啦。几天前开始,学校的老师和学生各有一人失踪。大家都在说她们该不会被那杀人犯给抓走了。你们应该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吧?” “连续杀人犯……班哲明.迪夫伦吗……” 修伊微微伏下双眸摇了摇头。 “两人失踪一事我们也有所耳闻。不过可惜的是我们并不是为了逮捕迪夫伦而来的。” “这样的话,你们是为何而来?” 洁西卡似乎十分沮丧地垮下肩膀,栗色马尾无力地晃动着。 “我们是来找书的。” 妲丽安冷冰冰地告诉她。洁西卡愣愣地眨了眨眼。 “书?” “所谓图书馆,不就是为了找书才来的地方吗?” “唔,这么说……也是啦……” 修伊语带揶揄,询问不知所措地回头看向图书馆馆内的她。 “……话说回来,洁西卡。倒是你,来图书馆做什么?这楼层应该是禁止学生进入的不是吗?” “咦?啊……这个嘛……” “你背上的球棍该不会是打算用来防身的武器吧?莫非你其实一直在寻找连续杀人犯?” “唔……” 修伊锐利地眯起单眼,他的问句让洁西卡结结巴巴了起来。 妲丽安仿佛刻意深深地叹了口气。 “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带着球棍跑来这个没有人烟的地方闲晃,对杀人犯来说,简直就像鸭子背着萝卜跑来一样。该说有勇无谋还是白痴呢……该不会你脑袋有问题吧?” 洁西卡“唔”地倒抽一口气,接着恼羞成怒地瞪着黑衣少女。语气宛如对着初来乍到者捍卫地盘的幼犬般,尖锐地说: “啰、啰嗦耶!其实我也不想做这种事啊!可是——” 洁西卡的话说到一半便中断了。 校园某处传来的悲鸣声打断了她的话。那是仿佛遇上杀人犯般,几近疯狂的尖叫声。 “…………” 修伊两人与洁西卡无言地对望着 2 修伊首先采取了行动,飘扬着大衣下摆,迅速站了起身。 “妲丽安!” 抱起嘴里还叼着面包的少女的腰,如行李般举起她。 “给我等一下,修伊!喂,无礼的人!我茶才喝到一半……!” 修伊抱着拳打脚踢、盛怒之中的妲丽安飞奔而出,洁西卡仿佛看傻了眼,目送两人远去。接下来…… “等……等等!等一下啦!你们两个!” 她亦随后追上两人,奔跑而去。 这期间惨叫声并未间断。发出惨叫的人是一位身处图书馆附近庭园的女学生。 她的声音已然沙哑,与其说是惨叫倒更似低吼。全身遭鲜血染得一片赤红,远远看去就知道事情并不单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千钧一发之际赶到现场的修伊,支撑住了陷入恐慌状态即将倒下的女学生。 几乎算是被扔出去的妲丽安,倒在草地上怏怏地撇着嘴。 “修伊!” 她小手所指的前方有着被血染污的皮革提包,及散落掉出的书本。然后宛如遭那些物品覆盖般,有位半裸女性倒在该处。 年龄约在三十岁出头吧!身材高眺、身型粗壮的成年女性。她的腹部遭锐利刀刃大大地划了开来,失去血色的脸庞上已浮现尸斑。 “尸体……吗。可是……这是……” 修伊态度极其冷静地查看着四周。似乎对尸体的陈尸状况感到十分可疑。 被修伊支撑着背后,身为第一发现者的女学生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不……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 她声音沙哑、气若游丝地喃喃说道: “不……不知是谁掉了包包……本来想看看所有人是谁,一靠近……” “…………” 修伊默默对着一直语无伦次、不停呻吟的女学生点了点头。她一见修伊的反应,像是紧绷的弦忽地断裂似的,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气喘吁吁地赶过来的洁西卡,越过修伊肩头看见了尸体。 “妮可娜……老师……” 她倒抽了口气说不出话来。修伊面不改色地回头问道: “是你认识的人?” 洁西卡一脸铁青,点了点头。 “我们学校的……舍监……两位失踪者的其中一人。上个周末突然不知去向,大家都在说是不是被杀人犯抓走了……” “……她的死因是什么?修伊。” 扭扭捏捏站了起来的妲丽安,眼神不带感情地看着尸体问道。 修伊蹲在尸体旁,指着腹部的大伤口。 “我不是医生,所以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直接的死因大概是这个吧?” 如他所言,尸体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腹部伤口看起来也不像是混乱中偶然受到的伤。简直如同神圣的仪式般被仔细地笔直划开,几副内臓已被取出而不见踪影。细致周到的手法,反而更令人感到犯人的不寻常。 妲丽安不悦地绷着脸。 “所以说这女人是活生生地被开膛剖肚而死?” “是啊。她的死因毫无不自然之处。这是一般人类的犯行。” 听了修伊冷漠的说明,洁西卡一脸愤慨。 “一般人类的犯行……?你的意思是,这是正常人会做的事吗?” 洁西卡情绪化地逼问着。修伊露出温和的微笑,语气带着几分寂寞,轻声诉说道: “我无法判断犯人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过去在战场上也看过不少比这还凄惨的尸体。” 刹那间,洁西卡吃惊地停下动作。 “……你是军人吗?” “怎么可能。” 修伊轻轻摊开双手微笑道。 洁西卡默不作声地望向他的侧脸。似乎对这个横看竖看都是个家教良好的贵族风青年,却表现出令人意外的一面而感到有些疑惑。 黑衣少女无趣地斜眼看着洁西卡的反应。 “不寻常的是除了死因以外的地方。” 用缺乏感情起伏的声音说道。 “是啊。” 修伊亦同意妲丽安的话。 “咦?什么意思?” 洁西卡困惑地歪着头。修伊起身放眼望向庭院四周,喃喃自语: “这尸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呢?” “从哪里……的意思是?” “从伤口状态或是取出脏器的过程所需的时间来思考,她被杀的时间应该是在数个小时之前。简单来说,她一开始被送来此处时便已是具尸体了。” “这个……我也知道……” 洁西卡满脸诧异地眨着双眼。妲丽安则是感到十分麻烦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为什么这女人像是刚刚才遭杀害般血溅当场?比起那边躺着的第一发现者,应该染上大量血迹的犯人消失到哪去了?犯人的足迹又在哪呢?” “啊……” 洁西卡一脸愕然,低头看着自己脚边。地上虽然有着一滩血泊,但却丝毫未见应该残留于此的犯人足迹。 “说到底,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么大的尸体,运到如此众目睽睽的地方几乎是不可能的。还是说,总不会是用那个小不拉叽的皮包运过来?” 黑衣少女语中带刺的说明,让洁西卡无力地摇了摇头。 “那更不可能了……不可能会有那种方法。” “yes……那么犯人必定是握有记载着禁忌知识,不应存于此世的奇幻书籍之人……意即‘幻书’的所有者无误。” 听了妲丽安这番不知对谁说的一席话,洁西卡猛地抬了起头。或许是想起了修伊两人来访此校的目的。 他们是这么告诉洁西卡的。为了寻找书本而来到此处—— “所谓幻书……莫非就是你们在找的书……” 修伊懒洋洋地耸了耸肩,用感到十分麻烦的语气说: “是啊,老实说,本来其实我们只要能拿到幻书就好了,但现在事情变得有点棘手……幻书的拥有者居然是个杀人鬼啊。” 3 老旧灯具的光芒照亮了石造建筑物内部。 深夜的图书馆之中,在几乎延伸至天花板的高耸书架底部,修伊盘腿坐在老旧的木制踏脚台上。妲丽安在稍远处,用尽全力伸长身子,似乎正在寻找什么书。 在庭院中所发现的全身浴血的尸体,就这么瞒着学生们,被赶来的警察们给带走了。 不过,亦听闻警察正式展开搜查将会是明天之后的事。在这所学校所在的小乡镇中,常驻的警察人数不多。光是今晚留下几位把风看守的巡逻警力,似乎就已经十分勉强,其余则必须等待本部派来的支援。 当然警察也正在追捕逃狱犯迪夫伦。但是此次的事件当中,并无人目击到迪夫伦本人,而且再怎么说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有太多不自然之处。或许正因如此,警方内部也 是一片混乱。 然后以校方的立场而言,可能也想避免校园内唤来太多警官引起大骚动。因为被托付了上流阶级子女的中,居然潜伏着杀人犯这样的事实,可能造成致命的丑闻。 “妲丽安……差不多该走了。得去找一下今晚落脚的地方了。” 修伊手里拿着怀表向妲丽安说道。 黑衣少女看着他这副模样,表情微微一亮。 “你来得正好,修伊。在那里蹲下然后趴着。” “趴着……?这里有什么东西吗?” 修伊就在妲丽安小手所指的地板前方止步,屈膝而下。接着她以从手甲中露出的手指粗鲁地抓住了他的后领处。 “就维持这样不准动。哼唷!” 黑衣少女攀上了修伊的背。修伊将手轻抵自己的额头。 “喂。” “啊!哎唷……不是叫你不准动了吗!” 瘦小少女从站起身子的修伊背上滚了下来。妲丽安就这么维持四脚朝天的姿势,怨慰地抬头看着他。修伊漠不关心地叹了口气。 “就算手再怎么构不到,可不可以别拿我当垫脚石。” 妲丽安忽地装作若无其事般移开了眼神。 “你不用那么客气。对你来说,这可是赏赐呢。” “刚刚到底哪里像赏赐了。” 这么嘟囔着,修伊的视线停留在黑衣少女手中的一本书籍。 使用打字机编撰而成的资料和以报纸剪报做成的私人书籍——看起来那似乎就是妲丽安看中的书。 “……那本书是?” “班哲明.迪夫伦的资料。” “迪夫伦的资料?为什么学校的图书馆里会有那种东西?” “是这所学校的学生整理出来的,关于那家伙罪行的报导和审判记录报告。” “学生的报告?名门女子学校的学生所做的连续杀人犯相关研究啊……世界末日也快到了。” 修伊傻眼地挑眉,但妲丽安倒是坦然自若地说道: “这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刚好是好奇心很重的年纪。” “是这样吗?” 修伊越过黑衣少女的肩头,看着摊开在她手上的报告。资料的内容整理得超乎想像的详细。从迪夫伦的生平到他的心理状态、甚至是犯罪动机,虽然粗糙 但都做了十分认真的考究。 “班哲明.迪夫伦是别名,本名不详。出身于……王都贫民窟啊。” 随着阅读报告下去,修伊眼中浮起一层阴霾。 迪夫伦的双亲身分不明。他本身的正确年龄亦不清楚。推测年龄约为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第一次犯下杀人罪是在八年前。在那之后直到被逮捕的六年之间,光是被证实的部分,他就已经杀了十一人。高智能与道德伦丧,是典型的连续杀人犯。 杀人手法残暴不仁,全是些仅仅阅读就令人不悦至极的内容。被害者全是年轻的女性,遭开膛剖肚而死。令人感觉毫无同情的余地。 但是看到报告的后半段,困惑及动摇渐渐爬满了修伊的脸庞。 “两年前遭逮捕,死刑定瓛……” “但是审判结束后没多久,那家伙就逃狱了。” 妲丽安这么说着,把日期在两周前左右的报纸扔了过去。 迪夫伦逃狱一事占了很大版面。逃狱的方法尚未明朗。不过迪夫伦逃狱之时,有记录显示他带走狱中得到的一本书。 修伊浅浅地叹口气,放下报纸。 “如果这里所提到迪夫伦带走的书就是幻书的话……那家伙有极高的可能性是利用幻书中的知识进行逃狱的……” “问题是在迪夫伦所得到的知识内容。” 妲丽安面无表情地指出: “那家伙是怎么逃狱,怎么运送尸体的呢?若不弄清楚这一点,就无法夺去他手上的幻书。那么连我们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全是小丫头的穷乡僻壤,不也都搞不清楚了吗?” “……目的啊。” 修伊一脸严肃地沉吟后,便沉默了下来。妲丽安阴森森地看着他。 “嗯?” “若说到这点,迪夫伦也一样,妲丽安……那家伙为什么要赖在这所学校附近不走呢?虽然此处离那家伙被监禁的监狱确实不远……” “不是因为有很多能成为那家伙猎物的年轻女性的关系吗?” 妲丽安事不关己地直言道。但是修伊摇了摇头。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看起来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嗯?” “嗯?” 察觉了深夜的图书馆中响起的脚步声,修伊与妲丽安抬了起头。 令人联想到天真无邪的幼犬蹦蹦跳跳般的轻盈脚步声。 拾阶而上的人影背上背着细长物品,像马尾般扎起的头发晃动着。是先前看过的身影。 “……洁西卡?” “那小丫头大半夜的一个人在干嘛?” 修伊臭着张脸说着,妲丽安则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并未对外公布,但校园内可是发现了尸体。住宿的女学生们当然也被禁止外出。也有谣言说连续杀人犯潜伏着。洁西卡理应也知道这件事。 即使如此,她还是专程跑来深夜的图书馆——能想到的选择并不多。 “她该不会是……在找我们吧……真糟糕。” 妲丽安一脸不快、闷不吭声地瞪视板着张脸站了起身的修伊。 4 洁西卡漫无目的地徘徊在幽暗的深夜图书馆之中。 被高耸书架遮蔽,忽明忽暗的月光几乎无法透进建筑物深处。由于本能对黑暗的恐惧而蹑手蹑脚,一边寻找着引人注目的奇异二人组。 “真是的……那两个人是跑哪去了啦……” 洁西卡不安地轻声说着,语气好似后悔偷偷摸摸溜出宿舍。 仿佛回应着那喃喃话语似的,黑暗深处传来了人的声音。 如呻吟般的低沉声音。 “咦……” 洁西卡受到惊吓地停下脚步。 在白天看见修伊两人的空中花园附近,有连结书库与阅览室的回廊。粗大柱子的阴影处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谁?有人在吗?” 洁西卡放下右手提着的提篮,从背上的盒中取出球棍。女子长曲棍球使用的是木制球棍,虽然不是什么危险的武器,但由于平时经常使用所以十分顺手。作为防身用具,应该多少还是能发挥功用。 洁西卡不敢掉以轻心地握着球棍,往回廊深处前进。 接着她看见有个人影倒卧在柱子阴影处。 那是穿着与洁西卡同样制服的女学生。体态丰满,以女孩而言算身高很高。洁西卡知道她的名字。原本就是所学生人数不多的学校,加上最近她的名字也稍有名气。 . “——玛蒂达!” 洁西卡喊出了她的名字。玛蒂达.林克是和妮可娜老师一样,在数天前就行踪不明的女学生。 “玛蒂达!你没事吧?玛蒂?振作点!” 洁西卡连该对周遭提高警觉都忘了,往倒地的女学生处飞奔而去。 像是对脚步声起了反应,玛蒂达唇中逸出微微的喘息。 洁西卡发现她一息尚存,眼阵中增添了几分光采。 玛蒂达虽然身负重伤,但至少还活着。 “等一下,我马上叫人来!” 洁西卡这么喊着站起了身子,正当她朝着回廊出口飞奔而去之时。 眼前毫无预警地虚晃过一个矮小身影,站在她前方。 那是位矮小男性。 身高大约与洁西卡相去不远,但是以比例来说,手却显得特别长。 头部已完全剩光,其下有着一张带笑的脸庞。 男子光着脚丫子,身上穿的是件连口袋或装饰全无的灰色犯人服。 “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 洁西卡牙关颤抖着,喀喀作响地问道。 真是个蠢问题。此处是全住宿制的女子学校。在其校地范围,又是如此深夜之中穿着犯人服四处闲晃的人。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物只有一个。 连续杀人犯,班哲明.迪夫伦—— “不要过来!” 洁西卡旋即伸出球棍。 迪夫伦微眯起眼,一开始就带着笑的脸庞显得更加灿烂。 下一秒,洁西卡的手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迪夫伦异样修长的右手握着一把细长的军用小刀。迪夫伦左右挥舞着刀子,把球棍从洁西卡手中打飞了。 从其矮小身躯难以想像、无法置信的怪力。 嘻,迪夫伦的唇中逸出吐息。 洁西卡的脸庞因恐惧而显得些许僵硬,此时她忽地注意到一件事。 迪夫伦的左手臂夹着一本以异国文字刻于皮革封面的古书。 “那……那本书……果然那个时候我看到的——!” 洁西卡下意识地说了出口。迪夫伦的肩膀微颤,对洁西卡说的话起了反应。迪夫伦将刀子换至左手,瞄准了洁西卡展开攻击。 洁西卡全身僵直,茫然地望着逼近的刀尖。 “不……不要啊啊啊啊!” “不要动,洁西卡!” 紧接在那之后,枪声响彻了阴暗的回廊。蓝白色火花四散,迪夫伦眼前的石壁倒塌了。迪夫伦如同弹簧般弹开跳起,拉开了与洁西卡的距离。 闯入迪夫伦与洁西卡之间的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青年。 “修伊先生?” “你没事吧?洁西卡。” 修伊右手拿着大型军用钇辙敢蟛。 拿着枪的姿势无懈可击。修伊以跪地的奇异姿势,盯着手握刀刃的迪夫伦。 “嘻……”迪夫伦的口中传来了似笑的吐息。 “这家伙就是班哲明.迪夫伦吗……” 修伊将枪口瞄准了迪夫伦,却没有扣下扳机的打算。在近身格斗战中,相 较于刀,准度较低的枪并不是绝对占上风的武器。如果不在最初一击便给予致命伤害,反而可能被对方占去优势而遭杀害。 修伊对此心知肚明,所以便等着迪夫伦先露出破绽。因此迪夫伦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这仿佛让空气冻结的沉默也不过仅止一瞬。 “嘿……!” 迪夫伦以非人类的跳跃力一跃而起,这一跃便到了修伊的头上,从他的死角挥刀而下。 “呿。” 修伊用手枪枪身挡住了刀锋。迪夫伦一直带着笑意的脸上露出惊愕神色,且微微扭曲了。或许未曾预料到居然在这种地方遇上能挡住自己必杀一击的人吧。 金属磨擦留下了刺耳的声音,修伊撞飞了迪夫伦.洁西卡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转眼之间的攻防战。 修伊瞄准了失去平衡落于地面的迪夫伦。 但是在修伊扣下扳机之前,迪夫伦再度跳跃。并非朝着洁西卡等人的方向,而是往回廊的黑暗深处而去。 “给我等一下!” 修伊追逐着开始逃跑的迪夫伦,大声喊道。正打算飞身而去的修伊,方才迈出几步就因警觉到什么而停下了脚步。 迪夫伦翻开了夹在身侧的书本。那本古书在幽暗中沐浴着蓝白色月光,发出朦胧的光芒。修伊脸上一凛。 “是幻书!” 迪夫伦弯过回廊转角。修伊贴身墙上注意着前方的动静,手握枪枝现身而出。但是迪夫伦的身影已然消失无踪。 “可能还躲在某个地方……” 追赶修伊身后而来的洁西卡喃喃道。 修伊对于洁西卡毫不畏惧的态度,错愕地叹了口气。 “不……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 他这么说着摇了摇头。他的话让洁西卡歪了头。因为迪夫伦逃跑方向的前方是个死胡同。 厚重石壁上用来采光的窗户很小,完全没有能容人通过的空间。陈设于墙边的高耸书架亦无可躲藏之处。 但是如修伊所言,该处却已不见迪夫伦身影,连痕迹都未曾留下。矮小的杀人犯在死胡同里如烟雾般消失了。 修伊收起枪枝吁了口气。 “真不愧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杀人犯。一认知情况对自己不利,立即毫不迟疑地逃走了。那种家伙才是最可怕的。自己总是躲在安全的地方,像蛇一样执着,不断觊觎着对方直到对方松懈下来。还真是被麻烦的家伙给盯上了啊。” “咦……?” 他的最后一句话让洁西卡吓了一跳。修伊的这般说法,听起来也好似迪夫伦盯上了洁西卡。 “而且那家伙手中幻书的能力依旧是个谜。” 推开一脸疑惑的洁西卡,黑衣少女闯入两人之间。 修伊颔首。接着将视线移向还躺在回廊地上、全身浴血的女学生。 “妲丽安,她的情况如何?” 黑衣少女冷冷地摇了摇头。 “是致命伤。就算勉强还留着一口气,死亡也只是迟早的事。” “怎么这样……为什么能这么冷静地讲出这么过分的话呢……?” 洁西卡对直言的妲丽安抛以愤怒的眼神。 但是妲丽安不以为意地瞪了回去。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就算现在送去医院也来不及了。” “这样啊,那太好了。” 然后修伊像是放心似的喃喃说道。 洁西卡抬头看他无言以对。就在忍不住即将开骂时,她突然注意到了修伊右手中握着奇怪的东西。 那是把刻有如诗歌般文字的陈旧黄金钥匙。 “我只是说如果来不及送去医院,就只好在这里治疗了。” 妲丽安淡淡说完之后,拉开自己的黑衣胸口。 露出了连在黑暗中也很鲜明的白皙肌肤。看见她这副模样,洁西卡倒抽了口气。 平坦的胸口中央,嵌着一个粗糙的老旧大锁,中央有个仿佛延伸至少女纤细身体深处般的钥匙孔。 修伊缓缓读出刻于黄金钥上的古老文字。 有如正唱诵着上古咒文的魔法师,抑或是对着公主宣誓的骑士般——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回应他的呼唤,妲丽安如此回答。声音宛若经年累月的器物一般粗哑。 ‘否,我乃天——我乃壶中之天!’ 黄金钥匙插入了妲丽安的胸口 ,她唇中逸出苦闷之声。 她胸前所嵌大锁如门扉般敞开,发出耀眼的光芒。 隐于她胸中的是散发磷光、如同雾气漩涡般的空洞。修伊轻轻将手由少女的背后伸入她的胸口,接着取出了一本书。 “……从……胸口拿出……书……” 洁西卡声音沙哑地说道。那是本在羊皮纸上缀有古老的原始文字,年代极为久远的书籍。 修伊蹲在濒死的玛蒂达身边,朗读了该本书籍。 “上古医者迪安.凯希特所遗留下来的《银泉之书》——据闻其中记载着能治愈任何伤口的再生之泉的咒术。” 妲丽安轻描淡写地自言自语。在话说完之前,玛蒂达的身体便起了变化。 从她那遭开膛剖肚的腹腔中冒出了澄澈的液体。 洁西卡屏息注视着这景像。她注意到是修伊使用幻书之力,将伤口流出的血液全化为再生之泉的泉水。 赋有治愈及再生力量的圣水,重生了损坏的臓器,愈合了惨不忍睹的伤口。 不久后,女学生的伤口完全消失了,原来痛苦不堪的喘息也化为睡眠中安稳的呼 吸。 “……玛蒂达……太好了。” 瘫坐在捡回一命的同学脚边,洁西卡放下心来,呼出一口气。 修伊将完成任务的幻书再度放入妲丽安体内之后,妲丽安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她的胸口像是从未发生任何事般,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大锁散发着光芒。 “丹特丽安的书架……” 洁西卡抬头看着黑衣少女这副模样说道。 妲丽安微微挑眉。 “我……去调查了你们的事喔,妲丽安。冠上掌管知识的恶魔‘丹特丽安’之名的奇幻图书馆……” “…………” 妲丽安无言地低头看着洁西卡。洁西卡的红棕色双瞳回望着她。 “被唤为壶中天的异世界中,封印了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黑之读姬及其钥匙守护者……你就是壶中天吧?妲丽安。” “如果是的话,那又如何?” 妲丽安不带感情地问道。 洁西卡沉默地望着黑衣少女一会儿,然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没事……谢谢你救了玛蒂达。” 妲丽安不知所措地抿着唇,别过头去。 看着这两人的模样,修伊露出了饶富兴味的表情。 5 将沉睡中的玛蒂达安置于玄关前,修伊再度回到图书馆。 妲丽安与洁西卡两人并肩坐在图书馆正面入口前。 洁西卡脸上出现了难掩的疲倦,但一发觉修伊回来,马上又强打起精神露出微笑。仿佛想说:在你们把事情说清楚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被洁西卡单方面地纠缠不休,让妲丽安一脸郁闷。 “你还不回宿舍吗?” 修伊诧异地看着洁西卡。 “为什么这个时间还一个人在这里溜跶,你知道这样很危险吧。” “这个嘛……那个,这个。” 洁西卡口齿不清地递出了提篮。篮中装有三明治和水壶,还有肉桂派。修伊满脸不解地看着它。 “食物?该不会是要给我们的?” “这是宿舍餐厅的剩菜,味道我可不敢保证喔。” 洁西卡找藉口似的低声说道。 妲丽安的表情写了几分惊讶,一直来回看着洁西卡及她带来的提篮,开口问道: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为了从那杀人犯手中,守护我们学校而来的不是吗?” 洁西卡的眼神依然未曾看向妲丽安,语气带着几分怒气。 妲丽安的语气更加冷淡。 “我们只是来找书的。” “即使如此,刚刚也帮忙救了玛蒂达呀。” 语毕,洁西卡将提篮硬是推到妲丽安眼前。 一开始还视若无睹的妲丽安,似乎无法抵挡空腹感及香味。态度仿佛说着“真拿你没办法”,吃了一口肉桂派。洁西卡略带趣味地看着小动物般默默咀嚼派的妲丽安。 “好吃吗?” “来到此地目前吃过的东西之中,算最像样的了。” 妲丽安放肆直言。洁西卡生气地蹙起眉头。 “那是在称赞吗?” 妲丽安忽视洁西卡的反应,用手抓起剩下的派。接着开口说道: “……看在这派的份上,就破例地问你几句。” “嗯?” “你为什么会成了刚刚那秃子的目标?” “什么意思?” 洁西卡困惑地反问。 “什么当成目标?那家伙不就是个杀人魔吗?刚刚只是恰巧攻击我而已,要杀的话,不是杀谁都可以吗?” “不,不是这样。” 修伊回答了她的疑问。 “迪夫伦是为了某些理由才想要你的命。这可是十分特别的情况。” “咦?” “迪夫伦虽然是连续杀人犯,但他可不是毫无差别的四处杀人。杀人并不是那家伙的目的,只是恰巧变成了那样的结果。” “杀人……不是他的目的?” 洁西卡陷入混乱地呻吟道。 修伊从大衣怀中拿出关于迪夫伦的报告。 “他所渴求的是母亲。该说是回归到肚子里的愿望吗……再次回到母体中重生,这是迪夫伦的愿望。” “再次……重生?那种事……” “虽然令人觉得愚不可及,但那即是他犯案的动机。因此那家伙正在寻找能接受自己的母亲。” “那么,袭击妮可娜老师和玛蒂……也是为了想要进入她们体内?” 洁西卡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没错……所以迪夫伦‘想要杀害’你,以那家伙而言是十分怪异的事。本来迪夫伦是不可能找上你的。” 修伊的话让洁西卡歪着头。 “为什么?” “迪夫伦渴求的是能接受自己的母亲。所以,那家伙所锁定的都只有比自己来得高壮的女性。这也是在他被逮捕前犯下的十一件犯罪的共通点。但是,你并不符合。” 洁西卡终于意会过来,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我并不是特别高,硬要说的话也是算瘦的。” 妲丽安重重地点头称是。 “yes ,只有脚比别人粗而已。” 咦……洁西卡满脸惊讶地瞪着黑衣少女。 “哪、哪有很粗!明明就很普通!修伊先生你也评评理啊!” “嗯。这个嘛,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也不少,不是吗?很健康。” “为什么不是否定‘粗’这个说法呢?” 妲丽安不耐地望着提高音量逼问的洁西卡。 “真是个对小事都斤斤计较的萝卜腿。” “不准说我是萝卜腿!” 然后妲丽安忽地满脸疑惑。 “这么说来,确实一开始遇见你时,也有很妙的发言呢。像是‘我可不是自己愿意才在图书馆里晃来晃去’之类的。” “原来如此。你在遇上我们之前就一直在找迪夫伦了啊……” 修伊也疑惑地看着洁西卡。 “为什么?洁西卡。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那是因为……” 洁西卡宛如思索着藉口的孩童般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开口喃喃道: “因为我想要帮助玛蒂达。” “你一个人?为什么?” 修伊的追问,让洁西卡声音又更小声了。 “我看见了玛蒂被杀人犯袭击的场面。那是两天前的事了。玛蒂有在玩吹奏乐,但是因为在宿舍里没办法练习小号,所以常常在半夜溜出宿舍,跑到学校的内院去练习。 我是,那个……在图书馆念书念到困了,不小心就睡过头了……” “然后偶然地目击了迪夫伦袭击她的现场吗?” 嗯,洁西卡无力地笑了。 “一开始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因为当时很暗,我人在图书馆里,离玛蒂所在的地点有一大段距离。而且她马上就消失了……” “消失了?” 修伊微微挑眉。洁西卡点头。 “那个杀人犯抓了玛蒂,把书压在她身上,然后玛蒂的身体就像没了厚度一样的飘动着……杀人犯就这样将她夹在书里……” 说到这里,洁西卡低头苦恼地抱着头。 “我明明就看见了,却没办法帮助她。因为害怕得不得了,就一直告诉自己那超现实的一幕,只是某种幻觉……可是隔天一大早,老师就说玛蒂失踪了……所以我才觉得我一定要去找她……” 洁西卡蜷着身子蹲了下来。似乎正忍住泪意,小小的肩膀颤抖着。无法寻求任何人的意见,她一个人持续苦恼至今。 黑衣少女将手放在她头上,让她讶异地抬起了头。 “你做得很好。” 妲丽安用恍若未闻的声音说道。 “咦?” “玛蒂达得救了。那是因为你四处寻找迪夫伦,所以那家伙才放了她。因为那家伙有不得不放她走的理由——你帮上她的忙了喔。” 修伊对她露出安慰的笑容。 洁西卡一脸不安地抬头看着修伊两人。 “可是……杀人犯还躲在学校里的某个地方对吧?” “yes。不过,若是如此,我们有引蛇出洞的办法。” 黑衣少女淡淡说道。那超越人类的精致美貌浮现一个略带邪恶的笑容。 “所以,还得麻烦你一件事。” 洁西卡像是忽地被恶寒所袭般肩膀一颤。 眨着杏圆大眼反问道: “咦?我?” 6 学校校地一隅,有个被花坛围绕的小喷泉。像是将四周包围般摆设着木制长椅,让人可在此阅读或小憩片刻。 泉水旁种植着大棵悬钤木,洁西卡就坐在树荫下。 洁西卡身旁则是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但在他附近却不见黑衣少女的踪影。 “……那个,修伊先生?” 洁西卡略显坐立不安地开口道。修伊从正在阅读的书本中抬起头来。 “什么事?” “我是为了逮捕杀人犯才被叫来的对吧?” “这个,算是吧。” “那么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那个……和你单独两人喝茶呢?” 洁西卡询问的语气之中,带着不知是羞是恼的情绪。 修伊若无其事地回看她微笑道: “觉得无聊的话,要读书吗?” “不,我并不是觉得无聊什么的……可是,要喝茶的话可以去一些比较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洁西卡慌忙地摇了摇头喃喃道。 长椅正对面就是将老旧民家改建而成的。留在宿舍中的学生们,可是将修伊与洁西卡两人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她们可能自以为躲藏得十分隐密,但是窗边仍隐约可见窥视着洁西卡模样的朋友们身影。想必此时,陌生青年与洁西卡幽会的传言应该已如燎原之势在寮馆中蔓延开来了吧。 然而修伊依然一派悠闲地说道: “因为这里最合适。” “合适……?” “是啊。这里的话,迪夫伦也无法趁我们不注意时偷偷接近,而且也离图书馆有一段距离不是吗?” “离图书馆有一段距离比较好……” 洁西卡的表情有些复杂。 “可是,妲丽安在图书馆吧?这个,该不会……就是外、外遇吗?” “那边的栗毛怪兽……在讲什么狗屁倒灶的话。” 从背后出现的妲丽安,唐突地扯了一下洁西卡后脑勺的头发。洁西卡喀地一声仰起了下巴。 “栗毛怪兽是什么啦!那该不会是在指我吧?” “闭嘴,尾巴头。” “唔唔……” 洁西卡不甘心地咬牙切齿。修伊叹着气摇了摇头。 “结束了吗?妲丽安。” 黑衣少女默默点头。洁西卡则是疑惑地看着她。不见踪影的妲丽安到底单独进行了何事,洁西卡完全没被告知。 “结束了?什么事结束了?” “……你觉得为什么逃狱犯人迪夫伦会潜伏在这种寒酸的寄宿学校呢?栗毛。” 自己的问题被问题丢了回来,洁西卡不知所措。 “咦?” “这所学校离闹区很远,几乎是与世隔绝的状态。而且,身为男性的迪夫伦只要被人见到,马上就会被察觉到是外来的入侵者。以逃狱犯的藏身之所来说,,实非最佳选择。” 嗯,洁西卡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也没错……确实是会令人这么想。” 黑衣少女缓缓地顺了口气后继续说道: “迪夫伦的目标是能成为自己母亲替身的女子。这全是小姑娘的女子学校,对那家伙来说也不是特别有吸引力的地方。” “嗯……” “即使如此,他仍然选择了这里的理由是,对那家伙而言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若说为什么,就是因为这里有图书馆。” “咦?” 无法理解妲丽安话中之意,洁西卡菱情写着几分困惑。 就在这之后,有谁踩在妥善维护的砂石路上接近的气息。 是戴着品味良好的银框眼镜的女老师。她手中拿着一本书。 “啊啊……找到了。你在这里啊,洁西卡.艾尔芬斯顿。” 确认了坐在长椅上的就是洁西卡,女老师傻眼地吁出一 口气。 “我受萝汀小姐所托,一直在找你耶。” 女教师带着苦笑地耸了耸肩。 “校长?” “是啊。有一封她写的信摆在我桌上。叫我把这本书交给你……” “书?” 洁西卡愣愣地看着女老师怀中的书本。她没见过这本书,对于校长专程指名要送洁西卡一本书的理由也毫无头绪。 虽然如此也无法坐视不理,洁西卡一脸疑惑地从长椅上起身。 “no !现在立刻离开那本书!银框眼镜!” 那瞬间,妲丽安尖声喊道。修伊从大衣的怀里拔出枪。 “立刻把它丢掉!快点!” 女老师慌了。她就这么拿著书,表情因恐惧而冻结了。 “咦……你、你们要做什么……?” 从她的手臂突然喷出了鲜血。 女老师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自己遭划开的手臂。 她手中的书本缝隙之间,闪过一抹银光。 那道光的真面目是把刀刃,是军用刀的刀锋。 “老师!” 洁西卡未经思考便打算赶至女老师身边,但修伊却拉住了她的手臂。 “不要动!洁西卡。是迪夫伦!” “咦?” 洁西卡睁着圆杏大眼看着那本书。从掉落地面的书本之中,出现了一个不具厚度,如同皮影戏般的人影轮廓。眼看着它恢复厚度,化为一个完整的人类。 化为手握刀子的矮小男子的模样—— “有人从书的缝隙……跑了出来……?” 妲丽安在惊讶不已的洁西卡背后轻声说道: “那就是迪夫伦所得到的幻书之力。仿佛制作压花般,夺去碰触物品厚度的《间隙之书》——” “压花……?” “yes……书本并不仅为记录文章而存在,亦可用来保存标本。那家伙把绑架来的猎物或是自己变成平面,藏在书本的书页之间。” 从书的缝隙中出现的迪夫伦,扭起了负伤女老师的手臂,绕到她身后去。修伊虽然手握枪枝,但被女老师的身躯所阻挡而无法对迪夫伦开枪。 “那家伙利用那种能力逃出监狱,潜入这所学校。” 修伊不敢掉以轻心地瞪着迪夫伦。 “或许是打算在警察搜索结束前一直藏身此处度日吧。这所学校中亦有可成为他猎物的女性,然后最重要的是有图书馆……” “原来如此……图书馆里……有书……” 洁西卡恍然大悟地把视线移至图书馆的方向。 据说是学校创办人的亲戚所赠与,与学校规模毫不相衬的巨大图书馆。这一带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地方收有如此庞大的藏书了。对于能够自由进出书本缝隙的迪夫伦而言,该图书馆正是个广阔的藏身之地啊。但是…… “那家伙的失策就是被你看见了他袭击玛蒂达的那一刻。因为你知道那家伙‘把她藏在书本里’。” 洁西卡从黑衣少女的话中,终于明白了自己被当成目标的理由。 洁西卡是唯一一个知道迪夫伦幻书能力的人类。 一旦熟悉幻书的人听了洁西卡的话,应该就会察觉迪夫伦藏身于书本缝隙之间逃走一事吧。 对逃狱犯迪夫伦来说,无法对这样的危险性置之不理。 “所以他才会想在你跟别人提及幻书能力之前杀了你啊……洁西卡。而释放了濒死的玛蒂达,只是不想留下任何她被化成平面状态带走的证据罢了……没错吧,迪夫伦?” 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迪夫伦的面部扭曲。代替同意修伊的话,那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如刀刃般锐利地眯起。 “嘻……嘻!” 迪夫伦推开当成人质的女老师。接着捡起掉落地面的书本,从缝隙之间取出了某种细长物品。是二连发的猎枪。 “散弹枪——?” 洁西卡脸上失去血色。迪夫伦将猎枪扁平化后,藏在直到方才他自己也躲藏着的书籍之中。 “嘻……!” 迪夫伦将猎枪指向洁西卡一行人。以这个距离来说,并不需要精准的瞄准,洁西卡等人就已全在散弹枪的攻击范围之内。 虽然洁西卡忍不住发出悲鸣,迪夫伦还是毫不留情地扣下了扳机。 轰然巨响之后烟尘四起。然而…… “没用的,秃头。” 在迎面而来的数十发子弹中,妲丽安泰然自若地站立其中,语气带着几分轻视,冷静沉着地低语道。 “咿?” 迪夫伦的表情浮现了怒气。此次是将枪口朝向妲丽安,再度击出散弹。但是结果依然相同,黑衣少女悠哉地立于弹雨之中。 仿佛被看不见的墙壁所挡,她眼前的散弹全数遭到弹飞。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 得到那本书的,但该不会认为只有自己一人是幻书的读者吧?迪夫伦。” 这么说着,修伊举起了手中的书晃了晃。 就是这本书,在他们身边张开了传说中即使遭千支箭攻击,依然能保护持有人的结界。被称为《堤克斯的楯之书》一书是由黑衣少女体内取出一事,迪夫伦并不知情。 但是本能意识到情势不利于已,迪夫伦丢下了弹尽的猎枪。 “嘿!” 背对修伊一行人,便一溜烟地逃之夭夭了。 洁西卡呆愣着望向杀人犯逃走的背影。 “快追啊!修伊先生!” 然后瞪着优哉游哉地阖上幻书的修伊怒吼道。 “不能让他逃走!如果他又再躲起来的话……!” “不用担心。我知道那家伙要去哪里。” 修伊对洁西卡露出微笑,迈着从容的步伐离去。 “咦?” 洁西卡慌忙地追上前去。妲丽安一脸厌倦地继续说明了下去: “要藏一颗树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森林里。既然被知道了藏于书中的能力,那家伙必定会想逃到让人不知道自己藏身在哪本书的地方。” “该不会是指图书馆?” 洁西卡注意到修伊两人所前往的地方叹了口气。 “怎么办?如果那家伙真的混淆视听地藏身到圚书馆中……” “那就束手无策了。那家伙就会有数不清的藏身之地,就算把他关在图书馆里,他还是能伺机反将我们一军。” 妲丽安若无其事地说着。修伊也赞同她的话。 “再说,他应该也在图书馆里的书中藏有大量反击用武器吧。就算警官队派了几百人来,究竟能不能抓到他都还是个问题……” “怎么会这样……那就算现在追上去也已经……” 洁西卡因恐惧而踉跄了一下。但是修伊两人的步伐却感觉不到丝毫恐惧,往即使大白天仍略显幽暗的图书馆而去。然后他轻松写意地打开紧闭的书库门扉。 妲丽安无趣地咕哝着: “只不过,那仅限于‘图书馆中有书’的情况。” “……咦?” 洁西卡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光景。 “这是怎么回事……图书馆的……书……” 陈设着无数高耸书架的巨大书库,其中却没有半本书。 超过十万册的图书馆藏书,居然半本都未留下地全数消失了。 余下的只有空荡荡的书架和堆积其上的尘埃。 然后,唯有一位身穿犯人服的矮小男子不知所措地伫立原地。 “…………咿。” 幻书从迪夫伦手中掉落。就算继续拿着《间隙之书》,这里也已无供他藏身的缝隙了。 “此图书馆中所有的书已全数移到‘别的图书馆’去了。” 黑衣少女平静的声音响彻了空无一物的图书馆。 “怎么会……今天早上明明还跟平常一样……全数移到别的图书馆,哪里的……” 洁西卡四处张望着馆内,嘶哑地沉吟道。最后目光停留在妲丽安身上。 黑衣少女的胸口,老旧大锁正散发着黯淡的光芒。 壶中天。被封印于宝壶中异世界的奇幻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 “原来是这样……修伊先生带我离开,就是打算以我为饵,把杀人犯引出图书馆啊……” 接着看准迪夫伦不在的时机,妲丽安将此处所有的藏书全数移至“丹特丽安的书架”中啊。 为抹灭可潜入所有书中夹缝的杀人犯迪夫伦的藏身之处。 “图书馆是用来读书的地方……严禁捉迷藏,迪夫伦。” 妲丽安的话让迪夫论怯生生地回过头来。 下一秒,躲在书架阴影处得武装警官们全部飞奔而出,压制了还在恍惚状态的连续杀人犯。推测是修伊两人事先请了警官队前来吧。 得到令人畏惧的幻书的逃狱犯,其索然无味的下场。 洁西卡松懈下来,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修伊捡起迪夫伦遗下的幻书交给妲丽安。 洁西卡在他背后问道: “这样就结束了……吗?” 修伊意味深远地和妲丽安对看了几秒。 “应该差不多了吧。” 露出浅浅的苦笑说道。啊?洁西卡的表情写着些许意外,略带困惑地歪着头。 “……差不多?” 7 从面海的窗户射入了明亮的光线。 校长的私人房间里,修伊和妲丽安懒洋洋地坐在豪华的会客皮革沙发上。 房间深处有位身上散发着异样女人味的金发女子。是位年龄不详的知性美女。 “辛苦你了呢。修伊!” 她优雅地翘起二郎腿,对修伊笑得一脸亲昵。 “都是托你的福,学生之中才没有出现牺牲者。感谢你!虽然有点伤心少了一个优秀的老师,但我将会尽可能地援助她的遗族或是学生们。” 修伊打断了她的话,毫不关心地摇了摇头。 “我们真的只是为了找书而来的,没有其他目的。” 金发校长回望着修伊,微微耸肩。 “是啊。算了,就当作是这样吧。话说回来,你觉得她怎么样?” 她微笑问道。修伊略微皱眉。 “她?” “我说洁西卡呀!看来感情好像变得不错呢,是个可爱的孩子对吧?” 校长开朗地笑着。修伊身旁的黑衣少女似乎不悦至极,太阳穴处抽动了一下。修伊 语气好似读着剧本台词般无抑扬顿挫地说道: “我觉得她是个好孩子。胆子够大,脑子也很聪明。真是受到她不少帮助。” “这样啊。你喜欢对吧?那孩子将来一定会是个大美人的。太好了呢。” 校长雀跃地如此说道。修伊的表情些微扭曲着。 “……什么意思?太好了?” 校长笑得十分灿烂。 “南部名门望族的艾尔芬斯顿伯爵的么女。不觉得和你的家世也算门当户对吗? 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大人。虽然到了现在这时代,选个未婚妻并不在乎什么爵位或身分,不过亲戚中也有很多啰畴的人对吧?” “选未婚妻……该不会一开始就打算把她和我凑成一对……?” 修伊语气隐忍烦躁地沉吟道。 “这个嘛,到底是怎么样呢……” 校长似乎是刻意地装疯卖傻。接着对着眼眸半闭地瞪着自己的黑衣少女,揶揄般嫣然一笑道: “总之,现在这时机还没打算做什么,所以放心吧。再说从刚刚开始就有个用着可怕的表情瞪着我的孩子……我可还不想被讨厌呢。”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姨妈大人’。” 修伊筋疲力尽地说完后,急急忙忙站了起身。 妲丽安从沙发下来,弄得铠甲铿锵作响。 就这么打算离开校长室的他们背后—— “啊,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修伊。” 修伊莫可奈何地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接着校长愉快地眯起双眼。 “我是没打算做什么,她是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唷。” 她宛如预言家般的如此警告道。 修伊闷不坑声地板起脸,就这么无言地与妲丽安两人离开了校长室。 “令人讨厌的老太婆。” 一边粗鲁地将走廊的木地板踩得吱嘎作响,妲丽安不带感情地说道。 “一点都没错。” 修伊非常不悦地同意道: “所以我从以前就对那个人没辙。” 堆积如山的大量书籍,被放置在石造图书馆的回廊及书库的地板上。 是从壶中天之中取回的这间图书馆中的藏书们。 无视分类和作者名称,就这样乱七八糟的被擅自丢了出来,随意堆成一座小山。现在如果发生轻微地震的话,大概会有一个人轻易地被压扁活埋。 在这大量的书本之中,只剩下一位少女。 身穿针织背心,有着栗色长发的女学生。 几乎是哭丧着一张脸,她辛勤地将杂乱无章的藏书一本一本放回书架上。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一个人整理这么一大堆书啦……” 拭着汗如雨下的额际,洁西卡.艾尔芬斯顿语气中满是怨慰。 这是未经许可深夜外出的。由校长直接下令,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洁西卡怒气的矛头,理所当然是指向连图书馆的烂摊子都不收,就消失无踪的奇异 二人组。 “确实是被那两人救了一命,但是真要说的话,我还不是帮他们两人拿回幻书…… 可是事情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 就要脱口而出“我还没向你道谢呢”的时候,洁西卡大大地摇了摇头。 后脑束起的头发波浪起伏着,再次下定决心似的紧握拳头。 “给我记住……到了暑假绝对会去向你大肆抱怨的……” 窗外是初夏的炫目阳光。 仿佛想抹去惨剧的余韵般,干燥的风强烈地吹拂着,最后只余青翠的草地气味及温和的书香。 第二话「幻曲」 在洒落着数不清的音符的房间之内,我醒了过来。 僵硬的床铺及冰冷的全身。缓缓撑起上半身,他望向我的眼神温柔一如往昔。从房间一隅的钢琴传来了美妙的练习曲。是首未曾听闻的曲子。我就如此沉默半晌,侧耳倾听这段旋律。 床边的桌上摆有以缎带束起的花朵。 大片的浅红花瓣与围绕着花朵的娇嫩绿叶。应该是他为我准备的吧。我对花朵一窍不通,也从不觉得它美丽。 他明明对这些应该也一清二楚,为什么还买这种东西来,令我深感疑惑。 我不懂,也无法理解。 钢琴演奏依然持续着。 他带着些许落寞,看向沉默不语的我。换过衣服之后,今天出门去公园吧——他这么说着。 为什么?我回问道。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啊。我只是希望你能了解而已。” 他这么说着,视线移向窗外。因为眩目的朝阳而微眯起了眼。 “看看这世界上的美丽之物和幸福的人们,然后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也能得到幸福。” 我默默看着他羞赧的笑容,倾听着他的话语。 幸福,仅在口中重覆着他所说的字句。我果然还是不太了解他在说什么。 他应该没有为我祈愿的理由。 我只是为了我的工作才存在于此。除工作外什么都办不到。我无法为他做任何事。如此祈愿着我的幸福,他又能得到什么回报呢? 不懂。我无法理解。 然而,为什么? 为什么你对我笑得如此温柔——? 1 晴空万里的初夏午后—— 大学城郊外的森林公园中,有着年轻男女二人组的身影。 一头乌黑长发的瘦小少女静静坐在树荫之中阅读着。 少女虽有着宛如精致人偶般的美丽脸庞,却是一身奇装异服。 她身穿的是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漆黑布料之上装饰着多层的蕾丝及荷叶边澎起,包裹在轮廓外的是金属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而她纤瘦的胸口处,取代本来应有的缎带及花朵饰品,缚着一闪着黯淡光芒的钢色箱子。黑色皮革项圈配上银色锁炼所缚的老旧金属大锁—— 沐浴在枝丫间流泄而下的温和日光之中,黑衣少女翻阅着摊于膝上的书本页面。 她脚边的午餐篮装满了沾有砂糖的炸面包。凉爽的风吹拂着她乌黑亮丽的秀发。 但是,黑衣少女线条优美的脸庞忽地扭曲了。 “…………” 不悦地嘟得半天高的唇中,“叽”地传来了咬紧臼齿的声音。 站在少女身侧的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青年。 横看竖看都只给人家教良好的贵族子弟的印象,架着小提琴的架势也挺有模有样的。调整呼吸后吐出一口气,他缓缓拉弓。 刹那间,从小提琴流泄而出如同金属搔刮玻璃般的噪音。 “吵死了。那边的脑残!” 少女满脸怒气地站起身来,把从篮中取出的盘子往青年的后脑勺丢去。命中后的铝盘发出尖锐的声音,演奏出噪音的小提琴沉寂了下来。 “你在干嘛?修伊。从刚刚开始就一个人在那里叽叽嘎嘎的,剌耳到我都不能安安稳稳地读本书了不是吗?如果你要练习拉锯子的话,最好去随便找个渺无人烟的深山再说,白痴!” “好痛啊,妲丽安。” 被唤为修伊的青年抚着后脑勺回过头来。 举着手里的乐器,耸了耸肩。 “基本上我在拉的可不是锯子,是小提琴喔。” “小提琴在这个国家什么时候变成噪音制造装置的代名词了?” 名为妲丽安的少女,粗鲁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样的演奏技术只会给旁人添麻烦,像你这种超级门外汉居然想在人前演奏,真是笑掉人家大牙。比起你的演奏,群聚在尸体旁的乌鸦们的叫声还比较有艺术气息。” “还不是你叫我演奏给你听的。” 修伊委婉地抗议着。妲丽安只是冷冷地瞪了回去。 “还不是你自己说你曾学过小提琴,这种马上就会被戳破的谎言。为什么有这么无聊的虚荣心呢?你是笨蛋吗?” “不是跟你说过最后一次拉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吗?我可没有说谎。” “就算是如此自谦,一般来说应该会演奏得更好才对。没想到居然音痴到超乎我想像的程度。” “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 修伊露出略显受伤的表情咕哝着: “真奇怪啊……明明是还满高价的小提琴啊。” “干嘛还想若无其事地把错推卸给乐器啊?” 黑衣少女讶异地眯起眼。 这之后,争辩着的两人背后忽地传来了声音。 “借我一下。” 虽然缺乏起伏,却是令人讶异的清亮声线。 修伊两人回头,看见一位身穿崭新白衣的年轻女孩伫立着。 如丝线般毫无杂质的灰金色头发,配上让人误以为是病人的白暂肌肤。让人感觉不太到活力,给人病怏怏印象的女孩。年龄应该约莫十八、九岁。 “那个,借我一下。” 这么说着,女孩向修伊的小提琴伸出手。 “你是?” 修伊一脸困惑地反问道。黑衣少女脸部僵硬地躲在修伊身后,仿佛警戒中的小动物般,瞪着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的女孩。就在此时…… “那个……不好意思。” 戴着眼镜的陌生男子微微喘着气,拨开低矮树丛赶了过来。修伊背后的黑衣少女受到惊吓,肩膀一颤。 男子年龄不详,但看起来大概是二十五到三十岁左右吧。 相较于年龄,却有着一张令人感觉不太可靠的娃娃脸。头发还似孩童般随意乱翘,身上穿着土里土气的作业服。 “那把小提琴……能借我们看一下吗?” 即使对着明显比自已年少的修伊,男子在用字遣词上依然十分客气。 “啊,好的……请。” 修伊表情略显难色地将小提琴交给男子。 妲丽安压低声音在修伊耳畔说道: “那没礼貌的女人和乳臭未干的乱发男子,是什么人啊?该不会你那烂得要命的演奏,还含有能吸引无能之人的超音波成分吗?”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不要躲在我背后做这种失礼的发言。” 修伊板起脸孔回嘴道。 幸好该位乱发男子,似乎没有听见妲丽安无礼的话语,专注地检查着修伊的小提琴。而白衣女孩只是默默注视着男子。 “嗯~这是把好乐器呢!” 不久男子佩服地轻声说道。 妲丽安抬头瞥了一眼修伊。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有问题的果然是你的技术。修伊百般无奈地摇头。 不过,男子变换着举起小提琴的角度,一脸正经地说: “但是,这把小提琴坏掉了喔。音柱位子也偏掉了。其他还有很多问题……本来就是把发声不错的乐器,所以连不协调音都被增幅了吧。” 哎呀,修伊挑高一边眉毛。 “这样……能修好吗?” “嗯嗯,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帮您修。” “你帮我修?” 修伊一脸讶异地看着男子。 “是。” 男子若无其事地颔首后,弯下腰从皮包中取出木槌,接着粗鲁 地开始敲打乐器。破坏般的声音响起,修伊目瞪口呆地看着男子鲁莽的行为。 “那个……这把还算是挺高价的小提琴……” 他委婉地抗议着,但声音似乎没有传到男子的耳中。 “应该修好了。” 又粗暴地挥下几次木槌,男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修伊茫然地眨了眨眼。 “咦?刚刚那样就修好了?” “来试试看吧!克莉丝托贝儿,这个……” 男子脸上带着软弱的微笑点了点头,将修伊的小提琴交给白衣女孩。 “可以……拉吗?” “可以,拜托你啰。” 男子对面无表情的女孩露出温柔的微笑。 “我知道了。” 克莉丝托贝儿点了点头,动作行云流水地架起了它。 随意地架起了弓。 接下来,她所拉出的噪音让修伊一行人不禁捂起耳朵。 与修伊的演奏无法比拟的音压。从上空传来了类似爆炸的尖锐轰然巨响,就连周围的大气都霹哩啪啦地震动着。这已不只是扰人清梦的境界,简直是非人道、穷凶恶极的噪音。 但是克莉丝托贝儿依然泰然自若、粗鲁地拉着弓让琴发出声音。修伊的表情因痛苦扭曲着,而妲丽安发出了微弱的悲鸣。 而后噪音总算是告一段落。 “我大概知道了……” 克莉丝托贝儿浅浅低语。修伊两人已经奄奄一息,对她的话完全无力反应。 就在此时,克莉丝托贝儿再度架起小提琴,这次用柔软的手势握着指板。如同已带在身边几十年,完全掌握其特性的心爱乐器般的细致动作。她轻闭上眼,这次是真正地开始了演奏。 修伊瞬间哑口无言。 克莉丝托贝儿以小提琴演奏而出的旋律,是能让听者为之倾倒、美妙至极的音律。这已超越了小提琴的极限,仿佛有着震撼人心魄力的音乐洪流。在她认真开始演奏的瞬间,令人感觉她周身的世界似乎也瞬间美丽了起来。 “……真厉害啊。” 修伊感叹地吐出一口气。 “厉害到我差点把炸面包喷出来。” 妲丽依然僵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喃喃自语道。 克莉丝托贝儿丝毫不理会两人,持续演奏着。乱发男子顾虑到哑口无言的修伊两人,软弱地鞠了个躬。 “真不好意思,她一旦开始演奏是不会中途停止的……” 修伊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让我们就这样听下去反而还比较开心。” “yes。简直胜过这个技术超烂的人演奏出的噪音千万倍。” 妲丽安小声咕哝着。虽然是平常那副大言不惭的态度,但似乎非常喜欢克莉丝托贝儿的演奏。 不久,公园中的其他人也渐渐被克莉丝托贝儿所奏的美妙旋律吸引,群聚而来。随着演奏时间愈来愈长,人数也随之增加。一回神已聚集了一小群人。其中数人看着演奏着小提琴的克莉丝托贝儿,浮现了惊讶的表情。 “喂……那个人……该不会?” “骗人!克莉丝托贝儿.撒斯汀……?” “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地方……” 惊呼声从团团包围克莉丝托贝儿周遭的人群里,不断扩散出去。 修伊微微板起脸。 “……她该不会是名人吧?” 低声询问乱发男子。男子仓惶失措地摇了摇头。 “啊,不……不是这样的……克、克莉丝托贝儿,走吧。” “不要。曲子才演奏到一半。” 克莉丝托贝儿拒绝之后,继续演奏着。男子心急地提高了音量。 “聚集比现在更多的人就糟了……” 然后他忽地灵机一动, 一脸恳求地看着修伊。 “不好意思,这把小提琴能借我们一阵子吗?” “可以,这倒是无所谓。” 像是被他的气势所慑,修伊苦笑。男子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感谢您。不好意思,您们是……” “我是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叫我修伊就好,她是妲丽安。” “迪斯瓦特?莫非您是有着迪斯瓦特子爵血缘的人?” 男子这么说着脸上一僵。 但是马上又回到本来那懦弱的态度。 “我是达拉里欧.海沃特。虽然之后可能必须暂时待在王都一阵子,但乐器调整好后必定归还……走吧,克莉丝托贝儿!” 连珠炮似的丢下这几句话后,自称达拉里欧的男子硬生生地将还在演奏小提琴的女孩扛上了肩。然而,既使如此克莉丝托贝儿依然不愿停下演奏。被扛着的她以不自然的仰天之姿,持续演奏着世上绝美的旋律。 达拉里欧就这么扛着她,东倒西歪地迈步而出。围观群众也对这样令人讶异的光景叹为观止,注视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直到两人身影被小树林掩去完全看不见后,修伊咕哝着: “他们是谁啊?好像认识我们家爷爷……” “真是奇妙的二人组。” 妲丽安错愕到极点地直言道。 初夏午后,小提琴的美妙旋律似乎亦乘着吹拂而去的干燥清风,余韵缭绕、不绝于耳。 2 那之后又过了数日,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与黑衣少女造访了城里小巷中的古书店。好似被埋没在建筑与建筑之间的小店。砖瓦焦黑的店铺并无显眼的招牌,对其一无所知的人还真不得其门而入。 然而,走上吱嘎作响的木头阶梯后,店内却意外地别有洞天。 高耸书架里满是古书,放不进去的部分在地面上堆成一座小山。从天窗流泄而入的午后阳光,将飘落堆积在封面上的灰尘映照得如雪般晶亮。 被埋没在褪色纸张与油墨臭味之中,黑衣少女在店内深处席地而坐,默默阅读着。年老的矮小店主对她询问道: “有什么您中意的书本吗?” “……” 妲丽安露出毫不掩饰的郁闷神情,抬头看着老店主。 接着随即又将视线移回书本,冷淡地直言: “妨碍我读书 ,老头。刚好读得正起劲。” “呵呵呵……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黑之读姬。” 老店主神情并不见特别在意,笑着摇了摇头。 “——爷爷,能让我看一下这份简介吗?” 随意在店内四处乱晃的修伊,忽地停下了脚步,喊了老店主过来。修伊看着的是陈列于玻璃箱中附有照片的小册子。 小册子封面印着一位女性的照片 是位身穿奢华丝质洋装,抱着小提琴的年轻女孩。 “哦呀,小少爷对这样的女性有兴趣啊,确实是个美丽的小姐。” 老店主看似愉快地眯起双眼。妲丽安倒是不开心地扁着嘴角。 修伊轻描淡写地摇了摇头。 “也不是有兴趣。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这藉口都很老套。” 老头子语带揶揄地说完后,打开了玻璃箱。修伊接过略带脏污的小册子,确认了封面的照片后皱起眉头。 “真的是认识的人啊。她是……克莉丝托贝儿.撒斯汀。” “似乎是最近在王都颇受好评的小提琴家。” 老店主随意的独语让修伊惊讶地回头。 “你知道她啊?爷爷。” “传言倒是听过。像是什么演奏了基里耶尔摩,帕尔迪尼的无伴奏小提琴奏鸣曲之类的。” “……那是真的吗?老头。” 放下书本 的妲丽安,严肃地瞪着老店主。 老店主手抵下巴,一副佯装不知的态度 “这个嘛,是不是事实就不得而知了。我对音乐可说是一窍不通。” “你这个干巴巴的老头。” 被四两拨千斤岔开问题的妲丽安,不甘愿地咬牙切齿。 修伊疑惑地歪着头。 “基里耶尔摩.帕尔迪尼?没听过这个名字。” “是十八世纪末的义大利作曲家。” 妲丽安无趣地答道。 “生涯之中共留下五十七部作品。传说中那些曲子有如毒品般甜美,令听者陶醉、抑或是坠落于恐惧及悲伤深渊,神迹般的力量。” “传说?不是应该有人亲耳听过吗?如果像这样的作曲家,毫无疑问的应该会留有记录才对……” 修伊满腹疑宝地喃喃道。妲丽安微嗔地嘟起小嘴。 “帕尔迪尼的作品中,现今乐谱还存在的只有两首曲子。” “两首曲子?” “小提琴奏鸣曲〈理想国〉和〈黄昏〉……只是据说没有半个人亲耳听过这些曲子。” “为什么?” “因为实在是太难以解读,没有人能够演奏。” “咦?” “据说在技术上及音乐上都用了很多难以理解的乐句,不论是拥有多高深技术的名家都无法完全重现。” 妲丽安不带半分感情地诉说着。仿佛是接着她的话说下去,老人闷笑了几声。 “过去挑战帕尔迪尼曲子的小提琴演奏家,几乎全患上了精神病,最终不幸身亡。说到底那乐谱本身究竟在何处,也无人知晓……说起来就是乐谱的幻书……幻曲吧?” “谁都无法演奏的梦幻曲子啊……” 修伊沉重地叹了口气。 “而她能够演奏那幻曲是吗?” 老人脸上依旧带着和蔼的微笑,摇了摇头。 “只是曾听过这样的传言而已。听说撒斯汀小姐只让部分贵族或资产家听自己演奏……也听闻演奏会的会员们对她贡献了钜额金钱。其中似乎也有几乎将全部财产进贡给她的人。” “……也就是说,利用了幻曲来募集有钱的后援者吗?真令人意外。在公园遇到的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为了金钱演奏的个性。” 修伊困惑地咕哝着。妲丽安笑得十分坏心。 “恭喜你,修伊。如此便客观地证明了你没有看女人的眼光。” “我完全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的什么地方需要恭喜……” 修伊叹了几口气,垮下了肩。老店主从喉咙发出呵呵笑声。 “对了对了……提到撒斯汀小姐,之前有找到这篇报导。” 老店主从堆在作业桌上的纸叠中,抽出了数日前的旧报纸。文化版的一隅刊有克莉丝托贝儿.撒斯汀的名字。 是篇关于新落成的音乐厅的报导。 内容是王都建设中的管弦乐演奏会场已经完工,不久后将举行落成典礼。看了会场的名字后,修伊轻轻倒抽一 口气。 “撒斯汀音乐厅?她为自己盖了音乐厅吗?” “观众席有一千个座位啊……明明只是个脑浆音律乱了调的小提琴之女,还真是颇自大的嘛。” 从修伊的手里抢过报纸,妲丽安不开心地说道。 以私人演奏会场来说,还真是史无前例的容纳人数。 老店主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整理塌下来的书山。 “看起来似乎在她背后有着精明能干的赞助人。如此规模的音乐厅,想必建造费用也相当庞大吧?” “……原来如此。也许让贵族们进贡金钱的传言,意外地搞不好是真的呢。” 修伊似乎有些沮丧地叹着气,摊了摊手。 妲丽安脸色一僵,自语般细声枯哝着: “幻曲……音乐厅……该不会……” 3 克莉丝托贝儿.撒斯汀的音乐厅,几乎位于王都正中央。 以如教会般的尖塔及隐庶状屋顶所构成的美丽建筑。 “真是个豪华的音乐厅啊……看起来确实是花了不少钱呢。” 越过十字路口抬头看着建筑物,修伊的表情十分复杂。 “那群家伙是怎么回事?” 瞪着聚集在音乐厅前的人群,妲丽安不满地皱起眉头。 数百人有如包围着建筑四周般大排长龙。 队列之中,主要都是些一身贵气的绅士和妇人。他们似乎等不及某些事物似的闭着眼,闷不吭声一直站在原地。仿佛干旱地带的人们在祈雨般,令人感到诡谲的场面。 “应该是撒斯汀小姐的粉丝吧?” 修伊观察着他们的服装及态度开口说道。 姆,妲丽安的表情又更加不满。 “被那女人给蒙骗的家伙们,愚不可及地在这里做些什么?” “明天下午将举行音乐厅的落成典礼。所以今晚好像有典礼彩排。想必撒斯汀小姐也会出席,应该是为了看她一眼才聚集于此的吧?搞不好能够偷听到她的演奏。” “那群蠢蛋就为了那种事,在这种热死人的天气中呆站着?” “热情粉丝做的事大概就是这样吧。” “……我本来以为只有她本人是这样,原来那女人的粉丝们脑桨音律也全乱了调啊。” 妲丽安不屑地说道。修伊略略苦笑,环顾着四周。 “音乐厅的戒备格外森严也是因为如此吧。” 算了算出乎意料得多的警卫人数,表情带着几分严肃。 “怎么办?妲丽安。照这样看来,想和撒斯汀小姐和海沃特先生见上一面可说是难如登天。要跟他们要回小提琴,就等待下一次机会吧?” “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找你那把拉不出什么好音乐的小提琴。” 妲丽安粗声粗气地说完后,拉着修伊走近了附近的警卫身旁。接着半躲在修伊身后,语气自大地直言道: “喂,那边的家伙!” 突然传来的少女声音,让警卫带着满脸警戒地回过头来。 仿佛军人出身,拥有精实体格的男子。脸上带着胡渣,表情也十分严肃。 “就是你这家伙,那边的大饼脸。我是为了见那个叫克莉丝托贝儿的女人来的。还不快点带路。” 长着胡渣的警员,视线满是困惑地看向一身漆黑的瘦小少女。 表情看似无法判断应该怎么对待这个小女孩。 然后他忽地回头看向背后,从展示在音乐厅入口的玛格丽特花丛中摘下一朵花。柔和了严肃的表情后,堆出一个笑容。 “小姑娘,和妈妈走散了吗?” “……啊?” 妲丽安看着他递出的花朵,无言以对。 警卫将那朵花装饰在呆立当场的妲丽安发际。 “如果迷路了的话,前面有警察站岗的地方,去那边跟他们讲。这边正在搬运资材,很危险的喔。”- “你……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你这无礼之人……我找那个叫克莉丝托贝儿的女人有事——” “啊啊,这样啊,失礼了。” 警卫说完后,把手伸进上衣口袋拿出了某样东西。他粗糙的掌心放着一个裹着彩色包装纸的糖果。 “比起花,糖果应该比较好吧?来吧,这个拿去。” “…………” 糖果被握在手里,妲丽安气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修伊一把抱起她。 “太好了呢,妲丽安。好了 ,走吧!” “我说,你干什么啊!修伊。给我等一下。我赐予你 开门的权利,快去把那个大饼脸给我捣个稀巴烂……我不是说叫你等一下了吗!” “嘘……妲丽安。” 离开警卫一段相当的距离之后,修伊在妲丽安的耳畔窃窃私语。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的!你这背叛者!” 停下了挥动不停的脚,妲丽安双眼半阖地瞪着修伊。 修伊指着正在穿越十字路口的一个男子背影。身穿工作服的纤瘦男子,有着一头随意留长、四处因睡痕而随意乱翘的头发。 “你觉不觉得那个背影似曾相识?妲丽安。” “……确实是……那个乳臭未干的乱发男……” “嗯。我觉得就是和撒斯汀小姐一起的那位男士。可是……” “为什么那家伙会偷偷摸摸、掩人耳目似的走在那种地方呢?” 妲丽安一脸狐疑地看着模样极似达拉里欧的人。 工作服男子走过小路往音乐厅内部而去。行动有些可疑,似乎很怕被人看到。 “那边是音乐厅的机械室吗?真奇怪啊……我还以为他是撒斯汀小姐的同伴……为什么一个人跑去那种地方呢?” 看着摆在小路路口的指示板,修伊歪头。 妲丽安将从警卫那里得来的糖果放入口中。 “搞不好那个指示板上写的是骗人的?” 嗯~修伊佩服地低语道。 “为了欺骗缠人的粉丝的伪装用指示板吗……有可能啊。莫非撒斯汀小姐也在这前方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还呆呆的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去追那乳臭未干的家伙。” “等等我,妲丽安。” 修伊迅速拎起了跳落地面,准备飞奔而出的妲丽安的脖子。 “你的目的是撒斯汀小姐所拥有的乐谱幻书吗?为什么你坚持到这种地步?虽然我不知道那是多么美妙的曲子,但是若除了她没有人能演奏的话,那就是她应该拥有的幻书不是吗?” “哎唷!放开我!你这凡夫俗子!” 妲丽安再次开始暴躁地拳打脚踢了起来,这次真的从修伊手中逃脱,跑了出去。接着,下一个瞬间,她驻足回头看着他。 “……世界上有不应知晓的事喔,修伊。” 妲丽安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小路深处了。修伊错愕地看着她这副好似任性幼猫般的模样。 “啊、喂……妲丽安!” 无可奈何地追着她跑了过去。 越过了蜿蜒的小路,前方果然是通往演奏会场的后门。 灰色石壁上有着一道简朴的金属门扉,门并没有锁上。 妲丽安推开门,迳自走了进去。 门的另一边有着通往地下的陡峭楼梯。修伊马上把力道过强、差点跌下去的她拎了起来。 “好臭。” 妲丽安注意到了阴暗通路中的奇怪臭味。 “机油的臭味啊……可是……” 修伊吸了一下鼻子后,蹙起眉头。 大型演奏会场的地下室中,设有发电装置或暖气设备并非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但是修伊两人所进入的地下室中,感觉却不像设有如此的大型装置。宽阔的室内十分空旷。硬要说的话,感觉倒比较像是保管大型乐器的仓库。 地下室尽头有着类似电梯的升降装置。 为了将较重的乐器或管弦乐团团员们由地下室运至舞台上,管弦乐圃底座的地板下装设了油压式升降装置。 然后在升降式底座的铁板上,摆放着一台怪异的机械。 “……这是什么?” 修伊从大衣口袋中取出燃油式军用打火机。打火机的火焰映出的是数不清的金属集合体。大小约相当于小型汽车。以数不清的齿轮及弹簧、钢琴线及圆筒式音乐盒做成的 “和钟塔里的机械真像啊……为什么音乐厅的地下室里会有这种东西?” 抬头望着不寻常的怪异机械,修伊叹道。 而在他身旁的妲丽安神情显得十分惊讶。 “修伊,你看那里……” 黑衣少女注视着的是从精密机械延伸而出的无数的线。线的前方有着音乐会用的大型三角钢琴。然后,坐在锎琴前的是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子。在地下室的黑暗之中,男子睁着双眼坐着,动也不动。 “音乐会的伴奏者吗?可是……那是……” 修伊错愕地声音一颤,忽地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回过了头。 在妲丽安背后,打火机的光芒照不到的黑暗中,有其他人的动静。 那是个高个子的人影。原来地下室里除了修伊两人还有其他人。注意力全被升降底座上的机械给吸引,修伊的反应慢了一步。人影像是狙击猎物的猛兽般隐去脚步声接近而来,举起黑色棍棒对准了妲丽安。 “妲丽安!趴下!” 修伊的怒吼让妲丽安害怕地缩起身子。为了保护她,修伊挺身而出。黑暗中的男子啐了一声, 一棍挥下。 喀,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妲丽安倒抽一 口气。 打火机掉落在地,失去意识的修伊缓缓倒在黑暗之中。 4 在十分不舒适的椅子上,修伊醒了。 被以不自然的姿势捆绑,全身四处都在控诉着麻痹的痛楚。除了身体被绑在椅背上外,手腕也被绑在背后。几乎是完全无法动弹的状态。 修伊注意到地下室亮着灯,无言地眯起眼。 被棍棒殴打的太阳穴,如同宿醉般缓慢地抽痛着。 流淌至大衣袖子上的血迹已完全干涸成了黑色。昏倒到现在似乎已经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你……醒了吗?” 为了寻找妲丽安的身影四处张望着,从极近的距离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修伊扭动着被五花大绑的身躯看向声音的主人。那里站着一位有着一头如丝线般光滑的灰金色头发的女子。 “我记得你。好久不见,修.安索尼.迪斯瓦特。” 身着华丽洋装的女孩面无表情地说道。 修伊夹杂着苦笑地耸了耸肩。虽然是出乎意料的再会,但至少从眼前的她感觉不到敌意。 “克莉丝托贝儿.撒斯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我的房间。” 克莉丝托贝儿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修伊的疑问。 修伊眉头深锁。 “你的房间?这里不是音乐厅的地下室吗?” “也可以这么说唷。” 克莉丝托贝儿的回答冷如冰霜。修伊浅浅地叹了口气。 “你知道妲丽安……我的同伴在哪里吗?” “我知道呀。” 克莉丝托贝儿指了指他背后。 修伊费尽千辛万苦回过头,果然看见了被绑在椅子上的黑衣少女。和修伊恰巧是背对背的模样。 目前看起来她似乎没有任何外伤。但是却为了让她不能开口说话,用毛巾塞住了嘴。想必是修伊昏倒后,她一如往常地破口大骂了吧。不知是什么人觉得很烦,就堵上了她的嘴。 看她咿咿唔唔似在碎嘴着什么的模样,基本上应该是清醒的。 在被捆绑的她正前方有谱架。 摊开其上的是褪色的古老乐谱。 注意到乐谱一角所记载的作者署名,修伊表情一凛。 “基里耶尔摩.帕尔迪尼的小提琴谱……你果然是要拉这首曲子吗?” 即使修伊的语气带着几分责难,克莉丝托贝儿依旧面不改色。 “对啊。” “为了什么?” 修伊一脸警戒地询问道。克莉丝托贝儿沉默了。 以缺乏情感波动的她来说,是段少有的冗长沉默。感觉似乎是修伊出乎意料的疑问让她感到十分困惑。 不久后,身为小提琴演奏者的女孩,用不肯定的口气喃喃说道: “因为达拉里欧会开心。” “他会开心……这样啊……” 修伊闭上眼短短地吁了一口气。 “打伤我之后,又把我绑在这里,也是他干的吗?” 此次克莉丝托贝儿也立即答道: “不是唷。” 哦呀,修伊侧首。 “不然是谁?” “肯特利克先生。” “……他是谁?” “建造这个音乐厅的人。他会给达拉里欧钱。” “古书店的爷爷口中的赞助人啊……原来如此。” 修伊恍然大悟地枯嚷了声,然后十分不愉快地眯起一眼。 “那位肯特利克先生为什么要抓我们呢?” “他说,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 是指什么呢?修伊这么困惑着,眼神猛地停留在置于升降底座铁板的机械上。 数不清的零件所构成的精密机械,及与其错综复杂连结着的钢琴。以及那具穿着燕尾服的人偶—— 与机械连结在一起的人影真面目,是仿钢琴演奏者所制作出来的人偶 “那机械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看来是钢琴的自动演奏人偶……” 克莉丝托贝儿对修伊的问题,不自然地摇了摇头。 “朋友。” “朋友?你的朋友?” 修伊吃惊地挑高了眉。克莉丝托贝儿缓缓点了点头。 “对,达拉里欧做的。” “达拉里欧……吗?他对你来说是怎么样的存在呢?克莉丝托贝儿。” “…………” 克莉丝托贝儿再度沉默了。 但是这次的沉默很短暂。小提琴演奏家女孩毫不迟疑的开口说道: “温柔的人。” 总是面无表情的她,那瞬间似乎浮现了浅浅的微笑,这让修伊感到莫名的疑惑。克莉丝托贝儿对沉默不语的修伊问道: “修伊喜欢达拉里欧吗?” 对于她如此纯朴率直的疑问,修伊微笑着点了点头。 “喜欢啊。再说他对我的小提琴还有再造之恩。” “这样啊……那么,我就让你跟这孩子一起听听音乐。” 克莉丝托贝儿这么说着,取下了放在架上的小提琴。看起来是价值连城、颇有年代的小提琴。她随意地架起小提琴开始调音。 “你该不会要在这里为我演奏吧?” 低头看看自己遭五花大绑的模样,修伊愕然一笑。但是女孩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其他的我什么也做不到了。” 这么说着,克莉丝托贝儿开始拉起了小提琴。曲子和她在公园演奏的相同,是知名的随想曲。 接着,仿佛呼应着她的演奏,升降底座上的机械人偶开始动了起来。 像是被注入生命般行云流水的动作,“他”的指尖开始敲起了键盘,华丽的音乐洪流满溢而出。 那演奏让修伊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动作几乎分不出和人类音乐家的差别,就算和一流钢琴家相比也是毫不逊色。 得到爱用的乐器及优秀的伴奏者,克莉丝托贝儿的演奏似乎更加锦上添花。就连咿咿唔唔吵个不停的妲丽安,都被演奏所慑安静了下来。 在克莉丝托贝儿演奏结束的同时,演奏钢琴的人偶也停了下来。 克莉丝托贝儿所说,和朋友一起演奏一事所言非虚。该具自动演奏人偶的设计是呼应着克莉丝托贝儿的演奏而启动。 克莉丝托贝儿那超越人类极限的精湛演奏技术,一般伴奏者无法望其项背。或许能与她共同演奏的,也唯有那具自动演奏人偶吧。 修伊还沉浸在演奏的余韵之中,默默看着放下小提琴的女孩。 忽地有人代修伊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克莉丝托贝儿……” 穿越地下室通道而来的是一头乱发的工作服男子。是达拉里欧。 或许是慌慌张张地飞奔而来,看起来气喘吁吁。应该是在外面注意到克莉丝托贝儿的演奏传了出去,而急忙往地下室飞奔而来的吧。 “你在……让他们听你的小提琴啊……” 确认了克莉丝托贝儿和修伊两人间的友好气氛后,达拉里欧放心地吐出一口气。 但是修伊一脸警戒地问他: “达拉里欧……这个地下室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具自动演奏人偶又是……?如果那个真的是你做出来的,你到底是何许人物?” 文弱的脸庞痛苦地扭曲着,达泣里欧缓缓摇了摇头。 “抱歉,请什么都别问,修伊先生……我现在帮你解开绳子。” 这么说着,他先绕到修伊背后,取下塞在妲丽安嘴里的毛巾。被塞住的嘴终于重获自由的妲丽安,筋疲力尽地叹了口气。即使如此还是不改自大语气地问道: “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样?你这乳臭未干的乱发男!该不会想放我们走吧?” 达拉里欧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 “是的。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你们得答应我一个请求。” “嗯?” “请把她……请带着克莉丝托贝儿跟你们一起走。之后的事我会负起一切责任。所以,无论如何请在落成典礼开始之前,把她带离此处。” “带她一起逃走?你想要阻止落成典礼吗?” 修伊惊讶地反问道。达拉里欧一边解开修伊手腕的绳子,表情扭曲着。 “是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音乐厅不是为了她建造的吗?” “是的。正因如此,她才不能留在这里。再这样下去,王都会完蛋的——” 达拉里欧苦恼地挤出这几句话。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兵荒马乱的声响,地下室紧闭的其中一道门扉来势汹汹地被打开了。 接着,回荡起了沉重混浊的声音: “到此为止——” 缓缓走入地下室的是位肥胖的中年男子,横看竖看就是生得一副精明能干的实业家模样,压迫感十足的男子。 站在他身旁的护卫,是位身着黑衣的高眺男子。 黑衣男子左手拿着黑色棍棒,和拿来殴打修伊的样式相同。接着他右手握着小型自动枪枝猫准了达拉里欧。 “你的为所欲为还真是令人困扰啊,达拉里欧。” 实业家气质的男子语调异常温柔。 “肯特利克先生……” 达拉里欧声音颤抖着唤了男子之名。 “你、你们才是在做些什么呢!把毫无关连的人监禁在这种地方。连这么小的女孩都……” “我也是别无选择啊。还不是因为他们看到了这个房间。说到底他们可是跟着你屁股后面来的不是吗?真是太大意了啊,达拉里欧。” 肯特利克四平八稳地反驳着拚命抗议的达拉里欧。 达拉里欧“唔”地一声词穷了。 “不过,你放心吧。我不会伤害他们的。再怎么说也要让他们成为我们的上宾。” 肯特利克说完,愉快地笑了。 “上宾?” 修伊对他这一厢情愿的说词皱起眉头。达拉里欧则是错愕地脸色大变。 “肯特利克先生……莫非你是打算让他们 听克莉丝托贝儿的演奏会……” “正是如此。” 当然啊,肯特利克点着头。 “不管如何,那位年轻人可是跟迪斯瓦特子爵有关的人啊。虽然早已没落,但也还是个贵族名门。成为我们的客人可说是名符其实。” 怎么这样,达拉里欧微弱地呻吟着。 修伊一脸露骨的不耐表情,回望肯特利克。 “真不巧,由于以前家庭教师那斯巴达式的军式教育,让我对古典音乐有着不好的回忆。撒斯汀小姐的演奏确实是精采绝伦,但可没有想听到愿意付费的地步。所以可以麻烦你解开我们的绳子吗?赞助人先生。” “要嘴硬也只剩现在了喔,迪斯瓦特大人。” 肯特利克以莫名自信满满的语气说道。 “什么意思?” “听过她真正的演奏后,你一定会改变心意的。” “…………” 修伊狐疑地看着肯特利克的从容不迫,沉默了下来。 妲丽安代替他开口说道: “你是打算让我们听幻曲……帕尔迪尼的小提琴奏鸣曲吗?” 哦呀,肯特利克低头看着黑衣少女,露出感叹不已的夸张表情。 “你知道奇幻乐谱的存在啊?真不愧是以搜书狂闻名的迪斯瓦特子爵孙子的同伴啊。过去子爵得到了奇幻个人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的谣言,搞不好意外地是真的呢。太棒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修伊脸部扭曲,瞪着笑得开怀的肯特利克。 “……你说过帕尔迪尼的乐曲,能如毒品般使听者陶醉其中对吧,妲丽安?” 黑衣少女不悦地肯定了修伊的提问。 “……简单说,那首曲子就算有着和毒品相同的成瘾性也不奇怪。” 修伊表情苦不堪言地啐了一声。 “原来如此。聚集在会场前的克莉丝托贝儿的粉丝们,换言之就是沉浸在幻曲中的成瘾患者啊。怪不得我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肯特利克毫不愧疚、悠哉地摇了摇头。 “确实只要听过一次帕尔迪尼幻曲的人,就绝对无法忘记那种感动,变得一直想要听到那首曲子。每听一次演奏,成瘾性就愈重,不久后,渐渐会为了听到幻曲而服从任何命令。” “你就是这么压榨了他们的财产,建造了这个音乐厅是吧?” “若是作为这世上无与伦比的美妙幻曲的代价,也是很合理的代价吧。” 语毕,精明能干的赞助人毫无畏惧地笑了。 “至今只能让有限的少数人士听,但今后可就不同了。只要来到这个会场,任何人都能聆听并享受美妙的幻曲。对于想接触艺术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令人开心的了。” “看来是打算就聚集大批王都居民,将他们变成服从命令的奴隶是吧?” 黑衣少女不屑地冷然问道。但是肯特利克却冠冕堂皇地点了点头。 “哎呀,只有我们能够演奏幻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我们’?是‘她’才对吧?” 修伊一脸讶异,看着面无表情伫立着的克莉丝托贝儿。 据说能够演奏难解的帕尔迪尼奏鸣曲的,唯有天才小提琴演奏者克莉丝托贝儿。但令人吃惊的是,本应单纯只是赞助人的肯特利克,在他眼中似乎毫不重视她本身的意志。但是…… “不。是‘我们’喔。迪斯瓦特大人。” 肯特利克得意地闷笑着,语调随即转成兴奋。 “再说,服从我们的可不仅限于王都居民喔。只要是听过帕尔迪尼幻曲的人,任何人都会变成我们的俘虏。包含这个国家的所有居民,接下来就算是这个国家的国王,都会为了我们而工作吧。这已经是革命了喔,迪斯瓦特大人。以艺术发动,没有流一滴血的美丽革命。” “——不要再说了!” 达拉里欧的怒吼打断了肯特利克流畅的演说。 双颊因怒气涨红着,他靠近肯特利克。 “那种事不可能被允许的!请你住手,肯特利克经理!本来我们约好的,应该是让她演奏幻曲,直到音乐厅完成而已。像这样利用克莉丝托贝儿强迫别人服从的事,和约定的不同。” 达拉里欧语带恳求说道。 肯特利克无趣地用鼻子笑了几声。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鬼话?达拉里欧.海沃特。说到底,这件事可是由你开始的吧?你以为我们到现在投资了多少钱?你以为你制作的这个幻曲演奏机械的庞大费用,是谁替你付的……?” “演奏幻曲的……机械?” 修伊声音沙哑地喃喃道。 升降底座上的精密自动演奏人偶,还有站在人偶旁边,灰金色头发、面无表情的女孩——望着这些,他倒抽了一口气。 她曾说这个地下室是她的房间。还有那具自动演奏人偶是她的朋友—— “原来如此。克莉丝托贝儿……她是……” “她?哈哈……希望你别搞错了,迪斯瓦特大人。” 愉快地看着沉吟着的修伊,肯特利克得意地说着。 “这东西只不过是机械。跟躺在那里的废物一样,只不过是为了演奏乐器而被制造出来的机械人偶而已。哎呀,为了演奏幻曲之类的难解谱面,为了那么点复杂构造可是仍花了不少钱。” “不是的。” 达拉里欧高声说道,一把抓住了肯特利克胸前。 “她……克莉丝托贝儿不是你们的工具。她有自己的意志。请不要再做令她悲伤的事了。如果你们打算利用克莉丝托贝儿的演奏让众人受苦的话,我就公开她的设计图——” “……哎呀哎呀。” 肯特利克不耐烦地抬头看着喊破嗓子的达拉里欧。然后,在他面前缓缓弹了弹右手的手指。 下一秒,响起了似是破裂的尖锐声音。 是枪声。 “……可惜了,达拉里欧。虽然以一个音乐工匠来说,你确实有两把刷子……但是如果你是个再聪明一点的男子,也许能让你好过些。” 把话说绝的肯特利克眼前,达拉里欧的瘦削身子晃动了一下。 身为肯特利克护卫的男子,从达拉里欧的死角对他开了枪。 胸口染满鲜血,达拉里欧缓缓倒地。克莉丝托贝儿则是面不改色地看着这一幕。 “不用担心,‘那家伙’的调整,今后我将雇用你的助手来做。” 冷冷地低头望着倒卧地面的达拉里欧,肯特利克如此说道。 达拉里欧瞪着肯特利克,痛苦地喘息着: “肯特利克先生……你一开始就是这么盘算的……” “请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要是你又擅自把那具人偶带出去的话,我可是很困扰。” 肯特利克微笑着理了理凌乱的衣服前襟。 被绑在椅子上的修伊,束手无策地望着这一幕。 “达拉里欧……怎么了?” 看着倒在地板上痛苦不堪的达拉里欧,克莉丝托贝儿茫然询问。 妲丽安回答了她的疑问: “那个男人要死了。” 演奏小提琴的机械女孩,面无表情地望着冷冰冰诉说着的妲丽安。 “死?” “就是坏掉的意思。” 像是在解析妲丽安字句的意思,克莉丝托贝儿短暂地沉默了。 “达拉里欧坏掉了吗?谁可以修好他呢?” 黑衣少女悄悄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修好……生命一旦毁坏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达拉里欧……已经 ……修不好了……” 克莉丝托贝儿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倒地的达拉里欧,低声说道。 即使如此,她依然面不改色。 “开演的时间快到了。克莉丝托贝儿,快去准备演奏。” 肯特利克拿出怀表说道。 黑衣男子将小提琴和琴弓交给了克莉丝托贝儿。她并无特别反抗,接了下来。肯特利克看着这一幕,嘲讽地笑了。 “哼,什么自己的意志。你看看,设计者都要死了,表情连变都没变。那家伙果然是个机械啊!没有血泪的人偶。不过,外表倒是还不错啦。” “你要去哪?肯特利克经理?” 修伊向着即将走出地下室的赞助人背影询问道。 肯特利克回过头来,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恶魔似的微笑。 “这个计划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们无法倾听那家伙的演奏啊。真可惜。据说这幻曲似乎已经可称为极乐了呢。” 接着他带着克莉丝托贝儿走出了地下室。 “准备好伴奏用的机械后,我们将会在舞台后台的隔音室,悠哉地观察其他听众的模样。虽然这地方有点脏,对你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迪斯瓦特大人,你们就在这里慢慢地享受机械人偶的演奏吧——奇幻小提琴奏鸣曲〈理想国〉。” 5 管弦乐圃底座的升降装置开始动作,被穿上燕尾服的自动演奏人偶与三角钢琴一同升上了舞台。 从观众席传来盛大的拍手声,连修伊两人所在的地下室都如雷贯耳。 音乐厅的落成典礼应该已经开始了吧。或许是因为克莉丝托贝儿登台,观众们更上层楼的狂热气氛传了过来。 “抱歉……修伊先生。居然把你卷进了这种事。” 身负枪伤的达拉里欧拖着受伤的身体,爬往修伊背后。 他从工作服口袋中取出工作用小刀,打算利用它割断修伊的绳子。 达拉里欧在颤抖的手臂上又加了几分力,伤口的出血也开始加剧。 “不可以……达拉里欧先生。再动的话,你的伤口……” “……我是出生在……机械工匠之家。” “咦?” “我父亲……也是自动演奏机械的制造业者。可是爸爸做出来的自动演奏机械,再怎么样都无法达到人类的演奏水准,被音乐家们不屑一顾。所以我才一直希望能做出更高级的机械……拥有与人类相同的感情,能演奏出打动人心音乐的机械。” 对修伊的制止视若无睹,达拉里欧又在刀子上使了几分力。他的唇中逸出痛苦的喘息。 “但是,为此便需要庞大的开发经费。而借钱给我的就是肯特利克经理……我本来是想利用他的。” 这么说着,达拉里欧自嘲地笑了。 “基里耶尔摩.帕尔迪尼的乐谱,是我找出来的。任谁都无法演奏的梦幻难曲……一知道它的存在,我心中马上就浮出了这个点子。如果我制造的机械能够熟练地拉出这首曲子的话,想必能给嘲笑自动演奏机械的音乐家们一点颜色瞧瞧——” “而你所做出来的就是克莉丝托贝儿对吧?” 妲丽安冷酷询问达拉里欧。 乐器工匠悲伤地点了点头。 “是的。但是,即使对我而言,她最后能成为如此近似人类的模样是个失策。但为了演奏帕尔迪尼的曲子,这些无论如何都是必须的。不只是外貌,连与人类相似的感情和心也——” “心?” 黑衣少女的表情出现了细微变化。 达拉里欧微笑着。 “没错。克莉丝托贝儿并不是一开始就能做出像这样的演奏。从如婴儿般的无知状态,开始反复着一点一滴学习及调整,如此一来她的演奏才渐渐趋近完成。我们……一直都是两个人……” 随着沉重声响响起,绑住修伊身体的绳子断了。 “达拉里欧!” 达拉里欧力竭倒下,双手恢复自由的修伊连忙伸手抱住他。 紧握着满是鲜血的双手,达拉里欧悲伤地闭上了眼。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呢……本来幻曲什么的根本就无所谓。我只是希望克莉丝托贝儿可以得到幸福而已啊……为什么,我……” “张开眼睛!达拉里欧。她还没有对你——” 修伊激动地摇晃着乐器工匠,但是他却再也没有睁开眼睛。刀子从他无力垂下的手中掉落。 至今仍被五花大绑的妲丽安抬头往上看并悄悄说道: “演奏开始了。” 啐了一声,修伊捡起小刀。然而,即使能割断妲丽安的绳子,事到如今几乎已不可能在.幻曲的效果出现前逃离地下室。 克莉丝托贝儿所演奏的小提琴音色,亦清晰地在地下室回响着。 或许是幻曲所拥有的魔力本身穿越了建筑的墙壁及地板传了过来。 “糟了。这可不是梧住耳朵就能解决的事啊……” 修伊咬唇,抬头看着激烈晃动着的天花板。 “no……” 终于被解开绳子的妲丽安,仿佛全身湿透的幼猫般甩了甩头。 她的表情有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瞪着地下室的柱子。粗壮的橡木柱随着小提琴演奏震动着,表面也开始出现皲裂。修伊头上如雪片般落下的是剥落的建材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修伊护着妲丽安,抱起她瘦小的身躯呻吟道。 克莉丝托贝儿的演奏已非仅仅是小提琴的音色,而是化为更加具破坏性的音波。如地鸣般的囊响之后,建筑物开始晃动,震耳欲聋的高频使得照明的玻璃碎裂。 “是帕尔迪尼的小提琴奏鸣曲。” 妲丽安缓缓诉说着。 “幻曲?这首吗?这就是如毒品般的甜美旋律……?” 修伊错愕地反问,她摇了摇头。 “no。演奏曲目不一样。” “你说什么?” “现存帕尔迪尼的乐谱有两首曲子……这首不是肯特利克命令她演奏的〈理想国〉。是剩下的另一首曲子……” “是〈黄昏〉吗……!” 回头看着被丢下的谱架,修伊大喊。妲丽安严肃地点了点头。 “yes,让人听了会陷入恐惧及悲伤深渊的‘破坏的幻曲’。” “克莉丝托贝儿……违抗命令,演奏了不同的曲子……?” 低头看着已命丧黄泉的达拉里欧的背影,修伊无声自语道。 遭破坏的地下室天花板化为瓦砾落在达拉里欧的遗体之上。 “修伊,快点。这样下去这幢建筑物要……” “是啊,快点逃才是上上之策。这边马上就要塌了。” 修伊就这么抱着妲丽安,往地下室的出口飞奔而去。妲丽安大吃一惊,拚命敲打着他的背。 “你在干什么啊,笨蛋!我们还没有回收幻书。帕尔迪尼的乐谱还在这里——” “放弃吧!妲丽安,没时间了。” 将不断抵抗的妲丽安双脚扛上肩,修伊脚步仓皇地往地上的通道而去。数不清的瓦砾开始落在他们经过的地方,压垮了地下室。 “啊、啊啊……” 妲丽安压着倒吊状态下的黑裙子,眼看幻书渐渐消失的这一幕,大受打击地发出了难为情的声音。 “幻书……” 万般无奈地吐出口气,修伊仅仅回头看了背后一眼。 此时,从崩塌的天花板裂缝中,看见了站在舞台上的克莉丝托贝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凄惨漠样。因为幻曲的效果,她自己的身腿也已半毁,四处可见体内的零件暴露在外。 事情发生在转眼之间。但是,修伊确实亲眼看见了。 即使半毁依然持续演奏的她的侧脸浮现了奇妙的表情。 那是看起来很幸福的微笑—— 下一秒,地下室完全崩塌了,修伊两人的背后都被封锁在黑暗之中。 修伊在千钧一发之际,往地面延伸的阶梯飞奔而上,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仅仅数分钟之后,音乐厅全毁,成了惨不忍睹的废墟。 据闻,那一天最后响起的小提琴的哀切音色,在身处王都的众人耳中挥之不去—— 6 撒斯汀.音乐厅的倒塌事件,出现数百人以上的负伤者的大惨况。 不过几乎都是因为避难时惊慌而受伤,并没有因为被卷入音乐厅倒塌而身负重伤的听众。 其中几位获救的负伤人士,事后如此对河新闻记者表示。 克莉丝托贝尔可是演奏的瞬间,似乎这么被她的小提琴所命令:快点离开这里。 最后,在这起事故中丧命的,只有演奏会场的经理肯特利克先生及其手下。因为关在隔音室中的他们无法听到克莉丝托贝尔的警告。 而在建筑崩塌时,正在舞台上演奏的克丽丝托贝尔.撒斯汀则不知去向。 据闻即使众人拼了命地搜索,最后还是没有发现她的遗体。 “这样看来,应该也不可能挖出帕尔迪尼的乐谱了……” 事故的隔周,再度造访音乐厅的废墟,修伊冷冷说道。 曾经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再不复见,完全成了一堆凄惨的瓦砾小山。 “幻曲永远失传了……都是因为你那时候无视我的命令所害的!” 修伊身旁的黑衣少女眼神满是怨慰地瞪着他。 “不管怎么说,能够演奏该乐谱的人也已经不在了。克莉丝托贝儿已经不在了……” 修伊落寞地说着,将手中的花束放置在残骸之上。 白色花瓣落下几瓣,无声地随风缱绻而去。 “达拉里欧曾说过,为了让她演奏幻曲,无论如何都必需将克莉丝托贝儿打造成 ——与人类相同的姿态不可。” “yes……” 妲丽安不带感情的双瞳看向修伊。 “所谓克莉丝托贝儿这个存在,其形态皆是随着帕尔迪尼的乐谱而定。换言之,是否那乐谱本身即是她真正的设计图?” “…………” 有着人造人偶般美貌的黑衣少女并不打算做出任何回答。 她只是默默抚上了埋在自身胸口的老旧锁头。 封印了幻书书架的门扉大锁。 修伊悄悄吐出一口气。 “妲丽安……我有一点不太明白,为什么克莉丝托贝儿那时会演奏〈黄昏〉呢?肯特利克确实是命令她演奏〈理想国〉了啊。该不会她果然有心……” “no……” 妲丽安阻止修伊继续说下去,胡乱地摇了摇头。 “若是想成达拉里欧瞒着肯特利克他们,事先对她做出调整的话,便没有什么好惊讶的了……调整成在落成典礼的舞台上演奏破坏的幻曲。” “调整?原来如此……为了不要让克莉丝托贝儿被利用来为非作歹啊。” “若是身为她的设计者的那位男子,必定是小事一椿。” 然后妲丽安略显寂寞地伏下双眼。 “但是,若不是因为任何人的命令,而是出于她本身的意志弹奏了那首乐曲——” 妲丽安的话停在这里,修伊也不打算问下去。 为了演奏幻曲而生的机械女孩。 她最后所演奏的曲目,或许是她自己本身的情感。在她不懂悲伤与哭泣的心中,因为得知达拉里欧的死亡所生出的情感—— 那首幻曲是恐惧与哀伤的曲子。 “已经无法确认事实真相如何了,不过……” 妲丽安这么说着,同时面无表情地望向天空。 “那个男人的愿望,最终实现了。她终于发现了幸福的意义……过去那男子给予自己的温柔,对自己而言即是幸福。” “……妲丽安?” 修伊疑惑地看着略带祈愿般语气的妲丽安,悄悄地将掌心抵上了黑衣少女额头,担心地皱起眉头。 妲丽安困惑地瞪着修伊。 “你在做什么?修伊。” “没啦……因为你说了异样温柔的话,我想说你是不是发烧了。” “……你……这……超级大白痴!” 妲丽安态度有着明显的不悦,粗鲁地拨开了修伊的手臂。哼,粗声粗气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摇曳着长发背对他。 “都是你害我心情不好。因为不开心,我要回家了。” “妲丽安?你打算一个人回去吗?你不是不知道路吗……” “那点小事,去问呆站在那边的小啰喽就有办法了。” 语毕,妲丽安半藏身于街灯阴影下,向站在附近的路人搭话。路人虽然眼神可疑地看着黑衣少女,不久终于三言两语地开始交谈,然后对方不知把什么交给她之后便步行离开了。 不久后,她一脸愤慨地回来了。 “怎么了?妲丽安。被敷衍了一下之后赶了回来吗?” 修伊不怀好意地笑问道。妲丽安锐利地瞪了回去。 “啰嗦。别管那个了,你快给我闭上嘴带我去车站!” “好啦好啦。” 语毕,修伊迈步而出。妲丽安不情不愿地抓着他的大衣下摆跟了上去。小脸写满了不悦的她,脸颊被口中的糖果撑得鼓鼓的。 此时修伊灵机一动地弹指说道: “对了,机会难得,你要是开始学学什么乐器应该也不错喔,妲丽安。” “我拒绝。跟你这种音痴一起学乐器的话,会被传染音痴的。” “真过分。要这样说的话,你常常在看书时哼的歌还不是五音不全。” “你在说什么啊,你这脱线的家伙!自己是音痴还敢说别人是音痴,说这种不负责任的屁话!” “是啦是啦……” 少女谩骂着青年的尖细声音,混杂在王都的人潮之中渐渐远去。干爽而令人心旷神怡的初夏微风,在瞬间留下了如同音乐演奏般的美妙声音,温柔地穿越城市远去。 第三话「连理之书」 学园都市是水道之城。城里有着错综复杂、数不清的运河汇流入横跨城市的大河。云层间透出浅浅的午后阳光,映得运河水面美不胜收。 在可俯瞰炫目水面的小桥之上,站着一位年轻女子。 撑着纯白素净阳伞的美丽女子。 她胸前抱着一本以异国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经年累月下来,书已严重褪色、伤痕累累。但是,由于不吝啬地使用了高级羊皮纸封装,无论是谁都可一眼看出是十分贵重的物品。 但是她心里明白这是不完整的。 一本是不够的。只有一本是不完整的。 太阳与月亮、光明与黑暗、神祇与恶魔、男与女—— 这个世界上成对互补的调和概念,维持了所有的秩序。 若然如此,此书也应有成对的另一本书才对。 然后以她本身来说,理应也有个注定会邂逅的命运之人。 “好期待啊。我的命中注定之人,究竟是多么棒的男士呢?” 抱紧了古书,她陶醉地说着。白皙脸颊飞上些许潮红,羞赧地伏下双眼。 “是啊,我知道的。与你成对的另一本书所选择的男士,一定是位与它十分匹配,诚实可靠的人吧。是绝对不会做出不义及不贞的行为,深情且理性的人。” 接着她似乎胆怯地肩头微微颤抖着。低头看着一直抱在胸前的书,说给自己听似的悄声道。 “但是,是的,我知道的。如果那位人士敢做出背叛我这种卑劣行径,一定会遭到令人战栗的不幸。” 她的唇勾勒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视线依然优雅地低垂,从她喉中发出的是情感淡薄的无机质嗓音。接下来那声音又带了几分欢喜: “全身流动的血液会沸腾,像蒸气一般喷发而出。所谓的肌肉会被烧至靡烂,从骨头上剥离而腐坏。丑陋的脏器四散在地,血肉、骨头和胸口都弥漫着烧焦的异臭,然后因为这地狱般的痛苦嚎啕大哭,最后在地面痛苦地打滚至死。那是违背誓约之人的宿命,背叛了‘我和幻书’的人所应得的报应。” 摇晃着纯白的阳伞,她抬起头。 她知道的。再过不久她所等待的人一定会出现。 因为幻书是如此告诉她的。 “啊啊,好期待呀。我命中注定的人,究竟是多么棒的男士呢——” 1 炎热得仿佛能烤熟人的夏日午后。 被金黄太阳灼烧的中庭冒着滚滚热浪,绿茵草地似乎也褪去几分颜色。古老宅邸中笼罩着温热的大气,感觉时间流动也停了下来。 有位男子行走在这闷热的石造走廊中。 年龄约莫在二十岁前后。随意披着皮革背心,给人家教良好印象的青年。有时仿佛在找着迷路猫儿般,正经八百地数度四处张望。 “妲丽安?” 青年在即将到达宅邸玄关前的地方停下脚步,叹息着开口道。 在他的视线前方,少女坐在堆积如山的书堆之中。 年纪顶多十二、三岁左右。有着宛如精致的陶瓷人偶般难以置信美貌的女孩。 蕾丝发饰绾起一头柔亮青丝。 大大的眼瞳也有如暗夜般漆黑。 或许是有着浓厚东方血统,有着其特征的蜜色肌肤,宛如融入了牛奶般的光滑,亦似高贵瓷器般细致。 黑衣上缀有多层的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勾勒出她轮廓的是金属手甲及粗糙的腰铠,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 以银色锁炼缚在胸前的陈旧大锁闪着黯淡的光芒—— “你在这里啊,妲丽安。你这模样是怎么回事?” 青年一脸错愕地看着少女伸长一双穿着金属靴子的脚丫子,邋遢地坐在地板上。不但生了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如此面无表情地倚墙而坐,看起来极似损坏的人偶。 “不准站在那里,修伊。” 被唤为妲丽安的黑衣少女慢条斯理地抬头瞪着青年,接着用她那与澄澈声线不相衬的放肆语调命令道。 “风都被你挡住了不是吗?还不快给我滚开,你这木头。” “妲丽安,莫非你是耐不住热所以在这里乘凉吗?” 名为修伊的青年带着几分苦笑叹道。像是在确认风向似的,轻轻挥舞着摊开的掌心。 “这里确实很通风,而且很凉——” “这个地方是我找到的。不会让给你的。听懂了就快点给我滚,看是要去中庭除草还是干嘛。” 妲丽安这么说着,露出明显的警戒态度瞪着修伊,就这么抱着读到一半的书,扭来扭去地往楼梯下的凹处潜了进去。动作仿佛寻求舒适之地的任性猫儿。 看着从凹处露出脸庞瞪着自己的妲丽安,修伊百般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我泡了茶,就当作你不想喝可以吧?还有别人送的马卡龙。” “唔……” 妲丽安的耳朵对于马卡龙这个辞汇起了很大的反应。晃动着小小身躯打算从狭窄的凹槽中爬出来。 然而,她似乎半途就用尽力气,瘫在当场。 妲丽安一脸怨慰地抬头看着修伊。 “想要我喝茶的话,帮我拿来这里不就好了吗?真是个不机伶又迟钝的家伙。一直到变凉为止,我一步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一步都不离开是指打算在这里待到晚上吗?要是有人来怎么办?” 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妲丽安,修伊问道。 黑衣少女无力地细声说道: “根本就不可能有客人来不是吗?在这种热死人不偿命的下午,如果有变态来访这栋热得要死的破房子,那家伙若不是单纯的笨蛋,就是被热气给冲昏头的笨蛋。” “也是啦。神经普通的人也许不会在这种天气特别出门一趟吧。” 修伊看着窗外强烈的阳光,耸了耸肩。 下一秒,从宅邸的玄关外传来了敲击门环的声音。 “…………” 修伊略显目瞪口呆回过头去。在他背后的妲丽安.…… “真正的笨蛋来了。” 她语带轻蔑地喃喃说道。 “那个,不好意思。你好。” 将玄关大门弄得吱嘎作响,露脸的是位一身贵气的矮小年轻人。 年龄约莫十八、九岁左右。但是或许因与生俱来的娃娃脸,看起来更年轻些许。亮黄色的金发有些乱翘,不禁多少让人联想到雏鸟的杂毛。 “修伊学长在吗?” 年轻人软弱无力地对着阴暗宅邸呼唤着。 修伊略显意外地看着他逆光之中的隐约轮廓。 “阿尔曼?阿尔曼.耶利米吗?” “是啊,修伊学长。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在暗处中见到修伊身影,名为阿尔曼的年轻人脸上一亮。 “不懂得记取教训,又跑到这里来了吗?小鸡。” 黑衣少女面部扭曲着,往上瞪着不速之客。 阿尔曼面向她笑得一脸开朗。 “呀~妲丽安好久不……见……” 注意到妲丽安趴在石板地上的模样,他困惑地停下了动作。 “那个,学长?她到底在做什么?” 阿尔曼讶然对修伊询问道。 黑衣少女就这么面无表情地扭来扭去,从楼梯下方爬了出来。 “像你这只蠢蛋是不会懂的,我正在做高尚的思考。” 语毕,拍了拍沾在裙摆上的灰尘。 修伊事不关己地对阿尔曼笑着。 “…… 她是这么说的。” 阿尔曼怀疑地半眯眼看着妲丽安。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只是耐不住热,在那里发懒而已不是吗?” “闭、闭嘴,小鸡……!” 黑衣少女抿起唇,瞪着阿尔曼。 “够了,你还是快点去医院,请医生看看你那在热死人的街道徘徊而沸腾的脑浆吧!这是亲切的我所给予你最值得感谢的忠告。” “虽然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这边很热耶。” 语毕,就在阿尔曼打算进到宅邸中之时。 “不准进来,小鸡!” 在那之前,妲丽安粗鲁地踢上玄关的门。厚重门扉来势汹汹地关上,被夹住的阿尔曼忍不住发出悲鸣。 “痛死了!你在做什么!” 无视阿尔曼的抗议,黑衣少女再度往门踢去。 “啰嗦,给我闭嘴,小鸡。快给我滚回去。滚回去!” “可恶……你这小孩……” 由于妲丽安不间断的攻击而发出痛苦的声音,阿尔曼总算是滚进了宅邸里。一时之间,修伊只能错愕地看视着两人之间的攻防。 “……怎么了?阿尔曼。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是的,其实是有事想跟你商量才来的。” 阿尔曼一边抚着痛得不得了的背,缓缓站了起身。 “商量?” “又被奇怪的女人给蒙骗,打算来要假幻书之类的吗?” 妲丽安坏心地低声说道。阿尔曼提高了音量说: “才不是。之前明明是你们骗我拿走假幻书的不是吗?事情并非如你所说,是有东西想给你们看。” “什么东西?小鸡。你要用鼻子吃义大利面之类的吗?” “我可不是来让你们看余兴表演的啊!” 阿尔曼看着一脸认真询问的妲丽安,怒火中烧地回嘴道。为了压下烦躁的心情,吁了长长的一 口气,才接着轻声说了下去: “是想跟你们商量关于幻书的事。” 2 修伊从死去的祖父那里继承的,是幢位于郊外的老旧宅邸。 庭园荒废至极,宅邸周围也是寂静一片。宅邸里原本是墙壁的墙面上,被高耸至天花板的书架所覆盖。当中塞满了数不清的书籍,其撰写的语言和书本大小皆不一致。放不进书架的书就这么在地上堆积成山。亦因如此,宅邸内的通风并不良好。 被成堆书本淹没的会客室中央,修伊几人正在啜饮着已经变温的红茶。 妲丽安把读到一半的书就这么摊在膝上,像小动物般默默地进食,独占色彩缤纷的马卡龙。听着她吃点心的喀哩喀哩声响—— “然后,阿尔曼?所谓的商量?” 修伊不胜其烦地问道。 “啊,是的。其实是关于我女朋友的事。” 阿尔曼端正姿势后开口说道。他唐突的发言让修伊歪了脑袋。 “咦?” “啊啊,抱歉。其实我交了女朋友。虽然认识仅短短两周,但却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然后呢?” 修伊眉头深锁,用手撑着脸颊。阿尔曼开心地接着说了下去: “她的名字叫里安娜,是以毛料相关批发商闻名的史克尔家的千金。今年刚满十七岁,是位散发出沉稳气息的美丽女性。娴雅清秀、气质高贵、个性温柔,是个配我嫌浪费的对象。” “是吗?我都了解了,阿尔曼。” 修伊叹息着,像是要赶走他似的挥了挥手。 “总之,可以先回去吗?” 妲丽安也一脸不快地瞪着阿尔曼。 “今天就算什么也不做也热得要命,听了你的话害我觉得更热了。你这些被热气冲昏头的妄想,我可不想奉陪。” “不是妄想啦!请把话听完!” 阿尔曼闹着别扭地叹了口气。然后“砰”地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听好。我今天来府上打扰,是想请你们听听我和里安娜一开始邂逅的过程。” “已经够了,你快给我回去,真的。” 修伊不耐烦地说道。妲丽安则是懒洋洋地啃着马卡龙。 “热到脑子全烧坏了。我感到了现代医学的失败。” “就说了没有失败!所以我是要说,会与她相识是因为一本书。我想让你们看看那本书啦!” “……书?” “是的,就是它。” 阿尔曼从皮包中取出的是一册破烂不堪、伤痕累累的书。褪色羊皮纸封面的手写书卷。 接过书卷的修伊,表情微微一凛。 “这纸……真正的莎草纸吗?还真是历史很悠久的书啊。” “是啊,据说是距今至少三千年以上,在地中海附近编撰的书本。” “这个文字是?有点像克里特文明的线形文字……” 对于修伊的疑问,阿尔曼微笑着摇了摇头。 “是的,其实我也并非看得懂这本书。只是,传说这本书有遇上命中注定的结婚对象的作用。” “命中注定的结婚对象?” 修伊脸上写着露骨的错愕,看着阿尔曼那略显得意的脸庞。 反倒是塞了满嘴马卡龙的妲丽安一脸凝重,锐利地瞪向阿尔曼。 “该不会是真正的……《连理之书》吧?” “不愧是妲丽安。你听过这本书啊?” 阿尔曼佩服地说道。黑衣少女微微颔首。 “我也没看过实物。还有一本呢?另一本在哪里?” “还有一本?” 修伊一脸狐疑地回问道。妲丽安脸上依然不悦。 “yes ,所谓的连理是指邻近生长的两棵树,枝丫交错,木纹相连一事——也就是说《连理之书》是雌雄两本合而为一的幻书。据说会让双方的所有人结为连理。” “原来如此。所以才被称为能找到理想的结婚对象的幻书啊……” 修伊半信半疑地说道。阿尔曼夸张地点着头。 “我也是听到一样的说明。根据记录,此书的上一任所有人似乎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义大利贵族。凭《连理之书》之力娶到了美娇娘,一生中再无外遇,相敬如宾、白头到老——” “为什么那本书会在你手里?” 妲丽安的问句打断了阿尔曼冗长的说明。 “从熟识的古董商那里买来的。虽然在上一任所有人死后,《连理之书》曾经不知去向,不过听说是最近刚刚找到的。” “……真是学不乖的男人啊。明明前阵子才因为对幻书出手,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对那件事丝毫没有反省,不愧是小鸡啊。记忆力也跟鸡差不多吗?” 妲丽安看向阿尔曼的视线里满是责备。 “我有在反省啊。所以才会像这样跑来找你们商量。” 阿尔曼一脸不服地说道。 “其实入手此书的价格低廉得无法认为它是真品。所以一直在想搞不好是赝品……但是还是很耿耿于怀,就请家里的人去调查了。” “调查?” 对着修伊的疑问,阿尔曼骄傲地挺起胸膛。 “是的。去查另一本幻书的所在地。” “《连理之书》的另一半啊……而所有人就是里安娜小姐?” 是的,阿尔曼点了点头。 “其实我和她实际也只见过一次面。” “只见过一次?你们不是以结婚为前提在交往吗?” “是啊。在第一次见到里安娜那天,她自己提的。她说拥有《连理之书》的两人结为连理 乃是命中注定——虽然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但在那时就互许婚姻之誓了。” “……这么随便好吗?” 修伊张口结舌。但是,阿尔曼却不当一回事。 “我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不是吗?不仅是因为里安娜是我理想中的女性,更何况还是由幻书指引的命运邂逅。” “那么,结果你想商量什么?恋爱的事请你找别人。” 修伊厌烦地叹着气。 “哎唷。我怎么可能找学长们商量恋爱,这不是只是浪费时间吗?” 阿尔曼笑得恬不知耻,冠冕堂皇地直言道。 完全没察觉到修伊和妲丽安怒气冲冲地板着张脸。 “所以我说,我是想请你们帮忙鉴定这么本幻书才来的啊!” 哼~修伊懒洋洋地用手撑着脸颊。 “妲丽安,你觉得呢?” “此书是否为真正的《连理之书》,单凭这一本是无法判断的。” 黑衣少女提不起劲地随口说道: “但是,如果你刚刚的发言,不是因为炎炎夏日造成你意识混乱所生出的妄想,我也不得不判定此书是真正的幻书。如果说像你这样的小鸡,还真的能交到女朋友,那也只能认为必定是因为幻书的魔力了。” “同感。” 修伊正经八百地点头。阿尔曼嘟起嘴。 “你们两位为什么嘴巴这么坏呢?莫非是嫉妒我吗?因为我比你们还早得到幸福 ——” 喀嚓,妲丽安身上的铠甲发出声响。 拳头微微地颤抖着,黑衣少女用山雨欲来的无情双瞳看向阿尔曼。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小鸡杂毛头……现在真的给我滚回去,你这白痴。” “唔哇。” 一边闪避着扔过来的马卡龙饼干空盒,阿尔曼拿著书站了起身。 “够了够了。不管怎样,只要知道这本幻书是真品就满意了。那么,因为跟里安娜约好了等一下要去看歌剧,我就先回去了。” “随你高兴。” 修伊全身无力瘫在沙发上挥了挥手。 妲丽安气息紊乱,对走出去的阿尔曼身影口出恶言: “不要再来了!” 3 时间来到向晚时分,阳光稍稍柔和些许。 下了载客马车来到大街上,阿尔曼脚步轻快地迈向闹区的歌剧院。看来似乎是和里安娜约在歌剧院前碰面。 接着,修伊和妲丽安偷偷摸摸地躲在阴影处,望着阿尔曼那副模样。自从将阿尔曼赶出宅邸之后,就一直跟在他后头。 “呐,妲丽安……” 修伊贴身在巷中略脏的墙上,用提不起干劲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我们非得来监视阿尔曼约会不可?” 妲丽安维持蹲在修伊脚边的姿势,冷淡直言道: “给我闭嘴。你以为我是自己喜欢才做这种事的吗?” 修伊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恰巧就在此时,有位女性从停在歌剧院前的车子下来。 体态纤细,带着成熟气质,长相清秀,笑容可掬的年轻女孩。她向阿尔曼走去。 “嗯……那位就是里安娜小姐啊。” 喔~修伊佩服地吐出一 口气。 “真是大吃一惊,还真的是个美人呢。” “话说回来,小鸡那松垮垮的脸是怎么回事?” 妲丽安无趣地用鼻子小小哼了一声。 看着阿尔曼那副飘飘然的雀跃神情,修伊伤脑筋地苦笑着。 “这个,老实说,感觉真的不怎么相配。” “那样的美人居然会对像阿尔曼这种人一见钟情,这种事就算天场下来都不可能的。《连理之书》……果然是真品吗?” 低头看着在嘴里碎碎念的妲丽安,修伊表情稍微认真了起来。 “到了最后,你还是很在意那本幻书啊,妲丽安。” 黑衣少女看似不情愿地叹了口气。 “……传说中《连理之书》所记载的乃是冥府之神海克特的魔法。” “海克特?专司咒术及生产,驯服魔物的夜之女神吗?科奇斯的守护神对吧。” “yes……” 妲丽安缓缓点了点头。 “据说科奇斯的公主梅蒂亚,因为身为丈夫的英雄杰森背叛自己与别的女人结婚,所以用海克特的魔法把他的外遇对象柯林斯公主及其父王给烧死了。” “……你的意思是阿尔曼两人手中的幻书,记载着这些魔法知识吗?” 修伊板起脸,睨向站在歌剧院前的两人。 如果阿尔曼向修伊两人所说的是事实,不只是他,里安娜手里应该也有幻书才对。记载令人畏惧的古代咒术知识的另一本幻书—— “这样一来,万一阿尔曼外遇……” 修伊低声喃喃道。 妲丽安一样是面无表情地观察着里安娜的态度。 完全不知修伊两人的不安,阿尔曼一副幸福得快融化的笑脸。在正要将准备好的花束递给里安娜时,一不注意掉到了地上,慌慌张张地捡取散落一地的花朵。里安娜温柔地看着那样的阿尔曼,用手帕轻轻拍去他衣服上沾满的尘埃。里安娜出乎意料的温柔,让阿尔曼表情更添几分羞赧。两人看起来只像完全无视旁人眼光,卿卿我我、感情融洽的恋人。 “算了,看起来似乎也不需要特别担心……” 反而是担心的我们真像笨蛋,修伊叹道。 妲丽安仿佛也完全对阿尔曼他们失去了兴致,放弃躲藏地站了起身。 “确实是很难想像那小鸡有外遇的本事。浪费时间,回家吃晚饭吧。” “是啊。” 修伊苦笑着往大街迈步而出。毛毛躁躁地四处张望的阿尔曼眼尖地看到修伊两人。 “修伊学长?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啊?” “呀~阿尔曼。真巧啊。” 修伊佯装不知,回头装着糊涂。 在修伊两人面前,阿尔曼脸上隐约透着几分胜利的骄傲。 “莫非你们是跟在我屁股后而来的?因为很在意里安娜这个人?虽然我也可以了解你们的心情啦。” 修伊疲惫地断续叹了几口气,看向依偎在阿尔曼身旁的女性。 “这位女性就是里安娜,史克尔小姐?” “是的。怎么样?是配我都嫌浪费的美人对吧?” 往上瞪着更加得意的阿尔曼,妲丽安语带嘲讽: “真的是太浪费了。简直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那边的女人,在人生化为乌有之前还是三思比较好。” “请你不要多嘴。话说回来,谁是牛粪了?” 黑衣少女冷笑着,阿尔曼幼稚地回嘴。 里安娜略显困惑地抬头看着阿尔曼的侧脸。 “……阿尔曼?” 她战战兢兢地对他说道: “这位漂亮小姐是哪位?看你们交谈的样子,似乎十分熟稔呢。” “咦?啊啊,妲丽安是吗?” 阿尔曼察觉到里安娜一脸不安,便提高了声量。 “她是黑之读姬,是我的,嗯,该怎么说才好,是朋友。” “说是朋友还不如说是恩人。” 妲丽安语气不悦地指正。 “之前这男人曾经被娼妇给骗了,还差点命丧黄泉,是我救了他。最好是感谢我然后对我要毕恭毕敬——” “喂、喂,妲丽安?” 狼狈不堪的阿尔曼,拚了命的想要收拾残局,亲昵地靠近妲丽安。 “哈哈哈,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谎话来 揶揄大人呢?” 像要压下她的头似的揉了揉妲丽安的头。 黑衣少女不爽地将阿尔曼的手挥开。 “欸欸!烦死了,不准碰我。” “看起来交情不错呢。” 看着阿尔曼一行人打打闹闹的,里安娜略带寂寞地低语。 “咦?不,哪有这回事,你搞错了。” 阿尔曼急忙赶到她身边,拚了命地开始辩解。 妲丽安默默看着两人这副模样。 “哼……” 更加不悦地吁出一口气。 4 那之后约莫又过了半个月,热度看似丝毫没有减低的迹象。那日,同样是大清早滚烫的夏日阳光映射而入。 午后的城市。一身黑衣的瘦小少女蹲在面向热闹大街的店铺之前,随手翻着摆在店头的新书。 “好热……呜呜……” 少女声若蚊蚋。 修伊在她身旁双手环胸,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还不是因为你坐在那种地方。差不多该回家了吧?妲丽安。” 黑衣少女慢吞吞地抬起头,怨毒的视线射向修伊。然后怏怏不乐地看着人群混杂的步道。 “我不想动。为什么人这么多呢?这城里的居民全是游手好闲的人吗?” “没办法,这个时段就是这样,何况还是周末。” “鸣鸣……好热……鸣鸣鸣……” 妲丽安又把身子蜷得小小的。然后忽地注意到什么似的,气势汹汹地抬起头。就在她的视线前方,有一个架设在十字路口一隅的小小摊贩。是卖冰棒的摊贩。 妲丽安双眼晶透闪亮地看着它。 “对了……冰棒!我想吃冰棒。” “妲丽安,你不是刚刚才吃过点心吗?” 修伊仿佛责备着年幼孩童般说道。 “啰嗦,闭嘴。不让我吃冰棒我就不动了。冰棒。呜……” 妲丽安这么说着,狠狠地撇过头去。修伊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紧接在后,从卖冰棒的摊贩方向传来了惨叫声。在四处逃窜的行人身后,看见了一位吵闹的男子。 “怎么回事?” 修伊表情一凛摆好架势。妲丽安不堪其扰地站了起身。 “呜呜……在这种热死人的天气真麻烦……” 骚动中心处是一位一身贵气的矮小男性。 他蹲在走道中央,朝倒在眼前的女性怒吼道: “住手!” 男子压住自己的右臂大喊。 几位行人顾虑到痛苦地呻吟着的他,正打算接近时。 “别过来……不要靠近我!” 他嘴里如此说着,仿佛野生动物般威吓着路人。 一头带着强烈黄色,令人联想到雏鸟杂毛的金发男子。看着男子脸庞,修伊不禁捂上了眼。 “阿尔曼…… ?” “那个笨蛋在干嘛啊?” 妲丽安绷着张脸说道。修伊依旧凛着一张脸,“珐”地短短啐了 一声。 “事情不太对劲。过去看看。” 注意到赶过来的修伊两人,阿尔曼眼带哀求地看向他们。 “……修……修伊学长!” “阿尔曼。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事?” 修伊对着依然蹲着的阿尔曼问道。阿尔曼依旧压着自己的右臂。 “帮……请帮帮我。书……幻书它……” “幻书……?” “该不会你已经外遇了吧?小鸡。” 妲丽安眯细双眼瞪着阿尔曼。阿尔曼说着“怎么可能”,甩了甩头。 “不是啦。这是……” 接着他注意到妲丽安靠近,脸部抽搐之后,露出了明显的恐惧表情。 “不要过来。请不要再靠近我了。” 阿尔曼瞪着妲丽安尖叫道。从阿尔曼的右臂来势汹汹地冒出了肉桂色的触手状物体。 宛如鞭子划破空气,瞄准妲丽安而来。 “妲丽安!” 修伊表情一凝大喊道。 “姆!” 从阿尔曼手臂上延伸而出的细长触手,被妲丽安用覆着手甲的手臂挥开了。被弹开的触手失去目标,只好卷上她身旁的街灯,接着冒出了火焰。 “树枝……?” 察觉到从阿尔曼的手延伸而出的触手真面目,修伊呻吟道。数不清的数节树枝盘根错结在阿尔曼的右臂上,将接近的人卷起并扩散而去。显而易见那并非一般树枝,绝对是类似咒术的东西没错。 “这……该不会是连理树的树枝吧?” “是冥府之神海克特的魔法。” 妲丽安的话语中无任何抑扬顿挫。 “传说中科奇斯公主梅蒂亚送给情敌柯林斯公主克列乌萨的婚纱,紧缚在新娘身上并起火燃烧,更甚者连想帮助她的父王都被牵连其中,最后就这么被活活烧死。” “海克特的魔法……这就是那本幻书的诅咒吗?妲丽安。” 妲丽安并未应答修伊的疑问。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连理之书》的真面目吧? “呜呜……” 右臂遭怪异的树枝所缚,阿尔曼发出痛苦之声。 修伊瞄了一眼四周。 “不管怎么样,在这里引起骚动可就糟了。先到我家去吧。走得动吗? “还可以……” 微弱地点了点头,阿尔曼站了起身。 或许是怕被牵连其中,围住阿尔曼一行人的路人人数大减。就连卖冰棒的摊贩都不知何时逃窜到别的地方去了。 “我的……冰棒……” 在毫不留情洒落的毒辣阳光下,妲丽安哭丧着一张脸。 5 修伊一行人到达宅邸已经是太阳完全没入地平线后的事了。因为阿尔曼无法乘坐交、交通工具,所以花上了不少时间。 “最初幻书暴走的起因是我家的客厅女仆。” 阿尔曼筋疲力尽地倒向沙发,满脸疲态。 妲丽冷冰冰地瞪着他。 “女仆?你和自家女仆外遇了是吗?” “才不是咧!” 阿尔曼激动地站了起身。刹那间,右臂的树枝又开始伸展。因为身躯往前,过度接近妲丽安的关系。 “唔桂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你这白痴……轻举妄动。” “是谁的错啊?真是的!” 阿尔曼泪眼汪汪地回到沙发上,树枝伸展的气势也平静了下来。和他手臂一体化的连理树枝,似乎会对接近身边的女性产生反应。 “……是招待里安娜来家里时的事。因为我和自家客厅女仆亲近地交谈了几句,里安娜就突然心情欠佳——” “原来如此……” 阿尔曼自嘲似的哈哈笑了两声。 “是啊。在那之后,在剧院通道撞到了陌生女性,又或者仅仅是和一般路上的其他女性对上眼,里安娜也会十分不悦。这段时间里,幻书变得开始会反应她的怒气……像这样。” 语毕,阿尔曼脱下上衣。 从胸口到肩膀,一直延伸到右臂,已经被缠绕其上的树枝完全覆盖住。而他隐于树枝下的右胸处,埋着一本似曾相识的书。 是《连理之书》。 修伊不悦地板起脸孔。 “这样一来,就不可能把幻书硬拔下来了……这就是《连理之书》的诅咒吗?妲丽安。” 黑衣少女缓缓摇了摇头。 “no……我想这应该是毁誓的惩罚。” “誓约?原来如此。之前你有提过在《连理之书》 前订下结婚誓约吧?” 嗯哼,修伊挑了眉。阿尔曼一脸完全无法认同的表情。 “等一下喔。你说是惩罚,可是我没有做坏事啊。” 妲丽安眼神无情地看着全身缠绕着树枝的男子。 “看来对方似乎不是这么认为的。” “什么意思…… ?” “对那个叫做里安娜的女人来说,不管你是触碰到其他女性的身体,又或者亲近地谈话,全都算是外遇,被她认定为背叛的行为。” “什么……?” 阿尔曼无言以对。妲丽安恍然大悟地看着他。 “你所拥有的书,仅是忠实地呈现了另一本《连理之书》所有者的意志而已。究竟里安娜是打从心底有着感情洁癖,是个大醋桶的性格,又或是被幻书魔力所惑而‘越过境界’,这我就不清楚了。” “怎么这样……!请想想办法啊!” 阿尔曼发出了悲痛的叫声。但是妲丽安冷冷地摇了摇头。 “因为不具资格的人粗心大意地对幻书出手,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修伊也冷静地点了点头。 “这个嘛,确实是自作自受呢。” “不要讲得那么事不关己嘛……!” 阿尔曼泫然欲泣。 此时,宅邸玄关的方向传来了敲响门环的声音。 阿尔曼忽地肩膀一颤。修伊则是狐疑地眯起双眼。 “客人?谁啊?” “该不会……!” 阿尔曼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往面向宅邸外的窗户飞奔而去,从窗帘缝隙窥探着外面。 “呜哇啊啊啊啊!” 然后他发出惨叫,当场跌坐在地。 修伊傻眼地看着学弟这副模样。 “阿尔曼?” “里安娜……!是里安娜家的车子!” 阿尔曼颤抖地抱着头大喊。 “居然连这房子的地址都查好了,真是准备周到。” 修伊佩服地说道。阿尔曼一副壮士断腕的模样抬头看着修伊。 “请说我不在……不论她怎么问,请告诉她我不在这里!” “真是个丢脸的家伙。” 妲丽安不屑地直言道。修伊苦笑着。 “也不是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啦。问题在于她能不能接受。” 语毕,往宅邸玄关走去。 这段期间,门环依旧持续响着。那敲击声刻划出令人惊讶、正确稳定的节奏,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修伊即使一脸沉重,还是打开了门。 站在斗外的是一头褐发的纤瘦女性。 “您好,迪斯瓦特大人。” 她勾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微笑,彬彬有礼地问候着。 “我是阿尔曼.耶利米的未婚妻,名叫里安娜。之前曾在歌剧院与您有过一面之缘。” “您好,史克尔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修伊冷静地问道。里安娜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我是来找阿尔曼的。他在这里对吧?” 语气里有着莫名的深信不疑。 修伊装糊涂地摇了摇头。 “没有。今天那家伙没有来喔。” 里安娜倏地眯起双眼。视线仿佛仔细研磨过后的刀刃。 “隐瞒对你没有好处喔,迪斯瓦特大人。” “这句话还真可怕啊。不过,他真的没有来喔。” 修伊表情温和地说道。里安娜无言地瞪着修伊。 经过了 一段长长的沉默。 “这样啊。” 不久,里安娜终于缓缓地伏下双眼退了下去。 “真是万分失礼。看来是我想错了。我再去别的他可能会去的地方找找好了。” “好的,请小心。” 修伊微笑着挥了挥手。玄关门扉关上的瞬间,他无力地吁了口气。里安娜是位魄力十足的女性,和第一却象简直判若两人。 “意外干脆地离开了。” 修伊一回到客厅,妲丽安便无趣地说道。 “真是这样就好了。” 修伊耿耿于怀地咕哝着。 “得救了……” 软弱无力地跌坐在绒毯上,阿尔曼一脸悲怆。 “呜呜,够了。为什么我会遇到这种事……?” 可怜兮兮说着丧气话的阿尔曼,忽地倒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 ,阿尔曼?” “唔……学、学长……” 阿尔曼铁青着脸指着修伊背后的窗户。 回头的修伊沉吟了声。映着黑暗夜景的窗户,浮现了未曾看过的白色身影。紧贴在窗户玻璃的脸部被压扁了,那里站着一位年轻女子。 是里安娜。 “……找到你了,我的阿尔曼。果然逃到这里来了。” 里安娜抓着窗户玻璃咆哮道。 阿尔曼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尖叫。 “唔、唔桂啊啊啊啊。” “而且,看你这副模样……你果然‘外遇’了吧。你这个人真的是……!” “不、不是……这是!” 阿尔曼压着自己右臂,拚命地摇着头。 里安娜抚上窗户玻璃的手臂上浮现青筋,其压力使得玻璃整片碎裂。阿尔曼被恐惧驱使,背对里安娜逃离而去。 “请救救我,修伊学长。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杀掉的。” 阿尔曼大喊道,他的脸部因恐惧而扭曲着。 树枝以前所未有的气势,从他的右臂生长而出。数不清的树枝以阿尔曼身体为中心向四方延伸,与宅邸地板和墙壁合为一体,造出了如密林般的景色。而且,枝丫的前端开始冒出火焰包围住阿尔曼的四周。 因为幻书反应了里安娜的怒气。 “连我们都得像要帮助新娘的柯林斯国王一样,被牵连其中吗?” 被树枝和火焰结界包围,修伊把呆立原地的黑衣少女护在身后,疲惫地摇了摇头。 “……怎么办?妲丽安。” “有没有办法可以破解海克特魔法?” 被枝椅缚住的阿尔曼大吼道。 “哎呀哎呀,真是拿你们没办法。” 妲丽安将手伸向黑衣领口,露出了胸口叹息着。 少女平坦的胸口中央,心脏之上嵌有一个锁头。陈旧的金属锁头被银色锁炼所缚,宛如融入她雪白肌肤般嵌在其中。 “只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要怎么做?” 阿尔曼充满期待、声音雀跃地问道。 黑衣少女冷酷无情地低头望向他。 “只要你死就可以了。” 语气中无半分犹豫。阿尔曼面部抽搐着。 “啊?这种时候就别开玩笑了。再怎么说因为幻书而死掉……” “原来如此。” 修伊右手握着一把刻有古诗歌般语句的黄金钥匙,喃喃说道。 “还有这招啊……” “等一下,连学长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阿尔曼对修伊两人的视线感到恐惧,语带颤抖。 这样的他被持续生长的树枝完全覆盖,遭到灼热火焰所包围。 “唔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尔曼终于发出惨叫。 那是临死前的惨叫声。 6 阿尔曼的尸体横陈在走廊石板地上。 一本老旧的书卷摆在他的胸口。是《连理之书》的另一半。 从幻书延伸而出那些数不清的树枝,随着阿尔曼的死亡消失了。唯有与树枝一体化而起火燃烧的宅 邸中的焦黑痕迹,作为异状的残迹留了下来。 “阿尔曼?” 进到屋中,里安娜低头看着阿尔曼的尸体轻声说道。 接着瞪向站着不动的修伊两人问道: “你们两个对我的阿尔曼做了什么?” 修伊就这么低头看着尸体,缓缓地摇了摇头。 “阿尔曼死了,是自杀。” “自杀?” 里安娜的眉毛挑动了 一下。修伊点了点头。 “他十分后悔因外遇而破坏了与你之间的誓约,丝毫不理会我们的阻止,自己选择了死亡。你可以原谅他吗?” “这样啊……他负起了背叛誓约的责任……” 里安娜胸前抱着幻书的另一半,喃喃自语道。 她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修伊和妲丽安。 “我也调查了你们。黑之读姬与其钥匙守护者。这本书对我来说已经没有用了 ,你们可以收下它吗?” 她说完后,黑衣少女接过了递出的幻书。 “yes……确实收到了。” 并轻声说道。 里安娜似乎露出了浅笑。她眼角挂着的泪水绝非造假。即使是遭幻书魔力所囚,或许她以自已的方式真心地爱过阿尔曼。 “那么再会了,迪斯瓦特大人。再见了,阿尔曼。我曾爱过的人。” 里安娜跪在尸体身旁献上告别的祈祷,站起身子,就这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目送她所乘坐的车子从宅邸远去。 “还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退场啊……” 修伊佩服地喃喃道。妲丽安用着看不出情绪的瞳阵望着夜景。 “‘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为止’……婚姻誓约的期限在于其中一方的死亡。以那女人的个性, 一定会遵守这誓约的。” “原来如此啊。只要阿尔曼一死,他们的婚约就结束了是吧。” 修伊认同地点了点头,然后眼神移至仍躺着地上的阿尔曼。 “如此这般,差不多该让他复活了吧。” “就算一直这样,对我也没差。” 妲丽安冷冷地说道。 “不可以这样。还得叫他负责修理损坏的房子呢。” 修伊这么说着,不胜其烦地摊开了夹在身侧的一本书。 以羊皮纸装订的古老册子上,写着与《连理之书》极为相似的文字,但内容却大相径庭。被封印于“丹特丽安的书架”中的九十九万六百六十六本幻书中的其中一本。 “记载着将人送往冥府,再度让其归来之秘术的《厄琉西斯的祭仪书》啊……而能再度复活的,仅限未进食冥界食物的人——” “不管怎样,那个鸡脑袋这次总该会听话的。” 如妲丽安所说。 修伊按书所记的步骤举行完仪式后,应该已经确定死亡的阿尔曼,双颊渐渐恢复了生气。 “唔唔……” 不久后阿尔曼痛苦地撑起身子,缓缓睁开眼睛。 阖上已完成任务的幻书,修伊认真地问道: “死而复生的感觉如何?阿尔曼。” “……真是活受罪……感觉还没有完全活过来。” 仿佛为宿醉所苦的醉汉,阿尔曼一脸痛苦地说道。 “如果有学到教训,最好认真反省一下不该轻易对幻书出手。小鸡。” 妲丽安洋洋得意地开始说教。阿尔曼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点了点头。 “是的,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再出手了。我彻底了解书和女人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啊。没想到那么成熟的里安娜居然是个大醋桶。” “都是因为以貌取人才会遇到那种事。” 阿尔曼软弱地垮下了肩膀,用着十分认真的表情碎语道。 “是的是的。如您所言。今后我会彻底放弃看起来谨慎而清秀的女性,我决定要找个性开朗、较活泼的女性。然后,对 ,我比较喜欢头发长一点的。顺便一提,胸部也大一点……” 看着阿尔曼这副模样,修伊错愕地叹了口气。 “那家伙完全没得到教训。” 妲丽安也无力地点了点头。 “像他那种超级大笨蛋,大概至死都不会改变吧。” “是啊,好像是这样。” 修伊这么说着,愉快地笑了。妲丽安望向他的侧脸,突然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寂寞微笑。 “直到死亡将两人分开……吗……” “咦?” “没事。” 修伊回头时,妲丽安那虚无的微笑早如幻影般消失无踪。 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映着柔和月光,散发光芒。 稍凉的晚风传递着逐渐接近的秋意。 夏天即将过去—— 断章一「催眠之书」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人是位中年男子。 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暴戻气息,戒指沟槽附着凝固成 紫黑色的血块,不知是否为殴打他人所留下的痕迹。 另一位是穿着皮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以远古时代灭亡之国家语言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就在他的书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呐,我说你啊…………正在读很稀有的书呐。那本书很贵吧?” 有着暴戻长相的中年男子,突如其来地对青年说道。 青年微笑着摇了摇头。 “只不过是本旧书而已喔。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价值。” “哼。真的是这样吗?” 男子这么说着,将烈性的蒸馏酒灌入喉中。接着冷酷无情地浅笑道。 “好吧算了。查一查马上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你看起来对书本很熟悉,知道幻书这玩意儿吗?” “幻书?” “对啊。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啊,听说那其中有本记载着关于强力催眠术的书喔。” “催眠术之书……是吗?” “是啊。听说无论对方是疑心病多重或意志力多强的人,那本书拥有瞬间能将其陷入催眠状态,随心所欲操控的能力喔。” 男子这么说着,取出了藏在自己怀中的一本书。 有着褪色皮革封面的老旧书籍。 男子回望着皱起眉头的青年,愉悦地笑出声来。 “啊哈哈,你警戒了一下对吧。不过,已经太迟了。我早就将此本书朗读完毕了。这样一来最后的咒语也就完成了——” 男子飞快地翻开皮革封面,迅速地诉说了某些话语。 生气随即从听见这些话语的青年脸上消失了。全身僵直、动作停止,他空洞双眸大张着,茫然地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青年忽地伸入大衣怀中的手臂失去了力气,手中握着的某样物品掉落。 是一把军用大型中折式左轮手枪。 中年男子脸上爬满了惊讶,望向枪枝。 “真危险啊。这家伙居然给老子带着这种东西咧……不过,这可以拿来利用。” 语毕,男子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枪。 然后再度把枪交给青年。 接着男子指着吧台之中的酒馆主人,命令青年道: “喂,你啊。把那边的店主枪杀掉。” “…………” 被施加了催眠术的青年,不发一语将枪口朝向酒馆主人。 默默擦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惊诧地脸色一僵。 但青年却依然面不改色地往扣住扳机的指头上施力。 枪声响彻了狭小的店内,被射穿头部的店主就这么无声地命丧黄泉。 看着飞溅四处的鲜血及脑浆,其他桌前的客人发出惨叫。 中年男子怏怏地啐了 一声。 “吵死了。喂,那边的家伙也全给枪杀了!一个都别放过。”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枪声接连响起。 受到催眠的青年连续射杀了四名客人。 男子望着这一幕,愉快地拍着手,朗声大笑。 青年的枪枝是六连发型,尚余一发子弹。 “好了,真麻烦啊。你就用它将自己的头打飞吧。我数到三就开枪,明白了吗? 一、二、三——!” 就在男子说完的同时,响起了最后的枪声。 维持着将枪抵在太阳穴的姿势,满头是血的青年当场缓缓倒下。瞬间化为血海的店内,唯独只余手里拿著书的男子一人。 “哈哈!幻书之力这玩意儿真厉害。太棒啦!” 男子满足地高举手中的书,放声大笑。 “好~了,待在这里也没用了。搜刮一下死掉的客人们的钱包后就回家吧!” 将催眠术之书视如珍宝地紧握在手,男子再一次愉快地笑了。 “哎呀哎呀……又是那位客人啊。” 酒馆主人无言地擦着玻璃杯,望向突然大笑出声的醉客叹息着。 那位客人是位身上的衣服略带脏污,周身弥漫着一股暴戻气息的中年男子。视如珍宝地紧握手中那本皮革封面已褪去颜色的老旧书籍,不明原因地独自大笑不止。 “每天晚上,他都一边读着怪书我行我素地吵闹着,真是给人找麻烦啊。有时候还会想要擅自偷取其他客人的钱包或是物品。真是的,到底是怎样的醉法才会变成那鸟样子啊。” 酒馆主人的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厌烦,对着坐在吧台前的男子抱怨道。 店里其他客人似乎也很困扰地看着大笑不止的中年男子。 这样啊,青年喃喃道。接着语气仿若自言自语般说道: “或许正读着‘会让阅读之人陷入催眠的幻书’……好梦正甜呢。” “……咦?” 青年对一脸不可思议的酒馆主人笑了笑,津津有味地啜饮剩下的酒。 第四话「调香师」 城市暗巷中充斥着剌鼻的血腥味。 略显脏乱的建筑包围的狭窄小路。晴空万里的午后浓重阴影中,站着一位身穿黑色成套西装的男子。男子右手握着染血的细刃小刀,他的脚边尸体横陈。有数具遭割喉而死的男性尸体。 遭杀害的男子们手中有枪。或许是犯罪组织同伙的内哄吧。不论是手握刀刃的男子,或是遭他杀害的男子,周身都弥漫着一股相似的暴戻之气。滚落四周的箱内所装的应该是毒品。 这一带是王都中治安特别差的地带。这点程度的小争执倒也稀松平常。奇怪的是,存活下来的男子居然能以一把小刀撂倒数位持枪之人。此外,他的左手握着一个小瓶子。 是个能完全收于掌中大小的玻璃瓶——香水的携带瓶。 “……做得太过火了,诺斯。” 小路深处的逃生梯平台上,站着另一位同样穿着黑色成套西装的男子。他垂首看向手握刀刃的男子,傻眼地叹了口气。 “真不好意思啊。我就是讨厌这些家伙们的臭味。” 用尸体的衣服擦拭去残留在刀刃上的鲜血,被唤为诺斯的男子开口说道。踢散了装有毒品的箱子,粗暴地用鞋底踩踏着。 平台上的男子耸肩看着这一幕,用纸板火柴点上雪茄,懒洋洋地吐出白烟。 “算了。下一件差事来了。由我老板直接委托的。” “这次应该能让我闻到好一点的味道吧?” 诺斯把刀子折叠好,似是想抹去染上身的血腥味,把香水喷得自己满身。蛊惑的香味飘散开来,诺斯陶醉地闭上眼。 “放心啦!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平台上的男子望着诺斯的模样浅浅一笑。 指着诺斯手里的香水瓶,以公式化的语气淡淡地告诉他: “因为是要去请人将你最爱的香味配方交给我们啊。” “……原来如此,这样不错。太好了。太棒了!” 再度嗅了嗅香水味,诺斯露出笑容。 平台上的男子随意扔掉了点着的雪茄。雪茄掉落在装满成包毒品的箱子上,不久后毒品散发异臭而起火燃烧。 1 一条人龙排列在公园附近的大街上。是条长长的队伍。 粗估最少也有个三、四百人。说不定还是将近一倍。 原本就是邻近车站的热闹大街,但是嘈杂至如此程度倒是十分罕见。 他们的目的地是十字路口一角的店铺。是间甜甜圏店风格的露天咖啡座。 也许是开幕至今尚不久,店铺外观看起来仍十分新颖。以令人沉静的茶色和绿色统一的店内传来了面包烤焦的香气。 队伍有着各式各样的年龄层及身分的人。有看似富裕家庭的仆人,也有年轻恋人的身影。其他还有像是带着孩子的母亲,也看得见几个老人身影参差其中。 在这繁杂的人群之中,有一对奇装异服的男女二人组亦混在其中。 男子年龄约莫二十岁前后,是位身穿皮制长礼服的年轻人。 横看竖看都是一副家教良好,温柔和善的表情。 然而,在人群之中久站的他却不见丝毫疲劳之色。总给人似是习惯战场的士兵般的印象,气质沉稳的青年。 “终于进到店里了。” 在跨进店铺入口时,他放心地吁出一口气,愣愣地回头看着两人背后的长长人龙,耸了耸肩。 “好长的队伍啊。只不过为了买炸面包,居然排了几小时……大家真是厉害啊。” “闭嘴,小毛头。” 排在他身旁的年轻女孩斥责青年。 年纪看起来顶多十二、三岁,有着白皙近似透明的肌肤,身穿漆黑洋装的瘦小少女。 一头及腰长发也是漆黑如墨。 就连眼阵亦是近似黑夜般深黑。 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勾勒出她轮廓的是金属手甲及粗糙的腰铠,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 取代锻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那是个被银色锁炼所缚的大锁。 “说话小心点,修伊。此店的炸面包可不只是炸面包而已。” 瞪著名唤修伊的青年,黑衣少女忿忿不平地说道。接着表情莫名带着几分陶醉。 “刚出炉时松松软软,外侧香脆无比,内部则是湿润细滑,好吃到令人融化的绝品炸面包。据说还有乡下人不远千里而来,为了吃这里的炸面包专程跑来王都。” “我们可是那些乡下人的其中一分子。” 回望黑衣少女,修伊百般无奈地苦笑着。 从他们居住的宅邸,转乘汽车及火车也要花上大半天才能到达王都。花费长久的时间来到王都的理由,就只为了少女吵着要吃最近好评不断的此店的炸面包。 “闭嘴,脱线。有空讲这些无聊的话,还不快点把钱包拿出来,有多少买多少。” 黑衣少女习以为常地命令着修伊。然而,相较于她那自大的语气,她紧握着修伊的大衣下摆,紧紧黏着不敢离开半步,其实十分害怕人群吧。 “虽然你说有多少买多少……但是雨个人吃不完十个炸面包吧?” 环顾着济得水泄不通的店内,修伊一脸狐疑。店内柜台上摆着“每人限买十个”的限量立牌。 “你在说什么梦话啊,连面包屑都不如的垃圾男。” 黑衣少女看着修伊的眼里满是不屑。 “每人限买十个就代表我们两个一共能买二十个。你以为本姑娘是为了什么才跟你这家伙一起排队的啊?” “你该不会想自己一个人全吃掉吧?妲丽安。” “放心吧,修伊。我心胸这么宽大,至少会让你咬上一口的。”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修伊死心地摇了摇头,从大衣的口袋中取出纸币。好不容易到达柜台,点了炸面包。就算承受着店员怪异的视线,还是接过了盛有二十个炸面包的托盘。 紧接着,修伊身后发生了小骚动。 有人插进了围绕店铺的队伍,推开人群往店内飞奔而来。遭碰撞的人们接二连三发出惨叫,跌倒在地的数人甚至开始发出怒骂。 骚动的元凶是位身穿类似医生白袍的年轻女子。整体而言个头很小,有着一头飘逸及腰长发的女子。或许也因如此,给人的印象略带几分年幼孩童的感觉。 对群众的谩骂恍若未闻,她终于来到店里。 纵使店员们亦是一脸困扰地看着白衣女孩。但由于不清楚她的目的,所以也只能默彻不作声。 白衣少女眼睛滴溜溜地环顾着水泄不通的店内,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一看到站在柜台前的修伊两人…… “喂!” 倏地奔跑接近,还把脸凑了过来。 “呐,那边的人。你看起来人不错呢!” “咦?” “有坏人在追我。求求你,帮帮我。” 女子唐突的请求让修伊的脸上满是困惑。白衣女孩视若无睹,硬是缠抱住了修伊的手臂。 名为妲丽安的黑衣少女不悦地皱起眉头。 将全身铠甲弄得铿锵作响,挤进了白衣女孩和修伊之间,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还要点饮料。修伊,我想要喝红茶。” 修伊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再度面向店员。 “那么,麻烦请给她红茶,我要热咖啡。” “等、等一下!” 白衣女孩打断修伊的话。 “你们两个!为什么还 能若无其事地点饮料啦!为什么不帮我呢?” “在这种店里,素未谋面的人突然请求协助,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修伊露出苦笑,看着白衣女孩摇了摇头。女子闹着别扭地鼓胀双颊。 “就算不认识又怎么样,一般来说美女哀求的话,都会仗义相助不是吗?” “像你这种小鬼头哪里像个美女了?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厚脸皮的女人。” 妲丽安的语调十分辛辣。 白衣女孩的太阳穴仿佛“哔机”地冒出青筋。 “唔……如果是这样,这个我就拿走了!” 大喊之后,她忽地从修伊手里抢过盛满了炸面包的托盘。妲丽安愣愣地看着女孩就此逃跑,发出了悲痛的喊叫声。 “我的炸面包!” “要我还你的话,想办法帮我赶走那些家伙!” 女子回头大声喊叫道。店铺周围的客人们不堪其扰地看着她。 “那些家伙?” 修伊一脸不耐地看着女子所指的方向。 此时,从包围店面的人群中,再度传来尖叫声。 两位体格强壮的男子拨开排队人群,往店铺逼近。看起来似乎是想抓住白衣女孩。这么说来,女孩表示被追一事似乎所言不假。 “菲欧娜小姐!” “请等一下,菲欧娜小姐!” 男子们对着拨开人潮逃走的白衣女孩大喊道。 “小姐……?” 修伊哑口无言地皱起眉头。 妲丽安瞪向修伊,尖声说道: “你在做什么?修伊。快去追那小姑娘!我的炸面包!” 修伊不胜其烦地吁出一口气,无奈地举足追向白衣女孩。仿佛想阻挡男子二人组前进,刻意绕到了拥挤不堪的狭窄小路。 “你这家伙的目标是菲欧娜小姐吗?” “你是谁!” 男子们露出明显的敌意瞪向修伊,身在远处看着的白衣女孩发出了小小欢呼。 其中一位男子“呋”地啐了 一声,回头看向同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情非得已,快使用那个东西。” “可是,在这人潮之中……” 另一位男子刹那之间表情有着几分犹豫。 “没关系。快点!” “喂,你们要做什么——” 看见男子从大衣口袋取出的物品,修伊表情一僵。那是与军用手榴弹极为相似、设有点火装置的金属筒武器。 修伊发现男子们的目标是白衣女孩,正打算阻止他们却已经太迟了。男子们将拉开保险的金属筒丢向白衣女孩眼前。 金属筒落至地面的同时,喷出了大量白烟。 周围的人群吸进了这股烟雾,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开始激烈地咳了起来。修伊铁青着脸瞪着男子们。 “居然在这样的人群之中使用毒气?你们是神智不清吗?” 但是男子们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用字遣词变得十分客气。 “不是的,请您不用担心。” “因为这只是单纯的恶臭弹而已。” “恶臭……?” 修伊愕然地望着升起的濛濛白烟。这么一说,随着白烟弥漫而来的是强烈的恶臭。 仿佛腐败的鸡蛋加上重度发酵后的起司味道。虽然令人不舒服,却不至于危及性命。 女孩从烟雾之中跌跌撞撞走了出来,难受的模样十分夸张,最后痛苦得昏厥倒地。 “我……我的炸面包……” 看着染上恶臭的面包四散在地面,妲丽安欲哭无泪。 2 男子们带回白衣女孩后,为他们的无礼致上歉意。领着修伊及妲丽安往他们老板的所在之处而去。他们所前往的地方是王都商业区中的老旧大楼。 看似庄严的建筑,应该是历史悠久的企业总公司。 从大楼中的社长室出来迎接修伊一行人的,是发线分明、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他即是男子们的雇主。换言之,似乎就是该公司的社长。 “小女菲欧娜方才真是失礼了。” 坐上会客椅的社长,严肃地低头致歉。 “不会,只要赔偿我们面包,其他都可以就这么算了。” 修伊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同怕生的孩童般躲藏在他身后的黑衣少女,把托盘上的炸面包小山贪婪地往嘴里送。这是经过她对男子们猛烈抗议后,硬是要他们赔偿的。 “听你这么说真是帮了大忙。说来惭愧,小女如两位所知的不懂人情事故,即使在公司也是让我心烦不已。” 社长自嘲似的微微叹了口气。 修伊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苦笑着。 “我可是吓了一大跳呢。她居然是法曼尼雅公司的首席研究员,而且还是社长千金。” 妲丽安咬着炸面包,“姆”地一声狐疑地抬起头。 “法曼尼雅是什么?散播恶臭的镇压暴动兵器的制造商吗?” 那是什么公司啊,修伊错愕地咕哝着。 “不是,法曼尼雅公司是化妆品制造商,其中香水更是赫赫有名。” “卖香水的首席研究员?” 社长看着疑惑地皱着眉头的妲丽安,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虽然外表如此,但菲欧娜可是天才调香师。从小就在研究室进进出出,本公司最畅销的商品‘湛蓝’就是她调配的。” 喔~修伊佩服地吁了一口气。 “名字倒是耳闻过。以极受欢迎的外国女演员的爱用品而闻名的香水对吧。” 哼,妲丽安从鼻子哼了一声。 “那寒酸的小姑娘会调配香水真是笑掉人大牙。” “因为调香师不喜欢自己身上有多余的香味。” 修伊袒护着菲欧娜说道。 “她没有化妆应该也是因为如此吧?白袍也洗得十分干净。” “……这个嘛,缺少同年龄女孩的沉稳也是事实。” 社长垮下肩膀无力地笑着。看来他也十分困扰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女儿。社长亲自来向修伊两人赔罪,目的也是为了想堵他们的嘴吧。香水制造商的首席研究员引起异臭骚动一事,一旦传了出去,无可避免地一定会对品牌形象造成伤害。 “那瓶香水……瓶上雕刻著书籍图案呢。” 修伊的目光随意看向窗外,心血来潮地问道。 窗边的架子上摆设有法曼尼雅公司的香水样品。瓶上有着仿书籍形状的玻璃雕刻。 “是,您发现了啊。” 社长笑容可掬。 “这故事在香水收集狂间十分有名,法曼尼雅代代相传着一本老旧书籍。本来似乎是本异国书籍,而初代社长,也就是我的祖父,就是以入手此书为契机,才想到要贩卖香水。” “……书?” 妲丽安敏感地对这个字起了反应。社长略显吃惊地看着她的反应。 “是的。书。在那之前,敝公司都只是做着生产肥皂的小生意,一开始贩卖香水之后,马上成为公认代表王国的高级品牌。看来该本书中所记载的,应该是操纵香气的高级技术吧。” “操纵香气的技巧……那本书的内容是关于香水的制造方法吗?” 对于修伊的问题,社长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 “是啊,应该吧。” “应该?” “非常可惜,因为祖父不准,我并没有看过书中的内容。” 语毕,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正确来说是看了也无法理解。因为我并没有调香师 的才能。祖父判断让菲欧娜继承那本书真是明智之举。” “菲欧娜?” 嘴里满是炸面包的妲丽安说道。 “那小姑娘拥有那本书吗?” “是的,即使说是本社的代表物,却也不是像股票之类具有特殊价值的物品。只不过是一本书,让想读的人拥有也算件好事对吧?” “只不过是一本书……?” 妲丽安咬牙切齿地喀喀作响。 “这三七分头的庸俗之辈……” 似乎想这么口出恶言,但嘴里全是炸面包而说不出话。 “不过,托它的福还真是不错的宣传呢。年轻的天才调香师继承了法曼尼雅公司的秘传书籍一事,业界刊物也做了大篇幅的报导——” 对黑衣少女脸上的愤怒浑然未觉,社长得意洋洋地说明着。 对于非研究员的他来说,继承了记载着调香技术的秘传书籍的女儿,也只不过是公司宣传的一环罢了。 社长本想再自夸下去,但此时却响起了低沉的敲门声,社长室的门打开了。 “社长。” 走进来的是引起怪味骚动的二人组的其中一位。看来他原本的职务应该是兼任社长护卫的秘书。 “在您们相谈甚欢之际实属抱歉。帕德克商会的人似乎已经抵达了。” 男子在社长耳畔低声说道。社长的表情瞬间因不悦而扭曲了。 “知道了,马上过去。” 社长若无其事地对修伊两人露出微笑。 “真抱歉,我就先告辞了。我想菲欧娜应该马上就会回来,请两位在此处稍作等候。” 与修伊做了个礼貌性的握手,社长一行人便匆促地离开了房间。 被孤伶伶地留在社长室的修伊,耿耿于怀地说道: “……真奇怪啊。” 舔去沾在唇上的砂糖,妲丽安也点了点头。 “yes3 ,不管是谁看到大叔的发型都会觉得很奇怪的。真该有人去告诉他那分边很奇怪。” “不是那件事啦,我指的是帕德克商会的事。” 修伊正经八百地摇了摇头。嗯哼,妲丽安歪头。 “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是听过些负面的传言。表面上是贸易公司,但是,实际上却进行走私或是恐吓、毒品买卖——简单来说就是犯罪组织。” “黑道找卖香水的做什么?那个三七分头该不会跑去地下钱庄借钱了吧?” 不,修伊撑着脸颊沉思道: “这几年法曼尼雅的业绩状况蒸蒸日上。据说全是托菲欧娜调配出的、所谓畅销商品的福。而且也未听闻其他事业不顺而造成亏损。” “背地里和黑道勾结的企业之类的并不少见。” 妲丽安冷冷地说道。 “这倒也是。何况,法律也没规定犯罪组织成员不能购买香水。” 嘴上虽然如此说着,心口不一的修伊表情带着几分无法认同。 下一秒,连敲门声都没有,社长室的门被粗鲁地打开了。 “久等了 !” 出现的是白袍女孩^菲欧娜。似乎刚刚洗过澡,她的长发上还带着些许湿气,披在身上的白袍也已换上新的。腰间系着一个大型皮革腰包,其中塞了几个小玻璃瓶。 “真伤脑筋。洗过澡也无法完全除去那股臭味。嗯,好香……” 使劲地用浴巾擦着湿发,菲欧娜发出嗅闻的声音。 害怕地肩膀一颤,妲丽安躲到修伊身后。或许是怕炸面包又被菲欧娜抢走,这次她连盛着炸面包的托盘都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才躲起来。 “氨基羰基反应生成的毗啶化合物的味道。哼哼哼……面粉、奶油和橄榄油……是炸面包对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这里所有的炸面包早就全被我吃光了。就算你现在来跟我要,也没有剩下你的份。” 妲丽安将剩下的最后一个炸面包藏到背后,拚命地摇头。 “真的是这样吗?” 菲欧娜忽地把脸靠近妲丽安面前。以自己鼻子靠近妲丽安鼻子,吸了一口气。 “你,有说谎的味道唷。” “咿!” 媪丽安全身寒毛直竖地向后退去。虽然妲丽安的个性本就怕生又胆小,但是对菲欧娜似乎又更加地不知如何招架。或许是因菲欧娜的行动十分野性,完全无法预测她接下来的行动吧。 菲欧娜绕到全身僵硬的妲丽安身后,夺走了炸面包。 “谢谢!这美味我就收下了。” “这女人是什么东西啊?她内心其实是只狗吧?” 依旧躲在修伊背后, 一脸泫然欲泣的妲丽安抗议着。 修伊佩服地看着单凭气味便可找出炸面包的菲欧娜。 “真不愧是法曼尼雅的首席研究员啊。真厉害。” “是父亲大人多嘴了吧。” 真是的,菲欧娜怏怏地吐出一 口气。 她一口一口舔去沾在指尖的砂糖,手在白袍下摆擦了擦后端正了姿势。 “方才真是失礼了。我的名字是菲欧娜.法曼尼雅。你们是……” “我是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叫我修伊就好。她是妲丽安。” 菲欧娜彬彬有礼问候完毕后,修伊亦报上了名字。菲欧娜开心地带着笑容面包。 “谢谢你。修伊先森。拉丽安,请多多指教。” “不要同时吃着东西又想说话,你这狗女。” 妲丽安眼神怨慰地瞪着菲欧娜,但菲欧娜看起来毫不在意。 “这炸面包真好吃。加热过后的天门冬氨酸和精氨酸的香味最棒了。” “……那到底是怎么样的感想。” “就不要太在意了。” 修伊苦笑着靠在会客椅上。 “能不能告诉我们是怎么回事呢?菲欧娜。” “怎么回事是指离家出走的理由吗?” 菲欧娜微微歪着头。 “这个嘛,算是吧。比如说是对于调配香水感到厌倦了之类的?” “倒也不是这么回事,只是对父亲大人的做法有些厌烦,就稍稍反抗了一下。要是这样能让他稍微反省一下就好了。” 菲欧娜自言自语般的低声说道。修伊表情变得有些认真。 “法曼尼雅公司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吗?” “你是在说社长的头发分边吗?那确实是个问题。” 妲丽安再认真不过地点着头说出的这席话,让菲欧娜轻轻地噗嗤一笑。 “啊哈哈。嗯,那也是部分原因啦。” 居然这也是部分原因吗,修伊叹息。菲欧娜对他露出一个带点恶作剧的微笑。 “最近父亲大人脑中只剩下公司的利益。我明明就不是为此才成为调香师的。我也不喜欢‘湛蓝’。其实它本来是个失败作,是父亲大人擅自将它商品化的。” “原来如此……你还真是个艺术家呢,菲欧娜。” 修伊认同地低声说道。 “嗯~也许是吧。我只是喜欢好闻的味道而已喔。不是为了公司赚不赚钱,只是想要做出让自己满意的香味而已。” 这么说着的菲欧娜愉悦地眯起双眼。 “跟我想的一样,你真的是个好人呢。修伊先生。” “为什么会这么想?” “闻起来就是这样。嗯~汗味之类的?” 以指尖触碰自己鼻头,菲欧娜笑了。 “明明应该在店铺前等待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不仅完全不见烦躁神色,就连我引起骚动时,依旧冷静沉着。由于大衣中 似乎也藏着危险物品,我的感觉是你似乎对兵荒马乱的状况习以为常。你应该不是警察吧?是军人吗?” “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个单纯的飞行员而已。这把枪是爷爷的遗物。” 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侧腹部,修伊摇了摇头。 修伊的大衣中,吊着一把军用大型左轮手枪。菲欧娜在人群之中也嗅出了手枪的味道。 “嗯~” 菲欧娜轻易地认同之后,咚地一声坐到会客椅上。 妲丽安带刺的视线瞪向菲欧娜。 “话说回来,那边的小狗。那个三七分头说你从祖先那里继承了书籍,这件事是真的吗?” “小狗?” “姆”菲欧娜嘟起嘴。菲欧娜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左右,个头矮小的她,身高和妲丽安相去不远,连看起来较实际年纪年轻这点也是一样。 “你提到的书……啊啊,是指幻书吗?” 菲欧娜干脆地回答了,句中的词汇让妲丽安脸色一凛。 “你知道幻书的存在?” “是的,曾祖父告诉我的嘛。” 菲欧娜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妲丽安毫不客气地说道: “把那本书给我看看。” “咦,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但是,曾祖父也曾告诫不可以给别人看。” 嗯~双手环胸沉思着。妲丽安语气烦躁地说道: “我不是给你吃了炸面包吗?” “啊啊,这样啊。确实是呢。” 菲欧娜认同似的“砰”地击了下掌。 这种理由没问题吗?修伊苦笑。 “那走吧。” 语毕,站起身的菲欧娜“砰砰”地拍了拍白袍臀部。 “走?去哪里?” 修伊满腹疑窦地提问。菲欧娜看似愉悦地微笑回答: “我家。法曼尼雅的研究所喔!” 3 菲欧娜的研究所,位于距离法曼尼雅总公司稍远的高地上。 占地辽阔,备有大型温室和庭园的古老宅邸。 温室中被茂密的植物们挤得水泄不通,覆满野草的庭圔四周放牧着未曾见过的动物。然后,在这广大腹地中日照不足的一隅,独自耸立着一幢老旧建筑。菲欧娜似乎平日都独居于该处。 “……这就是法曼尼雅公司的研究所吗?” “确定没有跟动物园搞错了吗?” 环顾着宅邸四周的修伊和妲丽安,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事实上,菲欧娜宅邸的感觉,与其说是研究所,还比较像是动物园或植物园。 完全不见任何看似仆人的身影,似乎都是由她独自打理家中大小事。 虽然放眼望去庭园和温室宛如荒野,但是实际踏入其中之后,倒是有着一股类似怀旧、令人身心舒畅的气氛。 研究所范围内弥漫着温和的气味,而非人造刺鼻香味。这应是围绕着宅邸的生态系的奇妙平衡所蕴育出的柔和气味吧。和菲欧娜本身给人的感觉亦有些许相似。 “为什么我非得通过这种原始道路不可呢……” 拨开阻挡去路的杂草,行走间的妲丽安碎碎念地大发牢骚。 此时,有个小黑影从她脚边飞奔而过。 “咦?” 妲丽安花容失色地尖叫。 她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怪异的小动物毫不迟疑攀上了她的黑衣。修伊万般无奈地叹息着,拎起了小动物。是只毛色偏黑,既非淀熊又非猫咪的奇妙生物。 “这只猫是你的宠物吗?菲欧娜。” “猫?啊啊,已经送来了啊。” 菲欧娜语气雀跃地回答着修伊的疑问。 “这孩子是麝香猫。可取得它胯下分泌而出的体液作为香水原料。而且从这些孩子们的粪便中取出的咖啡豆,香味更可称之一绝。” 把接过来的麝香猫翻了过来。这孩子是女孩呢,菲欧娜天真无邪地笑了。妲丽安一脸不耐地回看着她。 “这个看起来像化石的漂亮玩意儿呢?” 修伊捡起摆放在宅邸玄关看似雕像的石块问道。 菲欧娜“嗯?”地抬起头。 “啊,那是抹香鲸的呕吐物……” “呕……” 菲欧娜慌忙在空中接住了修伊不自觉松手落下的石块。 “触鱼体内分泌物凝固而成的东西,可是香料中的超高级物品喔。” “……原来如此。” 嗅了嗅沾在掌心上的残香,修伊无力地耸了耸肩。 菲欧娜带着几分恶作剧的表情抬头看向修伊问道: “因为号称是法曼尼雅的研究所,所以你本来想像中是更加先进的工场吧?” “是没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真诚实呢。” 哼,用鼻子小小地哼了一声,白袍女孩佩服地说道。 “你住在这里吗?菲欧娜。” “嗯。” “一个人?” “嗯……我啊,其实很不擅长跟别人相处。因为我会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比如就算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其实正在生气或是说着谎言之类。” 菲欧娜稍显哀伤的伏下双眸。 “因为气味吗?” “对,是因为气味。不过请别担心,其实并不是特别难过。除了有很多方便的事之外,也有像你们这样的人存在啊。” 这么说着,菲欧娜抱着身旁的妲丽安,贴上了她的脸颊。 “烦死了,不要靠过来,小狗。” 妲丽安不开心地说着,但似是心口不一,并没有特别表现出讨厌的样子。菲欧娜就这么贴着妲丽安的脸颊。 “调配香水的工作还是会在正式的研究所中进行啦。但是个人的研究,我倒是比较常待在这里。” “个人研究?” 修伊奇怪地回问道。 “嗯……法曼尼雅的香水是为了打扮自己而生的东西对吧?” 菲欧娜略显不满地抿起唇。 “我其实不太喜欢那样。既然要做,我想做能让众人感到幸福的气味。” “感到幸福的气味?” 菲欧娜的表达实在是过于抽象,让修伊浅浅失笑。 “对啊对啊。有时我们会觉得,活着真是太好了、好幸福啊,对吧?比如寒冬早晨在床上打盹,或者是春天的向阳处、夏天的树荫、抬头看着秋天黄昏的澄澈天空的时候之类——” “那和气味又有何关系?” 妲丽安询问的语气依旧写着几分不快。菲欧娜表情转为认真。 “气味是五感中,唯一直接影响脑中最古老部分的感觉喔!能够唤起人们的记忆,又或是影响人的情感之类的。还有也能提高自然治愈能力喔。” “以气味让人幸福……吗?” 修伊眼神温柔地看向菲欧娜。白袍女孩大大地点了点头。 “我想一定办得到的。曾祖父大人也是为此才将这本书交给我的吧。” “原来如此……你是为此才学习幻书知识的啊……” 妲丽安望着菲欧娜的侧脸喃喃自语道。就在此时…… “是说,咦?” 菲欧娜把手伸进白袍口袋,困惑地停下了脚步。 妲丽安不悦地邹起眉头。 “怎么了?小狗。” 菲欧娜看着宅邸玄关,困扰地抓了抓头。 “啊哈哈,刚刚在总公司洗澡的时候,我把钥匙忘在那里了。” “你这笨狗……” 咬牙切 齿叽嘎作响,妲丽安唾弃道。 菲欧娜的笑容里没有丝毫愧疚。 “哎唷,反正也没多远,先回总公司拿吧。还是说妲丽安,你要和这孩子一起在这里等?” 语毕,她将刚刚那只麝香猫递至妲丽安面前。 咿~地发出小声惨叫,妲丽安绕到修伊背后。 “真、真没办法,只好陪你去了。” 即使如此依旧不改好胜的气势,语气自大地说道。 “那走吧。” 菲欧娜呵呵呵地笑着,回头开始走向来时路,修伊两人也跟在她身后走着。但是走了没多久,菲欧娜却突然停了下来。 她看见有人擅自穿越了菲欧娜宅邸大门,正在接近当中。 身穿微污服饰、骨瘦如柴的男子。年龄约莫在二十岁后半,却因为气色不佳和干燥的肌肤而显得老态龙钟。 “你、你……是法曼尼雅的研究员吗?” 一注意到身穿白袍的菲欧娜,男子发出粗哑的声音。 “求求你,给我‘圣水’……给我‘圣水’啊!” “咦……” 菲欧娜的表情因恐惧而冻结。 “我可是一清二楚!‘圣水’是你们制造的对吧?” 男子露出一口黄牙笑得十分丑陋。从大衣口袋中取出大把肮脏的纸钞递给菲欧娜。 “呐,求求你啦!要钱的话我有……你看,这边全部都给你。所以……” “不要这样!” 菲欧娜害怕地后退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圣水’的事?那东西应该已经一点都不剩了才对啊!资料和样品应该全都付之一炬了——” “付之一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充满着疯狂和绝望的表情,男子哄然大笑。 菲欧娜一脸愕然。 “你什么都不知道吧,大小姐。” 男子笑到几乎喘不过气。但是他混浊的双眼中浮现的是纯粹的憎恶和愤怒。 “原来如此,可恶。帕德克商会那些家伙,因为如此才打算杀了法曼尼雅的社长啊。为了独占‘圣水’的获利——” “杀害社长?什么意思?” 修伊挺身而出保护菲欧娜两人。 男子就这么瘫坐在地,笑得非常讽刺,取出溃不成形的香烟点了火。 “事到如今在这里吵吵闹闹的也来不及啰。赶快去法曼尼雅总公司看看吧。我想应该可以看到很有趣的东西喔。” “……该不会……” 白袍女孩一脸铁青地望向往总公司的方向,长发飘逸飞奔而去。 “菲欧娜!” 追着她身后而去的修伊两人也加快了脚步。 男子粗哑的笑声,仿佛永无止尽般的在他们背后挥之不去。 4 修伊们返抵公司之时,法曼尼雅总公司已面目全非。 衬托着高级品牌的高级内装染满血污,满溢的血腥味将明亮开放感的大厅染上一层惊悚气氛。建筑物深处,许多忙于工作的员工,全成了惨不忍睹的尸体倒卧在地。 “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法曼尼雅总公司这令人联想到战场的惨况,修伊愣愣地低语。像是对他的声音有了反应,倒卧在走廊一隅的男子发出低沉的呻吟声——还有员工一息尚存。 “你没事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赶至倒卧在地的员工身边,修伊问道。 “有……有个男的……” 员工的声音十分沙哑。虽然看起来无明显外伤,但是由于恐惧,眼神失了焦,全身上下都还微微颤抖着,臼齿碰撞所发出的叽嘎声响不绝于耳,几乎已经是神智错乱的状态。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下去: “黑衣男子把大家都给杀了……” “是帕德克商会的人吗?一共有几个人?” 修伊将手放在生还员工肩上询问道。 员工男子因为恐惧而抱着头缩成”团。 “一、 一个人。持刀男子一人杀了全部的人。另一个人只是在一旁观看而已。” “怎么可能……光凭一个人只用刀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修伊难以置信地四处张望着。 仅在视线范围之内,就有十几名员工遭杀害。实在非常难以想像光凭一人之力能屠杀这么多人。而且遭杀害的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员工,反而几乎都是正面迎击犯人的年轻男性员工。 “父亲大人!” 菲欧娜寻觅着父亲的身影,往总公司内部跑了过去。 “等等!菲欧娜。” 修伊打算阻止毫无防备的菲欧娜,但是他的声音传不进心神动摇的她耳中。 推开染血的大门,菲欧娜往社长室飞奔而入。 接着像被点穴似的停下了动作。 菲欧娜的父亲以趴姿倒在社长室桌上。 遭割喉而不再动弹的他身边站着身穿黑色成套西装的男子。 男子右手握着染满鲜血、令人感觉不到恶意的细刃小刀。 “唷!” 轻松写意地挥着左手,持刀男子对菲欧娜说道。 语气有着不合时宜的熟稔。 “你慢了一步。我们的差事已经办完了喔。” 凝望着父亲倒下的模样,菲欧娜从喉头发出了声音。 持刀男子从口袋取出了看似将香水随身携带的携带瓶的玻璃小瓶。一见此物,菲欧娜的表情抽动了一下。 “你是这家伙的女儿?那么做出‘圣水’的也是你啰?” 低头看着社长的尸体,持刀男子问菲欧娜。 菲欧娜却只是发出语不成调的闷哼声。 “我可是很感谢你的咧。托这玩意儿的福,我终于感受到有生以来、至高无上的幸福滋味。” “不是的……我……不是……” 菲欧娜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修伊代她向男子发问: “你是帕德克商会的人吗?” “……帕德克商会?啊啊,凡斯的老板啊。” 持刀男子随意答道。看来男子并非帕德克商会成员,只是以个人身份被雇佣的杀手而已。 “那个叫做‘圣水’的是什么东西?” “就是这玩意啦。” 持刀男子说着,将瓶中之物往自己身上喷。 “香水?” “是的。这玩意儿的气味,能让闻到的人感受到无比的快乐。能赐予痛苦和悲痛绝缘的极乐。” 陶醉地闭上眼帘,男子说道。 “不是的!” 菲欧娜大喊出声,打断了男子的话。 “那东西只不过是个失败作啊!单纯只是直接剌激大脑边缘系统,大量分泌脑内物质,让人们发狂的毒品。只不过是在调配‘湛蓝’的过程中,衍生出的失败品罢了啊!” 男子用令人发毛的冰冷眼神看着大叫的菲欧娜。 “喂喂,可别把它和毒品那种臭得要命的东西混为一谈。这是你重要的作品不是吗?” 男子那完全感觉不到人类情感的视线,让菲欧娜倒抽一口气。 此时,有位男子现身于社长室内部的资料架的阴影处。 与持刀男子穿着相同的黑色成套西装,手中拿着记载法曼尼雅公司香水配方的厚重机密文件档案。 持刀男子回头随意地搭话: “唷,凡斯。找到你要的东西了吗?” “啊啊……话说回来,你在干嘛啊?诺斯。” 拿着档案的男子反感地看着菲欧娜,责备持刀 男子似的说道。 “快把那女人杀了。‘圣水’的做法只有帕德克商会知道就够了。” “真拿你没办法。” 被唤为诺斯的男子,不耐烦地跃过桌子。那之后,另一位叫做凡斯的男子仿佛对菲欧娜一行人失去兴致地走出了社长室。 “打算将那香水当作毒品的替代品,大量贩卖吗……” 修伊从大衣怀中拔出中折式军用左轮手枪。以防身用来说稍嫌夸张,有着四五五口径子弹的大型手枪。 然而,诺斯见此依然未停下动作。 “是个不错的主意吧?像毒品那种肮脏之物就会从世界上消失,只留下这玩意儿的气味。托你的福所有人都能得到幸福。这个不正是你心所望吗?大小姐。” 把刀尖对着苦恼的菲欧娜,诺斯轻描淡写地说道。 “所以你就放心去死吧!” “菲欧娜,快逃!” 修伊瞄准诺斯开了一枪,但是诺斯躲过了这一枪。诺斯持刀的身影瞬间消失,出现在修伊的死角处。 “什么!” 修伊惊讶得脸部扭曲。这绝非偶然!诺斯看穿了修伊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动作,并判读了子弹弹道。这样的反应速度压倒性地超越了人类极限。 “修伊!左边。” 听见妲丽安的尖叫声,修伊反射性地回过头来。几乎同时,诺斯持刀瞄准修伊的喉咙处一划而过。 修伊以手枪枪身接下了这以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剌出的刀刃。激烈冲突的冲击使得枪身发出了激烈的火花,修伊不禁呻吟出声。 “嗯~居然能接下我的刀啊。干得好啊,小子……但是!” 诺斯露出狞笑大喊道,顺势以被挡下的刀子压制修伊的手臂,狠狠顶上他侧腹处露出的破绽。 “唔。” 修伊被诺斯如怪物般的力道打飞至墙边附近。 “最后还是太掉以轻心啦,小子。” 他带着一脸胜者的骄傲,低头看着倒下的修伊。 但是,修伊虽然痛苦地喘息着,却露出浅笑。 “你也是啊。” 诺斯顺着修伊的视线,狐疑地低头望向自己的大腿。顶上修伊侧腹的左脚大腿骨处,遭子弹射穿血流不止。 “莫非是为了让我停下动作,才故意挨下那一脚的吧……你这家伙真有趣啊。” 诺斯露出穷凶恶极的笑容,表情仿佛享受着两人互相残杀。 修伊压着侧腹啐了一声。 诺斯的敏捷及力气,明显地已超过了人类的极限。 光凭刚刚的反应看来,似乎痛觉也几乎已麻痹。症状极似某种毒品成瘾患者。其成因或许就是“圣水”。 经由嗅觉直接影响大脑边缘系统的禁忌香气——因“圣水”效果而大量分泌的脑内物质,给予了诺斯可称之为异常的战斗能力。他的暴戻性格及情感淡漠应该是“圣水”的副作用吧。如果是现在的诺斯,便可理解即使只靠一把小刀就能轻易地屠杀十几人。 “站起来吧,小子。让我们继续呗!” 一边玩弄着手中的刀子,诺斯露出大胆的微笑。 下一秒,社长室响起了爆炸声。随着散弹枪枪声,腹部中了大颗散弹的诺斯,还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被打飞了出去。 社长室门口,手中握着散弹枪的是似曾相识的彪形大汉。社长秘书二人组的其中一人。感觉到公司内的不对劲,而取出了散弹枪。 无论是多么专业的杀手,只要结结实实地挨了狩猎散弹,都不可能还能存活。眼看诺斯倒地,秘书的警戒在瞬间松懈了。 但那却成了致命的破绽。 “很痛咧!” 诺斯随手压着腹部,若无其事地站了起身。秘书男子被眼前这异常的景色所慑,停下了动作。紧接着,诺斯以惊人的速度一跃而起,毫不留情地划开了手拿散弹枪的秘书喉咙。 修伊一行人却只能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即使大腿遭射穿,腹部还吃了一记散弹枪,诺斯的神情及动作依然未感痛苦。宛如恶梦的景象……现在的诺斯几乎已是不死之身。 “这也是……香水的效果吗?比劣质毒品更加恶劣啊。” 护着疼痛的侧腹,修伊站了起身。 “都是因为你做这种无聊事,害我的香味都消失了。” 用脚踢着已死的秘书,诺斯正打算往自己的伤口再次洒上香水。似乎是想用香水的气味掩去血腥味。 但是在此之前,他手中的香水瓶却碎了。修伊将诺斯握着香水瓶的左腕整个击飞。 “啊……” 看着鲜血淋漓的左手,诺斯吃惊地低语。 修伊再度连开数枪。两发子弹精准地分别射穿了呆立原地的诺斯左肩及右膝。双脚遭夺去自由的诺斯于是无法动弹。到了这种程度,以一般人来说早已是丧命都不奇怪的重伤。 “你这混蛋!” 然而,诺斯的行动并未停歇。就负伤之人来说,他以令人难以想像的速度跃至修伊眼前,放任理应不能动的左手使劲地殴打。 连同防御的两臂整个被打飞,修伊激烈地撞上了墙。 诺斯往修伊毫无防备喉头一刀挥下。 鲜血四溅。 但是修伊并无受伤。就在诺斯即将攻击的前一秒,有个瘦小身影飞奔至修伊身前。 “菲欧娜!” 为了保护修伊,身穿白袍旳瘦小女孩裆下了诺斯一刀。修伊无去出声,错愕地注视着痛苦呻吟着的菲欧娜。 但是菲欧娜颊上浮现的却是带着几分胜利的骄傲好胜笑容。左胸就这么插着刀子,菲欧娜从腰包中取出玻璃瓶往诺斯身上丢去。 玻璃瓶碎裂后,瓶中液体流淌至诺斯的脸颊。 “啊……这是什么臭味。” 嗅着洒落的液体臭味,诺斯细声说道。 吐出一 口鲜血,菲欧娜笑了。 “有着与‘圣水’相反效果的臭味。你的五感将会变得敏锐数倍,其中当然也包括痛觉——” “嘎……” 菲欧娜把话说完前,诺斯身体就开始出现了奇妙的变化。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至今无论身负多严重的伤都泰然自若的诺斯,忽地爆出惨叫。 令人难以相信这极为痛苦的声音,是从人类声带所发出的。他那被“圣水”效果麻痹的痛觉,因菲欧娜所扔出的液体臭味,敏感度反而成了一般人的数倍。 在有如排山倒海而来的强烈痛楚之中,他的肉体也到达了极限。 仿佛引起心脏麻痹似的,“啊呜”地激烈痉挛后,诺斯就再也没有出声了。 因无法承受剧烈的疼痛,身体产生了休克反应。 被禁忌“香气”强化的杀手最后的下场。 “菲欧娜!” 修伊痛苦地呻吟着爬起身子,唤了负伤女孩之名。 抱着力竭倒地的菲欧娜,妲丽安拚命地喊叫着: “小狗!振作点,你这没用的小狗!” 妲丽安粗鲁地摇晃着全身浴血的菲欧娜。 菲欧娜笑着抬头看着黑衣少女。 “啊哈哈。好痛喔……妲丽安……对不起喔,我……” “给我闭嘴。可恶的小狗……修伊!” 妲丽安粗鲁地直言道,拉开了自己的黑衣胸口。 黑衣少女平坦胸口的中央嵌着粗糙的老旧锁头。穿越其中央锁孔看似延伸至少女纤细身辐的极深处。 “你打算……做什么?” 菲欧娜害怕地声音颤抖着。 “不要 紧的。这点小伤马上就能治好——” 修伊露出微笑安抚着她。 他右手中所握的是一把钥匙。 镶有深红宝石的黄金钥匙。钥匙上刻着仿如古老诗歌般文言。 然后修伊悄悄地读出了黄金钥匙上刻着的古老词语。 仿佛对着公主宣誓的骑士一般,又像是正唱诵着咒文的魔法师—— “吾之所问,汝为人否?” 回应他的呼唤,妲丽安如此回答。声音宛若经年累月的器物般粗哑。 ‘否,我乃天——我乃壶中之天!’ 黄金钥匙插入了担丽安的胸口,她闷哼了 一声。 胸前大锁如城门般左右敞开,发出耀眼光芒。 被耀眼的光芒漩涡包围的空洞隐于妲丽安的胸口,修伊从少女的背后 伸入她的胸口,接着取出了一本书。 “从胸口……拿出了……书……” 菲欧娜沙哑地说道。修伊蹲在菲欧娜身旁读出了那本书。 “原来是这样……曾祖父曾经说过,收藏着九十万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异界图书馆、壶中天……你是‘丹特丽安的书架’对吧……妲丽安?” “我都说了叫你闭嘴。” 妲丽安语气放肆地直言道。这段时间,修伊依然持续朗读着,发动了具有再生魔力的幻书,从伤口流淌而出的透明清水,渐渐治愈了菲欧娜遭划开的伤口。 “拥有治愈能力的幻书……吗?真厉害呢。” 看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菲欧娜感动地说着。理了理遭血沾污、凌乱的白袍,她缓缓爬了起来。 “谢谢……已经不要紧了。所以,我也非去不可……” “咦?” 摊开幻书的修伊一脸困惑。 此时,从他背后传来了声音: “诺斯?” 胸口抱着文件档案,站在原地的是身穿黑色成套西装,被唤为凡斯的帕德克商会成员男子。 “怎么可能,你们把诺斯给……?” 表情因惊谘而扭曲着,凡斯迅速地拔出枪支。 但是,菲欧娜的行动还是比他快了一步。将腰包中取出的小瓶子对准凡斯的脸扔了过去。凡斯本想将其打落,没想到反遭液体泼个满身。 “唔。” 凡斯的身体激烈地踉跄了一下,似乎被强烈晕眩所袭,他掩面呻吟。 瓶中液体有着使闻到其气味的人陷入催眠状态的效果。凡斯一脸烂醉的表情,紧握的枪枝从手中滑落。 接着菲欧娜又从腰包中拿出一个新的瓶子。 内容物是淡紫色的液体。她将内的液体对准修伊喷洒。 “菲欧娜?” 那气味引发了强烈的睡意,修伊摇晃着身躯双膝及地。 “谢谢,修伊先生、妲丽安……对不起喔。” 低头看着无法抵抗睡魔,失去意识的修伊两人,菲欧娜悲伤地轻声说道。 白袍女孩走近陷入催眠状态,意识朦胧的凡斯身边。 接着以社长千金应有的坚毅语气告诉男子: “来吧,带我去你们老板那里。” 5 修伊恢复意识是几分钟后的事。因为飘来的强烈臭气而激烈地咳了起来,掉着眼泪站起身子。 “终于醒了吗?修伊。” 黑裙大大展开,妲丽安就这么在地板上正襟危坐。 似乎是把膝盖当成了失去意识修伊的枕头。但是,她右手中握的是装有看似可疑药品的小瓶子。 “妲丽安?那瓶子是什么?” 瓶中飘出强烈恶臭。修伊板着张脸问道。 “是氨水。对唤醒失去意识的人最有效。” “这也是菲欧娜的收藏吗……真不愧是气味的专家。” 修伊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剌。 妲丽安冷冷地望着修伊。 “在这血腥的房间内居然也能倒头就睡。到底是没神经到哪种地步啊,你简直跟原始动物差不多嘛?” “我睡着了?原来如此,因为菲欧娜的香水……” 修伊环顾了一圈社长室。 满是鲜血的房内,仅横陈着社长及他的秘书,还有诺斯的尸体。 “菲欧娜去哪了?妲丽安。还有那个帕德克商会的男人也……” 黑衣少女悄悄地摇了摇头。 “都走了。她把这把钥匙交给我。” 妲丽安伸出的掌中放着一把钥匙。 “是她研究所的钥匙吗?” “她说《香神经疏》就放在书房的桌上。” “这是她所拥有的幻书之名吗?” “yes……所谓香神是印度教神祇之一,所指的便是干闼婆。记载着自身以香气为生,并能操纵香气的神祇秘术的书籍。” “菲欧娜那异常敏锐的嗅觉即是受到那幻书的影响吗?” 修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究竟是因为得到幻书才对气味变得敏感,又或是幻书的魔力引出了她与生俱来的才能呢…… 无论如何,菲欧娜毫无疑问地具有拥有该本幻书的资格。幻书选中了她。 “不止如此。那只小狗调配的香水之中……” “是啊……她也提过嗅觉是直接与主司情感及记忆的大脑深处直接相连的呢。” “要是她想的话,甚至可以利用气味自由地操纵他人。就像她将那位黑道成员陷入催眠状态并控制他一样。” 妲丽安语中不带感情地轻声说道。修伊抬起头看向窗外。 “菲欧娜前往的是帕德克商会的总部吗……” 夕阳将灰色街景映照成一片赤红。 不久后,王都亦迎接夜晚的到来。 查询帕德克商会本部的地址一事,意外地费了不少工夫。修伊和妲丽安来到位于王都郊外的广大宅邸时,太阳已经完全西沉。 “这……是怎么回事……” 伫立在宅邸前所看见的景象,让修伊语气僵硬地说道。 据情报,帕德克商会的主要成员约有七、八十人左右。以王都的犯罪组织来说,也算颇具规模。当然,本部戒备最为森严,应该有大批武装男子为了防范敌对组织的袭击而看守着。 但是修伊眼前的宅邸,仅仅弥漫着一股鲜血腥味,已化为无人的废墟。从宅邸大门到其内部,四处散落着几具崭新的尸体。 手握枪枝和手斧等武器的男子们,全身浴血地命丧黄泉。 “内哄?不……是自杀吗……” 修伊看着尸体模样说道。男子们并非与任何人展开了厮杀,仅是用自己手中武器伤害自己而死。 光是宅邸周围的尸体就超过了二十具,超越一般人能想像的情况。应该是菲欧娜调配的香水效果没有错吧。 她利用诱人至死的香气,杀害了几十位男子。 “这就是……利用记载于幻书中的禁忌知识调配而成的香气力量吗?” 修伊战栗地咬着唇。 黑衣少女并未回答他的疑问。 “……世界上有着‘不应知道’的事喔,修伊。” 自言自语般的轻声说道。 就算进到了宅邸之中,也是相同的惨况。 不论是有着豪华装潢的玄关,或是长长的走廊之中,总令人错以为大气之中浮着层红色薄雾。 不久后,终于来到宅邸深处的一个房间,一位白袍女孩站在有着宽阔阳台的窗边。 飘逸的长发因为附着他人之血而纠结着,白袍下摆已染成一片紫黑。 红色月光隐隐约约地映出她的身影。因疲累而垂着肩膀的纤瘦 身躯,显得更加瘦小几分。 “菲欧娜……” 修伊平静地唤了她的名字,白袍女孩缓缓回头。 “你们两个都来啦。” 仿佛恶作剧后遭到责骂的孩童般,菲欧娜浅笑着微微吐出了舌头。低头看着自己遭血染红的白袍,难为情地摇了摇头。 “啊哈哈……还真是不想让你们看见我这个样子呢。” 修伊垂首看着横陈在菲欧娜脚边的老人尸体,绷着一张脸。 看来那位老人就是帕德克商会的首脑了。老人身旁,名为凡斯的男子也死了。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是为了报仇吗?” 菲欧娜微笑着以摇头回答了修伊的疑问。 “因为这是我的义务……不,错了。应该是赎罪吧?” “赎罪?” “其实‘圣水’和‘湛蓝’是同样的东西喔。降低‘圣水’浓度,还为了减低效果掺入了些许杂质后就是‘湛蓝’了。” 菲欧娜这么说着,从房间的饰品架上取下一瓶香水。 装满了美丽的深蓝色液体的小瓶上,有着仿书籍的雕刻。 “明明知道‘圣水’十分危险,我还是把配方交给了父亲。因为若法曼尼雅的业绩恶化,惨遭其他公司并购,我也会跟着失去自己的地位。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地盘,而利用了自己最重要的‘香味’。” “但是,你之前对于帕德克商会知道‘圣水’的存在并利用了它这件事,不是毫不知情吗?” 修伊温和地看着菲欧娜如此说道。 白袍女孩的笑容带着几分落寞。 “是父亲大人把‘圣水’原液卖给帕德克商会的喔。” “社长……自己?” “是的。他无法满足于单凭贩卖香水带来的营业额。” 透明的泪珠滴落在菲欧娜带着微笑的脸颊上。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样,才引发了离家出走的闹剧吗?” “嗯。不过,也因为如此才会使得父亲大人惹怒了帕德克商会——” 微弱地低语着的菲欧娜,仿佛力竭而当场倒下。 她侧腹处染着一片血红,正在慢慢地扩散当中,白袍下摆被染得湿濡一片。并非他人之血,而是菲欧娜本身被枪所伤的伤口流出来的鲜血。或许是单凭一人毁了商会总部的代价吧。她自己亦无法全身而退。 “菲欧娜,你……” “没关系啦,是赎罪嘛……是天罚呢……” 她抬头看着赶至身旁的修伊,菲欧娜微笑着。 “妲丽安!” 右手握紧了黄金钥匙,修伊唤了妲丽安的名字。 但是妲丽安动也不动,黑衣少女只是略显哀愁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我明白的。治愈的幻书之力对我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菲欧娜失去血色的苍白面容点了点头。 她已经受过一次幻书对致命伤的治疗了。换言之,已是仰赖幻书之力赋予生命的状态。现在治愈幻书的能力已无法治愈她了。 “不用担心。我们马上带你去看医生。这种程度的擦伤根本就不需幻书之力。所以——” 妲丽安在菲欧娜身旁跪下,握着白袍女孩的手胡言乱语着。 温柔地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女,菲欧娜“哼”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然后恶作剧般的轻声说道: “我闻到了说谎的气味喔,妲丽安。” 这句话让妲丽安的睫毛微幅一震。菲欧娜满足地抬头看着这一幕,然后悄悄地阖上了眼。唇瓣勾勒出微笑的形状,微微颤抖地说: “但是,是非常温柔的气味……谢谢……” 修伊和妲丽安只是默默望着不再动弹的菲欧娜。 洒落房内的月光仅只是悄悄地映照着他们。 6 是夜,王都中发生一场小小的火灾事故。 起火的是位于王都高台的某间老旧宅邸。备有大温室及庭园,法曼尼雅公司所有的建筑——菲欧娜.法曼尼雅的研究所。当修伊察觉之时,延烧的火焰几乎已经完全吞噬研究所的占地范围。 “刚刚那个……‘圣水’成瘾者干的好事吗……” 修伊茫然地看着起火燃烧的宅邸。 身上略脏的消瘦男子因纵火嫌疑被警察带走了。那似曾相识的脸庞,即是逼迫菲欧娜交出“圣水”的该名男子。 在修伊一行人离开后,便自作主张地四处搜索了宅邸,依然遍寻不着“圣水”而大动肝火,为了报复才在宅邸纵火吧。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看着燃烧崩塌的宅邸,妲丽安轻声自语道。 修伊望着她映着火光的侧脸问道: “这样好吗?幻书还留在她的书房里吧?还有菲欧娜的研究成果。要是留有配方的话,也可以找别人代她发表作品不是吗?” no。妲丽安小声说道。 “能完全理解熟读《香神经疏》的,只有菲欧娜而已。也许今后也是。再说那只小狗,也不会希望因贩卖香水而留名青史。” “这样啊……说得也是。” 修伊认同地点了点头,忽地像是注意到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从火舌窜起的菲欧娜宅邸方向,传来了若有似无的香气。 并不是香气逼人,抑或是带着蛊惑的气味。但仿佛会唤起久远前的记忆般的,令人怀念的香气。 “这香味……” 修伊轻压自己胸口,轻声说道。 不止修伊两人察觉到了这香气。包含正在灭火的人们,还有群聚的围观民众们,都讶异地停下了动作。 他们全都露出了相同的惊讶表情。宛如旧友重逢,又或是再度想起即将遗忘的幼年时期的梦想般,满是缅怀且幸福的表情。 “能让人感觉幸福的香气……这只是个偶然吗?” 困惑地眯起双眼,修伊叹道。 这不可思议的香气来源,便是持续燃烧着的菲欧娜宅邸。由数不清的珍奇动植物们,经由奇妙的调和造出的她的小天地。单凭她一人打理的那座庭园,与幻书一起遭祝融包围所产生的、奇迹般的偶然产物。 这股温柔的香气乘着风,在夜晚的王都扩散开来。 带给人们短暂的幸福美梦。 “气味与人们的记忆是密不可分的。此城中的人们,即使忘了菲欧娜之名,将来再度感到幸福的同时,一定会再度想起这股香气……” 妲丽安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浅浅说道。 “也许吧。” 修伊如此说着,露出略带寂寞的微笑。 黑衣少女面色不改,默默地望着还在燃烧的宅邸。 “闻到那股香气时,你想起了什么呢?妲丽安。” 不久后,远离了持续燃烧着的调香师宅邸,往车站的坡道途中修伊开口询问。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妲丽安抬头看向修伊侧脸,然后忽地又突然将视线移开。然后莫名地恼怒地简短说道: “……炸面包。” “咦?” 修伊困惑不已地回望了妲丽安。 黑衣少女一脸装模作样,大牌地抬起了下巴。 “一想起来就又想吃炸面包了。快点去买吧。” “还要吃啊?” 不胜其烦的修伊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闻到香味就感到肚子饿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现在去排队的话,正好能在那间店开店后,立刻吃到自己开心为止。” “你的意思莫非是想通宵排队?” 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修伊微弱地沉吟道。 “只不过为了炸面包这种东西,需要做到这种地步……” 妲丽安生气地嘟起嘴瞪向修伊。 “给我好好听着。外层酥脆芳香,内部湿润柔软,还有……那好香的味道……” “是啦。” 也许是吧,修伊悄悄地在口中碎念道。 雾气漫漫飘进王都。两人行走于灰色石板地的身影,就这么混入白色黑暗中消失无踪。然而,他们所经之处唯留柔和香气,乘着温柔清风吹拂而去。 断章二「家庭小妖精受难记」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从前从前,有一个地方存在着一本书。 那是本被唤为幻书的书本。 那本记载着禁忌数智的书中封印着一只家庭小精灵。一只虽然并未拥有十分强大的力量,但是能够帮忙书的所有人的工作,也能协助实现一些小愿望的小精灵。 经年累月下来,家庭小精灵之书也辗转换了好几任主人。 不久后,此书来到了一位少女手中。 是位有着奇特样貌的少女。 乌黑亮丽的长发,瞳眸颜色亦如黑暗凝结而成般漆黑。一身漆黑衣饰点缀着层层的豪华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金属手甲与腰铠则包裹住其身段。 她的服饰胸口处,摇曳闪耀着黯淡光芒的金属大锁。 是以银色锁炼所缚的陈旧巨锁—— 她读完幻书后,语中不带任何感情地命令小精灵道: “整里这房子里全部的书本,这就是你的工作。”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收拾著书本。 日复一日地收拾着。毫无歇息、不断地收拾着。 然而少女宅邸中的书本实在为数众多,无论小精灵如何不眠不休地工作,迟迟未有整理完毕之感。 在阳光照射不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 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望着小精灵,接着无礼地说: “你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恰巧是偶然人在现场的女子。 那是位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朴素的一片裙配上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纯白女用衬衫配上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微卷的美丽金发俐落地剪至肩膀处。一身打扮与其说是王都资产家千金,倒更像极了新大陆的拓荒者。 长相十分美丽,张着大嘴笑地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女孩。 她读完幻书后,十分愉快地笑着命令小精灵: “麻烦你打扫和整理我的房间喔。每次只要一弄乱,打扫的阿姨就会啰哩巴嗦的。” 知道了,小精灵如此说道。 接着如她所言,辛勤地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变得乱七八糟宛如废墟,甚至泥泞不堪。 那是女孩唤来许多邻居孩童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战场,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带回附近的弃犬们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当天晚上,小精灵彻夜工作至破晓时分,辛勤地将房间打扫干净。 然而,到了隔日傍晚,房间却乱七八糟、宛如地狱,变得泥泞不堪。 是女孩擅自骑乘父亲摆饰在屋内的摩托车,四处乱闯、大闹一场后留下的痕迹。 在那之后,少女每天都引发骚动,无论小精灵如何持续不断地工作,似乎都没有结束的一天。 在宛如地狱般乱七八糟、泥泞不堪的房间中,接连数日的持续工作之后,筋疲力尽的小精灵心里这么想着。在某个地方,一定有更适合自己的主人才对。 所以小精灵对女孩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金发女子沮丧地望着小精灵,语带不舍: “啊呜……可惜。不过也没办法,那我们来办送别舞会吧。尽量多找些人和动物来。最后一次的善后就拜托你了唷。”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少女。 是位美丽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她读完幻书后,嘴里咕哝着蠢毙了,命令小精灵道: “要去找不幸的人唷。还有嫉妒、怨恨、僧恶他人的人唷。然后把 ‘幻稿’交给那些人。那是未完成的幻书。幻书之卵唷。” 为什么呢?小精灵问道。 红衣少女愉悦地笑道: “因为那些家伙的疯狂能代替我将幻书之卵化为完整的幻书,在世间散播不幸、在世间散播恐惧。好期待啊。这次的读者能帮我杀多少人呢?” 小精灵听了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 所以小精灵对少女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红衣少女轻蔑地看着小精灵,语带嘲讽地说道: “蠢~毙了。蠢~毙了。去死吧!” 家庭小精灵之书的下任主人,是位由异国而来的男子。 是位奇装异服的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硬皮靴的壮硕男子。手握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形体的金属巨杖。 看似圣职者,又宛如赏金猎人般,有着难以亲近的氛围的男子。 他一拿到幻书,连封面都未翻开,便命令小精灵道: “把它给我烧了。” 为什么呢?小精灵慌张地问道。男子随即答道: “焚书官即是为焚尽所有幻书而存在的。” 小精灵听了他的话,胆战心惊。 所以小精灵对男子说道: 我已经无法留在这里工作了。 无论如何请你让我到下一个主人的地方去。 男子将喷出火焰的长杖前端抵着小精灵,以冷漠之声说道: “爆发——!” 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捡回一条命的小精灵回到了最初拥有者的宅邸。 黑衣少女望着略带焦黑痕迹的家庭小精灵之书,面无表情地说道: “欢迎回来。” 就这样,家庭小精灵今天也持续不断地在宅邸地下室中整理著书本—— 第五话「幻书窃贼」 东倒西歪的土墙所围起的地下室。 幽暗灯火映照出数不清的尸体和满地鲜血。 化为全身浴血的尸体倒地的年轻男子们,都有着如士兵般的强壮体态,其中亦有持枪或刀刃的人。 然而他们却束手无策,全数负伤而死。 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 有的被五马分尸、有的内脏被挖了出来。还有其他人头部遭压烂,或是身体一分为二的。 令人不忍卒睹的地下室惨况中,尖锐笑声回荡着。 声音的主人是站在地下室正中央的瘦小身影。 身穿遭四溅鲜血染得湿濡的长袍,几撮金发从盖住头部的兜帽中滑落。影子愉悦地笑着,四处张望着化为血海的地下室,语气天真地朗声道: “已经结束了吗?” 讲话有些口齿不清,还带着几分天真。从长袍下摆窥见的双足足尖,仿佛戏水孩童般,在深红血泊上跳跃着。 “好无聊唷,再陪我玩一下嘛。” “唔……” 最后存活下来的年轻人一脸愤怒地回应她的呼唤。 压着负了重伤的侧腹站起身子,他以狩猎用散弹枪对准长袍身影。 “居然敢……把自卫队的大家都……杀了,你这魔女……!” 枪口冒出的火焰照亮了阴暗的地下室。 厚实的墙面使得枪声不断回响着。 枪枝吐出的散弹全落在瘦小身影上,在深红长袍上开了无数小洞。 但是,也仅只如此。 理应直接受到散弹射击的瘦小影子,却完全不见痛苦之色,若无其事地抬头看着因恐惧而僵直的年轻人,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可惜……” 语气有着几分嘲笑,影子以美丽澄澈的少女之声沉吟道。 年轻人手一滑掉了猎枪,恐惧不已、步履蹒跚往地下室的墙边退去。 瘦小影子对着年轻人说道: “够了。对你……已经腻了。” 下一秒,覆于影子全身的深红长袍,飘然晃动后化为无数的生物。黑猫、蝙蝠、 蛇、蜈蚣,还有一些外貌惊悚的不知名怪兽们—— 散落的长袍碎片化为怪物们往害怕的年轻人处杀去。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年轻人发出的恐惧叫声,瞬间即成了惨死前的惊叫。 年轻人全身遭野兽群撕咬晓了细碎的肉块。 瘦小女子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幕。 除去长袍的身影,其实模样还只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 清秀的裸身就这么曝露在地下室弥漫着血腥味的大气之中。她深吸了一口气。 取代芬芳花香嗅着腐臭气味,沐浴在取代剌眼阳光的死者怨念之中,她的表情陶醉不已。 吸取了死者的怨念,少女的虚无美貌似乎也增添了几分生气。 不过,她的表情终究蒙上一层不满的阴霾。 “还不够……” 环顾着躺在地下室里的尸体,少女不甘心地低语道。 她的纤瘦肉体宛如热浪般微弱地晃动着,最后仿佛失了颜色,化为透明后消失无踪。 “那本书……非得让那本书吸满怨念才行……” 仅留下几乎听不见的微弱声音后,少女身影完全消失。 最后仅余地下室紧闭的门扉及杀戳的残骸被抛在脑后。 1 稀有型号的摩托车飞驰在黄昏的道路上。 那是新大陆制的军用摩托车。配备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的摩托车,右侧加挂装有防风罩的边车。 放眼望去,四周仅见寂寥的田园风景。已过收成时期的谷物田地,随着缓坡逐渐宽阔,中央延伸着荒芜的石板道路。 蜿蜓道路的前方,可见一座被城墙所包围的小城。 应是这一带领主所居住的。 摩托车卷起白色烟尘朝着城馆的城门飞驰而去。 骑士是一位壮硕男子。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的硬皮靴子。不知该说像圣职者,还是像赏金猎人的奇异打扮。 年龄应该介于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 令人意外的,五官生得十分端正,但总是紧抿的唇瓣,使得他看起来相当难以接近。灰发整齐地垂束在脑后,眉间有着苦恼的哲学家般的深深皱纹。 男子身旁的边车座位中坐着一位纤瘦女孩。 年约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 即使如眼罩的防风镜遮去了半张脸,依旧难掩她的美貌。似雪的白皙肌肤及长长银发,宛如精致工艺人偶般的少女。 “呵……呵呵呵呵。” 抿起那精致的唇瓣,少女的表情带着几分嘲笑从喉咙发出声音。 男子满脸不悦地望着她。 “你在笑什么?芙兰。” 名为芙兰的银发少女抬头瞥了一眼男子脸庞。 她仿佛是因为看了男子脸庞才又低头笑了出声。 “呵呵……呵呵呵呵呵……” 呋,男子啐了一声。 虽然男子的服饰已属奇怪,但名为芙兰的少女,其服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银发少女穿着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饰。 厚重布料四处都缝上皮带,像是限制行动般紧紧地束缚着她。 这服饰简直就像是要移送穷凶恶极的罪犯时所穿着的拘束衣。少女只有脖子以上和双手手腕能自由活动。就算刻意以荷叶边和蕾丝缀饰,也掩盖不了此件衣服是用来束缚她的事实。 拘束衣各处都是闪着黯淡光芒的老旧锁头。 众多锁头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带,仿佛不让她脱逃般地封印着她。 “给我闭嘴,废物。吵死了。” 男子语气仿佛威吓罪犯般说道。 然而,拘束衣少女却语带嘲笑地开口: “嘴上这么说,还不是你害老子笑出来的?哈尔。” “我可不记得做了什么惹你发笑的事。” 被唤为哈尔的灰发男子严肃地回答她。 芙兰却用异样高亢的声调笑道: “真敢说。你会来这穷乡僻壤的起因就是这玩意儿对吧。” 这么说着,她摊开了日期是几天前的小版大众报纸。 印刷粗糙的纸面一角,“怪盗出没”四个字仿佛玩笑般地跃于其上。自称‘秘银’的谜样人物对当地报社及警察发出了预告状。内容则是即将前往王国东北部地方领主亚金伯爵的居城中,盗取伯爵秘藏的奇幻书籍。 “这年代居然还有这种会寄偷窃预告的怪盗哩。就算当笑话看就已经很蠢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把那预告状给当真,专程跑来凑热闹,真是笑掉人家大牙咧。” 一边把报纸卷成筒状,身穿拘束衣的少女讽剌道。 “我刚刚应该有说过叫你闭上嘴。” 哈尔不带感情地说道。芙兰好似瞧不起他,呵呵笑了一声。 “呵呵呵……你该不会是打算抓了这小偷,沽名钓誉一番吧?还真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啊?又或者是无法忍受对方比自己更活跃吗?还是说你成了他的粉丝之类的?对成为坏人有所憧憬的年纪吗?” “我对窃贼什么的一丁点兴趣都没有。” 哈尔唾弃地低声说道: “但是被锁定的目标是幻书就另当别论了。犯人预告将盗取幻书。也就是说收到预告状的人,极有可能是幻书的所有人。” “喔~……原来如此。你的目标是幻书吗?” 芙兰 把卷起的报纸扔了出去,无趣地吐了一口气。 哈尔轻描淡写地说了下去: “自称‘秘银’的窃贼,过去也有过数次从各地盗取疑似幻书的古老书籍的记录。但是像此次寄出预告状,似乎是头一遭。” “……然后呢?如果收到预告状的人手上真的有幻书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将束缚全身的锁头弄得叮当作响,芙兰问道。 哈尔面无表情地轻声告知: “还用问吗?当然是将幻书全部烧毁——这就是焚书官的使命。” 拘束衣少女用着近似毁坏的高声说道: “是想夺窃贼所爱吗?真是恶质啊……呵呵呵。” “你这木偶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停止那烦死人的笑声。” 回望着紧锁眉头的哈尔,芙兰露出一抹蛊惑的微笑。 “不要这样说嘛。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感谢你的。” “感谢?” “对啊,你不知道啊?听说大笑有益健康哩。” “我是那种会担心你的健康,值得你称赞的好人吗?给我闭嘴。” 哈尔不快地眯起眼,暴戻地直言道。但是芙兰毫不畏惧。 “你也多少注意多笑笑比较好吧?平常就已经是一副老人脸了哩。” “你想被扔出去吗?废物。” 语毕,哈尔便将摩托车加速向前。 领主的城馆逐渐出现在他的正前方。 古城的起源乃是中世纪所建造的要塞。或许是因为使用了略带赤红的砂岩所建造而成,沐浴在夕阳之中的模样看来仿佛散发着绯色光芒。 即使是间城馆,但壮丽程度并不如近代建造而成、设有庭园的大宅。 城墙已然老朽,建筑物看起来也带点荒废气息。 但是那沉着厚重的模样,具有领主居城相应的威严,及经年累月的建筑所特有、压倒性的存在感。 “这房子有够大的。” 拘束衣少女感叹道。 “这是这一带的领主——班.亚金伯爵的居城,雷兹凯索(rays castle〕。” 哈尔自语般地浅浅说道。 “预告状就是送到了那位城主手里吗?这宅邸横看竖看,确实是有几分隐藏这宝藏的气息啦。” 哼,哈尔粗声粗气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幻书才不是什么宝藏。是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知识,是灾祸的根源。” “呵呵……哎呀,对你来说就是这样吧。什么年代都会有不识货的人类啦。” 芙兰一脸嘲讽地看着哈尔。 “不过,还是小心为上。虽然亚金家从百年战争时代开始就是名门望族,但是也有听过不少奇妙的传言。” “什么传言?” 哈尔微微邹起眉头。芙兰则是变得如人偶般面无表情。 “已经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曾传出亚金伯爵的领地内出现了魔物。” “魔物?” “虽然传闻中是大到不像话的漆黑怪兽及披着红色长袍的怪人,但其真面目却没个定论。目前仅知领地内有男女失踪了几十年再也没有回来。”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芙兰。” 哈尔看向拘束衣少女的视线中满是疑问。 “天晓得。脑海中的声音是这么说的……记忆之声。” 芙兰摇曳着美丽银发轻声说完后,唇角勾起了略感疯狂的微笑。 “……毁坏前的记忆片段吗。” 哈尔如絮语般轻声说道。 少女依旧是被无数锁头束缚的模样,笑声不绝于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2 城门前聚集着数位男子。身穿制服的警官和穿着类似刑警大衣的男子。一注意到哈尔两人接近而来,全都露出警戒的表情回过头,飞奔至道路中央,张开双手欲挡下摩托车。 “停下来!” 大声喊叫的是身穿大衣的刑警,约为二十岁后半的年轻男子。 “你没看见标示吗?那边的摩托车!这边开始是禁止进入的!” 依循刑警的警告,哈尔放慢了摩托车的速度。按紧前轮的煞车,在刑警面前停了下来。 被逼近至眼前的大型摩托车迫力所慑,年轻刑警脸色一变往后退去。 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的摩托车,空转的低沉声响有如野兽咆哮。 “我有事要找雷兹凯索的城主。麻烦你通报一下。” 就在刑警似乎要开口之前,哈尔一厢情愿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什么?刑警像是傻眼地低语。即使如此,他依然似乎想要掩饰自己的动摇,重覆咳了咳清了几次喉咙。 “你们是什么人?” 总算是能够挤出一个问句。哈尔面无表情地瞪着刑警报上了名字。 “我是哈尔.卡姆赫德。是焚书官。” “……焚书官?那是什么?” 刑警被这前所未闻的头衔给弄糊涂了。被哈尔异样冠冕堂皇的态度所影响,刑警反而不知如何招架。 看着刑警这副模样,反而是哈尔开口发问: “这森严的戒备是怎么回事?你们果然还是在警戒着幼书龀陂的袭击吗?” “是、是我先问问题的。你们到底是……唔?” 一脸愤慨、放声怒吼的刑警,突然僵着一张脸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他注意到了被拘束衣夺去全身的自由,坐在边车座位上的芙兰。 “你这家伙!为什么这女孩的服装……?” 刑警义愤填膺地扭曲着脸庞逼问哈尔道。 哈尔厌烦不已地回望着刑警。 “不用管这理伙。她只不过是个人偶。” “人偶…… ?怎么会有这种事…… !” 刑事哑口无言地注视着芙兰。芙兰这副端正过人的容貌,确实也令人感觉极似精致的人造物。会令人感到混乱也是无可厚非。 芙兰看着刑警的反应,弯起唇角嫣然一笑。撩起长银发除去护目镜,用着美丽的眼眸回看着刑警。 此时,刑警突然回过神来再度看向哈尔。 “你、你在开玩笑吗?把那女孩束缚着四处游荡,倒底是何居心!” 芙兰语带揶揄地向他问道: “呵呵呵……你在想像什么啊,小朋友?” “小……小朋友?” 年轻的刑警张口结舌。芙兰以被束缚住、不自由的手臂指向哈尔。 “不用担心,小朋友。这大块头不是犯罪之人。只不过是个有变态性癖的寡言家伙罢了。” 哈尔严词反驳道: “我并没有什么变态性癖。给我订正,芙兰。” “就算是在这还保有童贞的小朋友面前,也不用顾虑那么多吧。你这变态家伙。” “闭嘴,废物。” 在面面相觑的刑警们面前,哈尔和芙兰相互对瞪。 听见城门前的骚动。门扉中仿佛有了动静,有位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子推开站在原地的警官们走了出来。 “怎么了?新人。在吵什么?” 鸭舌帽男子以低沉有力的声音问道。年轻刑警一脸仿佛遇到救星,回头看向男子。 “警长!那个……他说想见亚金伯爵……” “嗯……?” 鸭舌帽男子看见哈尔两人后,停下了脚步。 哈尔也微微挑眉。正面定睛看着鸭舌帽男子,缓缓吁出一 口气。 “格罗斯泰斯特警长。又见面了。” “ 唷!大叔,你好吗?” 芙兰露出略带讥讽的笑容,挥了挥被手铐铐住的手臂。 “又是你们啊,焚书官哈尔。” 被唤为格罗斯泰斯特的男子,疲惫地叹了口气。 年轻刑警惊讶地眨了眨眼。 “……是您的朋友吗?警长。” “是啊,之前小有交情。” 格罗斯泰斯特一脸哑巴吃黄莲的表情,啐了 一声。 “这两个人你们就不用管了。我保证这两个家伙跟幻书窃贼无关。” “噢、噢……” 上司出人意表的发言,让年轻刑警略带不服地沉默了下来。 格罗斯泰斯特忽略一脸不满的部下,走近哈尔两人。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八成是嗅到预告状一事,恬不知耻地跑来找幻书了对吧?” “呵呵。真是精彩的推理呢,大叔。” 芙兰露出揶揄的笑容。警长依然臭着张脸点了点头。 “还好啦。不过,今天我想请你们先离开。” “你说什么?” 哈尔眼神隐约透着怒气,瞪向警长。 但是格罗斯泰斯特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这次的事件并不是由幻书而引起的。这只是单纯的窃盗预告。轮不到你们焚书官出场。” “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话呢,大叔。你很了解嘛。” 芙兰钦佩地说道。 哈尔无言地瞪着拘束衣少女。芙兰舔着鲜艳的唇瓣回望着哈尔。 “这里没我们的事了对吧?快点跟老子远走高飞,去玩大人的游戏吧。” “大、大人的游戏……?” 年轻刑警似乎强烈地动摇着,沉吟道。 哈尔面无表情地瞪着格罗斯泰斯特。 “……好吧,警长。今天我就暂时先离开吧。” 不久后,屈服地如此说道。 “啊啊,拜托你了。” 警长敷衍地说道。 看着哈尔将摩托车调头的背影,仿佛赶着苍蝇似地粗鲁地挥了挥手。 “再见,焚书官。” 3 沿着城墙行驶一会儿,哈尔停下了摩托车。守门的警官们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还真是干脆地就走人了呢?就连你都对那大叔没辙吗?” 芙兰百无聊赖地靠在座位上,抬头问哈尔。 哈尔正经严肃地回答道: “格罗斯泰斯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而且也尚未确认幻书确实存在。” “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快点回家吧。” 哈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语中写满了偷悦及雀跃的芙兰。 “你在说什么?简单来说,只要确认幻书确实存在就可以了不是吗?” “就算你这样讲啊,只有那张预告状是能做得了什么准?幻书确实在此的证据呢?” 芙兰不开心地嘟起嘴。但是哈尔摇了摇头。 “够了,如果要证据我已经找到了。” 这么说着,他定睛看着城墙下了车子。 芙兰远眺着哈尔所指的地方,呼出一口气。 以赤褐色砂岩所造的古城墙底部。被杂草所掩不特别醒目之处,刻有怪异的花纹。将城墙圈起包围细长咒语花纹及魔法文字。 “那是什么?要说是小鬼的涂鸦也未免过于讲究吧?” 哈尔慎重地点头同意了芙兰的话。 “是防卫入侵者用的结界。未受招待的人们是无法越过此城墙的。虽然只是个对神智动手脚的简单咒文——” “是记载于幻书中的知识吗?不过,还真是古老的结界呢?” “但是,它还有作用。” 哈尔轻声说道,确认着刻于城墙上的花纹。仅从被雕刻表面的腐蚀程度来判断,从施术后到现在应该最少有十年以上。 芙兰漫不轻心地看着哈尔的背影问道。 “结界跟那封预告状有什么关联吗?” “不知道。” 正当哈尔打算摇头时,那动作却忽地停止了。 “嗯……?” 察觉到城墙内部传来的惨叫,芙兰抬头。 仿佛惊悚恐惧般的尖细叫声,还重覆听到了好几次小姐小姐这个词汇。似乎是在城馆中工作的仆人。 惨叫的原因立刻就明朗了。 包围着城馆的高耸城墙上,站一个全身穿着如魔法师长袍的人影。 宛如新鲜血液、色泽鲜艳的绯色长袍。 这令人不舒服的人影怀中抱着失去意识、身子疲软的年轻女孩。 看来绯色长袍似乎正打算将女孩带出城馆。 “……入侵者吗?那家伙是什么东西?” 哈尔一把抓起了摆在摩托车上的长杖。 前端备有如香炉般膨胀的金属杖。超过其身高的巨大法杖。以杖来说似乎不太实用,要是说是圣者使用在祭祀上的法器倒还有几分相似。 “被抓走的就是城主的女儿吗?” 芙兰语气愉快。哈尔冷冷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时机刚刚好。要去追啰,芙兰。” “好啦好啦……” 长杖依然在手,哈尔发动了摩托车,追着绯色身影飞驰而出。 绯色身影似乎也注意到了哈尔的追击。抱着掳来的女孩奔出城墙,往地面一跃而下,轻盈的动作令人完全感觉不到受到重力影响。 “那是什么鬼?抱着一个人居然能有这种动作喔!真不是人。” 咻~芙兰发出感叹之声。 绯色身影移动十分迅速,落地后又添了几分速度。就算摩托车持续加速,却无法轻易地缩短距离。 “好快啊……真的是怪物吗?这样下去,他一旦逃进森林里就追不上咧。怎么办?” 丹释丽安的青架 芙兰喧闹地鼓起掌,向哈尔问道。 “不成问题。” 哈尔面无表情地低语道。 如他所言,摩托车猛烈地加速,一下缩短了与绯色身影的距离。引擎强力的震动使得连结边车的管架产生激烈的磨擦。 “喂,哈尔……你这混帐,不要做得太过火了……!” 芙兰似乎是对于激烈摇晃的座位感到不耐,抗议道。 哈尔无视少女的话,又加快了速度绕到绯色身影前方。 “站住!” 摩托车车体卷起大量烟尘,横向滑行后停了下来。哈尔握着银色长杖飞跃而下,挡在前方阻止人影继续向前迈进。 绯色身影在哈尔正前方停了下来。明明方才用那么快的速度持续奔跑,却不见喘息的样子。 接着她摆出令人联想到东洋武术的怪异半身动作。 “看起来是不打算乖乖就范……” 哈尔也架好长杖备好战斗姿态。 与此几乎同时,身影奔跑了起来。以压倒性的加速度,一口气冲入了哈尔怀中。 看准逼近身边的身影,哈尔挥下了长杖。 金属巨杖是有着令人生畏力量的武器。不过绯色身影轻易地避开了长杖一跃而起,轻飘飘地踏上哈尔肩膀。 “什么…… ?” 奇怪的手感传来,哈尔沉吟。 仿佛嘲笑着哈尔动摇的模样,影子踢向哈尔肩膀再度跃起,就这么消失在森林之中。哈尔回头看向背后时,对方连气息都已完全消失。 “喂,哈尔。怎么啦?被他给逃了咧?” 芙兰无趣地叹了口气。 哈尔并未应答,手由还紧握着长杖,轻声地自语道。 “怎么可能……刚刚那本领……” “是你所知的本领吗?” “不……” “‘绯色长袍’啊……雷兹凯索的魔物传言,搞不好意外地是真的呢?” “不知道。” 哈尔表情一凛,摇了摇头。 传说中,过去在亚金伯爵领地之内掳走了数十位年轻人的谜之魔物。绯色身影的真面目若就是该传说中的魔物,也就可以解释那超越人类极限的异样能力了。 “但是,那家伙为什么打算抓走这女孩……?” 语毕,哈尔垂首看着影子所留下的城主之女。 莫名给人虚无飘渺印象的十三、四岁左右的瘦小少女。 她的脸上去血气而显得苍白,就这么静静地横卧于地面,持续静静地沉睡着。 4 城馆的仆人和警官们齐聚在城门之前,引起了小骚动。大概正在为城主之女遭掳走一事争执着。 在这情况下,鸭舌帽警长格罗斯泰斯特注意到了折返的哈尔二人,露出了不耐的表情。 “又是你们啊。” 警长不堪其扰地看着停下了摩托车的哈尔二人。 “不好意思,由于城主之女被抓走了,现在正在忙呢。有事麻烦你等等再说——” “你们口中的城主的女儿是指她吗?” 哈尔打断了警长的话。 边车的座位上。被芙兰抱在膝上的长相飘渺的女孩沉睡着。 “这女孩……怎么回事?焚书官。” 警长一脸吃惊地问道。 “在这城山脚的森林遇上了身穿红色长袍的怪人。” “喂喂……虽然仆人们的证言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那个叫做‘绯色长袍’的家伙真的出现了吗……那像伙现在在哪?” “不知道。被他逃了。” “你让他逃走了?你?” 格罗斯泰斯特意外地反问道。 哈尔并无回答这问题,仅只是礼貌性的确认似地开口道。 “请让我进宅邸去吧。” “警、警长……” 最初看见哈尔二人的年轻刑警看着上司的视线里写着责难。 格罗斯泰斯特耸了耸肩。 “如果对方是城主之女的恩人,还真是无法拒绝呢。而且还有事想问问你们呢。” 语毕,让出条路给哈尔二人。 哈尔颔首,乘着摩托车越过城门。 近看雷兹饥索城堡,是座比想像中还要牢固,充满压迫感的建筑物。 覆满赤色砂岩的城墙,沐浴在夕阳之下散发着骑淡的绯色。 宅邸南侧有座三层高的塔,三楼窗户大大地敞开着。 城主之女似乎就是被从该处带走的。 “爱莉纱!” 正当哈尔一行就要抵达宅邸前之时,传来某人呼唤女孩之名的声音。 身穿剪裁良好的外套的高姚绅士,领着一群仆人快步往哈尔二人方向而来。他就是此城馆的主人,班.亚金伯爵。 “爱莉纱没事吧?” 屈膝在持续沉睡着的女儿身边,伯爵不禁提高了音量。 “我想只是昏过去而已。呼吸脉搏都十分稳定。” 哈尔只是冷淡地告知事实。伯爵一脸困惑,但总算是点了点头。 “医生。” 唤来了在附近的女性。 被唤为医生的是身穿白衣的年轻女子。年龄约在二十岁后半左右。黑发高高束起,有着东方气息的女性。 她命令侍女们准备担架的期间,开始对女孩进行诊疗。 熟练地量测着脉搏及心跳,确认着有无外伤。然后放松地吁出一 口气。 “如他所言,伯爵。只要休养一会马上就会醒了。” 语毕,对亚金伯爵露出一个微笑。 伯爵无力地吐出一 口安心的气。 “呐,大叔。那女的……是谁啊?” 芙兰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幕,撑着脸颊向格罗斯泰斯特问道。 “说是城主之女的主治医生。小姐好像身体不是很好。” 警长语气事不关己地答道。 似乎是对与搜查无直接关系的事物都提不起兴趣。警察并非为了保护城主女儿才来的,而是为了逮捕发出窃盗预告的小偷而来的。 “听说是有人救了爱莉纱?” 一边把听诊器收进皮包里,白衣女子问道。 警长一副提不起劲的表情,指着从摩托车下来的哈尔。 “啊啊,就是那边的焚书官。” 白衣女子略显惊诧地挑起眉。 “真正的焚书官?” “你听过吗?” 哈尔一脸惊讶地反问道。白衣女子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曾经从以前看诊的病患那里听说过。因为是个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患者,之前还以为一定是他的妄想……啊,抱歉。” “呵呵呵……居然说是妄想。这么认为也无可厚非呀。” 芙兰愉悦地眯起眼。 “闭嘴,人偶。” 哈尔带着怒意瞪向拘束衣少女。 “医生,什么是焚书官?” 亚金伯爵一脸疑惑地来回看着尔和芙兰。白衣女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这个……我也只知道有个将焚尽幻书为使命的组织……” “烧掉……幻书?” 伯爵目瞠口呆地看向哈尔,接着似在沉思地沉默了下来。 面向这样的伯爵,哈尔问道。 “你就是这个城的城主吧?” “是没错。” 伯爵答道。看来并未对哈尔桀骜不逊的态度动怒。 “听说有送来盗取幻书的预告状。这城里有幻书的存在吗?” 对于哈尔毫不客气的问题,伯爵略显动摇地别开了目光。 “没有。我不知道那种东西。” “真的吗?” 回望着进一步逼问的哈尔,伯爵反而开口发问: “如果这城里有幻书的话,你要把它烧了吗?” 哈尔的回答中不见半分犹豫。 “我即是为此而来。” “这样啊。” 伯爵深深地吁出一口气。接着一脸似是深思熟虑过后地开口道: “那么,能请你留在这里直到这场骚动结束吗?” “是招待我入城的意思吗?” 哈尔半信半疑地看着伯爵。 “伯爵您是认真的吗?把这可以的家伙们……” 发出不平之鸣的是最初遇上哈尔两人的年轻刑警。伯爵完全没有回头看向刑警,就点了点头。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 哈尔的眉间出现了深深的皱纹。伯爵一边目送着被侍女们带走的爱女。 “我女儿……想要麻烦你做爱莉纱的贴身侍卫。让她不要被幻书波及——” “你的意思是叫我为了不存在的幻书保护她吗?” 哈尔一脸不悦地反问道。 “我很清楚我所说的话十分矛盾。但是小女差点被人抓走,你帮了我们也是事实。 伯爵这么说着,一脸哀求地面向哈尔。 哈尔出现少见的困惑神情,不久后终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吧。我答应你。” 5 爱莉纱.亚金在那不久之后便恢复了意识。 哈尔与芙兰则是在侍女们的带领下,来到了爱莉纱的闺房。 城主之女坐在床上喝着传 来阵阵药草气味的茶,对着进房的哈尔两人的奇模怪样,显得有些胆怯。 手握金属长杖、奇装异服的男子,与被拘束衣所缚、人偶般的女孩——横看竖看都不是会令人放下心来的模样。在城馆中被细心呵护成长的羸弱少女会如此动摇也是无可厚非。就算不是因为如此,她也刚刚脱离差点遭谜之怪人诱拐的险境。 身穿白衣的黑发女医生代替沉默不语的爱莉纱开口: “再次欢迎你,焚书官。虽然迟了一点,但还是要向你道谢。谢谢你帮助我的患者。” “你……是她的主治医生是吧?” 看着笑容可掬的白衣女子,哈尔语气中不带任何感情地问道。 即使是拥有广大殖民的此国,像她这样的东方血统女性依然十分罕见。再说,拥有医生资格的女性更是少之又少。 但这也证明了她是个优秀人材。若没有鹤立鸡群的高超实力,像她道样的女性要取得医生资格是十分困难的。也许背后有着有力的贵族后盾,但是她本身应该也做了许多努力。 但她并不骄傲,只是轻轻耸了耸肩。 “我是优娜.佛斯特.柯萨卡。请多指教。” “哈尔.卡姆赫德。这家伙是芙兰。” 对要和他们握手而伸出优娜的右手视若无睹,哈尔机械式轻描淡写地说道。 优娜气恼地鼓起双颊,硬是握住哈尔右手。 “请多指教!” “嗯……” 优娜出人意料的孩子气举动,让哈尔露出困惑的表情。一直看着这一幕的芙兰愉快地呵呵一笑。 在这之后,坐在床上的少女突然痛苦地咳了起来。 优娜慌忙赶到她身边扶着她的背。 “那家伙身体状况很糟吗?” 芙兰毫不避讳地问道。优娜浅浅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本来似乎就体弱多病,这半年来体力更是急遽下降。坦白说还找不到原因。爱莉纱遭掳走一事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真的十分感谢两位。对体力衰退的她来说,现在只要稍有差池都可能危及性命。” 这么说着,优娜握着略显不安伏下双眼的爱莉纱的手,对她露出一个强势的笑容。 “不过,不要紧的……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健康的……” 爱莉纱虽然微弱但却坚强地点了点头,那之后终于抬头看向哈尔一行人。那个,她踌躇地开口道: “我已经从医生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是你们帮了我对吗?” “只是刚好遇到把你掳走的犯人罢了。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帮你。” 哈尔随口说道。 爱莉莎看着哈尔,虚弱地摇了摇头。 “不,即使如此依然感谢万分。” “对犯人的真正的身份有头绪吗?” 语气透露着几分放肆,哈尔问道,城主之女略显困扰地环顾了寝室。 “不清楚。我只是在房间里休息,突然有个红色长袍的身影进来……正觉得怎么有股药臭味,意识就远去了……” 嗯哼,哈尔邹起眉头。 “还不知道犯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吗?” 不知道,爱莉莎摇了摇头。城馆西周围都有警察戒备,寝室隔壁也有安排侍女们。怎么想都不认为有办法由外部入侵。但是,当然如果对方是拥有超凡能力的魔物,就又另当别论了。 “犯人的目的有头绪吗?” “没有。但是,我也听过名为‘绯色长袍’的魔物的谣言。据说这领地内有大批年轻人曾遭掳走——” “你的意思是你被抓走只是因为那魔物的一时兴起?” 哈尔表情一凛,看着爱莉纱。城主之女认真地点了点头。 “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我不会成为他掳人的目标。” “确实如此。” 芙兰像是在煽动着爱莉纱的不安,不怀好意地笑了。 接着拘束衣少女再度看向哈尔。 “你就尽力地守护她,让她不会再次被抓走吧。你就是为此而被雇用的对吧。” “轮不到你开口。” 哈尔粗声粗气地说道。看着两人如此的互动,爱莉纱终于露出微笑。 “谢谢。你们人真好呢。” 爱莉纱完全感不到丝毫恶意的话语,让哈员株言以对地沉默了。 然后芙兰呵呵一笑。 “可不要掉以轻心哩。这家伙的温柔有一半是性欲所构成的。” “咦?性欲……?” 爱莉纱讶异地捂住小嘴。 “……真的吗?” 优娜正经八百向哈尔问道。 “别把那废物的戏言给当真了。” 哈尔抿起唇瓣不开心地说道。 噗嗤,爱莉纱笑了出声。 “……有没有什么是能让我报答你的?” “没必要。” 哈尔立即随意答道。随后却又灵机一动地说: “……啊,能拜托你带我们去城内绕绕吗?” “去绕绕吗?去哪里?” “这城里有图书馆吗?” “图书馆……有,有的。让我陪你们一起去吧。” 爱莉纱表情一亮,从床上下来。在睡衣上披上睡袍,脚步雀跃地走了出去。 “没问题吗?”哈尔探了探主治医生的反应,优娜只是放弃似地耸了耸肩。似乎是想说阻止她也没用的。 “这样啊。那么久麻烦你了。” “不会的。如果这么点小事就能帮上忙的话……不过,如果是想去找窃贼想下手的幻书,可能会有点困难。” 爱莉纱似乎顾虑到哈尔而这么说道。 “为什么?” “听说曾祖父的兴趣是搜集书籍,藏书数量也十分庞大。现在警察的人也花了不少工夫正在分头进行搜索……” “这样啊。” 哈尔文风不动地点了点头。 以地方领主公馆来说,所谓的图书室除了是读书和办公的地方外,也是个用来展示所有者的知性及财力的空间。以雷兹凯索如此规模的城馆来说,图书室的藏书应该也有着相当的分量。 对于体弱多病的女孩来说,图书室大概是这城馆中唯一的游乐场吧。前往图书室迈步向前的爱莉纱的模样,甚至显得有些骄傲。 “怎么办?把它全烧了吗?” 看着沉默不语的哈尔,芙兰无声一笑。被拘束衣缚住全身的她,毫不在意自己不自然地拖着一双裸足的行走姿势。 不,哈尔摇了摇头。 “只要知道其中是不是真的有幻书存在即可。但是城主却说这城中没有幻书。不是说‘不知道’,而是说‘不存在’。” “意思是有着能断言幻存不存在的证据吗……那个大叔似乎知道些什么呢。” “父亲大人……?” 听着哈尔和芙兰的对话,爱莉纱惊讶地回过头来。 此时芙兰身上叮当作响地停下来。 “……喂,哈尔。” “是血腥味吗?” 注意到飘散在走廊的异样臭味,哈尔表情一僵。像是泼洒了整面的鲜血般,带着浓密的死亡气息。这个城馆中毫无疑问地发生了怪事。 “这回廊的尽头……是图书室。” 爱莉纱颤抖的指尖指向从走廊正面可见的门扉。 “啧……” 哈尔粗鲁地啐了一声,握着银色长杖飞奔而去。愈是靠近门扉,异臭亦愈加浓烈。 哈尔一踢开门扉,腥臭又潮湿的空气便迎面而来冲入鼻腔之中。 图书室中已化为一片血海。 被撕扯开来的人类四肢及首级四处散落,拖出的内脏被高挂在墙边书架上。 遭杀害的全是警官,应是恰巧轮到看守图书室的人。为了警备处账的出现,派驻了为数不少的人力,却全数遇害。 杀戳一词都嫌程度过于轻微,这已是单方面的虐杀。尸体还遭到惨无人道的蹂躏。 目睹如此凄惨景象的爱莉纱,当场倒地失去意识。 “——‘绯色长袍’!” 广阔的图书室中央。哈尔发现了被包围在数不清的高耸书架间、站立着的人影,他大声喊道。 浸染他人之血的红色长袍,将瘦小的身影从头到脚覆盖住。察觉到了哈尔一行人后,对方悠哉地回过头来。从盖到眼睛的兜帽下,可窥见亮丽金发及染血的嘴唇。 “喔……读姬和钥匙守护者啊?这还真是稀客啊。” 杀戳者颤着红唇诉说着。是带着天真的美丽声线。 “我可不是钥匙守护着,是焚书官。” 哈尔以一如往常的语调面无表情地答道。 “焚书官?” 杀戳者似乎被引起兴趣似地反问道。哈尔将长杖前端指向了那绯色身影。 “是你杀了这些警官吗?” “是又怎么样?” 绯色影呼呼地笑了。包覆其全身的长袍,破成千万片似地飘然而上后化为巨兽。 有着燃烧般的毛发的三头猛犬。 有着如蝙蝠的翅膀及猛禽四肢的蛇。 其尖牙及爪上分别附着崭新的鲜血和肉块。看来就是这些丑陋的怪兽屠杀了警官们。 “使魔吗……!芙兰!” 哈尔唤了拘束衣少女之名。他除去手套的右手,不知何时握着一串钥匙。钥匙上刻有奇怪的文字的金色老旧钥匙串。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哈尔挥舞着金色钥匙串。封印着少女拘束衣上的数个大锁,如乐器般响起之后,一个一个打开了。 被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将绑手绑脚的拘束衣从身上扯下。 拘束衣之下的她一丝不挂。 洁白的躯体令人目眩神迷。从她的左侧腹部到右大腿根部,有着像伤口般的银线。 那是嵌在少女白瓷般肌肤中的银色金属拉链。 哈尔把手伸向少女的侧腹,将身体上的拉链一口气拉开。从撕裂般的拉链开口中,可以看见深邃的黑暗空洞不断延续。 将少女抱至身旁,哈尔从她身上的裂缝中取出一本连标题文字都已褪色至无法判读的老旧书本。 “喔……幻书吗?你打算用那玩意儿做什么?” 除去长袍的瘦小身影愉快地轻声说道。 被放出的两只使魔瞄准了哈尔及芙兰杀来。随着灾祸之姿的魔兽逼近,令人作呕的强烈杀气也迎面而来。 但是哈尔却不动如山地将手中长杖架在腰间朝外。 就像拿着巨大枪枝的士兵一般。 接着将左手拿着的幻书“填入”了长杖前端。 “幻书装填——爆发!” 哈尔庄严肃穆地喊道。 下一秒,长杖前端喷出了蓝白色火焰。 喷出如巨剑般的火焰的,已不应称之为手杖。长型本体是承受发射时的冲击的平衡器,看似香炉的部分,其实是为了抑制后座力的减震器。手杖本身其实是带来毁灭性破坏的兵器。 以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为弹药,将其魔力转换为火焰的破坏兵器。 两只魔兽在极近距离受到如炮击般的巨焰所噬,瞬间便灰飞烟灭。 它们被彻底烧毁,连一点灰烬都不留下。 “原来如此。这就是焚书官啊……” 使魔们的主人佩服地轻声说道。 手握着残留身上的长袍碎片,绯色身影正打算招唤新使魔而唱诵着咒语。 但是,在那之前哈尔的长杖前端已指向了绯色身影。 “——爆发。” 化为灼热炮弹的火焰,包围了影子全身。 然而,嘴里发出动摇的声音的却是发动攻击的哈尔一方。 沐浴在深具破坏性的魔力火焰之中,影子却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 影子的真面目是个有着虚无飘渺氛围的女子。 长袍完全燃烧殆尽,她纤细的裸身曝露在外。 艳丽金发在火焰中波浪起伏,白雪般的白皙肌肤丝毫不见任何烧灼。 “居然耐得住‘灾厄之枝’……?” 结束攻击的哈尔茫然低语。 “真是个有趣的余兴表演呢,焚书官。虽然还想再陪你玩一会儿,不过时间已经到了。” 金发杀戳者露齿无声一笑。 那似孩童的轮庙开始化为朦胧薄透。 “怎么可能……你是……” 看着她微笑不绝的模样,哈尔闷哼了一声。 因为指使凶恶使魔残杀警官们的金发少女,容貌和爱莉纱一模一样。不只头发及眼眸的颜色,就连体态、声音和气质都如出一辙。 唯有表情迥异。 眼阵里充满疯狂,与爱莉纱有着同样容貌的女孩冷酷嘲笑着。 “就快了,爱莉纱。你的小命就快归我所有了……” 金发杀戮者以澄澈虚无的声音说道。 接着她便如热浪般晃动消失了。 6 雷兹凯索城馆陷入一片恐慌。除了以幻书为目标的盗贼预告状之外,连被称为“绯色长袍”的魔物都出现了,此外,还出现了大批牺牲者。 在图书室中被杀害的警官共有六位。被指派照顾警官们的仆人有两人,也被牵连其中而死。城馆的仆人们人人自危,存活的警官们也难掩不安的神情。格罗斯泰斯特警长对州警察本部要求支援,但到新警官抵达也需要一点时间,就算警官人数增加,对方乃是身分不明的魔物,到底会有多少效果也是个问题。警察连魔物的目的都一概不知。 唯一清楚的仅有“寄出预告状的并非魔物”一事。 “绯色长袍”没有理由寄给报社和警察窃盗预告。“幻书窃贼”与“绯色长袍”。对这个城馆虎视眈眈的共有两人。 而“绯色长袍”唯一的目击者哈尔一行人现在就在城主的办公室中。格罗斯泰斯特与亚金伯爵要求两位对事件做出证言。 “离魂体……?” 哈尔令人意外的词汇,让格罗斯泰斯特警长只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与城主之女有着同样容貌的魔物,放出使魔杀害了警官们——这些事一时之间还真是难以置信。 代他们开口的是一同出席的优娜。 “我有听说过呢。遇到和自己相似的分身的人,几天内便会死亡……这种传言。” “呵呵……离魂体的原义似乎本来就含有邪恶之物的意思咧。也有传言是这么说的,看见离魂体的人,将会被该离魂体所杀。” 对于优娜的低语,芙兰随口补充道。 “我本来以为只是民间流传的故事而已……你的意思是,那就是爱莉纱愈来越虚弱的原因吗?” 优娜脸色凝重地问道。若是说大约从半年前开始,爱莉纱体力急遽衰弱,是由于被离魂体夺去生气的话,医学上的药石罔效也就说得通了。 “也就是说,那女孩的分身残忍地虐杀了我的部下们吗?焚书官。那家伙就是 ‘绯色长袍’的真面目吗?” 用反常的烦躁语气,格罗斯泰斯特警长怒吼道。 如果对手是离魂体这般暧昧不明的物体,实在无法逮捕她要她赎罪。或许是因为如此才让他烦躁不己吧。 另一方面,城主亚金伯爵憔悴至极地抱着头。 “怎么可能……不可能的……爱莉纱她……” 优娜一脸担心地看着恐惧颤抖着的伯爵。 “你认为‘绯色长袍’的真正身分,是沉睡在爱莉纱身体中的另一个人格吗?哈尔。” “是的。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合理之处。” 哈尔冷然的回答,让优娜歪了头。 “这是怎么回事?” “离魂体用了魔法。” “魔法……所谓记载于幻书之中的禁忌知识喔……” 哈尔十分不开心地点头称是。 “是的,魔法属于知识体系。那一若单纯只是爱莉纱的分身,却拥有爱莉纱不应知晓的知识,于理不合。” “是啊……确实是……” 优娜手扶下颚地沉默了。 “如果是这样,‘绯色长袍’是谁呢?焚书官。” 亚金伯爵声音沙哑地请教着。然而,哈尔反倒回望着他。 “这个你不是最清楚吗?伯爵。” “你所指何事……?” 亚金伯爵仓惶地颤声说道。 “在你的领地之内,被称为‘绯色长袍’的魔物,最早是出现在十五、六年前——也就是爱莉纱出生前的事。简单来说,真正的‘绯色长袍’不可能只是爱莉纱的第二人 格。我想‘绯色长袍’的真面目,是‘在那之后才进入爱莉纱体内的他人灵魂’。” “你说什么?” 格罗斯泰斯特一脸惊讶,来回看着哈尔和伯爵。 “……那会是谁?” 优娜望着哈尔眼眸问道。哈尔随意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但是,有极高的可能性是和此城有相关的人。” “为什么?” “此城城墙上残留着魔法形成的结界。由于是用来防范入侵者的法术,此城内大概无人察觉。但却是个从十几年前就开始作用的古老结界。” “结界……?” 优娜倒抽了口气看着伯爵。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伯爵的额头浮出涔涔汗珠,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此时在办公室隔邻的房间传出了少女爱莉纱激烈的尖声惨叫。遇上了“绯色长袍”而昏倒的城主之女,现在应该被安置在办公室隔壁的客房中。 “爱莉纱?” 伯爵脸色大变地站了起身。 此时哈尔已握紧长杖飞奔而出。 客房是个摆设了白色大理石家具的美丽房间。爱莉纱身上披着毛毯横卧于大张的长椅之上。 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凝视着客房的墙壁。 “这是……?” 哈尔察觉房中异变的真正原因,停了下来。 爱莉纱注视着摊开于客房墙上的一件长袍。 是件绣有美丽的金线刺绣、贵族女性所穿的礼服。已经是历史悠久的物品。过去应该是纯白的长袍,似是染满了他人鲜血般,整件已然呈现紫黑色。 宛如昆虫标本一般,被以银色小刀钉在墙上。 “一醒过来……就看到了这个……” 爱莉纱颤声告诉哈尔。哈尔无言颔首,警戒似地盯着周围,但客房的窗户依然是上着锁,并无外部侵入者的痕迹。 “怎么可能!看守的警官在搞什么鬼?” 晚了 一步进入房间的格罗斯泰斯特,注意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长袍,太阳穴浮出青筋。 染满血迹的老旧长袍,不可能是爱莉纱的所有物。而将其钉在她所在的客房的行为,该解读为胁迫又或是何种警告呢。 “幻书窃贼……究竟有什么打算?” 注意到刻于刀柄的花纹,格罗斯泰斯特咬牙切齿。 浮雕其上的漆黑格里芬——看来这似乎就是“幻书窃贼”的象征。 当成群结队而来的警官们正在城馆中的客房里喧闹之时,唯有身为城主的亚金伯爵一直独自站在房门口。 他抬头看着染满鲜血的长袍,像是被逼到穷途末路的抱着头。 “为什么?为什么啊……希德嘉……!” 似乎被恐惧所淹没地喊叫着。 7 通往城馆地下室门扉,被干涸的土块紧紧封住。 挖开了仿佛埋葬死者大分量的红土层,出现了一道生锈的铁门。门扉煞有其事地刻意以锁封印住,让谁也打不开。 “这里居然还藏着一个地下室啊……” 看着土墙深处出现的门扉,格罗斯泰斯特叹息道。 告知众人这个遭封印地下室的存在,即是身为城主的亚金伯爵。 “‘绯色长袍’的真面目,就是希德嘉.亚金……我的亲生妹妹。” 亚金伯爵的脸庞憔悴地好似一夜老了十岁,他坦言道。 亚金伯爵的年纪大约是三十五岁。若他的妹妹尚在人世的话,今年也应该是三十岁前后。而被称为“绯色长袍”的魔物出现的时间,距今十五、六年前左右。当时的希德嘉刚好和现在的爱莉纱年纪相去不远。 “城主的妹妹是杀人犯啊……真是冲击性的事实。” 芙兰吹了声短短的口哨。从亚金伯爵的唇中逸出了微弱的呜咽呻吟。 “她现在人在何处?” 哈尔不带感情的声音问道。 “希德嘉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杀的。十三年前……把她幽禁在这个地下室中……” 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亚金伯爵喃喃道: “她是个纤细且温柔的妹妹。有着虔诚的信仰,连一只虫都不敢杀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 “是幻书……希德嘉被祖父入手的幻书所惑。得到了人人畏惧的魔法,为了提高魔力——” “便不断残杀着领土中的居民是吗?” “呜……呜呜……” 哈尔的无情的质问提问,让亚金伯爵无力地当场双膝及地。 经由警官们之手,封印的锁被打烂,通往地下室门扉缓缓开启。 “唔、唔哇啊啊啊!” 最先一窥内部的是格罗斯泰斯特警长部下的年轻刑警。似是感到强烈的作呕的用手捂嘴,移开了目光向后退去。 “唔……” 跟着进入地下室的格罗斯泰斯特,发出闷哼声。 在广阔地下室之中蔓延的是凄厉惨剧的痕迹。 拷问,以及屠杀。遭到凄惨杀害的数不清的年轻男女,就如此化为白骨被埋在地下室中。“绯色长袍”——全是希德嘉.亚金所做的。 “得知希德嘉的恶行的我,把她跟幻书一同关进了这个地下室,为了让她没有机会逃出来,堵上了所有的门。这些爱莉纱一概不知情,她当时还只是刚呱呱坠地的孩子。‘绯色长袍’应该不可能再出现的……!” “看来似乎是这样呢……” 哈尔喃喃自语。他所看着的是地下室深处,横陈于奢华床铺上一具瘦小女孩的白骨尸首。 身上穿着与钉在客房的同款设计的长袍。 是希德嘉的尸体。 “你杀了自己的亲生妹妹啊。” 哈尔一脸怜悯地看着伯爵。 “我也是无可耐可。为了阻止希德嘉,我当时也唯有这么做了……” 亚金伯爵的表情满是苦恼。 而他背后,有个声音缓缓问道: “所以……才把我关起来是吗?” “……?” 伯爵一脸惊诧地回头。那里站着一位长相带着虚无飘渺气息的金发少女。 她冷冷地望着亚金伯爵,露出笑容。 “把我独自一人丢 在这冷冰冰的地下室吗……在这被夺去所有光线,连声音都传不出去的绝望孤独之中……” “爱、爱莉纱……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亚金伯爵提高了音量。爱莉纱应该已经回房正在休养才对。保护她的警官们和优娜也应该都陪在她身边才对。 “不是啊,伯爵。这家伙是——!” 哈尔推开伯爵,挺身而出大喊着。 在手握长杖的焚书官眼前,少女的身体飘然升起。 此时伯爵似乎也注意到了少女的真正身分。从喉咙发出了“咿”的声音,退至墙边。虽然有着与爱莉纱同样的外貌,却懂得使用魔法,是她的离魂体。 “希……希德嘉?怎么可能,为什么……” “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一直在等待着……能再与兄长相见的这一天……” 她用着与爱莉纱相同的声音说道,离魂体——希德嘉这么告诉伯爵。 她在自己的尸体旁着地,捡起掉落身旁的一本书——书写于木简上的古代书籍。 哈尔看见它后,表情扭曲。 “‘美丽奈茨的化妆板’……?记载着转生秘术的幻书吗!” “咻!这还真是稀有品啊。” 芙兰在哈尔身旁天真的说道。 “原来如此,在死之将至时,你用那本书将自己的魂魄移至了爱莉纱体内吗?” “是啊。只要夺取了那孩子的身体,我就可以完全复活了。只要有这本幻书简直是轻而易举。” 这么说着,希德嘉爱惜地抱紧了幻书。 被亲生哥哥亲手关进地下室,在孤独的黑暗中死去的少女。当她觉悟自己的死期将至时,灵机一动想到利用幻书之力转生。 爱莉纱则是被选中了成为她复活时的“容器”。希德嘉的下一步,便是夺去爱莉纱的灵魂准备复活。就像细腰蜂的幼虫会蚕食鲸吞掉寄生幼虫的生命,而羽化为成虫一样—— “为什么?希德嘉……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爱莉纱给……” 伯爵怪罪般地对妹妹喊道。 “不相干?” 嘻嘻嘻,希德嘉残忍地笑着摇了摇头。 “好过分……真过分啊,兄长……爱莉纱不是‘我们的孩子’吗?” “唔……唔啊啊啊啊啊……” 伯爵发出了绝望的声音,崩溃般地当场倒地。 希德嘉像是对兄长这副模样完全失去了兴趣,叹了口气捡起自己尸体上所穿的长袍。染满他人鲜血的长袍在她手中大大地张开,幻化为丑陋的魔兽身影。黑豹、乌鸦、翼龙、黑山羊,以及不知名怪模怪样的怪兽们—— 她打算杀了地下室中所有的人们。 “喂,焚书官……” 格罗斯泰斯特露出焦急的表情说道。 “我知道。这是我的工作。” 哈尔握着银色长杖走上前去。 希德嘉用着爱莉纱的脸孔愉快地笑着。 “打算来妨碍我是吗?焚书官。” “不好意思,那本幻书就由我来烧毁吧!魔女——” 哈尔右手举起了钥匙串。钥匙碰撞着发出了美妙的音色。 “《毁灭读姬》芙兰蓓尔!吾之所问,汝为人否——?” 凌乱的银色长发闪耀着,芙兰笑了。世人难以想像,如此美貌少女如何会发出这般狂妄的大笑。 封印着少女的拘束衣上,数个锁头被解开了。 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脱下拘束衣露出了肌肤。嵌于其身上的银色拉链在黑暗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否,我乃天——堕落之天。’ 银发少女的唇中吐出了老妇般的沙哑声音。 哈尔从划开芙兰裸身的空洞深处取出一本书。已经连书名都无法判读、毁坏的幻书。将其装入长杖前端部位。 “九把钥匙所封印的灾祸之枝……以诸神黄昏燃尽世界的火巨人,史尔特的灾祸之杖啊。” 望着焚书官架好的长杖,希德嘉悄声说道。 面对她,哈尔毫不犹豫将长杖指向她。 “幻书装填——爆发!” 放出了如炮弹般的火球。 带着魔力的蓝白色火花,卷入了所有逼近而来的使魔,瞬间业火包围了他们。接着长杖喷出的火焰洪流,也逼近了希德嘉。 然而,希德嘉却优雅地微笑着。 “真是有趣的玩具呢。不过,可惜。在这黑暗的地底之下,可是我的世界喔——” 她随意挥动手臂的瞬间,哈尔的火焰像是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而被弹开了。 “是结界吗!” 哈尔持续着炮击低吼道。 希德嘉的大笑声响彻了地下室。 “不论灾厄之杖拥有多么强大的魔力,都只不过是为了焚烧幻书的道具。只要知道其属性,也并非完全束手无策。” 她的大笑声不绝于耳,从她的影子处又接二连三的出现了更多的使魔。使魔们覆上了哈尔一行人的头顶包围着他们,任谁都无法逃出地下室。 “去吧!我的手下们——” “唔……爆发!” 哈尔面对着如雪花般飘下的使魔们挥动了火焰之杖。 但是敌人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希德嘉的结界削弱了炮击的威力,火焰之源的幻书魔力也渐渐开始枯竭。 避开无止尽的使魔们攻击,哈尔跌在散落白骨的地板上。 “哈哈哈……不错唷!焚书官。跳吧跳吧。出尽洋相的逃吧。” 希德嘉开心地看着哈尔苦战的模样。看着脱下拘束衣的银发少女,兴奋地舔着舌头。 “将你的血肉啃食殆尽之后,再把你的同伙开膛剖肚,那其中所有的幻书就全都归 我啦——” 如此宣言的希德嘉,大笑声却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黑暗之中,传来了她略显不安的气息。 操纵着数不清的使魔,希德嘉浮游在空中。然而原本在怀中的幻书凭空消失了。巧妙地藉由使魔们的袭击掩饰下,某人从她手上偷走了幻书。 “哎呀哎呀……怎么会有这种事呢,‘绯色长袍’。” 手里拿着希德嘉的幻书,身穿廉价大衣的刑警朗声大笑。是格罗斯泰斯特的新人部下。 本来应该因害怕那堆积如山的白骨而在地下室的入口抖个不停的他,莫名堂而皇之地与哈尔德卡特对峙着,脸上还带着恶作剧般的笑容。 “你在做什么……小子。” 希德嘉横眉竖目地瞪向刑警。 但是刑警却吊儿郎当地答道: “抢夺幻书是小偷的工作。死人的任务就是乖乖被炼狱之炎燃烧不是吗?” “新……新人?” 对态度判若两人的部下,格罗斯泰斯特混乱地说道。 惊讶的不止是警长。哈尔也一脸困惑地停下了行动。 “你……不是军警吧。你是谁?” 希德嘉瞪着刑警问道。刑警“呋、呋”地摇了摇手指。 “我应该早就跟你们打过招呼了啊。忘了吗?” “——贱人,快回答我!” 希德嘉尖叫,反应了她的怒气,看似黑豹的使魔瞄准了刑警的喉头跃去。即使如此,刑警脸上的微笑依旧未减。 他从大衣胸前取出的是闪着银色光芒的小刀。 刀锋在幽暗之中一闪而过,使魔的巨体痛苦地倒下了。被刀划开的伤口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渐渐侵蚀怪兽全身。使魔一边发出临死的咆哮,不留下半点痕迹地消失了。 “破邪之银……?” 希德嘉一发现那把刀的材 质,其虚无的美貌扭曲了。有着银色光芒和超越钢铁的强度,被赋予除魔之力,不应存于此世的奇幻金属—— “是的。那就是我的名字……” 刑警揶揄地说道。 不,站在该处的已不是刑警。是戴着无表情的假面具,雌雄莫辨的怪人。 希德嘉周身弥漫着怒气。 “你这死窃贼……是在愚弄我吗!” 回应了主人的愤怒,无数的使魔们袭向幻书窃贼。 但是幻书窃贼却以超越人类极限的压倒性敏捷,轻易地回避了攻击。 芙兰的声音中写满了雀跃。 “干得好,臭小贼……你是何方神圣?” “这样的运动能力……莫非你也得到了幻书的能力……?” 哈尔非常不愉快地质问道。 幻书窃贼并未回答他们的疑问,反而举起了手中所拿的书籍。“美丽奈茨的化妆板”——传说中记载着转生秘术的稀有幻书。在希德嘉还没有完全复活的现今,是该本幻书将她的灵魂留在这个世上。 “有话容后再谈。焚书官,你的任务是什么?” 幻书窃贼无声一笑。 哈尔不满地呼出一口气,啐了一声粗鲁叫道: “芙尔蓓尔!” “拿去吧!” 银发少女递过的是从她体内重新取出的幻书。 哈尔接过它后,将其代替一开始放入魔力已耗尽的幻书,再度装入长杖前端。 “住手!给我住手,焚书官。” 察觉了哈尔的目的,希德嘉尖叫道。 将从希德嘉手中夺来的幻书,往哈尔眼前扔去。 9 无论希德嘉想展开多么强力的结界,在这样的距离下,想要避开哈尔的炮击保护幻书可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幻书再装填!灾祸之枝呀,将一切燃烧殆尽吧!” “住……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希德嘉发出惨叫,使魔们如雪崩般往哈尔袭去。 但是哈尔的炮击还是快了一步。 “——爆发!” 吐出的蓝色火焰瞬间便将一切燃烧殆尽。 幻书、使魔们,连希德嘉的灵魂都—— 失去幻书这个栖身之所的希德嘉的魔力消失了,爱莉纱的离魂体被火焰包围了。然后就在被魔力火焰烧毁的前一秒。 “……为什么……兄长……你明明就说过爱我……曾经是那么地相信……你……” 希德嘉无力地轻声说道,接着略显无奈地悄悄闭上了眼。 8 隔日一早。领主的城馆迎接了详和的黎明。 从地下室中挖出来的大量尸体,由于格罗斯泰斯特的费心,被当成领主妹妹所犯的“单纯的连续杀人事件”处理掉了。 幻书的存在及希德嘉转生一事皆无对外公开,人们对这件事的记忆应该就只是已死的女贵族过去的犯行。 亚金伯爵虽然会因隐匿事实及杀害妹妹而遭问罪,但他亦对此有所觉悟,从容地接受调查。 不知何时失去踪影的幻书窃贼,至今行踪依然成谜。只是幻书窃贼所乔装的新人刑警本尊,被发现昏倒在仓库里。他本人表示,只记得看见散落在地下室的白骨,吐了一地后倒在走廊一隅,之后的一切就没有记忆了。 然后—— “唷~医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所有的尸体都被运走,结束了现场调查之后的地下室深处。穿着拘束衣的少女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古老肖像画中的白衣女子说道。 优娜.佛斯特.柯萨卡表情略显吃惊,眯起双眼回头。 手握银色长杖的哈尔和芙兰站在支擦地下室的梁柱旁。 “焚书官……你们不是和警长他们一起离开了吗?为什么在这里?” “来把剩下的工作解决掉。” 哈尔一如往常地板着张脸回答优娜的疑问。 束起的黑发摇曳着,白衣女子浅浅一笑。 “工作?如果是指希德嘉的幻书,听说不是已经被你烧了吗?” 哈尔一直看着优娜,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是的。转生的幻书确实是已经烧了。但是看来幻书窃贼的目标似乎不是‘美丽奈茨的化妆板’。” “咦?” 优娜疑惑地挑眉。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被唤为‘绯色长袍’的怪人会打算抓走爱莉纱.亚金呢?” “这个……不是因为‘绯色长袍’的真面目是爱莉纱的离魂体吗?” 哈尔再度对优娜的话摇了摇头。 “真正的‘绯色长袍’希德嘉,心里很清楚,总有一天自己能够完全夺走爱莉纱的肉体。她没有抓走爱莉纱的理由。” “再说,爱莉纱也作证在失去意识之前闻到了类似药的臭味。有着强大魔力的魔法师希德嘉,为了让区区一个小姑娘昏睡,怎么有需要用到麻醉药这么麻烦的手段?只要命令使魔前来带走不就好了吗?” “你想说什么呢?焚书官哈尔。” 优娜露出困惑的表情。经过一段短短的沉默哈尔答道: “我想说的是,打算抓走爱莉纱的‘绯色长袍’是假的。是幻书窃贼所乔装。” “……假的?为什么幻书窃贼要做这种事?” “‘为了招待我入城’。因为救回了被掳的城主之女,而让伯爵以爱莉纱护卫的身份雇用我。那时,向伯爵介绍焚书官的存在的就是你吧,优娜.佛斯特.柯萨卡?” “是啊,当时的情况是这样没错。” “这么一思前想后,便能理解送来预告状的理由了。那便是为了引来焚书官的饵。一旦知道幻书被当成目标,理所当然为了烧毁那本幻书,焚书官也会采取行动。” “……做这种事对歉账来说有什么好处?” 优娜露出微笑问道。哈尔缓缓地顺了口气。 “你觉得被幽禁在地下室的希德嘉,为什么会那么刚好拿到转生的幻书呢?” “咦?” “答案就是这个。” 哈尔走近了白衣女子身旁,碰了一下她凝视着的肖像昼。肖像画流畅地无声旋转,其后出现了 一间小秘室。 秘室中有的是书。 架设在一面墙上的书架之中,塞着满满的书。 “幻书窃贼的目的,是在这个地下室中的希德嘉的秘密书架。” 哈尔并不特别惊讶地继续说明道: “伯爵的爷爷所收集的幻书们,还真是个庞大的收藏呢。” 看著书架,芙兰发出愉悦之声。 “但是幻书窃贼有几个阻碍。一个是地下室早已经由伯爵之手封印了。然后另一件事则是应已死亡的魔女希德嘉守护着这个地下室一事。” “所以幻书窃贼才会送来了窃盗预告。为了利用警察去除地下室的封印,利用焚书官消灭希德嘉——” “原来如此。” 优娜闷笑了几声。 “此城城墙被防止入侵者的结界保护着。虽然是个简单的咒语,但其效果还在。能进入这里的,只有被招待的人而已。所以幻书窃贼一定就在被此城所正式招待的人们当中。” 哈尔这么说着,将长杖指向白衣女子。 “就算在有警官看守的房间也能自由出入,使用药品让她昏睡的人。总结来说,就是你了。优娜.佛斯特.柯萨卡。” 优娜毫无动摇地默默听着哈尔的告发。 看着指向自己的长杖前端,肩膀微颤地忍着笑意。最后终于忍俊不住地大笑出声。 后记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四集。 虽然与前作之间隔了一阵子,不过在杂志《the sneaker》的连载悄悄地继续着。与以往的情况相同,由于作品刊登的顺序有所变动,也许会让各位觉得和连载时的印象稍有不同。特别是这次在选择收录的作品时,一直到最后都烦恼不已,所以各位如果能读得开心,我会很高兴的。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此次亦提供绝佳插画和人物设计,替本书增色不少的6 二々亇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一直以来真的感谢万分。为《the sneaker》绘制《丹特丽安的书架》的 co老师。感谢您每次都能将妲丽安一行人画得如此精彩可爱。 最后,当然也要对购入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四集。 虽然与前作之间隔了一阵子,不过在杂志《the sneaker》的连载悄悄地继续着。与以往的情况相同,由于作品刊登的顺序有所变动,也许会让各位觉得和连载时的印象稍有不同。特别是这次在选择收录的作品时,一直到最后都烦恼不已,所以各位如果能读得开心,我会很高兴的。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此次亦提供绝佳插画和人物设计,替本书增色不少的6 二々亇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一直以来真的感谢万分。为《the sneaker》绘制《丹特丽安的书架》的 co老师。感谢您每次都能将妲丽安一行人画得如此精彩可爱。 最后,当然也要对购入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四集。 虽然与前作之间隔了一阵子,不过在杂志《the sneaker》的连载悄悄地继续着。与以往的情况相同,由于作品刊登的顺序有所变动,也许会让各位觉得和连载时的印象稍有不同。特别是这次在选择收录的作品时,一直到最后都烦恼不已,所以各位如果能读得开心,我会很高兴的。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此次亦提供绝佳插画和人物设计,替本书增色不少的6 二々亇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一直以来真的感谢万分。为《the sneaker》绘制《丹特丽安的书架》的 co老师。感谢您每次都能将妲丽安一行人画得如此精彩可爱。 最后,当然也要对购入此书的读者们献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四集。 虽然与前作之间隔了一阵子,不过在杂志《the sneaker》的连载悄悄地继续着。与以往的情况相同,由于作品刊登的顺序有所变动,也许会让各位觉得和连载时的印象稍有不同。特别是这次在选择收录的作品时,一直到最后都烦恼不已,所以各位如果能读得开心,我会很高兴的。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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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煞车装置已被完全破坏,再没有能从此驾驶室停止列车的方法。加上燃料室里的煤炭熊熊地燃烧着,调节阀被调至最大,送进汽缸的蒸汽已达到极限。简单来说,此辆列车之后只会不断地加速。 而且更糟的是,轨道正面临着冗长的下坡。 若继续狂奔下去,不久后列车肯定会因为超速而脱轨吧。此路段位于悬崖峭壁连绵的山中,必定会成为一件出现大量死亡人数的惨烈事件。 火车驾驶仿佛乐见其成,满意地笑着走出了驾驶室。等到抵达视野辽阔的牧草地的瞬间,他踪身跃下火车,在促使列车失控后逃之夭夭了。 我独自一人留了下来,茫然地望着驾驶室出口。 再这样下去,一无所知的乘客们将伴随着列车的失控,造成严重伤亡。 然而,即使我对所有情况一清二楚,却依然束手无策。此处已无任何能够停下列车的方法。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在失远前跃下列车。若现在立刻从此处一跃而下,只有我或许还能逃过一劫。 若对乘客们见死不救,一跃而下——我就能逃过一劫。 已越过极限的安全阀发出了如悲鸣般的声响,蒸汽向外喷出。 列车往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加速前进。 极为强烈的恐惧驱使着我将身体探出驾驶室之外。 接着,在如同拍打着的疾风之中,我…… 我—— 1 荒芜景色延续着。 王国北部,一条锈蚀的铁轨延伸在山脚下满是岩石的广阔荒地中央。 铁轨中途有一寂寥的小镇。虽然曾为交通枢纽繁华一时,现在却是人烟稀少,不久之后即将面临废村命运的小镇。 镇郊处有一个饱受风吹雨打,脏乱不堪又寒酸的老旧车站。 深夜的站内鸦雀无声,车站也已熄灯。 简易整地过的粗糙月台上早已完全荒废,气氛宛如废墟。 一双男女二人组坐在摆设于月台一隅,粗制滥造的长椅上。 是一位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与一身漆黑的瘦小少女。 「好暗……」 黑衣少女不满地低声说着。 有着宛如精致陶瓷人偶般惊人美貌的少女。年龄约莫十二、三岁左右。 蕾丝发饰绾起一头长至腰际的柔亮青丝。 杏圆大眼亦如黑夜般深黑。 黑衣上缀有多层的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勾勒出她轮廓的是金属手甲及粗糙的腰铠,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那是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大锁。 「你呆站在这里做什么?修伊。再努力把我手边照亮点!乌漆抹黑地根本就没办法读书不是吗?你这呆子!」 膝上摊开着一本与她纤瘦身躯毫不相衬的大开本书籍,少女怏怏地抿起唇瓣。 「可以不要把别人当成照明工具吗?妲丽安。」 看着被悬挂在自己头上的手提油灯,名唤修伊的青年略显错愕地叹了口气。 他是位稚气未脱,表情正经八百的年轻人。即使如此,他随意的站姿却意外地令人感觉毫无破绽,带着几分宛如久经沙场的士兵般的气质。 「在这种地方没办法看书吧。再说似乎也没有电。」 修伊调整着怱明忽灭的油灯位置,开口说道。 「闭嘴,蠢蛋。我好无聊。不读点书的话真的待不下去了。」 名为妲丽安的少女头也不抬地对青年破口大骂。接着不耐地将穿着金属靴子的脚弄得铿锵作响。 「肚子也饿了。但别说是餐厅了,连个小杂货店都没有,这车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把站长给我叫来,我得好好念他一顿才行。」 「货运列车用的车站就是这个样子罗!虽然这条路线似乎也曾繁华一时。」 修伊这么说着,感慨万千地眺望着这个老旧车站。 黑衣少女眼眸半阖,滴溜溜地瞪了他一眼。 「你到底打算顶着这副蠢相,在这凄凉落魄的车站里站到什么时候?拜你所赐,我快无聊死了。快给我想想办法。」 「一直想来这里的人可是你吧?妲丽安。」 修伊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可不记得曾经说过要来这种破车站。」 妲丽安「哼」地一声,赌气地别过头去。 「我是来看幽灵的,没道理要我来看呆站在这穷乡僻壤的破旧寒酸车站里的『蠢蛋』的脸。那个什么幽灵列车的,真的有经过这条铁路吗?」 「这个嘛……虽然这气氛就算有幽灵出现也不奇怪,但是情报来源可是那个卡蜜拉,所以……」 嘴上说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名字,修伊不禁双手抱胸苦笑着。 妲丽安露出埋怨的表情。 「带头嚷着说要来的那女人,居然让我在这里饿着肚子,自己是跑到哪里逍遥去了?」 「天晓得。她父亲为了不让她迈出家门,应该正紧迫盯人吧。」 修伊轻耸了下肩,摇了摇头。 「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卡蜜拉父亲的心情啦。他应该尽可能不想让卡蜜拉搭火车吧!」 「不想让她搭火车……?为什么?」 妲丽安徽微挑眉。 修伊忽地敛去了脸上的笑容。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后,他低声说道: 「因为卡蜜拉的母亲在很久之前,于某次铁路事故中去世了。」 2 他们两人之所以会被丢在这远离王都的寂寥车站中,起因是发生在清晨的一个插曲。那一日,一个情绪异样高涨的年轻女声,在天还没亮时就唤醒了修伊。 「嗨~!」 强行掀开睡梦中的修伊的毛毯,她笑 着挥了挥手。 「早安,修伊。真是个美好的早晨呢。」 「……卡蜜拉?」 修伊眯起一双失焦的眼眸抬头看着她。 奇装异服的女孩。 纯白女用衬衫上系着男用领带以及编织马甲,头戴男用软呢帽,配上一头俐落的及肩微卷美丽金发。 脚上踩着编织长靴。如同尼姑服饰的朴素裙子上,系着一条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极似新大陆的拓荒者。 年龄和修伊相去不远。 与奇装异服成反比,她的容貌倒是不差,更可说是个美人胚子。但相较之下,她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更令人印象深刻。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啊?卡蜜拉。」 修伊以手耙梳着睡乱的头发,不堪其扰地撑起上半身。看了看床边的怀表确认时间之后,望向女孩的视线中满是怨怼。 「如果说到这房子里的小捷径,我可是了若指掌。以前常常一起四处探险对吧?」 名为卡蜜拉的金发女孩得意地挺起胸膛。 有团黑影在她的脚边扭动着。 「呜……呜呜……」 一副遭卡蜜拉强行拖来的姿势,妲丽安发出了低微的呻吟。身侧依然夹着书本,一脸痛苦地揉着惺忪睡眼。看来她也是好梦正甜时被粗鲁地唤醒了。 「一大清早到底有何贵干?你这个老姑婆。是来乞讨早餐什么的吗?还真是个厚脸皮的金发女人呢!」 仿佛要告发卡蜜拉似地,黑衣少女纤手指向她发出抗议之声。 「哎呀,妲丽安。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这样好吗?」 然而,卡蜜拉只是一脸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然后「嘿咻」一声举起了左手拖着的行李给他们看。旅行用行李箱上放着一个午餐篮,散发着阵阵刚起锅的油腻香味。 「早餐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喔!你看。所以你们两个也快点准备准备,要出门了唷。」 「出门?去哪?」 对一厢情愿像连珠炮似地说个不停的卡蜜拉,修伊皱眉开口问道。 「去车站啊。先从王都出发,然后去那里换车。」 「……去车站?是得特地搭火车才能到达的距离吗?」 对啊。卡蜜拉点头。 「出现了喔!」 「什么东西?」 「幽灵啊。听说在连末班车都早已离开的深夜之中,有人目击它以超高速通过了高原线(hignd line)铁路的车站。」 「行驶在铁路上的幽灵?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听到……」 修伊半信半疑地看着卡蜜拉。 「我倒是听过类似的传言。」 妲丽安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说道。 「那传雷的内容,确实好像是说出现了以时速百哩飞驰在道路上,连汽车都能追过的老太婆幽灵之类的……」 「时速百哩的老太婆啊,这个传闻我也有听说过。」 修伊「嗯哼~」将手指摆在唇边。 妲丽安则是严肃地点了点头,接着斜眼瞪向卡蜜拉。 「yes……我想那大概是一直小姑独处,孤独终老后对世间遗留有眷恋的老太婆的怨念,使得她追逐搭载了幸福情侣们的车子,绝对是想诅咒他们去死。你这个身为她们同类的老姑婆,想必不久后也会面临同样的命运吧。真是可悲啊。」 「哎呀。」 妲丽安讽刺的发言,使得卡蜜拉当真惊讶地微倾着头。 「我觉得什么小姑独处的老太婆之类的,跟我的形象并不合啊。再怎么说,也应该是以美妙歌声及美貌诱惑男子的妖女之类的——那种感觉吧?」 「……说什么妖女啊,这个金发女人。不管怎么看都很厚脸皮。」 妲丽安俏皮地抿起唇瓣低声说道。卡蜜拉夸张地耸了耸肩。 「不管怎么样,这次出现的不是老太婆,是列车。是列车的幽灵喔!」 「……列车的幽灵?」 那是什么东西?修伊皱眉。卡蜜拉的呼吸变得些许紊乱。 「所以才会说是奇幻列车啊。在末班车早就离站的深夜轨道上,出现了不应该会行驶其上的列车。哇喔!吓死人啦!」 「不是回送列车之类的吗?不然的话,也有可能是正在进行轨道的维修检查之类的。」 修伊语气敷衍地答道。 卡蜜拉仿佛早料到了会出现这样的反驳,咧开了嘴笑。 「即使被目击到的是豪华的特等客车?」 「特等客车?」 修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特等客车是指备有单人卧铺车厢、餐车车厢及上等车厢的大型豪华列车。仅行驶在特定的路线上,并不十分常见。 不过,修伊侧首。 「高原线铁路不是有卧铺列车吗?」 「在十二年前曾经有过。」 语毕,卡蜜拉少见地叹了口气。 「……十二年前?」 「是的。由于发生过一件重大事故而因此废止了。原本经营状况就不是很好,加上发生事故,投资人们就一起抽手了。在那之后,高原线就不再有载运旅客的服务了,只有由山上运送黏板岩的货车零零星星地行驶着而已。」 「原来如此。所谓出现了不可能行驶于此的列车,就是这么回事啊。」 修伊理解似地细声说道。唯有简朴的货物列车才会行经的轨道上突然出现了豪华列车,确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虽然若是因某地富豪的特别要求,而开放给特等客车行驶也并非不可能,但思前想后却也找不到需要做到这种地步的理由。 听完修伊的话语,卡蜜拉点头如捣蒜。 「没错。而且被目击到的特等客车,似乎与在十二年前事故中毁坏的列车一模一样喔。很令人在意对吧?」 「这个嘛,是有一点啦。」 修伊说完之后,「哈」地打了一个大呵欠。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后倒在床上。 「那么,就这样。我要睡了,如果知道了什么新消息再告诉我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现在就是要去调查这件事啊!」 卡蜜拉再度粗鲁地拉开修伊的被子。修伊不堪其扰地看着她。 「我们?你的意思是把我们也算进去了吗?」 「当然。车票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看,在这里。」 语毕,卡蜜拉使劲地将三人份的车票放在茶几上。 「揭开幽灵的真面目可是贵族的嗜好啊!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大人。」 「我还真是头一次听到有这种嗜好呢。」 修伊打从心底感到麻烦,抬头看着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 「…………」 此时妲丽安擅自打开了卡蜜拉带来的午餐篮,大口地咀嚼着放在其中的炸面包。发现卡蜜拉行李中的稀有杂志,还很顺手的拿出来读了起来。 对于修伊这不合作的态度,卡蜜拉莫名地一脸焦虑。 「哎唷,你们两个快点去做出门的准备啦!不然的话——」 「小姐!」 紧接着,修伊寝室的门被使劲地打开,出现了一位身穿围裙式连身裙、身材高大的女性。在她身后还有两位身穿同款服饰的年轻女孩。她们是卡蜜拉家中的女仆们。 仿佛追赶着一时兴起而逃跑的家猫而来,她们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异样疲惫。 「海伦?已经追来了吗?」 卡蜜拉看着负责监视的女仆们,露出了略显困扰的表情。 身材高大的女仆错愕地双手叉腰,瞪着卡蜜拉。 「真是伤脑筋啊,小姐 。老爷都已经反对到那种地步了,您却还是这么任性妄为地逃出家中。拜您所赐,老爷完全慌了手脚,刚刚家中陷入一片混乱。」 「嗯~那还真是给各位添麻烦了呢。」 卡蜜拉毫不愧疚地笑了笑。她吐出舌头的模样,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玩赏动物,反而令人联想到自由自在的野生山猫。 「无论如何,请先回宅邸一趟吧。其余暂且不谈,昨晚老爷担心小姐到几乎夜不成眠……这样生意商谈也会受到影响的。」 女仆语带恳求地对卡蜜拉说着。 「啊呜……真无奈。本来不管怎样都想在今晚看到幽灵列车的呢……」 卡蜜拉短期间还是一副无法完全死心的模样,眼睛滴溜溜地瞥着茶几上的车票。不久后,还是屈服于现况,举起双手。 「那修伊和妲丽安,我先走罗。后会有期。」 被女仆们仿佛带走穷凶恶极的罪犯似地团团包围,卡蜜拉挥着手离开了。修伊就这么躺在床上,叹着气目送青梅竹马离去。 「哎呀哎呀,刚刚那场骚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认了怀表上的时间,修伊闭上眼打算再度进入梦乡。 而这次修伊的被子则是被黑衣少女给强行拉开。金属手甲铿锵作响,戳着还想抵抗的修伊侧腹。 「快起床,修伊。快给我去准备出门。」 「妲丽安?」 修伊抗议似地双眼依然紧闭地呻吟道。 妲丽安嘴里塞满炸面包,一脸宛如邪恶魔女般的不悦表情。 「十秒内不起床去准备出门的话,我就在你的脚踝绑上绳子,诅咒你被以时远百哩奔跑的老太婆拖着跑。」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放我一马吧……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突然?」 修伊无奈地睁开眼睑。 黑衣少女将读到一半的杂志递到他面前。 「我对那幽灵列车什么的有点兴趣,就算只有我们两个还是去看看吧。」 「嗯哼。」 接过卡蜜拉带来的杂志,修伊的表情带着几分严肃。 封面一角,除了幽灵列车的特别报导之外,还登了目击照片。 或许因为是在夜晚的恶劣条件下所拍摄的照片,上面只有在远方奔驰的列车的黯淡影像。 照片本身也因为严重的手震,整体而言是张模糊又粗糙的作品。唯一能够确切分辨的是一位站在月台边、貌似旅客的男性。 该位男性的手上拿着一本书。 在这深夜伸手不见五指的车站月台上,该男子却莫名地在阅读着书本—— 3 一过深夜零点,日期也变了。 高原线铁路葛兰荷姆站月台的长椅上,妲丽安不耐烦地摇来晃去。似乎总算是放弃在黑暗之中阅读了。然而这无事可做的状况似乎让她心情十分恶劣。 「我都等了这么久,为什么那个什么幽灵列车却没有出现?修伊。」 以不悦的低沉声调说完后,妲丽安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时至深夜,气温也大幅地降低了。 「你问我也没用,毕竟幽灵列车什么的也只不过是个传闻而已。」 修伊敷衍地说完后,抬头看着没有星子的微阴夜空。 「而且,而且搞不好并不是每天晚上都一定会出现。如果确实能够看到幽灵的话,就算更多看热闹的人聚集在此也不奇怪。」 哼,妲丽安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着指向离车站大厅颇远的月台旁。 「如果说到看热闹的人,那里可有一个。」 「咦?」 修伊吃惊地往黑衣少女所指的方向看去。该处确实站着一位身上披着长摆大衣,身材瘦削的男子。年龄约莫刚过三十左右吧。不知右脚是否行动不便,他的右手握着一把拐杖,站姿有些不自然。 「是谁呢?」 修伊随意地开口问道。 天晓得。妲丽安摇了摇头。 「就我看来不过是个无精打采的大叔罢了。就连我昨天吃的鲜鱼干都比那大叔来得有活力。」 「你太大声了,妲丽安。」 修伊「嘘」地劝诫着妲丽安。虽然离那陌生男子有段距离,但在这空空如也的冷清车站中,声音比想像中传得更远。 「不过,这确实令人十分耿耿于怀呢。看起来似乎也不是车站工作人员。」 修伊细声说道。 现今的高原线是载货铁路。在这转乘站的葛兰荷姆站并无行驶供一般乘客乘坐的列车。若男子是在此等待列车,那么他的目标除了幽灵列车之外再无别的可能。 「那本书……」 注意到该男子左手拿着书,妲丽安眯起双眼。那是本封装简朴的厚重实用书籍。 「是……时刻表吗?去问问他吧。」 语毕,修伊站起身子。但是步伐尚未迈出几步,他便一脸疑惑地停下了步伐。黑衣少女满心疑窦地抬头看向他。 「……怎么了?修伊。」 「你听不见吗?妲丽安。这声音……」 修伊看着铁路前方反问道。 妲丽安猛地转过头去,才发觉似乎从不知名的远方传来了蒸汽喷出的声音,以及传动轴所刻划而出、具节奏性的振动声响。 「难不成有火车正往这里行驶而来?」 修伊眼神锐利地点了点头。从黑暗之中浮现的是一辆新大陆制黑色大型火车头,以及它所牵引着的载客车厢,是辆平时难得一见的豪华列车。 「这辆列车……是特等客车吗……」 修伊一脸半信半疑地低声说道。 就在这之后,站在月台边缘的男子发出感叹的声音: 「噢……噢噢……」 男子愣愣地注视着火车头,全身激烈地颤抖着。那副模样与其说是害怕,看起来更似是感动得泪眼婆娑。 「一模一样。和那个时候……所有的一切全都一模一样。时间一分不差。」 男子阖上手上的时刻表,步履蹒跚地往铁路方向迈步而出。 「不好意思。」 修伊由背后喊住男子。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用失焦的双眸看着修伊。表情仿佛现在才发觉车站里除了自己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抱歉,您是否知道关于那辆列车的事?」 修伊再度对男子开口道。 但是,该男子只字未答。火车头已经来到离车站极近之处。 确认完毕后,男子扔掉手杖,接着用难看的姿势飞奔而去。 「啊,喂。等等,鱼干男!」 妲丽安急急忙忙地打算制止那位手拿时刻表飞奔而出的男子。 或许是因为此车站非特等客车的停靠车站,所以列车虽然抵达了车站,却没有停止的迹象。该列车仅稍稍减低速度,正准备就这么通过此站。 手拿时刻表的男子与列车同行般,不断地拼命向前奔跑。 「莫非……他打算跳上列车吗?」 修伊察觉男子的目的,惊讶地倒抽一口气。 「修伊!我们也去!」 踏响着金属靴子,妲丽安亦奔跑了起来。 「你是认真的吗?妲丽安。」 修伊目瞪口呆地反问道。此时男子已经紧抓住了客车的扶手,以岌岌可危的姿势总算是搭上了列车。妲丽安看着这一幕,一脸焦急地吵闹着: 「动作快!『时刻表』要跑掉了啦!」 即将完全通过车站的火车头喷出白烟加速着。 修伊「啧」地啐了一声,将妲丽安当行李般地抱了起来。 「别放手喔,妲丽安。」 语毕,拼了命地飞奔而出的修伊,在列车即将离开车站的那一刹那,跳上了最后一节车厢。 列车再度加速,往黑暗中飞驰而去。 仅余空无一人的车站被抛在脑后。 4 被大型火车头牵引着的特别客车,以划开黑夜般的气势不停地奔驰在黑暗之中。 紧靠在客车墙上,对于加速的感觉更加深刻。 夹杂煤烟的风迎面吹来,让人呼吸困难。每当通过轨道连接处时,都感受得到上下的震动。 「修伊!」 一直被抱在身侧的妲丽安,压着自己的头发不开心地大喊道。 「你打算就这样在这里黏到什么时候?快点进车里去!」 然而,修伊维持着单手抓住客车扶手的姿势,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这个嘛……事情看来变得有点棘手。」 「棘手?」 「车厢的门锁住了,这样的话我们进不去。」 修伊用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左脚踢向客车门扉,但是坚固的门却文风不动。 妲丽安一脸麻烦死了的表情看着修伊。 「那么接下来我们会怎么样呢?」 「大概只能维持现在这副模样,等待这辆列车停靠在某个车站了吧。」 语毕,修伊耸了耸肩。 「什么……」 妲丽安哑口无言。 「为什么我非得在这冷死人的地方紧抓列车不放呢?我可跟你不同,没有像海蟑螂那样抓着交通工具不放的习性。」 「我也没有那种习性啊。」 修伊厌烦地摇了摇头。 「更糟糕的是,列车似乎因为已经通过车站,所以正在加快速度。」 迎面拍打而来的风让修伊眯起双眼,抿了抿唇。感觉列车的速度比起通过车站时又快上将近一倍,已非人类能够跃上列车的速度。万一从此处掉落,毫无疑问地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门锁什么的,把它弄坏不就得了吗?平时那把破手枪到哪去了?」 妲丽安看向修伊的眼神写满了责难。 「真不巧,我两只手都很忙。如果可以把你放开的话,我倒是很乐意。」 「放心。如果你没办法用手枪的话,就让我来代劳吧。」 妲丽安这么说着,将手伸进修伊的大衣之中。 修伊的表情焦急万分,扭动着身子。 「快住手,妲丽安。你不知道怎么开枪吧?如果在这种地方手枪走火,两个人可是会同归于尽的,还要考虑到后座力……」 「连你都能用的东西,没道理我不会用。废话少说,快点把东西给我,你这个超级小气鬼!」 「这不是小气的问题!住手,妲丽安,好痒……唔?」 正要强行拔出手枪的妲丽安,以及抵死不从的修伊——两人扭成一团的身躯忽地悬空。 接下来便这么倒向了客车内部。原来是修伊紧抓的门扉突然被打开,两人便被请进了车厢。 「唔唔。」 成了修伊垫背的妲丽安,发出了闷声惨叫。然后修伊动作敏捷地起身,双膝跪地环顾四周。 客车内部如同由其外观所能想像到的豪华,瓦斯灯照得通道一片明亮。有着美丽木纹的隔间板令人联想到高级饭店中的家具。 接着便在通道正中央,看见一位小女孩的身影。 年龄约莫七、八岁。毫无杂质的长金发编成麻花辫,是个可爱的少女。身着一席浅绿洋装,脚上穿着皮制帆船鞋。与特等客车相符的贵气打扮,应该是某处的资产家千金吧。 [插图] 「大哥哥,你们是谁?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少女低头看着滚进列车内的修伊两人,看起来十分愉悦地问道。 修伊不知该从何说起,犹豫一会之后,随意堆出一个微笑。 「呃,晚安。」 「晚安。」 少女吃吃地笑着回了一句问候。即使见到来路不明的修伊他们,似乎也没有丝毫不安,是个还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少女。 修伊轻轻拍去大衣上灰尘,慢慢地站了起身。 他看向从内部被打开的门,吁出一口气。 「是你帮我们开门的吗?多亏你的帮忙。」 「不客气。对了,为什么会紧抓着那种地方呢?这样做好玩吗?」 少女的湛蓝双眸闪着光芒问道。修伊大刺刺地耸了耸肩。 「普普通通吧……是个还颇令人心惊胆跳的经验哦。」 「嗯~」 少女的脸上又添了几分愉悦。 「大哥哥,你们真是有趣呢!是没赶上火车,才慌慌张张抓住那个地方的吗?」 「这个嘛,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语毕,修伊向还倒在地上的妲丽安伸出手。 被修伊踩在脚下,跌个狗吃屎的妲丽安,露出了更胜于以往的不悦表情。 「这个盛气凌人的小矮子是什么东西?」 姐丽安迈怒地瞪着金发少女, 「小矮子?」 金发少女惊讶地瞪大双眼,接着忍俊不住地噗嗤一声,捧腹大笑了起来。 妲丽安心情又糟上几分,低声吼道: 「哪里好笑了?」 「因为,居然被小矮子说我是小矮子。明明我身高就比你高。」 「说……说这什么屁话?你这超级矮子。」 妲丽安羞愤交加,肩膀不断地颤抖着。 「怎么看都是我比较高吧。你瞎了吗!」 「才怪。我身高可是有这么高喔。」 金发少女说着「唔」地打直了身子。如此一来,少女的身高看起来确实是高过了妲丽安。 「no,我比较高。修伊,你来评评理,到底谁才是矮子。」 妲丽安也不惶多让地踮着靴尖打直身子。两人的脚都在摇晃颤抖着,抵着对方的额头。 「我倒是觉得在你们这么做的那一瞬间,不论哪个都像个孩子。」 修伊一脸错愕地低声自语着。 「话说回来了,你是……」 「我叫k.k。」 打断了修伊对她的问句,少女开口道。 「……k.k.?」 她对一脸诧异反问的修伊露出一笑。 「这是我名字的缩写喔。妈妈说过,不可以告诉陌生人自己真正的名字。」 「这样啊,原来如此。你叫k.k.是吧?」 没错,少女点头称是。虽然年纪尚小,但她的应对进退都令人惊讶的十分得体。与其说是家教良好,不如说是她本身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两人虽然身材相仿,气质却是大相迳庭。相较于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女,k.k.的表情却是瞬息万变,感觉像是没有一刻静得下来。 「大哥哥,你们又是?」 k.k.像小鸟般地侧首问道。 「我是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叫我修伊就好。她是妲丽安。」 我知道了。金发少女点了点头。 「多多指教罗,修伊,还有妲丽安小朋友。」 「唔唔……」 k.k.愉悦不已地眯起双眼,看着咬牙切齿发出叽嘎声响的妲丽安的模样。 「话说回来,k.k。这辆列车的目的地是哪里?你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们吗?」 「大哥哥,你们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跳上火车了吗?」 「因为我的伙伴是个急惊风啊。」 修伊装疯卖傻地摇了摇头。妲丽安一脸不开心地别过头去。 k.k.噗嗤一笑,点了点头。 「没关系,就跟你们说吧。是往西部高原的喔。」 「西部高原?」 「是的。听说明天早上就会到了。」 嗯,修伊眉头深锁地陷入了沉默。西部高原位于王国的北岸,以王都为中心来说,几乎是南辕北辙的一片土地。虽是多有陡峭地形的山岳地带,却也以风景名胜闻名。该处亦有许多贵族及资产家的别墅。 「你是什么时候搭上这辆列车的?」 妲丽安忽地想到什么似地,提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即使是王国最北端,始终还是位处同一国家范围之内。以到西部高原的距离来说,若乘坐卧铺列车也只需一晚即可到达。k.k.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什么时候?如果是指从王都出发的时间的话,是昨天傍晚。」 「昨天傍晚?」 妲丽安莫名不满地反问道。 「对啊。我妈妈又和爸爸吵架了……因为妈妈说暂时不回家,要去姨妈的别墅住,我就决定陪她一起去了。」 k.k.说完之后,略显世故地叹了口气。 「不过,夜间列车好无聊喔。窗外乌漆抹黑的,午觉又睡太久现在睡不着。」 「所以才会这个时间还在走廊上乱晃吗?明明只是个小鬼头。」 妲丽安语带嘲讽地说道。 「哎呀。我可不想被紧抓车外不放的小鬼头说教呢。虽然托两位的福有变得比较有趣一些。」 金发少女一脸不以为意地回答之后,接着露出了陶醉的表情。 「不过,对了!既然都发生了,如果还能有更刺激的事更令人开心。比如杀人案件之类的。」 「杀人案件?」 少女天真无邪的草率发言,让修伊微微板起了脸。 然而,k.k.却毫不畏惧地微微吐出小舌。 「对呀。比如在列车上发现了尸体,而且还是密室杀人。不过犯人毫无疑问地一定就藏在乘客之中。最后再由我精彩的推理来解开这个谜底。」 「白痴,这里有个白痴小鬼。」 妲丽安极错愕地低声说道。修伊浅浅苦笑道: 「虽然我个人认为想像力丰富是件好事啦。不过,侦探小说看太多了吧。」 晦……k.k.嘟起唇瓣。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告诉你们好了,不过不能跟别人说喔。听说目前怀疑有个杀人犯搭上了这辆列车喔。」 「杀人犯?」 k.k.抬头看着不自禁提出反问的修伊,对他无畏的一笑。 「在途中车站上车的刑警和车掌说话时被我听到的。他们说,有个叫做吉利斯的凶恩杀人犯从看守所逃了出来,有可能搭上了从王都发车的列车。车掌来客车里验了好几次票,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在找那个逃犯。」 「你说的是真的吗?k.k。」 修伊正经八百地确认着。金发少女毫不迟疑地点头。 「当然呀,如果那位刑警没有说谎的话。」 嗯哼,修伊双手抱胸。 「你认为呢?妲丽安。坦白说,这件事还满难以置信……」 「我认为把那想成是想引人注意的小鬼的妄想比较合理。不过……」 妲丽安语气含糊、欲言又止。修伊似乎也理解妲丽安的犹豫,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啊。若要这么说的话,这班列车的存在本身就极不合理。」 「yes。不论是这辆车或是这矮子看起来都不像是幽灵。」 妲丽安粗鲁地踢着客车墙壁说道。 「幽灵?你们讲的话果然都好有趣哦。」 修伊看着似是被引起了兴趣而瞪大双眼的金发少女。 「k.k.,这班列车是普通列车吗?」 「什么意思?」 「这个嘛。比如说,其实这条路线早就被废除不再行驶,是只有今晚才特别开放的临时列车之类的。」 「不是,我没这么听说过耶。而且也很普通的有写在时刻表上啊。」 k.k.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时刻表……啊。」 修伊表情一僵。 哼,妲丽安粗里粗气地吐出一口气后,往客车通道迈步而出。 「走了,修伊。跟这孩子再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论的。还不如去找找那个手里有时刻表的大叔。那个鱼干男应该多多少少知道点什么。」 听到黑衣少女的话,k.k.的双眼大放光芒。 「找人吗?好像很好玩。我也要去。」 「等等,k.k.……唔?」 这一瞬间,强烈的震动袭向修伊一行人。豪华客车的车轮发出刺耳的磨擦声,激烈地晃动着。修伊一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而失去了平衡。 即使如此,修伊总算勉强还是站稳了脚步,但是娇小的妲丽安两人却是一刻也撑不住,两人摔成一团往走廊滚去,撞上了墙才勉强停了下来。 不过,或许因为两人都还是身体柔软的孩子,看起来都没什么大碍。 「没事吧?妲丽安、k.k。」 拉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少女,修伊帮着两人站了起身。 就在此时传来了有如从喉咙深处推挤而出的惨叫。虽然有点像怪兽的嚎叫声,但毫无疑问的是人类痛苦至极、不悦的喊叫声。 「……刚刚那叫声是怎么回事?」 妲丽安皱眉低声说道。 「是从上等车厢那边传来的。」 修伊看着张贴在走廊上的客车示意图说道。 本来默不作声聆听着的k.k.,忽然火远地飞奔而去。 「啊,等等,等一下,小鬼!」 妲丽安急急忙忙地随后追着往上等车厢而去的女孩。 修伊疲惫地叹了口气,只得无奈地奔跑着追上她们两人。 5 上等车厢挂在列车的最前端。 是备有皮革沙发和酒吧吧台的宽阔了望车厢。乘客之间看似有过争执的骚动,放置于吧台上的玻璃杯七零八落地散置一地。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来到了上等车厢后,修伊向身旁一位中年女子问道。 参与这场群架的人共有三位。在车厢中央近处,一位身穿车掌制服的男子与其他乘客一起押着一位行迹可疑的男性。 被压倒在地的,是身穿长摆外套的纤瘦男子。他正是在葛兰荷姆站阅读时刻表的男人。 「就是那家伙啊。那男的试图想停下列车。」 中年妇人指着该位瘦削的男子,高声呼喊道。虽然看似位强势的女性,但略显高亢的声音还是透露出了她的恐惧。 「原来如此,刚才那次煞车就是他……」 察觉到列车突如其来的震动原因,修伊低声叹道。 「虽然好险车掌和刑警马上赶来将他制服,但是要是走错一步,就可能酿成极大的灾难了啊。真是个可恶的家伙。」 「难不成,那个从看守所逃出来的杀人犯的传言是真的吧?」 上等车厢中的其他乘客们也都对着修伊窃窃私语道。 修伊困惑地蹙起眉头。 「他是杀人犯……?」 「不是!」 听见修伊一行人的对话,瘦削男子大喊出声。 「我没有进过看守所。不要管那些了,快把这辆列车停下来啊!」 「闭嘴——」 押住他的壮硕乘客粗暴地将他的头压在地上。 这位壮硕乘客应该就是k. k.口中的刑警吧。头戴猎帽的严峻脸庞下,确实带着几分相似的气质。 「就算你不在那里吵吵闹闹的,等等我们也会好好地跟你把话问清楚的。不过那也是到达终点站之后的事了。」 刑警大声地威吓着瘦削男子。 然而,男子却激烈地扭动着身子抵抗着。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行!这么一来就太迟了!大家……大家都会死的!在那之前如果不把这辆列车停下来……」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刑警厌烦不已地低声咆哮道。明显的困惑爬满了车掌的脸。男子的言行太过片段零碎,无法传达他真正想表达的。 然而,他以身犯险跃上行驶中的列车,看来目的似乎就是要停止这辆特等客车。 刑警将他双手扭至背后举高,总算是压制住了他的抵抗。 有位身材娇小的少女肆无忌惮地走近了他们。是妲丽安。 她一脸旁若无人地俯视着那位瘦削男子,放肆地问道: 「喂,你这鱼干男。你之前带着的那本书到哪去了?」 「书?」 刑警目瞪口呆、愣愣地抬头看着妲丽安。少女唐突的态度,让车掌也满脸疑惑。 但是,美丽的黑衣少女忽略他们的困惑,继续提问道: 「那本时刻表。你在车站月台阅读的那本书,你把它丢哪去了?」 「唔」地低声呻吟着,男子的眼光看向了上等车厢一隅。 有本书掉落在皮革沙发之下。的的确确是瘦削男子曾拿在手的那本时刻表无误。将全身铠甲弄得铿锵作响,妲丽安尝试着想捡起它。 此时,刑警抢先一步从她身旁伸出了手,把书抢走了。 「呣,你在做什么?」 妲丽安发出不平之鸣。 然而,刑警却语气严峻、一厢情愿地说着: 「不可以随意碰触罪犯的所有物,这可是重要的证物。」 什么!妲丽安僵了一下,似乎在盛怒之下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可是为了看该本时刻表,才费尽干辛万苦地跃上了这班列车。然而,此行目标的重要书本,居然就这么在眼前被抢走了。怒火中烧也是理所当然的。 哎呀哎呀,修伊吁出一口气后走向前去。 「请等一下。」 「滔。」 刑警以仿佛看向犯人的视线望向修伊,修伊耸了耸肩不把那视线当一回事。 「他可不是罪犯哦。至少不是你正在找的那位逃犯。」 「为何你能如此断言?」 刑警语带压迫地反问道。修伊指向站在自己身后的金发少女。 「我从那目k.k.——也就是她那里听说的。你们正在寻找的逃犯是从王都搭上这班列车的对吧?」 「……是的。」 经过了短暂的沉默,刑警慎重地点了点头。修伊露出微笑。 「但是,他是刚刚才搭上这班列车的……他是从葛兰荷姆站搭上列车的。」 「葛兰荷姆?那里可不是本列车停靠站啊……」 车掌反驳道。 k.k.代修伊开口回答道: 「这些人是奔跑着跳上行进中的列车,还紧紧抓着客车的车门不放呢。」 「……跳上来的?」 车掌哑口无言。修伊略带歉意地点了点头。 「是的,她就是证人。而且,从葛兰荷姆跳上列车的并不是只有我们……」 「你的意思是,这男的也跳上了行驶中的列车吗?」 刑警低头看着瘦削男子问道。修伊缓缓地点了头。 「没错。」 「不过,这样一来你们不就是无票乘车了吗?」 刑警板起脸瞪着修伊。修伊毫不愧疚地带着笑容摇了摇头。 「真是抱歉。因为售票窗口已经关了。当然车票费用我一定会支付的。」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的面容十分骇人,她低声说着。 「那就是他所拥有的时刻表名字吗?你早就知道了吗?妲丽安。」 「yes……《奥尔德·布兰德萧的时刻表》所记载的是历史上所有列车的行驶时刻。是为了搭乘存在于过去与未来,所有时间的列车的时刻表。」 妲丽安说的话让修伊沉重地吐了一口气。 「时刻表幻书吗……那么一来,这辆列车……」 黑衣少女微微颌首。 「正是十二年前在此路线发生事故的特等客车。」 「也就是说,我们搭上了行驶在过去的列车吗?」 修伊环顾餐厅后,喟叹道。 k.k.听了修伊两人的对话后,疑惑地问道: 「那个……幻书是什么东西?你们在说什么啊?」 「这件事跟你这种小鬼一点关系都没有。小朋友还是快快回房间上床睡觉吧。」 妲丽安刻意以冰冷语气答道。 若此辆列车和十二年前发生事故的是同一班列车的话,也许身在此处的乘客们早已死亡,是如假包换的幽灵。 不想让眼前的少女知道这件事,妲丽安冷淡的态度背后,亦令人感觉得到藏有这样的用心。 不过,k.k.倒不见特别在意的神色,「嗯~」地低声说道。 「大哥哥,你们想看那个人手里的时刻表对吧?不过,因为他背着可能是逃犯的嫌疑,所以没办法请他给你们看。」 「是啊。」 修伊坦率地同意了她说的话。金发少女开心地「呵呵」微笑着。 「嗯~这样的话就好办了。只要找到真正的逃犯就好了啊。」 「找到逃狱的嫌犯?怎么找?」 修伊惊讶地反问道。 一直听着他们谈话的刑警也不悦地瞪着修伊。 「想讲些歪理帮他开罪是没有用的,年轻人。列车乘客的身分已全部确认完毕。包括那边的小姑娘,除了你们之外并没有什么可疑人物。」 k.k.却莫名冷静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他们也不是逃犯。就像刚刚说的,这些人是在中途的车站才跳上来的嘛!」 刑警极为不快地扁起嘴。 「但是,也没有其他可疑的乘客了。」 「是啊。如刑警先生所说。」 k.k.干脆地点了点头,伸出食指指向刑警。 「那么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逃犯是客车以外的人。」 「…………」 这是怎么一回事?刑警陷入沉默。令人不适的沉默支配了上等客车。 「小姑娘……大人讲话小孩子不可以插嘴喔。这辆列车没有载货车厢。没有地方可供逃犯躲藏。」 看似亲切的车掌温柔地对k.k.说道。 然而,k.k.却顽固地摇了摇头。 「不,有的,只有一个地方。」 「你指的是?」 刑警粗鲁地问道。 k.k.回答十分简短。 「火车头。」 「什……么?」 刑警愕然地眨了眨眼。 妲丽安支持金发少女的推理,缓缓开口道: 「yes……驾驶及驾驶助手坐在最前方的火车头中。搭上客车的刑警应该无法确认驾驶他们的身分才对。」 「你是说逃犯……乔装成驾驶搭上了这辆列车吗……?」 车掌语带颤抖地低声说道。他似乎终于也察觉到k.k.这番话有多么贴近真相。 「你们在追捕的逃犯有可能具备驾驶相关知 识吗?」 修伊对刑警询问道。 「……逃犯古洛斯特·基里斯,过去曾在小型登山铁路工作过一阵子……搞不好有驾驶的相关经验……」 刑警放开了他刚刚压制住的海灵。他也认同k.k.的推理。 「真厉害啊,k.k。」 修伊坦率地说出佩服的话语。 金发少女洋洋得意地双手叉腰。 「没什么,只是简单的推理而已啦,修伊。」 「这小鬼果然看太多推理小说了。」 妲丽安细声说道。 此时,上等车厢内响起了害怕的低沉声音。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 「……海灵先生?」 声音的主人即是该位瘦削男子。就算已从刑警手中解脱了,他依然在地上痛苦不已地抱着头。从他嘴里不断地传出仿佛忏悔般的微弱声音: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再这么下去,事情就会和十二年前一样……」 「十二年前……?原来如此!」 修伊似乎察觉到某个重大的危机,放声大叫: 「刑警先生,车掌去哪里了?」 「唔?」 刑警环顾着上等车厢。然而,直到方才都应该还在此处的车掌的身影却已不知去向。 「怎么了?修伊。」 妲丽安一脸困惑地问道,修伊反而快嘴地回问了她一句: 「你刚刚说过,这列辆车就是十二年前发生事故的列车对吧?妲丽安。换句话说,不就是除了海灵先生以及我们之外的人,十二年前也搭上了这班特等客车了吗?」 「yes。这就是《奥尔德·布兰德萧的时刻表》的作用。」 妲丽安淡淡地回答道。应已在十二年前遭逢事故的列车完全重现,代表当时的乘客们应该也被完整重现。 焦急的神色在修伊脸上蔓延开来。 「如果是这样,也许k.k.在十二年前也做了同样的推理。接着,车掌便试图想确认这件事……」 「确认?怎么确认?」 「莫非,是打算利用传声管……直接问火车驾驶的真实身分……?」 一路听着修伊说的话,刑警的表情因惊恐而凝结了。 如此等级的特等客车,应该都备有供车掌与运行中的驾驶联络的传声管。 「不会吧……如果真这么做的话……」 k.k.脸色铁青。若k.k.的推理是正确昀,这辆列车现在可是由一个逃犯所驾驶着。 而且,如果该逃犯一旦知道自己的身分已经曝光—— 「够了!快住手!」 车掌对着设置在客车最前端的传声筒,不知在大喊什么。一注意到这件事,修伊倏地飞奔而去。 下一秒钟,列车再度受到了激烈的冲击。 接着喷出了纯白的蒸汽,火车头发了疯似地开始加速。 就在铁轨即将抵达冗长下坡的这一刻。 6 被令人窒息的沉默包围的上等车厢之中,悄悄地响起了男子的呻吟声。 「和……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啊……」 他双手依旧撑着地面,露出绝望的表情颤抖着。 「怎么回事?海灵先生。」 修伊蹲在海灵身旁问道。 海灵慢吞吞地抬起头看着修伊。 「乔装成火车驾驶的那男人,撂倒了身为驾驶助手的我,乘机使火车头失控。不仅破坏了煞车装置,还把火车头的蒸汽压开至最大——」 「那就是十二年前……不,是现在火车头中正在发生的事吗……」 修伊眯起单眼。 「感觉速度确实正在逐渐加快……!」 k.k.望向窗外说道。虽然或许她并不是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但仍像个等待台风来临的孩童般,感觉带着几许兴奋。 「因为从车掌那里知道了自己身分暴露了是吗?」 看着茫然地瘫坐在地的车掌,修伊疲惫地摇了摇头。 「基里斯……那个火车驾驶怎么样了?」 刑警逼问着海灵。海灵一脸怯懦。 「他在速度加快前从火车头跳了下去……」 「跳下去?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刑警目瞪口呆地反问道。 妲丽安冷冷望着他,语调辛辣地说道: 「你还不懂吗?蠢刑警。」 「什么?」 「火车头如果就这样失控下去,列车迟早会脱轨造成重大事故而出现大量死者。而知道逃犯真实身分的你们极可能也无法得救。然后趁舆论都因为列车事故而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 「那家伙就能悠悠哉哉地逃逸无踪吗……可恶!」 刑警粗暴地捶上客车墙壁。 一对毫无生气的双眸望向窗外,海灵梦呓般地接着说道: 「前方将是一段冗长的下坡,以这样的速度绝无法平安无事地通过。虽然我对这样的情况一清二楚,但是也束手无策。所以当时我就这么丢下乘客们逃走了——」 此时,似乎听到刹那之间有声惨叫远去。 隐约可以看见黑暗中有位男性滚落在铁路旁的斜坡上。 如果海灵所说为真,那惨叫声的主人应该即是十二年前的海灵本人。海灵行动不便的右脚,或许就是当时所负的伤。 「十二年来我一直……我一直因为这件事后悔不已……」 海灵双手掩住自己的脸,呻吟道。 「所以才想要利用《奥尔德·布兰德萧的时刻表》重头来过吗?」 妲丽安平静地提问道。瘦削男子无语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太难以置信了!怎么会有这种事……!」 刑警唾弃地说道。但是,却没有任何人认同他的话,或许就连他自己本身也隐约地感觉到海灵口中所说的是事实。 「客车的紧急煞车状况怎么样?」 妲丽安无视刑警的状况开口问道。铁路车辆都设有紧急状况下可由火车头以外的地方操作的紧急煞车。海灵也曾试图利用它停下列车。 然而,修伊调查了煞车装置之后,却无奈地摇了摇头。 「已经开启了。但是,这辆列车的紧急煞车装置看来是旧式的真空煞车吧。由于输给了陡峭的下坡及火车头的马力,煞车无法发挥作用。」 「为什么会用这种便宜货的煞车呢!」 妲丽安挑高了眉。 「因为是新大陆制的旧式客车啊——」 修伊悄悄地叹了口气。 所谓的真空煞车,即是利用真空状态的煞车管及大气压力之间的差距来运作的煞车装置。虽然由于构造简易而十分普及,但是在其运作原理之上,能得到的制动力有限。被以最大出力加速中的火车头所牵引着,几乎毫无作用。 「…………」 一直默默地听着修伊的话,海灵依然面无表情、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 「你打算去哪?」 刑警问他道。海灵头也不回、声音沙哑地说道: 「我要去停下这辆列车。」 「怎么停?火车头里已经没有人了吧?」 「就算这样……还是得停下这辆列车……」 海灵拖着右脚走出了上等车厢。 「修伊。」 妲丽安悄声唤道。修伊默默地对她点了点头。 「我们也一起去。刑警先生们去跟乘客说明现在的情况……」 「啊,好的。」 似乎 输给了修伊的视线,刑警软弱地回应道。 火车头就被挂在上等车厢前方。 巨大火车头中分为驾驶室所在的火车头本体及连结在其后半部的煤水车。所谓的煤水车即是堆放供蒸汽机使用的水及燃料煤炭的载货车辆。当然,载货区部分的设计并无能容人通过之处。陡峭的载货车厢外墙,就算是在列车停止的状态下攀爬都令人十分害怕。 更别提列车此刻正毫不留情地疾速奔驰着,不规则的摇晃不断地袭来。 「煤水车啊……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平安抵达火车头,简直比技术很烂的杂耍还难。」 看着有如令人绝望的障碍般的煤水车,修伊不悦地用鼻子发出声音。接着,他退了几步抓好助跑的距离后,奋力一跃跳上了载货区的外墙。接着使上最大的握力,一口气将身体拉起。 载货区上堆满了曝露在外的煤炭,没有任何可着力之处。只要掉以轻心,就会被煤炭绊倒而失去平衡,从列车上被甩落。 然而,海灵已经身处于此种情况的载货区上。 「海灵先生!」 正要来到转弯处的列车强烈地晃动着,瘦削男子似乎差点就要从载货区掉了下去。 「唔……」 修伊反射性地伸出手,千钧一发之际将他的身体拉了起来。 「不、不好意思。」 脸色苍白的海灵以沙哑的声音道谢。 他就这么爬行移动后,到达火车头的驾驶室。真不愧是对火车头的构造了若指掌,步伐虽然有些不稳,行动上却无任何犹豫。 「你打算做什么,海灵先生?你有想到怎么停下火车头吗……?」 修伊就这么紧抓住载货区边缘问道。 「不……已经没有办法能够停下狂奔的列车。」 海灵看着熊熊燃烧着的机房中的燃烧室,摇了摇头。 火车头的煞车被破坏得一场糊涂,眼看着标示汽压缸的测量器指针即将破表。由于调压阀的操作系统也遭到破坏,看似也无法降低蒸汽压力。 海灵感慨万千地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 「所有的一切都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样。此情此景我一天都没有忘记过。在那之后不断思考着,但是却一直无法想到停下火车头的办法。」 「那你为什么要召唤出这辆列车……?」 修伊对着海灵的背影提问道。 海灵是持有时刻表的幻书的人,此列车亦是他所召唤而出。 海灵捡起掉落在驾驶室地面上的铁锹,似乎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把你牵扯进来真是抱歉。」 语毕,海灵回头对探出身子的修伊挥下铁锹,接着用铁锹把柄处殴打修伊的头部。 在无处落脚的煤水车上的修伊是不可能避得开这一击的。 「呜……」 掉落至载货区的修伊呻吟着,在遭到殴打的冲击下,眼前一片迷离。确认他无法起身后,海灵扔掉铁锹。 接着跳上了连接火车头本体及煤水车的地板。 「唔,海灵先生……你想做什么……」 拭去从额头滴落的血液,修伊缓缓地撑起上半身。而在察觉到海灵的目的后,他脸色一变。 海灵蹲在车厢的连结部,手伸向了连结器的手把。他开始松开连接车厢的转盘,打算把它解开。 「莫非……你打算解开连结器吗?」 海灵抬头看着错愕地低语着的修伊,露出一笑。 「没有方法能够停止这节火车头了。但是,只要将火车头分开,客车便不会再加速了……如此一来,只靠客车的紧急煞车应该能够停下列车。」 海灵把手伸向连接器的环圈。此节火车头是以旧式的简易连接器连接,只要抓好时机,在行驶中解开连结器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过,解开连结器的海灵,当然也会被留在火车头上。 「等一下啊!海灵先生……你想做什么啊……」 修伊朝着海灵伸出了满是鲜血的手。 [插图] 然而海灵却摇了摇头,露出了愉快的表情。 「我一直都对当初逃走一事感到懊悔不已,一直想着如果十二年前有这么做就好了……」 「住手!」 修伊大喊道。 沉重的金属磨擦声响起,连接着车厢间的连结器的锁被松开了。 在这瞬间,火车头脱离了方才牵引着的客车重量,弹开般地加速起来。 从传动轴迸出无数的火花,乘载着海灵的火车头就这么往黑暗的彼方疾速前进。 修伊愣愣地看着这幅光景。 火车头在陡峭的下坡失控地不断加速前进。 不久后,铁轨来到了转弯处,离心力使火车头的车体产生倾斜。 超越倾斜极限的列车于是脱轨了,卷起激烈的烟尘后便落下了悬崖。 过了不久,传来了低沉的爆炸声响。 从破裂的蒸汽管迸发出的白色蒸汽,在黑暗中如云朵般散开后立刻消失无踪。 7 在持续奔驰着的煤水车载货区上,修伊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粗鲁地擦拭着额上的伤口,似乎因为忍耐着痛楚,整张脸皱成一团。 「修伊!」 从他身后传来了模糊不清的叫声。 将手伸向载货区梯子,正以危险姿势爬上来的是奇怪的黑衣少女。而她的身后,金发少女也在一起。望着回过头来的修伊的脸庞,她们都惊讶地眯起了双眼。 「不好了。大哥哥,你流血了。」 「妲丽安……k.k.也……」 修伊耸了耸肩站起身子。将手伸向费尽千辛万苦,试图爬上来的少女们, 终于爬上载货区的妲丽安,注意到消失的火车头后,不带感情地吁出一口气。 「发生了什么事,修伊?那个鱼干男呢?」 修伊缓缓摇了摇头。 「为了救我们,他和火车头一起离开了。」 「怎么会……」 k.k.理解发生了什么事后,肩头一颤。 妲丽安不悦地拨开了飞舞至她颊上的头发,紧握着抱在手上的书本。 「原来如此。那男子就是为此才使用幻书……」 「不过,好奇怪啊。」 金发少女依然略低着头独语道。 修伊眼神狐疑地看着她。 「k.k.?」 「明明已经和火车头分开了,但是客车的速度没有减慢……」 修伊忽地表情一僵,从载货区探出身体看着后方客车的车轮。 如同k.k.所说,客车速度并无减缓的迹象。反而令人感觉正在逐步加速当中。 「糟了……煞车被……!」 修伊捶上了煤水车的外墙。 「或许因为刚刚过度的负荷量,使得煞车过热而变得无法控制了。」 「是指太晚分开火车头了吗?」 修伊对提出反问的k.k.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很遗憾……看来在这个陡坡结束前,会一直被重力牵引着而持续加速啊。」 「若中途无法完全转过弯道呢?」 「…………」 修伊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k.k.略显困扰地挑高眉头。 「该怎么办才好呢?」 「因为海灵先生已为我们将火车头分开了,所以只要能够往上坡去,列车便会自动减速。在那之前我们只能祈祷列车能够平安行驶下去。」 修伊略显敷衍地苦笑着。 「没有上坡唷。」 k.k.语气平稳地说道。 「咦?」 「刚刚我跟车掌确认过了。听说前方高原线铁路的行驶区域之中,几乎一直都是冗长的下坡,而且似乎也有很多沿着山路的急转弯。」 「你还满镇定的嘛。」 妲丽安略显惊讶地望着轻描淡写说明着的k.k.侧脸。 金发少女不知是否刻意在人前逞强,略显愉悦地露出微笑。 「还真是个满刺激的经验呢。感觉好像变成牛仔一样,耶!」 语毕,她举起了大拇指。 「……你还真是个怪胎呢。」 修伊错愕地这么开口说完后,k.k.不满地歪头。 「为什么呢?别人常常这么说我。」 「再说,你对牛仔也有所误解。」 「是这样吗?」 对于妲丽安略带讽刺的吐槽,k.k.嘟起小嘴。 接着似乎又再度打起精神望向前方。 「但是,我不想让那位大叔的努力白费。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妲丽安冷淡地摇了摇头。 「并不会白费。因为那位男子遗留了这个给我们。」 「是《奥尔德·布兰德萧的时刻表》啊……」 修伊注意到黑衣少女手中所握的书后,小小地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海灵带上了列车,并遗留于此的老旧时刻表。 「yes。为了能搭乘在所有的时间点所存在的列车的幻书。」 妲丽安边说着,边将时刻表递给修伊。 「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做呢?现在根本不可能转乘别的列车。」 k.k.提出疑问。 但是,妲丽安依旧面不改色,用宛如猜谜的语气答道: 「列车所行驶的地方,一定会有轨道。」 「原来如此……妲丽安,我明白了。」 修伊吁出一口气,从大衣口袋取出打火机。 摇曳的火焰照亮了时刻表上的文字。 「这时代的高原铁路上只有冗长的下坡。不过——」 「yes。那个老姑婆曾经提过,在『我们身处的时代』中,行使在高原铁路上的是从山上遭送黏板岩的货物列车——」 「啊……」 k.k.以澄澈的声音微叹道。 就在妲丽安的说明结束前的那一瞬间,如海市蜃楼般浮现了一辆行驶在铁轨上的陌生货物列车。该幻影所通过的地方,留下了两条分歧的铁轨的景象。那是在不久的将来,理应铺设于此的「未来的铁轨」。 「铁轨居然……」 分叉路逐渐逼近眼前。交错的两条铁轨,一条是继续往冗长的下坡前进,另一条则是延伸至山顶。然后,转辙器则已切换至往山顶的方向。 是修伊选择会变成如此的时刻表。 列车以几近失控的速度进入了分歧点。 通过铁轨连接处时的冲击,让车体激烈地跃动着。 即使如此,列车总算是免去了脱轨的危险。一边发出车轮与铁轨摩擦的刺耳声响,往上坡的方向弯了过去。 「总算是……转弯成功了啊……」 双膝跪在载货区上,修伊安心地吐出一口气。而妲丽安则是在左右摇晃着的列车上持续地滚动着。 「k.k.,你没事吧?」 修伊对屁股着地的金发少女伸出手。 她回握他的手,露出了个美丽的笑容。 「——是卡蜜拉·凯茵斯喔!」 「咦?」 修伊惊讶地停下动作。金发少女满意地看着他这副表情。 「就破例一次告诉你们吧。我的名字是『卡蜜拉·沙法·凯茵斯』。」 「原来如此……卡蜜拉,你……也在十二年前的这辆列车上……」 修伊错愕地低语道。 这是发生在青梅竹马的卡蜜拉与修伊相遇之前的事。之前便曾听闻卡蜜拉的母亲丧生于高原线上发生的铁路事故。而且,卡蜜拉自己也搭上了同一班列车—— 「刑警先生早已以无线电呼救,我想救援应该很快就会到了。逃跑的杀人犯也很快就会被捕的。」 金发少女这么说着,往客车的方向迈步而出。 「我担心妈妈,就先回客车一趟喔。之后还能够再见面吗?」 停下脚步的她,忽然回过头来询问修伊两人。 她的轮廓如幻影般开始晃动。由于列车偏离了原有的路线,正渐渐地脱离时刻表的控制。他们即将返回原本应处的时代。 望向挥着手的金发少女,修伊和妲丽安互相看了对方的脸。 黑衣少女唇边浮现了一抹极浅的微笑。 仅在自己的口中低语道: 「yes……一定会……」 8 隔日一早—— 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强行将仍在睡梦当中的修伊唤醒。 「修伊,起床啦!修伊。妲丽安也是,喂!」 「唔……」 被粗鲁地摇晃着头部,修伊慢吞吞地睁开双眼。 眼前站着一位穿戴着男用帽子及领带,一身奇装异服的女子。 是位有着华丽金发的女孩。 「嗨~两位。是个美好的早晨呢!」 语毕,女孩「赞」地竖起大姆指。修伊一股脑儿地撑起上半身,愣愣地睁着双眼望着她。撑着阳伞站在眼前的十九岁的卡蜜拉,一如以往地穿着新大陆风格的衣饰,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 修伊两人的所在之处,看来是个大型车站的站内。 熙来攘往的乘客在月台上来来去去,火车头的汽笛及发车铃声开始响起。 虽然车站建筑是栋以砖瓦建成的大型建筑,但修伊对这座车站却毫无印象。就连为什么两人会睡在这种车站的长椅上,也完全想不起来。 「卡蜜拉……?这里是哪里?」 修伊一脸困惑地反问道。卡蜜拉惊愕地吁出一口气。 「是葛兰荷姆站唷。我一下列车,就看到你们两个居然睡在这种地方。吓了我一跳呢。」 「……这里是?葛兰荷姆?」 修伊惊讶地环视周围。 昨夜他所造访的葛兰荷姆确实仅是个肮脏简朴的车站。然而,现在身处的此车站却是作为重要列车的中继站而繁华不已。 「怎么了?你一脸见鬼似的表情耶?」 卡蜜拉看着摸不着头绪的修伊的表情,打趣地笑了。 是个依然带着几分单纯少女气息的天真笑容。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表情还带着几分睡意的妲丽安可疑地盯着卡蜜拉。 金发少女愉悦地笑了。 「我和妈妈一起,正在前往姨妈的别墅的途中呢。修伊你们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来?我想我妈也会很开心的。」 「卡蜜拉的母亲……不是已经在很久之前的火车事故中去世了吗?」 修伊压低声音说道。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妈到现在都还是活蹦乱跳的。虽然还是跟往常一样,和爸爸感情并不好。目前分居中就是了。」 卡蜜拉苦笑着,浅浅地叹了口气。 「啊,不过……十二年前在这条路线,确实是真的遇上了火车事故喔。」 「原来如此,十二年前的那辆列车……」 修伊低声自语道,看向宛如猫儿般蜷着身子的妲丽安。黑衣少女手中紧紧握着一本老旧时刻表幻书。 由于此幻书救了应遭逢事故的列车,此站的命运也有 断章一「临水之花」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酒馆吧台前坐着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是妙龄美女。 身上穿戴着流行服饰及看似昂贵的黄金工艺饰品。 大大敞开的洋装领口强调着胸前的深谷。 醉意在花枝招展的美貌上抹上了浅浅的红晕,散发着异样的女人韵味。 另一位是穿着皮革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样貌看起来家教良好、正经八百,却莫名地毫无破绽,有着特殊气质的男子。 把玩着装有温艾尔酒的酒杯,青年正在阅读。 集结罹患精神疾病自杀的诗人,于将死之际遗留下来的作品的一本怪异诗集。 就在青年将诗集阅读至一半,点了第二杯酒的同时。 「我说你啊,为什么在这种地方看书呢?」 花枝招展的美女嗲声嗲气地向他搭话。 「因为没有其他事可做。」 青年圆融一笑。 女人似笑非笑地眯起双眼。 「这样啊。太好了。我刚才在想你应该满喜欢书的。」 「也说不上讨厌啦!你呢?」 「不管是书,还是读书的男人,我全都讨厌。」 呼……自嘲似地吐出一口气,她将玻璃杯中残余的酒一饮而尽。 「我曾经有过一个喜欢的人喔。是个非常温柔的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我和他两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也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仅仅只是和那个人在一起,我就感到十分幸福,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 青年沉默着望向女子,接着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 「就在刚刚,我和他分手了。」 女人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青年眉头微皱。 「为什么?」 「这个嘛,或许是因为我的嫉妒吧……一 女人弯起薄唇,软弱一笑。 青年稍稍皱起眉头。 「他和其他女性外遇了?」 「不是。他并没有外遇。」 女人撩起一头长发,在吧台上撑着脸颊。 「他所喜欢的是书啊。」 「……书?」 「没错。他在某个地方找来的、看起来十分高级的一本书。」 女人疲惫地发出叹息。 「从得到那本书开始,他整个人都变了。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他也对我不理不睬。他总是摊开着书,然后就只是一直盯着那本书不放。」 「那本书这么有趣吗?」 青年略感兴趣地问道。 「听说那本书中描绘了他所期望的完美的『美』。他曾这么说过,只要看过它一次,其他再美的东西都会黯然失色。」 「即使是如你这般的美人也是?」 「是啊。就算如我也是一样。」 对于青年所言,女人微笑着耸了耸肩。 「嫉妒一本书,很奇怪吗?」 青年思考了一会之后,摇了摇头。 「我觉得如果有恋上书籍的人存在,那么有嫉妒书本的人也不足为奇。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呢。」 「谢谢。你人真好。」 语毕,女子再度举起玻璃杯饮酒。 青年沉默地凝视着女人的侧脸一会儿。接着独声自语道: 「你知道幻书这东西吗?」 女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那是什么?」 「听说是记载着不应存于世上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如果你的恋人是被幻书所惑,说不定我的同伴能够多少帮上点忙。」 「幻书……」 女人惊讶地回望着青年的脸。 接着,她突然肩膀颤抖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虽然青年一脸目瞠口呆,但是女人却未停止大笑。她就这么趴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哎呀,真好笑。幻书啊。是啊,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但是,也不是这么了不得的事。其实我很清楚,他为什么会爱上一本书的原由。」 终于停止大笑的女子从包包里取出一本书,放到青年面前。 「这本书是?」 青年歪头问道。 「是那男人很宝贝的那本书。因为我实在是太生气了,就趁他在睡觉时,悄悄地偷了出来。我想他现在应该十分慌张吧。」 女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后,露出隐约带着畅快的笑容。 「这本书呀,送给你。要怎么处置随你高兴。但是要小心不要被这本书给迷惑了哦。不过,我想如果是你应该没问题的。」 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女子姿态优雅地站了起身。 将酒钱放在吧台上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酒馆。 她离开后,仅留下了甘甜的香水味及一本书。 「那是什么书啊?」 无言地擦拭着玻璃杯的酒馆主人,注意到翻开书本的青年,向他问道。 青年的视线移向自己隔壁的座位。 「刚刚还坐在这里的客人给我的。」 「嗯~」 酒馆主人往青年的玻璃杯中倒入新酒。 「看起来是本十分扎实的书呢。是画册吗?」 「不是。据说是本描绘着持有人所期望的完美的『美』的书本……原来如此。」 青年缓缓阖上书本后,将其递至酒馆主人面前。 令曾为女子恋人的美男子绅魂颠倒,描绘着完美的「美」之书。 不过,青年望着那本书,却莫名地露出了十分复杂的表情。 「如果是我的话应该没问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嗯?这是什么……?」 酒馆主人打开书本后,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收录于书本中的并非词藻华丽的文章,亦非美丽的画作。 仅只是一块反映出观看者模样的无机质板—— 那是面镜子。 第二章「猫与读姬」 雨不停地下着。 如雾气般无声飘落的雨。 白色雾气缭绕的石造城市。含有湿气的早晨空气如严冬湖水般冰冷刺骨,逐渐夺去肌肤的温度。 被厚重云朵覆盖的天空一片昏暗,城中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一位青年行走在这缺乏活力的运河沿岸的道路上。 青年并无撑伞。身上的油融皮革帽及大衣被数不清的水滴浸湿。 或许是出门买完早餐,正在回家的路上吧。覆盖着遮雨套的袋子中散发着一股刚出炉的面包香味。 青年不停歇的步伐让人联想到受过训练的士兵,但是却不会给人粗鲁的感觉。帽沿下可窥见的侧脸,令人感觉到与生俱来的严肃及良好的家教。 青年前往的是一间建于郊外的乡野别苑。 是没落的地方领主的别墅。 占地虽广,却也不是什么豪宅。只不过是幢老旧建筑。 可从门户大开的大门窥见中庭, 过往也许是个美丽的庭园吧。但或许是多年无人修整,如今倒更近似荒山野岭。 错综复杂茂密生长着的树木被雨打湿,散发着遗世独立的凄凉之感。 就在踏人中庭通道的时候,青年忽地停下了脚步。 他默不作声地将视线移回自己身后。 在宅邸门内不起眼的地方,放着一个未曾见过的木箱。 那个木箱之中,似乎有什么在动的迹象。 青年的表情带着些微警戒,往箱内看去。 下一秒他惊讶地挑眉,又过了一会儿后叹了口气。 「…………」 箱子中塞满了老旧毛毯碎片。 接着一对有着黄色与蓝色的大眼睛,从毛毯之中回望着青年。 1 少女正在阅读。 抱着一本与她瘦小身体不相衬的厚重大本书籍,仿佛被淹没在堆积如山的书籍落座其中。 年纪约莫是十二、三岁。有着如精美瓷器人偶般难以置信美貌的少女。 蕾丝发饰绾起了一头乌黑亮丽的及腰长发。 一双杏圆眼眸如夜色般漆黑。 唯有那光滑的肌肤有如照亮漆黑夜晚的月光般鲜明透白。 服饰亦是一身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手甲及粗糙的腰锁,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 而在她胸前——以银色锁链缚住的陈旧大锁闪着黯淡的光芒。 窗外正下着雨。 无数水滴顺着略显朦胧的玻璃流淌而下。 黑衣少女仰望着灰色的天空叹了口气。 望着房间一隅的座钟,她闷不吭声地抿起唇瓣。仿佛是等待良久十分不耐烦一般,又像是被置之不理而闹着别扭的表情。 而这样的她,表情怱地一亮。 宅邸玄关的门打开了,似乎有谁回来了的动静。 从打开的客厅门缝,可看见青年正在通过走廊。是个穿着皮革大衣的青年。擦拭过后的大衣下摆滴落着残余的水滴。 「修伊。」 少女不悦地喊住了试图就这么通过客厅的青年。 名唤修伊的青年吓了一跳似地停下脚步。 「呀。我回来了,妲丽安。」 他露出了不甚自然的笑容说道。 「终于回来了是吗,慢吞吞的。你刚才到底去了哪里做什么?」 名为妲丽安的黑衣少女语带责备的逼问道。 她再次瞪向了时钟的数字。 「只不过是去买个早餐,到底是花了多少时间?你比初次帮忙买东西的幼稚园小朋友还不如吗?我肚子饿了,快饿死了。」 「噢噢……不好意思。早餐的部分,可不可以再等我一下?」 修伊打断了妲丽安充满怨念又不断重覆的抱怨。 「呣……」 「因为发生了一件在那之前需要先解决的小事。」 「等一下,修伊!」 黑衣少女敏锐地喊住了嘴里说着「那先这样」,就挥了挥手正要离开的青年。 「……妲丽安?」 修伊带着微微抽搐的微笑转过头来。 妲丽安瞪向他的视线带着疑惑。她的视线集中在修伊身侧夹抱着的毛毯澎起处。 「你手里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也不是说见不得人啦……」 语气像是在找藉口似地低声说完后,修伊不情不愿地将身子转向妲丽安。 他怀里的毛毯之中,露出了个柔软的小东西。 略大的耳朵微幅动着,伸直的胡须颤抖着。 「是猫啦。」 修伊诉说的语气带着几分叹息。仿佛回应着他似地,他怀中的猫「喵」地叫了一声。 黑衣少女以不带感情的双眸注视着他们。 「……那是什么玩意儿?」 「肉食目的小型哺乳动物啊。一般是当宠物饲养或是养来驱鼠。」 「谁叫你说明猫是什么的啊?庸才。」 妲丽安厌恶至极地抿唇说道。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要带这长相凶恶的肉食动物回来。」 「是在宅邸前面发现它的,好像是被谁丢在那里了。」 语毕,修伊摸了摸猫的下巴。猫舒服地眯起了眼。 虽然肮脏,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是只相貌高雅的猫。虽然现在全身满是泥泞和杂草,但是原本的毛色似乎是白色。只有蓬松柔软的尾巴和额头带着茶色的斑点。眼眸的颜色是蓝色及黄色,也就是阴阳眼。 妲丽安不悦至极地看着与修伊分外亲近的猫。 「……为何你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将别人抛弃的东西捡回来啊?而且,还偏偏是那种满身杂草(注:heath,欧石南属的灌木植物),肮脏污秽的畜生……」 「希斯啊……嗯,就拿来当这小东西的名字吧。」 修伊愉悦地说道。 妲丽安激动地阖上书本。 「为什么要帮它取名字?像那种畜生,快点把它丢出去。」 「也不能这么做吧。而且还是在这种天气里。」 修伊指着自己身上湿答答的大衣说道。 「而且,这小东西长得还满可爱的喔。」 修伊说着抚摸起了猫,猫咪喉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妲丽安无表情地望向猫,接着「咳」地啐了一声。 [插图] 「对下贱的人类百般讨好,这家伙难道没有野性的骄傲这种东西吗?」 修伊对着这样的妲丽安,将猫儿连同毛毯整个递了出去。 「你要看看吗?妲丽安。嘿咻……」 猫滑顺地从毛毯钻了出来落在地上。擅自往黑衣少女的方向走了过去。 「不、不准靠近我!」 妲丽安有如触电般地弹跳而起大声喊道。 她以书为盾挡在脸前,步步向后退至墙边。 「妲丽安?」 修伊一脸狐疑地来回看着猫和妲丽安。 「难不成你怕猫?」 妲丽安横眉竖目地瞪着修伊。 「说那什么蠢话。为什么我有必要害怕那种下等生物呢……咿!」 注意到攀上自己裙子的猫之后,她发出细微的悲鸣。全身僵硬,似乎连逃走都办不到。 修伊仿佛看到了令人会心一笑的东西,眯起双眼。 「这小东西倒是似乎挺喜欢你呢。」 「这畜生的目标 不是我,是这本书。跳蚤会跑到书上去的。你打算在这种地方引起生化危机吗?快把这危险生物给我丢出去!修伊。」 「这个嘛,过几天吧。」 「过几天?」 妲丽安发出悲痛的抗议之声。但是修伊却视若无睹,往宅邸的厨房走去。 「总之得先让它吃点东西,暖暖身体才行。看起来似乎也很虚弱。」 「又在做这种白费力气的事……」 猫就这么在黑衣下摆晃来晃去,妲丽安往修伊身后追去。 「像这种一脸穷酸相的小动物,就算养得肥肥胖胖的也不能吃。喂它吃东西只是浪费。」 「又不是为了吃它才照顾它的。」 瞪着一脸苦笑的修伊,妲丽安以鼻子「哼」了一声。 「那不然你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搞不好能帮我们防止老鼠咬书呢。」 修伊环顾着宅邸说着。 修伊两人所居住的这间宅邸,是过去以蒐书狂闻名的他的祖父——已故的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的别墅。 传闻子爵所收集数万册藏书不仅无法完全收纳于书房之中,甚至连建造在宅邸四处中所有的书架也都摆不下了,在地板上堆成一座小山。具备了让小动物藏身的绝佳条件。若真发生鼠患,想必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吧。 然而,妲丽安一脸阴沉地低头看着紧紧抓住黑衣下摆不放的猫。 「先不说那个,如果这家伙在书上便溺,你打算给我怎么处理?」 「好好教它的话应该不会吧。」 讲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修伊在从架子上拿出的盘子里倒了一些牛奶。 看着这一幕的妲丽安表情一凛。 「给我等一下,修伊。」 「咦?」 修伊满脸困惑地回过头来。妲丽安就这么看着他的手边。 「你这是打算做什么?」 「问我做什么……只是想喂猫牛奶……」 「你这个超级门外汉……」 妲丽安咬牙切齿地从不知所措的修伊手上抢过装有牛奶的盘子,接着就这么咕噜咕噜地将牛奶一饮而尽。 在哑口无言的修伊面前,妲丽安擦着嘴角说道,. 「只有幼猫才喝牛奶。喂成猫那种东西的话,会害它拉肚子和胃痛的。」 「这样啊……那,喂它一般的食物比较好的样子。」 修伊终于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接着从带回来的包包之中,取出了装有三明治的纸袋。切成厚片的面包之中,夹着培根、莴苣及洋葱切片的新鲜三明治。 「no!」 妲丽安一看,脸色大变,一口咬下修伊手上的三明治。 塞了满嘴三明治的妲丽安瞪着目瞠口呆的修伊。 「洋葱对猫来说是剧毒。即使少量也可能造成中毒而导致死亡。」 「你很清楚呢,妲丽安。」 哦!修伊佩服地吁出一口气。 黑衣少女用鼻子「哼」了一声,指着在走廊上堆积如山的书本。 「那边的书的其中一本有写。真是的……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还想要养猫吗?你这伪善的庸才。所以我才从刚刚就苦口婆心的劝你把它丢出去……咿?」 一脸得意地滔滔不绝教训着的妲丽安,怱地发出悲鸣往后倒去。原来是顺着黑衣攀爬而上的猫,一张脸忽地出现在她的胸口,舔舐着她沾在唇边的牛奶。妲丽安全身僵硬,声音卡在喉咙,就这么以求助的眼神看着修伊。 修伊百般无奈地耸了耸肩,往窗外看去。 雨滴依然不断悄悄落下。 2 少女隔日依然在阅读。 坐在书架前的脚踏台上,翻着与昨天不同的厚重书本。 燃烧得暖烘烘的暖炉前置有一人座的小沙发。那里曾是少女最爱的地方,但唯独今天,她莫名地完全不靠近那里。 在那沙发之上,有着蓬松柔软尾巴的猫儿,坐姿端正地抬头看着少女。 修伊带回来的这只猫,不知为什么,不管妲丽安多么讨厌它,还是一直黏着她,兴致勃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正在阅读的书籍。 不久后,妲丽安把铠甲弄得铿锵作响地下了踏脚台,往窗边的茶几走去。桌上摆着红茶以及撒满砂糖的炸面包。 原来不喜热饮的她刚刚在等待红茶变温。 妲丽安闻了闻炸面包的味道,满足地点了点头,正准备一口咬下。 「…………」 金银双眸正在凝视着她。 坐在沙发上的猫视线集中在妲丽安手里的炸面包。 「你那眼神是怎么回事?」 妲丽安略带困惑地低语道。 猫理所当然地只字未答,只是默默注视着少女手中的炸面包。 「这是我的面包,没有多余的可以分你。」 妲丽安对着猫以找藉口的语气尝试对它说教。 猫理所当然地只字未答,不过连目光都没有移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少女的炸面包不放。妲丽安好几次都打算对猫视若无睹、将炸面包塞进嘴里,但每次都被猫的视线困扰着,咬不下去。 不久,她苦闷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来,这个给你,所以给我停止用那种卑鄙的眼神看我。」 妲丽安撕下极小一块炸面包,往猫的方向递了出去。 猫暂时按兵不动地抬头望着她。 「什么……!」 突然的无声一跃,如子弹般地扑上了少女的黑衣。然后,将妲丽安手里较大的炸面包整个抢走了。 就这样,猫叼着炸面包一路往走廊飞奔而去。 妲丽安一脸呆滞地僵了一会儿。 「你这猫小偷在做什么啊!那边才是我的份。我要求你立刻归还!」 突然回过神来的妲丽安正要奔跑去追猫。然而,跑没几步就被地板上堆积如山的书绊到,摔倒在地。 妲丽安就这么趴在毛毯上动也不动。 猫在稍远处悠哉游哉地吃起了炸面包。 黑衣少女依旧一脸忿忿不平,慢条斯理地以双手撑起上半身。 「你还好吧?妲丽安。」 刚好走进房中的修伊一脸憋笑的表情,对不悦地坐在地板上的妲丽安问道。 虽然妲丽安眼神满是厌恶地瞪向修伊,但是也并没有特别打算反驳什么。只用无言的视线如此控诉着:快点把那只猫给我赶出去。 修伊浅浅地苦笑着,接着开始收拾她踢散的书本。 「这么说来。古书店的老爷爷下午会来拿书的样子。」 「不用你说,我早就准备好了。」 语毕,妲丽安指了指脚踏台上面。 老旧的木制脚踏台上放着一本书。 以少见文字所记述而成的古老书籍。并非使用一般的纸张,而是利用椰子等等植物的叶子所加工而成,被称为贝叶本的书籍。 封面的颜色几乎皆已褪去,无法辨识。 总而言之,肯定是本经过长年岁月洗礼的书籍。 「这本书……该不会是幻书吧?妲丽安。」 修伊板起脸问道。 黑衣少女麻烦似地摇了摇头。 「no。那单纯只是本旧书罢了……早在远古前毁灭的国家的园艺书籍。」 「园艺书……」 「书籍本身虽然很贵重,但却没有考古学上的价值,也没有记载着什么危险知识,『只不过是本珍稀书籍』。那老头子似乎一直很想一饱眼福,所以才决定借给他的。」 「原来如此。」 修伊缓缓地点了点头。 「先不管这个……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注意到青年的服饰后,妲丽安觉得可疑地皱起眉头。修伊身上所穿的是虽然十分高级,却相当朴素的斜纹软呢大衣。还系上了平日不用的领带。横看竖看都是一副家教良好的贵族子嗣的模样。 然而,唯有脸庞还是一如以往吊儿啷当的模样。 「以前的朋友生病了。似乎已经来日不多了,所以想去见他最后一面。不好意思就麻烦你看家了喔,妲丽安。」 懒洋洋地说完之后,修伊将手轻轻地放在妲丽安头上。 「晦……」 粗鲁地挥开了那只手,妲丽安瞪向他。 「等一下,修伊。那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语毕,她指向在走廊一隅悠哉啃着炸面包的猫。 不过,修伊却不负责任地笑着摇了摇头。 「总不能带着它去探望病人吧。剩下的就拜托你了。」 「什么……」 「不可以吵架喔,」 修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完后,便转身背对黑衣少女。对猫轻轻地挥了挥手,就这样离开了宅邸。 被留下来的妲丽安一脸别扭地看了看猫。 猫就这么叼着炸面包,轻轻侧着头回望少女。 「哼。」 妲丽安双眼半眯地俯视着猫,接着粗里粗气地哼了一声。 「本姑娘才不可能跟你吵什么架呢。因为所谓的吵架,说到底如果不是对等的对象是吵不起来的。」 接着,她慢慢地把桌子拖至房间正中央。接下来连沙发也拖了过来,排在桌子旁边搭成路障。 「这条线的这一边是我的地盘,你连一步都不准给我踏进来。」 她正经八百地对猫宣布道。猫当然什么都没有回答。但是,妲丽安似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再度爬上了踏脚台。 然后,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上一秒还读着的书本不见了。 她急急忙忙地四处张望,却还是找不到看到一半的书本。这先不提,房里的书丢得乱七八糟,因为被她本人踢散的关系,这团混乱又更雪上加霜。在这样的状况之下,想要找到一本弄丢的书可说是海底捞针。黑衣少女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动。 此时,在她脚边附近传来了「喵」的一声。 猫从被丢在地上的书堆中叼出一本咬了过来。 眼见此情况的妲丽安,眼睑微微一颤。因为猫所叼来的书正是她在寻找的那本读到一半的书。 「你该不会是打算施恩于我吧?」 妲丽安一脸复杂的神情低语道。猫一语不发地抬头看向她。黑衣少女赌气地把视线从猫身上移开。 「可是,我可没理由向你道谢。反倒是家畜为主人鞠躬尽瘁是天经地义的。不过,为了展现我身为主人的气度,硬是讲几句来慰劳你也不是什么难……喂,我说,你这畜生。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在妲丽安一直碎碎念个不停的时候,猫一副早已失去兴趣的模样从她身边走开了。它躺在沙发上,带着人类般的表情,好奇地看着踏脚台上的书本。 「哼……」 姐骸安不悦地细声说完后,一屁股坐到暖炉前。接着又开始看起书来。 火焰摇曳着。 窗外依然细雨绵绵。 有如被那悄悄的雨声所诱,黑衣少女就这么抱着怀里的书本,缓缓地闭上眼睛。 3 不久后,少女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拨开掩住两颊的黑发,抬起了头。她一语不发地环顾四周。 那是一幢美丽建筑的内部。 纯白无瑕的墙壁。 有如太阳般明亮的美丽灯具。 以未曾见过的材质制成的家具及电器用品。从装设在天花板的机器吹出了温暖稳定的风,摆设在架子上的机器闪烁着如星星般的蓝色光芒。 还有覆满一整面墙的大型玻璃窗。 窗外延伸出去的是一个大过王都的大型都市。 多不胜数、高达数百公尺的高楼栉比鳞次,整理得美仑美奂的道路在大楼之间纵横交错,路上可见的车辆全是些造型亮丽的汽车。 身穿奇装异服的人们在城中自由地四处穿梭。 简直就是个让人仿若置身乐园的丰饶城市。 至少表面看起来是如此—— 「是在作梦吗……?」 她注意到自己身上的服饰后,困惑地低声说道。 她现在身上所穿的并非那身漆黑服饰。 是一件在丝绸上缀满多层蕾丝、宛如美丽花瓣的纯白洋装。 有如枷锁覆满全身的金属甲胄现在也不见踪影。 从纯白洋装的袖口和下摆露出了纤细的手腕及双脚。 本应嵌于她胸前的巨大锁头亦消失无踪。 「怎么可能……本姑娘居然会作梦……?」 少女脸上的困惑又加重了几分。 此时从她身后突然传来前所未闻的声音: 「公主(princess),你好。」 声音虽然恭敬有礼,却隐约带着几分装模作样的戏谵。 身穿白色洋装的少女一回过头,便和站在玻璃桌上的猫四目相接。 那是未曾见过、一身灰毛的猫。 然而,那双瞳眸却似曾相识。 有着深蓝及黄玉般浅黄的金银双眼—— 「太好了,终于能和你说话了。」 声音再度传来。 「你是谁?」 少女缓缓反问道。 「是我啊!」 猫的脸上浮出近似微笑的表情说道。 「你是……」 少女忽地注意到什么似地叹道。 对于猫会说话这个事实看起来并不是非常讶异。她只是不悦地眯起一眼,抿起了形状姣好的唇。 「这是你的梦吗?」 「不……正确来说是我的记忆,公主。」 猫说着说着摇了摇头。猫的话让少女的表情更添几分不悦。因为她并不喜欢被称呼为公主。 「记忆?」 「是的。」 「在我所知道的世界之中,并没有任何地方存在着这样的城市。」 望着窗外延伸出去的景色,少女这么告诉它。 此城市的发展太过先进了。如此繁盛的巨大都市,应该连欧洲和新大陆中都不存在着。实在很难令人以为是现实。 「是啊。至少在目前为止的历史上是不存在的。」 仿佛在证实她的疑惑般,猫抬起下颚。 少女眼神锐利地看向猫。 [插图] 「你是什么人?」 「是猫啊。」 此次,猫儿带着清楚的微笑答道: 「现在被叫做希斯。这是你们帮我取的名字。」 或许因为这答案已在意料之中,白色洋装的少女并无特别惊讶,只是默不作声地板起了脸。 「这是哪里?」 「你们还一无所知的时代……也许是总有一天会到来的未来世界。」 「为什么你会有未来的记忆?」 少女的问句让猫带着几分怀念地眯起了眼。 「因为大约是两代左右之前,曾经在这个时代生活过。当时的我有着不同的名字。」 「轮回转世……所以是前世的记忆罗?」 猫一脸装疯卖傻地望着她。 「『猫有九条命』……猫投胎转世这种事 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对吧?而且,重新转世的地方,也并不一定就是未来。」 少女惊讶地挑眉。 肉体无法追溯时间。但是,灵魂却不在此限。因此在数十年、数百年后死去的人转世到过去的世界这样的事,也无法断言绝无可能。 假使像这样转世至过去的世界的猫,仍然拥有前世记忆的话—— 此猫已知未来即将发生的事。 「你这妖猫来找我,所为何事?」 少女一脸严肃地盯着猫。 「我是来拜托你一件事的。」 「拜托我?」 是的,猫点了点头。 「我想跟你要那本书。」 「书?」 少女此时才首次发觉自己手中拿着一本书。一本用植物叶子集结而成、极为久远的年代前的贝叶本。 「你拿到这本书以后要做什么?」 她满腹疑窦地反问道。 猫的回答十分简洁。 「毁了它。」 「……毁了它?」 「这本书是不应该存在这个世界上的书。」 什么意思?少女皱眉。 「这可不是幻书。书中所记并非不应存于此世的知识内容。」 猫慎重地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我还是得毁了这本书。」 「为何?」 「世界上有些不应知晓的事喔,公主。」 语毕,猫无声一笑。 少女不高兴地挑高了眉。因为这句话即是她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回答我,妖猫。」 少女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猫浅浅地叹了口气: 「此书中写着某种药草的栽培方法。」 「药草?」 「在这时代不具必要性的药草。顶多只能用来作为消毒伤口使用而已。」 「…………」 少女一语不发地点了点头。此事她也知之甚详。 「但是,在数十年后的未来,某个偶然得到这本书的学者,发现了该药草具有改善某种过敏症状的效果。」 「这不是很值得开心吗?」 听了少女略带讽刺的话语,猫苦笑着。 「是啊。因此演变成人们开始收集这种药草并栽培它。不久之后,该药草开始出口,在世界各地野生后开始繁殖。到了最后……便夺走了某种生长在暗黑大陆丛林中的野生植物的栖息地,使得它们在数十年之后,悄然无声地绝种了。」 「……绝种?」 少女惊讶地声音颤抖着。 「是到了现在依然无名的植物。只不过是株在河边绽放着小白花,绝种也没有人会留意的杂草罢了。不过,该植物却是某种细菌繁殖之中不可或缺的存在。那细菌会抑制某种沉睡在丛林中栖息的鸟类体内的未知病毒。如果这细菌遭到消灭,对包含人类在内许多生物造成威胁的不知名传染病,将在世界之中蔓延开来——就这样,许多的物种便灭绝了。在我的记忆之中。」 语毕,猫哀伤地伏下双眼。 少女面无表情地凝望着自己手中的书。 「你的意思会演变至此的原因……都是因为这本书的存在?」 猫继续说了下去: 「我亲眼见到了,许许多多的生物遭传染病所毁灭的未来。然后,为了改变那样的未来,才会来见你的。」 「为什么是你?」 「不知道。使命感……不,或许是生于此星球的生物的本能吧。」 猫以装模作样的语气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哼。白色洋装的少女吐出一口气。 「你会把书给我对吧。公主。」 猫语气怱地认真起来问道。 少女无言地望着窗外。 天空被渲染成一片赤红。灿烂好似燃烧着的太阳,在摩天大楼的间隙间缓缓西沉。 4 沐浴在暖炉中持续燃烧着的摇曳火焰光芒下,妲丽安悄悄地醒来。 看来是在看书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感觉到脚上意外的重量,视线移过去后,发现她的膝上有着蓬松柔软尾巴的猫儿蜷成一团沉睡着。本来打算将猫抖落在地而站起身子,但动作到一半她改变了心意似地停下了动作,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接着,她发现自己的背上被披上了毛毯。 「呣……」 她抬起头,视线一隅看见了身穿斜纹软呢大衣的青年。 他一脸似乎不知所措的表情,在被堆得乱七八糟的书堆前叹气。 「你回来一阵子了吗?修伊。」 妲丽安对着青年背影呼唤道。 青年莫名慌张地肩膀一颤,脸上带着抽搐的笑容转过头来。 「啊,喔喔……对啊。午睡睡饱了吗?妲丽安。」 「…………」 黑衣少女疑心重重地瞪着提高声量回问的修伊。 不久后,她注意到了青年手中拿着一本书。 正确来说,那已经不是一本书,而是书的残骸。是不知被何人撕成碎片已遭破坏的贝多罗叶的书籍。 「那本书……」 妲丽安就这么瞪着修伊问道。 「啊……没有啦!这个是……」 修伊似乎正在找藉口似地,视线游移着。 黑衣少女冷冷地低头看着睡在自己膝上的猫。 「这畜生就是犯人吗?」 「……看起来像是拿来磨爪子了。」 语毕,修伊说完后无力地叹了口气。世界上也许只剩这么一本的贵重贝叶本,在猫爪之下被惨不忍睹地撕成碎片,现在也只不过是纤维束罢了。本应记载其中的文章,想当然耳也已完全失传。 修伊似是十分害怕少女怒气爆发,一边做着像是安抚着猛兽般的行为。 「基本上,我刚刚已经狠狠地骂了他一顿,所以这次可不可以原谅它?我也已经跟白跑一趟的古屋店老爷爷道过歉了。哎呀,磨爪也算是猫的本能一样,而且也还没有好好的教过它……」 「……yes。」 「这个,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生气的心情。重要的书被搞得破烂不堪,而且这样看起来应该也没办法修复。可是……」 「所以我就说我原谅它了。」 妲丽安厌烦地眯起双眼说道。 修伊愣愣地看着令人感佩的她。 「咦?」 「本能的话也没办法啊。对吧,希斯。」 黑衣少女说完后,小心翼翼地把手指碰上抱在膝上的猫背上。看起来只像是大力戳着猫.但基本上似乎是想抚摸它。 修伊的视线仿佛见了鬼似地看着她这副模样。 「妲丽安?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发烧还是生病了吗?修伊将手贴上了她的额头。 妲丽安郁闷地将手拨开,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无声笑容。 「世界上有着不应知晓的事情唷——」 漫长的雨在不知不觉中停了,云的缝隙间透出了几许光芒。 猫一脸心满意足,睡得十分香甜。 断章二「愚者之书」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男人是位知名小说家。 虽然年纪尚轻,但是对工作充满热诚,非常认真地在思考小说的事。 此男人的作品受到许多热情读者的爱戴,得到了很高的评价。 过去曾获得许多奖项,无论是谁都在期待着他的新作品。 然而,他却十分苦恼。 虽然渐渐逼近了约定好的截稿日期,他却无法描写出令自己满意的故事。 不管他费尽多少心思,写作依然毫无进展。 就算是出外取材、与各式各样的人交谈、翻阅大量资料,又或是为了转换心情而出远门散心,原稿依然是一片空白。 在这样的某日,小说家邂逅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貌绝伦。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的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而她的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 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我已经累坏了。」 小说家垂头丧气地对红衣少女说道。 为什么?少女如此问道。 「没有半个人懂我的小说。编辑只不过想要卖得出去的书而已。读者只不过想要能成为话题的书而已。书评家只不过是想要有值得贬低的书而已。对他们来说,书的内容什么的根本就无关紧要。」 小说家语调悲伤地如此答道。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说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写什么小说不就好了。反正也没有人懂不是吗?」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可没办法。读者都在等待我的新作品。而且和编辑们也都约好了。今天之前不把原稿完成交出去的话,一定会被骂的。」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然,就把这份原稿代替你的原稿交出去就好罗。」 接过少女所递出的一叠原稿用纸,小说家歪头问道。 「这是什么?」 「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也就是幻稿。」 「幻稿?可是,这不是白纸吗?」 他惊讶地反问道。少女交给他的那叠原稿用纸全是一片空白。 然而,少女一脸灿笑地说道: 「不,没关系。没关系的啦。这是幻稿。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笨蛋看不见的书》?」 「是的,没有错。反正也没有人懂你的小说对吧?他们想要的只是你的书而已。这样的话,就算书的内容是一片空白也无所谓不是吗?」 「原来如此,也许真的是这样呢。」 小说家对少女所说的话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便分道扬镳了。 是夜,小说家依约将原稿交给编辑。 接过了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编辑脸上浮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老师,这是什么作品?」 「这个啊,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原稿。」 小说家战战兢兢地说道。他本来只是想开个小玩笑。 他本来是盘算着,如果编辑生气的话,就坦白告知自己写不出原稿,老老实实地道歉。 然而,编辑却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认真注视着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缓缓地一张张翻阅下去。 在看完最后一张原稿后,编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他感动地颤声说道: 「老师,这是部优秀的作品啊!是部会青史留名的杰作!」 咦?小说家眨了眨眼,凝视着着编辑手上紧握的那叠原稿用纸。 但是,那只不过是叠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 明天即将是《笨蛋看不见的书》的发售日。 某一天,已完成的书本样品送达了小说家的家中。 小说家以难以置信的心情从邮差手中接过了那本书。 他交给编辑的只不过是半个字都没有、一片空白的原稿用纸而已。 小说家缓缓地翻开那本装订得十分豪华的厚重书本。 「……!」 只见没印刷任何字的白纸,一直延续到了最后一页。 发售日当天,《笨蛋看不见的书》飞快地销售一空。 并立刻成为了畅销书籍,连报纸上都刊着大版宣传。 人们口中都在谈论这本书的感想。 以毒舌闻名的书评们也对书的内容赞不绝口,甚至入围了某个极具权威的文学奖。 经过不断的再版之后,巨额版税汇入了小说家的户头。 小说家成了大富翁。 但是,他却十分苦恼。 就算被问及作品的内容,他也无法回答。 他几乎每天都接到编辑打来的催促电话,希望他动笔写下一部作品。 读者们的信件如雪片般飞来,几乎都是希望他能够撰写续集。 然而,小说家对自己应该如何下笔其后续感到毫无头绪。 他所交出的仅是一叠空白的原稿而已。他自己本身也没有看过书的内容。 不久后,一封信件交到了这样的他手中。 信上写着,这部作品是以我为范本所写的吧? 那本应只是封十分常见、入戏太深的读者所写的信件。 但是小说家却觉得十分可怕。 由于无论如何都想一探书中究竟,小说家往书店而去。 他的书在书店店头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他拿起其中一本,以颤抖的指尖翻开了封面。 然而,那依然还是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页面而已。 小说家阖上了《笨蛋看不见的书》,将其放回原位。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 不久后,一位年轻小说家自杀的谣言流传在大街小巷里。 许多作家和评论家都发表了追悼文,书店中则是特地设了他的作品的追悼专区。 举行葬礼的教会中聚集了热情的读者们,为他的死亡感到不胜唏嘘。 一位身穿深红服饰的娇小少女看着人们的这副模样,饶富兴味地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道。 不久后,迈步而出的少女身影混入人群之中,不消一会儿便失去了踪影。 时至今日,此国家的书店依然贩卖着他那本未印上半个字、一片空白的书籍。 第三章「航海日志」 一艘船漂流在深夜的大海之中,那是艘扬起纯白船帆的美丽远洋帆船。 没有月亮的黑夜。 放眼望去,与浓密黑暗融为一体的海面好似无垠般地延伸着。 海上风平浪静。除了轮值的几位人士之外,其他船员应该都正在梦乡之中。盖得十分豪华的船长室之中充斥着令人耳鸣的寂静。 上等柚木所制成的桌面上,油灯昏暗的灯光摇曳着。 坐在桌前的是一位身穿船长服饰的男子。以一管生锈的钢笔在一本厚厚的线装册子上,淡淡地书写着什么。原来他正在记录航海日志。 「一四时〇〇分。往新大陆东岸出发。船员十八人。乘客四人。操舵装置、航海仪器检查结果无异常。一五时一〇分。针对偷渡者及走私品的检查结果无异常。」 为确认自己所写记的内容,他将日志内容读了出来。 栖身于墙边栖木上的鹦鹉听着这一切。 看着可爱的爱鸟,身穿船长服的男子露出微笑。 「〇二时〇〇分。海面状况平稳,巡查结果无异状。船长将操船指挥权委任给值班航海士,」 男子在日志上又添上新的一行。 然后他放下钢笔。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悄悄地将手移至桌子的抽屉。 他从抽屉里取出的是一把旧型手枪。 「……如此一来我的任务便结束了。」 低声说完后,他开始将火药装入手枪。接着装填入一发子弹。 他将完成射击准备的手枪朝向自己头部. 「终于……终于可以解脱了……我这漫长的航海之旅也就到此为止了。」 男人心满意足地微笑着,扣住扳机的手指施上了几分力。 响起如同干燥柴火爆裂的强烈声响后,硝烟从船室中升起。 鲜血飞溅,男子的身体摇晃着。 「不过,船上一定要有船长及船员……是的……新的……船长……」 全身浴血倒下的男子唇中,如同抽搐般吐出了最后的话语。 目不转睛地低头望着他这副模样,鹦鹉略显寂寞地鸣叫了一声。 1 一艘船载浮载沉地漂流在远离王国北岸的海上。 是一艘旧式的蒸汽船。 船身侧面写着船名为海鸠号。搭载大型蒸汽机械,是运送乘客及货物至近海各个岛屿的客货两用船的其中一艘。 但是,现在它的蒸汽机已然停止,耳边传来的仅仅只有静悄悄的海浪声。 遭海风所伤的船体沐浴在柔和的阳光之中,漫无目的在浪花之间漂荡着。 「…………」 船只甲板上,一位年轻男子横躺在微微生锈的长椅上。 一位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 年龄约莫在二十岁左右。遮去眼角的帽沿之下,有着稚气未脱的轮廓。横看竖看都是家教良好的柔和脸庞,但是他随意的睡姿却意外地毫无破绽,隐约带着几分惯于沙场的士兵的睡姿。 「天气真好呢,修伊先生。」 怱地有人向昏昏欲睡的青年说道。 声音的主人是靠在甲板扶手的年轻女子。 年龄约在十五,六岁左右。有着一副早熟的端正脸庞,和令人印象深刻的好强眼神的女孩。 她身上穿着深蓝和白色条纹相间的衬衫及短裙。 身上披着的外套胸口绣着知名女字寄宿学校的校徽。 虽然她并非完全没有富裕贵族或资产家子女常有的一副高高在上的气质,但是她的开朗认真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这女孩再怎么说都是个名符其实的名门学校女学生。 她名为洁西卡·艾尔芬斯顿。 「风也稍微和缓下来了,太好了。不愧是来到这么北方尽头的地方,就连仲夏都令人感到些许凉意。啊……」 语毕,洁西卡忽地指向飘浮着稀疏云朵的午后天空。 马尾般束起的栗色长发,如同亲近人类的小狗尾巴,左右摇晃着。 「候鸟!是候鸟耶。你看,那种地方竟然会有候鸟群……」 望着成群结队飞离的候鸟们,洁西卡发出天真的欢呼。 就在那之后—— 「吵死了。那边的条纹家伙,给我安静点。」 尖锐澄澈却带着几分口齿不清的声音对着洁西卡大肆设骂。 「什么……?」 这突然传来的粗口,让洁西卡挑高了眉转过头来。 她瞪着的是一个瘦小少女。 年龄约是十二、三岁左右。剔透的白皙肌肤上穿着漆黑衣饰的少女。 一屁股坐在睡着的青年身旁,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书籍。 是个令人误以为是昂贵陶瓷人偶、美若天仙的少女。 一头及腰长发漆黑如墨。 就连眼眸亦是近似黑夜般深黑。 黑衣上缀有多层的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锁,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甲胄的奇特服饰。 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那是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仅仅因为候鸟这种东西就开心不已,你是白痴吗?那些野鸟看起来这么好吃吗?但是,很不巧的,一般人类可不像你,就算肚子饿了,也不会喀喀作响把候鸟从头开始吃个精光,你这条纹女。」 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居然如连珠炮般毫不留情地吐出毒辣言词。 洁西卡「唔」地面部扭曲着。 「就算是我也不会吃候鸟好吗!又不是北极熊。」 黑衣少女嘲笑般「哈」地吁出一口气。 「会喀喀作响地把候鸟啃食精光的女人,嘴巴上都是这样说的。果然不愧是有着一头像马尾巴的发型啊。」 「那种女人上哪找啊!再说,这和发型无关吧!」 「不好意思……你们两个可不可以真的安静一下?」 洁西卡肩膀高耸逼近黑衣少女时,横躺在长椅上的青年疲惫不堪似地低声说道。 「哈~」地打了一个小哈欠,他无力地摇了摇头。 「都是帮忙修理蒸汽机害我睡眠不足。能让我再休息一下的话真是感激不尽。」 「啊……对、对不起。」 洁西卡一脸尴尬地赔罪。 狭窄的船上四处都是与青年一样正在小睡的船员们的身影。 他们的脸上写满疲倦,筋疲力尽的身体正在休息。 「哼。」 黑衣少女闹着别扭,视线又回到看到一半的书籍上。名唤修伊的青年抬头往她一瞥。 「我觉得妲丽安这样单方面指责别人的饮食习惯也不好喔。要尊重彼此的文化差异啊!」 「饮食习惯是怎么回事啊!」 洁西卡发出如悲鸣般的声音。 「那个,话说在前头,我真的不吃候鸟的喔!真是的,妲丽安!我的形象都被你破坏光了啦!」 「哼……」 名为妲丽安的黑衣少女莫名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洁西卡脸上带着些许担心地看着妲丽安的脸。 黑衣少女满是怨慰地回望着洁西卡。 「好无聊。手边的书看完了,逗弄蠢女孩也已经腻了。」 「蠢女孩该不会是在说我吧?」 洁西卡露出雪白的牙齿低吼道。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妲丽安。这次你能够来参与漂流船的调查,可是托我父亲赞助了调查团的福。希望你多多少少能够表 示一下谢意呢。」 语毕,洁西卡施压地挺起胸膛。 「…………」 黑衣少女对洁西卡视而不见,毛毛躁躁地从脚边的小旅行箱中取出了一份日期是几天前的地方报纸。 附有照片并且被大幅报导的是一个关于谜之漂流船的话题。 内容写着,在距离王国本土五十英里左右的北海群岛附近,发现了一艘奇怪的船。 根据偶然遇上漂流船的货船无线电内容来判断,此艘漂流船似乎是在数十年前音讯不明、应该已沉没的商船。 而且,该船船体外观依然如刚建造完成时一般新颖美观。 漂流船中的货物原封不动,船长以下的船员也都依然活着。 他们就这么保持着年轻有活力的模样,不断地在海上航行着—— 「如果传闻是真的,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件对吧。就算说是与记载于幻书中的禁忌知识有关也不奇怪。所以本小姐才特地为了你们准备了这艘船喔。因为漂流船被发现的地点是在没有定期航线的小岛附近。」 洁西卡一副施恩的语气。 妲丽安微微地瞪着她。接着缓缓将手中的报纸往洁西卡的脸扔去。 「换句话说,我们会倒霉到在这种地方遇难也全都是你的错罗。」 「呜……」 洁西卡按着被报纸扔中的鼻头,发出低微的呻吟。 「说成遇难也太夸张了吧。不就只是蒸汽机坏掉而随着海潮漂流而已吗?」 妲丽安冰冷的视线望向洁西卡。 「一般来说都会把这种情况称为遇难,尾巴头。居然大费周章地准备了一艘离港半天就故障的破船,你的愚蠢还真是让我佩服不已。果然不愧是被寄宿学校给退学的人啊。」 「我才没有被退学哩。现在是假期中啊。」 「而且,最重要的漂流船不是下落不明了吗?」 「那不是我的错吧!」 洁西卡反驳的音量稍稍减低了。 「我们从王都出港的时候,谁都没料到会发生那种事情啊。调查团的人们也正在伤脑筋呢!」 捡起掉落在甲板上的报纸,洁西卡叽叽喳喳地说着藉口。 事件是发生在漂流船被发现的隔日。 就在第一发现者的货船拖曳着漂流船前往附近港口的途中,漂流船的踪影再度消失了。 而且行踪不明的不只是漂流船。 发现漂流船的货船船员们也同时消失了。 就这么留下空荡荡的船只以及高价的货物。 据说货船在失去音讯的几小时后,被发现空无一人的船只在海上漂流着。船内没有任何争执过的痕迹,也没有发出遇难信号的记录。 船室中的贵重物品全都原封不动,救生艇也是全部都留在船上。 唯有船员们消失了。还有漂流船的形影也随之消失无踪—— 「所以,我就思考了一下……」 咳咳,洁西卡清了清喉咙后说道: 「这一带的海域,从以前开始就因为幽灵船出没而十分有名。说是数十年前就行踪不明的帆船亡灵……所以,那艘消失了的漂流船说不定也是……」 「幽灵船……」 妲丽安半眯着眼瞪向洁西卡,错愕地吐出一口气。 「你这把年纪还当真相信幽灵那种东西的存在吗?就是因为这样才会在学校里也学业不佳。所以我才会说穿着条纹衬衫的女人喔……」 「我不是说过没有学业不佳了吗!」 而且跟衬衫花纹无关不是吗?洁西卡抱怨了一会儿。 「虽然我也不相信幽灵的存在,但是货船船员们的消失搞不好是幻书害的。你也觉得漂流船很可疑才专程来调查的不是吗?」 「幻书中所记载的只是单纯的知识而已。」 妲丽安语调冷漠地浅浅诉说道。 「如果没有读者,再怎么可怕的知识都无法对现实造成影响。死人不会读书,已经沉没的船再度苏醒一事更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货船船员们又消失到哪里去了呢?」 「这我怎么知道。反正我说幽灵什么的不存在就是不存在,你这个大饼脸。」 「这是哪国的语言啦?」 或许就算不了解词汇之意,但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被设骂,洁西卡不高兴地板起脸孔。她正想立刻反驳、嘴巴都张了一半,接着忽然想到什么似地眯起双眼。 「嗯……妲丽安,该不会你其实很怕幽灵吧?」 妲丽安表情怱地一僵。 黑衣少女像是无视洁西卡似地把脸转开。 「都是因为陪这白痴小姑娘在这里瞎扯,害我又更闲了。」 「什么嘛,真令人生气……」 洁西卡气恼地抿起唇,不高兴地歪着嘴别过头去。 唉唉……厌烦地摇了摇头,修伊缓缓撑起上半身。重新戴好帽子后,望着海平面,表情蒙上一层阴霾。 「起雾了啊。这样下去太阳西沉后有点麻烦呢。」 听了修伊的话,洁西卡转向身后。 或许是因为太阳被云所遮蔽导致气温下降,海平面开始涌上一股浓雾将视野染成一片白色。也许是错觉,总感觉平静的海浪也忽地汹涌了起来。 「雾……」 妲丽安瞥了一眼洁西卡。洁西卡慌张地提高了音量。 「什么啦!会起雾又不是我害的。」 接着她夸张地挥动双手,仿佛说给自己听般快嘴说道: 「没关系的。船员说过这一带渔船也很多,还有航向北海群岛的定期航班会经过。这艘船的无线电也没问题,天黑之前一定会有经过的人来帮我们的啦。所以——」 「吵死了。给我闭嘴一会,条纹女。」 「什、什么嘛,难得人家还想说帮你打气……」 像是同情着哑口无言的洁西卡似地,修伊微微苦笑着。他的表情带着几分认真,眯起眼往白茫茫的水平线望去。 「看起来……似乎有人路过了呢。」 「咦?」 洁西卡眨了眨眼,顺着修伊的视线看去。 不久之后,雾气之中出现了一个陌生船影, 一艘张着纯白船帆的帆船。 有着三根帆柱的大型远洋船只。在十九世纪中旬大量生产、被称为高速帆船的商船。虽然型号老旧,但仍是一艘可媲美精致工艺品的美丽船只。 「偏偏在这时候还真是应景的来了一艘高速帆船呢……简直就像真正的幽灵船不是吗?」 修伊看似愉悦地低语道。 「蠢蛋。幽灵什么的才不可能存在。」 妲丽安粗鲁地碎嘴说完后,阖上了置于膝上的书本。 事不关己的面无表情一如往常。然而,她瘦小的身躯却绕到修伊身后躲了起来,一动也不动。 接着,直到白色帆船和载着修伊一行的货客两用船接舷,并确认了它并非无实体的幽灵船为止,黑衣少女死也不肯离开他身后半步。 2 由近处看来,此艘白帆船是艘经过精心保养的美丽船只。 帆船船长了解事情经过之后,立即发出了乘船许可,般员们也以惊人的亲切态度前来迎接修伊一行人。黝黑结实的船员们在甲板上排成一列,笑容满面地跟他们握手。待遇宛如修伊等人是重要的国家宾客、抑或是知名艺人。 故障的海鸠号的船员们也受到与修伊等人同样的热情款待。 「所有的家伙全都笑得不怀好意,真恶心。」 同样被众多船员夹道欢迎的妲丽安一脸别扭 地低声说道。本来就有怕生倾向的她,对于自己被当作珍禽异兽般地吹捧着感到不满吧。 「大家搞不好本来很无聊吧?」 洁西卡一脸从容地对妲丽安露出微笑。 「而且我想,在海上能跟陌生人见面应该也很难得吧。特别是像妲丽安这样的小女孩更是难得一见吧。」 「小女孩……?」 听见她的发言后,妲丽安更加不悦。漆黑双瞳锐利地瞪着高自己一个头的洁西卡, 「要这么说的话,搞不好那些家伙是遇到了稀有的栗毛怪兽才兴奋不已呢。」 「什么?什么东西啊!栗毛怪兽难道是在说我?」 「yes。因为栗毛怪兽尾巴的毛可以做成幸运符。」 「少骗人了你!这个草率的传说也是你刚刚才随便想出来的吧!」 「好吧,反正托此之福才获得了乘船许可,总是得感谢一下……」 望着争吵不休的少女们,修伊漫不经心地低语道。虽然并非完全松懈下来,但是至少以他判断此帆船船员们应不会加害于他们。在被领至的食堂之中,他一派轻松地坐在椅子上。 「请不要说得好像因为那种奇怪的传说,才得以获得乘船许可似的。」 洁西卡一脸难为情地叹了口气。 一位男子向她们走来。 是一位年龄应该将近五十岁,体格壮硕,长相带着威严的船员。 左肩上站着一只有着纯白羽毛与黄色冠羽的大鹦鹉。 「我是船长托尔瓦德森。欢迎来到大西洋沿岸号。」 男人在修伊面前停了下来,要握手似地伸出了右手。 在他肩上的鹦鹉热切地叫了起来。 『欢迎!』 「你好。船长,感谢您愿意收留我们。」 语毕,修伊分别对鹦鹉及船长笑了一笑。 「我是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她是妲丽安,以及……」 「我叫洁西卡。洁西卡·艾尔芬斯顿。承蒙您如此的热情款待真是过意不去。」 不愧是名门寄宿学校的学生,洁西卡优雅地问候道。 这段期间,妲丽安将手中的书本如盾般架起,和船长肩上的鹦鹉莫名地互相瞪视着。或许是察觉到彼此之间那分好战的气息。 「事情的原委我大概都从你们的船员那里听说了。因为蒸汽机故障而在海上漂流了将近一天一夜……还真是个灾难呢。」 托尔瓦德森船长以与严峻脸庞不符的绅士语气说完后,便开始说明现在的情况。 帆船大西洋沿岸号目前正在运送货物至新大陆东岸的途中。因此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送修伊等人返回王都港口。当然也无法将无法动弹的海鸠号拖回港口,但是至少在天候回稳之前,可以保证逗留在此的修伊一行人的安全。可以说已经算是十分亲切的提议。然后…… 「不过,你们为什么会跑来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海域……?就我所见,你们看起来倒也不像是旅客……」 托尔瓦德森船长一脸不可思议地对修伊等人间道。 「不是的,那个……我们的目的是为了做一些小小的学术调查……」 洁西卡硬挤出个笑容,吞吞吐吐地说明道。或许身为名门千金的她,实在是无法诚实地说出为了调查漂流船而来的他们,居然也成了漂流船一事吧。托尔瓦德森对着洁西卡一行人微笑道: 「不论如何,我们都欢迎你,小姐们。我会请人为你们准备客房,在那之前就请留在食堂。若想在船上自由走动也没有问题,但走上甲板时,任何人都行,请跟船员们说一声。请绝对不要一个人单独出去。」 「我知道了,谢谢您。」 洁西卡一脸松了口气地点了点头。而妲丽安依然和鹦鹉互相瞪视着。 「对了,此外,请尽量避免走入船舱。虽然其中并未放有什么贵重物品,但毕竟是重要的商品……再怎么说,如您所见是艘旧式运输船,总是有些危险。」 语毕,对着带着几分自嘲似地耸了耸肩的托尔瓦德森…… 「我觉得这是艘好船。坦白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状况这么好的高速帆船了。」 修伊一脸认真地说出感想。托尔瓦德森不知为何一脸复杂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迪斯瓦特大人。」 『谢谢你,谢谢你——!』 鹦鹉突如起来地高声喊道。 「照理说光是要维护船的运作就很困难了,要底要怎么做才能维持这样的状态呢……?」 「虽然不是很懂,不过很辛苦吧……」 洁西卡沉重地收紧眉头。 另一方面,妲丽安一脸什么事都不知道的样子,嘴里塞满了食物。 「不过,餐点还不差。尤其是这松饼真是好吃极了。」 「啊!那是我的松饼!为什么妲丽安在吃我的松饼啊?」 察觉到自己已然空空如也的盘子,洁西卡大叫。然而,黑衣少女却泰然自若地说道: 「这只是我一点小小心意。为了不让你的粗腿更加茁壮下去。」 「我的腿才不粗!很一般啦一般!只不过跟你这种小鬼比起来……那个……看起来比较粗而已……!」 「小鬼……!」 妲丽安精致的美貌在瞬间因愤怒而冻结了。 她脸上骇人地不带任何表情,开始迅速将自己手边的芦笋放到洁西卡的盘中。 「……话要说得这么绝的话,我把食物还你就是了。这样就是等价交换了。」 「哪里等价了啊!只是把你自己讨厌的食物塞给我而已吧?」 可恶!洁西卡发出尖锐的怒吼。 修伊打趣地望着她们的互动。 「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呢。」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吼!」 洁西卡粗鲁地拍桌后站了起身。由于这个冲击,置于桌边的酒瓶倒下并掉落。赶了过来的船员捡起了摔落地板的酒瓶碎片。 小声地说着「对不起」,洁西卡全身一僵。在调度不易的海上,酒和食物可是十分珍贵的。就算被怒骂也不能有任何怨言。 但是船员却微微一笑,贴心地抬头看着洁西卡。 「你没事吧?小姐。衣服没有弄脏吧?」 「啊,是的,我没事……对不起。」 船员笑得爽朗的态度,让洁西卡有些困惑地点了点头。船员说着「那就好」之后点了点头,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船上的人,大家都好亲切呢。」 目送着船员离去的背影,洁西卡佩服地吐了口气。 妲丽安沉默不语地望着洁西卡的侧脸。 「我不喜欢。」 「不喜欢什么?」洁西卡嘟着嘴。 「确实是有些亲切过头。感觉不太自然。」 修伊也莫名地语带严肃说道: 「对此船来说,我们本来应该是烫手山芋的。就算再怎么说援助遇难者是船员的义务,但是和漂流船一同等待救难船,又招待外来船只的船员用餐……太亲切了反而令人感到不安。」 「yes。除此之外,船员们各式各样的人种和国籍也让人十分在意。而且,明明是王国船籍的船,为什么送上来的会是北欧风的料理呢?」 「……刚好是轮到北欧食谱的日子而已吧?」 洁西卡一脸错愕地看着正在把第二盘松饼塞进嘴里的妲丽安。 「搞不好是你们想太多了吧?这里又不是幽灵船。」 「幽灵船吗……?」 望着酒瓶上黏着的标签,修伊独自低语道。 紧接着,所有坐在食堂的人全都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船内突然响起什么爆开的异样矗声。 爆裂声又再度响起。又过了一会儿,再次——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洁西卡颤声说道。 「是枪声……!」 修伊将手伸入大衣怀中,盯着窗外。 「咦?枪声?咦?哇……!」 「是从客舱那边传来的。」 推开了不安的洁西卡,妲丽安就这样咬着松饼站了起身。被飞奔出去的两人丢下,洁西卡呆伫原地。 包围着船只的纯白雾气越来越浓。 夕阳西沉—— 3 船室中染满鲜血的颜色。豪华客舱内充斥着半干的血腥味,四处飞溅的血迹把家具和毛毯弄得脏乱不堪。 长椅上倒着两具尸体。 一位年轻女性被射穿了腹部及心脏。 她的正前方有一具手持枪枝射穿自己头部的男性尸体—— 看来似乎是男子射杀了女子之后,他本人也自杀了。 客室中被收拾得十分整齐,并无任何两人争执过的迹象,也感觉不到女子在被杀之前曾经抵抗过。甚至已死的她脸上反而浮现一抹安心的微笑。 已死的两人发色及轮廓都十分相似,应该是兄妹吧。 由身上的衣服及饰品,就可轻易地知道两人应该非富即贵。思前想后,实在是想不到身为乘客搭船的两位有何非在船上自杀的理由。 「他们是……?」 修伊问着附近的船员。 船员看起来并不特别慌张,淡淡地答道: 「他们是这艘船的乘客。听说是船东的贸易商朋友和他妹妹。」 「…………」 船员异样冷静的反应,让修伊沉默着板起了脸。 其他船员也显得十分冷静。对于乘客自杀一事,他们像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仿佛贸易商兄妹死亡一事一开始就在意料之中。 「此船的乘客只有他们吗?」 环顾客室后,修伊问道。船员想了一下后摇了摇头。 「不是的。其他还有两个女仆。」 修伊微微动了一下眉毛。 「她们现在人在……」 在话说完之前,修伊背后响起了脚步声。两位脸色苍白的女性气喘吁吁地赶来客室。一位二十岁后半,看似秘书的女性,及一位年轻的杂役女仆。 「老爷?」 「咿……!」 注意到全身是血、倒卧在地的主人们,两位女子倒抽了一口气。 但是,她们眼眸中浮现的情感并非恐惧或惊讶。 表情带着类似强烈嫉妒的愤怒。那是焦急和羡慕。 高昂的情绪让她嘴唇颤抖着。 「太狡猾了……只有你们自己抢先!」 仿佛要盖过此声悲鸣似地,新的枪声响起。 染血的手枪所击中的是直到方才都还在和修伊交谈的那位船员。他射穿了自己的太阳穴,尸体越过了甲板的栏杆,掉落到覆满浓雾的海里。 那声枪声宛如开端,大西洋沿岸号的船员们接二连三地出现在甲板上,他们手上都握着枪或刀子等等的凶器。 船员们拿出这些凶器的理由马上就一清二楚。 他们其中一人将闪烁着银白光芒的小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住手!」 修伊大喊道。但是船员却露出了愉悦的神情,毫无犹豫地划破了自己的脖子。喷出的鲜血融入白雾之中,他也往海中掉落。 接着一个、又一个—— 这是在仅仅数分钟内发生的事。 十几个船员一个一个地终结自己的性命后掉落海中。 修伊不知其所以然,只能无计可施地眼睁睁看着。 同样和修伊一行被邀请至此船上的海鸠号船员们也困惑不已。突如其来在眼前发生的这场惨剧,让他们几乎也都精神恍惚地呆立不动。 仅有极少数存活下来的大西洋沿岸号船员默默地目送着死去的同伴,仿佛为了什么感到绝望不已地伏着双眼。 失去船员的帆船,静静漂荡在被傍晚浓雾包围的海平面上。 站在甲板上的黑衣少女默默地抿着唇。 「……集体自杀吗……但是,为什么这么突然?」 环顾再度安静下来的船内,修伊语带叹息地低声说道。 妲丽安依旧一脸不悦。 「搞不好那个尾巴头所说,意外地一语中的。」 「咦?」 「我指幻书。白痴小姑娘所提,『某货船船员失踪一事搞不好跟幻书有关』的那个简单假说。」 「幻书啊。但是……他们看起来不像是被某人所操纵呢。」 修伊仿佛在回想船员们临死前的态度般地闭上双眼。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 . 「yes。那群家伙是出于自己的意志,『单纯地想死』而已。然后,如自己所望争先恐后的寻死……」 「是啊……还活着的船员们看起来似乎也对『自己来不及死』感到绝望似的。但是,为什么呢?既然不是被幻书操纵,为什么他们自己却选择了死亡呢?」 「那是……」 妲丽安似乎正打算说些什么,但忽地表情一僵。 刹那之间枪声响起。修伊惊讶地抬起头。 枪声并不是从甲板上传来的,而是更令人意料之外的地方。 「修伊!」 正当妲丽安回头呼喊之时,修伊已往后甲板的方向飞奔而去。 表情因为焦急而扭曲着,他所跑进的是位于船体后方的船长室。 在并不十分宽敞的船长室之中,放置着简朴但实用的日常用品。塞满了海图等等的书柜,小型的实用床铺,以及厚重的柚木桌。 壮硕的男子像是趴着似地倒在桌上。男子的头部扭曲歪斜,被血液染成一片鲜红。他的右手还握着一把旧式左轮手枪。男子正是用这把手枪射杀了自己的吧。 「托尔瓦德森船长啊……他似乎也已经死了。」 修伊确认了死亡男子的长相之后,忽地从船长室入口近处传来了其他男子的声音。站在该处的,是一位将剪裁良好的船长服穿戴得十分整齐的中年男子。 走近自杀的托尔瓦德森身边,男子如同哀悼着死亡的船长般默祷。 修伊亦依样画葫芦地做了短暂的默祷。 「你是洁西卡安排的货客两用船的……」 「是的,我是海鸠号的船长柏纳斯。迪斯瓦特大人。」 中年男子说完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和修伊相同被招待至船上用餐,接下来就被卷入了这场惨剧之中。 「其他也死了好几个船员,和他一样都是自杀……」 对于修伊极之不悦的说明,柏纳斯冷静地点了点头。 「似乎是这样啊。我的部下们和艾尔芬斯顿小姐呢?」 「都平安无事。自杀的似乎只有一开始就在这艘船上的人。至少目前还是这样。」 「是吗?如果是这样,可能还有转机。」 柏纳斯面不改色,莫名地说了些奇怪的话。 修伊狐疑地皱起眉头。 「转机……?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总不能就这样把船弃之不顾吧?我去找存活下来的船员们谈谈看,但应该还是会由我代理船长,执掌这艘船的操控权吧。」 「你来指挥这艘船?那海鸠号怎么办?」 修伊语气带几分愕然反问道。 柏纳斯可是在说要 放弃自己的海鸠号,成为此帆船的船长啊。 即使海鸠号目前处于无法航行的状态,但是在未获得船东的同意之下,理应不能擅自做出决定。 然而,柏纳斯看起来似乎未对自己这异样的决心感到任何怀疑。接着…… 『……以一艘船而言,船长和船员是不可或缺的——!』 突然响起的尖锐声响让修伊吃惊地转过头来。 船长室的窗棂上停着一只鸟。原来是托尔瓦德森饲养的那只鹦鹉。 那只鹦鹉瞥了已成尸首的过去的主人一眼后,拍着纯白羽翼移动至柏纳斯肩上。仿佛取代死去的托尔瓦德森,转而认了柏纳斯为新主人似的—— 「没错……就是如此。以一艘船而言,船长和船员是不可或缺的,迪斯瓦特大人。」 柏纳斯的语气带着异常的深信不疑。 接着,他拿起一本置于桌上的肮脏手册。是一本陈旧的线装手稿。也就是此船历代船长所撰写至今的航海记录——航海日志。 「不用担心。此船一定会平安无事地到达目的地。」 柏纳斯语气强硬地断言道。 但是,这句话却非面对修伊所说。或许就连柏纳斯本身亦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说出这句话。 「……目的地?」 修伊低声地反问。但是,柏纳斯却无视其发言地离开了。 后甲板上仅余修伊和妲丽安。 时至此刻,夕阳已完全西沉至水平面下,四周被封锁在一片黑暗之中。 船身点亮了忽明忽暗的照明,在浓雾之中透出朦胧的光晕。 「第十一个人了。」 至今一直藏身修伊背后,沉默不语的妲丽安忽然毫无预警地开口说道。 修伊侧头回望着她。 「十一个人?」 「自杀的人数。乘客及仆人共三人,船员七人,船长一人。」 黑衣少女冷淡的说明让修伊「嗯哼」地低声叹道。 「与从货客两用船乘上此船的人数相同啊……」 妲丽安缓缓地点了点头。 「yes。十一个新乘客搭上船,而之前在船上的十一个人死了。仿佛在交替似的。」 「真是讨厌啊……就算说是偶然也太过头了吧。」 修伊绷着张脸沉思着。就在此时…… 「老爷、小姐。」 从雾气中现身的女子,态度毕恭毕敬地唤着修伊两人。 是一位素着脸、长相带着几分强势的女性。她是自杀的贸易商的秘书。 「……老爷?」 修伊一脸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 然而,秘书的语气却无任何动摇。 「新的客房已经准备好了。老爷、小姐也是,直到船中平静下来为止,请回到房中好好休息。」 她目不转睛地紧紧看着修伊和妲丽安,以公事化的语气诉说道。 虽然黑衣少女老大不高兴地往上瞪着她,秘书依然毫无动摇。 「怎么回事。我并不是你的老板……」 修伊满脸困惑地问道。秘书明快地点了点头。 「是的。我本来的主人已经死了。」 接着,仿佛理所当然似地,不带任何一丝怀疑的语气坚决说道。 「因此,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主人了。因为记录上即是如此。」 4 船内的混乱比想像中更快平息了。 自杀而死的人们尸体被迅速地处理掉,残留的血迹也被冲洗得一干二净。代替死去的船员们工作着的,是原本海鸠号上的船员们。 他们代理死去的船员们操纵大西洋沿岸号,坚守自己的岗位。仿佛他们一开始就是在这船上工作似的—— 「以一艘船而言,船长和船员是必备的吗……」 修伊语中带着几分讽刺重复着鹦鹉在船长室中所说的话。 黑衣少女一脸精明地瞪着坐在客室窗边的修伊。 「你也注意到了吗?修伊。」 「是啊……有几个『应该已经死亡』的船员还在船上工作。」 看着在甲板上忙碌地四处奔走的船员们,修伊的脸部微微扭曲着。 将红色围巾围上脖子,正在检查锚绳的船员,应该就是方才在修伊面前以小刀划开喉咙的男子。本应命丧黄泉落海的他,不知为何现在依然以一名船员的身分在船中继续工作着。 「死而复生……不,不对啊。是没办法死吗?但是,为什么只有他们?死亡的人与存活下来的人有什么差别呢?」 仿佛在说着我举双手投降,修伊摇了摇头。 下一秒,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某人飞奔进了客室。 摇曳明亮的栗色头发,她忿忿地大声嚷嚷着。 「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洁西卡拉起轻飘飘的围裙洋装下摆怒吼着。或许是被撞下楼梯时受了点伤,她的鼻头上贴着0k绷。 「那个叫什么玛莎的强势秘书突然跑来,叫我换上这套衣服。」 被硬逼着穿上仆人制服的洁西卡不悦地跺着脚。而妲丽安冷冷地望向洁西卡这身打扮。 「很适合你。」 「谢……谢谢……」 妲丽安出人意表的发言,让洁西卡反射性的道了声谢,接着忽地又回过神来。 「不是这样的啦!为什么你们是主人,我是仆人啊!这怎么回事啊?」 看着大发脾气吵吵闹闹的洁西卡,黑衣少女百无聊赖地回望着她。 「贸易商及他的妹妹,加上两个仆人……这样和一开始的记录里一样的人数就全到齐了。」 「是记录在乘船名单上的人数吗……」 修伊低声说道。 「也就是说,四名乘客中有三人在船上自杀,我们三个取而代之以新乘客的身分被接纳了吗?虽然玛莎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然来小试一下吧?」 「试什么?」 妲丽安疑惑地看着缓缓站起身子的修伊。 修伊只字未答,推开门走出了船室。 接着,走到甲板上的他往覆满浓雾的海平面看了看。 时至夜晚,气温大幅下降。一旦落海,几乎可说是难以得救。 「啊……」 追着修伊而来的洁西卡环顾四周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本来应该以锚绳系在一起的海鸠号消失了。 故障的货客两用船被浓雾遮蔽,四处都遍寻不着。应该架在船与船之间的渡板不知何时也失去了踪影。 仿佛要将修伊一行幽禁在此船上似的—— 「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无趣地以鼻子「哼」了一声。接下来他随意地将手摆上了甲板的栏杆之上。 「——修伊!」 黑衣少女发出了模糊的喊叫声。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修伊已毫不犹豫地越过了栏杆。 大衣下摆翻飞而起,他落入了黑暗的海平面——本来应该落入才对。 「唔……!」 仿佛被雾气吞噬般消失无踪的修伊,再次「从雾中出现」了,掉落至妲丽安她们眼前。青年的背部便顺着这股一跃而下的气势撞上了甲板,痛苦地吁出一口气。 「……如我所料。我们无法离开这艘船。我一旦不在的话,乘客人数便不足一人。所以既无法离开也死不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拍去背上的灰尘站起身来,修伊冷静地说道。 刹那间,妲丽安露出了放下心来的表情,接着随即又露出满脸的不悦。 她默默接近修伊身边,粗鲁地踢向修伊的脚。金属鞋子铿锵作响,回荡着低沉的声音。 「好痛啊,妲丽安。」 修伊抿唇说道。 「…………」 妲丽安只字未答,这次以左脚踢向修伊。接着,还用靴子鞋根踩上了修伊脚背来回踩着。 「我说,妲丽安……很痛耶!」 「闭嘴,笨蛋。我在试是不是真的不管再怎么让你痛苦你都不会死。」 妲丽安依旧一脸老大不高兴,语气中夹带着几分讽刺。 「试也试够了吧。因为也已经弄清楚这船上确实发生了异常的状况。」 修伊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此船的固定人数似乎被不明人士给严格管控着。一直到有其他新成员来到船上做交替为止,我们既死不了也无法离开这艘船,似乎只能在这白雾之中徘徊。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一开始就在此艘船上的船员们会这么热烈地欢迎我们的理由了吧。」 「也就是说我们是他们能得到解脱的重要活祭品啊……」 妲丽安终于停下踢人的动作,不悦地眯起双眼。 「异常状况……是怎么一回事啊,妲丽安?这果然也是幻书造成的?」 洁西卡带着不安的表情对妲丽安两人问道。 妲丽安一脸感到麻烦透顶地望着被逼着穿上仆人服饰的名校女学生。 「太适合你了。」 「谢、谢谢……哎唷,不是在说这个!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啦。」 洁西卡恼怒地大声踏着地面,此时她背后传来了一道声音: 「看来你们似乎已经发现了呢。」 站在该处的是被唤为玛莎的贸易商秘书。 她一脸半死心的表情,望着惊讶地转过头来的修伊一行,然后以事不关己般的语气淡淡地诉说道: 「这艘船的命运便是永远在这个被雾气所封锁的世界之中,朝着目的地不断航行。即使过去搭乘此船的船员及乘客在中途死亡了也是一样——」 「……可是,如果没有船员,船是无法航行的。」 听见了修伊的低语,秘书浅浅一笑。 「没错。以一艘船来说,船长和船员是不可或缺的。所以此船才会不断地寻找替身。招待在海上遇到的其他船只的船员上船,让他们代替无法工作的船员工作。一旦搭上了这艘船,在自己的替身到来之前,再也没有办法离开这艘船。」 「你也是因为这样而成了被此船囚禁的其中一个活祭品吗?」 「是啊……一定是这样吧。」 秘书说完后,露出了望向远方的表情。 「我自己也无法想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搭上这艘船的。也许不过短短数日,又或者已经过了好几年——」 「这就是船员们自杀的原因吗?你的老板,还有那位叫做玛姬的女孩……也都是为了逃离这艘船的诅咒……?」 修伊语调僵硬地向秘书确认道。秘书自嘲似地露出微笑。 「应该是吧……真可惜呢。本来我是打算比她先死的呢……」 她宛如嫉妒着已死的女孩似地低声说道。 仿佛要打断她的低语,响起了一阵烦躁地踢着甲板的声音。 「别开玩笑了……」 怒气使得洁西卡颤着肩膀低声吼道。 秘书惊讶地看着她。被迫穿上仆人服饰的名校女学生带着正义感的脸庞,年轻气盛地浮现了不加掩饰的怒气。 「我绝不原谅自作主张地找人来当替身,然后自己去死这种事。把我当成某人的替身,或是找人来当替身后去死这种事,我也绝对不干。」 「那不然你打算怎么办呢?」 黑衣少女脸上有着几分趣;地看着洁西卡。洁西卡正在思考似地陷入沉默,接着怱地抬起头来。 「对了。要去找书啊!」 「书?你是指幻书吗?」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幻书,但是只要调查一下这艘船的记录,应该就可以知道现在这异常状况的原因吧?因为,如果这艘船是朝向目的地不断地航行,应该在某处有个希望事情如此发展的人才对。搞不好那家伙就是幻书的读者也说不定。」 「……意外地有在用脑嘛。」 「哼」地用鼻子短哼了一声,妲丽安以目中无人的口气说出自己的感想: 「确实如你所说,以尾巴头的小姑娘来说算是做得很好了。」 「那是什么意思?在称赞我吗?」 洁西卡心有不服的板起张脸。修伊饶富兴味地看着比平常还开心上几分的妲丽安,露出微笑。 「说到船的记录就属航海日志了吧。」 「航海日志(log book)?」 修伊对着提出反问的洁西卡点了点头。 「除了出港时间或是货物的内容物,应该也有记录着乘船人数。」 「人数记录……」 洁西卡的表情带着几分惊讶,望向默不作声站在原地的秘书。 「负责记录航海日志的是船长。他应该已经回到船长室里了……」 秘书语气显得漠不关心。接着仿佛嘲笑着修伊一行似地露出微笑。 「但是呢,无论如何请不要妨碍到航行。因为不论你们做了什么,你们身为此船乘客的记录已无法变更。」 「……我会留意的。谢谢。」 对提出忠告的秘书道谢之后,修伊一行往船长室迈步而出。 5 妲丽安紧紧抓住默默前行的修伊大衣下摆。满覆船体的雾气又更浓了,即使只想确认自己的脚边状况也十分困难。 慌忙追上修伊两人的洁西卡,一脸哀凄地回过头去。 [插图] 被独自留下的秘书,面无表情地站在被雾气包围的甲板之上。 「那个人其实对于自己被卷入异常也心知肚明……」 「yes,我想其他的船员应该也不是完全被夺去了意识。只是连对抗自己命运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以他们的替身身分乘上船时,他们便自杀的原因?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再活下去的力气了吗?」 「被卷进这样超乎常理的异状之中,还能像你一样自不量力地做着无谓抵抗的执着之人并不多。」 「那个……这个该不会是打算称赞我吧?」 「我只是单纯地说出事实而已。」 妲丽安一脸事不关己,平静自若地答道,而洁西卡则耍起脾气地鼓起了双颊。 把两人的对话当耳边风,修伊冷静地低语道: 「也许此船的控制会对船员造成比乘客更大的影响。即使没有乘客船还是能航行……以一艘船来说,船长和船员是不可或缺的,对吧?」 「yes……即使如此,也不能保证我们能保持意识清醒到何时。」 「是啊,没错。虽然我不讨厌大海,但总算也是感到厌烦了。差不多该请他们让我们回到陆地上去了吧。」 语毕,修伊打开了船长室的门。船长室中空无一人。 修伊带着警戒环顾室内,目光停留在置于桌上的册子。 「船长不在吗……」 「省得我说明真是太好了,就让我们擅自拜读了。」 妲丽安走近船长的桌子,擅自拿起册子。 其中所记载的,正是大西洋沿岸号的航行记录。气候、气温、海平面的状态及船内的情况,都每隔几小时正确地记录着。 越过瘦小的妲丽安的头部看着内容,修伊怱地皱起了眉。 「就此看来 ,似乎只是本普通的日志……有可能发生单纯的航海日志(log book)变成幻书这种事吗?妲丽安。」 「no……」 黑衣少女摇了摇头。 「航海日志上所记载的,是与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毫不相关、单纯的情报而已。只不过……」 妲丽安接着打算说什么地吸了一口气, 在此瞬间,细微的悲鸣响彻了船长室。妲丽安宛如受惊的小动物般地僵在当场,修伊则是转过身来摆好了架势。 「洁西卡?」 「修伊……先生……这、这个!」 洁西卡吓得瘫坐在地,手指向船长室的衣柜。 某样东西随意地倒在大大敞开的衣柜之中。 其中有着骨头。 是已化为白骨的人类尸体。 并非仅止一人。 其中摆放着数具堆成小山、身穿旧式船长服的人类白骨。 尸体已完全干瘪,显示出他们死后已过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随着骨头的不同,也许是经过了数年以上,又或者数十年吧。 然后,在那堆陈年尸体身旁,已自杀的托尔瓦德森船长的尸体也跌落出来。 「是此船历年来的船长们啊……」 修伊语调僵硬。洁西卡铁青着脸抬头望向他。 「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啊。为什么会有这么久以前的尸体……」 「道理很简单。」 妲丽安的语调十分平静,伸手指向落在尸体旁的金属板。 是一块刻有船名及制造此船的厂商名称,及下水典礼日期的黄铜制纪念牌。 修伊拿起了金属牌,吹去了表面的灰尘,看了看刻于其上的内容。 「此船制成之日似乎是在高速帆船的全盛时期……已是距今超过七十年前的事了。」 「七十年?怎么可能,因为……」 环顾了仿佛刚刚建造完毕的崭新船内,洁西卡哑口无言。 妲丽安不理会她,继续说了下去。缓缓地翻阅着航海日志(log book)的页面。 「此船是在距今七十年前出发往新大陆而去的。接着就这么失去了踪影。原因是船上发生瘟疫使得船长及船员全数死亡。」 「瘟疫……?」 「yes。这本日志中是这么记录的。」 妲丽安再度翻阅着褪色的日志。 「此船在机组人员全数死亡之后,便永远在这雾气之中不断地徘徊着。为了取代死去的船长和船员,于是将海上所遇见的其他船的船员招揽进来……」 「怎么这样……那么,这艘船不就是真正的幽灵船了吗……」 仿佛背上传来一阵凉意,洁西卡肩膀一颤。 妲丽安略显不悦地摇了摇头。 「no,此船并非罪魁祸首。此船也只不过是被囚禁于幻书的魔力之中罢了。」 「幻书……」 抬头看向妲丽安手中的航海日志,洁西卡忽然一脸狐疑地说道: 「可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 「你有什么意见吗?」 妲丽安脸色不佳地反驳道。 洁西卡以指抵唇沉思着。 「是你说死人无法看书的吧?妲丽安。」 「呣……」 「如果要说船长及船员都相继死去了,那么真正的幻书读者究竟是谁呢?此船上可没有一直活了七十年以上的人不是吗!」 「这个……」 妲丽安话才说到一半,她背后的船长室门扉打开了。 以粗重的步伐迈入房间的是柏纳斯。让鹦鹉停在肩上的中年男人,可疑地瞪着调查着船长室的修伊一行。 「你在这里做什么哩?迪斯瓦特大人?这具尸体是……?」 「柏纳斯船长……」 修伊百般无奈地板起脸孔,打算说明来意地往前站了出来。 妲丽安却阻止了修伊。 黑衣少女伸出右臂制止修伊之后,对柏纳斯亮出左手拿着的航海日志。 「交出航海日志(log book),老头。」 「……航海日志?」 黑衣少女那傲慢的态度让柏纳斯露出不悦的神情。 「你手上拿着的那是什么啊?小姐。让你看看日志是没关系,但是你应该更加注意一下礼貌——」 「闭嘴,老头。」 妲丽安语调冷淡地打断了柏纳斯的话。 「不是这本日志。我是说把『另一本』航海日志(log book)交给我。」 「另一本航海日志?」 洁西卡吃惊地望向妲丽安。黑衣少女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yes……这本日志并不是幻书。问我为什么的话,因为缺少了重要的某日的纪录。此船船员因瘟疫而全数死亡当日的记录——」 语毕,她摊开了航海日志留白的那一天给他看。 柏纳斯动摇似地脸部轻微颤了一下。黑衣少女往上瞥了一眼修伊的侧脸。 「单纯的日志是不可能变成幻书的。只除了唯一一种情况,也就是对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有所了解的人,自己将其记录于日志之上』。」 「……!」 修伊一脸愕然地望向遗留在衣柜中的尸体。 即使数十年来始终徘徊在浓雾之中,此船依然朝向目的地持续地航行着。对于到达目的地一事抱有如此程度的执着之人仅有一人。 「是指此船一开始的船长啊……因为瘟疫而壮志未酬的他,经由将自己所拥有的禁忌知识记录于航海日志上,而创造出了幻书吗……」 「即使连书写日志的体力都没有了,嘴巴还是能说话的。然后,此船中有一能正确地记忆人类话语的存在——」 妲丽安悄悄地将航海日志阖上。抬起头的她双眸望向呆伫原地的柏纳斯。柏纳斯的表情带着几分虚无。 「记录……记录……航海日志(log book)……」 他抱着头闷声碎语。 「是啊。我应该有写日志才对……因为我是船长……因为我是此船的船长……」 「柏纳斯船长……?」 修伊表情一凛,注视着全身颤抖的柏纳斯。 柏纳斯并未看向修伊一行人。他就这么抱着头,不断地细声絮语着: 「日志……我确实记录着。十四时〇〇分。往新大陆东岸出发。船员十八人。乘客四人。操舵装置、航海仪器检查结果无异常。」 『无异常——!』 鹦鹉尖声鸣叫。发音与人类如出一辙。该鸟的鸣叫声渐渐地与柏纳斯的话语开始同步。仿佛他们正在阅读着相同的文章似的。 『船长有留下航海记录的义务。所以我写下了记录。从以前到现在,然后从今以后……航海记录……航海记录一〇六七。〇九时二十二分。九十度角、正横方向八英里处,目视确认法罗群岛后,一五〇度转向。航海记录一〇六八。十二时〇〇分。四级风。云量八。多云。波浪稍高。航海记录一〇六九……』 「柏纳斯……你……」 修伊双眼锐利地眯起,像是要保护妲丽安两人似地挺身而出。妲丽安在摆好姿势警戒着的他身后独自低语道: 「大型鹦鹉的平均寿命超过五十年。但也曾有报告指出有活超过一百年的例子。」 黑衣少女紧盯着那只站在柏纳斯肩上的纯白鹦鹉。 「据说其拥有能够使用工具的高度智慧,并不仅只是单纯的模仿,而是能够理解语汇的意思,并拥有书写文章的能力。即使无法阅读 文字,只要有能够传授知识给它的人存在,应该也能将其记忆下来——」 「鹦鹉……该不会这只鸟就是幻书读者?」 洁西卡愣然低语。妲丽安不负责任地点了点头。 「yes。那只鸟本身既是记录着禁忌知识的幻书,亦是幻书读者。那家伙利用着记录在自身上的知识,一直操纵着此船至今。」 「也就是活生生的幻书吗……」 修伊从大衣怀中取出一把厚重中折式军用左轮手枪(revolver)。 「看来已不可能将其带回并收入书库之中了。虽然很可怜,但就让我处理掉它吧。不能再让幽灵船的牺牲者增加了——」 语毕,修伊将枪口指向鹦鹉。 无视于精神恍惚的柏纳斯,修伊瞄准着他肩上的鹦鹉。 此时,伴随着落雷般的轰隆声响,一阵爆发的冲击袭来。船身大幅度地倾斜至近乎垂直的状态,修伊一行全被甩到了墙上。 发出悲鸣趴在墙上的洁西卡,又被妲丽安激烈地冲撞上背部。洁西卡发出如同网球被压烂般的声响。此时传来了刺耳的鸣叫声。 是在空中振翅的鹦鹉的叫声: 『航海记录一〇七〇。二〇时〇〇分。进行紧急设备的检查。十级风。气候、暴风雨。浪潮非常汹涌。汹涌——!』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是怎么回事啊?」 黑衣少女毫不留情地踩着洁西卡站起身来,而洁西卡则是粗鲁地怒吼了回去。 「那只鹦鹉被赋予了再现记录的能力。能够将记录于航海记录(log book)上,当时的此船状况原原本本的呈现出来。那片浓雾、这场暴风雨都是此船曾经体验过的过去的『记录』。」 「也就是说,我们一直都被囚禁在被记录下来的过去世界之中!」 被激烈摇晃的船体所摆弄,洁西卡不甘心地低语道。 「柏纳斯船长!」 修伊就这么四肢趴地、大声喊叫道。精神恍惚的柏纳斯无法做出反应,就这么往帆柱撞去后,流血倒地。 然而在那之后,他又若无其事地立即站了起身。 仿佛嘲笑着修伊一行似地,鹦鹉发出尖锐的鸣叫声: 『对一艘船来说,船长和船员是不可或缺的……船长是不可或缺的……!』 「原来如此……此船上确实是没有替身便无法死去啊……」 修伊迎着吹袭而来的暴风站了起身。血液从裂开的唇边流出,伤口却没有愈合的迹象。 「而且,我们似乎被认定为扰乱此船秩序的敌人了哩。一旦死亡便再也无法复活了啊……」 拭去唇上的血,修伊苦笑着。 『对一艘船来说,船长和船员是不可或缺的……乘客没有必要存在——!』 留下嘲笑似的声音后,鹦鹉往帆柱上方振翅而去。 与暴风雨刚来时相同,它又毫无预警地消失了。 接着,帆船四周再度被浓雾所包围。被雾气封锁的视野另一头,传来了巨大的某物在地板爬行的声音。 这带着湿气的诡谲声响让修伊停下了动作。 「修伊先生!不快点追上去的话,刚刚的那只鹦鹉——」 「不要过来!」 就这么背对着从船长室走出来的洁西卡,修伊怒吼道。 「咦?」洁西卡停了下来。 「妲丽安,此船载晦货物是什么?」 修伊对着站在她身后的黑衣少女询问道。妲丽安「啪啦啪啦」地翻着船长的日志。读出了出港后不久的页面上所记录的货物内容。 「有金属制品、绵制品、加工食品和野生动物。」 「……动物?」 「此处的记录是写着,从南半球殖民地运送而来,要交给动物园展示用的四只野生动物。」 「……咿!」 妲丽安的话还没说完,洁西卡发出了抽搐般的悲鸣。 慢条斯理地从雾气之中出现的是披着灰褐色外皮的爬虫类。 身体大约将近六、七公尺左右吧。粗大的尾巴阴森森地摆动着,巨大下颚上稀稀落落地长着宛如锯子的牙齿。因为背上有着数不清的突起,给人货真价实的怪物的感觉。 毫无感情的无机质双眸紧盯着修伊一行,一步步地缩短着距离。 「那是什么玩意儿啊……」 「是湾鳄。是会袭击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的凶暴爬虫类。在海水中亦能生存,同时也是现存最大的鳄鱼。」 「鳄鱼啊……你说那玩意儿居然有四只……?」 修伊厌烦不已地说道。妲丽安则是不带感情地说道: 「说到这个,据说那等级的鳄鱼寿命至少也有一百年以上。」 「原来如此啊。之前就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将死去的船员们海葬……他们的尸体全成了那些家伙们的饲料啊……」 「现在可不是为了那种事感到佩服的时候吧!我们可是被包围了不是吗!」 洁西卡发出泫然欲泣的声音。如她所言,从船舱爬出来的四只鳄鱼已经包围了修伊一行身处的后甲板。即使逃进船内,也不认为船室的门扉会有足够的强度能够抵挡重达一吨的湾鳄攻击。 「修伊……你能击落那只傲慢至极的鸟类吗?」 妲丽安看着头上问道。 「就算没办法一枪解决,只要能打中它的话,接下来那边的仆人小姑娘会去追,然后给它最后一击……」 「我办不到啦!我又不是猎犬!」 洁西卡耿直地反驳着妲丽安那真假难辨的话。 修伊浅浅地苦笑之后,遗憾地摇了摇烦。 「很遗憾,它藏身在帆柱的死角。果然是听得懂人话啊,真的很聪明呢。」 这句话都还没说完,一道蓝白色闪光划过夜空。 稍迟之后,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响使大气震荡着。因为这场冲击而踉舱了一下的洁西卡发出悲鸣。不断落下的闪电使得船身激烈地晃动着。 「不单只有鳄鱼,就连落雷也……!要怎么办?再这样下去的话……」 发出毫不间断的悲鸣,洁西卡捡起一旁的甲板刷。 像是要保护身边的妲丽安似地站了起来,她用双手握紧甲板刷。虽然面对巨鳄如此的对手,这武器实在是有如螳臂挡车,但她似乎还未放弃。证据即是她那双焦茶色双眼,即使身处如此绝望的状况,仍然尚未失去光芒,拼了命地在寻找存活下来的方法。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以及为了守护自己重要的朋友—— [插图] 黑衣少女略感不可思议地看着洁西卡这副模样。 不久后,妲丽安姣好的唇角浮现了一抹有如幻影般的微笑。 「修伊。」 黑衣少女唤了青年之名。青年看着少女异常愉悦的模样,立即察觉到了什么事。将准备好的手枪在手上半回转之后。 「了解。洁西卡,拜托你了。」 「咦?拜托我了?是指什么事?」 突然手中被递过了一支大型手枪,洁西卡显得有些慌张。修伊让她紧紧地握住了枪枝。 「子弹有六发。双手紧紧握住枪托,腋下夹紧,缓缓扣下扳机就可以了。虽然也许以手枪的子弹要解决鳄鱼有点困难,好好利用的话至少能吓吓它们。」 「等、等等……!」 洁西卡一脸不知所措地大喊道。接着她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修伊放开手枪的右手之中,不知何时开始握着一把镶有红宝石且刻有古老文字的黄金钥匙。 妲丽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悄悄地将手伸向自己胸前。 大大拉开的黑衣隙缝间,可窥见她洁白光滑的肌肤。 平坦的幼年胸口中央埋着一个金属箱子。是个粗糙的陈旧大锁。 开在中央的钥匙孔,看起来仿佛一直延伸至少女纤细身体的深处一般。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i ask of thee art thou mankind)?」 修伊缓缓念出黄金钥匙上的古老词汇。 仿佛口中正编织着上古咒文的魔法师,又像是对着公主宣誓的骑士一般—— 接着从妲丽安唇中流泄而出的是像器具一般无机质的冷淡声音。 『否,我乃天——我乃壶中之天!』 黄金钥匙插入了妲丽安的胸口,她唇中逸出苦闷之声。 她胸前所嵌大锁如门扉般敞开,发出耀眼的光芒。 隐于她胸中的是散发磷光、如同雾气漩涡般的空洞。修伊轻轻地将手由少女的背后伸入她的胸口,接着取出了一本书。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 洁西卡以接过手的手枪对鳄鱼射击。 以那巨大躯体而言难以想像的敏捷冲上前来的食人鳄,受到意料之外的冲击后,仅只一瞬间停下了动作。然而,洁西卡亦非完全平安无事。不熟悉射击后座力的她一屁股着地,压着麻痹的手腕。 即使如此,她依然打算再次举起手枪。 不过,鳄鱼的动作快了一步。 又有另一只飞奔而来的鳄鱼张着巨颚逼近着洁西卡。 「——唔!」 洁西卡忍不住发出悲鸣。然而,痛楚和冲击都未袭向她。 因为在僵直的她面前,鳄鱼们如同被冻结似地停止了动作。 白色光芒由洁西卡的头顶照射而下。 一抬头便看见了宽阔的天空。 万里无云、澄澈的晴空。 覆满船的浓雾荡然无存,阳光映照着水平线。 「……雾散了?怎么可能,为什么?」 手里扔握着重重的手枪,洁西卡蹒跚地站了起来。接着她突然愣愣地睁着双眼。因为朝阳所映照出的是幅出乎意料的景象。 「这景色……!」 洁西卡眼都不眨地凝视着浮现于水平面的景色。 该处有着足以与王都匹敌的巨大都市景象。被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城区,惊人的高耸建筑。巨大吊桥及高举火炬的女神像—— 「新大陆……!是什么时候……?」 在沙哑低语着的洁西卡耳中,传来缓慢的朗读声。是未曾听闻的奇妙异国语言。修伊正在朗读着幻书。 「从古代加利亚遗迹出土的幻书《海市蜃楼》……在水面上产生幻影蛊惑船员的德鲁伊的神秘诗句。」 朝着呆伫原地的洁西卡,妲丽安略显得意地说道。 洁西卡微弱地吁出一口气。 「幻影……原来如此,那是海市蜃楼对吧。位于遥远的大海另一边,新大陆的海市蜃楼……」 是啊,修伊摊开书本点了点头。 「要终结航海日志中的记录的话,只要结束航行即可。一旦抵达目的地,航程便结束了。此船便不需再继续徘徊下去。」 语毕,他将视线移向帆船船头。 拥有纯白羽翼的鹦鹉停在船头雕像之上。 过去支配着此船的幻书读者,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初次见到的新大陆景色。望着直到最后都未能抵达的目的地的模样—— 食人鳄的身影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站在甲板上的是受到操纵的船员们。其中也有秘书玛莎的身影。虽然他们几乎还处于茫然状态,但或许是渐渐地恢复了意识,船内四处传来了欢呼声及啜泣声。 然而,如此和平的时间并未持续很久。 大西洋沿岸号的船身突然叽嘎作响,四处开始浸水。 曾经美仑美奂的纯白帆船,现在不过成了一艘随时都会毁坏的老旧船只。 从航海日志的「记录」中解脱的船身,七十年的岁月瞬间袭来。 「船……要沉了?」 明显开始倾斜的甲板令人寸步难行,洁西卡叹道。船身无法承受过度激烈的老朽化,大西洋沿岸号以惊人的气势开始沉没。 「洁西卡,往这边!」 修伊与已清醒的船员们正在合作打算放下逃生艇。接着,妲丽安被他像行李般抱在身侧。 「你还呆呆地站在那里做什么?尾巴头!慢吞吞的!拖拖拉拉!留级生!」 「听到了啦!」 洁西卡高声喊着,往救生艇飞奔而去。 纯白鹦鹉依然站在船头动也不动。 因水压而毁损严重的船身,发出了巨响后被大海给吞噬了。 即使如此,鹦鹉依然就这么凝视着浮现在水平线上的幻影,直到最后都未曾有飞离的打算。 6 渺小的救生艇漂流在琉璃色的澄澈海面上。 破晓之后的风寒冷刺骨,眩目的阳光缓缓地带来了温暖。随着平缓的浪潮荡漾着,人们呆滞地眺望着映于海面的朝阳。 「天气真好呢,修伊先生。」 穿着围裙洋装的栗发少女,语调放松地说道。 「这个嘛,运气……算不错吧。这种情况下如果海面又起波涛,搞不好又会死人。」 这么说着,一边露出柔和微笑的青年,因为嘴唇受伤的痛楚板起了脸。他百般无奈地躺卧原地,为了遮阳而拉低了帽沿。 貌美的黑衣少女将青年身体当作靠背,伸长着腿坐了下来。如同凝结夜色、充满光泽的秀发,随着冰凉的海风飘动着。 「好无聊。」 鼓着宛如白瓷般的双颊,她不悦的低声碎嘴着。 黑衣少女冷冷地抬头看着因全身无力倚在船边的洁西卡。 「肚子也饿了。说到这个,东方有一种叫做生鱼片的料理,是直接把生的鱼吃下肚。喂,那边的仆人。快下水去给我抓条鲜鱼回来。」 「什么?仆人是在说我吗?」 洁西卡愤怒地抬起头。 「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办得到,我又不是海豹。而在这种水温之下跳进大海,鱼还没抓到我早就冻死了啦!」 黑衣少女悠哉地看着怒吼连连的洁西卡。 「有像你这样肥厚的皮下脂肪和粗壮大腿的话,不会有事的。」 「我才不肥厚也不粗壮啦!」 洁西卡粗鲁地踢着船底。人在近处的船员们满脸疲惫,不堪其扰地望着她。洁西卡「唉」地叹了口气,然后又怱地笑了起来。 夹杂叹气的无力苦笑,在不久后转为开朗的笑容。 妲丽安看着这一幕,似乎觉得恶心地皱起了眉。 「谢谢你,妲丽安。」 洁西卡略带羞赧地说道。妲丽安脸上的不安愈趋加深。 「什么?」 「在大西洋沿岸号时,你将我踢下楼梯,是因为不想让我看到船员们自杀的那一幕对吧?为了不让我在近距离看见人们死去而大受打击……」 妲丽安默默地回望着洁西卡。她一脸难以开口的复杂表情,别过头去。朝阳照射着的侧脸,害羞地染上一片红晕。接着…… 「你在胡说八道个什么劲儿啊?当时我只不过是心血来潮想要把那碍眼的大腿给踢飞而已。」 妲丽安以一如以往的毒辣语调放声说道。 洁西卡沮丧地吁出一口气。 「该说什么才好呢。现在的心情简直希望你把我那份感谢的心意还给我……」 此时,不知名的远方响起了一声汽笛声。 断章三「观测者」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男子隔着高耸建筑的窗户眺望城中景象。 他仅只喜欢像这样由高处俯视熙来攘往的人群。 不论是和他人交谈、和他人一起工作、和他人温和互动,他都不喜欢。他亦十分讨厌被他人言语所伤、生活在他人的眼光之下。 只想独自一人从安全的地方旁观着这个世界。这就是他的愿望。 然后,他找到了一本书。 该书陈列在位于巷弄之中的小小古书店内。 装祯美丽的照片集。 近似黎明前的天空、带光泽的蓝紫色封面上,以烫银书写着标题。《世界》——这就是该本照片集的名字。 男子被封面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拿起了书。 花去仅剩金钱的大部分,逃也似的离开了书店。 接挎,在他正走下狭窄的木制阶梯时,他邂逅了一名少女。 「那本照片集是你找到的?」 少女以与美丽澄澈的声音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少女的样子十分奇特。 充满光泽的黑色长发,瞳眸的颜色亦如凝结黑暗般的漆黑。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她身上衣饰的胸口,摆荡着一个闪着黯淡光芒的金属锁头。 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男子受到惊吓地回望着她,「是啊」一脸狐疑地点了点头。 「一天只能看一页。」 少女眼神认真地盯着男子说道: 「一天就只能看一页,此书绝对不可多翻。」 男子感到困惑,但是却注意到了,封面上也写着与她所说相同的注意事项。 「我知道了。」 男子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对她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便分道扬镳了。 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印刷于其上的是一片暴风雨中的海洋。 从照片流泄而出的眩目闪电光芒,让他眯起了眼。 乌云密布的天空。闪烁不停的电光。巨浪涛天。 整个世界充满澄色的光芒,赤红血色染上了海面。 似乎被这隐约带着几分可怕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隔日,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page)上拍摄的是刚刚诞生的大地。 海面多了几分安稳,厚重云层散去,太阳的光芒射入海中。 天空之中,异常巨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这美丽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又过了一天,结束了疲累的工作,回到家的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然后,新翻开的页面上拍的是变为深蓝的美丽海洋景色。 浪潮之间漂浮着藻类,清浅的海底也游着类似原始物种的生物。 然后男子注意到了。 这本照片集中所拍的是行星的历史—— 似乎被这令人感动的景象所惑,男子一直望向这幅景象。 不久之后心满意足的他缓缓地阖上封面。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照片集中的世界以惊人的速度不断地进化。 海中诞生的植物扩展至陆地。仿佛追随着植物似的,动物们也开始在陆地上出没。生物们逐渐大型化,也开始具备思考能力。 类似曾经存在于这片陆地上的恐龙般的动物也开始出现。 不过,该世界中的生物与现实世界中的生物有些许不同。 鸟、鱼、或是畜生们,以及草木都进行着独特的进化。 它们的生态及习性都与男子所知的现实世界的生物不同。 其中也有令人难以想像,拥有不可思议的特性或是身体构造的生物姿态。 男子百看不厌似地一直看着它,接着,突然注意到某件事。 然后,他写了一份文件,带着它去工作。 那之后数月的时间流逝,男子周遭的环境有了惊人的变化。 男子企划的新商品开始爆炸性地流行起来,他的公司的业绩成长了数倍。 专家们对他所想出的独创技术都赞不绝口。 连政府都表扬他,他刹时间成了一个知名人士。 薪水翻了数倍,到处都有公司前来挖角。 在那之后,男子又接二连三创造出许多划时代的商品。 参考了照片集的世界中进行独特进化的生物们的模样,他才能够发明出无人见过的优异商品。 接着,男子思考着。 照片集中的生物照这样继续进化下去的话,总有一天应该会诞生出如人类般拥有灵性的生物,而构筑出独自的文明吧?更别提以他们的科学技术,超越人类的那一天终将到来吧。若以那些为参考,男子说不定能够做出留名青史的优异发明了。 被这诱惑所驱使,男子翻开了照片集。 一页、又一页地翻阅下去。 照片集中的世界,不久后终于诞生出近似人类的生物。 他们组成了一个社会,并建造了国家。这些随着翻阅页面时而发展、又或者衰退,接着某个时点产生人口爆炸性的增加,不久后终于创造出了优异的高度文明。 随着男子翻动页面,文明也持续发展着。 经由其高度的科学技术,该世界的生物学会农耕、学会医疗,不久甚至创造出内燃机,学会了翱翔天际。 但是,这过于快速的进步,却对他们的世界产生了扭曲的影响。 开垦使得森林消失,滥捕导致其他生物的数目不断减少。 不久后,因为食物及资源不足,文明间起了冲突。 随着文明发达,武器的威力也逐渐增加,许多生命消逝了。 但是,男子还是翻着书页。因为不管照片集中失去了多少的生命,对于旁观着的他而言,也只不过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而已。 看着一直进化的诡谲兵器及苦不堪言的人们姿态,嘲笑其愚蠢不已,他又翻了下一页。照片集中的战争日趋激烈,进步的文明终于制造出炸弹。 非常非常巨大的炸弹。 接着,男子翻至了照片集最后一页。 上面拍摄的是一片令人眩目的白光—— 巨大爆炸闪光从照片集中猛烈地倾泄而出,伴随强烈灼热光线及放射线,男子全身开始燃烧起来。男子连悲鸣都发不出,就这么看着那本照片集直到最后。 在那之后过了没有多久,一名少女来访男户的家。 那是一个被卷进原因不明的火灾之中而死去的男子房间。 被烧得惨不忍睹的焦黑室内,留下了一本书。 奇迹似的在火灾中存留下来的照片集,摊开的照片集最后一页上,只见生物全部灭绝的废墟残景。 眼中映着哀凄神色捡起书本,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仿佛是说给已不在人世的男子听似的—— 「骗子。」 第四章「连结之书」 纽德沃尔特修道院位于险峻山岳的山腰处。 相传在超过七百年前,被称为隐修士的无名修行者们为逃离迫害而定居于此,这即是此地的起源。 建造于悬崖峭壁上的建筑物群落,不禁令人联想到中世纪的要塞。 此处是个住着数百位修道士及修女,共同过着自给自足生活的庄严大修道院群。 由于此处乃是远离俗世的修行之地,所以周围的地势险峻,交通来往亦十分不便。 然而,修道院的礼拜堂中却是人山人海。 聚集在此的几乎都是住在附近城镇的居民。皆是随处可见的俗世信徒。 他们各自将圣经抱在胸前,一心一意地奉献祈祷着。 站在祭坛前的是一位年轻的修女—— 「我知道……你们正在受苦。」 她的声音传遍了被沉默支配的礼拜堂。 聚集于此的信徒们齐点着头,哀求的视线全集中在她身上。 「被他人无情的谎言及背叛所伤,总是窥视着他人真正的想法,至今都独自一人过着害怕、苦恼的每一天吧……」 站在祭坛前的修女眼中带着哀伤地对信徒们微笑着。 她手上所拿着的是一本古老的抄本。是本手写的圣经。 「不过,已不需再担心。天父已为我们准备好了,能让我们彼此相互理解的睿智碎片。」 她将抄本高高举起。等在祭坛后方的其他修道士们齐声开始咏唱抄本。如同祈祷般的歌声的庄严声音回荡着。 「来吧,翻开书本.然后和我们一起咏唱吧——」 聚集而来的大量信徒加入了咏唱。 人们的声音旋即充满了整个礼拜堂,渐渐传向整个修道院。 一名少女在礼拜堂的入口,看着这庄严的景象。 是一位奇装异服的瘦小少女。 板起一张有如精致陶瓷人偶般端正的脸孔,她冷冷地嗤笑着: 「蠢毙了、蠢~毙了。」 1 一架飞机缓缓地盘旋在覆满冠雪的山岳地带上空。 type14 f.2b——昵称为「布里菲特」的双人复叶机。 虽然原是王室空军的军用机,但是在大型战争结束之后,被便宜地抛售给一般民众,现在是被广泛地应用于邮政及航空测量等方面的机型。本来应是部性能优良的飞机,但不知是否维护状态不好,以异样歪斜的危险姿态飞行着。 操纵飞机的是一位年轻男子。 一位身穿皮革飞行服的青年。 年龄约莫二十岁左右。飞行帽下的轮廓仍带着几分稚气。然而,从他那握着操纵杆时异样熟练的手势可窥见他是个有两把刷子的飞行员。至今依稀残留着几分对于战场熟悉不已的战斗飞行员特有的气味。 青年背后的观测员座上坐着一个奇装异服的年轻女孩。 年纪约十二、三岁,肌肤白皙剔透,身穿漆黑洋装的瘦小少女。 一头及腰长发也是漆黑如墨。 就连眼眸亦是近似黑夜般深黑。 黑衣上缀有多层的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的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 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 然后,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那是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大锁—— 不久之后接近了目的地,复叶机的高度开始下降。 建于山谷的机场上空的气流十分不稳定,操纵亦十分困难。飞机引擎也不甚稳定,似乎没有它本应有的状态。整修状态不佳的跑道路面,由于积雪融化而泥泞不堪。虽然大概是对着陆而言最糟糕的情况,但青年依然强行让飞机维持降落姿态。以飞行特技般的操纵技术整好姿势,硬是着陆了。 飞机数度在地面微幅弹跳,不久后缓缓地减速了。 引擎发出了不牢靠的声音熄了火,不断旋转着的螺旋浆也停了。 「总算是到了啊。」 坐在驾驶座上的青年脱下飞行帽和护目镜。动作熟练地离开驾驶座,呵着白色气息往跑道一跃而下。 「妲丽安?睡着了吗?」 青年对复叶机后座呼唤道。名唤妲丽安的瘦小少女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带着一脸明显的不悦瞪着他。 「你在说……」 「咦?」 「你在讲什么风凉话啊,修伊……no,你这个无能的混蛋!」 少女以她那有如昂贵乐器般澄澈的声音开始破口大骂。口无遮拦的她鼻梁上似乎碰撞到什么似地红了一块。 青年困惑地眯起眼。 「无能……?」 「你的操纵技术真是烂到家了。摇摇晃晃的,又冷得要命、吵得要死。拜你所赐,我的脸才会去撞到书不是吗?你连着陆和坠落的差别部分不出来吗!」 语毕,少女挥舞着抱在胸前的厚重书本。 「对这种被转售的军用机要求舒适的乘坐感,简直是缘木求鱼。」 厌烦地抬头看向这样的她,名为修伊的青年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再说,我觉得在飞机上看书的你自己也有责任……」 「闭嘴,蠢蛋。」 少女恶狠狠地嘀咕着,拖拖拉拉地正要走下复叶机。修伊把手伸向她。 「有意见的话,去找把这部维修不足的飞机转让给我们的阿尔曼说去。我可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引擎的情况才能飞到这里来的。还一直提心吊胆怕它会在中途失速呢!」 「去……」 那只小鸡!妲丽安厌恶地啐了一声。 阿尔曼·耶利米是修伊的旧识,是鼎鼎大名的造船业资产家的儿子。修伊两人所乘坐而来的复叶机,是他出借的私家飞机。 「不过,还真是糟糕的跑道啊。和传闻也差太多了吧。」 走在积雪而泥泞的跑道上,修伊小小地叹了口气。 妲丽安眺望山的斜坡上的城镇,看不起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和这种穷乡僻壤的城镇再相配不过了。」 「正是因为此处交通如此不便,机场不就更重要了吗……」 要来访处于险峻山岳地带的城镇,走空路以外的交通方式会非常的麻烦。要运送紧急货物或者病人的情况,更是少不了飞机。 然而,郊区的小机场却荒废殆尽,几乎看不出有在维护的迹象。 亦不见职员踪影。话虽如此,机场倒也不是完全没有使用的痕迹。看来是因为人手不足而被搁置不理。 虽然时间刚过正午,但被铅灰色所覆的天空一片昏暗。雪花亦翩然飞舞着。 「唔……!」 黑衣少女将金属靴子弄得铿锵作响地走动着,在新形成的薄薄积雪上滑了一跤。一头栽进了覆满雪的草地中,她暂时停下了动作。 「你还好吧?妲丽安。」 修伊望着她的背问道。 「确实是个糟透了的机场。」 黑衣少女像猫一样左右甩着头,撑起了上半身,满脸不悦的说道。 修伊轻轻地耸了耸肩,再度迈步而出。 「就目前看来,此处只不过是个平淡无奇的乡间城镇而已。」 「这种偏僻的地方,真的会有拥有幻书的人吗?」 「这个嘛……因为传闻的来源是小报上的八卦报导。」 语毕,他从飞行服口袋里取出一张折得很小的报纸。日期是一周之前的大众报纸,上面刊登了一篇奇怪的报导。 报导内容是发 生在位于山脚附近的小村庄中,围绕着谜样书籍的事件。 根据报导,大约十天前,一位身穿矿工服的男子接受了当地员警的庇护。 男子的记忆混乱,处于轻微的恐慌状态。身上也无任何能证实他身分的物件。他唯一带着的是一本手写的抄本。 隔天,像是追着他前来似的,一群奇怪的修道士来到了警察局。 接着,修道士们杀害了害怕得准备逃跑的男子。 连手都没碰到,他们只是咏唱着祈祷的话语便夺去了男子的性命。宛如圣人们引发的奇迹似的—— 修道士们就这么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警官们只能束手无策地目送他们离开。 修道士们真正的身分直到现在依然未知。不过,据说他们全都带着一本奇怪的书籍——和遭杀害的男子手中相同的红色封面抄本。 不久后,查明了死亡男子的身分,其出生地即是这个名为纽德沃尔特的城镇。 而据说在纽德沃尔特附近有一间古老的大修道院—— 「虽然还不清楚此事是否真的有幻书牵连其中,但从此城镇出来的人被怪异的方式给杀害是事实。还是不要太松懈为上。」 再次把报纸塞进口袋,修伊一脸正经八百地说道。 妲丽安事不关己的挺胸说道: 「这可还轮不到一年到头都一脸轻松的你来说我。特别是本姑娘我怎么可能会大意……噗!」 来势汹汹的某样物品砸上了她的脸部后碎散而去。 人仰马翻的她额头上掉落了一些零星的白色块状物。是个被捏得硬梆梆的雪球碎片。某人扔来的雪球直接击中了黑衣少女的脸庞。 「妲丽安……!没事吧?」 看着满身是雪的妲丽安,修伊愣愣地问道。 妲丽安使劲地打算拨去黏在额头上的雪块。 「这是什么玩意儿啊……到底是谁干了这种不可原谅的事……噗噗!」 她的太阳穴再次被雪球砸中,而且是比一开始的雪球大了两倍以上。妲丽安不由得失去了平衡,一屁股往新雪上坐了下去。 「修女……?」 远眺着雪球飞来的方向,修伊蹙起眉头。 向妲丽安丢出雪球的,是穿着修道服的年轻女性。 她胸前晃着一个镶有石头的大十字架。 淡灰色的双眸。虽然应该刚满二十岁左右,但或许是因为素着一张脸,看起来也像个年幼的少女。感情丰富的表情和修女应有的气质简直是天差地远。 她有如打雪仗的孩子般,一股脑儿的做着新的雪球。 「滚出去!」 她对修伊两人粗鲁地说道: 「现在立刻给我滚出这个城镇。不准再来了!」 被那双灰色瞳眸紧盯着,「唔……」修伊歪着脑袋。 「……看起来似乎满惹人厌的,你对她做了什么?妲丽安。」 「我才不认识那种暴力的尼姑呢。话说回来,惹那女人厌的不是你吗?」 「怎么可能。最近这几年可都没接近教堂之类的半步……哎唷。」 修伊上半身轻巧地后仰避开了扔过来的雪球。 身穿修道服的女孩粗鲁地啐了一声。 「咳!」 「不好意思,听我说。我们没有为此镇镇民们带来麻烦的意思。我们只是来这里找书而已——」 修伊语气悠闲地正要说服她。然而,女孩却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也是那些家伙的同伙对吧——读姬!」 咦?听见此话,修伊的表情一凛。 「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称?」 「除了读姬之外,有其他女孩会打扮得这么怪模怪样的吗?」 原来如此,修伊不禁理解地低语道。 妲丽安依旧全身是雪,不悦地眯起一眼。 「我的外表还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你这个下垂眼!秃头!」 「我才不是秃头!」 身穿修道服的女孩如此喊着除去了头巾,丰厚的金发柔顺地披散下来。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祢的名为圣。借祢之力助我一战。以神圣的主、全能之父之名我命令你,邪恶的人们啊,速速离去!」 女孩唱诵着怪异的驱魔咒文,接二连三地将雪球扔向修伊两人。 修伊轻巧地踩了几步,轻而易举地避开了雪球。女孩发出了叽叽的尖细声音。 「为什么要闪啊?」 「你问我为什么……看起来挺冷的耶。」 「该死的……!」 粗口谩骂着,女孩又再次开始捏起了雪球。但她却突然停下了动作。她注意到了有新的人影从城镇往机场接近而来。 是几位和女孩穿着不同设计的修道服的人。 「糟糕了!」 嘴里碎念着「畜生」,女孩转过身子,就这么往身后的森林飞奔而去。她的身影马上就被树影所遮蔽而看不见了。 修伊两人哑口无言地目送着她离去。 「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那个下垂眼的同伴来了吗?」 「不……」 刚刚出现的修女们笑容可掬,往站在原地满脸困惑的两人接近而来。修女们一共四人。但是,大家却都给人异样类似的印象。 「你们好,旅人们。」 站在最前方的修女张开双手对修伊两人说道: 「欢迎来到纽德沃尔特。我们在此致上欢迎之意。」 她们右手中皆拿着一本红色封面抄本。 2 那男子正仰望着天空。 纤细的轮廓及一头长发,有着女演员般美丽脸孔的男子。 年龄不详。披上白袍的模样,和纤细的艺术家及天才研究员的印象重叠。看起来亦像是全身沾满尸臭、刚由战场返回的军医。 他所看着的,是残留于空中的一缕细细云彩。 它缓缓地在上空盘旋,接着往眼前可见的小城镇的机场飞去。 那是从引擎排放而出的水蒸气造成的飞机航迹云。 那种清楚的云影并非定期的邮政飞机所造成的。是在轻巧的机身上搭载着大马力引擎的军用机特有的航迹。 将其看得一清二楚的男子唇边浮现了一抹浅浅的美丽笑容。 「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很开心似的?」 从伫立窗边的他身后,传来了少女口齿不清的声音。 「是的,拉洁爱尔。似乎要发生一些有趣的事了呢。」 身着白袍的男子点着头,回头看向声音的主人。 「嗯……是吗?」 一位瘦小的女孩低声说道。 年龄约莫十三、四岁,美艳得不可方物的少女。 翡翠般的浅绿长发。 大理石般透明白皙的肌肤。 饰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而澎起的血般深红衣饰之间,可窥见黄金护具和胸铠。 她的右眼与长发皆为宝石般翠绿。 左眼处覆着闪耀黯淡光芒的金属眼罩。中央有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陈旧锁头般的眼罩—— 「呐、呐,教授?那是什么?那是在计算什么东西?」 名为拉洁爱尔的红衣少女语调高昂地问道。 她所指着的是画满了建筑物一整面墙的奇异算式。 那是古老的大型修道院内墙。在宽阔僧房的整面墙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极大多位数及难解的记号。 数十位修道士正在雕刻着此算式。 他们有如被连接的计算机 械似地,肃穆地运算着同一个算式。完全没有任何交谈,一片沉默之中唯有工作不断地进行着。 望着修道士们的模样,被唤为教授的男子优雅地微笑了。 「我想做个小玩具唷。」 「是个很棒的玩具吗?」 语毕,少女侧着头。教授愉快地点了点头。 「是的。是个非常棒的东西喔。世界各国都会想要争夺它,大概会因此而流不少血吧。」 「那真是太好了呢。真棒。」 少女张开双手不停地转着圈。 「他们真是太棒了。就算召集了世界上最厉害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花费数十年也解不开的难题,在这里只需要半个月左右就能解读分析了——托它的福,我的研究才能更上一层楼。」 教授看着修道士们刻的算式说道。 接着他态度优雅地鞠了一个躬。 「感谢您的协助,艾娃·吉赛拉修女。」 「能得到您称赞我的同胞,真是深感荣幸。」 如此回答的是一位站在僧房深处的年轻修女。 灰色瞳眸以及从头巾中流泄而出的金发。金线缝边的白色祭袍,代表她是身为此修道院院长。 她在红衣少女面前毕恭毕敬地跪下,仿佛奉献祈祷般地说道: 「这一切全是托了你所传授于我们的书之福。拥有天使之名的读姬啊。」 拉洁爱尔傲慢地低头看着修道院长笑了。 「别客气。艾娃·吉赛拉修女。信徒们的情况如何?」 「大家都十分开心。」 艾娃语气陶醉地说道。她手中抱着一本书籍。一本以黄铜为边,丝绒制书皮的古老圣经。 「我们众人皆能由名为孤独及不安的苦恼之中解脱,而得到真正的理解者及心灵的安稳。这也是信仰的恩赐——可说是神的恩宠吧。」 「真夸张呢。蠢~毙了。」 红衣少女郁闷地低声说道。 「不过,算了。被感谢的感觉还不差。不过,你应该没有忘记吧?那本书还不是很稳定。它并非选择了你,至少现在还没有。」 拉洁爱尔的话让艾娃的表情忽地一僵。 「……是的,我明白的,红之读姬。借助我们同胞之力,已将背教者处分完毕。像那种逃出此城的不虔诚信徒,我绝不会让他出现第二个。」 修道院院长身上弥漫着藏不住的怒气,硬是挤出了声音。 拉洁爱尔一脸冷然地看着她,接着不带感情地摇了摇头。 「嗯~是吗?那就好。加油吧。」 3 餐桌上挤满了盛着豪华料理的盘子。香味四溢的面包及新鲜乳酪,厚实的带骨牛排及塞满香草的火鸡,加上年代久远的高价红酒—— 暖炉之中,火焰烧得通红,房间之中有如春意到来般地暖和。 此处是位于纽德沃尔特城镇中的小祈祷所中的食堂。 前往机场迎接修伊和妲丽安的修女们将两人领往此处后,突然就开始款待他们。不但劝他们若无处落脚,可以暂时留在此祈祷所。还告诉他们当然不需要代价。 虽然这也许是个令人感谢的提议,但反而让人感到不安。实在是过于亲切,不禁令人猜测是否别有用心。实在是想不透,本应远离俗世、严守戒律的修女,对素未谋面的旅人如此热情款待的理由。 面对眼前端出的丰盛菜肴,修伊脸上浮现了困惑的表情。 「怎么了?修伊。不吃了吗?」 妲丽安无趣地托着腮帮子,细声问着坐在身边的修伊。 修伊咬着撕下来的面包,摇了摇头。 「很不巧,没什么食欲……你呢?」 看着眼前盛着的带骨肉排,妲丽安无力地叹了口气。 「可惜,像这种油腻的料理不合我胃口。我心之所望是普通的炸面包……」 百般无奈地耸了耸肩,修伊把嘴里的面包和着红酒吞了下去。抬头看着负责传膳的修女,笑容可掬地问道: 「为什么待我们如此亲切?」 修女不可思议地歪头看着修伊。 「需要什么理由吗?」 她露出了难以形容的奇异微笑。 绝对不是不带感情,也并非给人不亲切的印象。然而,却是个感觉不甚自然的人工笑容。 「爱你的邻人。凡是来到此纽德沃尔特镇的人,我们都要待其如同胞一般。这是艾娃·吉赛拉修女的教诲。」 「艾娃·吉赛拉修女?那是你们指导者的名字吗?」 「是的。位于此山中的修道院院长。」 修女笑容满面地点头。 修伊摇晃着红酒杯,抬头看着食堂的墙壁。该处挂着几幅身着修道服的女性的肖像画。似乎是绘着历代的修道院院长。仅有最右侧的一幅看起来特别新颖,想必是因为最近才刚刚画的吧。 「该不会那张右侧的肖像画就是……」 「是的。她就是我们的院长。」 她说的话让修伊的眉头微微皱起。 该肖像画描绘的是个十分年轻的女孩。是位双眼略微下垂、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丽修女。明亮的灰色瞳眸仿佛从云层缝隙中映射而下的阳光。 总觉得这副模样似曾相识。 「……跟刚刚那个修女很像呢。」 「yes……和那个雪球女十分相像。」 妲丽安不悦地点头同意修伊的话。 绘于肖像画上的修道院院长,和之前在机场对着妲丽安扔雪球的金发修女极为相似。可说是一模一样。但是两人给人的印象却大相径庭。 肖像画上的女子横看竖看都是个有着严谨正直气质的女性,从她身上实难找到在机场遇上的那个孩子气修女的影子。 修伊「嗯~」地短短叹了口气后,换了个话题。 「刚刚开始就有点在意,那本书是……?好像和一般圣经有些不同?」 他这么说着,指着负责传膳的修女所带着的书籍。 那是本红色封面的手抄本。虽然不觉得它是昂贵的书籍,但即使她端来菜肴的过程中书也绝不离身。 「这是我们修道院流传下来的圣经翻译抄本。不嫌弃的话,您要看看吗?」 她完全不见高高在上的神色,将抄本递出至修伊两人面前。 是本作为修女们修行的其中一环,在修道院内手工制成的圣经。内容也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唯有封面上烫银的标题与一般圣经不同。 「《连结之书(liber junctio)》吗……」 修伊细声读出书名。 不知其中有什么涵意,也可能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或许只是单纯的选了一个与修道院群体生活相符的顺耳词汇而已。 「如果您不介意,我也会请人为两位准备抄本,您有需要吗?」 修女语气真挚地问道。修伊老实地摇了摇头。 「感激万分,但还是心领了。为我的不虔诚致上歉意。」 「这样啊。那么,如果您改变心意,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修女的心情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脸上依然带着微笑。 「就依您所言。」 修伊为餐食一事道过谢之后站了起身。妲丽安则是已离开座位。看着修伊的手伸向飞行服上衣,修女莫名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要出去吗?」 「既然都来了嘛,就想说去享受一下大自然雄伟的风光。」 修伊回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修女依然温柔地对他笑着。 「外面积着雪,请多小心喔。」 她紧握着红色封面的抄本,别有他意似地眯起双眼。 「我们随时随地都会细心守护着您们两位的——」 4 一走出祈祷室,带着细雪的风迎面而来。 纽德沃尔特的人口约有四千人,主要的产业是畜牧及木雕艺品。虽然此处在盛夏时期是个满是登山客的热闹观光景点,但在这下雪的季节中专程来访的旅客并不多。 或许正因如此,城中居民都对修伊两人格外友好。 只是在路上擦身而过,但许多人们仿佛看见旧识般地露出微笑,并上前交谈。而且,他们全都带着一本红色封面的手制圣经抄本。 「真是个奇怪的城市……」 修伊拉紧了飞行服领子,板着脸说道。 「一般来说,对外人还是有些警戒比较好吧……修道院的人们也是。虽然还是十分感激他们的友好。」 「不管是哪个家伙都吃吃地傻笑着,反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妲丽安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抿起了唇。 修伊无言地叹了口气,眼光停留在镇上居民手里的抄本。 「又是那本书啊。这么说来,在山脚村庄被杀害的男子也拿着一本圣经呢。」 「……不过,刚刚那本抄本并不是幻书。至少该本书所记载的并不是禁忌知识……」 妲丽安无趣地低声说道。 「修道士们分送圣经给镇上的居民们,倒也不是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事啊……」 修伊这么说着,手托着下巴。 已经确认过了抄本的内容。上面所记载的只是随处可见的圣经文章。而且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外典或者是伪经,也不觉得有被魔法动了什么手脚之类的。 修伊依旧满脸困惑地环顾着城市。 「还有一点让我耿耿于怀……此城当中,年轻男子特别少。是在冬季时期外出工作之类的吗?」 「yes……从刚刚开始看到的都只有女人,还有一只脚都踏进棺材的老人而已。」 妲丽安沉重地点了点头。事实上,在城中所见的只有年轻女性及年幼孩童,还有已无法劳动、垂垂老矣的人们而已。 虽然你说得没错——修伊压低了声音。 「不过,可不可以说得婉转些?要是被当事人听到会生气——」 紧接在修伊劝诫着旁若无人的少女的用字遗词之后…… 仿佛是对妲丽安的发言起了反应似的,蹲在路边的老人突然激烈地咳了起来。 是一位形容枯槁,脸上已浮出老人斑的白发男子。身体弯成「く」字形倒卧在地上,痛苦地不断呻吟着。 本以为是在讽刺着发言失当的修伊两人,但是他痛苦的模样明显不是在作戏。呼吸十分不规则且微弱,意识似乎也很混乱。 然而,城中居民对老人的反应却十分冷淡。 仿佛看着坏掉的玩具般,他们以冷漠双眸瞥了痛苦的男子一眼后,话也不问一句地就这么迳自离去。直到方才都还对修伊两人的友好态度,好像是骗人的一样。 对这异样的情况感到困惑,修伊愣愣地呆伫原地。 而他背后却突然袭来一阵冲击,某人粗鲁地把修伊撞开。 「库诺先生!」 推开修伊两人飞奔至老人身边的,是一个身穿修道服的年轻女孩。 给人和善印象的下垂眼眸是明亮的灰色。从胡乱披着的头巾之间可窥见她美丽的金发。她是在机场向妲丽安扔出雪球的那位修女。 「你没事吧……库诺先生?」 她挨近了倒卧在地的老人,在他的耳畔呼唤道。 她和此城中所见的其他修女,不单只是修道服设计的差别,给人的感觉也有着明显的不同。以修女来说感情特别丰富,表情亦不会令人感到不自然。 「你是……之前那个……」 「该死的!你们在干什么啊!」 她以修女不应该说的词汇,对修伊两人怒吼着。那说法简直就像是老人如此痛苦是修伊两人所造成似的。 「不……我们并没有……」 修伊婉转地反驳着,但是…… 「我要把这个人带到我们教堂去。这个你拿着。」 她完全不打算听修伊所说,自顾自地这么说着,将手里的购物篮塞到身旁的妲丽安手上。 「呣……」 虽然妲丽安露出了抗议的神情,修女却完全不见在意的神色。购物篮中装有面包及水果,还有大量的绷带和医药用品。 「你去背库诺先生!快点!」 「啊,好的……」 被她的魄力所慑,修伊背起失去意识的老人。修女一边帮着修伊,一边担心地抚着老人的背。看着这一幕的修伊「哎啊」地挑高了眉。她手中并没有那本红色封面的抄本。 「你的教堂在哪里?」 瘫软的老人身体意外地重。或许因为山上空气较为稀薄,疲劳感比平时感觉更加强烈。修伊稍稍喘着气,对走在前方的修女问道。 「那边,城郊的岩场那边。」 她平静地说完后,指了指陡峭斜坡的方向。 「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修伊目瞠口呆地反问道。 「接待我们的修道院比较近。带他去那里比较——」 「我觉得那是白费工夫。」 灰眸修女打断了修伊的话,摇了摇头。修伊收紧了眉头。 「为什么?」 「这个人就是被修道院弃之不顾,才会倒在那种地方的。」 「被弃之不顾……?」 怎么回事?修伊板起面孔看着她。 「你不是修道院的人?」 「不是呢。」 她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不过,你这身修道服和肖像画上的艾娃修女所穿的一模一样……」 「艾米莉亚。」 「咦?」 「艾米莉亚·吉塞拉。这是我的名字。你们呢?」 她转头看向两人间道。 「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叫我修伊就好。她是妲丽安。」 「哼!」地点了点头后,艾米莉亚略带怒气地瞪着修伊两人。 「为什么不离开这个城市呢?我都警告过你们了。」 「……那是警告?」 回想起她在机场扔雪球的模样,修伊不禁苦笑。 被强迫拿着购物篮的妲丽安,仿佛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似地抿起唇。 「那看起来只像一个性格扭曲的小鬼在找旅客的麻烦而已。」 「呜……什么嘛,把别人的亲切当什么。」 艾米莉亚闹着别扭地鼓起双颊。黑衣少女满是怨怼地凝视着她。 「劈头就扔雪球过来的行为哪里亲切了,下垂眼。」 「和下垂眼无关吧!」 「秃头。」 「就说我不是秃头了!」 语毕,艾米莉亚宛如孩童般跺着脚。 离开城镇中心处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片平缓的牧草斜坡。但是,因为积雪而泥泞不堪的草原上,完全不见放牧的动物。四处裸露着茶色地面,还躺着一些大石块。 「还真是荒芜啊。」 修伊看着贫瘠的牧草地,轻声低语道。 「虽然这一带一直到不久之前,也曾是个风光的牧场呢……」 艾米莉亚寂寞地伏下双眼。 「这和在城中看不到年轻男子一事有关联吗?」 「嗯……男人全被带到山中去了。」 艾米莉亚说着,眼神移向 了覆满白雪的山顶。 「山?你是指那间大修道院吗?」 对于修伊的提问,艾米莉亚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在修道院深处,有一个据说埋有发光石头,从远古流传至今的矿床。」 「会发光的石头……?」 修伊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从未听说过任何传闻提过这附近的地带出产宝石或贵金属。不过,艾米莉亚也没有撒谎的理由。这荒废殆尽的牧草地及城中的状况,在在都佐证着她所说的话。 「大概在半年之前,修道院院长雇用了大家,让他们在那里工作。一开始本来还没有那么多人的……」 「……为什么修道院开始经营起矿业了?」 不清楚——艾米莉亚摇了摇头。 「大约半年前,有个男子毫无预警地来到此处,以一大笔令人难以置信的金钱买下了矿山的所有权。修道院只不过是协助采集的部分而已。由于赚的钱比起照料羊只来得丰厚许多,所以城里的人全都跑去矿山工作了……畜生!」 她这么说着,粗鲁地踢飞了脚边的小石头。 修伊就这么背着老人,带着几分疑惑歪着头。 「那个男的……什么来头?」 「不知道。」 艾米莉亚挑高了眉毛瞪向修伊。 「是一个身穿白袍的文弱男子喔。还带着一个年幼的女孩子。」 「……女孩子?」 「对啊。一身奇特打扮和你如出一辙的少女。」 金发修女说着,用手指向拎着购物篮的妲丽安。 妲丽安脸色难看地往修女瞪了回去。 「该不会……」 抚上胸前的锁头,低声自言自语道。 交谈到了一个段落总算是满足了似地,艾米莉亚再度迈出步伐。就这样爬了一会儿的坡道,不久后渐渐可以从正面看见一栋老旧建筑。 「到了喔。那就是我的教堂。」 「……教堂?」 修伊满面疑惑地反问道。妲丽安也不悦地半闭双眼。 「你是不是跟废墟搞错了啊?」 「是教堂啊!不管怎么看都是教堂不是吗!在这一带也颇负盛名喔!」 「硬要说的话……这是野战医院吧。」 修伊用客观的语气说出评价。 艾米莉亚所居住的教堂,实际上和被人弃之不理的废墟相去不远。 饱受风雨摧残的墙已战裂,建筑的屋顶有近乎一半都已崩塌。礼拜堂的门也坏了,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其中有几人以礼拜堂的长椅为床,卷着毛毯沉睡着。手脚瘦得皮包骨,肌肤长满老人斑,是一群和修伊背上男子极为相似的老人们。 「他们是?」 「……被家人和修道院抛弃的病人。」 艾米莉亚悲伤地低语道。 「病人?」 修伊表情一凛。 「这个城里正在流行瘟疫吗?」 「不知道。」 语毕,艾米莉亚望向修伊。 「你背上的库诺先生……看起来像几岁?」 「不是已年过六十的老人吗?」 不是的。她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他才三十五岁左右喔,去年还在城中举办的举重大赛得过奖。」 「……骗人的吧?」 修伊愕然地倒抽了一口气。 「那里的谢林伯格先生也和他同年纪……在他旁边的科勒只有二十几岁。大家都是去矿山工作之后,过不了几个月后就变成这个样子……」 「真是难以置信啊。」 艾米莉亚对着吁出了一口气的修伊耸了耸盾。 「是吧……我觉得他们的家人,还有大家一定也都是同样的想法。」 「给医生看过了吗?」 没有。艾米莉亚摇了摇头。 「医生不会来的,没有医生会帮被修道院抛弃的人看病的。」 怎么会这样?修伊低声叹道。 「他们是被修道院雇用,在工作地点变成如此的吧?为什么修道院对他们置之不理呢?他们的家人为什么毫无怨言?」 「在这个城里,是不会有人违抗修道院的人们的。」 艾米莉亚说着,表情一暗。 「为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修道士们会引发奇迹。」 「奇迹……!」 修伊猛地抬起了头,他想起来访此城的目的。 山脚村中,所谓修道士们上演的一场奇迹。连手都未触碰却被杀害了的男子—— 然后,城中居民对修道士们都抱有一分恐惧。 艾米莉亚会住在这种废墟似的教堂,也许跟那件事并非毫无关联。 「你一个人照顾着这些病人吗?」 妲丽安语中不带感情地问道。 「说是照顾,其实我也什么都办不到。我办得到的只有祈祷,还有陪在他们身边直到最后而已……」 艾米莉亚无力地摇了摇头,然后硬是挤出一个笑容。一边确认着睡在礼拜堂中的病人是否平安无事,一边走向被当作厨房使用的祭坛。 「我要泡咖啡。不嫌弃的话要来一杯吗?」 「好啊,谢谢。」 修伊这么说着,将背回来的那位名为库诺的男子横放在长椅上。 虽然男子意识依然尚未回复,但呼吸已经平稳许多。将多余的毛毯包在他身上,修伊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并非对艾米莉亚所说的话有所怀疑,但是这瘦得皮包骨的病人,在半年前还是个三十多岁的强壮男子之类的,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过了一会儿,艾米莉亚端着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了过来。香浓的气味传遍了整个寒冷的礼拜堂。 「……没有点心吗?」 碎碎念地发泄着不满,妲丽安还是将杯子递至嘴边。呼呼地吹了几口气,啜了一口咖啡。 「噗!」 下一秒,妲丽安突然把咖啡喷了出来。她激烈地咳着,拭去眼角浮出的泪水。 「……好难喝……这饮料是什么东西啊?」 「真是失礼呢。」 艾米莉亚遗憾地嘟着嘴。 「是药草咖啡。煎煮药草的根后再冲泡,对养颜美容很不错呢。」 「……原来如此,基本上你也是个修女啊。」 仅仅浅尝一口接过的液体后,修伊的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 在戒律森严的修道院中,多数禁止真正的咖啡还有酒之类的奢侈品。艾米莉亚的药草咖啡就是代替品吧。 「基本上是什么意思?横看竖看,我都是一个出色的修女吧?」 修伊的话让艾米莉亚发出了不平之鸣。 「横看竖看都只觉得是假扮成修女而已,你这个cosy修女。」 妲丽安如字面上所说摆着一张臭脸,语气带着隐约的怨怼断言道。 本以为会出言反驳的艾米莉亚,却意外温驯地伏下双眼。 「……果然……是这样吗?我以前也很常被姐姐责备自觉不足。」 「姐姐?」 修伊狐疑地问道。然而,艾米莉亚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谢谢你背库诺先生过来……不过,已经够了。不要跟修道院的人扯上关系,尽早离开这个小镇吧。」 艾米莉亚对两人表示关心地说完后,缓缓露出微笑。 修伊耿耿于怀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躺在礼拜堂里的病人们。 「你知道他们病症的成因吗?妲丽安。」 黑衣少女并没有 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脸上仍是一副眺望远方的神情,出神地玩着胸前的锁。 「……妲丽安?」 「我有在听,蠢货。只是在思考一些事而已。」 妲丽安的视线依旧故我,就这么以毒辣语调说道。 修伊一脸疑惑地看着她。 「关于你之外的读姬的事?」 「no。」 黑衣少女沉重地摇了摇头。 「……是带着读姬的男子的事。为什么读姬的钥匙守护者会对矿山之类的感兴趣呢?」 「那个理由搞不好跟他们的病症有什么关系也说不定……是吗?」 原来如此,修伊低声说道,视线移向隔窗望见的雪山。 山腰上满布着大型修道院,在其深处有一座出产「会发光的石头」的矿山。库诺先生及其他病人们都曾在该矿山中工作。那只是个巧合吗?这样的疑问闪过了修伊脑中。 黑衣少女发出嘶嘶声响啜饮着咖啡。 「……真难喝。」 吐出小舌,低声自语着。 5 看来将妲丽安留在教堂中是个正确的选择—— 修伊心里这么想着,冻僵的脸颊浮出浅浅苦笑。 被险峻山道及厚厚积雪所阻,前往修道院的路程比想像中更加辛苦。天气虽然还过得去,然而愈近黄昏,气温似乎也大幅的下降了。 纽德沃尔特的大修道院群,是紧贴在岩壁上建造而成的十数幢修道院所组成。相传修行者们定居在此处本就有的天然洞窟一事,就是修道院的起源。 时至今日,修道院四周仍留有几个洞窟,其中一个洞窟似乎被当作通往矿床的坑道来使用。洞窟入口附近设置了大规模的机械,正将挖堀出来的矿石运出。 「这里就是艾米莉亚所说的矿床吗……」 坑道之中,就算只是粗估也有上百个人正在工作。 不过,在这样昏暗的洞窟之中不乏藏身之处。修伊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轻易地来到了坑道的最深处。 被修道院雇用的人们默默地不断工作着。 奇怪的是,坑道之中完全不见负责监视他们的人。明明就未受人指使,那如机械般不断工作的人们模样,不禁让人联想到受制于集团统御的工蚁群。然后,这些矿工们都带着一本红色封面的抄本。 「居然造了这么大的机关,究竟是在挖什么呢?」 修伊就这么带着满脸不悦,靠近了运送着矿石的输送带。 刚刚挖掘出来的原石叩隆叩隆地被轻轻松松运送着。沐浴在换气用竖井上注入的光线,原石裂缝绽放着鲜艳的黄绿色光芒。 那是任何宝石所没有的光芒。 「会发光的石头啊……」 回想起艾米莉亚的话,修伊低语道。 就在这之后,他的头上传来带着笑意的稳重声音: 「不要太靠近比较好喔——」 这突如其来的警告让修伊停下了动作。 往上仰起头,跟一个从检查用通道栏杆探出身子的男子对上了眼。 那是有着中性容貌的美男子,纤瘦的肩上披了一件像医生的白袍。 「时间短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对吧。」 语毕,男子看似愉悦地眯起双眼。 「……你是?」 修伊语调僵硬地问道。男子优雅地勾起唇瓣。 「虽然我的名字不值一提,不过——认识的人都叫我教授。」 「……教授?」 修伊的低语让白衣男子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即使这只不过是他自己认为的,但感觉上「教授」这称呼确实很适合该位美男子。显而易见他并非纽德沃尔特的居民,当然看起来也不像修道士。 「跟修道院买下了矿山所有权的就是你?」 修伊小心翼翼地摆好架势问道。教授爽快地点了点头。 「这一带的地层是由花岗岩构成的。内部包含了铀和镭元素。其中特别容易溶于水的放射性元素溶进了流动于地层中的地下水之中,不久后全蓄积在同一地方,浓度十分高而产生了放射性元素的矿床——」 「放射性元素?用在夜光涂料上的那玩意儿?」 回想起那散发黄绿色光芒的矿石,修伊叹道。用于夜间飞行的战斗机仪表板上,亦使用蕴含了放射性物质的自然发光涂料。那矿石的光辉确实与夜光涂料的光芒极为相似。 「是的。说到这个,你曾是一名飞行员对吧,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大人。」 语毕,教授笑靥如花。修伊无声地咬着牙。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在这城中说过的话,我几乎都一清二楚。」 教授语带玄机地说道: 「虽然专业研究员似乎还没有发现,但是强烈的放射线是会对人体造成危害的。特别是人体一旦吸收了放射性物质体更是危险。会导致呕吐、腹泻、掉发及红斑,不久后会因为免疫力低落致死——」 「什么……」 修伊胆战心惊地呻吟道。 教授口中所说的症状,和在艾米莉亚的教堂中见到的老人们的样子一模一样。 「难不成城中的病人症状,就是因为在矿山工作时吸收了放射性物质吗?」 「虽然我有跟他们特别再三强调过,工作时要注意安全……看起来并没有传达得很好呢。」 教授说完之后,摇了摇头。表情就好似在谈论为了实验杀死白老鼠的医学系学生。修伊双眸之中浮现了愤怒的神色。 「……这些知识是你从幻书中得知的吗……?」 「不是的。这是『尚未记载于任何幻书』的知识。」 教授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得意。 「我们的目的和你们不一样。创造出前无古人的崭新幻书才是我们的愿望。」 「……新的书?」 修伊愣然反问道。教授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的。培育幻书之卵——幻稿,我们会创造出新的幻书。这次也是为了那个目的所进行的实验喔。」 怎么可能?修伊的拳头一颤。 「……修道院的人所引发的『奇迹』也是所谓幻稿的力量吗?」 「你不觉得这非常吸引人吗?」 教授似乎想岔开话题似地,反倒问起了修伊。 「所谓人类是孤独的生物。和他人心灵相通之类是不可能的……但是,就算能对彼此有深入的了解,他们的孤独就会因此消弭吗?假设两个自我能够完全合而为一,那不就和独自一人是相同的道理?」 注意到教授话中的意思,修伊感觉全身的血液怱地冰凉了。 人们都想利用幻书的知识来实现自己的欲望。 追求爱情、逃离恐惧、治愈悲伤、填补心灵缺慽。 几乎能够扭曲世界境界线的那份强烈的意志—— 就连这些,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个观察对象罢了。男子所说的即是此意。 「那就是……你的实验吗?教授。」 修伊声音嘶哑地逼问道。 「对啊,『这个』是实验喔。」 教授愉悦地高声笑道。 「跟幻书扯上关系这回事,也就是意味着得直接面对人们赤裸裸的欲望。不过,在那之前,你应该先和自己好好地面对面一番呢。」 不断闷声笑着的白衣男子身后,出现了一个瘦小的身影。 翠绿发丝及白皙肌肤,似鲜血般的深红衣饰。 还有一个开有钥匙孔的金属眼罩覆于她的左眼之上—— [插图] 「你是……?」 被红衣少女吸引了目光,修伊被冻结似地无法动弹。 教授唇边的笑容忽地消失了。 他以空洞般的虚无双眸看着修伊。 「你存在的意义为何?迪斯瓦特大人。你为什么会与她一起呢?黑之读姬的钥匙守护者啊——?」 面对教授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修伊一句也答不出来。 红衣少女仿佛看着什么珍禽异兽似地视线停留在修伊身上一会儿。不过,不久似乎就腻了,手拉下右眼的下眼睑做了个鬼脸,嘲笑似地吐出舌头。 接着,两人的身影便这样消失在黑暗之中。 被遗留在昏暗的坑道里,修伊独自呆伫原地。 他紧握的右手中响起低沉的磨擦声。 6 艾米莉亚修女爬上几乎半塌的教堂屋顶。手中所握的是铲雪用的铲子,她正忙着将雪拨落。 潮湿变硬的雪块很重,在不好立足的屋顶上除雪是颇辛苦的重度劳动。 总算是除去一半面积的雪的时候,她筋疲力尽瘫软着,往屋顶下方求助。 「呐,妲丽安……我说妲丽安啊,一下子就好,来帮帮忙吧。」 「嗯,我拒绝。」 黑衣少女的回答十分简短。她占着唯一仅有的火炉前,默默地阅读着。「啪啦」地翻过一页。 「为什么我非得在这种冷死人不偿命的寒冷之中,去做那样的身体劳动工作?下垂眼。我可是很忙的。」 「从刚刚到现在不就只有在看书吗……去你的(holy shit)!」 艾米莉亚以指尖玩着积雪,闹别扭似地口出恶言。无视于艾米莉亚的不满,妲丽安在一张便条纸大小的纸上振笔疾书写下了东西。 「写好了。」 妲丽安说完,「砰」一声阖上了正在看的书。 艾米莉亚像被引起了兴趣似地,从屋顶的空洞处望着妲丽安手边。 「那是什么?」 「止痛药的配方。」 说完后,妲丽安瞥了一眼躺在礼拜堂中的人们。 「只要有这一带采集得到的药草及树根就可以调配而成,所以剩下的就靠你在地面爬来爬去把材料收集来就好了。虽然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止痛药……」 艾米莉亚睁大着她那略微下垂的双眼看着妲丽安。 如果能以药草调配出止痛剂,便能够缓和被医生及家人放弃的病人们的痛楚。她也注意到了,仅只如此也应能成为他们的救赎。 「好厉害喔……妲丽安!谢谢……哇啊!」 艾米莉亚兴奋地一股脑儿站了起来,脚边因为附着在屋顶上的积雪一滑,失去了平衡。她就这么带着脚边的雪块,顺势从屋顶的破洞掉进了礼拜堂。 妲丽安就在她的正下方。 被卷进了如同雪崩般掉落下来的雪,她们无计可施地被活埋了。 「好痛痛痛痛……」 「你这个冒牌修女真是……」 总算是从雪堆巾爬厂出来,妲丽安摸着臀部,眼眸半闭地瞪着哀哀叫的艾米莉亚。艾米莉亚虽然一边叫痛,但脸上却又带着几分愉悦。 此时,礼拜堂入口处传来声音。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啊?」 望着她们满身是雪倒卧在地的这副模样,修伊露出错愕的表情。他刚结束矿山的调查回来了。 「啊,修伊。欢迎回来。」 「有得到什么情报吗?」 拍着身上的雪站了起来,艾米莉亚和妲丽安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不多就是了。」 修伊说着说着,怱地露出具有攻击性的表情。拉开飞行服上衣,摆出随时可拔枪的姿势。 「……对了,你们身后那群家伙是什么人?」 「后面?」 艾米莉亚露出愣住的表情,回头看向身后,接着倒抽了一口气。 礼拜堂内部的阴影处,站着一群身穿长至脚踝的长袍的男子。是年轻的男性修道士,人数共七人。全员的左手都拿着一本红色封面的抄本。 「你们是……修道院的……」 他们亲昵地看着颤声往后退去的艾米莉亚。 「原来你在这里啊,艾米莉亚修女。」 其中一位修道士温柔地唤道。 「艾娃修女正在等您。请您带着那本书回去吧。」 「……!」 艾米莉亚怯生生地摇了摇头,默不作声地向后再退了一步。 「书……?」 「他们在说什么?艾米莉亚。」 妲丽安和修伊一脸惊讶地看着她。艾米莉亚只是猛烈地摇着头。 修道士们朝着修伊一行人缓缓地靠近。虽然脸上依然带着笑,周身却弥漫着一股异样的压迫感。七位修道士全都是一号表情,就连一致迈出的步伐及呼吸的频率都毫无紊乱。 「这件事和您们无关,迪斯瓦特大人,以及黑之读姬。」 修道士们同声宣布道。 「你们也知道这个名字啊……」 修伊为了保护妲丽安挺身而出。 不断向后退的艾米莉亚忽地察觉到了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包着毛毯无法动弹的病人们就在她身后。 「原来是放不下该处的病人们啊,艾米莉亚修女。」 仿佛现在才注意到病人的存在似地,其中一位修道士挑眉。 「不过,您不用担心。现在立刻以我们之手奉上慈悲——」 另一位修道士冷冷地低头看着病人,将右手放置于携带着的抄本封面上。 注意到他的行为,艾米莉亚表情一僵。 「——住手!」 她的惨叫声回荡着。 但是,修道士的行动却快了一步。 蓝白色的闪电包围翻开抄本的修道士全身。他便如此对横躺在地的病人伸出右手。其指尖放出的是闪电。 耀眼的闪光染上修伊的视野,闪电击向病人的身体。 「畜生!」 艾米莉亚抱头大喊道。 修伊飞奔到被闪电击中的男子身旁。接着,反射性地仰起头来。 原本就已油尽灯枯的男子完全无法承受落雷的冲击。他睁大着一双混浊的双眼,已命丧黄泉。 「你做了什么?」 修伊对修道士尖声大喊。阖上抄本后,修道士温和地微笑。 「这是奇迹。」 「……你说这是奇迹?这玩意儿就是……?」 修伊立刻将手伸进上衣怀中。但是修道士还是微笑不绝。 「你打算拔枪对吧。」 「唔……!」 被猜中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修伊讶异地停下动作。其他的修道士也接二连三地开口说道: 「军用左轮手枪……」 「有六发子弹吗……」 「如果对手是我们全部的人……我觉得你无法打倒我们喔……」 「……预知未来……不,是读了我的心吗?」 想法被预先看穿的修伊就这么一动也不动地瞪着修道士们。 由于不清楚他们的能力真面目为何,也不知道应该如何招架。若修道士们真的能够读修伊的心,即使开了枪,也有很高的可能会被避开。 不,也许他们一开始就看穿了修伊并不会真的开枪—— 「你已经了解,在我们的信仰所创造的奇迹面前,抵抗是无用的了吗?」 修道士们的手一直放在抄本上问道。 并非胜骄,亦无威吓之意,仅仅是平淡的语气。 「能否请您跟我们走呢?艾米莉亚大人。」 艾米莉亚听了修道士的话后,无力地点了点头。她一拿起随意摆放着的购物篮,从以布覆盖的篮底取出一本书。 一本镶黄铜边,丝绒封面的古老圣经。 一见此书,妲丽安「唔」地低叹一声。 艾米莉亚就这么抱着圣经走向修道士们。 修道士们看见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其中一人悄悄地抚上了身旁的一根教堂中的柱子。 「那么,也将慈悲献给剩下的各位……」 不好了,修伊啐了一声。然而,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 仿佛受到激烈冲击一般,教堂建筑全体震荡了起来,本就即将崩塌的屋顶不消一秒便完全坍塌了。伴随着满覆屋顶的雪,无数的瓦砾从修伊一行头上掉落。 艾米莉亚的悲鸣被建筑倒场的声音所掩,只留下一片沉默。 7 倒塌的教堂遗址。全身上下都是雪和灰尘的黑衣少女,像猫儿般地扭动着从职裂的墙壁缝隙爬出来,紧接在后的是个身穿飞行服的青年。 「……还好教会本来就有够破烂。」 拍落身上的灰尘,黑衣少女叹了口气。 艾米莉亚的老旧教堂现已完全倒塌,成了一堆瓦砾山。 不过,原本就和废屋没什么两样的教堂建筑到处都是空隙,地板上也有一个很大的破洞。修伊他们快速地从该处躲入地板之下才能逃过一劫。 如果这是幢一般建筑,要不就是被瓦砾压成烂泥,要不就是被活埋而葬身此处了。 「真惊人啊……所谓的奇迹什么时候开始变成可以随意使用了?」 夹杂着几声叹息,修伊望着已遭破坏的教堂,厌烦地低语道。 只不过以手轻触就能使得教堂倒塌—— 事情至此,看来修道士们所说的奇迹一词也不见得是谎言。 「先不管那个,我很在意那个下垂眼拿着的那本书。」 妲丽安默默地噘起了嘴说着。或许是对于艾米莉亚竟然瞒着她偷偷藏着一本书而感到不满吧。 「就算那本是幻书,拥有那种程度的力量的修道士们,为什么事到如今才想要那本书呢?」 「这个嘛……」 修伊似乎被什么所困惑地摇了摇头。妲丽安发现他的样子跟平常有些不同,带着几许怒气的眼神移到了他身上。 「一息尚存的就只剩下他了啊……」 修伊再度打起精神似地耸了耸肩,接着环视着倒塌的教堂。 被放置在礼拜堂中的病人存活下来的就只有一人。即是那位被修伊背来此处,名为库诺的男子。恰巧较大的瓦砾并未掉落在他所躺的地方。 其他人被掉落的屋顶及梁柱所压,皆已断了气。当时那样的情况,修伊两人也实在是爱莫能助。 活下来的库诺亦并非毫发无伤。全身上下都是数不清的细小沙砾,身体各处都在出血,右脚似乎也骨折。或许还伤到了内脏,他咳嗽时呼出来的气息中带着几丝鲜血。 「总之快点带他到城里去吧。在这里连急救都没办法……」 修伊飞奔至他身旁。此时,库诺抬起他那如同瘦弱老人般的脸,用他那干涸双唇颤声说道: 「不用管我了……」 「库诺先生?意识已经恢复了吗?」 库诺先生看着惊讶的修伊,嘴角抽搐着,也许是想对他微笑。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我心知肚明。不管怎样我是不可能会得救的吧……?」 语毕,库诺开始激烈地咳了起来。妲丽安轻轻地用绷带拭去从他唇中流出的鲜血。肮脏的绷带团立刻染上了美丽的红色。 「但是……」 修伊抱起身受重伤的病人。此次,库诺对修伊露出了一个切切实实的微笑。 「是圣经……」 「咦?」 「被修道院那群人叫做《连结之书》的那本书……修士们、信徒们,大家都被以那本书连结在一起。那些家伙并没有个人意志。他们每个人所见、所感觉、所思考的,以及知识和经验……这些全都集合成为了一个人格。」 「……修道士和信徒们……连结在一起?」 修伊连呼吸也忘了,无力地叹道。回想起来,先前遇到的修道院相关人士全都知道修伊两人的名字——如同被连结起来的机器般的行为举止。 「原来是这么回事。」 妲丽安语调中不带任何感情。 「只要同时让几千人的大脑并列运作,就可能做出一般人绝对不可能做到的大规模计算。提前看穿对方的想法,推算出建筑物的构造及固有的振动频率,接着只需轻触柱子就能把建筑物破坏掉——」 「这就是修道士们所引发的奇迹真相吗……」 把人脑当成单纯的零件(chip)使用,将其连结而创造出回路(circuit)。假设真的是如此,那么就连圣人的奇迹也是可以模拟演算出来的吧。也就是经由压倒性的演算能力所创造出来的人工奇迹。 然后以电子信号在人类的脑中传达讯息。 将那微小的电子信号串联起来增幅之后,便能够创出强大的电流。这便是那个打雷的真相吧。 妲丽安有些烦躁地叹了口气。 「那些家伙手中的红色抄本八成就是构成这个网络的终端机吧。抄本分开一本一本时是毫无意义的。当它成为一个群体时才会呈现出幻书的完成体……难怪不管怎么调查抄本也是毫无所获。」 「操纵着连结的幻书吗……」 「yes……但是就我所知,人类史上并不存在这样的幻书。」 「不存在?」 妲丽安口中困惑的话语让修伊表情一僵。 「原来如此……那男的口中的实验就是指这个啊……」 「实验?」 「那家伙说他的目的是创造出新的幻书。为此培育着幻稿。」 「幻稿……尚不存于世的幻书之卵吗……」 似乎对这句话有什么头绪,妲丽安不悦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修伊厌烦地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棘手了。就算从修道士们手上夺走一、两本书,也是于事无补——」 「虽然我听不太懂你们在说什么……」 库诺关心地抬头望向修伊两人,微弱地摇了摇头。 「你们还是放弃吧……不要跟修道院扯上关系。已经没有办法阻止他们了。不只是书而已。对那群人来说,修道士同伴们也只不过是可以被取代的零件罢了。就像蛇的鳞片一样。只要受伤或是没了用处,就会像我一样……被单方面地淘汰。」 「是吗……你也是……」 修伊看着库诺叹道。 濒死的病人扭曲着浮现老人斑的脸,自嘲似地笑了。 「在矿山工作的人们都一样……想和大家做一样的事、不想被丢下、想得到别人的认同,就在思考着这些的同时,就被那本可恨的书夺去意识,回过神来已经是这样残破不堪的身体,还被丢了出来。但是呢……」 话说到一半,库诺开始激烈地咳了起来。咳出了大血块,像是发病似地全身痉挛。 「我说……小姐。一下子就好……可以请你握住我的手吗?」 库诺对着虚无的空中伸出了颤抖的手。 「yes……」 少女覆着冰冷手甲的小手包住了他那如枯枝般的手。 接着,黑衣少女露出美丽的微笑。库诺见状满足 地闭上双眼。 「感觉真好……人生的最后一程有人相伴……再也不是……孤独一人……」 他最后的话已语不成调。库诺全身失去了力气,在那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黑衣少女就这么一直紧握着已经断气的病人的手。 而此时的她只是一如往常的面无表情。 「走吧,妲丽安。得去帮帮艾米莉亚……」 修伊将名为库诺的男子尸骸打横摆好后,开口说道。 「我知道。」 妲丽安也点头站了起来。接着,她似乎是注意到了什么而停下了动作。 她在遭破坏的教堂地板之下,窥见被隐藏起来的地下墓场。 那是个岩壁裸露的小房间。说到底,这个教会本身就建造于埋葬死者的天然洞穴之上的吧。 被埋葬的尸体几乎都在土中而看不见。 唯有一具较新的白骨尸骸,就这么穿戴着衣物被置之不理。 「这是……」 修伊看着那具尸体,茫然低语道。 那是一具身穿纯白法衣的修女尸体,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十字架。 与艾米莉亚所拥有的相同的大型十字架—— 修伊的唇中逸出绝望之声。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艾米莉亚……」 太阳已西沉入山中,四周一片黑暗。 再度开始降下的雪花将废墟掩埋在一片白色之中。 8 纽德沃尔特修道院中的广阔礼拜堂之中,庄严的歌声不曾间断。 是圣经诗篇的咏唱声。 正在咏唱的人是聚集在礼拜堂中的修道士们,亦可见修女及一般信徒。人数超过上百人,加上挤不进礼拜堂中的人,少说也有一千人以上吧。 从祭坛上俯瞰着他们的,是一位身穿白色法衣的年轻女修道院长—— 然后,她身旁站着被唤为教授的美男子及红衣少女。 「原典(inal)终于回来了吗?蠢死了,居然让人白等这么久。」 望着修道院长手里的圣经,拉洁爱尔错愕地说道。 「真是失礼了,红之读姬。」 被称为艾娃修女的修道院长跪在她面前微笑着。 「不过,这么一来我们的祈祷便能上达天听。我们的同胞、持有抄本的所有信徒的意识都能合而为一——误解、纠纷、争执都会被消除。总有一天,此城中……不,全世界的人们都会经由《连结之书》成为一体,然后永远地从所谓孤独的苦恼中解脱吧。」 如同在回应艾娃的话似的,人们的咏唱声又更加宏亮了几分。仿佛广大的修道院群的所有修道院都因欢喜而微幅震荡着似的。 「住手。」 下一秒,祭坛前响起了细微的悲鸣。 虽然与艾娃的声音相同,但其中所包含的感情却判若两人。是艾米莉亚的声音。 「求求你,停手吧,艾娃修女!这不是真正的幸福。这样根本就没有办法互相理解!」 「请安静,艾米莉亚修女。」 艾娃的唇中编织着严厉的责备。 「我们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会再重蹈当时的覆辙了。我与你这次一定可以完全地结合为一体的!」 「不是这样的。你还想再犯同样的错误吗——姐姐!」 听到两人激烈的争吵,红衣少女拉洁爱尔嘲笑般地吁出一口气。 「蠢毙了、蠢~毙了。哪个都好,动作快点。」 「依您所言,红之读姬。」 艾娃将手置于身上所带着的那本黄铜镶框的圣经。 「不可以,艾娃!姐姐!」 艾米莉亚悲恸地大声喊叫着。 诗篇的咏唱——突然中断了。 「你们在做什么啊。来吧,快继续朗读啊!」 艾娃烦躁地大叫起来。然而,信徒们却毫无反应。 在仿佛时间冻结住的寂静之中,聚集在礼拜堂里的信徒们左右分开让出一条路。一对年轻男女走在这条被让出来的道路上。 是身着飞行服的青年及黑衣少女—— 「把艾米莉亚带回来……果然是因为这个理由吗……」 修伊的声音在礼拜堂中响起。 「在《连结之书》中存在着一个作为网路中心的节点……也就是原典(inal)。一本像女王蜂一样率领着抄本一样的原典。你就是那本真正的《连结之书》的读者啊。」 「黑之读姬的钥匙守护者……」 艾娃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们怎么能来到这里?这个礼拜堂明明就被数千个信徒的『眼』所监视着啊……」 修伊并未回答她的问题,迈步走向祭坛前方后停下脚步。 他的正前方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美男子。 「啊,又见面了呢。迪斯瓦特大人。」 教授这么说着,看似愉悦地眯起双眼。红衣少女也在他身边。见状,修伊咬着下唇。 「教授。你果然也是读姬的钥匙守护者啊……」 「钥匙守护者……?这个嘛,是吗?」 修伊的话让教授笑了。一个读不到感情,停留在唇边的微笑。 宛如诱惑了最初的人类的蛇一样—— 「蠢毙了。可以不要把你这家伙和教授混为一谈吗?」 红衣少女发出尖锐的大笑声。她当修伊是笨蛋似地瞪着他,接着以那宝石般的绿眸看向妲丽安。 「话说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居然还能动啊?明明就只是个破人偶,」 回望着以黄金护具指向自己的拉洁爱尔,妲丽安高傲地露出冷笑。 「你还不是一样,还是这么不知羞耻的在外走动吗?小鬼头。尿床的习惯已经改掉了吗?」 「我才没有那种习惯哩!你这洗衣板!蠢~毙了,你这笨蛋!」 「没道理我要被你这笨蛋说是笨蛋,便宜货。」 「谁是便宜货啊!」 两位读姬露出白牙互相瞪着彼此。无视于她们两位,修伊看着身穿修道院长法衣的女孩。 [插图] 「停手吧,艾米莉亚……把那本书交给我。」 「艾米莉亚?你在说什么啊?我是艾娃修女。这座修道院的院长。」 灰眸修女困惑地瞪着修伊。 修伊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已经在你居住的那间教堂地下,找到了真正的艾娃修女的尸体。」 他如此说完后,从飞行服的口袋中取出一个镶着石头的大型十字架,和眼前这位修女身上所戴的一模一样。 不过,修伊所取出的十字架背面刻着它原本主人的名字。 艾娃·吉塞拉—— 那即是埋于该教堂地下的那具尸体的名字。 「怎么会……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连结之书》并非这座修道院流传下来的物品。而是在那间城郊的小教堂的物品。然后,你们过去是那间教堂的孩子。」 修伊的话让修女的肩膀大幅颤抖着。她的眸中浮现了近似恐惧的情感。 「几年前,你们姐妹两人启动了《连结之书》。本来你们两人的意识应该会完全融合,共享一个人格。但是,当时却失败了。」 「…………」 「当未完成的幻书《连结之书》失控了,妹妹单方面地将姐姐的人格吸收到自己体内。接着,被夺去人格的姐姐便撒手人寰了……你还想再重演一次当时的悲剧吗,艾米莉亚?」 「不会的。我们不会再失败了。我自己(eva)和我自己(emilie 后记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五集。 此作一如以往,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编作品稍做增减修正的连续系列——不过,总觉得这次的第五集是个不错的分水岭,所以便收录了一些比较不同风格的作品。具体而言,过去曾经登场的准主角活跃的内容变多了。特别是红之读姬在本篇中登场一事,不禁让我有些厌慨,这下终于所有的主要人物全都登场了。 话虽如此,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接下来,在本集发售前不久,《丹特丽安的书架》有个令人开心的发展。 在二o-o年三月发售的《月刊少年ace》五月号,经阿倍野ちやこ老师之手《丹特丽安的书架》漫画化了。同样的在《月刊p ace》五月号,由濑菜モナコ老师所绘的《丹特丽安的书架》aory《妲丽安days》的漫画也开始连载了。(注:上述之漫画中文版皆由台湾角川出版中) 《少年ace》版的《丹特丽安的书架》是以原作小说为基础的正统漫画化。追加了一些只有漫画版才有的编排,最后完成了一部非常独具风格的作品。 《p ace》版的《妲丽安days》则是描写被编入名门女子学校的妲丽安与同班同学问的交流,以及原创事件的支线作品。 两部都是品质极高的作品,是有看过原作小说的读者(即使没有看过)都能够乐在其中的内容。此两部作品也请各位多多支持了。 身为原作的我尽管总是悠悠哉哉,也会努力写出毫不逊色的作品。 那么,来到最后。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此次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提供给本作绝佳的插画和人物设定的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责任编辑ナルト及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给我珍贵建书的作家们。此外,其他在本书出版时助我一臂之力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向所有的读者们致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五集。 此作一如以往,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编作品稍做增减修正的连续系列——不过,总觉得这次的第五集是个不错的分水岭,所以便收录了一些比较不同风格的作品。具体而言,过去曾经登场的准主角活跃的内容变多了。特别是红之读姬在本篇中登场一事,不禁让我有些厌慨,这下终于所有的主要人物全都登场了。 话虽如此,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接下来,在本集发售前不久,《丹特丽安的书架》有个令人开心的发展。 在二o-o年三月发售的《月刊少年ace》五月号,经阿倍野ちやこ老师之手《丹特丽安的书架》漫画化了。同样的在《月刊p ace》五月号,由濑菜モナコ老师所绘的《丹特丽安的书架》aory《妲丽安days》的漫画也开始连载了。(注:上述之漫画中文版皆由台湾角川出版中) 《少年ace》版的《丹特丽安的书架》是以原作小说为基础的正统漫画化。追加了一些只有漫画版才有的编排,最后完成了一部非常独具风格的作品。 《p ace》版的《妲丽安days》则是描写被编入名门女子学校的妲丽安与同班同学问的交流,以及原创事件的支线作品。 两部都是品质极高的作品,是有看过原作小说的读者(即使没有看过)都能够乐在其中的内容。此两部作品也请各位多多支持了。 身为原作的我尽管总是悠悠哉哉,也会努力写出毫不逊色的作品。 那么,来到最后。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此次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提供给本作绝佳的插画和人物设定的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责任编辑ナルト及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给我珍贵建书的作家们。此外,其他在本书出版时助我一臂之力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向所有的读者们致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五集。 此作一如以往,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编作品稍做增减修正的连续系列——不过,总觉得这次的第五集是个不错的分水岭,所以便收录了一些比较不同风格的作品。具体而言,过去曾经登场的准主角活跃的内容变多了。特别是红之读姬在本篇中登场一事,不禁让我有些厌慨,这下终于所有的主要人物全都登场了。 话虽如此,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接下来,在本集发售前不久,《丹特丽安的书架》有个令人开心的发展。 在二o-o年三月发售的《月刊少年ace》五月号,经阿倍野ちやこ老师之手《丹特丽安的书架》漫画化了。同样的在《月刊p ace》五月号,由濑菜モナコ老师所绘的《丹特丽安的书架》aory《妲丽安days》的漫画也开始连载了。(注:上述之漫画中文版皆由台湾角川出版中) 《少年ace》版的《丹特丽安的书架》是以原作小说为基础的正统漫画化。追加了一些只有漫画版才有的编排,最后完成了一部非常独具风格的作品。 《p ace》版的《妲丽安days》则是描写被编入名门女子学校的妲丽安与同班同学问的交流,以及原创事件的支线作品。 两部都是品质极高的作品,是有看过原作小说的读者(即使没有看过)都能够乐在其中的内容。此两部作品也请各位多多支持了。 身为原作的我尽管总是悠悠哉哉,也会努力写出毫不逊色的作品。 那么,来到最后。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此次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提供给本作绝佳的插画和人物设定的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责任编辑ナルト及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给我珍贵建书的作家们。此外,其他在本书出版时助我一臂之力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向所有的读者们致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五集。 此作一如以往,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编作品稍做增减修正的连续系列——不过,总觉得这次的第五集是个不错的分水岭,所以便收录了一些比较不同风格的作品。具体而言,过去曾经登场的准主角活跃的内容变多了。特别是红之读姬在本篇中登场一事,不禁让我有些厌慨,这下终于所有的主要人物全都登场了。 话虽如此,当然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按喜好的顺序阅读。 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接下来,在本集发售前不久,《丹特丽安的书架》有个令人开心的发展。 在二o-o年三月发售的《月刊少年ace》五月号,经阿倍野ちやこ老师之手《丹特丽安的书架》漫画化了。同样的在《月刊p ace》五月号,由濑菜モナコ老师所绘的《丹特丽安的书架》aory《妲丽安days》的漫画也开始连载了。(注:上述之漫画中文版皆由台湾角川出版中) 《少年ace》版的《丹特丽安的书架》是以原作小说为基础的正统漫画化。追加了一些只有漫画版才有的编排,最后完成了一部非常独具风格的作品。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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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e》五月号,由濑菜モナコ老师所绘的《丹特丽安的书架》aory《妲丽安days》的漫画也开始连载了。(注:上述之漫画中文版皆由台湾角川出版中) 《少年ace》版的《丹特丽安的书架》是以原作小说为基础的正统漫画化。追加了一些只有漫画版才有的编排,最后完成了一部非常独具风格的作品。 《p ace》版的《妲丽安days》则是描写被编入名门女子学校的妲丽安与同班同学问的交流,以及原创事件的支线作品。 两部都是品质极高的作品,是有看过原作小说的读者(即使没有看过)都能够乐在其中的内容。此两部作品也请各位多多支持了。 身为原作的我尽管总是悠悠哉哉,也会努力写出毫不逊色的作品。 那么,来到最后。 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此次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提供给本作绝佳的插画和人物设定的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责任编辑ナルト及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还有给我珍贵建书的作家们。此外,其他在本书出版时助我一臂之力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向所有的读者们致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第一章「雏形之书」 台版 转自frente(makeinu.weclub.info) 弥漫着血腥味的豪宅前,带着黑衣少女的青年与另一位男子对峙着。 男子手中握有一把已出鞘的刀。 那是把折弯成「く」字形、有着如柴刀般凶神恶煞模样的刀具。男子看着附着变色血脂的厚实刀刃,冷酷无情地窃笑着。 男子染血的大衣胸口处塞着一件古怪物品。 那是一本以褪色的羊皮所制作的老旧书籍。 然后与男子对峙的青年手中亦握着另一本书。 青年滔滔不绝地读出该本以远古异国文字撰写而成的书籍。避开了持刀男子的劈砍攻击之后,青年毫不停滞地继续朗读着。 不久,在青年读完书的一个小章节时,持刀男子的周围起了异常的变化。 仿佛魔法咒文已完成似地,大气开始变质,炫目光芒映照着男子。 光芒旋即化为烈焰。 转眼间,以千军万马之势猛烈窜起的火焰吞噬了男子全身。 熊熊烈火之中传来了笑声。 全身遭业火包围的男子愈显开心地笑个不停。 令人厌恶的皮肉烧焦气味传了出来。 火焰将屋子映照得一片火光,吹来的热气让青年皱起脸庞。 然而,男子依然笑着。 若无其事、直挺挺地站在火焰之中,洋洋得意笑个不停。 1 那一天,修伊与妲丽安被请上了汽车后座,默默望着不断流逝的街景。 车本身是辆配备着六汽缸的高级座车。驾驶座上坐着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驾驶,副驾驶座则坐着一位身穿黑色晨礼服的男子。他们是在此城中数一数二的资产家凯茵斯家的仆人们。 「修伊先生、妲丽安小姐,突然请两位前来实感万分抱歉。」 管家样貌的男子看着拉长了脸的修伊两人,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 「别这么说,我们也很习惯卡蜜拉的反复无常。」 修伊说完后,神情带着几分无谓地对他笑了笑。 他是位身穿皮革长礼服的青年,年龄约莫二十岁上下—— 这位年轻人长得一副家教良好、正经八百的样貌,却不可思议地并不给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印象。举手投足之间的细微动作都令人感到有如训练有素的军人般毫无破绽。 「不过,她主动找我们来这件事还真是稀奇呢。」 语毕,修伊警戒地眯起一眼。 卡蜜拉·沙法·凯茵斯是凯茵斯商会现任会长的女儿。芳龄十九岁,和修伊是所谓的青梅竹马。虽然闭上嘴坐着不动时是位公认的美人,但或许因为长年居住在新大陆,个性方面倒是有着不少问题。她老是一身奇装异服和做出一些古怪的行为举止,是个引发骚动的问题儿童。 「yes……要是平常的话,这时候那个老姑婆早就不请自来,任性妄为地跑来大吵大闹才对。为什么要特地多此一举派人来接我们?」 妲丽安满面狐疑地瞪着老人。 少女有着一头乌黑长发配上漆黑双眸,身着一袭古怪的黑色服饰。陈旧的金属箱子取代了缎带结在她的胸前。那是一个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唉,关于这件事,很遗憾地在下一行人也……」 老人以手帕擦拭着额头,含糊不清地说道。 「她到底有什么企图……?」 修伊眉头紧锁地问道。老人的表情更添了几份畏缩。 「不是的,其实……该怎么说才好呢。这次这件事,虽然不能说是卡蜜拉小姐直接有什么企图,但却也不能说和她毫无关系……」 「哎唷!烦死了。你这个小胡子到底想说什么?」 妲丽安不胜其烦压低了声音。 #插图 「真的很抱歉,我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我觉得还是由她本人来说明比较好。」 老人硬是挤出这么几句话之后,低下头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修伊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视线移向车窗外的景色后,接着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车子刚好正要进入市郊的大宅。 「这里是……?不是平常的那幢别墅吧?」 修伊一脸意外地问道。虽然凯茵斯家在城中拥有好几幢建筑,但是卡蜜拉唯独钟情于河川沿岸的小别苑,平常应该都在那里生活才对。 然而,老人领着修伊一行人来到的,却是被广大草坪包围的老旧红砖宅邸。那是栋带着类似中世纪古城氛围、随处可见的建筑物。 「是的,真是抱歉。」 老人自顾自的道过歉后,就下定决心保持沉默。驾驶将车停在宅邸正前方,默默地打开车门催促着修伊两人下车。 「那么,我们就送您到这里。」 留下「告辞了」这么一句话,车子便丢下修伊两人扬长而去。被留在当场的修伊及妲丽安百般不情愿地转头仰望宅邸。 「真是栋破房子。」 妲丽安诚实地道出了感想,修伊则是不发一语地耸了耸肩。 事实上,宅邸的外观真是糟糕透顶。 庭园中的树木枯萎,广场的草坪光秃秃地惨不忍睹。鞍裂的建筑外墙,不要说看起来没有认真补修过的痕迹了,甚至还留有人为破坏的痕迹。全是些弹痕。 修伊厌烦地叹了口气。 「这栋别墅……我之前也曾经来过一次。当时的情况还没有惨到这个地步……」 「……这里真的是那个老姑婆家的资产吗?」 妲丽安的眼神中满是怀疑地问道。修伊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啊。不过,住在这屋子里的并不是卡蜜拉……」 然后,他注意到了放置于庭园一隅的巨大人造物而眯起了双眼。 是架复叶双座机。看起来似乎是被抛售给一般民众使用的机体,整体被以抢眼的黑白配色重新粉刷过,尾翼上还绘上了海盗旗帜(jolly roger)的图样。 「皇家海军航空队(rnas)的斯塔特(strutter)?难不成……」 修伊看着该架品味极差的机体,莫名焦躁地呻吟道。 妲丽安则是望着骷髅标记,不屑地吁了一口气。 「那架低俗的飞机是什么……玩……唔?」 黑衣少女这番话却突然被人给打断了。忽地从背后伸了过来的手臂,紧紧地抓住她小小的头部。 「喔喔,这个小不隆咚的生物是什么玩意儿!」 妲丽安的头上传来一阵大声得过了头的粗犷声音。 他粗鲁地揉着黑衣少女的头顶,她发出了夹杂着悲鸣的抗议之声。 「你、你在做什么啊!给我放手!我说放手,你这无礼之人!」 粗犷声音的主人看着妲丽安像小动物般慌慌张张挥舞着手脚,豪迈的笑了。 「哇哈哈哈哈哈,好好玩啊。喂?」 「气死我了!」 妲丽安终于气愤地尖声大喊道。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位身着光彩耀眼的葡萄酒色长袍的高挑男子。 他胸前挂着黄金项链、双手手指戴了几个骷髅戒指。虽然他绝非一位有着纤秀气质的美男子,长相倒是挺惹人喜爱。长着一头毫无杂质的金色长发,肌肤是经充足日晒的古铜色。或许也因为这些特征,总令人想到大航海时代的水手。 「雷欧……?」 修伊一见长袍男子的模样,睁大了双眼。 「唷,好久不见啦,修伊少爷。看起来过得不错啊!」 男子亲昵地说完后露出了笑容。 修伊的表情似乎还带着几分讶异。 「什么时候回祖国来的?」 「差不多一个礼拜之前吧……哎唷,这家伙抓我呢,哇哈哈哈哈!」 看着从自己手中狼狈不堪地逃走的妲丽安,被唤为雷欧的男子朗声大笑。 「这流氓是打哪来的啊!是你认识的人吗?修伊!」 妲丽安逃到修伊背后,泪眼汪汪地鬼叫着。 修伊一脸苦笑地微微挑眉。 「他是卡蜜拉的哥哥。」 「啊?」 妲丽安瞪着长袍男子,脸上的表情冻结了。 雷欧目中无人地一笑。 「是啊!虽然说是哥哥,不过也只有一半的血缘关系而已。」 「之前听说你在印度洋那里做一些贸易相关的工作……」 修伊将手抵在太阳穴上回想着。这位比卡蜜拉年长五岁的男子是凯茵斯家现任会长在结婚之前,与住在殖民地的女性所生下的私生子。 似乎也因为这么一段过往,他并不住在本家的宅邸之中,一年之中多半都在海外度过。虽然似乎有部分亲戚对他的存在感到不快,但是同父异母妹妹的卡蜜拉倒是和他相处融洽,修伊也从小就和雷欧十分熟稔。 然而,妲丽安却露出明显的戒心,瞪着长袍男子。 「贸易?你确定不是海盗吗?」 「海盗吗。虽然那也不赖啦……」 语毕,雷欧将右手伸至妲丽安面前。 「我是雷欧·金·凯茵斯。请多多指教咧,妲丽娘?」 「妲丽娘是哪位啊,你这个流氓。哎唷!不要随便碰我。」 妲丽安粗鲁地拨开了雷欧在她头上来回揉着的手。 「哇哈哈哈哈,这生物真好玩啊!难怪我老妹会这么喜欢你咧。」 看着一脸嫌恶的黑衣少女,雷欧愉快地眯起眼睛。 「这对兄妹居然联合起来……」 妲丽安四处逃窜,努力避开了雷欧伸出的魔掌,嘴里恨恨地说道。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雷欧,这房子真是颇冷清的。」 错愕的修伊不断苦笑着,忽地语气又一转为认真。 「啊啊,不好意思还把你们叫来。」 雷欧抓着头说完后,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右脚。 「本来应该是由我自己去才对,不过这脚实在是不太方便啊。」 「那个伤是?」 修伊眯起双眼。雷欧长袍之下露出的脚上捆着副木与绷带。他对着修伊,扭曲着脸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喔喔,不用担心。只不过是被两发铅弹射穿了而已。大概需要两个礼拜吧才能完全康复吧!」 「你遭到枪击吗?」 就连修伊都惊讶地呻吟道。雷欧硬是把修伊两人拉进宅邸。 「在工作的地方发生了点事……喂!爱伦达。不好意思,麻烦你帮这些家伙泡个茶。」 雷欧面着宅邸深处呼喊道。 稍后,一位约莫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来到了客厅。女子有着一张眉形分明、如雕刻般的深邃轮廓,肤色也十分特别。 「好的。」 名为爱伦达的少女,或许是尚未熟悉以此国语言交谈,带着几分笨拙地点了点头之后就往厨房而去。 「出了点小事所以没有个像样的仆人。没办法好好招待,就请你们多多担待啦!」 雷欧这么说着,一屁股往客厅的长椅坐下。 「她是?」 看着被唤为爱伦达的少女所在的方向,修伊问道。 雷欧带着几分戏谵地回望着修伊两人。 「我的爱人……虽然很想这么说啦,但实际上并不是。她可是个犯罪组织(syndicate)的老大哩。」 「……犯罪组织的老大?」 「看不出来吧。」 他露出了狰狞的无声笑容。 「唉,话说是这么说啦,但也只不过是个快散掉的弱小组织的挂名老大而已。当然手里没什么实权,也没有像样的部下。由于她老爸在组织内斗之中被人给杀了,在她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赶鸭子上架啦。」 「也就是个牺牲品(scapegoat)啰?」 修伊一脸闷闷不乐地叹了口气。在犯罪组织的内斗愈演愈烈之时,拥立一位形式上的领导者之后,便打算牺牲他来将内斗做个了结。只要拥有正统继承权的她一死,其他人便可名正言顺争夺组织的权益。是场随处可见的老梗戏码。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啰。」 雷欧不悦地同意道。 「所以,今天就是为了想跟你们商量一下那家伙的事,才会叫你们来。」 「跟我们商量?」 「你是想知道怎么跟那女的求爱的方法之类的吗?」 修伊及妲丽安一脸狐疑地看着雷欧。 「哈哈,我可还没凄惨到要修伊少爷教我怎么把妹咧!」 雷欧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似地噗嗤一笑。 「不过,也许你也没说错啦。你也看到啦,爱伦达可是个美人胚子,而且娶了那家伙当老婆的话,还附赠了组织的地盘这种好康哩。想把她娶回家的人可是多到爆。顺便跟你说,就连那群她一死就有好处的家伙们也想娶她呢。」 「哼。」 妲丽安无趣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接然,雷欧忽地压低声音说道: 「我也曾经受过不少爱伦达那已死的老爸的照顾。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希望那家伙可以找个还不错的对象结婚,然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啦。这样一来,我们公司的生意也会比较稳定。所以其实我这边事前也做了不少的准备工夫,不过……」 「有人来找麻烦?」 雷欧「是啊」地点了点头回答了修伊的疑问。 「就是这么回事。敌对组织的家伙们打算在婚事定下来之前把她给解决掉,所以搞了不少小动作来找麻烦。」 「难不成那个伤就是当时的……」 「算是啦。以本大爷来说还真是栽了个大跟斗。当然,我也回敬了那个胆敢枪击我的小喽罗,结结实实地用机关枪的子弹赏了他的肚子一顿粗饱。」 雷欧不怎么觉得有趣地说完后,笑了笑。 回想起残留在宅邸外墙上的弹痕,修伊只能苦笑。雷欧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耸了耸肩说道: 「话虽如此,我实在是没什么自信把爱伦达留在殖民地还能好好保护她。而且也想说,只要把她带回本国来,敌对组织那班家伙总不可能那么引人注目地出手吧……」 「发生了什么状况吗?」 「那群家伙居然请了杀手。」 「杀手……?」 修伊脑中闪过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来对抗那个杀手的吧?」 雷欧肩膀晃动、放声大笑。 「哎呀,不是不是。才不是这么回事咧。我有从老妹那里听说了哩。你们好像对那些记载着稀奇古怪知识的书很熟嘛?」 「你是指幻书吗?」 修伊的低语之中夹杂着几声叹息。 传闻记载不应存于此世的知识的奇幻书籍。若是有资格的人得到该本书,便可获得超凡的钗智。反之,被幻书所惑的人却会遭逢不幸,是十分危险的书籍。 但是,雷欧对于幻书本身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漠不关心地点了点头。 「对啦对啦,就是那个。麻烦你们告诉我啊,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不会死的杀手给解决掉?」 「咦?」 修伊听了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露出了困惑 的表情。 雷欧有点伤脑筋地笑了,然后以手掌做出划过脖子的动作。 「就是不会死的杀手啊!来暗杀爱伦达的杀手是不死之身。」 2 隔日早晨,修伊与妲丽安造访了一间古书店。 是间悄悄建于人烟稀少的城中小巷的老店铺。 店面由熏得焦黑的砖瓦所造,亦无显眼的招牌,不熟悉的人难以寻得其门而入。然而,沿着嘎吱作响的木制阶梯上楼之后,会发现店内其实意外地宽阔。高耸书架里满是古书,放不下的书本在地面上堆成一座小山。 从天窗洒落的柔和早晨阳光,映得空中的尘埃闪烁着。 店内弥漫着油墨及纸张的气味。一位老人坐在堆满书本的店内深处的柜台前。 是位满头白发、戴着圆眼镜的瘦小老人。 脸上刻划着深深的皱纹,一双深邃澄澈的双瞳,闪着宛如看透世间光景般的散智光芒。他即是此古书店的店主人。 「哎呀,小少爷。大清早地,还真是稀客啊。」 老店主注意到修伊两人踏入店内,抬起头明知故问地说道。虽然小少爷这个称呼让修伊脸色微微一变,却不见他欲出声反驳的样子。 「也欢迎黑之读姬大驾光临。是来找东西的吗?」 妲丽安冷漠地回望着殷勤地鞠了个躬的老店主。 「我在找杀手。」 语调目中无人地说道。 「原来如此。」 老店主装得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这可是古书店啊。真不巧,可没有进杀手这种商品哩。」 店主带着几分戏谵的言词让妲丽安忿忿地嘟起了嘴。修伊开口代她问道: 「那么,关于杀手所持有的书的情报呢?」 老店主迅速地推了推眼镜。 「……是指带着书的杀手吗?」 修伊嘴里说着「好像是这样」,点了点头。 「他的名字叫卫斯理·古雷德。大家都称他为『美德(virtue)天使』……杀手以美德为名,大概多少带点讽刺的意味在吧。」 「噢噢……」 「他是王都资产家之后。本来就读于名门寄宿学校,却被与生俱来的暴戾性情及急躁个性所累,而遭到退学。在那之后才开始犯罪。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主张或倾向,只为了金钱而行动。只要对方出得起钱,谁都愿意杀。是典型的职业杀手。」 修伊简单地说明了从雷欧那里得到的情报。 亦有传闻说在过去十几年之间,遭卫斯理「美德(virtue)天使」古雷德所杀害的人数已超过两百人。即使如此,由于卫斯理只杀黑社会的人,所以他的存在并未浮出台面。再加上犯罪组织的干部即使遭到杀手暗杀,遗族们亦不可能报警处理。 「如果是这么大名鼎鼎的杀手,对他恨之入骨的人应该也多不胜数吧。」 老店主的语气有如闲谈般地淡漠。 「曾经有个犯罪组织的老大及干部被他所杀,他们至今也曾对他进行过多次的报仇行动。只不过,听说到现在没有任何组织成功报仇。」 「这又是为什么呢?」 修伊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 「虽然,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个传言,不过看起来卫斯理似乎是不会死。」 「是指他是不死之身吗?」 「听说不管是枪击、刀砍,甚至是把他从行驶中的火车上推下去,他也还是毫发无伤。不管受了什么伤,都会立刻痊愈,就连断掉的手脚都在转眼间就会再生——」 「这样一来,反而是想杀他的人会受不了呢。」 老店主打趣地笑着。修伊绷着张脸点头称是。 「就他的情况来说,他进行暗杀的方式大概连暗杀都谈不上。他就这么从正面大摇大摆地进入对方的组织中,把碍事的人们全都杀了。所以一旦只要听说杀手是他,不管是多么厉害的保镳也会逃之天天。不过,就算他再怎么厉害,倒也不是统领组织的那块料,不对一般民众出手已经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凯茵斯商会的分部长打算和那位杀手一较高下还是?」 老店主无心的一句话,让修伊露出了苦不堪言的表情。 「你早就知道了吗?老爷子。」 「……这狡猾老头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妲丽安略显不悦地瞪着老店主。老店主突然背对两人,随意地在堆放柜台深处的书堆里寻找着,接然开口问道: 「你们知道一位名为杰诺瓦·荷沃特的作家吗?」 妲丽安回答道: 「yes……他是一位以精细的人物描写闻名的异端作家。那家伙所描绘出的人物,细致的肖像画或照片就不用说了,甚至应该曾被誉为『能够比当事人更加细致鲜明地描绘出当事人的模样』。」 「真不愧是黑之读姬啊。」 老店主佩服地点了点头。妲丽安略带怒气似地,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不过,荷沃特应该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亡。仅留下了未完成的一篇遗作……」 「说得没有错。但是,你知道那位荷沃特过去曾和卫斯理·古雷德住在同一间宿舍吗?」 「你说什么……!」 修伊目瞠口呆地呻吟道。老店主露出温和的微笑说道: 「『能够比当事人更加细致鲜明地描绘出当事人的模样』,荷沃特笔下的人物会一直停留在作品中的模样,不会老、也不会受伤——换句话说,被记载在作品当中的模样,到了最后反而化为了该人物的本体。就算在当事人身上发生了受伤之类诸如此类的事,还是会依作品当中所描述的模样再度复活之类的……有如从雏形再造出人偶的零件一般——」 「雏形……你的意思是,卫斯理手中的书就是那本雏形的幻书吗?」 妲丽安语调无情地反问道。修伊忽地注意到什么似地抬了起头。 「如果是这样,只要能破坏那本书,就能够破解他不死的特性了吗?」 然而老店主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劝你还是不要这么做会比较好。」 「为什么?」 「所谓的书……只要送印就可以增加它的数量喔,修伊小少爷。」 语毕,他将一本书递至修伊面前。是本意外新颖的书。虽然有着美丽封装的牢固封面,书名却从未听闻。 「这本书是?」 妲丽安一脸狐疑地接过书本。修伊看了写于封面上的文字后,倒抽了一口气。 「作者……杰诺瓦·荷沃特……?」 「也就是异端作家的奇幻作品啰。」 老店主缓缓地说明道。 「看起来,名为卫斯理·古雷德的这位男子,将身为自己雏形的这本幻书,自掏腰包地大量印制之后四处发送的样子。印刷技术的普及也真是有好有坏……」 「只要有一本复本存在,就算破坏他手中那本原稿也无济于事啊……」 修伊厌烦地啐了一声。 活版印刷技术在世间普及之后,过了数百年的现在,个人自费出版书籍也早已不是件难事。杀手卫斯理·古雷德便是利用了这一点,而想到了复制幻书这个点子。 即使失去了本人手中的幻书原稿,让他成为不死之身的幻书备份却无所不在。 「只要无法将发送于世界各地的复本全数收回并且烧毁,杀手『美德天使』是绝对不会死亡的。这件事最好也跟雷欧先生说一声比较好吧。」 「是啊……」 修伊无力地点了点头。 只要无法寻获 大量印制的全数幻书,就等同没有任何方法能够打倒被不死幻书所守护的卫斯理。也就是说,雷欧毫无胜算。 然后,以雷欧的性格,应该不会选择舍弃名为爱伦达的少女不顾而逃之天天,也不可能对杀手跪地求饶。如果就这么碰上了杀手,毫无疑问地,他必定命丧黄泉。即使修伊两人对这一切一清二楚,却束手无策—— 「no。」 黑衣少女抬头看着修伊写着绝望的侧脸,忽地开口说道。 「妲丽安?」 修伊惊讶地看着她。妲丽安将一本书推向惊讶的修伊面前。 「或许,我们还是能够做点什么。看看这本书吧,修伊。」 「这是……」 异端作家杰诺瓦·荷沃特所撰写的杀手的《雏形之书》—— 修伊翻开了封面,他的眸中渐渐布满了惊愕的神色。 3 当日时近黄昏,修伊与妲丽安再度造访了雷欧府上。 雷欧毫无防备地横躺在长椅上,鼾声大作、悠闲地睡着。 但是,在修伊两人一脚踏进房间的那一瞬间,看起来全身都是破绽的他却忽地拔出手枪,一边豪迈地打着哈欠,将枪口对准了两人。 「是谁?」 「是我们,雷欧。」 修伊一脸错愕地高举双手,带着几分苦笑回答道。雷欧揉着惺忪睡眼,不胜其烦地坐了起身。 「什么嘛。是修伊和妲丽娘啊?」 「妲丽娘是哪位啊。你连人名都没办法好好记住吗?你这个跟海盗没什么两样的家伙!」 妲丽安一脸不悦地说道。雷欧无声一笑。 「然后咧?事情怎么样啦?有什么线索了吗?」 修伊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美德天使』似乎果然是得到了幻书的力量。不管你再怎么强也无法打倒那个杀手。如果可以的话,尽量避开冲突会比较好。」 「是吗。」 雷欧一脸莫名的豁达,对修伊笑着说道: 「感谢你的忠告。真是麻烦你啦。虽然称不上什么谢,你可以到我家去揉揉我老妹的胸部喔!」 「为什么我们非得去摸那个老姑婆的脂肪什么的呢?」 妲丽安的表情异样地具有攻击性并瞪着雷欧。 修伊假装没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地接着说道: 「这房子还真是安静啊。」 修伊环顾着宅邸内部,故意换了个话题。雷欧散漫地伸长双脚,像是在追赶着烦人的苍蝇似地挥了挥手。 「是啊。我事先把留下来的仆人们给赶了出去。没道理要他们因为主人的任性而白白送命。你们也可以先回去了。」 「她呢?」 修伊忽略了雷欧的话问道。摆放在客厅的另一张长椅上,从异国而来的少女横躺其上。她的手腕包着新的绷带,脸色铁青、呼吸规律地沉睡着。 雷欧苦不堪言地抿起唇。 「虽然对她有点抱歉,不过我还是下了点药。因为之前她居然趁我不注意时想要自杀。也许她是想说只要自己一死,我就可以不被袭击了……原来她也这么看不起我啊。」 原来如此,修伊叹息。 爱伦达就是得知「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害雷欧被杀手给盯上」这件事,才会试图想要自杀。 她为了保护恩人雷欧,而打算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许正因为她个性如此,雷欧才会赌上性命保护她吧。 「为什么?」 黑衣少女语调严峻地问道. 「啊?」 「为什么你要为了保护一个非亲非故的组织之女做到如此地步?而且似乎也不是因为爱上了对方。」 「天晓得。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雷欧这么说着,略带羞赧地摇了摇头。 「其实,搞不好只是廉价的同情也说不定。一看到因为爸妈的事情被耍得团团转的小鬼,就没办法丢着她不管。只不过是无聊的自我满足而已。」 以私生子的身分来到世上,而不得不与家人分居的男子,用笨拙的词汇说出了真心话。看着哥哥雷欧这副模样,似乎和那个善良到令人傻眼的妹妹的模样重叠了,妲丽安发出打从心底错愕不已,却又带着莫名欢喜的叹息。 「你们这对兄妹还真是一模一样。」 「啊?」 雷欧惊讶地歪着头。但是他的表情却忽地一僵,之后便转为严肃。拖着受伤的脚粗鲁地站了起身往窗边走去。 有辆车子亮着大灯从宅邸正门闯了进来。 静谧的宅邸之中回荡着排气管的声响。车子停下之后,从驾驶座下来了一位身穿长大衣的男子。他的大衣本来似乎是灰色,却因为染上满满的血液而成了紫黑色。 接着,男子的右手握着一把巨刀。有如斧头般穷凶恶极的刀具—— 与其说是杀手,那副模样更像是死亡本身化为了人形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呿,来了吗。还真是光明正大的登场啊。喂,修伊少爷,带着小黑快点从后门逃吧!喂?」 雷欧心急地大喊道,而当他发觉修伊两人正朝着正面玄关前进时,表情冻结了。修伊的神情带着几分愉悦,看着首次露出焦急神色的他。 「不好意思啦,雷欧。有件事我想试试。」 「混帐。明明就是跟你们无关的事。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 雷欧极之粗暴地吼道。修伊耸了耸肩露出一笑。 「也许该说是……无聊的自我满足吧。」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上下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 4 男子站在昏黄的光线之中。他垂手提着因血中脂肪而闪着光芒的刀子,抬头看着渐渐化为蓝黑色的黄昏天空。 是一位有着惊人美貌的男子。 他的唇边噙着一抹温柔的微笑,从他澄澈的双瞳中看得见知性的火花。他全身上下沾染着的血腥味、他应背负的杀人罪的重量,都丝毫动摇不了他的美貌。 然而,这样的感觉却也让他成了不似人类的异形存在。甚至令人认为该男子并不是杀手,而是披着杀手外皮的某种无形之物。就如同即使用与人类一模一样的模具所做出来的人偶,再怎么样也不会是真正的人类一样—— #插图 「月亮好红啊。」 他注意到修伊一行人从玄关走了出来,平静地开口诉说道。 月亮浮在地平线附近,散发着鲜红如血的光辉。 「是啊,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卫斯理·古雷德。」 修伊无动于衷地附和着。 根据记录所述,卫斯理已经超过四十岁。不过,站在修伊一行人面前的男子,看起来顶多也只不过二十来岁。受到《雏形之书》守护的他,已从老化及病痛中解脱。 「资料里没有的脸孔啊……是那女人的护卫吗。虽然很像军人,不过好年轻啊……」 杀手无礼地望着修伊说道。 声音有如黄莺出谷。 完完全全能够理解世人为何称呼他这个杀手为「美德(virtue)」的理由了。 美貌及美声、加上年轻。他的存在简直就是人类美德的化身。 「不,我只不过是个单纯的飞行员罢了。」 不过,修伊却否定了杀手所言。 「顺带一提,我也是此国小有名气的搜书狂(biblionmania)的孙子。」 「搜书狂的孙子……?」 卫斯理一脸困惑地看着修伊。 修伊取出一本书代替了对他的回答,接着朗读 了书中的一个小节。 「『卫斯理是个洋溢着美丽与青春,不知污秽为何物的纯粹青年。因此,他比任何人都要恐惧失去这些美德(virtue)。惧怕老化、污秽、病痛及死亡。为了逃离这些恐惧,卫斯理渴望自己与恐惧合为一体,接着便成了杀手。成了独一无二,唯一绝对的杀手——』」 「是杰诺瓦的书啊。你从哪里弄来的?」 杀手注意到修伊所朗读的乃是在古书店入手的《雏形之书》的复本(copy),开口询问道。 「在这城里的古书店里。很可惜只是本复本……」 修伊干脆地回答了他的疑问。 「正本(inal)在哪里?杀手。」 一直沉默至今的黑衣少女,语调冷漠地向卫斯理问道。 「你是指这玩意儿吗?」 美丽的杀手意抚上放在大衣怀中的书本。那是一本手写的手工书。杰诺瓦·荷沃特为了曾是友人的卫斯理所制的书本。 异端作家所遗留下来的奇幻作品。 卫斯理以这本书作为原稿复制出了大量的复本。 即使如此,他依然将正本带在身边,应该没有什么太深层的意义吧。大概就只是对于过去友人作品的留恋,又或者是惰性这么回事吧。 修伊的微笑中有着微乎其微的安心,他开口问道: 「能把那本书交给我们吗?」 一瞬间,杀手愣愣地望着修伊。 「哈哈,原来如此。搜书狂的孙子是吗?讲的话倒是挺有趣的嘛。」 他看似愉悦地如此低语之后,露出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不过,就算把这本书交给即将就要死去的你们也没有意义吧。还是想杀了我把书抢走呢?」 杀手脸上带着挑衅的笑容说道。妲丽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如你所愿。」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修伊从怀里拔出了军用左轮手枪(revolver)。是把用来护身稍嫌过强、装有四五五口径子弹的大型手枪。 修伊笑容可掬、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随着轰然声响击出的子弹,毫不留情地贯穿了男子的右肩。 卫斯理纤瘦的身躯激烈地晃了一下一 不过,也仅止于此。 「不好意思呢。那种东西对我来说可是起不了作用的。」 从杀手伤口飞溅而出的血液,仿佛时间倒转似地再度聚集在一起,碎裂的肉体转眼间便再度重生了。这现象就有如被分开的水再度回复原状。仿佛与尘归尘、土归土,他回到了神所订立原本应有的姿态。 「这样你满意了吗?」 完全看不出卫斯理有任何感到痛楚的模样,他开口问道。 黑衣少女十分满意地露出了绝美的笑容。 「yes……这样一来,我们也能毫无顾虑的使用幻书了——修伊!」 妲丽安说完后,修伊点了点头举起了右臂。他手中握着一把镶有深红色宝石的黄金钥匙。钥匙上刻着仿如古老诗歌般的文句。 妲丽安拉开黑衣的胸口处。 杀手看见这一幕,惊讶地蹙起眉头。 平坦的胸口中央嵌着一个粗糙的老旧大锁。中央有着一个仿佛延伸至少女纤细身体深处般的钥匙孔。 修伊缓缓读出刻于黄金钥上的古老文字。 有如正唱诵唱着上古咒文的魔法师。 抑或是对着公主宣誓的骑士般—— 「吾之所问(i ask of thee)……汝为人乎(art thou mankind)?」 妲丽安回应了他的呼唤,以宛若经年累月的器物一般的粗哑声音回答道。 『否,我乃天——我乃壶中之天!』 黄金钥匙插入了妲丽安的胸口,她唇中逸出苦闷之声。 她胸前所嵌大锁如门扉般敞开,发出耀眼的光芒。 隐于她胸中的是散发磷光、如同雾气漩涡般的空洞。修伊将手伸入少女胸口,接着取出了一本书。 「居然从身体中……拿出了书?」 或许是因为杀手的本能感觉到了危险,卫斯理带着笑容挥舞着刀子,毫无预警地便往翻开书本的修伊杀去。 修伊避开了他的攻击,滔滔不绝地继续朗读着书中记载的异国语言。 「古代阿拉伯之民所流传下来的《千句叹言书》——用来召唤火之精灵的古老魔法书(grimoire)。」 「魔法书(grimoire)?」 黑衣少女的话让杀手笑了出声。他知道幻书的存在——亦即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知识的书籍。对此一清二楚的他笑得更加开怀。 带着笑意的杀手全身被耀眼的光芒包围。 由于修伊的朗读仪式召唤出了精灵。 那道光芒旋即化为烈焰。 来势汹汹的火焰猛烈地窜了起来,转眼间卫斯理全身上下都被火焰所包围了。 沾满他人血液的大衣开始燃烧,传出了阵阵令人厌恶、燃烧着肌肉的臭味。 然而,杀手若无其事地站在熊熊烈火之中,接着朗声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卫斯里手中的《雏形之书》的正本(inal)瞬间化为灰烬。 杀手看着这一幕,脸上愉悦的笑容未曾消失。 仿佛偷偷地希望总有一天会发生这样的事—— 「原来如此,火之精灵啊……你们的目的是要烧掉这本书啊……」 过了一会儿,包围杀手的火焰,正如它出现时那般突然地消失无踪了。 修伊悄悄地阖上了摊开的书本。 卫斯理的服饰早已烧得焦黑,现今依然冒着几许黑烟。 杀手手上的幻书已经完完全全化为灰烬。然而他裸露的上半身却没有留下半点烧伤的痕迹。他那本应焚烧至靡烂、烧个精光的肉体,却依着《雏形之书》中所描写的模样再度重生了, 或许这即是他的友人所撰写的幻书在燃烧殆尽之前,所引发的最后奇迹。 「不过,很可惜。这东西的代替品多的是。就算正本在此处被烧掉了,可是发行至世界各地的杰诺瓦作品可是有一千本呢——这些书本,可被你们那些一无所知的搜书家同伴们,视若珍宝、呵护备至地帮我保存着呢!」 卫斯理拍落了残留手中的灰烬,得意洋洋地喊道。 接着,他再次握紧了刀子。 黑衣少女冷冷地望着杀手这副模样,冷漠无情地低声告诉他: 「所以,只要有一本《雏形之书》存在,你就绝对不会死——你该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什么?」 卫斯理听了少女这奇怪的问句之后,停下了动作。 此时一发子弹突然贯穿了杀手的右臂。 原来是修伊左手持枪所射击的。 「啊……」 刀子从杀手失去握力的手中掉落至地面。 卫斯理不可思议地望着遭到枪击而喷出了鲜血的右臂。 他的表情因为传来的痛而扭曲了。 然而,碎裂的肉体却没有再度重生,流出的血液亦无倒流。美丽的杀手察觉这一点后,发出了悲鸣。 「伤、伤口……本大爷的身体居然会受伤……为什么!」 卫斯理嘶声尖叫。本应因为幻书免去的老化却如潮水般涌来。他那张因恐惧及痛苦而扭曲的脸庞不再美丽。 「为什么不会痊愈?我所印制的杰诺瓦的作品应该还有很多才对啊——!为什么!」 他蜷缩在地,拼了命地开 始收集着幻书的灰烬。然而,灰烬却只是无情地从他的指间流泄而去。 「是否稍稍回想起了……痛楚、老化、病痛,以及死亡的恐惧?卫斯理·古雷德。」 黑衣少女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向不断呻吟着的杀手,悄声问道。 「我们不会杀你。不过,其他人会怎么做,就与我们无关了。与你为敌的组织、被你夺去了挚爱友人及亲人的人们——对你恨之入骨的人似乎很多呢。如果他们知道你已非不死之身,会怎么做呢?」 听了修伊这番似是怜悯的话,过去曾被称为「美德」的男子,脸上的表情因恐惧而扭曲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卫斯理·古雷德发出惨烈的悲鸣之后,逃之天天。 修伊与妲丽安疲惫不堪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 不知不觉间,四周已被夜晚的黑暗所包围,月光悄悄地照耀着两人。 5 安息日的晴朗早晨。稀薄的晨雾也已散去,天空之中万里无云、一片湛蓝。一架绘有海盗旗帜(jolly roger)徽章的低俗复叶机停在民间的狭小跑道上。 「两位这次真是帮了大忙咧!谢谢啊!修伊少爷、妲丽子。」 雷欧一身葡萄酒色的飞行服,对来送机修伊两人露出笑容。他等一下便要飞往王都,接着便在王都乘坐开往殖民地的船只。 爱伦达一脸紧张兮兮地坐在复叶机的后座。她发现了修伊两人的身影,小小地挥了好几次手。这动作才是她的年纪应有的动作。 「妲丽子是谁啊!跟海盗没什么两样的家伙!哎唷!不要随便碰别人的头啦!」 妲丽安拨开了雷欧抚上她的头的手,粗里粗气地尖声说道。 「哇哈哈哈。这小东西实在很可爱啊!」 语毕,雷欧露齿一笑。 暗杀失败的卫斯理,目前行踪依然成谜。 不过,他已非不死之身的这件事早已在王国的黑社会中传遍了。原来是雷欧利用了凯茵斯商会的情报网及个人的人脉,放出了风声。不消数日,这传书便会传遍全世界吧。似乎有几个组织为了向他报仇而已有所有行动。雷欧嘴里是这么说的,敢找商人麻烦的这笔帐总是得连本带利讨回来。 「呐,事情到了这里也该给我一个交代吧。为什么那家伙的幻书什么鬼东西的会失去作用?果然没了正本还是不行吗?」 他一脸前所未有的认真问道。妲丽安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 「no……如果其他复本(copy)中的内容和幻书中记载的内容一模一样,就会拥有和幻书相同的作用。就算那只是利用机器大量印制的东西……」 「既然如此,为什么那家伙会失去了不死的能力?」 妲丽安抬头看着真的苦恼不已的雷欧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接着不胜其烦地小声说道: 「错别字。」 「啊……?」 修伊笑着将一本书递给了目瞠口呆、嘴巴大张的雷欧。那是在老店主的古书店中得到的《雏形之书》的复本(copy)。 雷欧翻开封面,快速地浏览着其中所写的文章,接着带着几分困惑读了出声。 『卫斯理是个羊溢美力与青蠢,不知污岁为何物的纯碎青年……』 「……这是什么玩意儿?」 雷欧一脸愕然地呻吟道。妲丽安百般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本书有一大堆错别字。我想大概是不肖业者没有仔细的校对就印刷成书籍了。」 书里印刷的是和杰诺瓦·荷沃特的原书(inal)说像又不太像、满是幼稚错误的文章。不论杰诺瓦的人物描写多么细致精巧,出版物上却只是一堆狗屁不通、奇奇怪怪的文字排列而已。卫斯理所准备的幻书备份中有着致命的错别字。 所以当原书被烧毁的那一间,让他成为不死之中的幻书也就从此世上被消灭了。 「哈哈哈……有够无聊。」 雷欧阖上书本,忍俊不住地失笑道。 妲丽安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yes……不过,也许有错的并不是这本书,而是什么永恒的生命这种无聊至极的『欺骗』。」 「是啊,你说得没错。」 雷欧认同地笑了笑,爬上了仍在暖机的复叶机驾驶座。强而有力的竖起大拇指,用了亮的声音大喊: 「后会有期啰!修伊。还有『妲丽安』。」 呣,黑衣少女讶异地沉默了。修伊带着笑容,仅挥了一次手。 「好啊,如果到时我们都还有一口气在的话——」 「噢!」 雷欧似乎十分满意他这句话,用力地点了点头之后,发动了复叶机。 机体气势万千地飞向空中,不久后有如被天空吞噬般化为小点后消失无踪。 断章一「勤奋男子」 那间店就建于围绕着古老城墙的城市之中。 挂着醒目的红色招牌的小店铺,是间随处可见,贩卖食物及日常用品的商店。 店主其貌不扬,没有情人、没有家人、没有好朋友,是个仅有勤奋认真这么一个优点的笨拙男子。 男子从破晓之前直到深夜,马不停蹄地勤奋工作着。 风雨无阻不停工作着。 然而,来光顾这平凡无奇的小商店的客人寥寥无几,店铺亏损连连。不眠不休的工作终于让店主病倒了,为了拿药而来到医院。 在小巷一隅悄悄地开张、有点古怪的医院。 医院中不见护士或其他患者的身影,看诊室中只有一位有张漂亮脸蛋、年龄不详的男子。 「你看起来实在是累坏了呢。」 白衣男子只看了来到医院的店主一眼,便笑容可掬地如此说道。 店主点头称是。他是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想要马上可以恢复健康的药。」 我明白了,男子如此说道。 「那我先开点营养剂给你。吃完药,好好地睡一觉,三天后就会好了。」 「三天?」 店主发出近似悲鸣的声音。 「不,这怎么行。我等一下还得回店里去工作呢,不然店会倒的。」 「这样啊,这还真令人伤脑筋呢。」 白衣男子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若无其事地说道。 「你的店不能休息几天吗?」 「对啊,没办法。店里要是休个几天,商品旧了就卖不出去,店会倒的。」 「在你休息的期间,请家人帮忙顾店怎么样?」 「很可惜,这也没办法。因为我没有家人。」 「不然请个人来帮你工作呢?」 「不行,这也不行。我的店可没闲钱再多请一个人。」 语毕,店主抱着头,满脸悲痛地叹了口气。 「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要是还有另一个我来轮班的话,就有时间休息了。就算不请其他的店员,店也还能够经营下去。」 「原来如此。你的要求我完全明白了。」 白衣男子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接着,他从桌子抽屉中取出了一本书。 「既然如此,我就把这个交给你。」 「你是指……这本书?」 店主的脸上满是疑惑。他想要的是特效药,而不是书。但是白衣男子却愉悦地回望店主说道: 「这是幻稿,也就是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之卵。这其中记载着某种药物的调配方法。这种药,世界上还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新药。」 「喔~新药啊……那一定是有着绝佳效果的药吧?」 「是的。这种药一定可以帮上你才对。」 白衣男子勾起薄唇笑道。 「不过,请记住。吃药时,请务必遵守规定的用法及用量喔。」 那之后过了三天,店主再度造访医院。 诊疗室中的男子跟上次一样出来迎接他。 「身体状况怎么样呢?」 「这个……总之,托您的福,疲劳总算是恢复了大半。」 店主的语气带着几分困惑地回答了白衣男子的问题。 「不过,那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另一位店主」偷偷摸摸地看着旁边的人问道。 来到医院的店主共有两位。仿佛双胞胎一般,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位中年男子。长相、身高体型、声音及个性也都完全相同,完全无法分辨。 「我照书里写的调好了药,一吃下去就……」 「隔天早上就变成这样了。变成……有两个我……」 两位长相一样的店主轮流把事情说明清楚。 「看起来是顺利地繁殖了呢。」 白衣男子并不特别惊讶地点了点头。两位店主面面相觎地说道: 「你是说……繁殖?」 「是的,就是繁殖。一个生物体经由细胞分裂而繁殖成两个以上的个体。虽然这是在单细胞生物身上常见的繁殖形态,但其实像是海葵和涡虫等等以同样形式繁殖的多细胞生物也不少见。」 「可是……人类居然也会进行分裂……」 白衣男子看着两位狼狈的店主,淡淡地告诉他们: 「某种生物身上的细胞具有一种叫做转分化的功能。」 「啊?」 「这种能力也就是成长完毕的细胞回到了能够进行细胞分裂的分化前状态,再重生为具有新功能的其他细胞。比如说,现在知道的像是海葵等等也是在成长完毕之后,经由转分化再回到幼体,经由分裂来繁殖。」 「简单来说,我……」 「不,是我们。你的意思是我们就是经由那个转分化而繁殖成两个人吗……?」 「就是这样。」 白衣男子露出微笑。 「这样不是很好吗?你之前许下希望有两个自己的愿望实现了。」 「嗯……是这样吗?」 两位店主就这么面面相觎,不知所措地叹了口气。 然而,一开始还仓惶失措的两位店主,并没有花掉太长的时间就发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其实非常的方便。 本来就是没有情人、家人、挚友,只有勤奋认真这么一个优点的笨拙男子们。 直到黎明破晓前的漫漫长夜里,他们专心致志地不停工作着。 而且,由于现在增加成了两个人,他们也获得了一些多余的时间。 一次可以搬运两倍货物,工作效率也提升了一倍。 而且,因为轮流休息,也就能够工作更长的时间。 过了不久,他们心里这么想着。只不过是变成两个自己而已就这么方便的话,如果再增加几个是不是会变得更棒呢。 接着,他们翻开了「书」,又开始调配起药物。 挂着醒目的红色招牌的小店铺,马上就成了众人的话题中心。 只是一间贩卖食物及日用品,平凡无奇的商店。 不过,听说那间店不管什么时候去都一定有在营业。 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都一样。 绝不关店,日复一日都持续营业。 长相相同的中年男店主,毫无休假、不停勤奋工作着。 辛勤工作的男子的商店之中,客人变得很多。 不管是一大早饥肠辕挽的人,还是深夜来打发时间的人。就算白天不小心忘记买什么,只要来到这间店,不管什么时候大概都可以买到需要的东西。 店里的业绩蒸蒸日上,不久后在各地还开起了分店。 二十四小时、三百六十五天毫不间断。 国内所有有着红色招牌的商店之中,有着长相相同的中年男店主毫不歇息地不断勤奋工作着。 辛勤工作的男子的商店之中,有了更多更多的客人。 直到了冬天到来之后,在该国家重感冒开始流行之前—— 「有一个词叫做遗传多样性喔。」 可疑医院的诊疗室之中,白衣男子正对着一位少女说道。 少女长相十分美丽,戴着一个奇怪的眼罩。 有着一头翡翠般的浅绿长发,身上穿着如鲜血般深红的服饰。 「这点小事就算我也知道。」 红衣少女语调冷淡地接着说了下去。 「利用有性生殖繁殖的生物基因,在不断交配的情况之下,混合之后会渐渐变化下去对吧。就算是同种族的生物,经由这样的繁殖也会生出不容易患病的个体又 或着对于环境变化能够生存的个体。」 「就是这样没错。反之,经由细胞分裂繁殖的生物身上是没有遗传多样性的。基因完全相同的个体虽然可以在安定的环境之中,有着爆发性的繁殖能力。但十分危险的是,一旦环境有所变化,或是因为病原体,可能一口气会完全消失。」 「也就是说,有可能全部的人都感染了同样的病,瞬间全部死光光吧?」 红衣少女说完之后,眼神瞥了一下窗外。 城中小巷里,挂着醒目的红色招牌的小店铺,孤伶伶地伫立着。 「蠢毙了、蠢~毙了。」 少女一脸嘲讽地笑了。 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客人光顾这间店。 失去店主的商店鸦雀无声,就这么空无一人地被弃置了。 第二章「棺木之书」 如地鸣般的低沉声响响起。 从深深的地底传来微弱的震动。有如浪潮来去般的平静波动。 那是个没有窗户的阴暗房间。 以玄武岩搭建而成的石壁十分厚重,给人强烈拒绝由外部侵入的感觉。 青铜及黄铜所制成、用途不明的机械堆满了整个房间。 这些机械围绕在被安置于房间中央的石棺四周,毫不停歇地运作着。 配合着低沉的地鸣声,规律地运作着。 有如怀胎母亲般的心跳声。 横陈于石棺中的是一位年轻女性。 年记看起来约莫十五到二十岁,还是足以称之为少女的年纪。 她并无穿着任何服饰。 取而代之包裹其身的是绷带。 少女身上被撕扯成细长白布条层层包覆,全身上下毫无一处遗漏。 阵阵药物气味从绷带表面渗透而出。 以及即使在黑暗之中仍闪着鲜明红光的液体——鲜血。 「父亲大人……」 少女的声音干涸粗哑、微弱无力地喊道。 往石棺内看着的高挑男子惧怕地微微一颤。 男子的唇瓣动了动,也许是想对她露出微笑。然而,实际上露出的却是个哭笑不得的扭曲表情而已。 「可以停止了……父亲大人……我……已经……」 少女的表情哀恸至极,双眸望向男子。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近似疯狂的顽强意志。 「没什么好担心的,伊莉丝。」 男子说完后对女儿呼唤道。接着他激烈地咳了起来,或许是身染重病吧。他粗暴地拭去溢出唇边的血痰。 「你……绝对不会死的,会在乐园中永远地活下去……」 男子痛苦地喘息着,露出笑容。男子一操作机械,传至房间中的地鸣也增强了。女孩横陈的石棺盖子开始移动,缓缓地盖上了。 女孩的表情满是绝望。 她软弱无力地对黑暗中伸出手。仿佛渴望能够再次碰触到离自已远去的重要事物。 石棺上刻有数不清的文字。 这文字仅在瞬间绽放了耀眼的光芒之后,接着便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一片完全的黑暗。 「然后,总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男子力气用尽般地趴在已完全紧闭的棺木之上,心满意足地微笑着。 堆了整房间的机械们刻画着分毫不差的规律,大地悄悄地灵动。 缓缓持续着震动。 1 该国家位于王国西北方、北极圈附近的北大西洋。 在上一次大战即将结束之前——不过几年前才宣布独立的小岛国。 由于旺盛的火山活动以及仿佛围绕着国土般的暖洋流,以其位居的纬度而言,冬天并不算寒冷至极。即使如此,内陆依然被结冻的土壤占据,土壤称不上肥沃。 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在沿海地带,小岛中央地带被冰河所侵,只余一片无人的荒野。 在这样连柏油路也无的冰雪地带之中,却有一对带着马匹的男女二人组的身影。 男子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是位与类似飞行员所穿的皮制御寒服饰的青年。 虽然长着一张令人觉得家教良好的长相,但是他走上荒凉岩场的脚步却异常熟练而毫无危险。年轻人周身似乎弥漫着一股对战争沙场司空见惯的军人气质。 「真奇怪……根据记录应该是在这一带才对啊……」 他四处张望着灰色玄武岩的台地,低声自语道。青年手中拿着军用罗盘及地图,困惑地眯起了双眼。 「为什么你又突然开始找起借口了呢?修伊。该不会又迷路了吧?你这大混蛋!」 从他背后发问的,是一副厌腻表情倚靠在矮树上的年轻女孩。 年纪顶多十二、三岁左右。有着白皙透明肌肤,身穿漆黑服饰的娇小少女。 一头及腰长发也是漆黑如墨,就连眼眸亦是近似黑夜般深黑。 黑衣上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轮廓的是金属手甲及粗糙的腰镗,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 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那是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大锁—— 「你到底无能到什么地步啊?把我带来这种冷死人不偿命的边境地带,现在才跟我说你找不到目的地,你该不是觉得我会善罢干休吧?」 少女的视线依然停留在正在阅读的书本之上,嘴边却对着青年放肆地破口大骂。 「说有事得来这个国家的人可是你吧?妲丽安。」 名唤修伊的青年一脸意外的表情叹了口气。 「再说,不要说是迷路还怎么样了,这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不是吗。说到底,一开始你拿来的这个地图本来就靠不住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哩。」 「哼……」 四处张望着高低起伏十分险峻的冰封大地,名为妲丽安的少女不可一世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如果地图派不上用场,那你就看是要用你的脑子发出超音波还是电波什么的,给我想尽办法找到那房子。动作不快点,天不就要黑了吗?」 「……真不好意思啊,我可没有那种便利的发讯功能啊。」 「吵死了,闭嘴。我已经受不了再待在这种冷清的地方了。再说了,为什么非得乘坐这种低等生物移动呢……哎呀!不要靠过来,烦死了。」 妲丽安瞪着乘用马慢慢靠过来的鼻尖,发出了不悦的声音。 那是匹一脸和善的娇小白马。 在这个交通网的整备并不完善的小岛之上,马是个重要的交通工具。将修伊两人载到此处的也是那匹有着长鬃毛的小型马匹。众所皆知的,这个国家的马不仅仅是刻苦耐劳、温驯听话,个性更是亲人。虽然以乘用马来说可是绝佳的特质,但对于讨厌动物的妲丽安来说,看起来似乎是完全不带任何喜爱的情感。 但是马儿哪里顾得了这么多,一直黏腻地缠着少女不肯离开半步。似乎对于她那身轻飘飘的黑衣及乌黑的长发感到新奇而十分在意。 妲丽安背对着不死心一直把鼻尖凑过来的马匹,始终顽强地视若无睹。 「它似乎很喜欢你呢。」 修伊笑着对她说道。黑衣少女粗声粗气地「啧」地啐了一声。 「真是匹该死的贱马……no!no!」 #插图 接着她的头发突然遭到拉扯而发出了惨叫。妲丽安那头被风吹得飘然飞舞的长发,被马匹轻嚼着。面对想要迈步而出的妲丽安,马匹莫名挽留的动作,让她轻盈的身体整个转了一圈。 「给我住手。你这奇蹄目!我的头发可不是你的牧草。是匹马就像匹马一样去找长在地面上的杂草什么的去吃。哎呀,不是叫你放开——哇!」 似乎是听进了妲丽安的心愿,马儿突然松口的结果便是她大大地失去了平衡,往前跌去。踉舱地往前走了几步,总算是稳住了身体——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脚边似乎被什么给绊了绊,这次她可是货真价实地跌到地上。 黑衣少女就这么将脸埋在杂草堆中动也不动。 修伊发现后,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妲丽安?」 「…………」 妲丽安一声不吭地打算要站起来时,忽地又被什么给绊住了脚,再度跌了下去。 仔细一看,少女的脚踝似乎缠上了某些东西,这便是导致她摔倒的罪魁祸首。 原来是 被巧妙藏在地面上的细绳,感测到妲丽安的接近之后,便狠狠地缠上了她的脚。如果她的靴子上没有覆着金属,或许早已身受重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妲丽安依然趴在地上,烦躁不已地低声说道。 「这是猎野鹿的绳套陷阱。」 修伊发觉这让绳套缠上目标的复杂设计,佩服地低语道。绳子利用了附近某根树枝的弹力,一旦绳子缠上目标便无法轻易解开。 「为什么在这里会有陷阱啊?」 「大概是因为有某个人把陷阱设在这里吧?」 修伊微微耸肩,对担心不已望着妲丽安的白马微微一笑。他心想,搞不好这匹马是因为注意到了陷阱的存在,才会一直想要阻止妲丽安往该处走去吧。 「喔……!」 此时,从低矮树丛的另一边,传来了听起来十分开心的声音。拨开树枝出现的是穿着御寒衣物的矮小老人和高挑的女子二人组。 「似乎抓到猎物了哦!艾尔娜,成功了!」 「是的。似乎是这样呢,教授。」 对着男子那番心满意足的话语,女子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认同。 男人约莫六十岁左右。感觉飘忽不定,气质难以捉摸的老人。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头有如鸟巢般大大膨起、十分有特色的白发。 女子比起老人年轻许多。应该差不多刚满二十岁没有多久吧。将头发束在脑后,女子戴着大大的眼镜且一副未施脂粉的学生样貌。端正的五官上缺乏变化,声音也没有什么起伏。她背上背着个大背包,两人给人的感觉都是惯于旅行,不禁让人联想到前往秘境的探险家。 「嗯哼……这是……」 男子望着困在陷阱中的妲丽安,脸上露出了异样冷静的表情。 「是人类呢。」 「是人类呢,教授。」 女子冷静地重复了一次男人的重点。「嗯」男子一脸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正确来说是人类的小孩子哦,艾尔娜。是个穿得怪模怪样的小女孩。」 「谁是小女孩啊,你这鸡窝头。」 妲丽安恨恨地瞪视男子,粗暴地脱口而出。 男人讶异地收紧了眉头。 「开口说话了呢。」 「是的。开口说话了,教授。」 「这么一来就不能吃了啊。」 「确实是不能吃了呢。」 「好可惜……」 男子似乎真的十分沮丧,肩膀大幅地垮了下来。修伊就这么愣住了,好一段时间只是沉默地望着两人。 「那个,你们是……?」 不久后,战战兢兢地向两人发问道。 男人仿佛现在才发现修伊的存在,惊讶地抬起头来。 「嗯?你是这孩子的监护人吗?」 「是的,算是。」 修伊模棱两可地微笑着点了点头。虽然还趴在地面的妲丽安不满地往上瞪着他,但是他佯装不知。 白发男子像是在打量着修伊似地大剌剌地盯着他不放。 「你是外国人吧,叫什么名字?」 「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叫我修伊就好。她是妲丽安。」 语毕,修伊指了指趴在脚边的黑衣少女的背。「嗯哼」老人点了点头说道: 「我是金贝尔·马格纳森。如你所见,我可是位学者呢。」 「喔……学者是吗……」 修伊困惑地回望着男子。就算老人告诉他如你所见,看着老人晒得黝黑的皮肤及好动的身影,与所谓学者的形象真是大相径庭。 「教授在位于日德兰半岛上的大学中进行地质学研究。我是他的助手艾尔娜。」 女人女以公式化的口吻补充了男子的话。修伊的脸上依然带着几分半信半疑地问道: 「为什么研究地质学的教授要设置这样的陷阱呢?」 「嗯。所谓地质学的田野调查,可是需要靠自己的双腿四处奔走的喔!」 马格纳森落落大方地说明道。 「这样啊……」 「所以带上路的东西可说是尽可能愈少愈好。像是食材等等,也是尽可能希望能够在当地取得。」 「所以才会猎鹿吗?」 嗯,马格纳森双手抱胸,一脸惋惜地低头看着妲丽安。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这可不能吃哩。」 「不能吃哩。」 「别管那个了,快把这个混蛋至极的陷阱给解开,你们这一对白痴教授和白痴助手!」 妲丽安粗鲁地敲打着地面,满是愤怒的眼神看向互相点着头的师生组合。 但是马格纳森却视若无睹。 「话说回来,你们为什么也跑来这种边疆地区呢?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普通的旅客?」 「我们正在寻找一间应该位于这附近的房子。」 轻轻地举起手中的地图,修伊浅浅一笑。 马格纳森狐疑地歪着头。 「房子?」 「由知名建筑师斯托斯特尔·欧立克先生所设计的房子。据说大约二十年前他自己所移居的房子。」 「建筑师欧立克?我有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几天前的报纸上刊有关于他的房屋的报导啊。」 修伊缓缓地吁出一口气。 斯托斯特尔·欧立克是一位在欧洲本土也赫赫有名的建筑师。他设计了许多像是剧场及纪念馆等等可成为城市象征的建筑物,而且深刻地影响了各国的年轻建筑师。然而,他却在忽然在二十年前宣布退出建筑界后,从人群之中销声匿迹。 而时至今日,欧立克再度受到瞩目的原因有二。 其一是他所设计的最后一幢建筑物——亦即他为了自己隐居所建造的房子,被人所发现了。因为该幢宅邸位于四周环绕冰河、渺无人烟的边境地带中极为隐秘之处,在这近二十年的时间,其正确的位置却一直不为人知。 对现在的建筑学会而言,就算只是斯托斯特尔·欧立克的遗作都已经是个重大的发现。若是宅邸之中依然留有他尚未公开发表的资料或设计图,其价值简直是难以估计。 然而,此宅邸会成为众人话题的原因不仅于此。 斯托斯特尔·欧立克受到瞩目的另一个原因,便是他的宅邸在遭人发现时的情况实在是太过诡异。 偶然发现房子的是接下了委托,制作那一带地图的测量公司的工程师们。 他们对于这幢孤立于边境地带的建筑感到十分疑惑,一番思前想后,他们侵入了宅邸之中。虽然宅邸这么空无一人的被弃置着,但是他们似乎在该处寻获了建筑所有人为斯托斯特尔·欧立克的确切证据。 而在其后,却没有任何确切的情报可以得知测量工程师们究竟看见了什么。 不过,毫无疑问地他们一定有过什么可怕的经历。 不知为何,原本四位工程师中的三个人却并没有活着回到城中。 剩下的一位则是在山中游荡时,偶然被人发现才救了他。但是他一直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现在还被收留在医院。他全身上下都有严重的烫伤,不知为何极度害怕狗。 由于工作所需,测量师们记录了发现宅邸时的正确位置。 然而,前去调查事故状况的人们所见到的,就仅有一片被冰封的无人荒野—— 宅邸未留下任何痕迹,消失无踪。 听完来龙去脉的马格纳森教授「思哼」地低语一声后,和助手对望了一眼。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正在找的那间房子,不过,我们有见过类 似的建筑物哦。」 「真的吗?」 马格纳森爽快地对着惊讶地提出反问的修伊点了点头。 「骑马过去应该不用一个小时吧……嗯哼,我们也去看看吧,艾尔娜。」 女助手面不改色地点头同意。 「好的。为了代替没有猎到的鹿肉,我们也得去请人家让些食物给我们呢。看来今晚的天气似乎会稍稍转坏呢。」 「这样啊。那我们可能动作要快一点。」 马格纳森这么说着,回到了他们的马匹所在之处。 依然趴在地面上的妲丽安,对着那背影发出了尖锐的叫声。 「所以我说,快给我把这个陷阱解开!」 「喔喔,对喔。为了保护大自然,我们得把不能食用的生物放生才行呢。」 语毕,马格纳森不情不愿地开始解开之前架设的陷阱。 「……你这个自然卷,害人中了陷阱后就只有这几句话说吗……」 妲丽安低声碎嘴着一些恶毒的话语,但是马格纳森却不把她当一回事,抬头看向修伊。 「对了,你们为什么要找那间房子?」 修伊露出佯装不知的表情。 「为了找一本书。」 「……书?」 马格纳森狐疑地看着修伊。 「我家祖父在建筑师欧立克退休之前借给他一本书。我们非得请他归还那本已经过了还书期限的书——」 修伊随意地耸了耸肩说道。 之后,忽然注意到什么似地仰头看向头上。 从带着几分蓝色的灰蒙蒙天空之中,雪花开始悄悄飘落。 2 宅邸建于平缓的丘陵斜坡之上。 宅邸四周既无庭园也无围墙。唯有一幢石造的小型建筑被孤伶伶地留在这布满青苔的冰封大地之上。 宅邸是幢三层楼建筑,面积随着楼层向上而逐渐缩小。这是一幢会令人联想到古代阶梯金字塔遗迹的梯型建筑。然而其体积大小却和平凡无奇的民家相去不远。以黑色玄武岩堆叠而成的外墙之上,窗户很少,仿佛是对着接近正面门扉的人表示拒绝般地紧闭着。 「那就是建筑师欧立克的房子吗……和测量工程师们的记录丝毫不差呢。」 修伊在附近的岩石阴影处停下马匹,警戒地抬头望向建筑。而和他同坐一匹马的妲丽安,被像行李般地抬下马。 「真是幢阴森的建筑物。会不会其实搞错了,这根本不是人住的房子而是灵骨塔?」 她满脸无趣地说道。 「灵骨塔吗……被你这么一说,倒也不能说不像呢。」 她的发言让修伊露出苦笑。称之为宅邸却略显狭小、被厚重石壁所包围的欧立克居所确实和葬有伟人的灵堂或纪念馆有些类似。近二十年来,也许就是因其不起眼的外观,宅邸才未被人所发现。 「不过,我们现在所看到的似乎并不是这房子真正的模样呢,妲丽安。测量师们的记录中写道,房子真正的主体是在地面之下。欧立克先生的房子似乎绝大部分都是埋在地面之下。」 「地面之下?挖开冰封土层的岩盘盖房子吗?」 喔~马格纳森饶富兴味地低声说道。或许对于前来查探这一带地质状况的他来说,这幢挖开岩层建造地下宅邸的存在引起了他的兴趣吧。 「所以这就是至今房子的所在地无人知晓的原因吗?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呢?」 对于马格纳森的疑问,修伊只是摇了摇头,说了句「天晓得」。 「听说欧立克先生是个出了名的怪胎。据我所知,他所设计的建筑物之中,也有许多是有着颠覆常识的奇特构造。像是可动的桥或是建于海上的建筑之类。」 「嗯哼……确实也不能说它完全是于理不合呢。」 马格纳森略带佩服地低声说道。 「如果是地下的话,因为气温较为安定,不仅不用花太多钱在暖气上,还省去了铲雪的工夫。」 「……这个节骨眼就别管那些事了。」 妲丽安摇头晃脑地抖落头顶上的积雪,接着连打了好几个小喷嚏,肩膀好似小动物般地颤抖着。 「不管它是灵骨塔还是地下仓库,都比在这个连书都看不了、冷死人不偿命的地方积得满身雪来得好多了。接下来你们就给我动作快一点去厨房看看,然后帮我做顿热腾腾的餐点。」 黑衣少女自以为是的比手画脚,然后往房子的入口迈步而出。就在此时,艾尔娜却突然粗鲁地踩上了妲丽安的脚甲。 地质学家的助手这意料之外的举动,让妲丽安很轻易地就失去了平衡。妲丽安倒向地面,发出了「唔嗯」的愚蠢声音后,按着鼻头不再动作。而艾尔娜就这么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这副模样,为时已晚地开口说道: 「等一下。」 「……你这傲慢的四眼田鸡在做什么啊!……」 妲丽安充满怨恨的眼神射向艾尔娜。然而艾尔娜却只字未答,跨过了倒地的妲丽安背部之后,便默默蹲了下来。 修伊注意到她靠近在看的东西后,表情一凛。 「地面的裂缝吗……好深啊。」 该处地面有个大裂口,而这宽度达到七、八十公分的裂痕像是包围着宅邸似地延伸了十几公尺。若察觉其存在,一跃而过并非难事。然而这裂痕却隐于岩石段差之中而难以辨认。若方才妲丽安毫无防备持续前行,就算跌落其中也不奇怪。 「嗯哼。断面还很新呢。这真是令人十分感兴趣啊,艾尔娜。」 马格纳森蹲在裂缝边边,略显兴奋地叹道。他的助手亦点了点头说道: 「真是令人十分感兴趣,教授。这是地震带来的影响吗?」 「这个可能性很高呢。看来有详细调查的价值呢。」 「在那之前快给我让开,白痴师徒。在别人头顶上碎碎念个什么劲儿啊!混蛋!粗鲁的家伙!」 依然倒在地面的妲丽安,对着头顶上的马格纳森两人抱怨着。虽然她脸上仿佛写着快来帮我,一直注视着修伊,但是修伊并未察觉她的视线,而是眉头深锁地望着宅邸。 他发觉宅邸一旁停着一辆车。 那是一辆较为新型、大陆制的小型客车。应该不久之前才到达此处的吧。车顶和引擎盖上几乎没有积雪。 车旁有两个人影,是一位中年男子及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子。他们互相瞪视着,似乎为了什么事激烈争吵着。 「看来有人先到一步了呢……」 一阵麻烦事的预感闪过脑海,修伊提不起劲地叹了口气。 马格纳森和艾尔娜则是兴高采烈地从背包中取出物品,开始对地面裂缝做出素描及采集附近的岩石。 妲丽安则是连抱怨都懒了似地,一脸闹别扭的模样,就这么趴在地上托着脸颊。 3 停在宅邸一旁的车辆是以「玩偶娃娃(pupp)」昵称闻名的德制小型车。由于其能在山区来去自如的优越性能,在战争时也是被重用为侦察车辆的车种。 立于车旁的男子约莫四十五岁左右。或许由于其高挺的鼻梁及严肃的长相,是位给人略带神经质印象的男子。身上的衬衫及外套钮扣全都一丝不苟地扣至领口,还来来回回好几次用手帕拍去自己肩上的积雪。 而另一位与修伊年纪相仿的年轻女子则是闷不吭声地嘟起嘴瞪着他。 她戴着红黑相间的格纹帽,身上穿着同样花样的毛料裙子。这身打扮,即使从远处看来也是异样引人注意。 有张仍留有雀斑的脸颊,以及带着几分恶作剧气息的爱笑唇瓣。虽然她不是那种 引人注目的美女,却也不得不说那平易近人的长相确实有其魅力。 她肩上垂挂着一个少见的箱型物品,那是一台新大陆制的折叠式(folding)照相机。除此之外似乎就没有什么看起来像行李的物品了。这一身便装,究竟是如何能够到这个连像样的道路都没有的地方,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啊……等一下,几位大哥。」 她一注意到修伊一行人接近而来,当场蹦蹦跳跳地大动作挥舞着双手。男子缓缓回头,一脸警戒地看着修伊一行人。 「谢谢你们及时赶到。你们是欧立克先生的朋友吗?有事找他才会来到这房子的对吧?我没说错吧?」 「这个嘛……可以这么说,你是?」 修伊一脸困惑地对着熟络地提问的女子,开口问道。妲丽安则是躲在修伊身后,仿佛想威吓两人般地紧紧地瞪着他们。 戴着格纹帽的女子不但没有回答修伊的问题,反而还跑近他身边说道: 「算我拜托你们了,请你们也劝劝他吧。那个老头一直坏心眼地说不让我进去啊!」 她紧紧缠住修伊手臂说道。被她所指的男子,十分不悦地用力清了清喉咙。 「我既不是老头,也不是故意刁难不让你进屋里去。」 「如果你不是老头,那让我进屋里去又有什么关系啦?」 「这两件事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你没有老头的自觉这一点就已经是老头子了!」 「你到底想说什啊!」 男人提高了音量大声喊道,女子却「呸」地吐出了舌头。 「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修伊来回看了看争执不休的两人之后,歪着脑袋问道。 「什么叫做不让她进屋里?你是住在这间房子里头的人吗?」 「不,我不是。我是这间房子的所有人。」 「所有人?」 「是啊。」 语毕,男人慎重地点了点头。修伊疑惑反问道: 「这房子不是属于斯托斯特尔·欧立克先生的吗……?」 「你们也是看了那篇新闻报导才来的啊……」 男子厌烦地叹了口气,瞪向头戴格纹帽的女子。女子则是一脸佯装不知地移开了视线。男子板起张脸抿唇说道: 「是的。这间房子确实是欧立克先生所建造。文件上也是如此记载的。但是呢,这间房子的所有人并不是他。六年前,我已经买下这问房子的所有权了。」 「……买下所有权?」 「没错。我叫做斯韦恩·凯斯勒。正职是投资家。」 「为什么投资家会买下房屋所有权什么的……?」 「欧立克先生在退休后失去音讯之前,将大半财产托付给了日德兰半岛的财务管理人。不过,这位财务管理人的投资却失败了……」 「也就是说,他手上所保管的欧立克先生的资产,也因此而受到损失?」 「是的。接下来这间房子的所有权被当成债权出售,我便买下了它。不过,老实说,我当时对于这间房子实际上到底存不存在也是半信半疑。」 「原来如此……」 修伊一副终于了解事情始末的模样,点了点头。 在当初这幢欧立克宅邸存在与否都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这位自称凯斯勒的投资家想必是用了破天荒的低价买下了它的所有权。 然而,发生在几天前的测量工程师们的事件,却意外地证明了该宅邸的存在。所以他才会急急忙忙地来确认宅邸的状况,就是这么一回事。 若凯斯勒所说的都是事实,那他的行为举止便没有任何特别可疑之处。修伊说了一句「但是……」之后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巴着他手臂不放的女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谁?和你是什么关系?」 「这种事你不要问我。」 凯斯勒语气冷漠地回答道。格纹帽女子不满地嘟起嘴说道: 「太过分了。明明就是你硬把我带来这种人影都没半个的地方的……」 「别给我讲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事情只不过是你偷偷躲在我车子的后车厢而已不是吗!」 「这个,话也不是不能这么说啦~」 「不然你还有其他的说法吗!」 凯斯勒瞪着笑得一脸毫不愧疚的女子,低声咆哮道。修伊一脸错愕地低头看着身旁的女子。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夸张地耸了耸肩对他露齿一笑。 「我叫舒拉,舒拉·依尔玛利亚。职业是摄影记者,请多多指教。」 「你是?摄影记者?」 修伊难掩惊讶地挑高了眉。 横看竖看她都没有所谓记者的气质,更何况女性摄影记者这样的存在本来应该就属少数。 不过,舒拉自豪地抚上了手边的照相机说道: 「虽然~现在还只是刚跟小型娱乐报社签约菜鸟……反正,等着瞧吧!在不久的将来,我抢到的独家报导一定会令社会大众们震惊的!」 她自信满满地挺起胸膛说道。修伊两人则是沉默地望着她一会儿。 「那这位拍照的为什么要躲在这老头车子的后车厢里呢?」 妲丽安为了让她说下去,不情不愿地提问道。 「我才不是拍照的呢!是摄影记者!」 舒拉面红耳赤地反驳道。而站在她身后的凯斯勒也在自己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我才不是老头」 「我会来到这里的理由什么的,不是大家都一清二楚吗?这可是间鬼屋唷!我是为了收集鬼屋报导的资料而来的!」 「鬼屋?」 听了摄影记者这番理直气壮的话语,黑衣少女皱起了眉头。舒拉咧嘴一笑说道: 「没错。这可是一幢在二十多年前销声匿迹、行踪不明的建筑师所盖的房子。再加上,发现它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遭逢不幸哩。我怎么可能会放过这种轰动的话题呢?」 「所以我才会说不想让她进去啊!说什么鬼屋鬼屋的,别开玩笑了!警方不也已经对外公布了,测量工程师们失踪一事,单纯只是遭逢意外的可能性较高吗?」 凯斯勒语带怒气地低声说道。 舒拉的如此行径,对于宅邸所有人的他而言,除了是个麻烦之外其他什么都不是。 如果像那样单纯只是贪图新鲜感的报导被刊在报纸上,一旦鬼屋的传言甚嚣尘上,此宅邸的价值便会暴跌而无法转卖。所以他不想让舒拉进屋收集资料也是理所当然。 「居然侵害报导自由的权利!你真是满不讲理啊!」 然而,舒拉却毫不退让地向凯斯勒提出抗议。修伊看向又开始怒目相视的两人,满脸错愕地叹了口气。 「好像有人在争执呢,艾尔娜。」 「是的,教授。似乎有人在争执呢。」 结束了裂缝调查的马格纳森和艾尔娜正悠哉地交谈着往宅邸方向走去。凯斯勒注意到两人背着的大型行李,慌慌张张地说道。 「等一下。你们是什么人啊?你们该不会也打算要叫我让你们在这房子里住上一晚吧?」 「说什么『该不会也要』,我们是这么打算的喔?」 马格纳森这么说着,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投资家。凯斯勒板起脸孔说道: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你们到底来这房子想要干什么?」 「所谓的地质学的田野调查,就是在远离尘嚣的深山野岭花上好几天来来去去的工作呢。」 「啊?」 「有时候需要搭帐篷露宿野外,偶尔也会拜托附近的居民让我们住上一晚。能够 在陌生的土地上感受到人情的温暖,可是十分难得的经验呢。对吧?艾尔娜。」 「是的。是令人感到很窝心的经验。」 地质学家和他的助手一搭一唱地点了点头。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这可成不了你们进屋的理由吧?」 面对仿佛活在自己世界中的马格纳森两人,凯斯勒露出了明显的烦躁。 「别说什么人情温暖什么的了,这房子可是一直都被弃置在这里。就算进到屋去,也不用期待会有人出来热情款待喔。」 「只要能遮风挡雪就很足够了哩。你们应该也觉得,与其冒着大雪回城,还不如在这里休息休息更好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 凯斯勒不满地说完后,抬头看向天空。 虽然只是接近傍晚时分,但天色已暗,不断落下的雪势渐强。离日落约还有两个小时。若是晴天,这一带到城里的路况尚算平稳,但是在如此气候状况之下,太阳西沉后路况的危险性便会倍增。而且—— 「那个……房子的主人似乎好像也正在叫我们进去歇歇呢?」 舒拉把手伸向建筑物入口的门扉,突然一脸愉悦地说道。 什么,凯斯勒如此呻吟了一声,怏怏地转过头去。 金属制的门扉在他眼前慢慢敞开,原来门并没有上锁。 留下一阵如地鸣般的沉重声响,门扉大大地敞开了。 那副模样,仿佛宅邸正在向众人们招手一般。 4 白炽灯的微弱光芒朦胧地映照着客厅。 客厅正前方设有延伸至楼下的阶段。看来宅邸大部分空间就如同传闻所说的,是存在于地面之下。 宅邸之中果然还是感觉不到人的气息。然而,从铺设大理石的地板却擦拭地十分干净、一尘不染的情况看来,实在很难想像此处在空无一人的状态下被弃置了数年之久,更像是现在依然有人居住在此似的。 「好深啊。」 修伊走在通往地下的冗长阶梯之上,低声自语道。 「yes……」 在他身后的妲丽安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冷淡。 「等一下,修伊。走慢一点……真受不了笨蛋和水,只要稍微不注意就马上往低处流去,真是烦死人了。」 虽然她的语气如此不可一世,下楼梯的模样却是战战兢兢的。虽然她打死不说出口,但是看起来这又暗又窄又陡峭的阶梯似乎让她有些寸步难行。 在地面下延伸开来的欧立克先生的宅邸本体,似乎比从露出地面的部分所想像的更为巨大。不仅如此,感觉愈是往地底深处走去,各楼层的面积也愈趋宽阔。 被其壮阔的模样所慑,凯斯勒的话也变少了。或许他也没有料到自己所拥有的竟会是如此的一幢宅邸吧。 而舒拉的模样和他成强烈对比,一副开心不已的模样在宅邸之中拼了命地疯狂拍昭i。 不久之后,一行人来到了一间似是餐厅的房间。宽阔的餐桌上铺有崭新的桌巾,地上也同样一尘不染。吊灯柔和的光线洒落在这可容纳二十多人还绰绰有余的宽阔空间。 「嗯嗯,我们就在这里落脚吧,艾尔娜。」 「是的,教授。我来准备茶水。」 语毕,马格纳森及他的助手卸下了背上的背包。 「居然给我擅自决定……」 虽然凯斯勒语气不悦地低声碎语着,但是他也没有再多说任何怨言,拉开一张附近的椅子,筋疲力尽地坐了下来。看起来他似乎也因为接二连三发生的意外事件而感到疲惫不堪。 「欧立克先生……真的已经不在这里了吗?」 修伊四处环视着餐厅,向凯斯勒询问道。 照明设备未曾熄灭,室内也打扫得窗明几净。撇开没有活人气息及其残留的气味之外,即使到了现在,此宅邸依然带着几分有人居住的气息。 二十年前,斯托斯特尔,欧立克决定要隐居之时,年纪也不过四十多岁。就算他现在依然活在这个世上也不稀奇。 但是,凯斯勒却缓缓摇了摇头。 「你知道欧立克先生退出建筑界的原因吗?」 「原因好像是……他女儿去世了?」 听了修伊的回答,凯斯勒「是啊」地答了一句后,看似苦恼地伏下了双眼。以一个只是因缘际会买下此宅邸的投资家而言,这行为中似乎隐含了过多的感情。 「虽然死因一直没有公开,但是欧立克先生的女儿就是在二十年前去世的。紧接在那之后,他便丢下手边所有的工作,宣布退休了。」 「可以理解。」 修伊机灵地附和着。虽然因为最爱的女儿死亡而失去对工作的热诚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但确实很容易明白他的心情。而这也是为何世人对于欧立克突如其来的退休寄予同情的理由。 「此外,就在女儿死亡的没几年前,他的妻子也抱病而终。而且,他自己似乎也身染重病,留下来的医生诊断书上,写着他只剩下短短几年的寿命——」 「也就是说,他这间房子是盖来当作自己的安息之处啰?」 「大概是想要平静地度过最后这所剩不多的人生吧。我的理解是如此。」 语毕,凯斯勒默祷似地闭上双眼。修伊一语不发地和妲丽安对望了一眼。修伊无言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妲丽安的脸。他想起了黑衣少女随口说出的灵骨塔这个字眼。 若是这宅邸含有作为墓地这样的意义存在,不管是欧立克刻意选择这种远离尘嚣的地点兴建宅邸的理由,又或是这宅邸深入地底的奇妙构造,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这幢建筑物即是灵堂,亦即身染重病的建筑师及其家人长眠的墓地。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妲丽安似乎有点无趣地吁出一口气。凯斯勒一脸困惑地抬头望着她。 「咦?」 「我们是为了回收一本书才会来这房子的。」 修伊向他说明道。凯斯勒神经质地皱起眉头。 「什么书?」 「是一本由很久以前毁灭的王朝神宫们所撰写,遗留下来的书籍。我们虽然不知道它里面写了什么,不过只知道它的书名是《王家棺木之书》——」 「王家……棺木?」 「或许一切只是巧合,但是欧立克先生会设计出如此奇特的建筑,说不定也是受了该本书的影响。」 修伊的声音中隐约透着一丝佣懒。凯斯勒困惑地沉默了下来。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我曾经听过一个传闻喔,修伊先生。」 取而代之开口说话的是舒拉。她双手握着照相机,带着笑容往修伊两人面前一站。 「这个传闻是说你的祖父大人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才知道其所在处的一座个人图书馆。那是一座奇幻图书馆,收藏许多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被称为『幻书』的书籍。而那座图书馆的名字应该是叫做『丹特丽安的书架』——」 「……真是个耐人寻味的传闻呢。」 修伊表情柔和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所以,你是想说我祖父借给欧立克先生的《王家棺木之书》,也是那所谓幻书的其中一本吗?」 「很有可能啊!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这房子里说不定藏有由禁忌知识所创造出的大型机关呢!这可是独家新闻啊!」 舒拉一个人兴致勃勃、呼吸紊乱地站了起身。修伊一行略显错愕地看着她这副模样,不发一语。 「无聊死了……」 凯斯勒语气不悦至极地丢下这么一句话。舒拉怒火中烧鼓起双颊 说道: 「为什么?」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呢。对于自己命不久矣心知肚明的建筑师,为什么还需要在自己家里设置那种奇怪的机关呢?」 「你怎么知道不会?所以我才说有调查看看的价值。」 「好了好了,拜托你们不要再多管闲事了,尤其是你。」 「这可是侵害国民知的权利啊……」 语毕,舒拉不服气地托着腮帮子。 虽然妲丽安的眼神之中满是不屑地看着持续无意义争吵的两人,但不久之后还是有如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无论如何,只要找到《王家棺木之书》,一切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也是呢。既然是有着如此规模的房子……应该在某处会有欧立克先生的书房才对。我们去找找吧。」 修伊带着几分苦笑点了点头。此时,餐厅中忽然响起了马格纳森的声音。 「在那之前,先填饱肚子之后再去找,你们觉得如何?」 「填饱肚子?」 妲丽安是第一个对他的话有所反应的。她的黑色长发飞舞,视线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刚好就是在马格纳森和他的助手艾尔娜带着着食物回来的时候。 他们拿来的托盘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汤和面包,还有装了红茶的茶壶和烘焙点心。 「这些食物……你们是从哪拿来的啊?」 凯斯勒一脸目瞪口呆地问道。然而,马格纳森却是一脸事不关己,撕着面包吃着。 「一开始就有人准备好摆在厨房里了。」 「你说什么?」 凯斯勒的声音几乎近似悲鸣。 「难道这屋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哩。只有餐点放在那里而已。感觉就像是有人特地为我们准备的。」 「有人……这……到底……喂,等等,别吃啊!我们连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才准备这些食物的都不知道啊!」 「不用担心哩。又不是食物馊掉了还怎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为什么这房子里还留有如此新鲜的食物……」 「虽然并非完全不觉得奇怪,可是不快点吃的话食物就凉了呢。」 看着马格纳森那副费尽唇舌依然听不进他人忠告的模样,凯斯勒再也忍受不了地抱着头。不管是此宅邸的主人,或是建造此宅邸的理由,马格纳森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也许他压根儿就不相信此宅邸之中已经好几年都没有人居住了。或许他单纯认为他们不过是趁着主人不在家时,自作主张地进屋罢了。 电灯一直开着、走廊被整理得一尘不染,再加上这些食物,思考一下,反倒是马格纳森的态度还比较趋近一般的现实。 「等一下,拍照的。那块饼干是我先看到的。」 「说那什么傻话,这种东西当然是先抢先赢。还有,我不是拍照的,是摄影记者!摄影记者!」 妲丽安和舒拉似乎被马格纳森那泰然自若的进食态度给感染了,忽地才注意到她们两个已经为了食物开始争执不下、你争我夺。 「你们两个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真是的!」 凯斯勒的脸颊神经质地抽搐着。 紧接着,他所坐的椅子,忽地开始摇晃了起来。 不只是椅子正在摇晃,餐桌、墙壁以及天花板——整幢宅邸都在摇晃。是地震。 虽然震度不强,但是晃动却意外地比想像中来得久。仅只一瞬,宅邸之中有如停电般地暗了下来。 「唔、唔哇……」 在这个火山活动十分活跃的岛国之中,地震并不稀奇。然而,令人在意的或许是自己正处于陌生人家中,而且还是个深入地底的房间。凯斯勒脸色铁青,发出了微弱的悲鸣声。 不久,地震停了之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全身发抖的凯斯勒身上。 凯斯勒注意到之后,一脸尴尬地避开了众人的目光说道: 「这房子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可恶!」 他粗鲁地啐了一声后,细声说道。 5 为了寻找建筑师欧立克的书房,修伊休息完毕后,便和凯斯勒一行人开始分头进行宅邸的调查。紧跟在他身后的妲丽安像小松鼠般塞了满嘴的饼干,金属靴子铿锵作响。 相对于宅邸本身宽阔的程度,房间的数目却出乎意料的稀少。只不过都是一些毫无意义、弯来弯去的走廊不断延伸,那感觉不禁让人联想到迷宫。而且,走廊还带有些微的倾斜,也就等于在房子里不断上下移动。一旦疏忽大意,很容易就搞不清楚现在身在何处。 「妲丽安,你知道《王家棺木之书》真正的模样吗?」 修伊询问的语气透露着几分长时间行走所带来的疲惫。妲丽安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说道: 「no……那本书不是我的藏书,而是卫斯的书。而且,在我看到那本书之前,就已经被那个叫什么欧立克的人给借走了。」 「这样啊……」 真麻烦啊,修伊叹了口气。这幢宅邸确实十分怪异,然而,现在的情况却连究竟是幻书的影响与否都无法判断。说到底,原本就身染重病只是等死的欧立克又为何需要幻书呢——未知的谜团实在是太多了。 「欸欸,你们在聊什么?」 从行进中的修伊两人背后突然传来了恶作剧般的笑声。而手里拿着照相机站在他们身后的就是戴着格纹帽的摄影记者。 妲丽安停下脚步之后,缓缓转过头去,不悦地反问道。 「你跟过来做什么,小格纹?」 「当然是采访啦!请告诉我你们所知道的关于『丹特丽安的书架』的事。收藏着九十万六百六十六本不应存于此世的禁书——幻书的『奇幻图书馆』。如果它真的存在,可是个超级无敌特别的题材呢!」 妲丽安抬头望向靠了过来的舒拉,冷冷地眯起了双眼。 「你知道了之后打算做什么?」 「你这问题还真是奇怪呢。我只不过单纯想知道而已。而得到的知识要如何去运用,就交由得到它们的人去思考就好。」 语毕,舒拉露出强势的微笑。 「芸芸众生之中,唯有人类会追求知识,甚至会追求自己都无法完全应用的知识。就算说人类是为了追求知识而诞生的也不为过。拍照和阅读也是相同的道理。你们不这么认为吗?」 「舒拉·依尔玛利亚,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妲丽安面无表情,以宛如美丽人偶般的双眸盯着舒拉说道: 「——世界上有一些你不应知晓的事喔。」 黑衣少女的声音响彻了白炽灯所映照的昏暗走廊。那是宛若古老器物互相摩擦一般的粗哑声音。即使听了妲丽安的话,舒拉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是略显困扰地对她耸了耸肩。 「是啊,妲丽安,你说得对。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仅一瞬,妲丽安厌烦地抿了抿唇,一脸错愕地吁出了一口气。 「我警告过你了。」 知道了。舒拉毫不畏惧地点了点头, 「对了对了,说到真相,那个叫马格纳森的教授到底是谁啊?还有那个女人……」 「不就是地质学家和他的助手吗?」 修伊随口答道。妲丽安不屑地「哼」了一声,瞪着舒拉。 「不是的,修伊。这女人想问的大概是那两人是不是正在热恋中,还是搞不伦恋的忘年情侣呢?这种俗不可耐的话题。就是因为这样,摄影记者这群家伙才会……」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啦!」 舒拉嘟着嘴否认。 「我的意思是,一个普通的地质学家会这么刚好在欧立克先生的房子附近闲晃吗?那两个人该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这个嘛,修伊模棱两可地摇了摇头。 「虽然他们看起来并不像在说谎……再说,对我们这些萍水相逢的人隐瞒些什么,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就是因为这样,戴着格纹帽的女人真是……」 妲丽安仿佛当对方是傻子般地说道。 到底关帽子啥事?舒拉别扭地低声说道,接着忽然注意到什么似地语气一变。 「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这个通道好像刚刚也走过了吗?」 「很遗憾,我也有同感。」 修伊一脸哑巴吃黄莲的模样呻吟道。 妲丽安冷漠地抬头看着他这副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修伊?你该不会是连在房屋里都会迷路的超级大蠢蛋吧?」 「这可不是我迷路了哩。与其说是通道本身全部相连在一起,不如说似乎本来就是会引导人回到原地的设计。」 修伊回头望向来时路,表情一凛。只靠昏暗灯包照明的通道十分阴暗,无法看见太远的地方。这环境用来迷惑初来乍到的人是再适合也不过了。 「我倒觉得其目的并不只是单纯地想让人迷路而已……」 舒拉冷静地如此指出。毫无意义一直抓着照相机的她,看着迷路的修伊两人似乎十分愉快。 「是为了让外来者无法接近某个地方吗?但是,是怎么办到的呢?」 修伊以手抵墙,仿佛正在回想自己的记忆般地闭上双眼。妲丽安一脸无趣,默默看着他这副模样一会儿之后,忽地像是注意到什么,目光停留在通道前方的阴暗处。 走廊上的凹陷处嵌着一道门,感觉上和宅邸中其他门扉的设计有些许不同。 「在这里想破头了还是不会有结论的。」 妲丽安自顾自地说完这句话后,便打开那道门擅自走了进去。修伊注意到她的行为后,仰头看向天花板说道: 「算了,真是拿她没办法。」 不久,修伊似乎死心了,往妲丽安身后追去。 该房间内并没有开灯。仅靠走廊的微弱光线往房内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旧式的桌子。桌子旁边还陈设了高耸的书架及长椅。 「书房……?」 舒拉隔着修伊的肩头望向房内后问道。「不是」修伊摇了摇头。 「这与其说是建筑师的书房……」 「感觉更像是……年轻女子的闺房呢。这会不会是欧立克先生的女儿的房间?可是看起来不像有人住过的样子耶……」 舒拉说完之后,抚上了空无一物的桌面。拉开抽屉,里面一样是空空如也。另一方面,妲丽安抬头看着书架,露出无趣的表情。书架上只摆了为数稀少的日记和记事簿而已。再怎么看还是几乎没有使用过这间房间的痕迹。 「欧立克先生之所以会搬到这房子来住,起因是他女儿的死亡——之前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修伊往房间内部走去,一边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道。若传闻为真,也就说得通为何此房间未留下任何有人居住的痕迹了。 以屏风隔开的房间内部似乎就是卧室。 卧室之中仅摆设了一张床铺及化妆台,感觉不到人的气息。 走廊的灯光已照不到此处。修伊从上衣口袋中掏出军用煤油打火机,打算点火来代替灯光使用。 紧接在这之后—— 『——去。』 「咦?」 突然被陌生的声音所呼唤,修伊猛地抬起了头。 在房里四处张望,依然不见人的踪迹。也感觉不到有人躲藏在此。但是,就在修伊的视线来到化妆台时,惊讶不已的他表情一僵。 化妆台的镜子之中映有个人影。除了修伊自己之外的另一个人的倒影。 一个散发灰白光芒的年轻女子身影—— 『滚出去。』 修伊往身后回过头去,一位无声无息出现在他眼前的女子坚定地说道。 年龄约莫十七、八岁左右。撇开瘦骨嶙峋这一点不谈,倒还是个漂亮的女孩。 女孩身上并没有穿上任何衣服,取而代之的是绷带捆满她的身躯。 绕了好几层的雪白绷带覆满了她的身躯。这也是为何在黑暗之中,她看起来散发着白光的原因。 #插图 「你是……?」 修伊一脸警戒地问道。从眼前的女孩身上感觉不到恶意,但是也无法认为她是普通人。 女孩并未回答修伊的问题,脸上露出了极为哀伤的表情说道: 『决逃……快点逃离这间房子——』 「等一下,你到底是……?」 就在正准备提出反问的修伊眼前,她的轮廓忽地开始晃动,紧接着迅速失去了颜色之后,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般渐渐消失。修伊愣愣地注视着那一切发生。 然后,猛地一回过神来,女孩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修伊在阴暗的房间中,说不出话来茫然伫立。 「发生什么事了,修伊?突然自己一个人在那里大吵大闹的……」 妲丽安从屏风另一边探出头来,询问的语气带着几分厌恶。 「你说……我一个人,可是刚刚……」 注意到妲丽安和舒拉两人满心疑窦的表情,修伊咬着下唇。 没错,卧室外还有她们两人在。 不论那位女子是什么来头,都应该无法在妲丽安两人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离开房间。只不过,这个前提是她是一个拥有实体的普通人,可是—— 「不……没事啦,妲丽安。没事。」 修伊环顾了空无一人的寝室之后,对她浅浅一笑。 而黑衣少女则是以仿佛看着可疑人物般的眼神,一声不吭地凝视着修伊这副模样。 6 到了最后,在女孩的房间里也找不到任何能够知道宅邸真实样貌的线索。就在修伊一行人沮丧地走出房间之后,他们带着几分困惑地停下了脚步。接着舒拉提高了音量大喊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眼前所见之处皆是一片漆黑。 走廊上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在没有窗户的建筑物内部,一旦失去了白炽灯的亮光,便会陷入完全的黑暗之中。单凭修伊的打火机火焰,实在无法看清前方的状况。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啊?这么一来不就没办法照相了吗!」 舒拉以手摸索着扶上走廊的墙壁,一边哭诉。 「说是碰巧的话,这时机未免也抓得太过刚好。简直就像是有人不让我们再往前走去似的……」 修伊就这么举高打火机,叹了口气。一直这么点着打火机的话,里面的煤油撑不了多久。更甚者,毫无灯光的情况之下,在这错综复杂的宅邸之中来回走动简直跟自杀没什么两样。直到找到替代光源为止,看起来是无法继续宅邸的调查了。姑且不提宅邸调查一事,现在能不能安全的回到宅邸入口都成问题。 「哼,净只会耍些小动作……唔!」 妲丽安恨恨地低声说完后,便贸然迈步而出。紧接着,路都还没走上几步,她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大动作地往前摔去之后,猛烈撞上地板,发出了极为丢脸的声音。 「这房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啊……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让我出丑的陷阱啊?」 妲丽安注意到了倒在自己脚边的扫把,愤愤不平地低吼道。以绳索把由宅邸杂物间拿出来的扫把固定在柱子上, 摆放的高度刚好就是妲丽安的脚会勾到的高度。毫无疑问,一定是某个人故意设置的机关。 「是马格纳森教授他们啊……」 修伊带着苦笑,看着绑在扫把上的崭新绳索。 舒拉隔着修伊肩膀探出头。 「这个应该不是陷阱而是在做记号吧。大概是教授他们在做田野调查时,为了不要迷路才……」 「记录行踪用的记号吗……代表他们已经往前方行进了吗。」 修伊佩服地叹道。仔细一看,除了扫把之外,他们还用彩色粉笔在大理石地板上画上标示前进方向的箭头,以及通过此处的时间。这应该是为了不在复杂的通道中迷失所做的准备吧。不愧是马格纳森,对这些相关技巧十分熟练。 「我们也去看看吧。」 舒拉顺着马格纳森留下来的记号,开始在黑暗的通道中前行。「哎呀哎呀」修伊吁出一口气,扛起还倒在地上不动的妲丽安,无可奈何地往摄影记者身后追去。 不久后,三人所来到的是一个挑高设计的广阔房间。 虽然不清楚目前正确的所在位置,但是必定已是地下相当深的地方。不由自主地意识到四周土壤的重量,甚至让人产生了呼吸困难的错觉。 此处和宅邸内其他房间的气氛大相径庭。 地板上积了层厚厚的灰尘,室内的家具和日常用品都留有经常使用的痕迹。 房间内的照明还可以使用。摆在桌上的书本和图面依然保持摊开的模样。数不清的管线曝露在天花板和墙面之外,总觉得让人不禁联想到生物的血管。 房间深处是书库。里面陈设了好几列的高耸书架,其中塞满了大量的书籍。 「这里是……」 修伊低声自语道。听见了他的声音,有个长相带点神经质的男子从书架阴影处探出了头。原来是凯斯勒。 「是你们啊。」 语毕,他似乎松了口气。 「凯斯勒先生,这个房间是?」 「看起来似乎是欧立克先生的书房……不过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担心他们才跟着来的。」 凯斯勒无力地摇了摇头,回答完修伊的问题之后,指了指身处房间深处的马格纳森和艾尔娜。马格纳森自作主张地在书房里东翻西找,把图面及施工记录拿出来之后,四处乱丢。也许凯斯勒所担心的并不是马格纳森等人,而是担心他们把房子弄得一团糟。 「这本书……」 妲丽安在书架前停下脚步,看着排列在内的书籍的书背。 书架上摆放的是古今中外所有的医学书籍及药学书籍。其中还夹杂着几本祈祷疾病早日康复或记载着异教诅咒等等来路不明的书籍。 「与其说是建筑师用书,这些根本就是医生的藏书嘛。」 修伊满脸困惑地低声说道。 欧立克之妻是因病而死,而且他本人似乎也身染重病。虽然就这么看来,即使他曾经因此而研读医学书籍,也并无任何怪异之处,但是书籍的数量也未免过于庞大。相反的,几乎没有见到与他自己本身职业相关的建筑书籍,这点也令人百思不解。 妲丽安似乎也觉得匪夷所思吧。不悦至极的黑衣女脸上不带任何表情,抬头看了看书架,便在书房里来回走动。接下来…… 「这是……」 她抬头看着集中在书架某个角落里的书本,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似地倒抽了一口气。 就在这刹那之间,她感觉到背后有着奇怪的动静,猛地转过头去。 「呣?」 然而,她身后空无一物。仅有的只是交错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昏暗影子而已。 妲丽安厌烦地蹙起眉头。 「是……错觉吗?」 她无力地低声说道。 「妲丽安?发生什么事吗?」 察觉到黑衣少女困惑的模样,修伊担心地问道。 而修伊那仿佛关心孩童般的语气,让妲丽安怒火中烧地抿起唇瓣。 「没事。看什么看,蠢蛋。」 她粗鲁地说道。 修伊闭上了嘴,耸了耸肩。 接着,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身处书房内部的艾尔娜侧脸上。 艾尔娜露出难以言喻的奇异表情,凝视着摆在桌上的某样物品。 那是个老旧的相框。照片上有一位高挑男子和一位纤瘦的女子,还有一个和她长相极为相似的小女孩。这应该是年少时期的欧立克及其家人的照片吧。 「是照片啊。有什么特别令人在意的地方吗?」 修伊对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艾尔娜问道。地质学家的助手缓缓转过头来,仿佛事不关已般答道。 「没有,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因为我没有家人。」 「咦?」 听了艾尔娜这番毫无预警的自白,修伊发出惊讶的声音。而擅自坐在书房桌上的马格纳森,一边看着图面,一边代替不愿再开口多说的助手说明道: 「艾尔娜是个孤儿。听说她一出生母亲就死了,连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然而,这样的她却依然像现在这样,作为一个有才能的学生将一切奉献给了地质学发展。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啊!」 「我能留在大学里,都是托教授多方关照的福。」 艾尔娜轻描淡写说道。 「教授还帮忙推荐我申请奖学金及资助我生活费。其他也还有得到许多人的帮助——」 「大家会帮忙你,也是因为看见你为了达到大家的期待所付出的努力。你可以再有自信一些。你应该也这么认为吧,修伊先生。她是个好孩子对吧?」 「是啊,确实如此。令人肃然起敬。」 修伊微笑着点了点头。眼见这一幕的马格纳森咧嘴一笑说道: 「其实她有张不错的脸蛋呢。比较让我担心的就是她比较晚熟,男女关系方面可说是一窍不通。你觉得如何呢?我们要不要来好好讨论一下你和她认真交往这件事——」 「咦?」 面对马格纳森突如其来、真假难辨的提议,一时之间修伊也词穷了。紧接在这之后—— 「修伊,后面!我说后面!」 一阵有如尖锐悲鸣的叫声响起。 这叫声是妲丽安发出来的。平时面无表情的她那双杏圆大眼睁得更大了,而且紧紧盯着修伊几人的背后。一见她这副不寻常的模样,修伊吃惊地回头看向身后。 然而,他身后却空无一物。 只有一个满是尘埃的书架而已。 「妲丽安,你在说什么?」 修伊回问的语气之中满是困惑。 马格纳森呵呵一笑,悠闲地将双手摆在后脑勺上。 「该不会是在吃醋吧?小姑娘也有可爱的地方嘛。」 「是啊,真可爱呢,教授。」 艾尔娜语气平淡地同意道。妲丽安叽嘎作响地紧咬着牙关说道: 「给我闭嘴,你们这对白痴师徒!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呢。我刚刚确实是看到了一个戴着野兽面具的男子站在你们身后!」 「野兽面具?」 修伊一头雾水歪着脑袋。虽然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的动静,但也不觉得妲丽安在说谎。然后…… 「唔、唔哇!」 站在书房入口附近的凯斯勒发出一声悲鸣。 他脸色苍白地往后退至墙边,双腿一软当场跌坐在地。 「凯斯勒先生?」 修伊惊讶地赶至他身旁。 凯斯勒颤抖的指尖指向空无一物的虚空之中。 「刚才,有人站在书架的阴影处。虽然它马上就消失了……」 「怎么连你也这样,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修伊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表情叹道。就算一直盯着凯斯勒所指的地方,也没有看到任何疑似他方才所提到的痕迹留下。 「看吧,好好看看。这个房间还有别人在。除了我们之外的某个人!」 妲丽安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大声喊道。凯斯勒倒是一脸惊恐,完全无法附和妲丽安的话。他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明显不是装出来的。 修伊总算是摆出一副警戒的模样,环顾着四周。 「啊啊!你们看那个!」 此时,舒拉提高了音量说道。她手里就这么抓紧了照相机,往书房一隅飞奔而去。那里陈设一个小型阅书台,其上随意摆放着一本本阅读到一半的书籍。 书写于古老莎草纸上的是一些仿动物形态所写成的奇怪的象形文字。这是现今早已在历史之中遭人遗忘的远古王国文字。 「这不就是修伊先生你们在寻找的幻书吗?这是幻书没错吧?」 舒拉语气十分雀跃,她靠近了那本书,正打算要拍下它。 此时,书房的墙壁整个晃动了起来,空气随之震荡。那不规律的低沉震动声,听起来仿佛人声——是个怒气冲冲的男人的声音。 『——绝不交给你们!』 「咦?」 舒拉吃惊地停下动作。就在她面前,有某些东西来势汹汹地扩散开来。 那是几近透明的纯白雾气。然而,她却本能地对那美丽的雾气感到恐惧,开始往后退去。 「好烫!」 舒拉忍不住发出惨叫。就在她的眼前,被雾气所包围的图面及书籍封面都冒出火焰开始燃烧了起来。 「糟了!是高温蒸汽!」 马格纳森的声音之中也失去了从容。 纯白雾气其实就是水蒸气,被加热至能让纸张瞬间燃烧的高温蒸汽,毫无预警地从书房墙壁的管线之中喷了出来。 夹杂着蒸汽喷出的声音,空气的震荡持续着。 『绝不交给你们。我不会再把她交给你们了。绝对不再把伊莉丝……交给任何人……!』 这句以货真价实的人声所说的话响遍了书房之中。 妲丽安的语气十分认真地质问着。 「喂,那边的小格纹!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我什么都没做啊!我只不过是想拍个照而已……!」 舒拉拼了命辩解道。几道新的纯白雾气从惶惶不安的舒拉背后喷了出来。 「趴下!」 修伊像是要将她撞飞似地,两人跌倒在地。 高温的蒸汽有如横扫过境般,从跌成一团的两人头上呼啸而过。 「教授,这是……?」 艾尔娜环顾着渐渐布满雾气的书房问道。就连平常总是冷静沉着的她亦难掩紧张的情绪。马格纳森露出个扭曲的笑容说道: 「这股高温蒸汽……果然是这么回事啊……!」 他突然恍然大悟似地低声说道。 「书……!」 高温蒸汽从墙壁再度喷出,妲丽安悲痛地喊道。 曝露在高温蒸汽中的幻书被火焰吞噬了。在伸长手的妲丽安的面前,经过冗长的岁月洗礼,干巴巴的莎草纸立即开始渐渐化为灰烬。 「该走了,妲丽安。这房间太危险了!」 将黑衣少女抱起,修伊大叫。 「但是,书……」 妲丽安不情不愿地摇着头。在这期间幻书依然持续燃烧着,现在甚至连原本的一半都没有留下。 「书……」 修伊就这么抱起泫然欲泣的妲丽安,往书房的出口而去。而他的背后传来了一阵声立曰。 『绝不交给你们。绝对不再把伊莉丝……交给任何人……!』 可恶!修伊啐了一声。书房一共有两个出口,但是其中一个出口——通往走廊的门扉早已完完全全被高温蒸汽给包围了。 「往这边!修伊!」 马格纳森对修伊喊道。另一个出口还能通过,他和艾尔娜已经离开书房,而凯斯勒和舒拉则是拼了命紧追在他们之后。 「动作快!」 修伊听着马格纳森的呼喊拔腿飞奔而去,最后和妲丽安一起冲了出去。 他们身后的房间,早已充斥着来势汹汹的高温蒸汽。下一秒,有如爆炸般窜起的熊熊烈火将整座书房完全焚烧殆尽。 7 修伊一行人逃离书房后,来到了一个昏暗的宽敞空间。墙上的钢筋曝露在外,漏出来的石油在地上积成了浅滩。 此处与其说是普通宅邸,给人的感觉更像是科学实验室或是工厂。 天花板大约就是抬头可见的高度,蓝绿色的弧光灯宛如星星般闪烁着。 地板及墙上布满包覆绝缘层的粗电线,以青铜及黄铜制成、用途不明的复杂机械正在运作着。从机械中所延伸而出的输送管,全部都连接至房间中央的奇特物体。那是一个刻满密密麻麻的奇特文字的长方体结晶,很容易令人联想到古代遗迹中的石棺。远处看来似是石英般的块状物体,其实是利用极低温凝结而成的冰块。 如座车一般大的湛蓝色冰块被安置在房间中央处。 仿佛为了守护冰块似的,黑暗之中有某种物体轻轻站了起来。 那是一个约三公尺高的半透明人偶的身影。 「这家伙是什么玩意儿啊?」 踩着设于墙边的金属阶梯往下奔跑,修伊呻吟道。 巨大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咆哮着,那声音好似间歇泉喷涌而出时的尖锐磨擦声响。看起来似乎不具实体,幻影般的巨人其实是高温高压的蒸汽集合体。 巨人只有头部不是人的模样,反而更贴近野兽的样子。那容貌不禁让人联想豺狼之类的肉食动物。 「拥有野兽头部的蒸汽巨人……!就是这家伙袭击了测量工程师们吗!」 「你看,修伊!果然跟我说的一样!有一个怪兽头部的男人!」 被修伊打横抱着的妲丽安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 修伊脸部抽搐着,跨过栏杆从阶梯跳了下去。 紧接着,上一秒修伊两人所在的位子,被狗头巨人的手臂一扫而过。摄氏数百度的高温蒸汽有如爆炸般四散开来。从背后袭来的热气让修伊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看来似乎是利用强力磁场来操踪带电的水蒸气。虽然是一种类似立体影像的东西,但只要稍微碰触到便会烫伤喔——」 四处奔逃而气喘吁吁的马格纳森以沙哑的声音提出警告。现在这种情况,就连经验老道的地质学家脸上都掩不住焦急的神色。 「想想办法,修伊。」 妲丽安焦躁地瞪着狗头巨人,而修伊则是厌烦地摇了摇头。 「不要提出无理的要求好吗!对方是雾气,我们根本就束手无策。」 马格纳森轻轻咳了几声,找到了出口门扉的他大声喊道。 「快逃吧!我想那家伙应该只能在这个空间当中实体化。」 身上背着大行李的艾尔娜正在把门撬开,马格纳森则是向修伊他们招手告知方位。慌慌张张正准备奔向门外的舒拉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突然停下了脚步。 「那是什么东西啊!」 手里抓着照相机的摄影记者看到的是放置于房间中央的冰块。 有个纤瘦的人影被封印在那透明的冰块之中。 「冰棺里居然……有人!」 断章二「真正的我」 该书静静躺在寂寥的图书馆一隅。 一位年轻女子发现了它。 是一本标题随处可见的心理学书籍。 不知是否为极其贵重的书籍,书本上贴有禁止携出的标签。 她会接触到这本书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偶然。 此书的作者恰巧是位与她同名同姓的女子。 直至目前为止,她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 不过,无聊至极而来到图书馆的她,却莫名被这本书引起了强烈兴趣。 「为成就真实的我——」 封面上这句话莫名在她心里挥之不去。 她拿起这本书,开始随意翻起书页。 翻开此本与自己同名同姓之人所撰写的书—— 「你是个能够体谅别人的人,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太过客气的个性比较吃亏。」 「由于你的个性纤细敏感,应该曾经有过被他人无心之言所伤害的经验。」 「另一方面,你也具备了能够克服这些难题的坚强。」 此书是以仿佛与读者对话般的文体所撰写而成。 这些内容让她稍稍吃惊了一下。 因为她感觉书中的内容好似就是在暗指自己一般。 然而,她立刻就回复了冷静的态度。 她想起了一件事。据说人们容易有着对这种模棱两可、套在谁身上都适用的文章表现,出现仿佛在说自己的错觉的倾向。 这也是算命师们经常利用的很普遍的心理现象。 即使她对这些事心知肚明,还是感到十分开心。 能够读到与自己同名同姓的作者所撰写的,这篇仿佛与自己对话般的文章。 不知不觉间,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与书本对话般,埋头苦读起了这本书。 「也许你曾对日常生活感到不满,又或者觉得无法好好与他人来往。这是因为你拥有异于他人的独到看法或是潜藏的才能。然而,身边的人却对这件事没有充分的理解。」 「只需要一个小契机,便能够让大家明白你真正的模样吧。现在的你尚未找到那个契机——」 随着阅读着这本书,她开始感到了莫名的安心。 自己应该有什么潜能吧。就连自己都未曾察觉、与众不同的某些特质—— 这也是她活到现在一直在心中偷偷觉得的事。 在这本书之中写得清清楚楚,即使现在世上还没有任何人察觉到这一点,但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明白。 她心里觉得这个作者果然非常了解我啊。 她甚至认为,这本书就是为了与她相逢才被书写出来的。 这本书一直在这个小小图书馆一隅等待着她的到来。 不知不觉间,她甚至开始对这本书产生了感情。 「首先从建立自信开始吧。至今就是因为你的谨言慎行,才让你的真正实力得不到正确的评价。」 「改变服装和发型也是十分重要的。为让人了解真正的你,你必须要清楚明白的向周围的人展现自己的魅力才行。」 「或许会有人来告诉你这一切并不适合你。但这些话绝不可轻信。人类是嫉妒心很强的生物。请不要忘记,有人会因为你突然展现出来的魅力而感到嫉妒。」 就是这样没错。她点了点头,缓缓阖上了书本。 她把书藏在原本那个不起眼之处后,便马不停蹄离开了图书馆。 虽然想再多看一下那本书,但是她还有其他必须做的事。 得快点如书中所忠告般地改变自己的外在才行——只要她这么一想,就坐立不安。 她立即往服饰店而去,大量采买了平时不会买的华丽服饰。 虽然也有唠叼的店员多管闲事地给了她忠告,但她却完全听不进他们的话。如果是以前的她,是决计不敢不听店员忠告的。然而,现在她却不会因为他们的话而动摇。因为她有着异于他人的独特感性,「那本书里是这么写的」。 改变外在及行为举止的动作立即见效了。 仅只是走在路上,擦肩而过的人都会转头多看她一眼。 只要和她眼神交会,男子们就羞赧不已般别过头去。 女子们则是对她投以羡慕的眼光,窸窸窣窣地讨论着她。 搭乘火车或巴士时,投注在她身上的眼光更是多不胜数。 职场里的上司或同事的态度也不同了。 过往看不起她的人,突然变得十分客气,对她嘘寒问暖的行为举止也变多了。 这些都让她开心不已。 因为大家终于都能够了解真正的她了。 在那之后她依然持续到图书馆去。 想当然尔,目的就是为了那本与她同名同姓的作者所撰写的书。 无论重复阅读几次,书的内容还是十分具有新鲜感,不断让她感到安心且给予她自信。 她现在终于理解了很多曾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例如,她在学生时代所单恋的那位青年。原来他之所以一直对她很冷淡,是因为对青年来说她实在太有魅力了。或许是因为那位青年觉得自己配不上她的魅力才感到自卑的吧。 还有她也明白了为何自己的成绩不好的理由。其实并不是她的能力有什么问题。那些都是嫉妒她所拥有才能的老师们的阴谋。 虽然过去她也隐约这么想过,但这本书中却写得明明白白,即是如此。 这本书果然很了解真正的我。 然后,陷害过我的所有人,总有一天都会得到报应吧—— 那一天,她思考着这些事,又来到了图书馆。 她在那里邂逅了一位瘦小少女。 少女一身漆黑的奇装异服。 她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阅读着一本和她瘦小身体毫不相衬的厚重书籍。 少女面前,有数本书有如砖瓦般地堆叠着。 其中也有那本「她的书」。 「可以请你将那本书交给我吗?」 她带着微怒对黑衣少女说道。 黑衣少女缓缓抬起头来,不带感情的视线望向了她。 「这本书还是少看为妙。」 黑衣少女冷冷地说完这句话后,又开始读起书来。 她烦躁地瞪着少女。 「什么意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 「当然啊。这不是心理学的书吗?是让人能够成就真正自我的指南书。」 黑衣少女抬起头默默看着她,疲惫地叹了口气。 「这本书被称为《马屁精之书》。」 「咦?」 「这本书里所写的,是在任何人身上都适用、不负责任拍马屁和奉承的话而已……这是本一味赞扬败政或过失,为了让国王堕落,进而毁灭他人国家所写成的恶质书籍。」 「恶质书籍……?你指这本书会让读者逐渐堕落吗?」 她望着黑衣少女,愣愣说道。「yes」少女点了点头。 她的眼神一锐。 「你一定是在骗我!托这本书的福,我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啊!就算你想害我也没用。快点把那本书交出来。」 她大喊完后抢走了书本。然后便往图书外飞奔而去。 黑衣少女目送着她的背影,悄然长叹。 她日复一日阅读着带回家中的书籍。 她愈读就愈觉得书的内容简直就是为她所写。 而她自己的人生也开始产生了变化。 朴素的样貌愈趋华丽,自由奔放的言行止也让她愈来愈引人注目。 尽管过去的友 人们接连离开,她却丝毫不在意。 因为,她认为总有一天会有比他们更有地位及财力,更有资格成为她友人的人出现。 即使她无故缺席的次数变多了,她也丝毫不在意。 因为她认为自己适合的应该是更华丽、更引人注目的工作。 这些内容在《马屁精之书》上都写得一清二楚。 这本书果然很了解真正的她。 不久之后,季节更迭,就在她的容貌及人格都完全判若两人之时,职场的上司却突然表示要开除她。 而不知不觉中,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半个朋友了。 「或许你会觉得世界上没有人认同你。」 「然而,这并不是你的责任。问题是出在因为无知及嫉妒而不去尝试了解真正的你的人身上。」 「错的不是你,而是这个腐败的社会。」 「我们必须去毁灭这个错误的社会。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因为你拥有其他人所没有的特殊才能——」 就是这样没错。她点了点头,缓缓阖上了书本。 然后她开始采取了行动。 必须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了解她真正的模样。 为此,首先非得聚集众人目光不可。 在大街上演讲如何? 这点子还不赖。但只有这样是不够的。她自己很清楚,她有能力能够想到更独到的做法。 在众人面前割腕如何? 让大家看到自己满身是血的模样,一定会让大众所瞩目的吧。 这点子还不赖。但只有这样是不够的。她自己很清楚,匹配自己的应该是更华丽的舞台。 全身绑满炸弹之后去占领高楼大厦如何? 把平民大众当成人质,一定非常具话题性吧。 新闻记者们一定会蜂拥而至,自己的一举一动一定会受到全世界瞩目。 这点子还不赖。这点子真不赖。 某个晴空万里的午后,小镇外的建筑之中发生了一起小型的爆炸事故。 一位年轻女子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之后冲了进来,突然就点燃手中的炸弹。幸运的是,在建筑中工作的人都对女子的异样打扮感到惊讶不已,立即就逃之夭夭了。所以一般民众之中并没有出现伤者。 虽然爆炸规模并不算大,但是建筑物至今也依然持续燃烧着。 一个身穿黑色奇装异服的瘦小少女,偶然经过了事故现场。 少女注意到了掉在走道上的书,将它捡了起来。 是一本标题随处可见的心理学书籍。 不知是否为极其贵重的书籍,书本上贴有禁止携出的标签。 看来似乎是在建筑物爆炸时被炸飞出来。 哼。黑衣少女以鼻轻哼了声,把该本书丢入了尚在燃烧的建筑之中。 少女身后,有个看似炸弹犯人友人的人,正在回答新闻记者的问题。 「哎呀,真是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她居然是真的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第三章「人化之书」 一架飞机的机头向上,搁浅在沙滩上。 是座裸露着白色岩层的小岛。 由于土壤是石灰质,植物并不多,仅有些许苔藓覆于地表之上。岛屿四周竖立着数不清的奇岩怪石,仿佛正在拒绝船舶靠近,波涛汹涌、浪花四散。 一位身穿飞行服的男子从飞机驾驶座中爬了出来,跃至岛上。肩膀宽阔、体态十分健壮。然而,却是个如同刚从战场退下来的军人般、带着疲惫气息的中年男子。 被激烈波浪所侵蚀的岩层,在男子脚下碎去、发出了刺耳的碎裂声。 名阳将云层染上一片铁锈色,肮脏的大海上漂浮着化为丑陋颜色的藻类。 然后,岸边躺着几具遭海浪冲上海岸的生物尸体。 赤裸着上身、有着一头长发及美丽脸蛋的女性尸体。 然而,那却不是人类的尸体。 甚至可说不是个像样的生物尸体。 尸体下半身覆着密密麻麻的银色鳞片,有着如鲨鱼般的巨大尾鳍。 仿佛缠绕在腰间生长的,是有如章鱼般又大又长的触手。触手前端的嘴都长着犬齿般锐利的尖牙。 是的,这是怪物的尸体。 「这是……怎么回事啊……」 有着人类上半身的怪物尸体堆满了这只有岩石的荒岛海边。身穿飞行服的男子愕然叹道。 「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有人回答男子的问题,唯有带着腐烂臭味的海风无情地呼啸而过。 此时,男人因为绝望而僵硬的双颊忽地惊讶扭曲了。 一丝断断续续的微弱声音乘着强烈的海风传到了他的耳中。 被数不清的死亡所覆盖的海岸线上,响着一丝现在也即将消失的微弱哭泣声。 男人被砂石所绊,踉踉跄跄飞奔而出。 然后,他看见了那一幕。 被抱在力竭身亡的母亲怀中的小小身影—— 1 该船只在正午的海中乘风破浪前进着。 那是艘全长不及二十公尺的小渔船。旧式的热球式内燃机独有的脱线排气声嘈杂刺耳。 虽然晴空万里,海面依然因为呼啸的海风而波涛汹涌。船只被海浪粗暴地摇晃着,穿越了被礁岩包围的狭小水路。 随风飘荡的船上有着几位看似旅行者的乘客身影。 其中有一位约莫二十五岁的女子,她坐在仅铺有一块木板的简陋座位,强烈的阳光让她眯起了双眼,一头卷翘的长发被强风吹得四散飘扬着。 女子的对面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二人组,其中一位是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另一位是一身漆黑衣饰的瘦小少女。 男子年龄约莫在二十岁左右吧。即使在这激烈摇晃的船上,他也怡然自得,看似愉悦地眺望着大海。这样置身事外般的态度,让人不禁联想到惯于沙场的军人模样。 不久后,在水平线处渐渐可看得到一个被白色断崖所包围的岛影。 岛屿本身并不大。虽然有许多岩石分散在岛屿四周,但是却没有一座岩石可称其为岛屿,就算将其所有面积整合起来也不到王都的一半大小。 不过,岛屿外观十分美丽。耸立海面的纯白峭壁就精彩非常,岸上更是一片绿意盎然。海湾深处有一片沙滩,海湾沿岸盖满了一幢幢崭新的别墅。 「那就是雷萨姆群岛啊。原来如此……真是座美丽的岛屿啊!」 身穿着皮制长礼服的青年,靠在船舷上托着脸颊,感叹地吁出一口气。 雷萨姆群岛是在这十几年间急速窜红的度假胜地。从王国本土搭乘高速轮船,只需一小时左右即可到达。每至夏日,便是充斥着观光客的热闹休闲地。 「话说回来……你没事吧,妲丽安?」 语毕,青年向身坐在身旁的少女问道。 少女的年纪顶多十二、三岁左右,有着白皙透亮的肌肤及一头及腰长发。 她的黑衣缀有多层的蕾丝及荷叶边宽松的澎起,包裹住她的轮廓的是金属的手甲及粗糙的腰铠,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 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那是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大锁—— 「闭嘴,修伊……现在不要跟我说话。」 名唤妲丽安的黑衣少女,以与她工整的美貌毫不相衬的放肆语气说道。 有如黑夜凝结而成的眸中,眼神十分涣散,失去血色的肌肤一片苍白。拜其所赐,她那有如人造物般的模样又令人更觉得像是人偶。 少女一脸忍住呕吐之意的表情,恨恨地瞪着青年。 「不是说从王国本土搭轮船的话,不用一个小时就可以到那岛上了吗?话是这样说的,那为什么我现在非得被绑在这满是渔腥味的破鱼船上待个大半天呢?你这个骗子。废物、臭鲤鱼!」 「有什么办法呢?谁叫本来预约的轮船因为意外事故而停驶。而且也让我们免费搭这艘船了,多少得感谢人家一下吧。」 被唤做修伊的青年带着苦笑看着妲丽安。 「再加上,还不是因为你在船上看书才会晕船。」 「……闭嘴,废物。我会晕船才不是看书害的,是这艘船一直晃个不停害的。我跟你这种粗制滥造的人类不一样,我的三半规管可是十分敏感纤细。要证据的话,你看那边那女人,不是也在光天化日之下读着书吗?」 妲丽安紧握着读到一半的书籍,另一手指着坐在另一边船舷的女子。 她是共乘渔船的另一位乘客。 是位有着魅惑体型、看起来十分开朗的美女。她的身上穿着一件前胸大开的衣物,接着又披着一件医生袍似的白衣。她确实是和妲丽安一样把书摊在膝上,丝毫不在意船只的摇晃埋头读着书本。其优雅身姿与老旧渔船十分不相衬。 「我觉得她应该是很习惯搭船四处旅游吧。」 修伊随意耸了耸肩。 妲丽安为了想要继续阅读之后的情节,试图想要翻板书页,但实在是忍不住不舒服的感觉而失败了。唔,她捂嘴整个人缩成一团。 在驾驶室中的船长悠闲地对着妲丽安小小的背影出声说道: 「真不好意思呢,这位客人。如你们所看到的,这一带的岩石很多,再过去一点会开始有点晃喔。」 「这家伙的意思该不会是指之前根本算不上摇晃吧……」 妲丽安抱怨着,她的声音比平常来得虚弱许多。约莫五十岁左右的船长环顾着遭海浪侵蚀而形成奇形怪状的岩石群。 「很可怕的地形对吧?传说这一带的海域有怪物凄息,当我还是个小鬼头的时候,当地的渔夫们打死都不靠近这一带哩。」 「怪物?」 修伊饶富兴味地抬起了头。船长无声地勾起唇角一笑。 「就是上半身是人类,然后有着像海蛇或章鱼般无数条触手的海魔。利用她们一张美丽的脸蛋去吸引渔夫,然后把他们吃掉的故事。」 呿,妲丽安嗤之以鼻。 「如果说有个女人在这海里浮浮沉沉的,先不管她是不是美女,在那当下不会觉得很奇怪吗?这一带的渔夫是有多好色啊?是白痴吗?」 「哈哈哈哈,说得没错咧。」 语毕,船长豪迈地笑了起来。为了将船驶过奇怪岩石之间,船长技巧熟练地转动船舵让它转向。 「好啦,来到这里也差不多快看到港口咧。去把行李收一收吧,小心别忘了东西哩。」 知道了。修伊说着,将行李拉至手边。他们的行李有一个小旅行箱,以及妲丽安 搬来的皮革行李箱。这个行李箱会如此沉重,想必是因为里面塞满了书吧。修伊百般无奈叹着气,站了起身。 在这样的他面前,另一位乘客的白衣女子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怎么了吗?」 修伊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然而,女子却只字未答,脸上的表情略显虚无,脸色很差。她难受地喘着气,忽地失去平衡倒了下去。分毫不差就是往妲丽安身上靠去的模样。 「唔……」 「你在做什么啊?快给我滚开,你这个白衣色情狂。我可没有那种被像你这样的巨乳陌生人紧抱就会开心的兴趣。」 妲丽安突然被女人压在身上,不悦地挑眉嘟囔道。 而女子在黑衣少女的耳畔絮语般地低声说道: 「好、好想吐……」 「什么!」 妲丽安的面部抽搐。就在她眼前,白衣女子的背部仿佛哭泣般痉挛着,并且捂着嘴发出「唔恶」的声音,似乎是晕船快要吐了。 「n……no!等、等一下。在这种地方你究竟……」 妲丽安以前所未见的迅速站了起身,接着大动作往后方一跃。上一秒她还坐着的地方,现在已经满地都是白衣女子的呕吐物。虽然妲丽安硬是避过了这一劫,但是很倒霉的是在这个时候船身突然大幅晃动了一下。退至船舷边缘的妲丽安整个人失去平衡飞到了半空之中。 「妲丽安!」 妲丽安的瘦小身躯在哑口无言的修伊面前转了一圈。黑衣少女被抛出了渔船之外跌了下去。 「no————!」 留下比预期还小的水花,便落入海面。就这样慢慢沉入海中。 之后只留下渔船通过的白色航迹—— 2 午后的港口,白衣女子忏悔似地双手紧握。虽然脸上挂着一副憋住笑意的淘气表情,勉强也算是诚心诚意在道歉。 「真:的很抱歉!」 妲丽安满脸不高兴地站在她面前。 从渔船上跌落海中的她总算是平安无事被救了上来,但是她全身依然还是湿答答的。她已经将被海水打湿的黑衣脱下,身上除了衬裙外还披着修伊的皮制长礼服。沿着她一头长黑发滴落的水滴们,在她赤裸的双足旁积成一滩水洼。 女子看着宽松的大衣袖口,轻轻地笑了出声。 「没想到本小姐还真是失策。就算是很久没坐船了,但没想到竟然会出那种事……」 「刚刚还想把呕吐物吐在别人身上,你这是什么态度……真是的,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 妲丽安愤愤不平地低声说道。 白衣女子仿佛是想强调丰满的胸部,动作夸张地挺身而出。 「我是学者喔。」 被她的气势所逼,妲丽安皱起眉头向后退了几步。 「……学者?」 「海洋生物学者。我叫露克蕾丝·朗格,请多指教。」 女人似乎想和她握手而伸出了右手,妲丽安却粗鲁地拨开了她的手。 「不要靠过来,会染上呕吐物的气味。」 「已经好好地漱过口了啦!真没礼貌。」 语毕,露克蕾丝不悦地鼓起双颊。 「生物学者?」 修伊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他开口问道。 虽然基本上她是穿着白衣,但眼前这开朗女子的印象,实在是与学者相距甚远。 「是啊……其实我本身是这座岛的岛民,已经很久没回来了。这次是回老家顺便做些调查。」 说完之后,露克蕾丝眯起双眼,怀念地环视周遭。 「我订的旅馆就在港口附近。能请你们和我一起过去吗?我想得快点让她洗个澡,还有那件奇怪的黑衣也快点洗一洗比较好。」 「『奇怪』这两个字是多余的。你这个白衣色情狂、老女人。」 妲丽安烦躁地抿唇说道。正当露克蕾丝一边「好了好了」把少女的抗议当成耳边风,准备往旅馆而去之时。 「请稍等一下。」 修伊忽地叫住迈步而出的她。修伊所看着的是一艘停泊在港口的大型船只。是来往王国本土及此座岛屿间的高速轮船。始航至今尚不久的船体美不胜收,其豪华程度,修伊一行人所乘坐而来的小渔船难以望其项背。 然而,在甲板上来来去去的船员们的表情却十分严肃,聚集在码头的人们周遭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氛。还有身穿制服的警官拨开人群走了上去。 「好像出了什么事的样子呢。」 「……居然来了那么多警察?发生事故了吗?」 露克蕾丝惊讶地眨了眨眼。在这么小的岛屿上,应该也不太会发生什么穷凶恶极的犯罪事故吧。 「也许我们本来要搭的客船就是因为那个原因才停驶。」 语毕,修伊迈步走向码头。露克蕾丝忍不住跟着迈步向前,却忽地满脸狐疑嗅了嗅。 「好像有股臭味呢。」 「不就是你的呕吐物的臭味吗?」 妲丽安语气满是怨怼说道。看来她对于掉进海里的事还怀恨在心。露克蕾丝嘟起嘴说: 「才不是呢。才不是那种馥郁的芳香呢……是血腥味吗?」 她注意到了那股臭味为何,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东西啊?」 「尸体?可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变成那样?」 聚集在码头边的岛民们一片哗然,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 警察们抬着担架从客船的登船梯走了下来。担架上是一位刚死去不久的男子。即使只是从远处窥视都可以确认男子已死。因为男子脖子以上的部位已完全消失了。 那并非以锐利刀具切割过的伤口。却也不像是被夹在机械之间扭拧而断的伤口。 仿佛被压倒性的巨大力量给强行扯断,伤口切面都被扯得稀巴烂。若说是遭巨鲨撕咬,或许还有可能会变成这样的伤口。不过,乘坐在大型客船中的乘客是绝无可能遭鲨鱼攻击。 「是怪物……」 「雷萨姆的海魔又出现了啊……」 几位聚集在此的岛民害怕地低声说道。修伊听见这些话后,脸上爬满了困惑。 「……怪物?」 「哼。」 妲丽安也不悦地蹙起眉头。她烦闷地拨开那些被海水打湿、黏上她脸颊的发丝。 「怎么会是史麦斯社长……?」 露克蕾丝确认过尸体的服装后,语气僵硬地自言自语道。修伊的表情更添了几分困惑看着她。 「是朋友?」 「也不是啦,他可是这岛上的名人,史麦斯轮船的社长喔。」 「史麦斯轮船?这么说来,那艘高速轮船就是……」 对于修伊提出的疑问,露克蕾丝点了点头。 「是的。那是他的船。其他还有像是观光轮船还是运输船之类的,事业做得很大。那支品味极差的手表也很出名,当初社长可是砸下重金请王室常用的工匠做的。会戴那种东西的人,除了他我实在是想不到第二个了……」 「海运公司的社长在自己的船上被杀了啊……」 修伊低声说着,双手环胸沉思着。妲丽安脸上带着几分莫名的得意,抬头看着他说道: 「真是场无聊的闹剧。」 「闹剧?」 「yes。犯人一定就在该船的船员之中。我猜他的犯罪动机应该就是盗领公款去包养爱人的事曝光了。因为如果把一切都推给怪物,船员是不会被怀疑的。」 妲丽安以异样肯定的语气断言道。修伊略显疑惑地望着 这个比平常多嘴的瘦小少女。 「原来如此。」 他注意到她夹在身侧的书籍标题后终于懂了。妲丽安在船上阅读的是最近引起话题的侦探小说。看来她似乎受到那本小说的影响,而忍不住想要大肆展现自己推理的样子。不过—— 「真的是这样吗……」 露克蕾丝语气冷静地表明自己的不认同。妲丽安明显变得很不开心。 「你是想挑我华丽推理的毛病吗?嫌犯a。」 谁是嫌犯a啊,露克蕾丝鼓起双颊。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发生的事件,警察一定也会和你有同样的想法。不过在这里就不同了,这一带是真的有海魔栖息的喔!」 「海魔?」 那是什么?姐丽安瞪了回去。露克蕾丝声音转小,悄悄靠近妲丽安耳畔说: 「……是会吃人的怪物喔。然后啊,像你这种小朋友要是晚上不睡觉或做坏事的话,海魔就会来抓你……然后把你从头到脚吃干抹净喔!呀啊啊啊啊——!」 「——噫!」 露克蕾丝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妲丽安发出了扭曲的悲鸣。 看着妲丽安的反应,露克蕾丝捧腹大笑。 「你、你这个呕吐女……」 妲丽安恍然自己被揶揄了,气得全身颤抖。修伊看着两人的互动,万般无奈苦笑了起来。 「修伊!」 此时,忽然有人唤了他的名字。 修伊看见,在群聚在码头的岛民们身后,有一个硬是比别人高出一个头的显眼身影。他随意对男子挥了挥手。男子有着一头黑发,皮肤晒得十分黝黑。虽然生着胡髭的脸庞看起来极具威严,但是他眸中的温柔神色,反倒让人感觉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知性男子。 「麦奎根,是你啊……」 修伊看着怀念的男子身影,神情稍稍缓和了些。露克蕾丝来回看了看两人的脸庞后问道。 「你朋友吗?」 「是的。他是我在训练所时的教官。」 「……训练所?」 「我在那里接受了严格的飞机操纵及狙击训练。」 修伊这番话让露克蕾丝的表情略为一僵。 「你以前是军人吗?」 「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个飞行员而已。」 修伊脸上带着莫名寂寞的笑容,耸了耸肩。 「这样啊……」 露克蕾丝以眼神打量了修伊一会儿,不久后便缓缓露出一笑。 「你们真是有趣的人呢。」 「还真是谢谢你的称赞。」 修伊带着笑重新戴起帽子之后,拎起了两人份的行李及妲丽安那件湿漉漉的黑衣。 「我想妲丽安的衣服应该不可能马上就干,所以到他家之后再请人帮忙洗就好。」 「这样啊。那我就住在那边的旅馆,方便的话,在离开小岛前跟我说一声。就当作是为了向各位添麻烦一事赔罪,我带你们去一家鱼料理很好吃的店,而且听说甜点的蛋白霜饼也堪称一绝喔!」 露克蕾丝指着海湾沿岸的一间饭店,夸张地眨了眨眼。 妲丽安耳尖地听见了这段话。 「甜点……!」 有如被饲主呼唤名字的小狗般直觉做出反应。然而在和脸上带笑的露克蕾丝眼神交会时,又刻意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别过头去。 「哼。」 露克蕾丝看着妲丽安这副模样,忍俊不住呵呵一笑。 此时,头部消失无踪、死状凄惨的尸体正悄悄被搬离港口。 3 约翰·麦奎根是坐拥雷萨姆群岛西北部广大别墅区的地主。 年方四十。曾于军队之中担任战技教官一职,后来因为父亲过世而退役。听说现在则是半隐居在这座他土生土长的故乡岛屿上悠闲度日。 而修伊接到半隐居的麦奎根突如其来的召唤,也只不过就是上周的事。对于来龙去脉只字未提,仅写了「来找我一趟」字眼的冷漠电报反而让修伊感到十分不安,两人才会急急忙忙造访此座岛屿。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麦奎根自己握着崭新的劳斯莱斯的方向盘,缓缓说道。大排气量六汽缸引击,毫无困难地加速爬上了岛上的险峻坡道。 不会。修伊望着映着夕阳的海面,露出一笑。 「没关系啦,多亏如此才看见了一些有趣的事。」 「在学园都市或王都确实很少看到被怪物所杀的尸体对吧。」 「你也相信怪物会杀人这种事吗?麦奎根。」 修伊语气带笑地问道。麦奎根则是一脸正经八百摇了摇头。 「不,也不是如此……不过,要真的是海魔杀了史麦斯,对我而言也乐得轻松。」 「什么意思?」 「没什么,别在意。我说错话了。」 语毕,麦奎根的眼神悄悄瞥向后座的妲丽安。 「话说回来,修伊。她就是子爵收养的那个女孩吗?」 「你知道道妲丽安的事啊,麦奎根?」 修伊的表情带着几份狐疑地问道。他口中的子爵指的即是修伊的祖父卫斯理·迪斯瓦特。在王国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搜书狂卫斯理,由于某些原因邂逅了妲丽安,进而收养了她且成为了她的监护人。 「……听过传闻。这次会叫你来,其实也是因为这件事。」 「你有事要找妲丽安?」 是的。麦奎根点了点头,将车开进建于岬角前端的一幢大宅之中。 这是座四周城墙环绕的石造古城。 宅邸背面是座几乎呈垂直状态的悬崖,其正下方即是辽阔大梅。 此座建筑应是十二、三世纪时,为抵御外敌所建造的要塞吧。听说是麦奎根买下古城后,再将它改造为自己的居所。 下车之后,麦奎根领着修伊两人来到书房。 相对于建筑物的大面积,宅邸中的仆人人数却显得十分稀少。 或许对于经历过漫长军旅生涯的麦奎根而言,事事都得劳烦他人反而令他很不自在吧。他似乎只留下维持宅邸整体状况所需最低限度的人数,其他日常琐事就由身为主人的麦奎根自行处理。 「莉希娅!莉希娅,你在不在家?」 请修伊两人在沙发落座,麦奎根往房间深处叫道。 在昏暗的书桌阴影下,窸窸窣窣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的感觉。 一个身高不到一百四十公分、骨瘦如柴的少女站了起来。似乎稍稍较妲丽安来得年长——然而,或许是因为她脸上那怯生生的软弱表情,反而给人更加年幼之感。总觉得是个存在感稀薄、带着妖精般气息的少女。 她怀中抱着一本远古异国的文学作品。 「她是?」 「我侄女。那小鬼的父母去世以后,就由我收养了。虽然养小孩什么的根本就不符合我的个性。」 麦奎根自嘲般浅浅一笑。 「不会啊,意外地还挺适合的。这孩子不是还挺可爱的吗?」 修伊一脸强忍笑意的模样。 名唤莉希娅的银发少女,战战兢兢从麦奎根身后观察着修伊两人。她应该是个极为怕生的孩子吧,那副模样有如警戒中的小动物似的。 接着,同样躲在修伊身后的妲丽安开口说道: 「连个像样的招呼都不会打吗?真是个没礼貌的小女孩。」 妲丽安以连修伊也只能勉强听见的微细声音,不悦地在口中念念有词。 你有脸讲别人吗?修伊苦笑道,接着忽然注意到什么似地,眼神停留在莉希娅的胸口处。 「她……不会说话……?」 「是啊。我想是因为双亲死亡的缘故吧。虽然莉希娅在读写方面十分熟练,但是却无法开口说话。」 麦奎根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惋惜。 莉希娅的脖子上挂着类似吊坠般的小黑板。或许是让无法开口说话的她可以向其他人表达自己的意思用的吧。 「或许是因为如此,莉希娅很喜欢看书。」 麦奎根随意抚上了银发少女的头。少女似乎想藏起自己的羞赧,紧紧抱住了书本。修伊理解地露出微笑。 「所以才会叫妲丽安来吗?」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妲丽安能跟她成为朋友。」 语毕,麦奎根对妲丽安露出了不自然的笑容。 「再加上,既然她曾经和子爵一起生活过,想必也是个埋首书堆的孩子吧?我对童话故事什么的一窍不通。可不可以帮我挑一些莉希娅……就那个年纪的女孩会喜欢的书吗?」 「既然是你的请求,我个人是没关系啦……」 修伊略显困扰地耙梳着头发。 妲丽安露出不悦的孩子气表情别过头去。 「我才不要。我最讨厌狗和小孩子了。像那种只适合看幼儿取向的绘本的小鬼,我才不知道她会喜欢什么呢。」 「…………」 莉希娅的表情几乎毫无变化,默默瞪着妲丽安。妲丽安似乎被她的气势所慑,肩膀轻颤了一下。 莉希娅取出粉笔,沙沙地在黑板上写了一些字,然后拿给妲丽安看。 『我才不是……小孩子。』 「唔。」 这番出乎意料的反驳言论让妲丽安沉默了下来。接着银发少女又提笔写下: 『你才是小鬼。』 唔,妲丽安不甘心地倒抽了口气。 「精、精神年龄大小根本就不能靠身高的高矮来判断的啦!你这个银光闪闪头!也不想想自己只是一个还没睡醒,眼睛都张不开的家伙……!」 就在妲丽安猛烈反击之时,莉希娅再次提笔流利的书写着。接着指了指妲丽安夹在身侧的书。 『那本书我已经看完了。』 「哼……说谎不打草稿。反正还不是你这冷冰冰的小姑娘的肤浅见识。」 『这是要让人以为被害者自导自演打算嫁祸给秘书,但是真正的犯人其实是未亡人的叔叔。这不是杀人事件,只是起单纯的意外。』 「什么……!」 妲丽安表情一僵,慌忙翻开读到一半的书本。她粗鲁地翻着一页又一页,确认了最后的结局。接下来,便哑口无言、神情恍惚地呆伫原地。看来似乎莉希侄所言不假。 一直看着两人相处状况的修伊稍稍放下心来,吁了口气。 「太好了。看来似乎两个人十分投缘呢。」 「是啊。不枉我专程请你们来。」 麦奎根也深深点了点头。妲丽安双眼含泪地瞪向修伊及麦奎根。 「你们在说什么傻话!这个小鬼头居然爆料我还没读完的书的结局啊!她死了以后一定会有报应的!」 妲丽安不断尖声抗议着。莉希娅则对这些充耳不闻。 『跟我来。』 她拉了拉妲丽安的黑发,举起黑板给她看。 『我借你衣服还有浴室。』 「……你有什么企图?」 妲丽安双眼半阖,满脸警戒地看着莉希侄。 莉希娅又沙沙地在黑板上写下了其他的字句。 『你身上带着海的臭味。还黏黏的。』 「哼……唔……!」 莉希娅这极为坦白的言论让妲丽安哑口无言。 而莉希娅却突然将脸颊贴近妲丽安的头发,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正在触碰着什么极之怀念的物品一般紧闭双眼,银发少女唇瓣微颤地无声说道: 「但是,很香。」 妲丽安依然十分不悦,一语不发、面无表情一直瞪视着她。 4 在那之后过没多久,就在太阳已完全西沉之时,莉希娅带着妲丽安回到了书房。由于平时穿的黑衣还晾着,她现在身上穿的是一件土耳其蓝的南国风夏日洋装。这应该是跟莉希娅借的吧。长发也分别束在两旁,露出了纤细的脖子。 #插图 「意外地很适合你不是吗?妲丽安。」 修伊语带佩服地说道。他这有如称赞猫狗的毛色般的态度,让妲丽安忿忿不平地抿起唇瓣。 然而,事实上妲丽安那极似人偶的美貌配上这件鲜艳的蓝色洋装,可说是再适合也不过了。 身穿朴素衣饰,伫立在映入窗棂的夕阳残照中的她,看起来就跟同年龄的普通少女没什么分别。 尽管如此,却也将嵌于她胸前的大锁衬托得格外突兀。 金属制的粗糙手甲及靴子都和少女的纤细手脚极不相衬,亦像是罪犯的枷锁。或许她自己也有察觉这一点吧。妲丽安只是面无表情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像这种薄得跟纸似的衣服。」 她拉起滑落的肩带,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哎呀,偶而为之也不错不是吗。谢谢你,莉希娅。」 修伊向银发少女道谢。莉希娅默默站在妲丽安身后,伏下了鲜少有感情波动的双眸。或许是觉得害羞吧。 「看来你们相处得十分和乐融融呢。不枉我硬是把你们给叫来。我第一次看到莉希娅那么开心呢。」 「开心?你还真能看得出她的喜怒哀乐呢,麦奎根。」 修伊望着莉希娅面无表情的侧脸,略显错愕地说道。 「一直到让她习惯用黑板来表达为止,我可是也花了不少心思呢。」 麦奎根一脸正经八百地点了点头。 修伊脸上带着苦笑,眼神移至窗外。东方的天空已转为深蓝,夜色逐渐渲染其上。海面映着夕阳残照,闪耀如宝石般的灿烂光芒。 「真是座美丽的岛呢,麦奎根。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在这座岛上长大的。」 麦奎根听见修伊这番低语,脸上蒙上一层阴霾闭起双眼。 「美丽……是吗。是啊,也许看起来是这样。」 「什么意思?」 麦奎根对着提出反问的修伊露出干笑。 「我们这可不是像布莱顿那种正统的度假胜地。这里一直到十几年前都还只是个寂寥的渔业小岛而已。我小时候,这里只不过是一个除了海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小城呢。」 「后来是整个镇一起开发成观光胜地?」 「没错。砸了一大笔钱。」 麦奎根点了点头,脸上悄悄浮现了怒气。修伊注意到他的表情后,困惑地问道: 「有发生什么问题吗?」 「在我们得到愈多的时候,相对也会有所失去。自古就开始居住在这座岛上的居民,也有人跟不上这样的变化。为了这样的变化而牺牲。」 语毕,麦奎根从喉咙发出呵呵的笑声。 「唉,我也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啦。我老爸就是大力推动将岛屿开发为观光胜地的其中一人。这房子也是靠当时的特权才得到的。」 「原来如此……」 修伊环顾了这间豪华却又莫名带着几分寂寥的宅邸之后,叹了口气。 紧接着,低沉的敲门声响起,一位看似管家的老人走进了书房。眼见莉希娅慌张地躲往麦奎根身后。 「老爷。」 「怎么了?」 「有警察到访。」 「这样啊。他们也真是辛苦啊。」 麦奎根懒洋洋地叹了口气,站了起身 。修伊表情一僵,开口问道: 「警察?」 「因为史麦斯被杀了,循例来做做笔录的吧。形式上总是得要来问问我才行的吧。别看我这样,我勉强还算得上是这岛上的名人呢。」 马上回来。麦奎根留下这句话后就离开了房间。 宽敞的书房被沉默所包围,但或许因为隐约可听到浪潮声,气氛倒也没有那么让人透不过气。书房的墙边摆了一个大书架,而妲丽安不知何时开始已经坐在书架前读起书来了。 莉希娅也同样坐在墙边,正在看着从书架一隅拿出来的小盒子。盒子里装满了被海浪拍打而成的圆石以及贝壳之类的零碎小物。这些应该都是她的宝物吧。莉希娅用箱子里的麻绳,开始笨拙地绑起这些小物。 修伊对着她的背影出声说道: 「莉希娅,记载着这一带的民间故事或传说的书放在哪里呢?你知道的话,可以告诉我吗?」 修伊对着怯生生回过头来的银发少女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比如说……跟『雷萨姆的海魔』有关的记录之类的……?」 莉希娅一度圆睁着那不带感情的双眸。 接着她仿佛说着「不知道」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算了,感觉应该也不是麦奎根会有兴趣的书……」 语毕,修伊叹了口气。麦奎根的书房之中,摆着的几乎都是和飞航法规和机械相关的实用书籍。完全就是一副属于前任战技教官的粗糙书架。 其中仅有一本风格迥异的书混在其中。修伊注意到了那本书后皱起了眉头。 那是一本已褪色的古老书籍。或许是为了防水,封面上覆盖着一层油布。书名则是以未曾见过的异国文字所书写而成。 「这本书是……?」 修伊向该本古书伸出手。莉希娅忽地倒抽一口气,慌忙从他手上抢走了那本书。少女的脸上浮现了显而易见的恐惧。 「……莉希娅?」 修伊惊讶地注视着她。莉希娅默默摇了摇头之后,就这样抱着那本书飞奔出了书房。她穿越了书房深处的小门之后,身影马上就消失了。 「发生了什么事?突然……」 修伊一脸困惑,愣愣地看着莉希娅离开的那道门。 妲丽安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修伊这副模样。她似乎欲言又止地张开了嘴,但还是未发一语地把视线转回正在阅读的书本之上。 5 隔日一早,修伊借了麦奎根的车子去岛上闲晃,由莉希娅负责带路。 妲丽安本来因为不愿外出而抱怨连连,最后还是臭着一张脸跟了出来。她似乎是不喜欢修伊和莉希娅打算两人单独出去。 而这样的妲丽安和莉希娅一起坐在后座,两人都埋头看着自己的书。虽然两人之间完完全全没有任何想要交谈的迹象,但或许这样对她们彼此来说就是一种默契。 修伊在海岸边停下车子,出神地望着大海。 这里离港口并不远。从这里也看得见昨日海运公司社长惨遭杀害的事发地点的那艘高速轮船。 依麦奎根的话看来,史麦斯似乎并不是被海魔所杀的首例。仅仅数日之前,就有一位男子也在海上被以同样的手法杀害。 被害者名叫班特利。他和史麦斯一样都是岛上屈指可数的资产家。他为了自己的兴趣,驾着家中游艇出海钓鱼。同行者们眼神才离开了一会儿,之后就发现他已成了一具令人惨不忍睹的尸体。据说他的腹部好似被完全挖空似地消失无踪,甲板上血肉横飞,仿佛被巨大的凶恶野兽将身体撕扯成碎片一般—— 班特利亦是在这片传说中有海魔栖息的海域上惨遭杀害。 那是离岬角数公里左右、四周围绕着众多奇岩怪石的地方。 修伊对此事十分感兴趣,便来到了事故现场四处看看。 然而,海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渲染着一片倒映其上的天空湛蓝。此处仅有一片令人难以想像会发生如此惨案的绝色美景。 「哎呀,修伊先生?还有妲丽安。」 就在海面的耀眼反光映得修伊张不开眼时,有位从沙滩方向走过来的女子语气雀跃地呼唤道。听见自己名字的妲丽安抬了起头,脸上的表情写着明显的厌恶。 「你……确实是那位晕船的……」 「露克蕾丝啦。又遇见你们真是开心。那边的女孩子是?你们的朋友吗?」 海洋生物学家露克蕾丝·朗格仿佛挑衅似地强调着春光大露的胸口,想跟妲丽安握手。而妲丽安却是坚决地视若无睹。 「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再遇见你这个老女人。」 露克蕾丝的脸上不见在意的神色,对修伊露出笑容。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观光吗?」 「这个嘛,算是吧。因为有些事很令人在意,所以过来调查一下。」 修伊似乎十分困扰视线不知应该放在何处,把目光从露克蕾丝胸口移开之后,露出苦笑。 「调查?」 「我在调查跟『雷萨姆的海魔』相关的事,还有昨天那件事。」 「喔~原来如此。如果是在查那件事的话,直接来问我不就好了吗?」 露克蕾丝略显得意地双手叉腰。 「你知道什么内情吗?」 「旅馆的服务生很爱讲话,就算我没问都还是对我全盘托出。虽然,本来好像就是这岛上几乎人尽皆知的事就是了。」 「……你是指海魔?还是事故?」 「这辆车好棒啊!是麦奎根的吗?」 露克蕾丝突然转了话题。修伊耸了耸肩看着黑色劳斯莱斯。 「是的。」 不愧是有钱人。露克蕾丝嫣然一笑。 「不单只是麦奎根的父亲。惨死的史麦斯社长和班特利先生,还有瓦诺先生和海克洛夫特大人……虽然这五人都是岛上赫赫有名的资产家,但是,他们并非一开始就是有钱人。」 这样啊,修伊低声说道。之前麦奎根也这么说过。一直到十几年前,这座岛屿只不过是个寂寥的渔村罢了。以观光胜地开始发展是最近的事。 「岛民们之间的传言都说他们是得到了海魔的宝藏。」 「海魔的……宝藏?」 「是的。听说,雷萨姆的海魔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会攻击人类,并将船击沉。海魔所带回去的金银财宝全都藏在这附近某小岛上的巢穴。至今约十五年前,这五人将海魔全数杀害之后,夺走了他们的宝藏。然后,他们便用这些宝藏来开发这座岛了。」 「证据呢?」 「怎么可能会有。这也只不过是些不负责任的谣言而已呢。」 语毕,露克蕾丝爽朗一笑。 妲丽安为了不和露克蕾丝眼神交会,就这么摊开书本「哼」地以鼻哼了声。 「乡下地方常有的假故事。蠢死了。这只不过是贫民的妄想罢了,想借着贬低有钱人以不正当的手段赚取财富,来合理化自己的贫穷。」 「是啊,我也这么想。」 露克蕾丝令人意外地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不过,他们用这笔来路不明的庞大资金开发了这座岛可是事实。其中几人被以匪夷所思的方式所杀一事也一样。」 原来如此,修伊伏下双眼沉思着。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城里的人为何对海魔杀人这种无稽之谈感到半信半疑的原因啊。他们认为史麦斯社长惨遭杀害一事,是海魔的复仇吧。」 「史麦斯社长的头被整个撕扯咬下来的时候,人可是在自己的船上啊。当时甲板整个被包了下来,入口处还有众多警卫监视着不让其他 乘客进出呢。基本上,一个普通人要杀他几乎是不可能。」 露克蕾丝说完后,大动作地摇了摇头。接着指向湛蓝的海面说道: 「但如果犯人是从海上来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假设有人能够爬上航行中的高速轮船的船舷,可是……如果是海魔的话,一定是小事一桩吧。」 「你的意思是那个叫海魔的什么玩意儿,爬上船晈掉了一个大叔的头吗?」 妲丽安带着嘲弄地半闭着双眼瞪向露克蕾丝。 「如果还有其他合理的说明,我还真想听听看呢。」 然而,露克蕾丝若无其事带着微笑说了下去。 「再说,被杀的可不只是史麦斯社长一人。班特利先生也一样是在海上被杀的……他也是大家口中所说,夺走海魔宝藏的其中一人喔。」 「杀人……就是宝藏被夺走的海魔的复仇吗。不过,为什么直到过了十五年的现在才来复仇?」 修伊难以理解地歪着脑袋。露克蕾丝愣愣地眨了眨眼。 「这么一说也是耶……到底是为什么呢?」 「有人会因为史麦斯社长和班特利先生死亡而得利吗?」 「……虽然我不知道会不会得利,不过我想应该有不少人对他们恨之入骨喔。在前不久,还因为史麦斯社长他们的反对活动,造成岛部南端的开发计划整个停摆。」 「反对开发计划?为什么?」 修伊疑惑地皱起眉头。史麦斯等人现在即是靠此岛屿的开发及观光产业谋取财富。若展开新的开发案让岛屿发展更加蓬勃,对他们是百利而无一害。他们没有理由会反对开发计划。 「表面上说是为了保护大自然的环境,但是实际上应该只是单纯的权利斗争而已吧?」 露克蕾丝事不关己地说道。修伊僵着一张脸说道: 「有没有可能是负责该项计划的开发业者下手杀了碍事的史麦斯社长,再乔装成是海魔所为呢……?」 「要说是他们乔装成海魔下的手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怎么做?」 露克蕾丝看似愉悦地反问道。修伊一下词穷,沉默了下来。 史麦斯等人在距离岛屿甚远的海面上惨遭杀害。身躯遭人力所不可为的压倒性力量所破坏。能够在不被任何人察觉之下侵入船内,而且在转眼之间便将被害者杀害。 这所有的一切状况都显示出这是怪物所犯下的事件。 「…………」 莉希娅听着修伊两人的对话,双眸之中闪烁着不安的神色,放下了正在阅读的书本。露克蕾丝察觉得这位满面忧愁的少女身分之后,带着些许慌张「啊」了一声。 谣言中共有五位夺取海魔宝藏的人,麦奎根的亡父也是其中之一。海魔的下一个目标有可能是继承了父亲财产的麦奎根。身为他的侄女,莉希娅会感到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露克蕾丝刻意装出开朗的声音,对铁青着一张脸的莉希娅露出一笑。 「呃,那个……不要担心。就算海魔再恨,也不是恨麦奎根先生,而是恨他那位已故的亡父。他们的下个目标应该不是瓦诺先生就是海克洛夫特老爷才对。」 「……你就没有好一点的安慰方式吗?」 妲丽安斜眼瞪向露克蕾丝,错愕地指责她道。 露克蕾丝听见这句碎念后无声一笑。 「竟然出声坦护朋友,妲丽安真是温柔呢。」 「我才没有袒护她的意思呢。为什么我非得去考虑到那小女孩的心情不可啊?」 看着妲丽安不悦地反驳的模样,露克蕾丝脸上的笑容又添了几分狡猾。 「喔~倒是没有否认她是你的朋友呢。」 「唔……!」 「你说过你是海洋生物学者对吧?露克蕾丝。」 修伊一脸正经八百地向白衣女子询问道。露克蕾丝煽情地对修伊抛了个媚眼说道: 「对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觉得海魔真的存在吗?」 「……身为一个专家,我会尽量避免太过武断的言论。人类所知的海洋相关知识也不过只是冰山一角。即使世界上某处,有生物完成了人类未知的进化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露克蕾丝的回答难得如此含糊不清。 「那么在这个雷萨姆群岛呢?」 「这个嘛。我想应该没有吧?『时至今日』……」 听了露克蕾丝这番别有深意味的话,修伊默默眯起双眼。 下一秒,他们发觉莉希娅忽地大大倒抽了一口气。她一语不发,绷着张脸用力咬着下唇。 「怎么了,莉希娅?」 修伊惊讶地看着少女。顺着莉希娅视线看过去,妲丽安抿唇指向沙滩的方向。 「你看那个,修伊!」 「咦?」 往妲丽安所指的方向看去之后,修伊表情一凛。 有艘小船搁浅在沙滩上,其四周挤满了看似当地渔夫的人们。那是艘仅在木制框架上铺上布匹的粗糙小船,与货船上的救生艇颇为相似。 船上倒着一位面部朝下、筋疲力尽的水手,身上的服饰遭流出的血液染成一片鲜红。 「那边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修伊抓了一个站在附近的渔夫问道。刚过中年的渔夫,看着修伊一行人的眼神里有着质疑。 「那艘船遇难啦。船沉了之后依然活着的船员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漂流回来。在这种风平浪静的日子里,船居然会沉啊……」 渔夫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兴奋。修伊目瞠口呆反问道: 「船……沉了?」 「是一艘叫做『蓝色珊瑚』的货船。那是瓦诺家老爷的船。听说他很害怕海魔前来寻仇,所以就打算逃到本土去。但是就在那个时候,整艘船全都沉进海底了。虽然没事做的渔夫全都出动进行搜索,不过船都已经解体了。我想应该找不到生还者了吧……」 「瓦诺先生……被海魔袭击了啊……」 修伊感到一阵晕眩,用手捏了捏眉间。 他曾听过瓦诺这个名字,这就是露克蕾丝所预言下一个会遭袭击的人。 传闻中夺走了海魔宝藏的五人当中的其中一人。 6 修伊两人回到宅邸已是将近黄昏之时的事了。 独子一人留在宅邸中的麦奎根将两人领至自己的房间。身为退役军人的麦奎根的房间非常冷清,就连除了床以外的家具都寥寥无几。 取而代之房间中陈设了几把他在军队时期爱用的手枪及来福枪,全都经细心保养,状态良好的保管着。 「……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麦奎根。」 修伊环顾着这宛如军营的房间,错愕地苦笑道。 「我每天不帮它们保养一下就睡不着哩……这是我多年来的习惯,没那么容易改变的。」 麦奎根的语气就像是恶作剧后被责备的孩子在找借口一般。接着,他走近了面海的大窗。 「不好意思啊,修伊。把你们叫来,却没有带你们去岛上好好看看。」 「刚发生那样的事也是无可奈何。身为地方上的名人也真是辛苦啊。」 修伊语带同情地说道。 在这弹丸之地般的小岛屿上接连死了两位有力的资产家,可以说是为当地的经济带来了难以估计的影响。似乎有许多岛民惊慌失措、哭哭啼啼跑来找尚在人世的麦奎根。拜其所赐,麦奎根一大早就开始为了对应访客而忙得不可开交。 「她们两个呢?」 由于修伊身后见不到一同外出的少女们的身影。一起出去的少女们并没有跟在修伊背后,早已疲惫不 堪的麦奎根忽地一脸怀疑的问道。 「妲丽安在你的书房,莉希娅回自己房间去了。似乎有点累了。」 说完这句话,修伊的语调黯淡了下来。 「……或许我不该带她出去的,对不起。」 「别在意。因为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所以她的体质本来就比较容易感到疲倦……」 麦奎根轻描淡写解释道,接着他忽地转了个话题。 「听说瓦诺的船也沉了。」 「你已经知道了?」 「我听说虽然尸体还没有找到,但生还的机会很渺茫。」 是啊,修伊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麦奎根,你早就料到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你指的是?」 「雷萨姆的海魔。传闻夺走海魔宝藏的五人当中的其中三人接连被杀。活下来的人,包括你就只剩下两个人了……也许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是啊。」 麦奎根面不改色。修伊的眼神直勾勾瞪着他。 「所以你是为了自己遭逢不测的时候,能把莉希娅托付给我们保护,才找我们来的吗?」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能胜任。幸运的是,妲丽安小姐和莉希娅似乎相处融洽。对你而言,既然都要照顾了,一个人或两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对吧,修伊?」 「你说这些是认真的吗?」 麦奎根看着板起脸孔的修伊,干脆收回前言。 「没有啦……抱歉,开玩笑的。」 修伊深深叹了口气。 「十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麦奎根。你老爸他们真的杀光了海魔,夺走了他们的宝藏吗?」 「这个传闻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 麦奎根慎重地点头称是。 「虽然和当事人们本来的打算不同。但是实际上发生的事却很相似。」 「海魔的宝藏这玩意儿真的存在吗?」 「不是,并非如此。老爸他们所夺走的可是更加珍贵的东西啊,修伊。」 麦奎根苦恼不已地低声说完后,伏下了双眼。修伊从他身上感觉到近似杀气的悄然怒意,他呻吟道: 「麦奎根,到底发生……」 紧接在这之后,传来了有如雷鸣般撼动了大气的爆炸声。 沉重的冲击甚至传进了建筑物之中,让修伊当场双膝及地。他们注意到了围绕在宅邸四周的城墙冒出了阵阵爆炸的烟雾后,逐渐开始崩场。火药的气味乘着风传了过来。有人炸开了城墙。 「怎么回事?」 修伊满脸警戒地摆好架势。 「是海克洛夫特啊……!」 麦奎根从走廊的窗户确认了外面的情况后,低声呻吟道。他看见了一群武装男子从已被破坏、散落着无数碎片的城门闯了进来。 来得太早了。麦奎根啐了一声。看来他对这群来袭之人的真实身分早已心中有数。 「这是怎么回事,麦奎根?」 修伊一头雾水,对着过去的战技教官询问道。海克洛夫特是这个岛上屈指可数的资产家之一。传闻中夺走海魔宝藏的五人当中最后一位存活着的人。 「他们是海克洛夫特老爷的私人军队吗?为什么他们要来攻击你的房子?」 「等等再跟你说,修伊。带着莉希娅快逃。莉希娅知道逃出这房子的秘道在哪。」 「你自己打算怎么办,麦奎根?」 「我来争取时间让你们逃出去。」 「你一个人?想死吗你?」 修伊愤愤不平地大声喊道。然而,麦奎根脸上带着毫无畏惧的笑容,拿起了靠在墙边的巨型来福枪。 「别担心,修伊。这是我家。别说我早已做了一定的准备,防卫战的话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你不可能不知道我的狙击技术有多好吧?」 修伊咬紧了牙关,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等一下你可以好好的说明一下。在那之前可不准死啊,麦奎根。」 7 修伊听见背后传来了枪声,飞奔进了麦奎根的书房。妲丽安抱膝坐在摆设于墙边的书架前。随着爆炸声不断摇晃的宅邸之中,令人惊讶的是,她居然还悠闲地阅读着。 「妲丽安!」 「怎么回事,吵死人了。在书房里要安静一点,你这个冒失鬼。」 妲丽安瞪向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修伊,冷冰冰地说道。 「现在可不是悠闲地看书的时候,有敌人来犯了。」 「你口中的敌人是什么?这场骚动又是那个什么海魔所引起的吗?」 「不是,不是海魔。看起来似乎是海克洛夫特老爷干的好事。」 「……海克洛夫特?那是谁?」 「居住在此岛屿上的一位有钱的爷爷。也是传闻中夺走海魔宝藏的五人当中的其中一人。」 「原来如此。」 妲丽安阖上书本,「嗯哼」以白皙的手指抚了抚嘴唇。 「原来三位资产家在海上惨遭杀害的原因,其实不是海魔的复仇,而是偷宝贼们的内讧吗?」 「是这样的吗……就算真的是这样,于理不合的地方也太多了吧……」 修伊无法苟同地捏了捏脖子。妲丽安怒气冲冲地鼓起双颊。 「你是故意要找我华丽推理的碴是吗?也不想想自己只不过是扮演尸体的角色。」 「谁是扮演尸体的角色啊!」 「不管怎么样,这些事都与我们无关。」 「那群前来袭击的家伙可不会这么想。莉希侄的房间在哪里?」 「……哼。」 妲丽安指了指书房内部的一道小门。那似乎是通往地下楼梯的入口。楼梯既狭窍又阴暗,而且还相当冗长。修伊往下望向门里,狐疑地眯起双眼。 「在房子的地下?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那种万年瞌睡脸的家伙和阴暗的地下再相配不过了。」 「我觉得重点不是在这里……不过看起来也没时间在这里想太多了。」 修伊注意到有脚步声正往书房而来,短短地吁了一口气。他从后领拎起还坐着不动的妲丽安,然后将她夹在身侧。 妲丽安不停挥动四肢说道: 「等一下,修伊。这本书还没看完……」 「晚点再说!」 「后续!这本书的后续……!」 妲丽安向着书堆伸出手抗议着。修伊则无视她的反应飞奔下了楼梯。天然石的阶梯上带着些许湿气,空气中混着海洋的气味。 不久后他们来到的是一间裸露着白色岩层的昏暗地下室。应该是将天然形成的洞穴拓宽而成的吧。数不清的电灯照亮着这广阔的洞穴空间。 「这里是……?莉希娅的寝室居然在这种地方?」 修伊语带困惑地低声说道。空气中的湿气愈来愈重,甚至还听得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海浪声。看来这地下室似乎是直接与海洋相通。 仔细一看,地下室的天花板及墙壁都以钢筋补强过,还摆着电动起重机和绞车,不禁令人联想到潜水艇的船坞。 「海水?」 鞋底被地上的积水沾湿,修伊浅浅地吸了吸鼻子。看来充斥在地下室的海洋气味来源果然是这些积在洞穴中的海水。 「我的书……」 妲丽安嘴中还在念念有词地抱怨着。然后黑衣少女却突然抬起头来,原来她注意到银发少女从昏暗的地下室深处出现。 「莉希娅?」 修伊看着少女的模样,语气中有着疑惑。 莉希娅的银发湿答答的,湿透的 洋装紧贴在她身上。她赤裸双足的脚底也被滴落地面的海水弄湿了。 然后,少女怀中抱着一本书。 就是那本她从麦奎根的书房中带走的古老的异国书籍。 「擅自闯入真是不好意思,莉希娅。我受麦奎根所托前来带你一起逃走。」 面对着以不带感情的双眸望着自己的少女,修伊语气僵硬地对她说道。头顶上传来了震动,听见了枪声,修伊说道: 「海克洛夫特老爷的部下来袭,现在麦奎根正在迎战当中。」 少女浅浅地倒抽了一口气,接着慌慌张张往楼梯飞奔而去。她打算去找麦奎根。修伊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拉住了她。 「不可以,莉希娅!麦奎根正在争取时间让你逃走。如果你留下来的话,麦奎根也走不了。」 然而,莉希娅却摇着头强烈抵抗着。少女出人意料的力道让修伊不禁放开了抱着的妲丽安,以两只手才终于能够制服莉希娅。 被放了下来的妲丽安,连向修伊抱怨也忘了,而一直盯着莉希娅怀中书籍的封面。 「那本书是……果然是这样吗,小女孩……你……」 莉希娅察觉到了妲丽安的视线,有一瞬间表情扭曲着。 紧接在这之后…… 「唔……!」 受到一股由下而来的冲击,地下室晃了起来。此次爆发的规模远大过于之前几次,地面激烈摇晃着。 「炸药?」 修伊的表情焦急地扭曲着。应该是来袭之人对于麦奎根的顽强抵抗感到费事,便打算利用大量炸药将整座宅邸炸飞,所以才会有如此强烈的冲击传至地底深处。想必宅邸也受到了相当程度的损伤。 一发子弹忽地擦过神情恍惚跌坐在地的莉希娅面前。枪声接连又响了几声,修伊的脚边火花四散。 「修伊!」 妲丽安指着洞穴深处喊叫道。几位持枪的武装男子步伐凌乱地走下阶梯。 「可恶……居然追到这里来……!」 修伊从大衣怀中取出手枪。他一边举枪射击,威吓袭击者们不让他们再往前半步,一边带着妲丽安两人向后退去。 此时,莉希娅挣脱了修伊的手臂飞奔而出。修伊惊诧地喊叫出声。 「不要这样,莉希娅!」 「书!」 妲丽安指着洞穴地面喊叫道。直到方才都还在莉希娅怀中的书本落入水洼里。似乎是因为先前爆炸的冲击,下意识松开了手。而莉希娅正打算取回那本书。 接着,就在莉希娅抓起该本书之时,一发子弹射穿了书本。 书本因为受到子弹的冲击震飞了出去。少女表情因绝望而扭曲了。 「莉希娅?」 莉希娅痛苦地呼吸着,就这么倒卧当场。她发出了不成语调的悲鸣,修伊却无法赶至她身旁,仅只是目瞪口呆地伫立当场。 莉希娅的身影逐渐被淡淡的磷光所包围,如幻影般晃动着。 她纤细的双脚覆满了银色鳞片,延伸着如观赏鱼般的半透明尾鳍。无数条如水母般的美丽触手由她背后伸了出来。 「……莉希娅,你……」 由莉希娅背部长出的触手前端,可看见数不清的尖锐牙齿就长在就如兽嘴般的血盆大口之中。 现在的她已不复人形,身形亦与其他生物完全不同。 那是来自大海的异形怪物——亦即岛屿上口耳相传的传说中的海魔。 #插图 动摇的不只修伊一人,来袭宅邸的男子们亦同。他们被恐惧所驱使开始乱枪扫射。就在男子们发觉子弹告罄之后,他们由军服胸前取出某样东西。修伊察觉到该物品是手榴弹,脸色一变。手榴弹在密闭的地下室中的威力可说是极为庞大,没有任何方法可以从四散的碎片及爆风中全身而退。 「趴下,妲丽安!」 修伊为了保护黑衣少女而打算将她压低至地面。妲丽安发出微弱的悲鸣说道: 「等一下,修伊。那小姑娘还没有……!」 此时,手榴弹被扔向了他们的头顶处。掉落所产生的冲击启动了手榴弹的引信。就在修伊两人以为必死无疑而倒抽了一口气之时,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击由侧面袭向两人。 冲击的源头是莉希娅。化身为海魔的莉希娅,以超越人类的臂力将修伊两人打飞了。 接着,修伊两人摔落之处的前方,有道通往海洋的水路路口。 修伊及妲丽安溅起了水花后落入水路。由于地下室的灯光无法传递至水路之中,修伊两人就这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下,被意料之外的急流给冲走了。 「莉希娅……!」 最后落入修伊眼帘之中的是手榴弹爆炸时所发出的白色闪光。 以及遭瓦砾掩埋的银发少女身影。 8 修伊失去意识之后,过没多久便在波涛汹涌的岩石间咳了几声后醒了过来。 「……你这该死的家伙快给我起来。」 黑衣少女的浏海湿漉漉地紧贴在额头之上,她正狠狠瞪着眼前的修伊。 被修伊护在怀中的妲丽安刻意如幼犬般甩了甩头,将水花甩得四处都是。 「真过分啊,妲丽安。」 「啰嗦,给我闭嘴。你这派不上用场的旱鸭子还打算黏在我身上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是你的救生圈。」 妲丽安似乎为了掩饰羞赧而摆出张扑克脸,说完后便蠕动着身子爬离修伊怀中。此时,从妲丽安的背后传来一阵窃笑。 「你还真是被视若珍宝呢!妲丽安。」 「吵死了,老女人!」 妲丽安发出低吼,瞪着坐在岩石间的白衣女子。 修伊撑起上半身,满脸困惑地望着女子。 「露克蕾丝……?是你救了我们?」 露克蕾丝妩媚地撩起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露齿一笑。她指了指岩石间深处, 「我看到你们从那条水道中流了出来。」 该处即是麦奎根宅邸所在的悬崖的正下方。修伊一见到与海平面同高的洞穴入口便沉默了下来。他发现莉希娅一开始就知道那条水路是通往宅邸之外。然后她在手榴弹即将爆炸之时,将他们推落水路。一切都是为了救修伊两人—— 「这可是第二次从海里把妲丽安打捞上岸呢。之前欠你的应该可以还清了吧?」 露克蕾丝语气愉悦地问道。妲丽安不甘心别过头说: 「我可没有拜托你救我们。」 「哎呀——?你说这种话不太好吧?明明在修伊先生醒来之前一脸快哭出来的样子。」 「闭嘴,老女人。你、你居然敢随便信口开河……」 虽然妲丽安焦急地快嘴反驳着,但是露克蕾丝并未与她争辩,面色忽地转为认真看着修伊。 「我刚刚看到一群很像军人的家伙从麦奎根先生的房子走了出来。看起来很像是海克洛夫特老爷的私人军队……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但是,莉希娅……」 修伊苦恼地低语后,咬着下唇。露克蕾丝微微侧头说道: 「如果你们指的是那个之前那个和你们在一起的银发小朋友,她被带去海克洛夫特老爷家了。」 「被带走了?她还活着吗?」 「是、是的。应该啦。因为我也只是从远远的地方看到而已……」 露克蕾丝被修伊的气势所慑似地点了点头。 「这样啊……」 修伊拧着湿透的大衣下摆站了起身。虽然全身上下有着轻微的撞伤及擦伤,但都不是令人痛到无法动弹的伤害。 「要回麦 奎根房子里去吗?」 露克蕾丝关心地问道。修伊疲倦地对她耸了耸肩。 「是啊。」 「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吗?」 「可能会遇上危险,如果你觉得无所谓的话。」 「谢谢。」 修伊看着带头迈步而出的露克蕾丝,「还真是个怪胎」苦笑了一下。妲丽安虽然不满地大大叹了口气,却也并未刻意找碴。 麦奎根宅邸所受到的破坏比想像中来得严重许多。残留着爆炸痕迹的宅邸之中至今都还充斥着一股强烈的硝烟气味。四处可见遭麦奎根狙击而死亡的尸体。而宅邸中的仆人们似乎都顺利逃生了。 穿过残留枪战痕迹的走廊之后,在曾是麦奎根书房之处看见了一位高眺男子。他的右手拿着短管来福枪,左手则是无力地下垂着。 「别开枪,麦奎根。是我。」 男子一察觉修伊几人的动静之后,便动作迅速将枪口朝向他们。修伊举起双手大喊道。 「你平安无事啊,修伊。」 麦奎根放下心来似地表情和缓了些许。他左手的新伤口正在淌血。修伊一脸难过得伏下双眼。 「对不起,麦奎根。莉希娅她……」 「我知道。看来莉希娅似乎被海克洛夫特的手下给抓了。」 麦奎根的语气十分平稳。他似乎也对地下室发生何事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海克洛夫特是想利用她,然后向大众宣布就是海魔杀死史麦斯等人的吧。因此,他才没有杀我,而将活捉莉希娅摆在第一顺位吧。」 「海魔……是吗……」 修伊紧握拳头。 「她……是谁?麦奎根。莉希娅真的是海魔吗?」 「是的。但是杀死史麦斯他们的另有其人。」 麦奎根干脆点了点头。接着悄悄捡起已遭破坏的书本碎片。那似乎是袭击者们带走莉希娅时掉落在地的东西。 「麦奎根……那是……」 「那本书并非为人类所写。」 妲丽安打断了修伊的问句,回答道。 「妲丽安……」 「《人化之书》……其内容记载着如何让人类体系外的妖物化身为人的方法,是本『为妖魔所撰写』的幻书。」 修伊望着以谜样文字所撰之书本的碎片,愣愣地摇了摇头。 「为妖魔所撰写的幻书……你的意思是莉希娅是借助幻书之力才能化为人形的吗?那么,那个时候莉希娅回复为海魔原形是因为……」 「yes……是因为枪击破坏了这本幻书……」 妲丽安以不带感情的平稳声线说道。 「你已经注意到莉希娅是海魔了吗?妲丽安。」 「我只是在看到那小女孩拿着那本书时,曾经想着搞不好有可能而已。」 「这样啊……」 修伊回想起莉希娅居住的地下室的模样,缓缓吁了口气。 对于混进人类世界生活的妖魔少女而言,能以原来的姿态喘口气也仅限于在那个昏暗的洞穴之中而已。 「曾有一个被称为海魔的种族到访过这个群岛。很久以前开始就居住在这个岛上的渔夫们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麦奎根走下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如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 「虽然他们的外表十分可怕,但他们绝非邪恶的存在。他们拥有比人类更高的智慧,不喜欢无谓的争斗。尼普顿或是格劳克斯、尼奥尔德、玛娜诺·麦克列……在世界各地的神话中被称为海神之人,指的应该就是他们吧。」 虽然由于手榴弹爆炸,四处都遭损伤,但是地下室还算没事。天花板的照明还有一半左右是有作用的。唯独不见莉希娅身影。 麦奎根缓缓环顾着海水打湿的地面,继续说道: 「他们大半辈子都在远洋度过,极少与人类有所牵扯。但是他们为了孕育下一代,好几年才会有一次回到这座岛上来。这个雷萨姆群岛对他们而言,也是自己诞生的故乡。」 修伊听了麦奎根这番话,硬是挤出了几句诂。妲丽安和露克蕾丝就这么一言不发倾听着修伊两人的对话。 「该不会……海克洛夫特他们所夺走的海魔宝藏是指……」 「没错,修伊。正是她们孕育下一代的地方。」 麦奎根哀伤地声音颤抖着。 「十五年前,我老爸和海克洛夫特他们受军方委托处理某种物资。他们将装在金属容器中的物资埋在无人岛上。代价就是他们五人得到了一大笔庞大的金钱。也就是开发这座岛时所使用的资金——这就是海魔宝藏的真面目。」 「那个所谓物资是什么东西?麦奎根。」 麦奎根对提出反问的修伊露出了一个无力的笑容。 「你应该也知道吧。就是之前的大战之中,敌方及我方都使用、那个造成极大伤害的化学武器——足以致人于死的毒瓦斯。」 「毒……瓦斯?」 修伊不禁说不出话来。 「前年,因为容器遭到腐蚀造成毒瓦斯外漏,使得为了产子而登陆的一群海魔们一夜之间全数死亡。他们应该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我只是碰巧发现了这件事,才会知道老爸他们所犯的罪。」 「难道说,莉希娅就是那时的……」 麦奎根慎重地点了点头。 「是的。唯一的一位生还者。由于她偶然和母亲失散,比较晚登陆才幸运地逃过一劫。虽然不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话说至此,麦奎根沉默了下来。 从军队退伍之后,他回到家乡看到的却是因为化学物质外漏而大量死亡的海魔。由于造成这场惨剧的原因即是他父亲,以及他服役多年的军队,不难想像这件事到底对他造成了多大的打击。 「这个地下室是你特地为莉希娅准备的?」 「没错。在我得到那本叫什么的幻书之前,莉希娅只能生活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里。」 语毕,麦奎根面无表情看着少女曾经生活于此的痕迹。少得可怜的衣服及书本,以及塞满了石头和贝壳的小盒子。这些即是莉希娅拥有的所有东西了。 「麦奎根,你为什么要杀史麦斯社长?为什么?」 修伊随口问道。 麦奎根惊讶地停下了动作,接着冷不防朗声大笑。 「你早就知道了啊,修伊……直觉灵敏这一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啊。」 「我是在海克洛夫特的私人军队来袭时才发现这件事的。你房间里那把不是一般的狙击枪,而是德国制口径十三毫米的对战车来福枪。那是一把能射穿二十五毫米厚装甲的怪物。」 心中的怒气无处发泄,修伊提高了音量。 「从你房间可以看到大海。而岛屿四周的岩礁众多,所以船只航行的路线十分有限,航行时也必须减速……我有印象看过那怪模怪样的岩石。前来此岛时,载着我们的渔船就曾经通过那块岩石。」 「可是这房子离史麦斯几人被杀的海域,有几乎两公里的距离啊。」 「以你的技术加上这把来福枪,要狙击在降低航速的船只上的人并不是不可能。要是普通人结结实实吃了一记十三毫米的子弹的话,不管头还是身体什么的应该早就被轰得不留痕迹吧……就好像被无形的巨大怪物给啃咬撕扯掉了一样。」 麦奎根并没有对修伊的指控做出反驳。他的沉默证明了修伊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露克蕾丝缓缓开口问道: 「瓦诺先生也是你杀的吗,麦奎根先生?」 「没错。」 第四章「乐园」 一离开漫长的黑暗回廊,美丽的世界尽收眼底。 那是经海水侵蚀后所形成的辽阔钟乳石洞。 镜面般平静无波的水面上映着这如梦的景色 虹色石柱傲然耸立,宛如豪华宫殿。 流泄而下的月光映得半透明的岩石表层如余波荡漾般眩目。 一位女子信步走来,在水面上点起阵阵涟漪。 是位穿着打扮都显得十分富裕的年轻女子。 她就这么赤裸着双脚,身上未携带任何物品或照明工具,就这么往洞窟深处前进而去。 女孩被海水打湿的身子十分冰冷且毫无血色。水汪汪的大眼茫茫然地大睁着,仿佛正在作梦般失焦着。 错综复杂的洞窟内部有着许多分叉路。就连确切掌握自己所向何方应该就不是件易事,一旦迷失方向就别想出去了吧。 然而,女孩却踩着毫不迟疑的脚步,在令人难以相信是这世界会有的景色之中前行。 仿佛受到何人的呼唤引导般—— 不久后,她所来到的是被燃着烈焰般的夕阳照射的海岸。 白色沙滩蔓延整个海湾。 海岸线上站着一位皮肤晒得黝黑的年轻人。他志得意满地望向停泊于海湾之中的一艘渔船。 女孩注意到那健壮的背影后,失焦的双眸闪了一下。 一道嘶哑的声音不自然地吐出了话语: 「迪恩!迪恩,是你吗?」 年轻人察觉到女孩的声音后,缓缓回过头去。 年轻人的脸上渐渐漾起一抹温柔微笑。 「嗨,是你呀……」 年轻人仿佛迎接着女孩般张开了双手。女孩拔腿奔向年轻人的方向。 男子在扑往自己怀中的女孩耳畔轻声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一直在等你呢……」 「是啊,迪恩!」 依偎在男子怀中的女孩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她闭着双眼,耳边传来了海浪之声及另一道轻轻的声音。 既似絮语又似歌唱般的美妙声音。 一道有如以异国语言阅读书本的朗读之声—— 不久后,女孩全身上下被虹色光芒所包围。 然后,她就这么带着微笑,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1 岛屿飘浮在正午炫目的阳光之中。 小岛四周被白色的悬崖所包围。 海面有如土耳其石般明亮透蓝。四散的礁岩映着逆光,有如海市蜃楼般荡漾着。小岛上的高地一片绿意盎然,斜坡之上林立着崭新的别墅。这座岛屿位于王国西南海域,是个美丽的度假胜地。 海湾深处蔓延着一片白沙滩,不远处还有一个小海港。 有一艘高速轮船正缓缓驶入港湾之中。 「——那就是雷萨姆群岛喔。比想像中的小哩。」 一位手持银色长杖的壮硕男子站在轮船甲板上自言自语道。 年龄应该介于二十五岁至三十岁之间。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的硬皮靴子。不知该说像圣职者,还是像赏金猎人的奇异打扮。 虽然五官还算端正,但总是紧抿的唇瓣使得他看起来相当难以亲近。灰发整齐地垂束在脑后,眉间有着宛如苦恼哲学家的深深皱纹。 男子身后固定着三口型号罕见的摩托车。 摩托车配备大排气量双汽缸引擎,右侧加挂装有防风罩的边车,是辆新大陆制的军用摩托车。 「本来还以为是个穷乡僻壤的小渔村,没想到意外地是个有模有样的度假胜地。」 从被钢索所缚的边车上传来一道坏心眼的声音。 开口说话的是一位身材娇小的女子。是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 即使如眼罩的防风镜遮去了半张脸,依旧难掩她的美貌。似雪的白皙肌肤及长长银发,宛如精致工艺人偶般的少女。 「你看看啊,哈尔。感觉海滩上应该有一堆穿着泳装的女人咧。你很开心吧?」 少女保持着窝在座位上的姿势对男子说道。 然而,被唤为哈尔的男子的态度却十分冷淡。 「我对女人的泳装一点兴趣也没有。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芙兰。」 男子厌恶地抿起唇瓣,语中带着怒气。少女愉悦地看着男子这副模样,闷声一笑。 「哈,你这个阴险的大木头。虽然你就算丢在路边也没人要,也不需要闹别扭吧。最近的年轻女孩的泳装可是既大胆又下流啊。其实你根本是想看到都心痒难耐了吧?」 「给我闭嘴,废物。」 「既然这样的话,要不要老子教教你怎么把妹啊?还是你比较想了解女人胴体呢?小男孩。」 名为芙兰的少女以和她柔美外表毫不相衬的挑衅语气回嘴说道。 男子不屑的冰冷眼神望向芙兰。 「我刚刚应该有叫你把嘴闭上吧,木偶。你想被扔进大海里吗?」 #插图 「那个……不好意思,这位客人。」 此时,从两人背后传来一道客气的声音。 一位身穿轮船船员服饰的男子满脸困扰地站立原地,带着责难望着哈尔两人。 是位木讷又唯唯诺诺的船员。他望着窝在座位中的芙兰,明显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本船即将抵达港口,可是,那个……这位客人的服饰是……」 船员的手指向银发少女,战战兢兢地问道。 银发少女一身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饰。 厚重布料四处都缝上皮带,像是限制行动般紧紧束缚着她。少女只有脖子以上和双手手腕能自由活动,这服饰简直就像是要移送穷凶恶极的罪犯时所穿着的拘束衣。 拘束衣各处都是闪着黯淡光芒的老旧锁头。 众多的锁头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带,仿佛不让她脱逃般封印着她。 让拘束衣束缚着的少女坐在摩托车上,带着她四处奔走。仅就这样的行为看来,会被当成犯罪也不稀奇。不过,却不见哈尔有任何做错事的态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不用在意。这家伙只是个人偶罢了。」 「就……就算是人偶,那个……」 船员困惑地说道。 拘束衣少女似乎十分享受船员那不知所措的反应,抬头看向哈尔露出一笑。 「不用担心啦。老子只不过是配合配合这家伙的变态兴趣而已。与其说是一种服务,倒不如该说是盛情款待啦。你懂吧?大叔。」 「喔、喔喔……服务……」 船员满脸错愕点了点头。哈尔不悦地收紧了眉头。 「别给我乱说些有的没的,芙兰。我才没有你说的变态兴趣。」 「呵、呵……每个变态嘴里都是这么说的吧。」 「给我订正。我对你的衣服一点兴趣也没有。」 「别装了啦……其实你根本就很喜欢对吧?」 「给我闭嘴,废物。」 「总面言之,请两位注意一下不要打扰到其他乘客。」 船员愣愣望着互相叫嚣的两人,不久之后终于死了心如此说道。 此时船只刚好已经入港。 船员蹲在摩托车旁,正在解开将其固定在甲板上的钢索。 哈尔默默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似地开口问道: 「我想问你一件事。有个叫做海克洛夫特大人的男人,他家在哪?」 「海克洛夫特大人?喔喔,你是说船东吗?」 船员想了一下,回答道。 哈尔一脸狐疑地说: 「船东?但是,我听说那个叫海克洛夫特的男人在岛上是经营大型农园?」 「是的,现在是这样没有错。」 「他不是这岛的领主吗?」 「领主?怎么可能。」 船员一副受不了的模样,露出苦笑。 「那男人才不是什么贵族乡绅的料。他只不过是把十五年前好运得到的一大笔钱,用来开发这座岛屿之后,才有现在这样的财产的暴发户而已。托他的福,这座偏僻的小岛才会渐渐兴盛了起来,造福不少人有工作可做,所以也轮不到我们抱怨些什么。」 「得到一大笔钱是怎样?去当了海盗什么的吗?」 银发少女饶富兴味地问道。船员随意耸了耸肩。 「天晓得。其他人都是说他得到了海魔的金银财宝。」 「海魔?」 听见这个陌生的词汇,哈尔皱起了眉头。 船员似乎注意到自己得意忘形而太多嘴了。他的表情又回到一开始唯唯诺诺的模样。 「啊……没什么,不好意思。只不过是传言罢了。海克洛夫特老爷的家就在岛上的高地那里。由于建筑物十分引人注目,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他飞快地这么说明完后,像逃命似地离开现场。 哈尔目送他离开后,粗鲁地以鼻子哼了一声后便跨上摩托车,发动引擎。海风之中掺杂了几分汽油燃烧的气味。 「看来那个叫做海克洛夫特的家伙,似乎在岛民心里的形象不是太好呢。」 「呵呵呵,哎呀,大概就是这样吧。」 拘束衣少女坐在边车的座位上,感兴趣地回答道。 「因为他可是大费周章想拜托焚书官做事的人哩。」 听着芙兰这番带着嘲笑的话,哈尔并没有反驳。 「是啊,没错。」 哈尔几乎面不改色如此低声说完后,按下油门。 留下了沉重的排气声,载着两人的摩托车来到了岛上。 2 如船员所言,他们立刻找到了海克洛夫特的宅邸。 在位于岛屿高地的美丽住宅区中,建着一幢附有广阔花园的白色豪宅。 宅邸之中,仿佛夸示着屋主的财力一般,四处大剌剌地摆设着昂贵的花瓶及画作,墙壁及阶梯的扶手上也都贴上了金箔。 「喂,这房子的品味有够差的。」 拘束衣少女就这么踩着赤裸裸的双足登堂入室,环顾会客室一周后嘲笑道。 「不过,那雕像的屁股倒是挺不错。我说,哈尔啊。你不是也很喜欢那一味的吗?」 「给我安静一下,芙兰。」 哈尔手中握着金属长杖,面无表情地中断了对话。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之后,一位男子带着一群跟班进了会客室。他即是此宅邸的主人——海克洛夫特。 虽然他年事已高,但是精神满满的表情却看起来十分年轻。站在他身边的黑衣男子们想必是他的保镳吧。是一群带着几分莫名的危险气息的男子。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刚刚还在忙着准备朋友的葬礼。」 海克洛夫特说道,整个深深坐入会客室的沙发上。 平稳的语气让人感受到他身为代表此岛屿的知名人士的威严。 下陷眼窝中的双眸露出精明之色,海克洛夫特瞥了哈尔一眼。 「你就是焚书官吗?」 是的,哈尔冷漠地点了点头。 「我叫哈尔·卡姆赫德。这个人偶是芙兰……全名是芙兰蓓尔。」 原来如此。海克洛夫特浅浅一笑。 「有读姬随行的焚书官啊。看起来是传闻中的男子没错。」 「开场白就免了。直接说说你找我有何贵干吧。」 「嗯哼,好吧。」 海克洛夫特似乎并不对哈尔桀惊不驯的态度感到不悦。 「其实,我是想请你把我的女儿带回来。」 「女儿?」 海克洛夫特的一番话似乎让哈尔感到十分意外,他微微皱起了眉。 「她叫做奥莉娅娜。是我老来得子才生的女儿。今年刚满十六岁。可是,她自从半个月前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找人不是我的工作。」 哈尔厌烦地打断了海克洛夫特的话。 「要找离家出走的人,多的是比我更适合的人。看是警察也好,私家侦探也好,你爱找谁就找谁。」 「即使我女儿的失踪是因为幻书吗?」 海克洛夫特严肃地说道,哈尔微微倒抽了口气。焚书官不悦地瞪视悠哉望着自己的老人。 「……好吧。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嗯。海克洛夫特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了下去。 「你知道《乐园之书》吗,焚书官?」 「是本据说能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理想乐园的幻书吧。」 哈尔语中不带任何感情,立即回答道。 「据闻,在乐园之中,人类所有的愿望都得以实现,从此之后便可一直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是的。然后,奥莉娅娜深信该本幻书就在这座岛上。还说,海魔的圣地正是幻书所创造的乐园。」 老人的语调中带着微微的苦恼以及愤怒。 哈尔眼神精明地望着他这副模样,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口中的海魔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这岛上自古流传至今、渔夫之间的传说。是栖息在这附近海域的妖魔,上半身美女,下半身怪物的妖怪。」 「它是真的存在吗?」 「我倒是没有亲眼见过。」 老人发出了不悦之声。 「不过,相信的人很多。根据传说的内容,海魔的圣地就在这个雷萨姆群岛上的某个地方。听说那里通往与世隔绝的人间乐园。凡是去到那的人,可以永远生活在人生之中最幸福的时光里……」 「你的意思是你女儿去了那个圣地?」 海克洛夫特脸上的表情更显不悦,他点了点头。 「这岛并不大。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女孩,不可能在瞒过众人耳目的状况下离开岛上或是一直藏着而不被发现。」 「搞不好早就曝尸荒野了吧?」 芙兰突然哈哈几声地大笑了起来。一股紧张的气氛在四周的男子之间弥漫着。 然而,老人却安稳地摇了摇头。 「当然我已经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不过,就连我派去把女儿带回来的部下们都没有半个人回来,这又要怎么解释?」 接着,海克洛夫特的表情放松了下来,像是失去力气般缓缓靠向沙发,疲惫不堪地深深吁了一口气。 「坦白说,一直到现在,我请来的追兵可不只你们。但是,他们也跟我的女儿一样,突然就从岛上失去了踪影。我也有在想,搞不好奥莉娅娜真的找到乐园了。」 哈尔一声不吭地看着老人这副模样一会儿。 「好吧。」 不久后,他冷然说道。海克洛夫特表情夸张地亮了起来。 「你愿意接下我的委托了是吗?焚书官。」 「你可别误会,我的目的只不过是要烧了幻书罢了。」 哈尔将手中的长杖握得铿啷响了一下。 「不过,如果你女儿真的是遭《乐园之书》所困,以结果而言也或许能救出你女儿。即使你女儿并不希望如此。」 海克洛夫特瞪着哈尔叹了口气。老人不发一语地挥了挥右手之后,其中一位部下走到了哈尔两人的面前。部下手中抱着一个 不怎么大的马口铁箱子。 「这是?」 哈尔接过箱子询问道。 「我女儿留在房里的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 海克洛夫特随口答道。 哈尔随手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杂乱无章塞满了零散的生活用品。像是镜子、化妆品、日记以及朋友寄来的信件等等。 「是你女儿的照片啊。算她走运长得不像爸爸。」 芙兰看见放在吊坠之中的相片,呵呵呵地从喉咙发出笑声。照片上的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孩。亚麻色的头发配上白皙的肌肤,确实不太像海克洛夫特。 哈尔对照片不感兴趣,一直看着箱子内的物品。 「这是什么?」 他忽地看见了某样物品,并把它取了出来。 「怎么啦?你找到她穿过的内裤之类的东西吗?」 虽然芙兰戏谵地这么问着,但哈尔并没有回答。方才他所看到的是一个以木头及金属制成、手工粗糙烟斗。虽然上面留有经常使用的痕迹,染上的却不是烟草的气味。 「似乎不是一个单纯的烟斗呢。为什么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会有这种东西?」 哈尔怀疑地眯起双眼。芙兰语气随便地说道: 「很像吸毒品用的工具呢。」 「毒品……吗……」 哈尔面无表情地低声说道。 3 隔日午后。哈尔把摩托车停在海边附近,吃着迟来的午餐。 曝晒在毒辣的阳光下,他的侧脸露出几许疲态。为了调查海克洛夫特之女所留下来的烟斗,他花了一个晚上四处查访,却几乎没有任何成果。 虽然轻易找到了毒贩,但是他们所贩卖的是会留下独特气味、粗糙滥制的鸦片,和残留在烟斗上的味道并不相同。 由于关于海克洛夫特之女的唯一的线索也断了,哈尔脸上看得见些微的烦躁。 「那边在吵什么?」 芙兰愉悦地抬头看着哈尔这副模样,开口问道。 坐在边车上的拘束衣少女所看的是停泊在港口中的其中一艘船只。 那是艘大型高速轮船。来往王国本土及此岛屿间的定期航班。 周围的人山人海弥漫着不寻常的气氛。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甚至还看得见警察及看似医生的人的身影。 「好像有人死在那艘高速轮船上。」 哈尔毫不关心地说道。男子的尸体被放上担架,搬往船只的甲板上。虽然知道死因是大量出血,但是从哈尔两人的位子却无法看见尸体的模样。 「嗯,那不就是我们来的时候搭的船吗!好像很好玩呢,要不要去看看?」 芙兰发出像孩子般的吵闹声。哈尔冷淡地摇了摇头。 「跟幻书无关的事就与我无关。」 「可是啊,他们说好像是被海魔吃掉的咧。」 芙兰听见凑热闹的人群们正在议论纷纷。哈尔略感兴趣地抬起了头。 「海魔……吗……」 哈尔就这么拿着烟斗,正准备往港口的方向迈步而出。 就在此时,有位女子突然像是要挡住哈尔去路,步履蹒跚地出现了。 「啊……唔……」 是位有着一头令人印象深刻的卷翘长发的妖艳女子。 她身上披着像是研究员会穿的白袍,手里拿着一个小行李箱。虽然颇具姿色,但是脸上却已失去血色甚至发青。 「已经……不行了……」 她绊到了自己的脚,当场便无力地倒在地上,之后握住了哈尔手中的长杖才总算是撑起了身子。然后整个身子探出岸边,很难看地吐了起来。 「什么……」 哈尔看着自己眼前的突发事件,就这么握着长杖呆伫原地。 从刚刚看到现在,芙兰爆出大笑。她指着哈尔捧腹大笑,嘴里还一直重复喊着「恶运退散」这种意义不明的异国词汇。 女人吐了一会儿,连胃酸都呕了出来。之后一脸清爽地抬起头来。脸上也开始有了些血色。 「呼,难过死了……真不应该在不常坐的船上看书呢……哎呀?」 她似乎此时才注意到了哈尔的存在,惊讶地看着自己紧紧握着的金属长杖,接着抬头望向了它的持有人。 「你在搞什么?」 哈尔低头看着女子问道。女子露出和善的笑容,略带羞赧地擦了擦嘴,然后毫不愧疚地抓了抓头。 「因为晕船,所以还有一点不舒服吧。啊,对不起……该不会把你弄脏了吧?」 芙兰听了她的话又再次爆出大笑。 「不用担心。听说这男的最喜欢巨乳姐姐的呕吐物了。」 「别给我乱说话,人偶。」 哈尔厌恶地抿起唇。女人来回看了一下哈尔和芙兰的模样,爽朗一笑。 「啊哈哈哈……你们的样子也不遑多让啊。哎呀,那个烟斗……」 女子注意到哈尔手中握着的吸食工具之后,眨了眨她那双杏圆大眼。「呣」地一声,哈尔皱起眉头。 「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女子似乎被挺身靠近的哈尔给摄住了,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是、是啊。这是『乐园的碎片』的吸食工具吧?」 「乐园的碎片?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你在调查这个东西啊?」 反而是女子带着困惑地反问道。她的双眸之中爬上了警戒的神色。 「我在找人。就是这个女的。」 哈尔从上衣怀中取出吊坠,然后把奥莉娅娜那张装在吊坠中的人像照片给她看了看。女子颇感兴趣地仔细看着照片。 「你们是侦探吗?」 「我不是侦探,是焚书官。」 「焚书官……?」 哈尔冷淡的说明却让女子愈显困惑。 不过,哈尔毫不理会地继续说道。 「这个吸食工具就是这女的留下来的物品。」 「原来如此……也就是与她有关的线索……」 女人自以为理解地低声说道,接着突然捂住自己的嘴。 从她的喉咙传来了「唔嗯」的声音。 「啊,不好意思。麻烦你等等……」 她再度面向大海呕了起来。芙兰看着她呕吐着的白色背影。 「这女的还真是糟糕啊。」 芙兰错愕地说道。事实上,一眼就可看出她晕船十分严重。在这样的状况下,就算强行向她询问事情,想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没办法,哈尔吁出一口气。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帮你要点水来。」 「啊,等等。不用了不用了。我落脚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女人抓住哈尔上衣的下摆说道。她舔了舔湿润的唇瓣,笑了一笑。 「你如果对『乐园的碎片』有兴趣,可以去岛上的小巷里一间叫流木亭的店看看。那里的店主应该会详细说明给你听。」 「我知道了。」 哈尔静静回望着女子。虽然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不过似乎是以这男子自己的方式表达着谢意。 女人打趣地抬头看着哈尔,露出笑容。 「我叫露克蕾丝……露克蕾丝·朗格。后会有期,焚书官。」 4 离海岸有一段距离的小巷之中,是个人烟稀少的寂寥之地。 这是未被列入度假胜地开发计划,遭人放弃的地区吧。 在街上闲晃的人们穿着寒酸,大白天就满身酒气的人也不少,街道上弥漫着一股颓废的气氛。 名为流木亭的店就悄悄建于这肮脏小巷的一角。 是间看起来生意平平的一家便宜酒吧。 由老旧仓库改建而成的店面十分昏暗,里面有着粗糙的木头吧台及三张桌子。看似常客的男子们坐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瞌睡。店内缭绕着若有似无的白色烟雾。 「生面孔呢。是旅客吗?」 看见哈尔走进店里,一位看似酒吧主人的男子过来向他搭话道。语气敷衍,令人感觉不到上进心。 「你来这种店有何贵干?喂,你……?」 哈尔跃过肮脏的吧台,往店主逼近而去。店主被吓得站了起身。而哈尔却强行揪起店主的领口。 哈尔指着摆在店主背后架上的木质烟斗,以带着压迫感的声音询问道。 「那些吸食工具和这个是一样的东西吧?」 哈尔把奥莉娅娜的吸食工具递至店主面前。 构造完全一模一样的吸食工具还有五、六根,被随意摆放在店里的棚架上。看来这玩意儿似乎是这间店的商品。 「对、对啊……那又怎样?这种东西在岛上又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咧。」 店员提高了音量反问道。哈尔无视店员继续问道。 「那些男人是?」 「是店里的常客。」 「是毒品成瘾者吗?」 「毒品?你是警察吗?」 店主害怕得脸部抽搐。哈尔紧盯着对方,摇了摇头。 「我不是警察,是焚书官。」 「焚书官?是像教会的祭司之类的吗?」 店主看着哈尔身上的奇装异服,困惑地低声说道。哈尔粗鲁地揪起店主的前襟。 「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快回答。」 「等、等一下。你完全误会了。『乐园的碎片』才不是什么毒品。那只不过是漂流木而已。」 「漂流木?」 哈尔的双眸中爬满了疑惑的神色。店主大动作地点了好几次头说道: 「漂流到这附近海岸的漂流木之中,偶尔会有一些这种像是化石的东西混在里面。把它削一削,再这样烤一下,就可以暂时作个好梦。」 「也就是幻觉作用?」 哈尔表情一凛。店主慌了手脚、全身发抖。 「不,不是的。这可和毒品引起的幻觉不一样。对了,这东西会唤醒人的记忆。」 「记忆?」 「没错。不管是谁,都会有想要重新来过的过去,又或者是不想忘记的幸福记忆吧?这石头能够让人看见这些东西,可以让人在梦中再重温一次这些回忆。」 「可是,人是无法回到过去的。」 哈尔的语气十分冷淡。店主笑得十分谄媚,半张着嘴点了点头。 「是啊。到了最后,梦也只不过是梦。但是,也是有不依靠这些就活不下去的人啊。」 哈尔放开了店主。店主轻轻咳了几声,脚步踉跄地往后退至墙边。 「也不过是十几年前的事,当时这座岛是随处可见的渔业小岛。虽然不怎么富裕,大家都喜爱自己的工作,努力打拼着。海克洛夫特老爷他们开发这座岛之后,虽然观光客增加了,但是也有人找不到工作。这些人想要缅怀过去又有什么错?」 「海克洛夫特啊……」 哈尔以不带感情的眼神看向店主,把吊坠递至他面前。 「你认识这个女孩吗?」 「嗯,认识。是奥莉娅娜吧。」 店主发出了疲惫的声音。 「她之前常常来买『碎片』唷。不过,发生了那种事也是没办法的吧。」 「那种事?」 「她的恋人死了。」 店主这番出人意料之外的话让哈尔沉默了下来。店主看着哈尔这副模样,表情上多了几分得意。 「是一个叫迪恩的男人。说起来奥莉娅娜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 「这件事麻烦你再说详细一点。」 语毕,哈尔放了几枚银币在吧台上。店主匆匆忙忙拿走了银币,露出了谦卑的笑容。 「好、好的……你知道海魔的财富这件事吗?」 「你是指传闻中海克洛夫特在十五年前发现的那笔资金吧。」 「是的。拜那笔财富所赐,这座岛不管是在好的方面或坏的方面,都产生了许多的变化。」 语毕,店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迪恩从还是个小鬼头的时候开始啊,就已经是个技术很好的渔夫啦。不过,后来因为开发的关系,出海捕鱼的人少了很多。来买鱼的人也跟着减少了许多。那小子总是希望可以找到方法改变现在的情况,就跑去弄了一艘自己的船。」 「船?」 「就渔船啊。只要有一艘配备有鱼笼和加工设备的渔船,他们就可以直接把鱼运到王国本土去卖。交易条件也好很多。这样一来,就不用看海克洛夫特老爷和观光客的脸色也可以混口饭吃。也毋须在意他和奥莉娅娜之间的身分差距。」 「那种规模的船也不是说买就买得到的吧?」 哈尔冷冷地反问道。店主点了点头,吁出一口酒气。 「是啊。所以迪恩才会去打海魔财宝的主意。」 听了店主这番话,哈尔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财宝不是早就被海克洛夫特拿走了吗?」 「不,传闻中得到海魔宝藏的人,除了海克洛夫特老爷以外还有几个人。像是海运公司的史麦斯社长,还有住在悬崖边的麦奎根老爷都是其中几位。所以迪恩一直都相信宝藏应该还没有被全数拿光。」 原来如此,哈尔注视着女孩的肖像照。 「宝藏的所在地是奥莉娅娜告诉他的吗?」 「是啊。听说似乎是她碰巧在海克洛夫特老爷的书房里,发现了像是通往该处的地图。」 语毕,店主好似吃到黄莲般抿起了唇。 「不过啊,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宝藏。迪恩他们在岛上挖到的,好像是个充满了有毒瓦斯的洞窟还是什么的。」 「瓦斯?」 「是啊……好像说是火山瓦斯还是什么的。之后军方的人就赶来把它封锁了,所以没有人知道详情到底是怎么样。我们只知道迪恩他们和岛上几个年轻人全死光了。这么想想,这件事之后过了快两年了呢……」 「所以奥莉娅娜把责任都揽在身上了是吗?」 哈尔叹了口气,环顾烟雾缭绕的店内。 坐在桌边的常客们并未察觉吧台前两位的互动,只是默默点着烟斗。浮现在他们干巴巴的面容之上的,是如同作着美梦般的陶醉神情。 「你对所谓的海魔圣地知道些什么吗?」 哈尔再度看向店主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店住害怕得喉头一颤,接着慌慌张张摇着头说道: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有传言说对『碎片』过度沉迷的人就会被呼唤到那里去喔。」 「被呼唤?」 哈尔眼神忽地锐利了起来。店主则是胡言乱语说着借口。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奥莉娅娜的下落。 「是的。说是什么会被吸进海魔的圣地还什么的……也有人说『碎片』本身正是由圣地漂流到这里来的。」 「所谓海魔的圣地所在何处?」 哈尔逼问店主道。店主僵着一张脸,双颊颤抖着。 「你该不会是打算要去圣地吧?」 「如果你知道在哪里的话就快回答我吧。」 「这……这一带的渔夫虽然嘴上不说,但其实几乎都知道在哪里。是个 大家都很害怕而不敢靠近的海域中的一座小岛。」 店主提高了音量说道。这样啊,哈尔低声自语。 「不过,迷失在圣地之中而再也没有回来的人多到数不清。不管你怎么拜托,也没有半个船员敢靠近那里。不是我要唱衰你们,但是你们最好还是放弃吧……我可不是因为收了你的钱才这样讲。」 他其实是位本性善良的男子吧。从店主的声音当中感觉得出他是真心担心哈尔安危。 「承蒙关照。谢啦。」 哈尔自顾自说完后,便背对店主走出了酒吧。 5 哈尔来访该店时,岛上早已被夜晚的黑暗所垄罩。 那是间为了观光客想去垂钓或是游般时准备船只的船宿。店主是位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子,她似乎也身兼船长的职务。然而,在店铺前方接待哈尔的她的态度却十分冷淡。 「不能借船给我们?怎么回事?」 哈尔瞪向女船东,开口问道。 在他身后,芙兰窝在边车上的位子里,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在来到此店前,哈尔两人也早已拜托过许多船屋带领他们前往,但只要一开口便遭拒绝。不管答应要出多少报酬,只要一提到海魔的圣地这名词,船主们的态度便变得十分强硬,并表示绝对不会出船。他们想尽各种理由把哈尔一行人给赶走,又或是有几个人也一直说服哈尔两人打消这个念头。 最后哈尔两人来到的便是这女船东的店。 「而且,在天黑之后突然跑来,说是要去海魔圣地什么的也实在是……」 黑发女船东一脸麻烦地看着哈尔两人。 「那片海域啊,不只是潮汐流动复杂,看不见的岩石和暗礁也很多,如果要坐船过去真的很危险。海魔什么的其实只是为了让一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人们远离那边才说的善意谎言……就算是岛上的渔夫们,也不只是因为迷信才害怕那片海域。」 「我知道。」 哈尔慎重地点了点头。 「不过,有人跟我说只要拜托这个船屋的人,就能够请你们出船。」 「是谁在那里流传这种不负责任的传言。」 女船东看似恼怒地踢了踢地板。哈尔冷冷看着她这副模样开口说道: 「而且,听说引进『乐园的碎片』材料的好像也是你们?」 「现在是怎么了?想威胁我吗?」 女船东怒气冲冲瞪向哈尔。接着两人便这么彼此互相瞪视着。 此时,从哈尔等人背后传来了女性的愉悦笑声。哈尔一回头便见到一位似曾相识的白衣女子。 「就帮他们出船吧,波妮莉。」 「露克蕾丝小姐……?」 被唤为波妮莉的女船东讶异地看向白衣女子。 「你是……」 哈尔满面疑惑地低声说语道。 「唷,白天的巨乳姐姐。」 芙兰脸上不见特别惊讶的神色,僵硬地挥了挥被拘束衣缚住的手。她是白天在港口遇见的女子。或许是因为晕船症状已得到舒缓,华丽的美貌恢复了原有的优雅。 「又见面了呢,焚书官。」 语毕,露克蕾丝露出亲切的微笑。 女船东脸上带着隐约的不悦瞪着她。 「这家伙是露克蕾丝小姐的朋友吗?」 「这个嘛,算是吧。我也一起到岛上去。所以可以为我们出船吗?」 露克蕾丝的表情就像是吵着要糖吃的孩子似的。 女船东稍稍压低了音量,略显不安地眼神闪烁着。 「这样真的好吗?会一去不回的。那里还……」 「没关系的,波妮莉。」 露克蕾丝反而是轻松地耸了耸肩。 「他们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到『乐园』去。对吧,焚书官?」 「我对由幻书所创造的虚假乐园没有兴趣。」 哈尔对于露克蕾丝的疑问,毫不犹豫点了点头。女船东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也知道幻书的事啊……?」 「焚书官的使命就是焚尽所有的幻书。」 哈尔的低语之中不带任何感情。 露克蕾丝表情转为认真,望着女船东。 「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丢着那地方不管,波妮莉……这是个好机会。」 「这样真的好吗?露克蕾丝小姐。」 「求求你嘛,波妮莉。」 看着笑得一脸淘气的露克蕾丝,女船东叹了口气。 「不管变成怎样我都不管了喔……公主。」 6 波妮莉的船是艘全长十公尺左右的泛用渔船。在这黑压压的海面上,女船东以纯熟的技巧驾驶着船只前进。 所幸月光十分明亮,波浪亦尚算平稳。映着水平线的夕阳残照至今亦已消失无踪,银色月光洒落在波浪起伏之间。 哈尔就这么握着金属长杖,默默坐在甲板上。在他身旁,芙兰懒散地靠在船舷上。在她对面坐着露克蕾丝,她整个蜷缩坐着。 「呕,好想吐。」 在不断摇晃的船上,露克蕾丝按着白衣胸前呻吟道。 芙兰则是一脸错愕,看着离开港口还不到五分钟就晕船的她。 「你真的是这岛上的人吗?」 接着带着怀疑询问道。露克蕾丝泪眼汪汪地瞪向拘束衣少女,虚弱地回答道: 「我体质就是这样,有什么办法。」 「难得你长了一副大胸部,却一点用也没有。」 「不不不,这跟胸部根本就无关……唔唔。」 哈尔把露克蕾丝等人的无聊对话当作耳边风,置身事外地眺望着大海。 船似乎正往雷萨姆本岛内侧的岩礁地带前进着。 海面上突起数不清的奇岩异石,料想得到在其缝隙之间的湍急潮流形成漩涡。海面下似乎亦藏有暗礁,想必以一般的驾驶技术是无法接近的。波妮莉也渐渐降低了船远。 不久后,在船只的前进方向处看见了一座岩层表面裸露着的小岛。 岛屿直径应该连五公里都不到吧。别说森林了,就海鸟群都没看到。是个完完全全的无人岛屿。岛上垂直耸立的悬崖隐约让人感到不祥的气息。 「你说这里就是海魔的圣地?」 哈尔向驾驶室中的波妮莉问道。 波妮莉忙于驾船,随意答道: 「真的呀。」 「什么?」 「这片海中有海魔栖息一事是真的。虽然不会吃人,不过会以令人怀念的甜美记忆诱惑人类,让他再也无法回去。」 「以记忆为饵引人上钩……这样吗?」 哈尔不悦地眯起双眼。他想起了流木亭店主所说的话。过于沉迷于「乐园的碎片」之人将会被呼唤至海魔的圣地之中——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海魔要做这种事……?」 「那就要请你们自己去确认了。」 听见哈尔的疑问,波妮莉冷冷地如此说道。 船缓缓往小岛接近。理所当然地,此处并无供渔船停泊的港口。 在遭岩石所阻,无法再向前进之处,波妮莉关上了船的引擎,将船以绳子固定于附近的岩石上。岩石前方之处波涛汹涌。若是有着被海水打湿衣物的觉悟,走上岩石便可到达岛上。 「我们就只到这里了。我可没有能活着回来的自信。」 波妮莉淡淡地说道。语气中不见威胁恫吓,仅只是单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如果你们要放弃的话,只能趁现在了。」 「她这么说哩,哈尔。怎么办咧 ?」 芙兰打趣地说道。然而,哈尔只是面不改色,默默将被拘束衣束缚的少女身体像行李般扛了起来。 「真是个蠢问题。走了,芙兰。」 「好啦好啦。」 等到少女死心的回答后,哈尔跃下了船。以银色长杖为支撑,毫无困难地在岩石之间飞跃移动。 「路上小心。」 露克蕾丝筋疲力尽地瘫在船舷上,随意挥了挥手。哈尔头也不回地往岛的方向前进。虽然在潮湿的岩石上行走不,却不至于找不到立足处。哈尔就这样随意抱着芙兰,默默行走至岸边。 虽然找不到可以上岛的地方,但是在耸立的岸壁边有个像山谷般的裂口。裂口深处有着可轻易让人通过的洞穴。似乎是个遭海水侵蚀而形成的钟乳洞。在钟乳洞的入口附近,长着类似树木的奇形怪状的石笋。 哈尔认得这闪着虹光的石笋。 「『乐园的碎片』……原来如此,酒吧店主所说的似乎是真的呢。果然那玩意儿的原产地就是海魔的乐园啊……」 「这可以卖个很高的价钱对吧?有这些数量的话,带回去似乎可以赚个一笔呢?」 「给我闭嘴,废物。」 语毕,哈尔粗鲁地将扛着的芙兰扔落地面。如猫一般以脚落地的银发少女,不服气地抬头看着焚书官。 然而,哈尔却并未注意到芙兰这副模样。 焚书官将银色长杖如武器般架起,紧盯着洞窟深处。因为从钟乳洞深处传出了某人的声音。一道如同海潮般的微弱声响,不过也是道美丽的声音。 「这声音是怎么回事?」 哈尔自问般问道。 「是歌声……吧。」 芙兰发出阴森的「呵呵」笑声。 「这么一说,我记得栖息在西西里岛附近海面的怪物,会以美妙的歌诱惑船员,一个接着一个令他们遇难。」 哼。哈尔无趣地吁出一口气后,往钟乳洞深处迈步而出。 洞穴中十分明亮。流泄而下的月光映得半透明的岩石表层如余波荡漾般眩目。洞穴中的水塘如镜面般平静无波,映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色。 从错综复杂的洞窟内部传来了不断回荡的声音。 哈尔察觉到声音的真面目后,倒抽了口气。 「不……这与其说是歌声……是……朗读啊!」 洞穴中不断回响的是古老异国书籍中的一个小节—— 就在察觉到此事的瞬间,哈尔眼前开始晃动模糊了起来。 他就这么握着银色长杖,缓缓沉入水中。 7 在映着夕阳的一间小房间中,有着一位高挑的青年。 这是间历史悠久的大学中的旧研究室。四周的书架上塞满了书,放不下的部分堆了遍地都是。有如被这些书籍淹没似地,他独自落坐于此。 「还在看书吗?哈尔。」 忽地听见某个人的呼唤,青年慢条斯理抬起头。 研究室的入口处,站着一位脸上带着孩童般笑容的年轻女子。 看似意志坚强、轮廓分明的眉毛,展现理性秀气的雪白额头。虽然并不是会惹人回眸一望的大美人,却带着一股异样魅力的女子。 「虽然对研究抱有热诚是件好事,但是把自己逼得太紧,身体可是会出问题的喔。 语毕,女子像是关心青年似地露出微笑。 青年略显困惑地将看到一半的书放在一旁,站了起身。 「是你啊……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 「看到灯还开着,就跑回来了。」 女子对着冻僵的手掌哈气取暖,曝露在寒风之中的冰冷脸颊一片通红。穿旧的薄大衣肩上还积着一层薄雪。 「其实本来是要和朋友见面的,不过今天好像被她放鸽子了。」 「朋友?」 「就是芙兰啊。芙兰希丝卡。」 女子抬头看向窗外的钟塔说道。青年略显错愕地摇了摇头说: 「你是说钟塔的幽灵?」 「她才不是幽灵呢。她是真的存在!」 女子闹着别扭鼓起双颊。 「虽然她有些地方有点奇怪,不过是个很乖的孩子喔。我觉得你们一定会很合得来。下次再介绍你们认识吧。」 「好啊,谢谢。」 青年的微笑之中带着几分苦笑。女人还是一脸闹着别扭的表情,往研究室深处走去。 「我来泡咖啡吧。」 「麻烦你,我那杯不要加糖。」 「我知道。」 女子「啦啦啦」地哼着歌,端着两杯咖啡走了出来。 然后,她以真的毫不在意的语气随口问道: 「你要去新大陆吗?哈尔?」 「……我有接到那边的大学邀请,而且他们说会帮我准备一间研究室。」 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青年冷淡地低声说道。女子的嘴边浮现一抹温柔的微笑。 「太好了呢!你的梦想实现了呢!」 「你要不要……一起去?那个,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一起……」 青年说着这话的语气有些不自然。女子开心地眯起双眼。 「你在为我担心吗?」 「这次的战争……情况似乎会是前所未有的惨烈。」 青年似乎十分苦恼地伏下双眼。女子缓缓摇了摇头。 「谢谢。不过,不会有事的,哈尔。我会得到幻书的。」 「……幻书?」 青年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词汇时,毫无缘由的脸色一沉。 女子悄悄往青年靠了过去。 「是的。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奇幻书籍。只要有它,我的愿望就能实现了。大家不需再你争我夺,每个人都能过着和平的生活。」 女人将双手轻轻环上青年的脖子,她的声音在青年耳畔温柔地絮语着。 甜腻得令人融化的声音。有如朗读书籍般令人舒畅的弦律。 青年的眼前逐渐陷入一片有如沉眠般的黑暗之中。 「那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喔!哈尔。就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过着只有我们两个的幸福时光。如果这本幻书永远存在——」 8 身着拘束衣的银发少女伫立在洞穴之中。 数不清的散发着虹光石柱矗立在她的眼前。 极似钟乳石的半透明石柱。 在那石柱之中,隐约浮现着人影。 就如同遭冰封的古代动植物,抑或是遭琥珀所封的昆虫一般。 又或是就像被封闭在珊瑚内部的褐色藻类。 人类和钟乳石化为一体,融入了洞穴的内部。 其数量有数十人、又或是数百人—— 不,被封于其中的不仅只是人类。还有上半身是美丽的女性,下半身是怪物的生物——被称之为海魔的种族,被封于其中的也为数不少。 当然,她们已非活物。 然而,却也无法断言她们已经死亡。她们既不会腐败亦不会衰老,就这么保持着生前的模样静静沉睡着。 「原来如此……所谓的海魔圣地就是这么一回事啊。」 芙兰环顾着这如梦似幻的景色后,语带嘲笑地说道。她那完美得令人毛骨悚然的美丽脸庞,露出了残酷的笑容。 #插图 「这个像钟乳石一样的玩意儿,其实是像珊瑚那种群体生物啊。这玩意儿将人类吸入后,让他们以低代谢状态持续活着啊。因为一旦幻书的读者死亡,幻书的效力也会跟着消失……是这样没错吧?」 芙兰朝着位于 洞穴深处的黑暗之中,最为巨大的一块钟乳石呼喊道。 回答她的问题的即是那位几乎全身都陷入钟乳石内的海魔。 她的肉体正在渐渐石化,整个身体的样貌只剩不到原来的一半。完好如初的只有上半身的一部分。而她的右手之中紧握着一本以异国文字撰写而成的古老书籍—— 『为什么……你不会作梦呢?』 已化为美丽雕像的海魔对芙兰问道。那声音隐约透露着悲伤。 『你可是能够一直在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幸福的瞬间记忆里,作着永远的梦喔。能够从过去的选择中的后悔、以及对未来的不安中解脱,唯有幸福的时光将持续至永远。就是这本《乐园之书》的力量。然而,为什么……』 「不好意思,老子可没有什么过去的记忆咧。」 被拘束衣所缚的少女,以令人感到疯狂的表情笑着。 「老子是坏掉的读姬……在那个钟塔崩塌的冬日里,过去的记忆早就被烧得一干二净了……」 语毕,芙兰唇角依然弯着,伏下了双眼。 在她面前,焚书官双膝跪在水面之上,如同睡着了似地双眼紧闭着。宛如树汁般的鲜艳的虹色液体打湿了他的全身。那液体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缓缓爬上了他的法衣。 不需几小时,焚书官全身便会被该液体完全包覆,而被封闭石头之内吧。然而,即使对现在的状况一清二楚,身穿拘束衣的少女却依然束手无策。 她只是笑着继续问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人类的记忆吗?就算再怎么让他们在低代谢状态之下活下去,被吸入钟乳石内的人类总有一天会死。为了让这个群体生物生存下去,所以就需要新的活祭品对吧?所以才会以『乐园的碎片』为饵将人类给引诱进来吗……」 『你知道了来龙去脉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钟乳石内的海魔一脸受伤的说道。 『为什么不能依赖过去的幸福记忆呢?明明就有很多人不这么做就活不下去。明明我们所等待的未来是如此残酷,接受现实明明就太过辛苦……』 「老子其实也没有特别要做什么啦。」 银发少女抬头看着海魔,就像看着快乐的杂技团一样地嘲笑道: 「不过啊,失去所有幸福记忆的可不只有老子咧?」 在这句话结束的同时,洞穴里响起了清澈的金属声响。 那是钥匙的声音。钥匙上刻有奇异文字的老旧钥匙串。那是突然出现在焚书官手中的金色钥匙串互相碰撞的声音。 『咦……?』 海魔美丽的唇瓣之间发出了喟叹之声。本来应该封住焚书官的虹色液体的光芒消失了,而且开始零散地剥落。 『怎么会……为什么……』 银发少女像是在可怜海魔般望着她,接着少女摇了摇头。然后…… 「芙兰兰兰兰……!」 哈尔呼唤了少女之名。 「『毁灭读姬(long lost library)』芙兰蓓尔!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凌乱的银色长发闪耀着,芙兰笑了。令人难以想像,这般美貌的少女为何会发出如此狂妄的大笑。 束缚着少女的纯白拘束衣解开了,封印着少女拘束衣上的数个大锁,在钥匙串如乐器般响起之后,一个接着一个打开了。 解开封印的银发少女,全身从拘束衣中脱离。 拘束衣之下的她一丝不挂。 令人目眩神迷的洁白躯体,从她的左侧腹部到右大腿根部,有着像伤口般的银线。那是嵌在少女白瓷般肌肤中的金属银制拉链。 『否,我乃天——堕落之天。』 银发少女的唇中吐出了老妇般的沙哑声音。 哈尔将手伸向她的侧腹部,将其身上的拉链一口气拉到底。被拉开的拉链开口处,出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空洞。 哈尔粗暴地从划开芙兰裸身的空洞深处取出一本书。 是本连书名都无法判读的毁坏的幻书。 「呵呵呵……醒得还真是晚啊。作了个美梦吗?」 芙兰向哈尔问道。哈尔则是只字未答。仅只是将握于右手中的长杖架在腰间朝外。就像拿着巨大枪枝的军人一般—— 接着将左手拿着的幻书「填入」了长杖前端。 「幻书装填(catridge load)——爆发(ze)!」 哈尔庄严肃穆地喊道。下一秒,长杖前端喷出了闪耀着蓝白色光芒的火焰。 如炮弹般的火球扫过屹立于洞穴内的石柱,将其击成碎片。 喷出如巨剑般火焰的,已不应称之为手杖。那是带来毁灭性破坏的兵器。以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为弹药,将其魔力转换为火焰的破坏兵器。 沐浴在魔力火焰中的石柱旋即失去了光芒,产生裂痕后碎了一地。 被封于石柱内的人们接二连三的被解放了出来。 然而,在数年间被封于石头内而逐渐石化的人们,承受不住炮击的冲击便和石柱一起碎裂了。即使如此,哈尔的攻击却尚未结束。持续放出的炮击毫不留情地将洞穴内化为一片火海。海魔只是愣愣望着这凄惨的光景。 『九把钥匙所封印的灾祸之枝……以诸神黄昏燃尽世界的火巨人史尔特的灾祸之杖啊……』 啊啊,海魔口中发出悲痛的叫声。被熊熊烈火所包围的洞穴之间,将她那通透的身躯映得美丽万分。 『住手……为什么要烧掉这个乐园呢?』 「这里才不是什么乐园,是幻书所创造而出的灾祸之源。」 哈尔怒火中烧地答道。他将手中的火焰之杖对准了海魔手上拿着的书。《乐园之书》——据说能够实现所有人的愿望,在世上创造出乐园的幻书。 『住手……我求你……求求你了……』 海魔以虚弱的声音恳求道。然而,哈尔却不愿回应。 「——爆发(ze)!」 由杖发出的烈焰包围了幻书及它的主人。 海魔石化的肉体上产生了数不清的裂痕,虹色的碎片开始零星散落。 不过,海魔并未发出哀鸣。她反倒是一脸怜悯地看着哈尔,脸上带着怜爱的微笑。 『可悲之人……若你持续挥舞着手中之杖,总有一天你也会在自己所发出的火焰中失去一切。你自己的性命,还有重要的回忆……是的,就如同这把长杖过去的主人,那位神话中的巨人族一样。』 包围着海魔的火势渐大,她的身躯也逐渐毁坏。幻书已被燃烧殆尽,仰赖其魔力才得以维持的半透明群体生物也开始消失。 海魔的圣地即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早就把我的过去什么烧个精光了。到了现在早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了。」 哈尔以不带抑扬顿挫的声音轻描淡写地说道。 海魔笑了。 『那只不过是个谎言……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那你又为何流泪?』 美丽的海魔随着巨大的钟乳石一起碎裂了。哈尔悄悄以手抵上了自己的脸颊。 脸颊上留有如同眼泪滑落般、浅浅的直线痕迹。 9 将存活的人们运出洞穴,再搬上船时已经是早上了。 海克洛夫特的女儿也在生还者之中。她虽然十分衰弱,但并无明显外伤,精神状态也意外地十分良好。她几乎没有来到洞穴之后的记忆,「就好像只是作了一个长长的梦」只是微弱地这么说道。 波妮莉的泛用渔船上塞满了依然沉睡着的人们,往港口而去。 早晨的阳光温 和地映照着海浪。 「出乎我们意料,你们居然这么早就能回来了。」 就在来到看得见雷萨姆本岛海岸线的地方时,露克蕾丝醒了,正悠闲地伸着懒腰。她抓了抓睡得翘起的头发,拭去了眼角浮现的泪水。 「太阳早就晒屁股了。作了什么好梦吗?」 哈尔粗鲁地问道。露克蕾丝「呼呼」地笑了一笑。 「是啊。作了个有点怀念的梦。」 接着,她像是在回想着遥远的记忆般眯起了双眼。 以不知向谁诉说,自言自语般说道: 「……所谓海魔的圣地其实就是墓地。生活在大海中的海魔没有将同伴埋葬起来的习俗。所以,要是想起了死去的同伴们,就会到那个洞穴去。就这样,光只是靠前去巡礼的海魔们的思念,就足以维持那个洞穴了。」 「你是说那本幻书是海魔们代代相传的东西?」 哈尔难得被引起了兴趣地回问道。 露克蕾丝仿佛望着远方某处地将视线移向了大海。 「是的。但不过,到了现在海魔的数量已经大量减少。所以幻书才会失控,试图想要引诱毫不相干的人类吧。一切都是为了守护记忆的乐园——」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 哈尔脸色一凛,望向露克蕾丝。下意识将手中长杖的尖端指向靠在船舷上的白衣女子。 「露克蕾丝·朗格……在那个洞穴中,持有幻书的海魔与你十分相似呢。就好像是母女一样。」 「是吗?」 露克蕾丝脸上带着几分戏谵地回望着哈尔,露出微笑。 「还真是荣幸呢。我听说,传说中的海魔都有着绝世美貌。美丽的程度甚至可以引诱着接近而来的船员们……要不要来试试我的魅力啊,焚书官?」 露克蕾丝强调着丰满的胸部,挑衅地挺起身子。然而哈尔只是不发一语望着她,接着厌烦地叹了口气。 露克蕾丝略觉无趣地耸了耸肩。 「跟你开玩笑的啦。刚刚的都只是假说啦。只是假说……别看我这模样,我可是个学者呢。」 「这样啊。」 哈尔放下手中握着的长杖。 他并没有试图再进一步逼问露克蕾丝。 船只开始接近本岛,海岸的模样也逐渐清晰。在沙滩上闲逛的观光客们,以及看准他们的小贩。就是一副和平的度假胜地画面。 「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露克蕾丝让头发随风飘扬提问道。 「海克洛夫特的委托已经完成。待在岛上也没事可做。虽然我是有在想搞不好会有其他听见传闻而前来的读姬……」 哈尔冷漠地回答道。啧,芙兰啐了一声说道: 「你这死脑筋。难得来一趟度假胜地,我们就去放松一下咩!」 「不可以。」 「真是拿你没办法。不然我们去找黑之读姬,像之前那样跟她玩玩吗?」 拘束衣少女说完后,不悦地伸长了赤裸的双足。 「黑之读姬?那是……」 露克蕾丝对芙兰的话起了反应,之后她的眼神忽地停留在一辆停在海岸的车辆。即使在王国本土也十分少见、配备着六汽缸引擎的高级车辆。她注意到了坐在座位上的一个瘦小身影。 「哎呀,妲丽安……」 「什么?」 哈尔对露克蕾丝的絮语起了强烈的反应。目露凶光、来势汹汹地问道。脸上的表情有如看见仇敌的复仇者一般。 「你认识那个叫做妲丽安的女孩子吗?」 「是、是啊。我们是搭同一艘船来到岛上的。刚刚有看到她呢,就在海岸沿线那里。」 「是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孩吗?」 或许是被哈尔的气势所慑,露克蕾丝摇了摇头。 「不是。刚刚好像穿着很漂亮的蓝色夏天洋装……就像这样露出整片肩膀。」 「呿,夏天洋装?就只有那小鬼头是不可能穿那种衣服的。」 芙兰一脸愚蠢至极地挥着手。 「原来是认错人了啊。」 哈尔深深叹了口气,像是全身失去力气地坐了下来。露克蕾丝望着两人这副模样,淘气地笑了笑。 「再见了,焚书官。」 露克蕾丝从已进港的船上跳了下去。或许还有些晕船,她的脚步有点蹒跚地往沙滩的方向走去。 芙兰略带羡慕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说道: 「我说啊,还是去海边玩玩吧!搞不好会遇到其他的读姬哦。」 「我拒绝。」 哈尔的回答依然冷冰冰的。银发少女不悦地嘟起形状姣好的嘴唇: 「我说,哈尔。」 「话太多了喔,人偶。」 「你刚刚有作美梦吗?」 少女温柔的问句让哈尔沉默了一秒。 「我忘了。不管是怎么样的回忆,梦始终是梦。」 仅在口中这么絮语着,焚书官迈步而出。 银发少女注视着男子孤独的背影,一股海风仿佛悄悄抚着她的银发般吹拂而过。 后记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六集。 此作一如以往,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篇作品稍做增减修正的续集系列。此次可是让修伊两人在热带和寒带来来去去的。这么一说,总觉得旅行和书籍是很相配的两样东西呢。自古以来,不仅仅是游记的名作多不胜数,移动中的娱乐更是以阅读为最了。我想如果这本书也能成为某人的旅伴,并且在某处派上用场的话,一定很令人开心呢! 附带一提,因为是难得的短篇连作,所以这次在某事件之中,做了一点之前就很想试试的小手脚。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还是希望大家都能读得开心。就如刚刚所提到的,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那么接下来,令人十分开心的是《丹特丽安的书架》相关的媒体整合企画案也正在逐步进行之中。首先是在本书发售前,阿倍野ちゃこ老师所绘的漫画版《丹特丽安的书架》,以及濑菜モナコ老师所绘的《丹特丽安的书架》的外传作品《妲丽安days》已经开始贩卖了。现在这两个作品分别在《月刊少年ace》及《月刊p ace》两本杂志上好评连载中。也请各位务必支持这两个作品喔。 此外,由于各位都知道的gaina正在进行动画化的企画,我也是从现在就开始满怀期待呢。其他也还有许多企画正在执行当中,敬请期待!特别是萝莉塔服饰品牌「baby, the stars shine bright」为妲丽安量身订做的服饰简直是巧夺天工,值得各位一看。(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文版的情形) 顺便跟各位提提,为了不让原作相形失色,我也会以我自己的步调继续努力下去。 那么,来到最后的部分。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此次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此次亦提供给本作绝佳的插画和人物设计的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责任编辑ナルト及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给我珍贵建言的各位作家们。以及其他在本书出版时助了一臂之力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向所有的读者们致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六集。 此作一如以往,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篇作品稍做增减修正的续集系列。此次可是让修伊两人在热带和寒带来来去去的。这么一说,总觉得旅行和书籍是很相配的两样东西呢。自古以来,不仅仅是游记的名作多不胜数,移动中的娱乐更是以阅读为最了。我想如果这本书也能成为某人的旅伴,并且在某处派上用场的话,一定很令人开心呢! 附带一提,因为是难得的短篇连作,所以这次在某事件之中,做了一点之前就很想试试的小手脚。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还是希望大家都能读得开心。就如刚刚所提到的,希望各位此次也能够陪伴着修伊和妲丽安的冒险直到最后。 那么接下来,令人十分开心的是《丹特丽安的书架》相关的媒体整合企画案也正在逐步进行之中。首先是在本书发售前,阿倍野ちゃこ老师所绘的漫画版《丹特丽安的书架》,以及濑菜モナコ老师所绘的《丹特丽安的书架》的外传作品《妲丽安days》已经开始贩卖了。现在这两个作品分别在《月刊少年ace》及《月刊p ace》两本杂志上好评连载中。也请各位务必支持这两个作品喔。 此外,由于各位都知道的gaina正在进行动画化的企画,我也是从现在就开始满怀期待呢。其他也还有许多企画正在执行当中,敬请期待!特别是萝莉塔服饰品牌「baby, the stars shine bright」为妲丽安量身订做的服饰简直是巧夺天工,值得各位一看。(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文版的情形) 顺便跟各位提提,为了不让原作相形失色,我也会以我自己的步调继续努力下去。 那么,来到最后的部分。本书出版的过程之中,此次也得到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此次亦提供给本作绝佳的插画和人物设计的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责任编辑ナルト及sneaker编辑部的各位,给我珍贵建言的各位作家们。以及其他在本书出版时助了一臂之力的各位,谢谢你们。 最后,当然要向所有的读者们致上最深的感谢。 我是三云岳斗 首先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本书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六集。 此作一如以往,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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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带着一脸肃容。 虽是举止沉着、言词恭谨,但看似认真的眼尾却带有浓厚的疲劳色彩;站立不动的背影隐约散发着疲倦气息。 「我的书在哪里,警官?」 消瘦的医师瞪着西装男子询问。 横卧在床的医师身上缠绕着全新的绷带,让人看了十分于心不忍。 虽然这样的缠法多少有些夸大,但他受了相当重的伤势似乎也是事实。特别是后脑勺严重的瘀血及裂伤。那是遭人袭击的伤痕。 「你说的书是指这个吗?」 被称作警官的西装男子,在床边桌上摊开几张照片。 照片中的影像是一本书。 附有铁制扣锁的古书。黑皮革制的封面有着奇妙的几何纹路。以异国言语编缀的书中本文,罗列着意义不明的怪异单字。 「你们找到了吗!」 缠着绷带的手抓起照片,医师大叫道,并以责备的眼神瞪着警官。 「那为什么拿来的不是实物而是照片?那是我的持有物,请你立刻还给我。」 「……很遗憾,现在还不能还你。」 警官面不改色地摇头。 「关于那本书,目前还留有几项必须调查的疑点。」 「怎么可能?你有什么权利做出这种蛮横的事?那本书可是我从王都的旧书店,透过正当交易得到手的啊!」 「似乎是如此。我有找到银行的交易记录。」 警官缓缓点头,一脸难色地盯着消瘦的医师, 「居然支付了六千英镑,真是钜额的款项。以一本书来说,价格可说是破天荒了。」 「那是本很珍贵的书,它有那个价值。虽说你们或许无法理解。」 「正是如此。所以能不能请你告诉我,这本书是什么来历?是否与你遇袭一事有所关联?」 对于警官冷静的询问,消瘦的医师只是逸出低声呻吟并就此缄默。 漫长的沉默过后,拭去额头上的冷汗,这才微弱地娓娓道出: 「那是关于克苏鲁法乌的魔导书。」 「克苏鲁……什么?」 「克苏鲁法乌。看封面上的纹章或正文里的记述就知道了吧?当然那不是原版,而是在十三世纪时翻译的中世法语版。」 医师强而有力地断言,瞳孔中寄宿着被某种东西附身般的光芒。 警官一脸困惑地回看着眼前的对象。 「究竟是什么啊?那个叫克苏鲁夫……什么的?」 「是外星人。」 「啊?外星人……?」 「正是。在遥远的太古乘着光辉之船,自金星飞来地球的伟大种族。克苏鲁法乌才是这颗行星原本的支配者。」 「没印象的名字……是异国的神话吗?」 警官不禁开始怀疑起眼前男子的精神状态。他好不容易将差点脱口而出的「你在开玩笑吗」这句话勉强吞回肚里,迎合着医师所说的话。 医师所言荒诞无稽,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但现在若草率提出反驳,或许会错失得到重要证言的机会。因此警官只好适度地附和,强忍着倾听医师说话。 「你们会不知道也无可厚非。原本这些伟大种族所支配的,是过去存在于南太平洋的梦幻大陆。但很可惜因为数十万年前的地壳变动,大陆没入水中,他们的文明也因而消灭……」 「数十万年前?那种时期怎么可能会有人类文明……」 「确实有。而且还是现代人类远远不及的高度魔导文明。现今浮出南太平洋的诸多小岛,以及残留那些岛上的古代遗迹,正是梦幻大陆的痕迹。而残存下来的克苏鲁法乌的末裔们则散落到世界各地,等待沉眠于死亡之都的同胞们复活。我所得到的那本书,正是记述了将秘义传授我等克苏鲁法乌末裔的贵重资料。」 随着进一步说明,譬师显得逐渐激昂,声声音开始透露出着魔般的语气。警官只能一脸不知所措地呆望持续热烈阐述的男子, 医师仍旧是滔滔不绝地持续演说,但谈话内容语意不明,令人难以相信是事实。不过至少这个男人是当真相信名叫克苏鲁法乌的外星人末裔,现今仍存活于世界各地。 「那么,所以你也是那个克苏鲁法乌的子孙吗?」 警官有些不耐地打断医师的话。 「对。几年前我因车祸徘徊于生死边缘,才在过程中领悟真相而觉醒。听好了,警官,在这浩瀚的宇宙中,存有着许多超乎人类常识及科学的神秘现象。」 男人以夸耀似的语气说着。他将抓起的照片递回给警官。 「这下你理解了吗?这本魔导书不是像你们这样的门外汉足以应付的。没有受到克苏鲁法乌庇护之人若擅自对这本书出手,会遭到莫大的诅咒……身上将会有灾厄降临。对,就像企图独占这本书的那个男人一样。」 「你是说,他们遇袭是因为金星人的诅咒?」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克苏鲁法乌的末裔们,在我等始祖自长眠苏醒、乘着光辉之船前来迎接我们的那一天到来为止,都会秉持着坚定的信仰与忠诚心,持续守护禁忌的知识。」 「……知道了。」 警官深深叹息,一脸厌倦地戴上爱用的鸭舌帽。 「今天我先就此告辞。感谢你提供的贵重情报。」 「慢着,请等一下,警官!我的书……」 消瘦的医师坐起上半身,焦急地呼叫。 警官以无感情的语调,冷默地说: 「请让警察这边再多鉴定一阵子。因为若那真如你所言是本危险的书籍,更该由我们警察严密保管才对。」 医师眼神骤变,胀红着脸沉声低喃: 「你这家伙,得知了那本书的价值便想要独占吗——?」 仿佛对此感到愚不可及地摇摇头,警官打算离开寝室。 朝他背后抛来的是男人愠怒的声音: 「愚蠢的家伙……侍奉克苏鲁法乌的眷属们啊,恳请你们赐予此人诅咒!愿灾厄降临其身!」 1 古老石造宅邸的玄关,站着一位刚迈入老年的女性。 有着一张看似难以取悦的面容,因而格外具备存在感的女性。 身上的装束虽然朴实,但由头到脚无一不端整,反倒给人一种清廉感。 尽管早已年过五十岁,脸颊肌肉也随着年龄显得松弛,却让人联想到她年轻时应该也算是相当出众的美女。 在宅邸玄关为她送行的,是年约二十岁的年轻男子。 身着闲适便服的青年。 虽有着让人感觉家教良好、宛如少年般的五官,却有着异常清澈的双眼,是个散发着不可思议气息的人。 「您感冒了吗?修伊少爷。」 注意到倚着玄关大门的青年轻咳了几声,女性的表情变得严肃。 被呼作修伊的青年把手放上自己的额头,一副装傻似地别开视线。 「这么说来, 是有点发烧吧。」 「……就因为平时不注重健康才会感冒。要是您去世的母亲见到您这副模样,不知究竟会怎么说……」 对于滔滔不绝开始说教的她,青年抽搐着表情苦笑。 「你太夸张了,只不过是得了点小感冒……」 「我是在为您担心。都是因为您一个佣人也不请,住在这种生活不便的宅邸里。反正您铁定也没吃什么像样的食物吧?要是修伊少爷您继承家业,或者起码定下来成家的话,我也就多少能够安心了啊。」 她如此说道,一脸正经地直盯着修伊。在修伊面露难色保持沉默的期间,她更进一步展开言语攻势。 「您也不是没有对象吧?我可听说了很多传言。像是艾尔芬斯顿伯爵家的千金……还有,就是那个从新大陆归国的商家的……」 「我会考虑考虑,有机会再说。下次吧。」 语气含糊地快速带过,修伊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真是的——女性愤然叹息。 「请您吃点温热的东西,然后好好休息吧。」 「我会的,娜塔莉雅。」 修伊像是总算从漫长的牢骚话中解脱的小孩般,松了口气仰头耸耸肩。 一脸拿修伊没辄般瞪了他一眼之后,女性便提着塞满行李的大篮子回去了。行李的内容物是她爱用的刀子等调理器具,以及剩余的食材。 名叫娜塔莉雅的女性,原先是服侍修伊母亲娘家的奶妈。自修伊年幼时就加以照顾的也是她。拜此所赐,修伊直到今日在她面前还是抬不起头来。 就连上了年纪辞去奶妈工作之后,她依旧像这样照顾修伊的饮食及生活起居,因此会定期造访修伊的宅邸。对修伊来说虽是十分难能可贵的恩人,不过有时会不必要的鸡婆以及唠叨了点,可说是美中不足。 正当修伊满脸倦容目送着昔日奶妈的背影。 「……终于回去了啊?」 在他身后一个娇小的身影,将一半身体藏在柱子后面,探出头来。 那是一名有着黑色长发的女孩。少女的五官异常端整,让人联想到高贵的陶瓷人偶。 她身上是仿佛要融入暗夜般的漆黑服装。 全身满布着多层蕾丝及荷叶边,金属锁甲包覆着全身各处。 而在她的胸前则系着一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被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巨锁—— 「哎呀,妲丽安,原来你躲在那种地方啊?」 转头看着黑衣少女,修伊傻眼地叹息。 被唤作妲丽安的少女,脸上浮现仿佛嘴里含着苦涩之物的表情。 「我受不了那个老太婆……她都会逼我吃芹菜和胡萝卜。」 「她从以前就是个严格讲求礼教的人。特地前来为我照顾起居我是很感激,但要是别那么唠叨就好了……」 才轻轻摇头笑着说完,修伊就突然咳了起来。 厌恶地抬头看着这样的修伊,黑衣少女一步步倒退。 「嘘、嘘!别靠近我,会传染感冒。我可是很纤弱的。」 像在驱赶穷追不舍的狗一般甩了甩手,妲丽安同时皱起眉头。 「说到底,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也会生病,太嚣张了吧?像你这种愚笨生物的优点,不就只在于不会感冒吗?现在马上拿个杯子装满水,大吼一声『紫色』然后一口气喝干!」 「那个是中止打嗝的民俗疗法吧?和感冒一点关系也没有。」 眯细因发烧而润湿的双眼,修伊冷静地指摘。 妲丽安不悦地噘起嘴。 「总之你赶快把病治好,别让人家太担心了,真是……要是你病卧不起,谁来替我准备三餐啊?」 「担心的重点是那个吗……」 望着无情离去的妲丽安背影,修伊不禁苦笑。「哎呀呀」地叹口气,准备替玄关上锁。 仿佛是要找麻烦似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修伊一脸诧异地停下动作。看来是有某人与回去的娜塔莉雅擦身而过,前来造访宅邸。 「请问是哪位?」 不自觉偏着头,修伊再次打开玄关大门。 站在门外的是一位身着老旧灰色西装、头戴鸭舌帽的中年男性。 「哎呀,失礼了。」 将脱下的帽子按在胸前,男子彬彬有礼地欠身打了招呼。 「请原谅我无礼的唐突拜访。敢问这里是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的府上对吧?」 「没错……可是我祖父已经……」 「啊啊,是的。我知道子爵已经过世的事。」 男子垂下眼帘如此说道。修伊的祖父卫斯理于前阵子遭遇不测,如今已不在人世。按照他这位赫赫有名的搜书狂所留下的遗言,修伊于是继承了这幢宅邸,以及祖父为数庞大的藏书。 「尽管如此,我找不到其他可以商量的对象了……」 西装男子是真的很困扰地看着修伊,态度强硬地进到屋内。 「看样子您是继承子爵血缘的亲属,即使只是听听看也好,可以请您听我说吗?」 「这倒是没问题……请问您是?」 「我叫奥利佛·葛罗斯特。是个警官。」 说着男子便从西装怀里取出身分证件给修伊过目。修伊瞥了一眼便惊讶地扬起半边眉毛。 「葛罗斯特警官?为什么警察要找我爷爷……?」 「因为我想拜托他鉴定一本书。」 「鉴定?」 「是的。其实之前也曾多次受子爵关照。那一位大人在本国也是为数不多的搜书狂,所以会提供一些关于幻书等奇异书籍的建言……」 「幻书……」 修伊低吟了一声,目光转回警官的脸,接着视线在他的胸前突然停下。他注意到葛罗斯特抱着一本书。一本有着黑皮革封面的古书。 「这本书是?」 修伊语气警戒地询问葛罗斯特。 警官仿佛对他这个质疑等待已久,敲了敲书皮,有些自嘲地笑道: 「魔导书……听说是。会为持有者带来灾厄,受了外星人的诅咒……」 2 被带领到会客室的葛罗斯特,自西装口袋取出变得皱巴巴的香烟而后点火。然后目光突然停驻于藏身沙发后的小生物身上。 那是个身穿黑衣的娇小少女。将身子缩成一团的妲丽安,就像害怕亲近人的小动物般,以警戒的眼神观察葛罗斯特。 她目光锁定的似乎是葛罗斯特带来的书本。眼神宛如锁定猎物的小猫,黑衣少女只是兴味盎然地一味直盯着置于桌上的魔导书。 「她是?身上的服装真是相当奇特……」 葛罗斯特困惑地注视着少女,向修伊询问。 修伊只是伤脑筋地笑着耸耸肩。 警官坐立难安地把手伸向书本。见此,妲丽安突然瞪大了杏眼。 「别用充满烟臭味的手碰书,无能警官。」 声音微弱得勉强够当事人听到,她低声抱怨。 警官畏缩般地皱起脸,但这时妲丽安早已再次缩回了沙发椅后。看样子她似乎是以为没人察觉自己的存在。 葛罗斯特像是要按捺焦躁一般,深深呼出一口烟。 原本伤脑筋苦笑着的修伊,因这阵烟而轻咳了几声。 「这可失礼了。您感冒了吗,迪斯瓦特大人?」 葛罗斯特一瞬间流露出深感遗憾的表情,但随即百般不愿地将香烟按熄在烟灰缸,接着把变短的香烟小心翼翼地收回烟盒。 对于警官此番令人感激涕零的贴心,修伊微笑着说道: 「请叫 我修伊就好,警官。」 「谢谢。抱歉在您身体不适时打扰,修伊先生,」 葛罗斯特的神情也稍微缓和了些。 看准了警官一瞬间有隙可乘,妲丽安朝着桌上的书伸出手,却在碰到的前一刻被葛罗斯特将书本拎走。黑衣少女啧了一声,再次躲回沙发后。对此,修伊视而不见地默默闭上眼。 「那么就长话短说吧。这本书原先的主人是个名叫札道克·坎普森的男人。年龄四十一岁,和年长他五岁的妻子一起生活,膝下无子。」 「提到坎普森,我记得是……」 「没错,就是在王国内拥有四座工厂的纺织公司的大股东。握有经营权的也是他妻子的家族,坎普森本人算是站在入赘的立场。」 「为什么这样的人物会持有魔导书?」 修伊语带讶异地问。 「他是个专收稀有珍本的收藏家(collector)。话虽如此,他所收集的也大都是些没啥价值的怪书。听说他每次出国时,就会大肆搜购与当地有关的诡异咒术或邪教古书……」 原来如此——修伊先是理解,随后又再次偏头。 「为什么警察又要调查那种东西?」 「因为大约一个月前,坎普森在自宅里遇袭了。这本书在当时遭人所夺,被带出了他的宅邸。」 「遇袭?被谁?」 修伊压低声音回问。葛罗斯特以务必保密为前提告诉他: 「坎普森主张是怪物所为。说是克苏鲁法乌的眷属。」 「克苏鲁法乌?」 「是在我们人类诞生之前,支配大地的外星人的名字。据说在这数十万年间,克苏鲁法乌进入了不为人知的长眠,等时机终于到来他就会复活,将这世间化为地狱、毁灭世界。」 喔——修伊目光茫然地颔首。 「该怎么说呢……这可真不得了。」 「克苏鲁法乌的末裔们混入了我们人类之间,潜伏于社会当中。他们具有超越人智的魔力,受到克苏鲁法乌眷属、也就是不死怪物们的守护。说是总有一天终将超脱于寿命上的死亡,在祖先们沉睡的『死亡之都』得到永恒的生命——」 「……是这样吗?」 浮现难以言喻表情的修伊,压低声音询问妲丽安。 「no。我从未看过或听闻过那样的文明记录,八成是这个憔悴大叔的愚蠢妄想。他一定是累了。」 听见修伊他们之间对话的葛罗斯特,故意出声清了清喉咙。 「不是我在妄想,而是被害人的证词。我也不可能会相信这种荒诞无稽之谈!」 「不,这……怎样都好啦……」 修伊敷衍地附和。葛罗斯特再次清了清喉咙: 「总之,在就寝时遇袭的坎普森,因腹部被刃器剌伤而晕厥,听到惨叫声而赶到的佣人发现后请来医生。目前坎普森人也正在自宅疗养中。」 「喔。」 「实际上他受的伤并没什么大碍。但或许是精神上受到刺激,坎普森的证词含糊暧昧,因此只能得知他是被怪物袭击……」 「是怎么样的怪物?」 修伊嫌麻烦似地询问。从口袋取出记事本的葛罗斯特,不知为何面露苦涩地说: 「关于道点……不晓得该说是蝙蝠还是乌鸦,鼹鼠还是人类腐尸,总之据说是类似这样的怪物。」 「……那可真是不得了。」 修伊欠缺诚意地发表感想。妲丽安则对警官投以鄙夷的目光。 「乌鸦和鼹鼠可是完全不相像的生物耶?那究竟是个怎样的怪物啊!」 「所以说他是记忆错乱了吧。」 葛罗斯特一副事不关己地回答。 「算了,怎样都好……」 修伊半掺着苦笑,换翘起另一边的脚,但突然露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明明精神错乱成这样,为什么却知道那怪物是外星人的眷属?怪物有对他报上姓名吗?」 不是的——葛罗斯特叹息。 「坎普森被怪物袭击一事,有人已事先预言了。」 「预言?谁?」 「名叫登斯坦·雷古的男子。」 「……他是谁?」 「他本人自称是人爆学者,当然并不是在大学任教的教授。他自称是外星人的末裔,大肆搜购与克苏鲁法乌相关的古物,与其说是民间学者,不如说是个业余爱好者。他以医生的身分经营了一间小诊所,拜此所赐,生活上似乎还过得去。」 「……那名医师有将预言告知坎普森先生吗?」 似乎对一连串叙述感到混乱,修伊按着眉间问道: 「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警告。事件发生的数天前,听说他造访坎普森先生的自宅,要求将魔导书让渡给他,要不然克苏鲁法乌的诅咒将会降临。」 警官并解释,雷古拜访坎普森的宅邸并引起骚动一事,也已经过宅邸里佣人的证实了。 「然后坎普森先生也实际遭受了袭击……」 话题似乎总算引起修伊的兴趣,他重新端正坐姿。 蠢毙了——黑衣少女嗤之以鼻。 「真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妲丽安?」 「犯人是那个可疑的医师。一定是那家伙假扮怪物,袭击那个叫坎普森的入赘女婿不会错。」 「我们当然也是头一个就先怀疑他,但是……」 对站起身得意洋洋发表推理的妲丽安,葛罗斯特无情地宣告: 「坎普森遇袭的当天,雷古人正在船上。说是收购了在地中海发现的外星人石像,正将其运往大陆。」 「也就是雷古医师有不在场证明吗……」 修伊打趣地喃喃自语,妲丽安不满地闷哼了一声。接着修伊一副半信半疑地说: 「这么一来,总之……也就是无法否定坎普森先生真的遭外星怪物袭击,被夺走书的可能性啰?」 「是这样没错。」 葛罗斯特面色沉重地点头。这下修伊的脸色是愈发感到可疑。 「那么,为什么那本被抢走的书会在警官手上?」 「那是因为不只有坎普森遭受怪物袭击。」 「咦?」 「这本书是在坎普森遇袭的隔周,从雷古的行李中发现的。」 「意思是最后一个持有书的人,是那个可疑医师?」 唔呣,修伊皱眉陷入沉思。 「果然那家伙不就是犯人吗!」 妲丽安以夸耀胜利般的语气断定,可是葛罗斯特却摇头。 「他主张那本书是在旧书店买的。」 「在旧书店……买的?」 修伊感到意外地眨了眨眼。葛罗斯特面有难色地点头。 「也有找到银行的交易纪录。是在王都,一个叫霍布斯的男人的店。」 「理应被怪物抢走的书却在旧书店?总不会是那个什么外星人的眷属拿去旧书店卖掉的吧?」 「旧书店的店主坚持说是不知何时混到进货的书堆里。」 说着,葛罗斯特再次叹息。 妲丽安像是忽然发觉什么似地双手一拍。 「犯人就是那间旧书店。为了得到能高价出售的魔导书,所以假扮怪物袭击了入赘女婿。」 「不,关于这点,霍布斯也有不在场证明。坎普森过袭当天,他参加了旧书店工会的聚会,说是彻夜饮酒到天亮。」 葛罗斯特厌倦地说道。 唔——妲丽安再次语塞咕哝,之后便不悦地不再多语, 「雷古医师怎么会知道旧书店进了那本被抢走的 魔导书?若是偶然得知也未免太过碰巧了吧?」 「我们也对此再三进行了慎重的调查,但依雷古的说词,他是在克苏鲁法乌的同胞引导下获得启示,得知店里进了那本魔导书……」 「……可疑到这种地步的借口,反倒教人无从吐嘈起呢。」 听了葛罗斯特的说明,修伊有气无力地发表感想。 「总之,雷古医师如愿以偿得到了魔导书。就是这么回事吧?」 「若事情只到此结束,我们也不必这么辛苦了。」 葛罗斯特自嘲似地眯细了眼。 「交易的隔周,这次换旧书店的霍布斯遭到怪物袭击。虽然并非危及性命的伤势,却也伤得不轻。他就连住院时也呓语着克苏鲁法乌……外星人的名字。」 「旧书店店主被怪物袭击?书明明已经脱手了不是吗?」 修伊讶异地将上半身探向前。葛罗斯特首肯: 「是的。而且在同一天同一时刻,雷古也受人袭击而负伤。在从王都回到这里的列车上,被像是拐杖的东西痛殴了一顿……」 「他也被怪物袭击了?」 修伊呆愣地咕哝,葛罗斯特连忙否定。 「不,他主张自己是受到人类的袭击。据雷古所说,那无疑是企图阻止外星人复活的敌对势力进行的妨碍工作。」 「……怎么想都是恶劣的被害妄想。」 妲丽安一脸无奈地喃喃自语。修伊的表情依旧满是怀疑。 「既然是在列车上遇袭,不是应该会有人目击案发现场吗?」 「这正是奇怪之处,居然没半个人目睹雷古的遇袭现场。我们也调查了和他共乘同一节车箱的妇人的身分,却只是个与此次事件完全无关的旅客。」 葛罗斯特以辩解般的语气说明。 「他所持的魔导书呢?被谁抢走了吗?」 「嗯,算是……若说被抢,也的确是被抢了……」 葛罗斯特暧昧地支吾其词。修伊「哦?」地偏头。 「怎么说?」 「雷古的行李被人塞在车站的垃圾箱中。钱财很显然被洗劫一空,但这本书却没被拿走而留了下来。」 这是怎魔回事?修伊闭眼陷入缄默,他深深叹息,老实地表示感想: 「完全搞不懂……」 「正是。总之,我们将这本书当作证物收押,试着调查了这本书的来历。」 「喔……」 「结果这回换成带这本书回去的刑警接连碰上不幸意外——」 「意外?」 还没完啊?修伊大感惊讶。 「一下是在酒吧被牵扯进女人的纷争,一下是因外遇东窗事发而遭人砍伤。」 葛罗斯特难以启齿地小声解释。 「总之就是这样,所以在警察之间也开始出现了这本书受了诅咒的声浪……」 修伊厌腻地瘫靠在沙发上,瞪着葛罗斯特。 「所以你们就想委托哪个局外人来鉴定这本书,是吗……」 「我们并非当真相信什么诅咒。只是不管到哪总会有迷信之徒,若灾难继续像这样接踵而至的话……」 葛罗斯特以装傻似的语气如此说道,不知为何朝修伊投以大胆挑衅的眼神。 「万一这本书真是魔导书的话,我认为应该要洽询专家才对。」 「专家?」 「举例来说,对了……我记得好像是被称作『读姬』……」 修伊面不改色地注视着葛罗斯特,压抑内心的动摇,扬唇说道: 「还真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呢,警官。」 葛罗斯特佯装充耳不闻,将手里的魔导书置于桌上。 「那么修伊先生,就是这样,麻烦你了……」 警官留下一句「我会再来拜访」就此离去。修伊呕气地手拄着脸,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3 太阳西沉,窗外深蓝色的夜幕深沉低垂。 沿着灰色的石壁,冷空气点点渗进了房里。 修伊懒散地躺在沙发椅上,借暖炉的照明看书。 黑皮革封面的古书——是葛罗斯特带来的魔导书。 「知道什么了吗?修伊。」 远远观望着修伊,黑衣少女询问,语气不知为何显得浮躁不安。 「真不像你耶,妲丽安。」 抬起头的修伊,看似好心情地轻笑出声。 妲丽安身体一半仍藏在柱后,目不转睛地在意着修伊的状况。那样的态度不知是在羡慕阅读中的修伊,或者是恐惧着什么而正保持警戒。 「很在意的话,自己来看看不就好了?这类书籍的鉴定,你不是比较擅长吗?」 「啰嗦,闭嘴,我现正忙得不可开交。」 虽是如此说着,妲丽安却是一副极度感到无趣的表情。以她这个总是书不离手的阅书狂来说,这实在是很稀奇。黑衣少女的视线自刚才就一直只投向修伊手中的书,似乎很在意这本黑色皮革的魔导书。 发现这一点,修伊微微偏头问道: 「该不会……你是害怕魔导书的诅咒吧,妲丽安?」 「什……?」 黑衣少女心虚似地尖声叫道: 「说什么蠢话,你这感冒鬼!我纯粹只是以中立的观察者身分,把你当成实验的白老鼠罢了。被怪物什么袭击的人只要你一个就够了,绝不是因为我害怕诅咒!」 「算了,我虽然不太懂……」 修伊佯装不知地看着手中的魔导书。 「我想这本古书的年代应该并没那么久远。就一本十三世纪的着书来说,书中的单字和文法处处都很奇怪。这是假货。只不过,这般纸质让我很在意……虽然有点像东洋的日本纸,却是第一次接触到的质感。」 唔唔,妲丽安紧抿嘴唇咕哝。 「书中内容如何?」 「完全看不懂。」 修伊放弃地双手一摊。 「上头写的内容和警宫叙述的大致雷同……就是那个什么~从宇宙飞来的伟大种族复不复活、人类灭不灭亡什么的……」 「呣……」 「还真的让我的头更痛了,想说要不要干脆放弃阅读算了。」 苦闷地低喃,修伊精疲力尽地瘫靠在椅背上。黑衣少女环顾了室内一圈。 「怪物什么时候会来袭击你?」 「天晓得……总之目前是感觉不出有那种气息啦……」 修伊敷衍地摇摇头,扔下书本。 妲丽安轻啧一声后走近沙发,战战兢兢地将手伸向被随意摆放的书本。看来是确认安全无虞,她这才总算肯自己翻阅。 接着她像要挤开修伊般,在沙发上坐下。 「总之,我肚子饿了。」 她以傲慢的语气如此说道。修伊懒洋洋地坐起上半身,抬头看时钟。 「喔喔,已经这个时间了啊……ok,我来准备点吃的。」 「这样最好。这段期间就由我来帮你继续阅读,尽管感谢我吧。」 「是是……」 面露苦笑地站起身,这时修伊的身体突然一个踉舱。 「修伊?」 正把书摊开的妲丽安,面无表情地抬头。她的眼神中隐约带着慌张。 因突然起身所带来的晕眩,修伊单膝跪地,趴在小桌上紊乱地喘着气,面色发白的侧脸正冒着冷汗。 「——修伊!」 妲丽安不具感情的瞳孔俯视着倒地的修伊。 在她停下动作的手中,摊开的魔导书正微弱地颤晃。 4 翌日—— 修伊在照进窗边的阳光中清醒过来。 冰冷而干燥的空气之中,平稳的沉默支配着整座宅邸。 虽然昨夜以后的记忆完全自脑中抽离,但由庭院树木落下的影子来看,时间已过了正午。看样子似乎是由于高烧与疲劳而失去了意识,昏睡了半天以上。 刚下床虽然意识还有些朦胧,不过身体已舒服了许多,高烧似乎也退了些。 「妲丽安?」 修伊的床铺角落,有一团熟悉的黑色隆起。 察觉到那是妲丽安的背,修伊讶异地眯细了眼。坐在床边的黑衣少女精疲力竭地蜷缩成一团,正静静发出酣睡声。 看样子似乎是她独自将倒下的修伊从客厅搬来这里的。 除此之外,修伊的额头上还残留着湿毛巾覆盖过的痕迹。 撩起湿掉的浏海,修伊困扰地咕哝了几声。 真教人难以置信,那个善变又桀骜不驯的妲丽安,居然会通宵看护修伊。 话虽如此,身材娇小的她总不可能抱得起修伊。因此青年的身体各处都残留着被拖行时所造成的擦伤或瘀青。 忘了拧干的湿毛巾也使得床周围俨然化为了水乡泽国。睡着的期间之所以一直感到呼吸困难,或许就是因为脸上盖着那样的湿毛巾也说不定。 唉唉,修伊无奈地坐起身,注意到了妲丽安手里抓着的书而皱眉。在她趴着的脸颊底下,黑皮革封面的魔导书就这么摊放着。 「在看那本书啊……」 真亏她能把那种东西看到最后。修伊语气像是服了她似地低喃。 被声音惊动的妲丽安肩膀微微一颤,「唔」地呻吟着抬起头,以黑衣的袖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你醒了啊?修伊。」 「是你把我搬到床上的吧?」 修伊微笑着向她道了谢。 见此,妲丽安不觉红了脸颊,连忙别开视线。实在不像平时总是面无表情又欠缺反应的她会有的态度,因此修伊怀疑地定睛望着她的脸。 「妲丽安?」 黑衣少女紧张地惊叫了一声,全身僵硬。妲丽安顽固地低着头,回避修伊的视线。 「我很担心你。」 她以勉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害羞似地说道。 不安与警戒的神色在修伊僵化的脸上扩散。他以仿佛遭遇新型诈骗的表情回望着妲丽安。 「……担心?你?担心我?」 「我为你热了汤。来,快喝吧。」 黑衣少女说着,兴高采烈地转向墙边的火炉。 炉上放了个锅子,她从里头舀出了某种东西盛进碗里。那是形状像鼓起的原生质、冒着泡泡的绿色流体。 俯视着那个色泽惊悚的流体,修伊表情为之一僵。 「汤?你做的?」 「yes,营养丰富。」 妲丽安斩钉截铁地点头,将汤递到修伊手上。 修伊擦去额头的冷汗说道: 「这颜色怎么看起来鲜艳得像是有毒一样……你放了什么?」 「有很丰富的营养。」 妲丽安以不容置喙的魄力如此说道。 修伊舀了一口绿色流体送进嘴里,然后「呜噗!」地猛然咳了起来。 「怎么了,修伊?」 「不……虽然很感激你,不过我现在没什么食欲……」 「那么包在我身上。」 黑衣少女从修伊手中夺过汤碗,将舀起来还牵丝的流体硬是塞进他嘴里,脸上还有些娇羞地微微泛红。 另一方面,被强迫喝下汤的修伊则是—— 「呜……」 「好喝吗?」 「嗯、嗯嗯……通过喉咙的感觉还满刺激的。」 因痛苦而嘶哑的声音勉强说道。妲丽安莫名开心地一笑。 「还可以再添一碗喔。」 「那还真是谢谢了。」 声音虚弱地咕哝,修伊再次倒回床上。 黑衣少女猛然将脸逼近他眼前。 「妲丽安?你要做什么……」 在意想不到的极近距离下,修伊愕然仰望着妲丽安。她则将瘦小的额头贴到他头上。 「看来似乎还有点烧。」 「啊……嗯嗯……」 「稍等一下。」 单方面留下这句话,黑衣少女走出房间。 掩饰不住动摇的修伊按着自己的额头。自早些时候开始,妲丽安的行动就有股难以形容的异样感,令他不禁蹙眉。 金属门把响起喀恰喀恰的声音,感觉到妲丽安走回寝室的气息。心里净是不祥的预感。接着—— 「等一等,妲丽安。那是什么?」 注意到归来的妲丽安拿来的物体,修伊声音不禁颤抖。她手上正握着如仙人掌般尖利而厚的植物叶片。 「连这也不知道啊?真是的。」 像要掩饰害羞般故作责备语气,接着妲丽安灿然一笑。 「这叫作芦苍,是独尾草科芦荟属的多肉植物。」 「你想拿那个芦苔做什么?」 「等下要把它塞进你鼻子里。」 「为什么?」 修伊哑口无言地反问,妲丽安将尖锐的叶子前端伸到他眼前。 「因为这个对治感冒有效。这是俄罗斯的民俗疗法,我之前有在书上看过。」 「等等!那传承下来的情报绝对有哪里扭曲了吧!」 修伊激动地摇头,忍不住想起身逃跑,身体却由于刚才的汤的副作用而使不上力。 「再说那么粗的东西,怎么可能塞得进……」 「不必担心,只有一开始会觉得痛。我已经有削皮了。好了,安分一点。」 一面挤出胶状的芦荟叶肉,黑衣少女一面露出着魔般的笑容。 见她那表情,修伊更加确信,目前的妲丽安精神状态显然不正常。 「慢着,妲丽安,你从刚才就很奇怪耶?发生什么事了吗?」 妲丽安讶异地看着修伊,然后说出平时的她绝不可能会说的话: 「我只不过是担心你而已啊。」 「是被谁操控了吗?难不成是……?」 修伊不觉屏息,目光射向扔在床上的书。黑皮革封面的古书,正是妲丽安先前阅读的魔导书。 于是,没有错失修伊转移注意力的这一瞬间,妲丽安将紧握芦荟的右手猛然伸向前。 「哼嗯!」 伴随着某种多汁之物飞溅的鲜明声音,剧烈咳嗽的修伊惨叫声响彻了他的寝室—— 5 随心所欲照顾完病人过后,似乎是心满意足了,没多久妲丽安又再次入眠。 黄昏的阳光静静洒下,淡淡的橘红色照亮宅邸。 望着人偶般的少女毫无防备的睡脸,修伊思考着整个事件。 预言了怪物的袭击,自称外星人末裔的医师。 再来是被怪物袭击抢走书本的资产家,以及同样身负重伤的旧书商。 如果这是一本魔导书,一切事件真的都是外星人的诅咒,那么反倒该说值得庆幸。因为根本无需各方烦恼,只要将书封印便能了事。只要完全封印在存于异界的奇幻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 可是若单单归结为诅咒的话,实在有太多不自然的疑点了。 举例来说,实际目击怪物模样的被害人只有两名。 而且其中第二位被害人,也就是旧书商,他并未持有魔导书。他被怪物袭击是在魔导书卖出之后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魔导书的内容净是一派胡言,实在不像能 实现诅咒的「幻书」。 然而葛罗斯特警官的部下们,却因接触到这本魔导书而接连遭遇不幸,甚至连妲丽安都开始出现怪异的举止。 这样的事实令修伊感到混乱。 满脸不悦地皱着眉,修伊提不起劲地翻开皮制书衣的魔导书。 「……!」 就在这时,屋里响起了某种嘈杂的声音。修伊吓一跳抬起头。 原以为是自己多心,但并非如此。 感觉到走廊上徘徊着浮躁的脚步声,房门被一间间依序打开。 简直像是在搜寻修伊他们似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脑海里头一个想到的,是袭击坎普森等人的怪物。 一面对于行动不便的身体恨恨地咬牙,修伊一面摸索着手枪。 但寝室门却在这之前,被猛然踹开了。那个毫不客气、冒失闯入的身影,高声爽朗地说: 「我来登门造访啰!修伊,听说你感冒了?」 像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如此叫道。 修伊愣愣地望着那副身影。 闯进寝室里的不是怪物,而是有着明艳金发的女性。 年纪约在二十岁上下。 虽是个美女,但奇装异服与特异举止更是引人侧目。穿着长长的一片裙与皮带,头戴男用帽子,模样仿佛新大陆的牧童。 「……你在做什么?」 见修伊警戒地采取防卫姿势,金发女子感到不可思议地问他。 修伊头痛地摇摇头,当场瘫跪在地。 「卡蜜拉?你怎会在这里?」 「我听娜塔莉雅伯母说,修伊你感冒卧病在床,所以我来探病。」 面露亲切笑容,她语气率直地解释。 「说是你高烧不退,还在昏迷中呼叫我的名字……」 「后半句是你当场随便捏造的吧?」 见修伊的冷静反应,被唤作卡蜜拉的女子爽朗地笑出声。 卡蜜拉·沙法,凯茵斯是有名贸易商的女儿,也是修伊自幼就认识的朋友。看样子是热心多事的前奶妈(娜塔莉雅)自以为机灵,特地联络她来的。但这位基本上个性吵闹的金发女子,可说是最不适合派来探病的人选。 这样的卡蜜拉,低头俯视趴在床上的妲丽安说道: 「妲丽安睡着了?」 她似乎有些遗憾地咕哝道。卡蜜拉对于捉弄这位黑衣少女格外地感兴趣。 「因为她昨晚好像几乎彻夜没睡。」 以疲倦的口气说着,修伊重新坐回椅子上,卡蜜拉感到意外地眨眨眼。 「为了照顾修伊你?」 「我想她八成是自以为在看护吧……可是样子或许有点奇怪。」 「你们又发现什么怪书了吗?」 眼尖地扫到修伊手上的魔导书,卡蜜拉双眼大放异彩。 「是警察委托我鉴定的。据说是书的主人接二连三遭怪物袭击,是一本受了诅咒,会使人不幸的魔导书。」 「是真的吗?」 「不,我想书中的内容八成是一派胡言,写的东西实在不像是有意义。可是……该怎么说呢,有些地方很让我在意。」 「哦?」 修伊话语未落,卡蜜拉便一把将书抢走,毫不迟疑翻开书本。修伊像是对此死心般地扭曲着脸说: 「听好了,卡蜜拉,万一那本真是魔导书——」 「有什么关系?真有怪物的话我倒想见见呢!嗯……有种好香的味道。」 以无所畏惧的语气如此说着,卡蜜拉开始嗅起了魔导书的味道。这自由奔放的个性还真是老样子。 「唔……嗯……」 似乎是感应到寝室内的气氛突然变得骚闹,妲丽安不悦地低声呻吟,娇小的身躯缓缓坐起。她以漫无焦点的空洞眼神,静静环顾视内。 「你醒啦?妲丽安。」 对修伊的呼唤起反应,黑衣少女回头。 「我在做什么啊?」 望着右手紧握的芦荟,她诧异地自问。 修伊表情有些不满地鼻哼一声: 「你不记得早上的事了吗?」 yes,妲丽安小声地回答。接着她以指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头好晕。」 「不要紧吧,妲丽安?该不会被传染感冒了?」 说着修伊便起身,将手伸向她额头打算量体温。 但妲丽安却以覆着金属制手甲的手掌,粗暴地将他的手挥开。 「不许碰我,你这感冒的臭家伙,脏死了。」 「很痛耶。」 按住被拍打的手,修伊无奈地叹息。明明白天还自己将额头靠上来量体温,现在的妲丽安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若是感冒的话,听说把那个芦荟插进鼻孔里就能治愈喔?」 修伊表情免不了有些赌气地如此建议,但是—— 「我干嘛可悲到非得把这种满是草腥味的物体插进鼻腔不可?你是笨蛋吗?」 「你不是想对我这么做吗?」 「啊?」 妲丽安边说边露出鄙夷的眼神。看样子她白天的行动,似乎已完全自她的记忆里消失了。 接着她的视线停留在床边的餐盘。 「这颜色像有毒液体的是什么啊?」 「不就是你做的汤吗?」 「臭死了,实在不像正常人吃的食物。」 边捏着自己的鼻子,妲丽安皱起眉头。 「你刚才明明就想喂病人喝那种东西……」 修伊咕哝着小声抗议。 妲丽安对此彻底无视,转头看向正在墙边看书的卡蜜拉。 「话说回来,为什么有个粗野的老姑婆在这里?」 「说是来探病的,姑且算是。」 「还是老样子,真是个好事的闲人……嗯?」 黑衣少女一脸没辄似地咕哝,郁闷地拨开睡乱的黑发。这时,卡蜜拉突然伸出手,碰到了妲丽安的指尖。 金发女子脸颊微微胀红,以湿润的目光注视着黑衣少女。 对于卡蜜拉如此的异常气息,妲丽安本能地感受到危机而后退。 「妲丽安……你就是妲丽安吗?」 「干嘛事到如今还问这个?居然把我的脸给忘了,难道养分都被你那丰满得夸张的胸部吸光,脑浆都枯竭了吗?」 妲丽安辛辣地咒骂,但卡蜜拉看起来一点也不在意。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从来没有。」 说着她便猛然将脸靠近妲丽安,距离近到甚至能感受彼此呼出的气息。接着卡蜜拉以手指缠卷着妲丽安的头发。 「你的头发还是一样漂亮呢,妲丽安。瞳孔也好像宝石一样。」 「你、你太近了!放开我,热死了!好重!」 妲丽安拼命抵抗,但卡蜜拉却利用体格上的差距将她推倒。 「声音也好美妙喔!好像褐树蛙的叫声一样。」 「……难不成你这是在赞美吗?」 「而且……闻起来好香!」 「噫!」 被卡蜜拉的鼻子埋进脖间的妲丽安,终于忍不住发出尖锐的惨叫。 「修伊,快想想办法处理这女人!可恶,放开我,你这金发色胚!」 原本不负责任观望着两人一来一往的修伊,只好无奈地站起身,强硬地将不断抚摸妲丽安头的卡蜜拉从她身上剥开。 「卡蜜拉,你刚才不是在看书吗?」 「哎呀,怎么啦,修伊?你该不会是在嫉妒吧?」 「咦?」 卡蜜拉答非 所问的质疑,令修伊顿时狼狈地停下动作。对于这样的他,卡蜜拉的手臂轻轻勾住他的脖子。 「若这样的话,也好好回敬你吧!」 「卡蜜拉,你在说什么……?」 面对将双唇逼近自己脖子的卡蜜拉,修伊是满脸不知所措。青梅竹马判若两人的妩媚模样令他心生动摇,只能呆滞地愣在原地。 妲丽安无声地绕到两人身后。 黑衣少女缓缓将手伸向床边的小桌子,一把握起银色汤匙。 「哼!」 接着硬是将那支汤匙往卡蜜拉唇里一塞。 卡蜜拉不期然地吃进了汤匙上的液体。 「呜……噗!」 下一瞬间,她面色痛苦地全身颤抖。 「啊呜……这什么啊?好难吃……味道好呛鼻……!」 卡蜜拉弯身哀号地咳了好一阵子,妲丽安则是冷眼俯望着她。 「恢复神智了吗?你这庸人。」 「好过分喔,妲丽安……怎么让人家喝这种有毒的绿色液体……这是什么,洗洁剂吗?」 卡蜜拉含泪抗议。 「……是汤。」 妲丽安则也莫名哭丧着脸低喃道。 见到她们两人与平时无异的模样,修伊总算叹息着松一口气。然后拾起掉在卡蜜拉脚边的那一本书。 以黑色皮革装订成封面,受诅咒的魔导书。 卡蜜拉她们身上发生的变异,果然还是出自于这本书。 妲丽安及卡蜜拉变得异常的原因,以及只有修伊一个人没事的理由—— 「看来总算是摸清了点头绪……」 漫不经心地翻着那本触感奇妙的书,修伊再度轻咳了起来。 6 「坎普森的妻子自己招认了。」 再度造访宅邸的葛罗斯特警官,一开口便语带兴奋地突然如此说道。 修伊将魔导书还给他,正好已过了一星期。 「事情就如你所猜想的,修伊先生,原因出在坎普森外遇。目击外遇现场的妻子一时气得失去理智剌伤了丈夫。据说坎普森把宅邸的迎宾女仆带进了自己的寝室里。」 「果真是如此。」 修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坎普森先生早就知道了吧,那本书真正的『功用』。」 「真教人吃惊,没想到竟有具备媚药效果的『幻书』……」 葛罗斯特夸张地重重点头。 媚药效果,这正是那本书所带来的诅咒真面目。那本魔导书所隐藏的秘密。 那本书所使用的奇妙纸质,是以南太平洋某个无名岛上野生的罕见树木制成。而被制作成册之后,也依然持续散发着独特的芳香。 卡蜜拉所注意到的那个气味。 「看过那本书的人,会吸进纸张所散发的特别气味,进入某种催眠状态。放下书之后,会对最先见到的人抱持强烈的爱情……」 一边听着修伊说明,葛罗斯特低声呻吟: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书上的内容,而是纸质本身吗。」 「对。因为书上的内容实在太过夸大离奇,所以反而延误发现……」 说着,修伊佣懒地徐徐叹了口气。 外星人、古代文明,以及诅咒。大部分的人都会被书中记载的话题尖锐的文章给迷惑,无法发觉那本魔导书的秘密。书本身被施予了物理性的陷阱,这么简单的道理,却没人能探究到。 「要是坎普森那家伙不撒『被怪物袭击』这种让人听不下去的谎,我们也不会掉入这种陷阱。」 葛罗斯特语不服输地说道。 「就他的立场来说,总开不了口说是因为外遇而被妻子刺伤吧。」 修伊静静地苦笑。 坎普森是入赘女婿,在妻子面前抬不起头。因此就算剌伤自己的犯人是妻子,也无法公诸于世。更何况下手刺伤的原因还是出于自己的外遇。 「事件是在雷古闯进他家说有什么金星人、怪物之类,造成大骚动回去后才发生的。坎普森情急之下利用了这一点。」 葛罗斯特愤愤地嘟哝。剌伤自己的犯人是妻子,无法说出口的坎普森便让不存在的怪物背了黑锅,佯装成魔导书的诅咒。 「只不过坎普唯一的计算错误,就是当他情妇的那个女仆在逃出宅邸时,也将幻书一并带走了……」 是啊。修伊脸上浮现理解的表情。 「原来如此……是她把幻书带到王都的旧书店啊……」 「错不了的。」 那女仆原本就是王都出身的,警官如此说道。 为了让媚药效果发动,坎普森大概把书借给了女仆。她在外遇东窗事发而逃出宅邸时,将书一起带走了。 「以女仆的立场来看,外遇被夫人当场抓包,也就没法回宅邸了,等于失了业,因此手头急需现金。不过嘛,要是事情就此了结,也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旧书店的店主是打算向坎普森先生敲诈一笔吧?」 对于修伊的疑问,警官苦涩地说道: 「就是这样。他似乎从拿书来卖的女仆口中听说了大致的事情经过……最后决定勒索坎普森。而实际上封口费也差点就要得手了,但是……」 「却因此遭到坎普森先生的报复对吧?」 旧书商勒索资产家,资产家火大便雇人袭击了旧书商。 这就是第二起事件的真相。 一旦理解其中的真相,事情就变得很单纯。 被抢走书的男人,以及拥有被抢走的那本书的旧书商。 这两者间就算有着如此险恶的关系也不算稀奇。 若不受不存在的怪物所蛊惑、冷静地思考,就能发现这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件。 「霍布斯之所以撒谎说被怪物袭击,是因为不想被警察知道他勒索了坎普森的事实。」 「是啊……因为勒索也是名副其实的犯罪。」 「坎普森原本是想顺便从旧书店拿回被偷走的书。」 「但当时早已被雷古医生买走了?」 「没错。」 警宫沉重地点头。 「那位迎宾女仆将书籍的所在之处告知雷古。因为接待来宾就是她的工作嘛。当然,她也明白雷古的来历,知道他想要那本书……所以就将情报透露给雷古,当作赚点零用钱。」 坎普森的部下袭击旧书店时,魔导书早已卖出,被狂热于外星人的医师给买走了。而他对魔导謇的真正功能毫不知情, 「在列车上痛殴雷古医师的犯人又是……?」 「是和他共乘同一节车厢的妇人。因为实在被他纠缠得受不了,于是火大便忍不住打了下去……」 如愿以偿得到魔导书的医师,在列车上就沉迷地看起了那本书。 然后闻到了那个气味,具有媚药效果的香气。 结果便对同一节车厢上的妇人起了爱慕之心,死缠烂打后遭痛殴一顿。这就是第三起事件的始末。 魔导书的媚药效果过后,雷古也完全忘了这当中的记忆。 也因如此,原本已经够难办的事情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试图调查书的警官接连卷进与女性有关的麻烦事,也是因为幻书媚药效果导致的吧?」 葛罗斯特语中掺杂着叹息问道。 「是的,恐怕如此。」 「唔嗯,原来如此……结果为爱发狂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是这么回事吧?」 警官如此说道,看上去有些得意,似乎是自认说了句风趣的话。修伊「哈哈」两声,无力地客套一笑。 「可 是有一点我不懂,修伊先生。」 葛罗斯特盯着修伊,表情严肃地咕哝。 「为什么那本书写的是诡异外星人及怪物之类的内容啊?若要当作媚药使用,写些更浪漫的爱情小说不是更好吗?」 「这么说来倒也是很不可思议呢。不过或许出乎意料,那真的是外星人末裔以古文明技术制成的书也不一定喔?」 「哈哈,怎么可能……」 似乎是将修伊的话单纯当作玩笑,葛罗斯特朗声大笑。 「但话说回来,真亏你在鉴定过那本书之后还能没事呢,修伊先生。是因为预先察觉到了魔导书的危险性吗?不愧是迪斯瓦特子爵的孙子。」 葛罗斯特认真感到佩服似地加以称赞。 对于耿直的警官而言,能在身为老百姓的修伊协助下解决事件,应该是千言万语也不足以答谢吧。 「不,不是那样的……」 但修伊却一副不太舒服的样子,自嘲般地笑着说: 「我只不过是因为感冒而鼻塞罢了……」 7 经过了几项烦杂的手续,克苏鲁法乌的魔导书最后回到了最终物主的雷古医师手中。 只不过,为了不再让魔导书发挥媚药效果,在归还前经由警察之手进行了特殊加工。处理方式是让书皮吸收了能中和书本气味的药物。 在特殊加工中使用的药物,是一种神秘的绿色流体。 在一部分警方人士之间流传着一则传言,说那流体的真面目其实是某位少女调配给病人服用的汤汁,但对于流言的真实性则无人知晓。 于是季节更迭,当所有人都遗忘了这次事件之时—— 这一天,发呆看着报纸的修伊,在注意到纸张角落的某则不起眼报导后皱起了眉。报上刊载的是一位消瘦医师的照片。 经营了某间小诊所的医师下落不明,这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事件。 奇妙的是,医师的身影消失之前,有人在诊所上空目击到神秘的光。 根据附近住户的证词,那巨大的光芒简直像是交通工具,就这么飞向了夜空之中。朝向金星闪耀的西方。 「修伊,这则报导……」 越过他肩膀窥看报纸的妲丽安,语气不悦地说道。 两人无言地面面相觑。 最后修伊不急不徐地折起报纸、揉成一团后扔进了暖炉中。 接着他恶作剧地笑道: 「我们什么也没看见。就当作是这样可以吗?妲丽安。」 黑衣少女也以不具感情的眼神徐徐点头。 「yes……世界上有着不该知晓的事。」 被扔进暖炉里的报纸明亮地熊熊燃烧。 自那之后,据说再也没人见过克苏鲁法乌的魔导书了—— 断章一「型录」 那名男子正感到烦恼,郁郁寡欢。 对于一成不变的终日感到厌倦。 工作得不到预期成效,心仪的女性也对他不屑一顾。不被上司看重,后辈也瞧不起他,甚至就连猫狗都不愿亲近他。这就是他的日常。 他有着平凡的长相。 虽说不上丑陋,但也未曾被人称赞过俊美。不会令初次相见的人感到畏惧,但相对地却也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印象。是张欠缺特征的路人脸孔。 于是他发现到了。 自己那张平凡无奇的五官,就是造成日子一成不变的原因。 要是生为更讨人喜爱的长相就好了,再不然的话,干脆生为一张令人畏怯的凶悍面孔也好。只需如此,自己的人生应该就会截然不同了吧。 男人在平时常去的酒吧里,一面喝酒一面思考着这些事。 就在某一天,他遇见了一位少女。 少女美若天仙。 有着翡翠般的浅绿色头发。 仿若大理石般剔透的雪白肌肤。 近似鲜血般的深红服装缀有多层荷叶边及蕾丝,澎起的衣饰之间可以窥见黄金护具及胸镗。 她的右眼是与发色相同的宝石绿。 至于她的左眼,则覆盖着闪耀黯淡光泽的金属眼罩。 中央开了个偌大的钥匙孔,如同老旧锁头的眼罩—— 听了郁郁寡欢的他所叙述,她笑了出来。 蠢毙了、蠢~毙了,灿然大笑。 「真那么讨厌自己的脸,换一张不就好了?」 男人先是讶异地看向少女,接着一脸疲倦地摇头。 「是叫我去做整容手术吗?很遗憾,我没那个钱。」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大笑。 「你其实不是没有钱,而是缺乏改变自己的勇气吧?但不要紧,放心,像你这样的人多得是。所以这本书才会诞生。」 语毕,少女拿出一本厚实的书。 书上画着的是人类的脸。栩栩如生的无数脸孔填满了所有页数。 「这是收集了男性似颜绘的画册吗?」 脸上浮现不安的神情,他如此问道。少女笑着摇头。 「不,不是。不是那样的。这是样品,是一本型录。若你真心希望过着与至今不同的人生,就从里头挑一张你喜欢的脸。这本书会实现你的愿望。」 「以不同的脸,过不同的人生吗?」 那样真是美好,男子说道。 「想变成不同于以往自己长相的人,在世上多得是。这本书中保管了许多被那些人放弃的旧面孔。你只要从这当中挑一张新面孔就好了。」 「原来如此,交易是吗?」 男人说着并点头。听信少女的话,于是他挑了一张新的脸。 起初他选的是一张年轻俊美的男脸。 路过的女性都会不禁转头,端整且散发魅力的五宫。 变化立刻彰显出来。 不管是和同事交谈,还是到商店购物,就连只是平常走在路上,人们对他的态度都截然不同。 女人会亲切地对他温柔搭话。 男人则对他投以夹杂羡慕与嫉妒的崇拜目光。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些反应,令男人觉得十分新鲜。 然后得到自信的他,想起了一个女人。 他一直单恋的对象。如今他已经得到新面孔,以往对他不理不睬的她,一定也会喜欢上他才对。只要邀她共餐,她一定会欣然答应。 到时候他就要当着众人面前狠狠甩掉她,让她当众出丑。 这是对于她至今一直冷落自己的报复。是她应得的报应。 他一面思考着这件事,一面得意地昂首阔步。 就在随后。 他突然遭一名陌生男子痛殴。 总算找到你了,陌生男子说道。 看上去手臂孔武有力,面如恶煞的男子。 「喂,你好大的胆子,敢对我的女人出手!」 陌生男子如此说着,痛殴了他一顿。 沉痛的一击有如铅块般落下。 还完全摸不清究竟发生何事,他便已束手无策地被揍飞出去。 眼皮肿了、鼻子断了,裂开的嘴唇流出鲜血,直到脸被打得不成人形,他才总算获得解放。 知道厉害了吧!忿忿地留下这句话,陌生男子就此离去。 浑身是血的他就这样孤伶伶被留在路边。 接着发现他并靠过来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轻女子。 总算找到你了,陌生女子说道。 「你竟敢欺骗我!骗说要跟我结婚,净说些花言巧语!」 陌生女子说着并踹了他一脚。 「把骗走的结婚资金还我,你这骗子!」 一面狠踹着倒地的他,女子一面怒吼。 这时他才总算发觉。 陌生男女的愤怒对象并不是他。 而是在对这张脸的前一个主人发怒。 看来这张脸的前主人,不但利用自己的俊美抢夺他人女友,还进一步涉及结婚诈欺。然后恶行曝光,性命受到威胁于是逃亡了。 利用那本型录交换长相逃亡。 这样下去,因结婚诈欺而被逮的将不是真正的犯人,而是他。 发觉这一点,于是他落荒而逃。 然后一路逃往平常的那间酒吧,身穿深红装束的少女所在的酒吧。 救救我!见他惊慌地失声大叫,她笑了。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灿然大笑。 「既然不喜欢现在的长相,那就再换一次脸吧。」 男人先是讶异地看着少女,然后痛苦地垂下视线。 「你是说要我放弃新脸孔,恢复原本的长相吗?」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大笑。 接着她拿出那本厚实的书。 「没必要恢复原本的长相,这本书上的候选脸孔还这么多,再从里面挑选别的脸就好了。」 「这样啊,原来可以这么做。」 那真是棒极了,男人说道。 「这次我要选看起来很会打架的。就算被其他人误认也不会突然挨揍的脸。我已经不想再经历惨痛的遭遇了。」 随你高兴,少女说道。 于是他获得了新的长相。 正如他的期望,那是一张看起来很威武的男性脸庞。 路过的男人都会下意识转移视线,狰狞又残酷的五官。 变化立刻彰显出来。 至今看轻他的上司们都会看他脸色,谈话时则会客套地陪笑。 瞧不起他的后辈们总是面带畏惧地对他唯命是从。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些反应,令男人觉得十分新鲜。 于是得到自信的他,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利用这张魄力十足的脸去抢劫银行,不知这主意如何?让那些装模作样的银行行员吓得发抖,勒索钜款后逃亡。然后在被警察逮之前,用那本书变成别张脸。 这真是个好主意。这么一来就不必这样每天辛苦工作了。也不必担心被警察追缉,可以享乐一生。 他一面思考着这件事,一面得意洋洋地走出公司。 随后。 他突然遭蜂拥而至的警察们举枪相向。 总算找到你了,警察们说道。 「乖乖束手就擒吧,你已经逃不掉了!你这银行强盗杀人犯!」 手持警棍的警察接二连三朝他扑来。 还完全摸不清究竟发生何事,他便已束手无策地遭到痛殴。 眼皮肿了、鼻子断了,裂开的嘴唇流出鲜血,他那原本就够骇人的脸变得愈来愈凶恶。 警察不由得因那张脸而害怕,于是他便趁隙苟延残喘地逃了出来。 这时他已然了解。 警察在搜捕的强盗犯不是他。 他们是想逮捕这张脸的前一个主人。 看来这张脸的前主人,利用了这张可怕的脸孔,犯下了强盗杀人的罪行。然后利用了那本型录交换长相逃亡。 这样下去,因抢银行被逮的将不是真正的犯人,而是他。 理解到这一点,他死命地逃跑。 然后一路逃往平常的那间酒吧,身穿深红装束的少女所在的酒吧。 救救我!见他惊慌地失声大叫,少女笑了。 蠢毙了、蠢~毙了,她灿然大笑。 「我已经不想要新的脸了,请把我变回原本的长相!」 那张平凡无奇的脸孔,如今令他十分怀念。 虽说不上丑陋,但也未曾被人称赞过俊美。不会令初次相见的人感到畏惧,相对地也不带给任何人印象。 欠缺特征的路人脸孔。平凡无奇,一成不变的每一天。 但那对他而言却是宁静又幸福的日常。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大笑。 接着她拿出那本厚实的书。 「很遗憾,目前缺货中。你的脸是超人气商品,目前不在手头上。」 你说什么?他大吃一惊。 「你是说有人正在使用我的脸?」 「对,没错。不过我想应该会再交换回我这里。」 少女充满自信地说道。他诧异地看着她。 「为何你能如此断言?要是现在的主人十分中意那张脸,再也拿不回来的话,你是要怎么负责?」 少女灿烂地笑着摇头。 「不会的,放心,没问题的。那张脸一定没多久就会回来。因为你看!」 说着,少女指向站在吧台后的酒吧老板。 也许是因为来客无几,老板正看着报纸。 报纸的一面写着斗大的「暗杀」两个字。 昨天夜里,拜访这个国家的邻国外务大臣遭恐怖分子暗杀了。 虽然犯人目前仍尚未逮捕归案,但碰巧在场的记者却拍下了犯人的脸部照片,如今正清晰地印于报上。 不给任何人留下印象、缺乏特征的路人脸孔—— 那就是他过去的长相。 失去自己脸孔的男人,伏在酒吧的餐桌上哭泣。 一名身穿深红装束的娇小少女,愉快地看着那样的男人,走出了酒吧。 蠢毙了、蠢~毙了,少女笑着走了出去。 平凡且不给任何人留下印象的男人脸孔,如今成为这个国家里最受人注目的长相、占据了报纸的一整个版面。全世界的人们都在关注着他长相的行踪。 于是男人独自在酒吧角落,不断哭泣。 第二章「睿智之书2」 周末拥挤的咖啡厅某一角,坐着一对客人。 一位是男性。欠缺特征或许该说正是他的特征,是个五官不显眼的中年男性。 另一位则是年约二十五岁左右的细瘦女性。身穿灰色大衣,帽子深深盖到眼睛,藏住了她的表情。给人感觉朴素不起眼、擦身而过数秒后,连她本身存在都会被人遗忘的女性。 除去完全不给人留下印象的特征外,两人之间无论年龄或性别都毫无相似处,也不觉得他们之间能有共通话题。而实际上,两人虽然在吧台比邻而坐,却彼此也不互看一眼。 然而细瘦的女性却看也不看男人,低声开口: 「报告书呢?」 「看过了。」 视线落在手里的报纸,男人以只够邻座女性勉强听见的细微音量,自言自语般回答。 「我不是怀疑你,但那内容可信吗?」 女子表情文风不动地点头。 「……那群教授怎么说?」 「他们似乎无法理解细部的技术性内容。」 男人不悦地嗤之以鼻。 「不过他们承认『她的计划』就理论而言确实有可能实现。也承认万一实现的话,对于隔着海峡的我国将成为严重威胁。」 「那么……」 女子不带感情的眼中初次掠过一丝情绪。那是交织着紧张与觉悟的黯然杀意。 「现在还来得及吧?」 男人自怀中取出一个小纸袋,递到女子面前。收下纸袋的女子因预期外的重量而皱眉。从纸袋的空隙间,隐约可以窥见一把闪耀冰冷光泽的金属制枪身。是一把半自动式的小型手枪。 「阻止那个计划,方法就依你。」 留下没喝完的咖啡杯,男人起身。 走出店外的他,不久后身影便消失于混杂的人群之中。 1 这里是一条沿着海岸的老街。 留有许多中世纪的古堡及教堂,是王国数一数二的观光胜地。 美丽的街道围绕着一座高丘拓展开来。铺着石板路的平缓坡道一路延向俯瞰街道的广大绿色公园。初秋和煦的阳光照射下,并排在街角五彩缤纷的流动摊贩,正因享受假日的当地市民及大批观光客而显得热闹滚滚。 在这些摊贩前方,站着一位装扮奇特的少女。 看起来年纪顶多十二、三岁,有着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身着漆黑装束的娇小少女。 及腰的长发也是漆黑如墨。 眼眸亦近似夜色般深黑。 她穿着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宽松澎起的黑衣,包裹住身段的则是金属手甲及粗犷的腰镗。那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甲胄的奇特装束。 而取代缎带在她的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上头有着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我要四片!」 使出浑身解数踮起脚尖,黑衣少女如此告诉摊贩老板。 摊贩的餐台上,刚做好的可丽饼正散发阵阵焦糖甜香。 「给我四片可丽饼!有什么配料就全都加进去!」 「不不,两片就够了,小姐。」 对着语气桀骜的黑衣少女,中年店主苦笑着摇头。 「我们的可丽饼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奶油的量,就连大人也没几个能吃到四片喔!像你这样的小个子是吃不完的。」 「……谁是小个子啊?你这双下巴!我说要吃四片就是四片,为何要妨碍我!」 气得脸颊抽搐的黑衣少女,转身看向身后的年轻男子。 「修伊,你也来说说他啊!」 「……哎呀呀。」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年轻男子,一脸嫌麻烦地走向摊贩。 那是位穿着皮制长礼服的青年。 年纪大概二十岁上下。带着稳重气息的面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家教良好,但夹在人群间的步伐却异常纯熟,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印象。是个看似超脱世俗、仿若昙花一现、散发着不可思议气息的年轻人。 「不好意思喔,老板。」 被唤作修伊的那名青年,露出亲切的笑容呼叫店主。 「我会负责逼她吃完,所以能麻烦包四片给我吗?别看她这样,她可是个大胃女呢。」 「……吃坏肚子可别怪我喔。」 摊贩店主叹着气,在铁板上开始涂起可丽饼面糊。边闻着奶油融化散发出的香郁气息,修伊注意到黑衣少女一脸不悦而感到不解。 「你干嘛鼓着脸?妲丽安。」 「大胃女是多余的,你这木头人。」 被称作妲丽安的黑衣少女半眯着眼瞪着修伊。 「我的天才头脑与你平庸的脑细胞不同,需要大量的糖分。竟然把这样的我叫成普通的大胃女,你这庸才实在失礼至极。」 「天才头脑……是吗。」 看着妲丽安迫不及待嗅着可丽饼香气的模样,修伊不禁失笑。接着他不经意抬头,视线望向矗立山丘上的建筑。 那是一座被灰色石墙包覆的城堡。只不过与原来建造的目的不同,现今似乎作为住宿设施使用,提供给观光客,换句话说也就是古堡饭店。 「我记得真正有天才头脑的那个人,住的是那间饭店吧……」 「……为什么讲得好像我是假的一样?」 「诡异的是戒备非常森严,简直像真有王公贵族造访似的。」 看着固守城门的卫兵,以及停靠四周的军用车辆,修伊怀疑地咕哝。妲丽安也以不带情厌的眼眸,望着这样的风景好一会,不过—— 「先别管那些,吃东西要紧。」 接过终于煎好的可丽饼,妲丽安突然态度一变地说道。见少女口水都快流出似地张开嘴,修伊脸色一沉。 「妲丽安,你该不会忘了我们来此的目的了吧?我们……」 「闭嘴,庸才。不快吃,难得的可丽饼就要冷掉了。」 妲丽安生气地抬头看着修伊,手中紧紧抱着一大把可丽饼。 修伊深深叹了一口气。 「也是。到那边坐下来吃吧。」 手指着路边广场,修伊看开似地喃喃说道。 那是个中央设置有巨大喷水池的美丽广场。四周花坛点缀着含蓄绽放的季节花卉,草皮上也可见正在嬉戏的孩童们。 妲丽安在花坛边坐下,将可丽饼堆在包裹着黑衣的大腿上,立刻拿起第一片开始大快朵颐。而且还正经八百地说: 「唔呣……这可真是……面皮不会过软或过硬,有着恰到好处的弹性,搭配浓厚的鲜奶油甜味与水果的微酸……」 一边没规矩地舔着嘴边奶油,一边低声咕哝。 有如松鼠般鼓着腮帮子、将第一片可丽饼吃干抹净的妲丽安,正打算继续拿起第二片时,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摇曳着浏海缓缓抬起头,不悦地抿嘴。 雪花 雪花 美丽 美丽就是 甜蜜 甜蜜就是 幸福 大家 大家 相亲相爱 笑容满面? 「怎么了,妲丽安?」 察觉她的异样,修伊询问。 妲丽安就这么鼓着脸颊、板起脸环视四周。 「刚才有人哼唱的那首蠢歌是什么?」 「歌?喔喔……」 注意到不知何处传来的歌声,修伊莞尔一笑。 像是幼儿随口即兴般的不规则旋律,就算客套也无法称赞好听,不过却有着吸引听众的美声。 那声音仿佛受什么所吸引,正逐渐靠近修伊他们。 最后妲丽安背后的树丛枝叶摇摆,一名女性拨开树枝探出了脸来。 那是位有着一头短发的消瘦女性。柔软而翘起的咖啡色发尾,不知为何让人联想到绘本里出现的小兔子。 年纪也教人捉摸不清。光看面容就算有二十岁也说得过去,但她身上却散发着稚气的氛围。天真而毫无防备的笑容,就像个纯洁无瑕的孩童般。与一旁的妲丽安相较之下,甚至显得十分年幼。 她身上只穿着居家用的薄棉洋装,脚上没有穿鞋。但她本人看似毫不在乎。 她抬头对着修伊两人灿烂一笑,接着再次响起爽朗清澈的歌声。 「可丽饼、可丽饼……with the浓郁鲜奶油……?」 「什……」 大声响彻的歌声使得广场的众人一一回头。沐浴在不期然的注目下,妲丽安狠狠瞪向紧临自己身旁、探出头的女性。 但她却没发现妲丽安的视线。她目不转睛看着的,是堆排在妲丽安大腿上的可丽饼。 「你在看什么,小丫头?欸,吵死了,离我远一点!」 妲丽安不悦地放话,但那名女性还是仍注视着可丽饼。 「莓果、莓果、焦糖浆……?」 「这、这个可丽饼是我的,就算你摆出那种眼神我也不会分你……!」 「可丽、可丽、可丽饼,砂糖……?」 「…………」 爬出树丛的赤脚女性一面跳舞,洋装裙摆跟着轻盈飞扬,一面继续唱着歌。周围的视线愈发集中在她们身上。妲丽安虽然努力加以忽视,但最后似乎终于认输,将一片可丽饼递到她面前。 「耶嘿嘿嘿嘿嘿!」 女性总算停止唱歌。她一脸幸福地笑着,双颊塞满刚收下的可丽饼。含着一双泪眼的妲丽安只能恨恨地瞪着她。 在这期间,修伊困惑地打量着赤脚女性。注意到视线的女性咬着可丽饼,神情奇妙地抬头。 「你是……?」 对于她那过于无瑕的眼神稍微感到胆怯,修伊问道。 而在她张口正要回答的瞬间—— 「夏绿蒂!」 一个新的人影拨开树丛现身。是一个头戴灰色贝雷帽、身材消瘦的青年。看起来似乎正为了找寻赤脚女性而四处奔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听见青年声音而回头,赤脚女性天真地笑开来。 「啊,是艾瑞克……喂~!」 「夏绿蒂,你在这里啊!啊……」 探出树丛、名叫艾瑞克的青年注意到她嘴里刁的可丽饼,以及满脸不悦的妲丽安,似乎一瞬间就领悟到发生了何事。 他一脸歉疚地端正姿势。 「抱、抱歉……她该不会给两位添麻烦了吧?」 「你就是这小丫头的饲主吗?」 妲丽安语气冰冷地反问。名叫夏绿蒂的女性先是满面春风地点头,然后抬头望着青年。艾瑞克伤脑筋似地按着帽子说: 「饲主?不是,那个……也不算是监护人,应该算朋友吧。」 「对,朋友!」 夏绿蒂说着并再次抱住妲丽安。 「耶嘿嘿嘿……大家相亲相爱。相亲相爱就很幸福喔,艾瑞克。」 「no!放手,小丫头!我哪时成了你朋友啊?」 无视妲丽安的抗议,夏绿蒂与黑衣少女互贴着脸颊。 妲丽安虽想把她甩开,到却因体格差距而无法如意。在挣扎之间,最后一片可丽饼自包裹黑衣的大腿掉落到草皮上。发现此事的妲丽安,口中泄出「噫」一声短促的哀号。艾瑞克先是困扰地望着这样的她们好一会儿— 「差不多该回去了,夏儿……让你父母担心就不好了。」 然后面露寂寞地笑着说道。夏绿蒂不可思议地仰望青年。 「嗯,知道了。如果艾瑞克这么说的话。」 她意外干脆地自妲丽安身上离开,然后将没吃完的可丽饼放入口中,并舔了舔手指上的奶油。 另一方面,总算获得解脱的妲丽安一面因愤怒而颤抖,一面站起来,准备出声抗议而深吸了一口气。接着—— 「夏绿蒂!」 某个人近似悲鸣的怒吼响递了整座广场。 被那股气势震慑,妲丽安就这么张着嘴僵在原地。修伊缓缓转过身,看向声音源头。 声音主人是一名陌生中年男性,看打扮是个生活优渥的绅士。有如手持武器般手握着拐杖,迈着大步朝修伊他们这里走来。 「艾基康先生……!」 艾瑞克以嘶哑的声音低喃。听见他这句话,修伊多少惊讶地吊起眉梢。而突然现身的绅士在这段期间里,依旧朝着赤脚女性走去。 「你在这里啊,夏绿蒂!」 「爸爸?」 夏绿蒂惊愣地眨了眨圆睁的大眼。 绅士的情绪显然很激愤,但回望着他的夏绿蒂则仍是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从那表情看来她似乎完全不明白父亲对自己发怒的理由。 绅士躁怒地瞪着这样的女儿,然后—— 「你这家伙!」 举起拐杖的前端,狠狠痛殴了艾瑞克。 那是毫不留情的一击,但不知为何艾瑞克却也没有闪避。他一个筋斗倒地,绅士的拐杖则更进而往他背上痛打了好几下。 「又是你带夏绿蒂出来的吗!知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但是,艾基康先生……怎么可以把夏儿关在那种地方……」 「住口!现在的夏绿蒂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要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万一,你是要怎么负责?」 「请等一等!您这究竟是……?」 「别打了,爸爸!」 绅士不断地殴打毫无抵抗的艾瑞克,修伊实在看不下去而打算阻止。但在他制止之前,夏绿蒂已先抱着父亲苦苦哀求。 「别这样,不可以吵架!」 「啊……啊啊,对……我知道,夏绿蒂。」 被女儿一瞪,绅士慢慢放下手中的拐杖。 夏绿蒂无瑕的眼眸里浮现着哀伤的神色。绅士静静地叹息。 「……不许你再靠近我女儿。若你多少有在为这孩子着想的话。」 粗声粗气地如此放话之后,他对着倒地的艾瑞克背上扔了几枚硬币。看样子似乎是打算以此充当治疗费。 艾瑞克依旧倒地不动。但绅士已不再对此关心,粗暴地抓住夏绿蒂的手腕,硬是就此牵着她离去。 广场入口停着两辆车,是大型的军用车。 包含司机在内已有几名男人等在车旁。他们伸手扶着绅士,并让夏绿蒂坐上车。 一直旁观着这一幕的修伊,表情隐约蒙上了险峻之色。他的视线向着车里的一名男性。那是个身着笔挺服贴西装的男人。 「……是在搞什么啊?刚才的闹剧。」 目送车辆驶去,黑衣少女错愕地叹息。 「天晓得?可是真教人不爽……」 修伊别于往常的冰冷语气咕哝。妲丽安一脸讶异地抬头看着他。但对此修伊并未发觉,只是依旧维持着险峻的表情自言自语: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诺曼?」 2 艾瑞克·开斯里的住家,是在旧市街的一栋老旧公寓。 旧市街是个残留着中世纪的景观、显得杂乱无章的地区。毫无纪律却飘散着温情气息的陈旧街道。巷子里可以看见有许多小孩,其中几人似乎熟识艾瑞克,正一脸担心地目送伤痕累累的他。 「还真是被打得很惨,请医生来看看或许比较好。」 肩膀撑着艾瑞克,修 伊一面爬上狭窄的楼梯一面对他忠告。 但艾瑞克却虚弱地笑着摇头。 「不,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更重要的是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迪斯瓦特大人。还有妲丽安也是。」 「就是说啊,实在麻烦透顶。」 不得已只好拿着修伊旅行包的妲丽安,毫不掩饰不悦地回答。 「都是因为你的同伴,害我经历了一场浩劫。糟蹋我两片可丽饼的深仇大恨,我是绝不会忘记的。」 「多亏如此我们才得以借住他家,所以算扯平了吧?市内的饭店房间全都客满,正愁没地方住呢。」 修伊斥责妲丽安。但艾瑞克表情痛苦,自嘲地笑道: 「不,真对不起,将你们卷进这场风波……你们应该是有事才来这座城市的吧?该不会是要参与明天起的会议?」 「……会议?」 「嗯。市内饭店客满,我想是因为那个会议的关系。据说政府聚集了大批科学家来到这城市,大张旗鼓地进行调查及实验。」 「科学家的实验……吗?」 修伊表情生硬地咕哝。 艾瑞克在一扇陈旧的门前止步,在上衣间摸索着钥匙。一打开门,随即飘出了一股刺鼻的强烈气味。妲丽安不悦地蹙眉,以黑色衣袖掩住鼻子。 「搞什么,这个像泡菜腐臭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啊啊,抱歉,我马上打开窗户。」 「这是油画画具的气味?原来你是画家啊……」 「不,我是王都美术大学的学生。不过现在正休学中。」 一面收拾房里散落一地的画架及画布,艾瑞克无力地笑了笑。修伊感到意外地回看着他。 「为什么大学休学跑来这街上?」 「应该说是……为了夏绿蒂吧……」 艾瑞克看似困扰般地垂下眼。 「夏儿她……是我的青梅竹马。打从懂事起我们就一直都在这座城里一起生活……或许可说像亲兄妹一样。至今我受到她很多的帮助。」 「受她帮助?不是你帮助她?」 修伊讶异地反问。在公园里遇到、名叫夏绿蒂的女性给人留有非常稚气的印象。稍一不留神看好她就会跑远的那种危险印象。 但艾瑞克却笑着摇头。 「夏儿的确是和一般人不一样。她的言行举止从小就异于常人。就连自己的生活起居,她都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打点。但是……相对的,她比任何人都要来的纯真善良。请看看这个。」 说着,他走到房间深处,拿了一块画布回来。 修伊轻轻倒抽一口气。画布上是具有着异样美感的抽象画。 看起来像是无数花朵自艳丽的虹色天空从天而降,又像是一群滑稽的动物们正对着画布外的观赏者微笑。 就算对美术毫无兴趣之人,大概也不得不被这幅画感动内心吧。就是这么一幅给人如此强烈印象的绘画。那里头所画的事物,甚至是任谁也未曾见过、充斥着压倒性的和善与纯真的世界。 「是她……画了这幅画吗?」 对于修伊的赞叹,艾瑞克看似寂寞地点头。 「夏儿眼中的世界一定是如此吧……我之所以进美大念书,就是希望多少能成为她的助力。我们的教授也都认同她的才华。但那些怎样都好。就算不画画,只要她能幸福就够了。可是她目前的处境,我实在不认为算是幸福……」 「……夏绿蒂·艾基康,这是那小丫头的名字吗?」 至今保持缄默的妲丽安,突然以不带感情的声音询问。艾瑞克看似有些疑惑地点头。 「是的,没错。」 「那她和这边的夏绿蒂·艾基康,两者有什么关系?」 妲丽安递到他面前的,是一张细心折起的小纸片。那是一张还很新的科学专栏剪报。 报导简短而难懂。名为夏绿蒂·艾基康的女性所写的划时代论文,在学会中激起了惊人的回响。扼要来说,上头就只是记着这样的内容,并未提及论文内容。八成是连记者也无法理解论文内容吧。 注视着剪报报导的艾瑞克,脸上浮现苦恼的阴影。 「你在哪得到这篇报导的?」 「问问题的人是我。」 被黑衣少女无情地斥驳,艾瑞克虚弱地叹了口气。 「这……也是夏儿。是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她……」 「另一个她?你是说那个可丽饼窃贼分裂成了两人?」 「不,不是那样。只不过,大概在一年半前,夏儿突然产生了异变。」 「……异变?」 「嗯。现在的她,偶尔会变得非常聪颖。像是接连写下连大学教授也无法理解的艰深论文,或是与政府官员交涉,着手准备进行大规模实验……」 「论文?实验?那个哼歌女?」 妲丽安眼神狐疑地回问。报纸报导的天才科学家,以及打赤脚在公园跳舞的女性,就算告诉她这两者为同一人物,老实说她应该也不相信吧。 「刚才你们在公园里遇见的她,就是我所认识、真正的夏绿蒂·艾基康。但有另一个她存在也是事实。有一个具备天才头脑、身为科学家的她——」 艾瑞克说着,表情像在按捺痛楚般紧咬着下唇。 「政府为了夏儿,包下了整间饭店,为了让她能持续专注于研究,二十四小时对她周遭严加戒备。刚才只是运气好才能带她出来。」 「政府负责警备?她是在研究些什么啊?」 面露警戒神色,修伊问道。艾瑞克静静地摇头。 「不清楚。但传闻说投资她研究的人是……」 「军方人士……吗——」 「您知道?」 艾瑞克讶异地注视修伊。 「不,只是有那样的感觉。」 修伊态度装傻地耸耸肩,笑着搪塞艾瑞克的质疑。取而代之开口的是妲丽安。 「那小丫头改变的原因,你心里有没有谱?」 「不……就算你这么问……」 不期然被她那强而有力的眼神一瞪,艾瑞克困窘地支吾其诃。 但妲丽安却没转开视线,继续盯着他,以欠缺抑扬顿挫的冷汉语气再次问道., 「那么,有没有关于书本的印象?」 「书?」 「yes……刚才的剪报是夹在这里面的。」 语毕,她将一封信揭在艾瑞克面前。 是在一张被裁切成小块的绘图纸上,以蜡笔写成的信。 有如幼童所写的稚拙字迹,所拼缀成的简洁文词。 『给黑之读姬 我手里 有书——』 「这是……夏儿的字……」 艾瑞克愣愣地低喃。 「你们来到这城市,莫非就是为了确认这封信的内容?可是,为什么夏儿会寄信给你们……」 「就跟你说了,问问题的是我。到底有没有?葫芦脸。」 「葫、葫芦脸……?」 「她有没有某处得到一本书?在她性格起变化的不久之前。」 按制住焦躁的妲丽安,修伊语气平静地问道。艾瑞克目光垂落着搜寻记忆,接着拿起堆置于房间角落的素描簿。 「是的,我想我应该有印象。或许是她当时拿着的那本书……」 素描簿中充斥着以炭笔绘成的简单设计图。虽然几乎没有风景画,却绘有许多如倒影般清晰的人物肖像。艾瑞克翻到其中一幅,递到修伊两人面前,上头画着的是在房里闲适休憩的夏绿蒂。坐在椅子上的她,大腿上置有一本书。 见此,修伊脸色骤然苍白。 「这本书,莫非是……」 「迪斯瓦特大人?请问,这本书怎么了吗?」 见修伊明显表现出动摇,艾瑞克不安地询问。修伊焦躁地啧舌: 「也就是这玩意的阅读者,被军方招揽了吗……?」 「是、是的……请问这本书是?」 「《睿智之书》——」 低头看着素描的妲丽安,以不带感情的冰冷语调宣告。 「能无限提高读者智能的幻书。」 3 那座城堡矗立在一座高丘上,俯瞰着整片街景。 受到坚固城墙包围的中世纪古堡。过去曾几度经历战火,是极具历史的建筑。 但作为要塞的职务结束的现今,则兼具观光胜地的城市象征,成为供观光客利用的住宿设施。 在月色的照映下,建筑物的形貌显得极具幽美,据说平时就连入夜之后,前来一睹风采的访客亦是络绎不绝。但唯独今晚却一反往常,城堡四周笼罩着异常的气氛。紧闭的城门、武装的巡逻士兵。宛如城堡重新取回要塞之姿,空气间布满了紧张气息。 就在这城堡内的小高塔其中一室,有着一名女性身影。 而塔的入口果然也布署着士兵。虽说看来是在护卫这名女性,不过也反倒像是要将她隔离在内。或许两者皆是也不一定。 而一手拿着钢笔、正对着书桌的她,突然感应到某种气息而回过头。 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对奇装异服二人组。右手持书、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以及胸前系着锁头的黑衣少女—— 「我正想说你们差不多该来了。」 确认了两人的身影,她满意地笑着站起身。注意到青年手持的书,她感兴趣地眯细双眼。 「……听说东洋流传着一种被称作禹步的特殊步法。拜那种步法之赐,可以不被具敌意的恶鬼及猛兽察觉,确保旅途安全……那就是你手持的幻书之力吗?」 对于她投来的问题,点头表示肯定的是黑衣少女——妲丽安。 「yes……记载于古代神仙术的理论书《罗浮神鉴》,是不该存于世上的知识之一。」 「戒备比想像来得森严呢。不用这个就无法来见你了。虽然明知不会被人察觉,但在通过武装士兵身旁时还是让人不禁捏了把冷汗。」 修伊说着便阖上书本。虽然语气半带着玩笑,但他的眼里却没有笑意。 看着这样的修伊,女性的笑容也跟着消失。她的左手也握有一本书。 那是一本有着豪华皮革书封的精装书。封面虽已大为褪色,但勉强能够辨识出书名。《睿智之书》——这就是那本书的书名。 「我们在广场见过面了呢,黑之读姬。还有那位钥匙守护者也是。」 说着,女性优雅地行了一礼。 她身着给人清秀印象的黑色洋装。整齐束起的发型及成熟的表情,诚然表现出一种理性又富有智慧的女性科学家形象。 但她的面容却与修伊两人遇见的赤脚女性丝毫无异。 「夏绿蒂·艾基康……你真的和先前的女性是同一人吗?」 「呵呵……那么昨日的你与今天的你又真为同一人吗?你又该如何去证明呢?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大人。」 像是在捉弄提问的修伊,夏绿蒂对他一笑。 「我个人是觉得就生物学上来说为同一个体……不过,若你们感觉起来是不同人,那么或许就非同一人吧。人格评价这种东西,总归一句就是基于他人主观的一种相对概念。」 「……所以也不是双重人格啰。意思就是现在的姿态才是你真正的人格?」 「不是。这『也』是我。」 「……」 夏绿蒂强势的话语使得修伊陷入沉默。取而代之,妲丽安上前一步。 「是你寄这封信给我的吗?」 「是的。我认为你一定会来。幸好有赶上。」 「赶上?什么意思?」 「……你们在找的是这本书吧?」 夏绿蒂并未回答妲丽安的质疑,而是轻轻举起手中的书。 「《睿智之书》……你判若两人的原因果然出于这个吗?」 修伊神情一僵。夏绿蒂看似愉快地点头: 「是的。如同视力不佳的人戴上眼镜后视野变得鲜明,这本幻书赐予了我鲜明的智慧。这本书肩负起了我那粗劣的记忆力及幼稚的思考能力……不过这效果唯有书在手头上的期间才得以维持。」 「我之前曾经遇过得到这本书的小孩们。」 修伊不悦地叹息。他回想起了当时的记忆。 「但他们与你不同,只希望利用提升的智慧投机取巧、懒散度过人生。」 我想也是,夏绿蒂抿嘴笑道。 「智慧与知识都只是工具。对于不具目的或野心的人来说,不过是过剩的力量罢了。」 「……既然如此,你入手这些知识后打算怎么做?」 修伊以警戒的表情瞪视着夏绿蒂。但她却以合乎年纪的艳丽微笑,轻松接下了他那强烈的视线。 「等到明天你就知道了……我就是为此才请你们来的。」 「难道说,在这里的军方是……」 「对,他们是来协助我的实验。为了让纷争从世上消失——」 夏绿蒂以美到让人浑身一颤的无瑕眼眸,直直盯向修伊。 在修伊两人望着那表情出神的瞬间,背后突然感觉到有人倒抽了一口气。 「咦……?」 毫无戒备走进房里的,是身穿深蓝色制服的女仆。应该是负责照顾夏绿蒂的吧?右手的托盘盛着一个新水壶。 「哎呀,赛西。」 夏绿蒂以饶富趣味的声音呼叫她的名字。被唤作赛西的女仆,胆怯地抽搐着表情。 「……你好,打扰了。」 修伊取下帽子悠然地向她打招呼。 但女仆却只是一个劲猛摇头: 「来人啊……快来人啊!夏绿蒂大人的房间内有可疑之人——!」 「真是吵闹的女仆。」 望着惊声尖叫的女仆,妲丽安鄙夷地叹息。 修伊则是厌倦地摇头: 「现在不是冷静的时候吧?妲丽安……这么大声喧嚷,看样子是无法趁没被发现前偷溜出去了。希望他们能老实放我们回去就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城堡走廊便骚闹地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与怒吓声。几位士兵举着枪篱进了夏绿蒂房间。 「全都不许动!」 被枪口指着的修伊,一脸艰涩地放下书举起双手。士兵们确认之后,于是便团团包围住修伊缓缓逼近。 「很好,不许动。」 「就这样将双手贴在地上!」 「——慢着!」 夏绿蒂凛然地出声制止这些士兵。 「他们是我的客人,请别与他们起争执。」 「但、但是……艾基康小姐……」 从夏绿蒂口中听见预期之外的话,士兵们似乎内心动摇而停下了动作。紧接着,从房门传来了蕴含笑意却隐约带有挖苦的声音。 「哎呀呀,这可真不得了……没想到会在意外的场所碰面呢,修伊。」 一位身穿灰色西装的高挑男性,推了推眼镜走进房里。 年龄大概落在三十岁上下。是个仪态虽彬彬有礼,却给人宛如冰冷刀刃印象的男人。 「果然是你啊,诺曼。」 修伊微叹了口气。他在白天就从迎接夏绿蒂的车上看见了这个男人。 「您认识吗,顾 问官?」 其中一名士兵询问穿着西装的男人。被称作顾问官的男人似乎挺愉快地点头。 「是啊,而且还是非常老的旧识。我从以前就承蒙他父亲于公于私的多方照顾。啊啊,这位是……已故的迪斯瓦特子爵所收养的养女吧?原来如此,真是可……爱?」 本想抚摸妲丽安的头而伸出手,诺曼·哈里斯却发出了惨叫。他贸然差点碰到妲丽安的手指遭到了狠咬。 「别随便碰我!」 作势「呸」了一声并放话之后,妲丽安慌忙地躲到修伊背后。见那有如对人类保持警戒的小动物般的反应,诺曼于是不耐烦地皱眉: 「请把枪放下。没问题的,他们的来历由我做担保。而且他们看来也并非不速之客……」 听从他的指示,士兵们才总算放松警戒。 修伊满是不悦地瞪着诺曼的脸。 「内政部的官员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诺曼?」 「现在不在内政署。目前正被暂时外派到防卫委员会。」 「……防卫委员会?就是首相直辖的军事情报部吗……?」 听不习惯的组织名称让修伊皱眉。 「原来如此,她的研究果然属于可供军事利用一类。」 「你这问题我就当没听见过,修伊。要是知道了的话,我就不得不拘捕你们了。」 诺曼面带着冰冷笑容瞪视着修伊。这是在兜圈子警告他别深究这件事。 修伊只好无奈似地耸耸肩,然后说: 「可以请你送我们回山麓的那条街吗?我们和熟人约好要寄住他家了。」 「我派车送你们吧,来正门口。」 语毕,诺曼便率领着士兵们打算走出房间,修伊和妲丽安也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两位——」 身后的夏绿蒂突然出声叫住修伊两人。 她对着诧异回过头的修伊嫣然一笑。仅仅一瞬间,面容与在公园起舞的赤脚女性重叠。 「请你们明天正午再一次到这城堡来……可以吗,哈里斯顾问官?」 「没办法,好吧。」 诺曼只是稍作考虑便出乎意料地干脆答应。 「明天有什么吗?」 黑衣少女注视着夏绿蒂,静静问道。 「会下雪。美丽的雪。」 「……雪?在这种季节?」 「对。那么明天见……祝两位安好。」 夏绿蒂愉快地笑着,语气有如歌唱般地说道。 于是修伊两人便在士兵们的催促下走出了建筑物。然后在穿越城门的一瞬间,他回头仰望了一眼夏绿蒂被禁闭的高塔。 乘着夜风,自塔上飘散出了旋律不规则的歌声。 4 修伊与妲丽安在大马路边下车,踏上通往旧市街的街道,前往艾瑞克的公寓。没有街灯的夜路一片昏暗,迷失在不熟悉的景色当中,最后总算是抵达一栋似曾相识的建筑物。 「总算到了……应该是这栋房子没错吧?」 「为什么没开灯?」 仰望艾瑞克的房间窗户,妲丽安不满地嘀咕。看来她似乎因空腹和疲劳而心情不太好。 「那个葫芦脸,该不会没等我们就先睡了吧?晚餐的准备怎么办?宵夜准备得如何了?」 「人家并没有和我们约好要为我们准备晚餐吧……」 相对于愤愤不平的妲丽安,修伊冷静地指摘。但是—— 「走,修伊。去教教他怎样才是待客的礼仪!」 「唉唉。」 被少女的气势所震慑,修伊踏上公寓楼梯。 妲丽安几乎可说是在踹艾瑞克的房门。可是艾瑞克却没回应。修伊手轻轻搭着门把,大门的合叶一阵嘎吱作响后,门便轻易地开启。室内果然没开灯,然而却感觉得到有人的气息。 房间深处传来虚弱挣扎的闷哼声。 察觉到声音的真面目,妲丽安眉头一皱。 「葫芦脸——!」 被翻得凌乱不堪的房间正中央,倒地的艾瑞克身影就混在倾倒的椅子与画架之间。他全身被类似绳索之物捆绑,嘴里堵着封口布。这情景简直就像是遭强盗洗劫似的。 这种情况一般人应该会连忙上前搭救艾瑞克,但修伊却没这么做。 「妲丽安,你退后。」 将呆站的黑衣少女护在身后,修伊不作声响地上前,然后拾起了置于脚下的一个小瓶子。不敢松懈地环视融于黑暗的房内一圈— 「在那里!」 修伊将那个小瓶一股作气朝天花板梁柱一扔。 碎裂的瓶中溶液洒落艾瑞克的书桌。强烈的刺激性臭气在房内扩散开来,呛得被绑缚的艾瑞克猛咳。修伊丢出的瓶中装的是使用于油画的溶剂。 「咕啊……!」 被溶剂当头洒下,藏身书桌后的男子滚倒在地。 男子右手握着半自动式的军用手枪。但是被挥发性溶剂夺去视野的他,已无法使用手枪瞄准目标。修伊趁着这段期间一口气缩短与男子的距离,将手枪从他的手中踢开。 「呜……」 将表情痛苦扭曲的男子踩在脚下,修伊拔出自己的手枪对准男子胸口,嫌麻烦似地叹息: 「能请你别动吗?我现在心情不太好,因为和不想见到的旧识打了照面。」 修伊此番话几乎充满迁怒的成分。对此,入侵者一瞬间露出诧异神色。那是一名面容不起眼的中年男性,不具特征的脸孔或许该说正是他的特征。 「……为什么知道我藏在哪?」 拭去脸上的溶剂,男子放弃抵抗地叹息。 修伊瞥了一眼被缚的艾瑞克,接着望向窗外可见的古堡饭店。 「这种手法在战场是常有的事。只要懂这一点,就能八成猜出你藏的地方了。」 「什么?」 「若你不单纯只是个闯民宅的强盗,而是某国谍报员的话,早在你询问完艾瑞克就没有留他活口的理由了。除非是想以他为诱饵逮到他的同伴。你是算准了想趁我们上前救艾瑞克时行动吧?」 默默仰望修伊的男子,这才心服口服地露出苦笑。 「原来如此……你是军人吗……」 「不,我只不过是个飞行员。」 语气冰冷地如此说着,修伊将脸靠近男子。 「比起这些我倒想问问,你是打算从艾瑞克口中间出什么?你的目的是夏绿蒂·艾基康的研究内容吗?」 男子有好一阵子只是无言仰望着修伊,接着突然像是终于按捺不住地放声大笑。 「呵……呵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修伊扭曲着嘴角询问。男子无力地摇摇头: 「不,抱歉……不管是你,或是那边那个美大生,明明就围在那丫头身旁打转,对于她在研究些什么却都一无所知,想到这我就不禁觉得可笑。」 「那丫头?是指夏绿蒂吗?」 「是啊。艾基康她所研究的,是以人为之力进行气象控制。那代表着什么意义,你若曾待过军中应该就能理解吧?」 「气象控制……?」 男子超乎预期的发言,使得修伊脸色骤然降到冰点。 变更台风的路径、人为引发豪雨或干旱,若能巧妙应用气象控制技术,就可抑制天然灾害、拯救更多人命。但另一方面,若利用在军事上则可带给敌国莫大的灾害,成为骇人的战略兵器。 「原来如此,她有军方护卫原来是这原因……」 内心大为动摇的修伊,目光一瞬间离开了男子。男子没有错失良机, 挥开了修伊的脚。修伊一个踉呛,还来不及重新站稳,男子便已从怀中取出一个筒状物并摆好架势。修伊虽想朝男子开枪,但妲丽安却抢先一步高声大叫: 「修伊!」 「你……!」 察觉到男子手握的筒状物为何,修伊正要扣下扳机的手指就此僵住。握着手榴弹的男子脸上浮现疯狂的笑意。 「很抱歉,这么说虽然很自我中心,但我不想牵扯无辜百姓。若能在此放过我一马,我会很感激的。」 「打算自爆吗……!」 男子瞪着修伊,不怀好意地露齿一笑,手指勾着手榴弹的引信。但在男子正要实行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声音自修伊身后传出。 「——很遗憾,那可不行。」 话声未落,枪声已先响起。鲜血自男子被射穿的手腕飞溅,掉下的手榴弹滚落在地。 「呜……」 男子仍想拾起手榴弹,但进入室内的士兵们抢先一步将他逮捕。修伊错愕地呆立原地,望着这一连串突发的经过。 一位身穿灰西装的高跳男人走近修伊,手里握的手枪还冒着袅袅硝烟。 「诺曼,你跟踪我们?」 修伊回头瞪着西装男。诺曼·哈里斯面露令人猜不透情绪的笑容说: 「请称呼为护卫嘛。这不是帮上忙了吗?」 「……看来这男人的话是真的。军方正在研究气象兵器……」 修伊冰冷的质问语气蕴含着怒意。 诺曼以客套的笑容若无其事摇头。 「我们的前提是和平运用。若能事先防范足以引发洪水的豪雨或人民饿死的干旱,不知能拯救多少的生命?我认为这真是很有意义的研究。」 「没想到竟能从你口中听见和平两字。」 修伊讽刺地眯细了眼。诺曼则是打趣地回视这样的修伊: 「偶尔也回王都的本宅露个面吧?你父亲也会很高兴的。」 「那个人见到我会不会感到高兴,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见修伊皱着脸,诺曼朗声大笑: 「不不,别看他那样,他其实意外地怕寂寞呢……那么,我就此告辞。」 士兵们押着谍报员扬长而去。 最后一个走出房间的诺曼,发现站在房门的妲丽安,不禁肩头一颤。看样子是潜意识间身体记住了被她晈的恐惧。背过脸不去看面无表情瞪着他的妲丽安,他刻意清了清喉咙便快步离去。 「哼!」妲丽安无趣似地鼻哼一声目送诺曼离去,接着走到倒地的艾瑞克身旁。 「你没事吧,葫芦脸?」 「嗯,还好……」 抬起伤痕累累的脸,艾瑞克虚弱地笑了笑。但他的表情毫无血色,仿若死人般苍白着脸。 「我……我不要紧。可是夏儿她……居然会研究气象兵器……」 摇摇晃晃起立的美大生,抱起挂在墙边的画布,狠狠地往脚下一砸。上头画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正在七彩雪花漫天飞舞之下玩耍。大概是夏绿蒂的画作吧?鲜艳强烈的绘图是以震撼观者的内心。然而画布却就此凹陷,画贝残骸散落一地。 「到底是为什么……她明明不是会期望那种事的女孩啊……」 艾瑞克哽咽地呻吟,修伊两人只能默默望着他就地蹲下哭泣。 8 隔天从一大早就是个好天气。 暖风和煦,气温宜人,耀眼的阳光从天洒落。东方的天边虽然蒙了层薄薄的云,却感觉不出天气将转坏的气息。 望着如此的美丽蓝天,夏绿蒂说会下雪的预言实在让人感觉太过不切实际、荒诞无稽。 在这种状况下万一真的下雪了,也就意味着夏绿蒂已能完全驾驭气温、湿度及大气的状态。得到这项技术的军队,不管面临何种战局,都将能自在地操控天候。其价值与威胁无可估计。 事实上,像是要印证军方对夏绿蒂技术的期待,化为实验场地的古堡里,聚集了为数众多的科学家、军方人士以及政府高官。 而就在古堡邻近的某座广场上,不知为何也能见到有着许多孩童。 不明所以就被唤来集合的年幼少年少女,个个都仿佛迫不及待实验赶快开始,带着参加庆典的心情在广告四处奔跑。俯瞰着他们漫无秩序喧闹的模样,妲丽安苦涩地咕哝: 「为什么聚集了这么多小鬼头?」 「哎呀,你讨厌小孩子?啊啊,就是所谓的同类相斥吧?」 听了妲丽安不悦的语气,诺曼以挖苦的声音回答。妲丽安龇牙咧嘴瞪了他一眼,诺曼于是吓得倒退一步。 「是基于艾基康小姐强烈的希望,所以才招待了附近的居民。」 诺曼清了清喉咙解释。妲丽安讶异地偏了偏头。 「招待?」 「我是不晓得她究竟怎么想,但她说这是作为以防实验失败的安排,所以也没有理由特别拒绝。而且对我们来说,正好也可当作是掌握目击者实际状况的好机会。」 「……哼。」 有几个小孩不知从哪处偷偷溜进了城里,士兵们慌忙地追赶着想要逮住他们。冷眼望着这副傻气的光景,妲丽安粗鲁地重重叹息。 停在古堡中庭的军用货车,车厢上架设着巨大的机械。 那是个外观有如融合了天文望远镜以及无线电专用的抛物面天线,造型丑陋的装置。负责供给庞大电力的是蒸气涡轮式的发电机。 虽然外观隐隐让人感觉既可怕又不祥,但那无疑是花了相当高额的经费所打造的。若无军方协助,这样的物体绝不可能实现。 负责指挥操作的。是身穿白衣的夏绿蒂。大群的技师及科学家正遵照着她的吩咐动作。看来似乎除了她以外的人,全都无法理解那装置的架构及运作原理。 最后总算是完成了装置的调整,注意到修伊两人的夏绿蒂朝他们接近。她目光数度逡巡四周之后询问: 「艾瑞克呢?」 「他不会来……他看起来似乎很烦恼。」 修伊冷淡地回答。夏绿蒂讶异地眨眨眼。 「烦恼?为什么?」 「因为听说了你在研发气象兵器。」 「气象兵器……」 「但照这状况看来,似乎不是我们多虑。那就是你所开发的气象控制装置吗——」 「是的,我称呼它为『w引擎』。」 夏绿蒂静静微笑着说道。 「若光只有空气间的水蒸气,是无法靠其表面张力来成云降雨,还需要有构成云粒之核心的微粒子。一般人工降雨实验的概念,是利用飞机来散布那些微粒子。但是『w』使用来制造云核的是特殊的酵素。」 「酵素?能分解蛋白质或运用于食品加工的那个酵素?」 「对。再更进一步,这个引擎的本体能够利用超音波来完全驾驭大气中的冰晶。也包括冰的形状及大小。」 夏绿蒂平淡地说明,语气有如在朗读一道简易料理的食谱。透过《睿智之书》获得知识的她,如今已不是会对气象局控制技术特别大惊小怪之辈了。 「意思是就算在像这样的温暖阳光下,你也可以依此方式来降雪?」 藏在修伊身后的妲丽安以清醒的语气细声说道。她的眼眸有如在责怪夏绿蒂,冰冷地注视着她。 「过去有众多的古代文明,不是因为战争或疫病,都是因气候变动而灭亡。若是人类将驾驭气象的技术作为战争工具利用,那将造成多大的灾害,如今的你应该能理解才对。」 「……是的,气象控制对目前的人来来说是难以掌控的技术。」 夏绿 蒂很干脆地同意妲丽安说的话。妲丽安徽扬起眉梢。 「那么你为何还协助军方?」 「因为那对于实现我的愿望是必要的。」 「……愿望?」 听了她出乎意料的回答,妲丽安愣然回问道。 夏绿蒂嫣然一笑: 「你们都有点太高估我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智慧及知识都只是工具。这个系统和军方的援助,都是为了实现我愿望的必须工具。仅是如此而已。」 「……你的愿望是什么?夏绿蒂·艾基康」 黑衣少女直瞪着夏绿蒂质问: 「你所谓的『w』,指的是气象(weather)的w?抑或兵器(on)的w?」 「那是——」 夏绿蒂垂下眼帘喃喃了些什么。但她微弱的声音却被唐突响起的粗鲁枪声给打断。 装载的气象控制装置的货车后方发生了一起小骚动。几名士兵围众,压制着一名打算对装置动手脚的男人。 「做什么?发生什么事——?」 诺曼更加眯细了锐利双眼怒喝。一名士兵连忙上前报告: 「有可疑分子,顾问官。那男人打算破坏引擎——」 「——艾瑞克?」 见到被压制的可疑分子面孔,夏绿蒂小声惊呼。她本想跑到持续挣扎的艾瑞克身边,却被一旁的绅士及妇人给拦住。那是夏绿蒂的双亲。他们两人以憎恨的眼神睨视着艾瑞克。 「哎呀呀,又是你啊?审判百姓是很麻烦的事,所以我实在不是很情愿呢。」 诺曼走近倒地的艾瑞克,以一副厌倦的语气说道。 仿佛是想打消他的声音似的,夏绿蒂的母亲气势逼人地尖声高叫: 「又是你吗,艾瑞克……!别再缠着我家女儿了!」 「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夏绿蒂了,你怎么就是不懂!」 紧握着拐杖的父亲满脸愤怒地朝艾瑞克走上前。 「看看这里的人们!政府高官,以及知名科学家……他们都称赞夏绿蒂,认同我们的女儿!为什么你要来妨碍?为什么要阻碍夏绿蒂的幸福?」 「夏儿的幸福……?」 遍体鳞伤的艾瑞克恶狠狠地瞪着疯狂的父亲,轻蔑地说道: 「不对!你们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誉而利用夏儿罢了!只不过是想被人逢迎奉承有个聪慧的女儿罢了,不是吗!」 「什么……?」 被艾瑞克的气势给震慑,高举起拐杖的父亲停下动作。但艾瑞克的呐喊仍未停止。 「夏儿哪时候期望过那种事了?你们真认为那就是她真正的幸福吗?」 「唔……」 夏绿蒂的双亲无话可答而陷入沉默。他们发现到艾瑞克的指摘是事实。 然后夏绿蒂轻轻走到力竭倒地的艾瑞克身边。她眼神哀戚地仰望双亲,脸上浮现虚缈的微笑。 「别再吵架了。」 「夏绿蒂……我们是真心为你着想……」 父亲口气无助地试图狡辩。但夏绿蒂只是静静地摇头。 「快看天空,实验要开始了。」 她开心似的呢喃声,被一发枪声给打散了。 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冻结。夏绿蒂细瘦的身体无声地浮上半空后仰倒在地。 「夏绿蒂!」 第一个反应状况的是修伊。他自大衣怀中抽出手枪,搜索着狙击夏绿蒂的犯人。 「上面,修伊!」 妲丽安锐声大叫。古堡的窗边站着一个举枪的女人。是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女仆,被夏绿蒂唤作赛西的年轻女子。 「暗杀者?怎么可能,那女仆竟是——?」 诺曼惊愕地瞪大了眼。女暗杀者手持的枪与昨晚的男人相同,都是半自动式的军用手枪。锁定夏绿蒂的他国谍报员原来不止昨晚那个男人。 「夏儿!振作一点,夏儿!」 甩开士兵们的束缚,艾瑞克大叫着趋近倒地的夏绿蒂。夏绿蒂的双亲只是茫然呆立于原地。 鲜血自夏绿蒂左肩溢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袍。但似乎察觉并未造成致命伤,女暗杀者翩然自窗边跳落,举着手枪拉近与夏绿蒂的距离。完全被攻其不备的士兵们,没一个人反应得过来。 「修伊!」 「嗯!」 受到妲丽安的声音驱策,修伊扣下手枪的扳机,射出的子弹不偏不倚只击落了女子手里的手枪。 中弹的冲击遏止了女子的动作,这时诺曼才总算呐喊: 「在、在做什么,还不快制住她!」 大概是在失去武器的瞬间已领悟到任务失败,女暗杀者毫无抵抗地在拥上前来的士兵面前乖乖就缚。见此,诺曼才舒了口气。能掌握气象控制装置原理的人只有夏绿蒂。万一她死了,想将气象兵器化为实用将完全成为天方夜谭。 「夏绿蒂……你没事吗,夏绿蒂?」 脚步摇摇晃晃地旁徨走近女儿,父亲虚弱地出声呼叫。 夏绿蒂抬头看着如此的父亲,有些恶作剧地微笑: 「爸爸,这下您总算知道了吧?」 「……知、知道什么?」 「不管头脑变得再怎么好、被多么伟大的人物夸奖,也不可能会幸福的。爸爸和妈妈你们每天勉强着爱慕虚荣、和艾瑞克争执,实在一点也不有趣。」 「啊、啊啊……」 向动摇的双亲轻轻一笑,夏绿蒂自白衣口袋取出一本书。一本皮革封面已然褪色的书。书里罗列着一般人无法解读的奇妙符号,是被称作《睿智之书》的幻书。 「在遇见这本书之前,我的确是不聪明,可是大家待我都很温柔,我每天都过得很幸福。为什么不能只是这样呢?」 「夏绿蒂……可是,我……」 我明白。夏绿蒂摇头。 「哈里斯顾问官也请听我说。不管我国开发了再怎么强大的兵器,战争也绝不会因此消失。他国之人恐怕反而还会因惧怕我们而引发争端。你其实明白吧?」 「这个嘛……算是吧。」 诺曼表情似乎有些心虚地耸耸肩。接着他自嘲似地笑着说: 「可是我们不懂,该怎样才能防止战争?除了借由比对方强大的力量来加以牵制,其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笑就可以了。」 缓缓坐起上半身,夏绿蒂轻笑出声。 「像个孩童般天真无邪地与邻人面对面,一起相视而笑就可以了……还是说,你已经遗忘了那股心情呢?」 「没错,是啊」」 诺曼寂寞地喃喃说道。笑容已自他脸上消失,恢复了平时伶俐官员的表情,俯视着夏绿蒂。那是在估量她的本意的表情。 但夏绿蒂却神情愈发愉快地笑了。 那是与在公园裸足起舞的女性相同、天真无邪的笑容, 「所以啊,我才想说希望你们能忆起那股心情,就算只有短暂的片刻也好。」 「什么意思?」 诺曼脸色赫然一沉。但是夏绿蒂已不再回答。 「『w』指的是什么意思,你是这么问我的吧?黑之读姬。」 起身的夏绿蒂注视着面无表情的妲丽安,爽朗地放声大喊: 「我来告诉你吧!『w』指的就是奇幻国度的w!」 「……小丫头……你……」 下一瞬间,察觉到世界正发生的异变,妲丽安愣愣地呢喃。 无声无息从天而降的某样美丽东西,渐渐覆盖了翩翮起舞的夏绿蒂身影—— 6 雪花 雪花 美丽 美丽就 是 甜蜜 甜蜜就是 幸福 大家 大家 相亲相爱 笑容满面? 旋律不规则的无邪歌声,回荡在古堡的中庭里。 士兵们只是呆滞地伫立原地,注视着这样的风景。 以军方预算制作成的气象控制装置,有如管风琴般低声吟颂着伴奏。 那笨重机械前端指向的天空,渲染成了一片鲜艳的虹色。 那是过去夏绿蒂曾经描绘出的,美丽抽象画的色彩。 自那梦幻天空洒落的,是五彩缤纷又造型讨喜的雪之结晶。 花瓣、星星、音符以及扑克牌花样—— 造型宛如圣诞树装饰般的雪花,覆盖了整座城市。 在军用机所散布出的特殊酵素,以及气象控制装置的作用之下,实现了此般奇妙的光景。 对于这过分的异常感到不知所措的人们当中,率先接受并发出欢声的,是聚集在广场的孩童们。 他们因白天而降、有如玩具般的雪花而兴奋得四处跑跳。而当发现雪还带着甜甜的糖果味,他们更是欢欣鼓舞。 被孩童们的这般反应所带动,大人们也逐渐绽开了笑颜。仿佛回到了孩童时代般,天真无邪的笑容—— 「这就是……就是你的愿望吗,夏儿……」 艾瑞克满布伤痕的脸望着天空,展开双臂发出欢喜之声。 「你果然一点也没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吧?艾瑞克……虹色的云、轻柔的糖果雪,五彩缤纷的雨滴演奏着美妙的音乐。」 依偎着欢喜的艾瑞克,夏绿蒂也状似愉快地笑着。 这样的笑容仿佛也在中庭的人群中扩散开来。 像是被这过于离奇的风景抽去了紧绷气息,前来监督实验的科学家与官员们都放声笑了出来。持枪的士兵们也是,似乎对于拿着武器的自己感觉可笑,个个相视苦笑。 心满意足地眺望此景之后,夏绿蒂缓缓走到妲丽安面前。 「这个就交付给你了,黑之读姬。」 说着她便递出手中的书。 将心智只有幼儿程度的她转变成天才的幻书——《睿智之书》。 「真的可以吗?若将这本书放手,你将不再——」 妲丽安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我觉得这样做才是最好的。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看,大家都在笑。」 夏绿蒂毫不犹豫地点头,然后就此以无邪的表情转向身后。 「——是吧?这样可以吧?爸爸、妈妈。」 夏绿蒂的双亲表情像是总算自着魔中清醒过来,朝她缓缓点头。 「是啊……你是我们最自豪的女儿,夏绿蒂。无论从前……或是现在。」 「啊啊……是啊。」 望着他们亲子相拥,妲丽安静静地叹息。在她的嘴边浮现着虚无梦幻般的微笑。 在一旁守候着黑衣少女收下幻书,修伊愉快地轻笑: 「真可惜啊,诺曼,新兵器的开发实验失败了。」 「看来是如此。」 诺曼推着眼镜框疲倦地叹息。 「原本就没人能理解她论文的内容及系统原理了。就算分析剩下来的资料,短时间内也无法将气象兵器加以实用吧……不过呢,正也正好符合了你父亲的期望。」 「咦?」 「因为他厌恶将国家安全寄托在幻书知识这种不安定的事物上……就结果来说算是如了他的愿。」 听完诺曼讽刺般的解释,修伊的脸色有如吃了苦瓜一般。 一名士兵面带惊讶地望着诺曼朗声大笑,战战兢兢地靠过来开口: 「顾问官……」 「我明白。准备撤离吧,所有资料都要报废处置。我们与这场异常气象从未有过关联。就当作是这么回事。」 「是!」 诺曼的部下手忙脚乱地开始行动。 在他们头顶上,色彩缤纷的糖果雪静谧地不断落下。聚集在广场上的众人们,脸上都堆满了灿烂的笑容。 唯独妲丽安一人正双手满抱着糖果雪怒吼。 「给我退散,这群小鬼!这些雪是我收集的!」 「……算了。」 望着众人的模样,修伊静静叹息。 「雪花、雪花、美丽……美丽就是甜蜜?」 夏绿蒂充满朝气的歌声传进耳里。在那歌声的带领下,四周孩子们也随着一起歌唱,最后转变为一场大合唱。 掬起一片霏霏细雪,修伊将收在掌心的雪花送至嘴边。 「好甜……」 他苦笑的叹息声,消散在人们欢喜的庆贺声里—— 第三章「少女们的漫漫长夜」 无妄之灾袭击伊芙·柯恩的那一天,正好是深夜刚过零时。 卡德菲尔学校位于王国南部沿海的小城市,是一所名门女子寄宿学校(b school)。自十一岁到十八岁的女学生共约四百人,于此校就读学习的同时,也都生活在被称作寮馆(house)的宿舍中。 十七岁的伊芙就读这所卡德菲尔学校的高中部一年级。她是个身材高挑、散发着成熟气息的少女。兴趣是游泳,上个月登上了大赛的授奖台。不但成绩优异,教师们也都对她寄予深厚的信赖。她同时受到学妹们景仰,不时有机会收到信及礼物,甚至也曾被人告白。当然她郑重拒绝了,可是她并未感到不快。 最近才刚完成改建的卡德菲尔寮馆,是一栋五层楼的大型建筑物。熄灯时间是晚间十一点,再加上经过白天上课的疲劳,很少有学生会熬夜。 伊芙这一天也沉沉进入了梦乡。 那是个月色美丽的夜晚。 躺在刚换新的舒适床单上,感觉能作个幸福的美梦。 但她安稳的睡眠却被唐突的异变给破坏了。 「……!」 突然来袭的不快感,使得伊芙掀开棉被惊坐起来。 她一瞬间就理解了发生何事。不过她并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在朋友之间被评为总是保持沉着冷静的伊芙,此刻却惊恐得不知所措。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中意的格纹睡衣自下腹部到大腿之间,有着湿淋淋的冰凉触感。难以置信地伸手触摸,她发现连床单都湿了一片。 得赶紧湮灭证据才行。但焦急的伊芙却不知这种状况该如何是好。正当她泫然欲泣地僵坐在床上时—— 「……怎么了,伊芙?发生什么事了?」 睡隔壁床的同班同学迟缓地自床上爬起,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边把手伸向电灯开关。见此,伊芙脸色铁青。因为她虽是位好室友,但致命缺点就是口风不牢靠。 「不行!不可以开灯——!」 伊芙惊叫的瞬间,朦胧的灯光照亮了房间。 「咦……」 目瞪口呆的同班同学凝视着伊芙的模样。伊芙濡湿的下腹部,以及她湿透的床单 「呃……」 同班少女脸上浮现抽搐的笑容。 「不、不要啊啊啊啊啊!不要看——!」 成绩优异的游泳社员,教师寄予厚望、受学妹景仰的伊芙高声惨叫。 而这就是那晚降临卡德菲尔学校的惨剧开端。 1 洁西卡·艾尔芬斯顿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金色夕阳照耀的走廊上。不知是否多心,扎成马尾的栗色发丝似乎也显得无精打采。 漫长的训话刚结束,她正自教务处踏上归途。不但在课堂中打瞌睡被发现而被叫去,甚至还被校长直接点名去打杂。 「唉……」 洁西卡十五岁,是卡德菲尔学校中学部(senior)的学生。 南部贵族艾尔芬斯顿伯爵的么女——这么说或许算好听,但和就读这所名门寄宿学校的子女相较之下,她的家境并不算特别富裕,家教也不算是顶好。至少她本人认为自己只是个不特别出色的私立学校学生。是个有着令人印象深刻、看来个性好胜的杏圆大眼,长相略带成熟气息的少女。 「……为什么要我……」 被明艳的夕阳照得眯细了眼,洁西卡步伐颓丧地朝图书馆前进。 卡德菲尔学校的图书馆,是一栋外壁攀延着无数地锦的石造建筑物,藏书量远远高过学生的总人数。传闻校长的亲戚中有位知名的搜书狂,是该名人士捐赠了如此庞大的藏书。由于当中也有着极其珍贵的书籍,因此居住在附近的学者及大学教授也经常特地前来借阅。洁西卡前往图书馆也是出自这个理由,因为校长吩咐她去接待来宾。 图书馆里的学生比她想像的还多。 但她一下子就发现了要找的对象。因为来宾过于突兀的外观,就算在昏暗的图书馆中依然格外显眼。 有着精致陶瓷人偶般美丽脸庞的少女。 如暗夜结晶般的漆黑双眸。 披泄而下的发色也漆黑如墨。 她身穿的黑色衣装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裙摆雍容澎起,包裹住身段的则是金属手甲及粗犷的腰镗。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是甲胄的奇特服饰。取代缎带或花饰系在她纤细胸口的,是一个有着黯淡光泽、钢镶色系的箱子。 以黑色皮革项圈及银色锁链所缚的陈旧金属巨锁—— 她的名字,洁西卡再清楚不过。 「妲丽安……?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对于洁西卡的呢喃有所反应,有着人偶般美貌的少女放下读到一半的书抬起头。她形状姣好的鼻尖不悦地皱起。 「……我才想问你为何在这里,栗毛?这里是提供给懂阅读之人的文化设施。稀有怪兽就请像只怪兽一样回去兽棚。」 「谁是怪兽啦?我也是会看书的啊!虽说只有偶尔。」 对于突然抛来的辛辣言词,洁西卡吊起眉毛。 「先不说这些,校长托我来招呼客人,该不会……」 「你负责照顾我?」 妲丽安额角不禁抽搐。她朝校长室的方向斜睨一眼。 「那个三十好几的老太婆,是想故意整我吗?」 「所以客人果然就是你吗……」 见黑衣少女的反应似乎心里有谱,洁西卡深深叹息。 见洁西卡如此,妲丽安也同样叹了口气。 「想叹息的人是我。所以我就反对顺道拜访这种稀有怪兽的地盘了嘛……!」 谁是稀有怪兽啊!洁西卡暴躁地噘嘴。 「只有你一个人吗,妲丽安?修伊先生呢?」 「他外出了。」 仰头看着心神不宁巡视四周的洁西卡,妲丽安淡淡说道。 「咦?他留你一个人去哪?」 洁西卡惊讶地眨动大眼。她实在不敢相信,身为黑衣少女保护者的青年会留下她一人外出。但因见不到他而感到遗憾的成分也不少。 妲丽安表情愤懑地拄着脸颊说: 「他被你们校长带去参加什么晚宴了。」 「啊啊,原来是这样……那个校长也真是伤脑筋。」 洁西卡理解似地点头。 卡德菲尔的校长萝汀小姐,是一位散发着异样女人味的知性美女,年过三十五的她如今依然单身。但她平时倒也不会因此就感到脸上无光——看来她是突发其想,将晚宴护花使者的重任交给了偶然前来拜访的侄子修伊了吧。实住是很像随兴的她会做的事。 「真是个伤脑筋的老姑婆。」 妲丽安有气无力地咕哝,再次翻开手里的书。 「那个……那我该做什么好?」 感到无趣的洁心卡问道。妲丽安头也不抬地回她: 「嗯。怪兽就该像只怪兽,来点逗趣的才艺表演吧。」 「啥?才艺?」 「就是你平常会表演的那个特技啊,倒立着用鼻子喝牛奶。」 「才不会呢!才没那种特技!」 似乎是听见她与妲丽安之间的愚蠢交谈,附近座位的女学生们看着洁西卡轻笑了出来。洁西卡情不自禁地粗声大叫,惹来一位面容凶悍、看似图书委员的高年级生瞪视,要她安静一点。 「……都是你啦,害得我被骂了。」 在妲丽安隔壁坐下,洁西卡窃声咕哝。 黑衣少女不屑地嗤之以鼻: 「是你自己要发出怪声的。整颗头像马尾巴的女人就是这样。」 「跟发型无关吧!真是的……」 洁西卡闹别扭地咕哝。 「然后呢?那你在做什么,妲丽安?」 「看了还不懂吗,尾巴头?这是名为阅读的高尚行为。」 「我不是问这个,是问你打算在修伊先生回来之前都一直看书吗?算了……我也难得来看个书好了。」 说着,洁西卡便将手伸向堆在妲丽安手边的书。在那一瞬间—— 「no!不准用你的手碰这本书!」 「啊,好痛!」 被一本厚书的书角敲了一下手腕,洁西卡忍不住发出惨叫。 「干嘛突然打人……你想一个人霸占吗?借我一本又不会怎样!」 「这不是这间图书馆的书。」 「啊……这么说来,这本书看起来是有点脏……」 妲丽安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像是突然惊觉到什么,洁西卡表情一僵。 「这该不会是幻书吧……?」 「很遗憾,正是……是透过这里的校长回收的幻书。要不是因为这件事,谁想来见那个三十好几的老姑婆啊。」 「你怎么光明正大地带着那种东西走动啊?」 洁西卡压低声音反问,额上冒出冷汗。洁西卡过去也曾被卷进有关幻书的事件,每次都面临差点丧命的危机。 妲丽安指着推在手边的四本书其中一本,淡淡地告诉她: 「这本《开拓者之书》无法在白天封印,必须等到日落后施行过解咒仪式再放回书架,否则很有可能在书架上失控暴走。」 「……还真是麻烦。」 洁西卡很干脆地接受了这个说明,哦了一声点头。明明过去曾因幻书而数度费尽辛劳,但她却未表现出特别畏惧或厌恶。黑衣少女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样的洁西卡。 「…………」 「干、干嘛啦,一脸奇怪的表情。」 洁西卡微微胀红着脸说道。妲丽安面无表情地叹口气: 「奇怪的是你的脑袋。」 「那什么话啊……哇!」 洁西卡气愤地站起身,突然间背后被人猛力一拍。 吓一跳回过头的洁西卡,身后站着四位女同学。 「——洁西卡,你在做什么?」 「真难得,你竟会在图书……馆……」 其中身高差不多的两人异口同声向她搭话,接着她们注意到坐着的妲丽安,「呀——」地发出欢闹声,响递了整间图书馆。 「这孩子是谁?洁西卡你认识的人?」 「好、好可爱!好像娃娃!」 妲丽安被她们四个人包围着上下左右揉捏。原本就很怕生的妲丽安,此时像个怯生生的小动物般圆睁着眼僵在原位。甚至让人怀疑她是否中止了呼吸,完全僵硬、动弹不得。 「啊……不,那个……你们稍微适可而止比较好……」 就连洁西卡也不由得面露同情,试图规劝朋友们。但是—— 「好漂亮的头发!」 「肌肤也好滑嫩,摸起来好舒服!」 「别……别……!」 被女学生们毫不留情地玩弄,妲丽安终于忍无可忍开始微微颤抖。洁西卡无可奈何只好打断她们: 「大家别这样……她是校长的熟人……呃……」 「咦,校长的女儿?」 「可是,萝汀小姐不是单身吗?」 「该不会是私生子?」 如雷贯耳的欢声再度爆发,馆内其他学生的视线也不由得集中到她们身上。妲丽安再也忍无可忍,甩开女学生们的手,如脱兔般逃离而去。 然而身体还未摆脱僵硬,她一脚绊到了通道上的推车,倾倒的推车上未整理的书就这么散落一地。接着—— 「你们给我收敛一点!」 面色凶悍的图书委员终于发出怒吼: 「这里是图书馆,想吵的话到别处去!」 「对、对不起!」 洁西卡慌忙低头道歉。一回神,她发现朋友们不知何时已经离开,若无其事地佯装成毫无关系的一般学生。再见啦,望着她们挥手逃离,洁西卡斜眼瞪了她们一眼表示「你们给我记住」。 「喂,你有没有在听?」 「是,真的很抱歉!我马上整理推车!」 一面听着图书委员在她背后叹了口气说「真是的」,洁西卡朝妲丽安打翻的推车走去。妲丽安脸上半是松了口气,依旧一屁股坐在书架之间。倾倒的推车上载有相当数量的书,要将它们全归回原位意外地是件苦差事。 「真是一场浩劫。」 「呜呜……彼此彼此……」 两人边嘀咕着,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座位。妲丽安再次开始看书,洁西卡则是发呆地望着她。 「那个,我说啊……现在才发现或许有些太晚……」 「什么事,尾巴头?」 听见洁西卡没事般地喃喃开口,妲丽安不情愿地抬头。 洁西卡指着堆在妲丽安手边的「三本」幻书: 「幻书……是不是少了?」 下一瞬间,面面相觑的两人之间,犹如时间静止般的沉默降临。 2 「不见了……只剩下三本!」 妲丽安非比寻常地拔高声音叫道。 「该不会是被刚才她们其中的某人带走了?」 洁西卡仓皇地巡视四周,抱头呻吟。虽然被面色凶悍的图书委员瞪着,但现在没空在意那个。 「怎、怎么办,妲丽安?」 「为什么问我?你同学闯的祸就等于你闯的祸。快给我想办法!」 「所、所以我问你该怎么办啊?」 「你知道她们会去哪里吗?」 被妲丽安一问,洁西卡想到了什么似地掩着嘴。 「对、对喔……珊朵拉这时间应该在马厩,她们是马术社的。莉恩大概在练习板球,而薇妮应该是在宿舍……」 「总之就先一个个找起。不快点找到就没时间了!」 「咦?」 妲丽安话中隐约带有不祥,洁西卡厌恶地皱眉。 「没时间是什么意思?」 「那本书的借阅期限快到了。」 「那是什么意思?过了期限会怎么样?」 「所谓借阅期限,简单说就是指星辰的配置。自今晚零时起直到下个新月,将进入那本幻书魔力最强盛的期间。」 「咦?咦?」 「反过来说,就是抑制那本书魔力的封印最脆弱的期间,甚至只要些微契机就会发动幻书的诅咒——」 「诅、诅咒?」 洁西卡的表情连旁人也明显看得出在抽搐。妲丽安的说明实在太难懂、超出洁西卡的理解力,不过至少洁西卡还是听得懂那不是什么好事。 「实际上会发生什么,其实连我也不知道。因为过去曾经解放那本《开拓者之书》的文明全都已经灭亡,被吞噬进黑暗大陆或南美的密林深处,无一幸免……」 「那、那不就糟了!不、不快点回收的话……!」 「所以我刚才就这么说了啊。」 冷眼望着惊慌失措的洁西卡,妲丽安仿佛事不关己地咕哝。 「为什么把那么危险的东西带进我们学校里啊?」 「透过你们校长才好不容易刚回收的,我已经有说过了吧?」 妲丽安冷冷地放话,洁西卡支吾噤声。 「……虽然想说的话还很多,但先留到待会吧。总之现在得先把书 找出来!」 「yes。以尾巴头族来说真是难得像样的判断!」 「谁是尾巴头族了啊!」 虽不禁粗暴地回嘴,但洁西卡还是一面将妲丽安手边剩的三本幻书收进自己的书包,接着牵起妲丽安的手跑了出去。 两人最初前往的是图书馆后面的马厩。 延续这个国家寄宿学校的传统,卡德菲尔学校也很盛行运动及艺术等课外活动。尤其是马术社,更是拥有校内专用的骑马场地,带自己的马到校勤于练习的住宿生也不在少数。洁西卡的两位朋友也是那些学生当中的一员,这个时间都会为了照顾爱马而留在马厩。 「珊朵拉!贝丝!你们在吗?」 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马厩,洁西卡大呼友人们的名字。正在打扫马厩的两名女学牛讶异地回头。所幸马厩里目前只有她们两人。十多匹马都以圆滚滚的眼珠盯着洁西卡。 「咦,洁西卡?」 「刚才的小不点也在?怎么了?」 留意到被洁西卡拖着进来的妲丽安,被唤作珊朵拉的女学生笑着走上前。妲丽安不悦地噘嘴: 「谁是小不点啊,洗衣板!」 「洗、洗衣板?」 低头看着自己扁瘦平坦的胸前,珊朵拉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地瞪着「噗」一声爆笑出来的贝丝。 「这不重要。书在哪里?」 妲丽安面对着她们,以平时的桀骜口气质问。两人诧异地面面相觑。 「书?」 「就是你们从图书馆带出的书。」 「喔喔……你说那个啊,在那边的吊物架上……」 贝丝说着便手指向马厩正面的吊物架。固定在墙上的金属制挂勾,上头挂着两个不陌生的手提包。 「尾巴头!」 「我知道!」 在妲丽安下达指令前,洁西卡已抢先一步扯下手提包,将里头的物品倾倒在地上。 珊朵拉她们哑口无言地看着这幅景象: 「等、等一等,洁西卡?你在做什么?」 「抱歉,理由晚点再跟你们说明!」 「不,我不是指那个……你要是站在那边甩动你的发尾的话……」 「咦?……呀?」 大概是被眼前晃动的栗色头发激发好奇心,骑乘马从马房里伸出头,咬住了洁西卡的后发。喷飞出的唾液和鼻息惹得洁西卡不禁惨叫: 「做、做什么?等等!喂、喂……放开!我的头发不是牧草!」 「你们带出来的书就只有这边这些?」 无视与马匹格斗的洁西卡,妲丽安瞥了一眼散落一地的书。 两位马术社员所持的,只有从图书馆外借的三本书。不管哪一本都不是妲丽安正在搜寻的幻书,只是普通的古典文学集。 「嗯、嗯……是这样没错……」 「是吗,打扰了。」 语气有些失落地呢喃着,妲丽安转身背向她们,沮丧地颓下肩膀走出马厩。两人虽感到困惑,但还是朝着黑衣少女挥手: 「啊,嗯……再见。」 「等等,妲丽安!别丢下我!快救救我啊,你这无情鬼!」 发尾仍被马咬住的洁西卡发出沉痛的呐喊。 3 夕阳在校园里投射出长长暗影。 西边天空尚被余晖染得一片通红,但周围已开始飘散着昏暗的气氛。 结束练习的体育社员也已结束了操场的整理,准备回到宿舍。 板球社的更衣置物室突然出现访客,正是在那之后。 「叫作莉恩·安布罗斯的小丫头是在这里吗?」 「……咦?」 晒得一身健美褐肤的短发女学生,愕然看着踹开门现身的黑衣少女。那是在图书馆出声叫住洁西卡、名叫莉恩的少女。 注意到站在妲丽安身后的洁西卡,她疑惑地眯细眼。 「咦?记得你是刚才的……洁西卡?你那头发是怎么了?」 「抱歉,现在什么都别问……」 撩起被马唾弃沾湿的头发,洁西卡自虐般地笑了笑。她毫无顾忌地进入社员们正在更衣的置物室。 「先别提那个,莉恩,你的置物柜是这个吧?」 「啊,嗯……是啊,怎么了?」 被洁西卡的奇异气魄所慑,莉恩含糊点头。 「妲丽安!」 「嗯。」 洁西卡撬开置物柜的门,将里头的东西全掏了出来。 莉恩先是茫然地望着这难以置信的光景好一会儿—— 「咦……等等,做什么?这是在干什么,洁西卡?」 「书呢?书在哪里?」 对于一片混乱的板球社员彻底视若无睹,妲丽安开始在她的背包里大肆翻找。 「你、你在说什么?」 「你带出图书馆的书!搞不好混了贵重的书在里面!」 「等一等,我身上没有书!刚才只是去还书而已……」 莉恩死命地解释,洁西卡这才停下对置物柜肆虐翻找的手。 「是、是这样吗……?」 「嗯……啊,那是我的内裤!」 注意到洁西卡手握着的布料,莉恩发出凄厉的哀号。 「妲丽安!这里已经没用处了!」 「yes。去下一个地方吧。」 两人叫声才刚落,便已起身冲出了置物室。 「什……搞什么嘛,真是的!洁西卡!」 望着洁西卡的背影,莉恩哭丧着脸将板球朝她狠狠砸了过去。被软木芯材质的硬球接连砸中,这次换成洁西卡发出惨叫。 「痛……等等,莉恩,好痛!对不起嘛!」 「啰嗦——!洁西卡大笨蛋——!」 「真是一场浩劫……」 好不容易总算逃过莉恩攻击的洁西卡,揉着肿起大包的后脑勺,有气无力地叹息。妲丽安则是以有些怜悯的无表情望着她说: 「接下来该去哪里?」 「剩下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学生宿舍了……咦?」 思索般噘起嘴的洁西卡,见到前方走来的人影后停下脚步。 右手拎着一大串钥匙,左臂绣着臂章的高跳女学生。是那位面容强悍的图书委员。 看来是从图书馆后门正准备回宿舍。 「哎呀,是你们……」 注意到尴尬呆站的洁西卡,图书委员出声叫了她, 洁西卡笑容僵硬地回了声招呼,然后直接说出心里的疑惑: 「那个……图书馆已经关了吗?」 「是啊,闭馆的时间已经过了……你们该不会忘了东西在里面?」 图书委员以意外亲切的口气询问。洁西卡轻轻摇头。 「不,不是的……其实我们是在找书。」 「书?什么样的书?」 「不是图书馆的馆藏,但被人搞错带出图书馆了,所以想说会不会有人在我们离开的期间拿来归还……」 「我没印象有这样的人呢……」 图书委员淡漠地回答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歪头: 「被人搞错带出图书馆的书?该不会一本焦茶色封面的……」 「对,是一本破烂发臭的书……痛!」 一点也不臭,妲丽安的金属制长靴踹了洁西卡的小腿一脚,便上前踏出一步。 「你有印象吗?」 「嗯,大概……那本果然不是图书馆的馆藏。」 图书委员手指抵着嘴唇,表情看来有些困扰。妲丽安不悦地眯细眼。 「 究竟怎么样了?」 「就在你们正要离开图书馆之前,被摩格里治老师借走了。因为没有贴借阅卡也没有分类记号,我就觉得很奇怪。可是老师说他明天就会拿来还,我想说不要紧就让他借了——」 「唔……」 妲丽安握紧的拳微微颤抖。 「那个叫摩格里治的家伙在哪?」 「嗯——那位老师是美术的兼任讲师,所以不住在教职员宿舍,应该是住在校外的自宅里……」 「所以我是在问你他家在哪里!」 「咦?这我就不知道了……」 「你这废物实在太没用了!无能也该有个限度啊!」 忍耐终于濒临极限,妲丽安心直口快地发出怒骂。 图书委员错愕地圆瞪着杏眼: 「无、无能?废物……?」 「对不起,学姐!这女孩有点内向怕羞!」 洁西卡慌忙捣住妲丽安的嘴,勉强找了个借口缓和现场气氛。 「是、是吗?」 聼了这实在太过牵强的跳跃式逻辑,图书委员也无言以对陷入沉默。妲丽安不满地挥开洁西卡的手。 「谁内向怕羞啊,你这马饲料!」 「你好吵!只要去向学校请问老师的住处不就得了!」 听见洁西卡的耳语,妲丽安总算安分下来。 面容强悍的图书委员仍是一副不服的表情,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那么,学姐,我们先走一步!」 洁西卡单方面留下这句话,便马上牵起妲丽安落慌而逃。 4 洁西卡两人接着前往的是学校正门附近的教务处,打算请教摩格里治讲师的住家。 留在教务处的是洁西卡认识的年轻事务员。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洁西卡的请求。 「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预期外的结果使得洁西卡嘶哑着声音回问。事务员冷淡地回答: 「很抱歉,规定就是这样。把单身男性教师的住处告诉学生,要是出了什么差错该怎么办?」 「差错?和摩格里治老师?不不不,那是不可能的。」 想像着中年男性教师那张称不上潇洒的脸,洁西卡夸张地用力摇头。就算单身男性在女校再怎么受欢迎,但凡事还是有个限度在。 但是事务员却口气严正地说出令人无奈的正论。 「不可以制造会惹人诽言诽语的可能性。」 「唔……」 洁西卡不禁一脸走投无路地仰望天花板。看不下去的事务员大概是感到同情,表情稍微放缓说道: 「如果有信或东西要给他,教务处会帮你转交。」 「等到那时候就来不及了啦……」 洁西卡焦躁地拔高声音。太阳不知何时已完全西沉,越过窗户只见天空转为夜色。若妲丽安所言属实,那么再过几小时就是幻书的借阅期限。在那之前不找出幻书加以封印的话,不知将会发生何事。 被无情地逐出教务处,于是洁西卡打定危险主意,既然如此只好行使蛮力问出住处,正当这时—— 「来这一下,尾巴头。」 妲丽安扯了扯洁西卡的制服袖子,将她带到走廊角落。洁西卡满脸不服地看向黑衣少女。 「妲丽安?可是幻书的借阅期限……」 「把刚才给你保管的书拿出来。」 「书……是说你拥有的幻书?」 卸下背包,洁西卡突然想起,除了下落不明的幻书之外,妲丽安还有另外三本幻书。她是打算使用那些幻书。 「就是这个,《幻视文集》。」 妲丽安擅自打开洁西卡的背包,从中抽出了一本书。不是以纸书写,而是以竹子编成短册的竹简,上头记载的是陌生的象形文字。竹简表面涂有明艳的漆黑光泽,有如镜子般反射出了读者的外观。 「别名是《远见诗篇》……上头记载的是一位临死前的流浪诗人,为了幻视遥远故乡而编撰成的咒诗。」 「听起来是本很厉害的幻书。」 洁西卡接过竹简,坦率地说出心中的佩服。 妲丽安以一副难以言喻的神情点头。 「正如其名,这是能让人见到远处场景的幻书。不过仅限于依正确途径到访过的地点,可见范围也只限能映入这本幻书的领域。」 「……可以映入的领域……只有这般大小?」 低头看着只有手镜大小、顶多可看出头上长有头发的竹简,洁西卡沮丧地叹息。 「感觉好像也不如期待……这样与其说幻视,不如说是偷窥吧?而且还只能看见知道去路的地点,这样根据没办法找到摩格里治老师在哪啊!」 「但是可以偷窥名册。」 妲丽安语气别扭地回嘴。洁西卡愣愣地睁大眼睛抬头: 「名册?」 「刚才就大刺剌地摆在教务处那老太婆的桌上。」 「啊,是吗……既然这样……」 总算领悟妲丽安的意图,洁西卡用力点头。教务处近在眼前,而且也知道名册摆放的位置。只要能读通这本《幻视文集》,想查出摩格里治讲师的住处一点也不费工夫。 洁西卡利克摊开竹简,这时她事先突然停于背包里剩下的两本幻书。 「对了,剩下的两本也是幻书吧?」 「yes。这本《飞蝗祭仪书》是能让田中杂草连根枯萎的幻书。这边这本《亚妲卡蒂丝的圣句》是能够召唤多到双手可掬起的饮用水的幻书。」 听着妲丽安的解说,洁西卡遗憾似地叹口气: 「什么嘛,全是些用途相当受限的知识……该不会『丹特丽安的书架』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什……胡说什么,你这烂掉的栗毛虫!(注:日文中一般指的是天蚕蛾的幼虫)」 被洁西卡不经意的感想触及逆鳞,妲丽安突然变得慷慨激昂: 「这本《亚妲卡蒂丝的圣句》,是古代中东的巫女将生命的恩典传授给沙漠民族、有着正统来历的幻书,能够自在地让清水出现在视线所及范围内,换言之,说是神迹的具体呈现也不为过——」 「啊……嗯,已经够了,我知道了。」 妲丽安拼命继续发表拥护言论,洁西卡则是随便敷衍带过。 「总之读这本书就是了吧?嗯……没问题,我看得懂。」 「想像你想见到的景色,以及前往的路程。」 妲丽安依旧是气焰高张地继续说明。 漆黑的竹简表面虽看不出任何变化,但洁西卡眼中似乎确实见到了不同的景象。她神情正经地看着映于幻书的景象。 「看到了……湾岸的圣詹姆士街道b区!比想像中还要远……但现在赶去还来得及往返……咦?」 阖上幻书准备起步的洁西卡感到一阵轻微晕眩,当场蹲坐在地。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施不上力的手脚。 「怎么搞的,总觉得……非常疲累……」 「这是原本并非读者之人,使用幻书所造成的反作用。稍作休息应该就会回复。」 妲丽安以读不出情感的眼眸俯视洁西卡。 「但没有时间了不是吗……」 洁西卡一边笑着,像是要为自己打气似,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然后一股作气站起来。 「不要紧,我和你不一样,我对自己的体力有自信。」 洁西卡有如恶作剧般朝她一笑。妲丽安以难以言喻的表情抬头看着她: 「你……为什么……」 「咦?你说什么?」 「没 事。」 妲丽安静静摇头。洁西卡像是转换心情般拢起澍海。 「可是真伤脑筋,该怎么去那条街呢?这时间应该已经没公车去那里了,修伊先生暂时也还不会回来吧……」 望着开始烦恼起来的洁西卡,妲丽安也陷入片刻沉吟。最后黑衣少女的目光停留在置于校舍后方的某样物品。 「利用那个,尾巴头。」 「呃……你说的那个,是指……那个?」 察觉妲丽安所指之物,洁西卡面色一僵。 那是三口菱形车架的黑色自行车。被称为roadster的普及型实用车。八成是哪位教师的所有物吧。座垫后方有着置物架,个子娇小的妲丽安坐上去应该是绰绰有余。 妲丽安以异常可靠的眼神注视着洁西卡说: 「你的萝卜腿终于有表现机会了。若说那双腿就是为了今天而发育,一点也不为过。」 「你那说法绝对有问题!再说我的脚一点也不粗!是一般粗细!」 洁西卡一面胀红着脸反驳,一面跨上了坐垫。 自行车载着两名少女,摇摇晃晃驶向薄暮中的市街。 5 摩格里治讲师的住家位于距学校十哩远的海边小镇。由于是度假饭店林立的观光城市,因此剧院及酒吧等游乐设施也很多。 一此每到夜晚就灯火通明、人潮众多。 在这当中,身穿名门寄宿学校制服的洁西卡,以及包裹着奇特黑衣的妲丽安,两人的身影显然与周围格格不入。 「……既然不会骑自行车,为何不一开始就直说?」 沐浴在人们好奇的视线中,似乎有些阴郁的妲丽安嘴里叨念着不满。 「才不是不会骑,是至今从未骑过而已……」 全身到处带有擦伤的洁西卡如此说着,有些心虚地游移目光。 就算扣除乘坐着两人此一因素,实际上洁西卡的骑乘技术真的很差。在转角转弯失败、爬不上坡反倒滑落可说是见怪不怪。在她总算掌握要诀之前,车子倒地可说是不计其数。 拜此所赐,等来到街上所花费的时间远远超出了预计。就算马上回收幻书回学校,也不知赶不赶得及加以封印。 「总之已经到目的地了,赶紧把事情办完吧!」 将自行车停在巷子里的住宅街道,洁西卡朝眼前的建筑物玄关走去。那是栋老旧的单层集合式住宅。 比洁西卡她们早一步离校的摩格里治,不用说这时间早该到家。然而窗户却不见灯火照明,敲响门环也没人回应。 「真的是住在这里吗?」 「照地址来看是这里没错……」 被妲丽安冷眼一瞪,洁西卡不太有自信地咕哝。 「那为什么家里没人?」 「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我怎么可能知道摩格里治老师的私生活。」 「已经没时间了。」 声音微渗出焦躁,妲丽安盯着头顶上的明月。仰望着街上钟塔的洁西卡也露出有些可怜兮兮的表情说: 「是啊……宿舍的熄灯时间也过了,这样下去就会变成未经许可外宿,不见得被罚打扫就能了事……」 「没办法。」 深深叹了口气,妲丽安走近玄关大门。先是瞪着褪色的木制大门,接着放纵力气以金属制长靴重重地对着门踹下去。 「什……?你在做什么,妲丽安?」 黑衣少女唐突的行径,就连洁西卡也不禁大吃一惊。 但妲丽安仍继续面无表情地踹着门。 「我要破门而入。因为他也有可能把幻书放在家里就出门了。」 「这、这样啊……也对,这也无可奈何,毕竟事态紧急。」 像要解释给自己听似的嘀咕,洁西卡也跟着开始踹门。门上的合叶嘎吱作响,但门却文风不动。 「……这扇门还真坚固。」 「别抱怨,继续就是了。像这时候日积月累的努力是很重要的,学校没教你吗?」 「是、是这样吗?」 尽管对妲丽安的信口胡诌感到怀疑,但洁西卡踢到一般似乎也逐渐火了起来。大门迟迟不肯开启,洁西卡稍微与们拉开距离,一股作气助跑后一个跃身,倾注全身重量使劲一踹。夜晚的街道上回荡着少女的吆喝声,以及大门的嘎吱声。 这时她们背后传出惊愕的声音: 「你、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呆站在路中央、看着洁西卡她们踹门的,是一位下巴留着胡子的中年男性。看样子似乎是刚下载客马车。 注意到有些胆怯的他,洁西卡连忙端正姿势。 「啊,摩格里治老师。」 「你是……五年级的洁西卡·艾尔芬斯顿吗?」 装出乖巧表情正要点头的洁西卡,突然「哎呀?」地皱眉。摩格里治的脸色微红,全身摇摇晃晃,在他身旁则站着一名身穿气派大衣的女子。黑衣少女不禁倒退掩鼻: 「有酒臭味。」 「老师,你醉了吗?」 洁西卡一脸傻眼地询问。 摩格里治身边带的女性看似有些愉快地望着洁西卡,笑道: 「哎呀,什么嘛,老师。有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在等你,你还来叫我啊?呵呵,还是说你喜欢多人一起狂欢?」 「才不是女朋友。」 一面立刻订正那不像话的误会,洁西卡盯着有些发福的男性教师。 「那个~摩格里治老师?那位女士是?是您的女友吗?」 「不、不……不是的,洁西卡。」 摩格里治表情抽搐着摇头。坐立不安的视线四处旁徨游移,他一边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她只不过是位模特儿……对,我想请她当我油画的模特儿……」 「不管你抱不抱我都无所谓啦,但预付的钱我可不会还你喔。」 身穿气派大衣的女子妩媚地撩起头发,如此说道。 洁西卡半眯着眼瞪视摩格里治。 「那个……老师,你该不会……」 「那、那种事怎样都好吧!这种时间你究竟有什么事,洁西卡·艾尔芬斯顿?舍监知道这件事吗?」 「闭嘴,小胖子。」 对于看开般怒吼的摩格里治,妲丽安鄙夷地盯着他说道。摩格里治哑口无言。 「小、小胖子?」 「那不重要,书在哪里?」 「咦?」 「你从学校图书馆带出来的书。」 「喔喔……那本书啊?我原本想借来当作炭笔素描的小道具……哎呀?」 摩格里治似乎想起了什么,手抵着自己的肩膀,接着张望了一下四周,表情不知为何变得有些焦急。 「怎么了?」 妲丽安不悦地质问。摩格里治眉头深锁: 「我好像把包包忘在载客马车的置物架了……糟糕。」 「什……?你活到现在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啊?你这野猪……!」 察觉他的言下之意,妲丽安表情为之冻结。 摩格里治乘坐的载客马车早已为了寻找下一位乘客,变更方向朝闹区驶去。 马车无情地渐行渐远,黑衣少女只能束手无策地目送其远去。这时—— 「妲丽安!」 手扶着自行车车把的洁西卡呼叫她。 「坐上来,要追上去啰!抱歉打扰了,摩格里治老师!」 「啊、嗯嗯……」 黑衣少女铠甲发出喀喳声响、跨上置物架。确认她已坐好后,洁西卡一股作气踩动脚踏板。 「究竟是怎么 搞的啊……」 目送少女们远去,摩格里治虚弱地呻吟。 「呐……我可以回去了吗?」 一副无趣似地望着摩格里治,穿着气派大衣的女性呼出一口烟。 6 头顶上的月亮有如染血般赤红。 钟塔敲响了钟声。已过了凌晨零时。这代表着抑制幻书魔力的封印已完全失效。 如今被称作《开拓者之书》的幻书,仅只需些微契机便会开始失控,化为了极危险的存在。最坏的情况就是某个人翻开了封面,只需如此便有可能「越界」。 「快一点,尾巴头!真的没时间了……!」 妲丽安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口气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上坡路段实在很……!」 一面拼命踩着脚踏板,洁西卡痛苦地出声。只有一匹马的载客马车速度虽不算快,但即使如此,载着两人的自行车要追上也并不轻松。 漫长的上坡路不断绵延,与马车的距离逐渐拉开。正当洁西卡担心这样下去很可能跟丢时,马车却突然间减速,靠向路边停车。 「停、停下来了?」 「是要让客人下车!快趁现在……!」 妲丽安粗暴地拍打洁西卡的背,催促自行车加速。 向下车的客人收取完车马费与小费后,马车再次开始行驶。但这时候洁西卡她们也已逼近到能清楚看见车夫的距离。 「等一等!那边那辆马车,等一下!我叫你等一下!」 注意到洁西卡死命的呼喊,车夫诧异地回头。 接着见到杀气逼人的洁西卡她们,不由得瞪大了眼。 浑身伤痕累累的女学生披头散发的,在深夜的街道上追赶而来。而她的背后更是载着一个身穿诡异漆黑装束、分不清究竟是人类还是人偶的少女。只要是神经正常的人,任谁也不得不对这幅光景感到恐惧。 车夫铁青着脸,扬起鞭子令马车加速。洁西卡目瞪口呆地直视着这副景象 「为……为什么逃跑啊?」 「尾巴头,就这样继续骑!」 「咦?」 妲丽安从洁西卡背上的包包取出一本书。是留在她们手边的三本幻书其中之一。 妲丽安以平静的声音,诵读出老旧羊皮纸所记载的其中一个章节。 「那本书……!」 洁西卡讶异地看着妲丽安。黑衣少女所朗诵的,是之前被她称为《亚妲卡蒂丝的圣句》的幻书。只要是目光所及的范围,便能自在地召唤出多到双手可掬起的饮用水,是沙漠民族的巫女所传承的圣诗。 而当妲丽安朗诵完毕的同时,载客马车的车夫突然发出了悲鸣。他一面捂着脸呻吟,一面让马车减速。 剧烈咳嗽的车夫脸上流下大量的水滴。是妲丽安把因幻书之力出现的水,泼到了他脸上。 「真的是一本只会叫出水的幻昼耶……」 「目的达成了。」 茫然嘀咕的洁西卡身后,妲丽安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 洁西卡在这期间追过了马车,停下自行车阻挡在马车前方。 「你……你们做什么?」 看似好说话的中年车夫,边擦拭淋湿的脸边问道。 妲丽安彻底无视他的问句,单方面如连珠炮般快口说道: 「书在哪里?」 「……书?你在说什么啊?」 车夫困惑地反问。妲丽安粗鲁地指向马车室内: 「就放在带着娼妇的肥乘客忘在车上的包包里!」 「忘了带下车的东西啊……那应该还留在座位上才对。」 车夫说完便耸耸肩。由于被车篷挡住了视线,因此从车夫的位置看不见座位的情形。 黑衣少女远绕着避开马匹爬进车内,以凶恶的表情巡视无人的座位。接着愤怒地简短说道: 「根本什么也没有嘛!」 「真的吗?你们确定真的是忘在车上了吗?」 「yes……那个胖子看起来不像在撒谎。」 唔,车夫沉吟片刻。 「既然如此,搞不好是被刚才的客人拿走了。」 「刚才的客人……?」 见妲丽安扬起眉毛,车夫伤脑筋似地抿嘴: 「偶尔会发生这种事。虽然不算好事,但还是得请持有者顾好自己的随身行李。」 「怎么会这样……」 以危险的姿态跳下马车,黑衣少女如梦初醒般喃喃低语。 「回头吧,妲丽安!这时间行人不多,动作快点搞不好还能找到……!」 再次跨上自行车,洁西卡说道。然而妲丽安却摇头。 「no……」 「妲丽安?」 听见她出乎意料的回应,洁西卡愣愣地发出疑惑。妲丽安只是仰望着天空,语气欠缺抑扬顿挫地嘀咕: 「时间到了。」 「咦……什么?什么意思?」 温热的风吹拂而过,洁西卡的表情也不由得蒙上一层阴影。 红色月亮的光辉渐增。 无法明确点出哪里有异状,但笼罩街道的气氛确实不对劲。 有如跨越了不可视的界线,异质世界的空气流了进来。 「喂、喂……那是什么?」 最先察觉那个东西的是车夫。 几乎是在街道的正中央。短短几分钟前洁西卡她们才经过的坡地,笼罩着蠢蠢欲动的暗影。近似黑暗浓雾的暗影。那影子缓缓成长,逐渐吞噬了周围的建筑物。察觉到异变的人们在街上此起彼落发出悲鸣。 「行李小偷解放了幻书……」 妲丽安淡然地宣布事实。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影子是什么?我怎么有种预感,若被卷进去会发生令人讨厌的事?」 洁西卡脸皱成一团问道。口气虽然冷静,但脸色实在很难看。对于过去曾几度被卷进事件的她来说,十分清楚幻书所带来的威胁。 妲丽安也很难得对她所说的话坦率点头。 自幻书当中诞生、蠢蠢欲动的暗影吞噬了数栋建筑物,成长到约一座小山的大小。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抵达妲丽安她们所站的地点。 「总之现在先逃再说。找个视野良好的地方——」 对于妲丽安急切的声音点头表示同意,洁西卡回头看向身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座俯瞰市街的小高丘。 「这边!动作快!」 牵起黑衣少女的手,洁西卡叫道。 她们开始爬上陡峭的阶梯,而被她们留在身后的车夫也慌忙驾着马车逃亡。 7 街上正逐渐发生轻微骚动。即便如此也仍未造成巨大的恐慌,大概是由于大多数居民都早已入睡。而靠近异变中心的人则是还未能理解发生何事,就已被吞进了蠢动的暗影中。 「难道说……那该不会是植物吧……?」 自山丘上俯视街景,洁西卡虚弱地呻吟。 洒落的红色满月的月光,照耀出肥大化的蠢动暗影。 那是有如巨大地锦般的植物。具备着异常繁殖力及成长速度、有着不祥外观的藤蔓,正以惊人之势扩散,企图吞噬整片街道。 「……那个茎和叶子,总觉得和那本幻书的封面很像钦?」 一边回溯在图书馆里见到《开拓者之书》的记忆,洁西卡一边说道。看似某处异于一般植物的藤蔓,外观感觉与熏得焦黑的陈旧幻书质感十分相似。 「原来是这样啊……」 妲丽安总算领悟般喃喃说道。 「那本幻书的作者, 据说不是这世界的人类,而是超越了次元之墙、打算移民到这世界的异界智慧生命体。」 「……那是什么?怎么回事?」 妲丽安过于突兀的发言,令洁西卡不禁错愕地反问。 妲丽安看似嫌麻烦地叹了口气。 「是环境改造(terraf)。就像能行光合作用的蓝绿藻出现后,为前寒武纪的地球制造出了氧气,那植物恐怕也具有能吐出适合异次元智慧生命体的大气的特质。」 「呃——也就是说,让那植物繁殖,把地球环境改造成适合异世界的人居住?」 不知所以然的洁西卡一面整理思绪一面向妲丽安确认。妲丽安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yes……《开拓者之书》换言之,就是为了让那植物于此世界繁殖,类似嫁接的东西。」 「虽然搞不太清楚……但最终我们会怎样?」 洁西卡脸色不安地提出疑问,妲丽安粗鲁地回答: 「光是那一本幻书,力量应该还不足以改变整个地球环境,顶多会让这整座城被植物吞噬而全灭吧。」 「那、那问题不就大了吗!」 洁西卡忍不住怒吼: 「为什么带着那种危险的幻书到处走动?应该赶紧把它烧了才对啊!」 「异世界的智慧生命体所遗留的书籍,其资料价值不可估量。连这点程度的事都不明白,所以你的头发才会被马给啃了。」 「别勾起我的记忆!」 洁西卡歇斯底里地大吼,呼吸紊乱地喘着气。看来似乎是尽情吵过一阵之后总算找回了冷静。妲丽安无奈地摇摇头: 「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 「说、说得也是……呐,妲丽安,总觉得那植物……好像会吃人?」 指着巨大藤蔓的茎膨胀的部位,洁西卡窃声说道。那膨胀的模样与在热带雨林区可见的食虫植物十分相似,至不过体积大小是天差地远。而略显透明的膨胀处中间,封闭着几个看似人类的影子。 「原来如此……是像这样将这个世界的人类,改造成能够适应异世界的环境。」 妲丽安语气佩服地自言自语。洁西卡惊讶地回头: 「要是我们被那植物抓到,该不会也落得同样下场……?」 话锋未落,她们四周地面就突然开始摇晃。 无数的战裂撕裂地面,巨大藤蔓接二连三出现。朝地底挖掘土壤的异世界植物,不知何时已包围住了洁西卡她们所在的山丘。 「……看来是被包围了。」 「怎、怎么办?这下逃不掉了!」 洁西卡结巴着询问神情冷静的妲丽安。妲丽安厌倦地仰望巴住她不放的洁西卡。 「把书拿出来,尾巴头。」 「咦?啊……你说书,莫非是……」 「yes……虽说我也从来没想过,居然会在这种状况下依赖那本书。」 洁西卡从包包里取出的,是被称为《飞蝗祭仪书》的幻书。据说记载着能让杂草连根枯萎的秘咒,是不该存在这世上的梦幻农业书。 对于直逼而来的藤蔓视若无睹,妲丽安开始诵读幻书。她的声音化为妖媚的咒语,震撼着四周围的空气。 沐浴着深红月光,黑衣少女持续朗读。然而却未产生任何变化。也丝毫没有异变发生的前兆,唯独巨大藤蔓犹如生物般蠢动着直逼妲丽安她们。 「妲、妲丽安……」 洁西卡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这时妲丽安的咏唱总算结束。 正当覆盖了视野、无限蔓延的藤蔓正准备吞下两位少女时,一个小小的黑色块状物如雨点般滴落洁西卡肩上。嗡嗡的振翅声在她们耳边低吟。 从天而降的黑色团块,落势逐渐增强、转变为暴风,那阵压力逼得洁西卡不禁惊呼出声。有如要庇护妲丽安一般,洁西卡双膝落地,接着她才察觉到击退异世界藤蔓的黑色暴风真面目。 「蝗、蝗虫?」 那是成群飞行的昆虫。体长多达数英寸,是草食性的细长昆虫。化为群生体的无数蝗虫大军,啃蚀着近逼而来的藤蔓,藤蔓随之立即枯竭, 「是蝗虫过境。爆发性繁殖的蝗虫成群飞来,将所有植物啃蚀殆尽的相变异(注:指同一种昆虫个体的形态、生理行为等方面特征依种群密度相应发生显著变化)现象……但是……」 依旧摊开幻书的妲丽安,说着说着便当场倒地。洁西卡连忙抱起娇小少女的身体。 「妲丽安?」 「果然,以我的能力这就是极限了吗……」 说着,妲丽安自嘲似地自口中泄出叹息。她所召唤出的蝗虫过境现象,勉强成功击退了山丘周围的藤蔓。但也仅此而已。对于扩散至整个城市的异世界植物本体,丝毫不构成影响。以蝗虫过境而言,规模实在过于狭小。 「怎么回事……?」 「能够完全解读幻书知识、完全引出其中能力的,就只有被书选上的阅读者。就算我身为读姬也毫不例外。」 妲丽安持续着痛苦的呼吸。 被称作黑之读姬的她,不但身为异界图书馆「丹特丽安的书架」的管理者,就某种意义而言也可说是书架本身。换句话说就是比人类更接近书本的存在。 但也正因如此,她无法成为完全的「阅读者」。并非正式拥有书本的她,无法完全引出幻书的力量。 「可是,修伊先生呢?那个人在我面前成功读了好几本幻书……」 「所谓钥匙守护者,意思就是『被书所爱的人』。因此书本会助他一臂之力,让他得以引发接近真正读者的能力。」 说着,妲丽安淡淡一笑。听了她的话,洁西卡想到什么似地抬头: 「既然如此……只要修伊先生在的话,就能想办法解决那本幻书啰?」 「不是没有可能。但你要如何叫那家伙来这里?」 洁西卡毫不屈就对于妲丽安挖苦般的质疑,只是屏息沉思。 自晚宴回到学校的修伊,应该早已经发现妲丽安不在了。而他一定轻而易举就能想到原因出于与幻书相关的麻烦。 而从卡德菲尔学校来到这条街上不到十哩,这距离开车的话也花不了多少时间。而且他很可能早已察觉到这条街上的异变了。如此一来—— 「修伊先生一定也在找你才对……」 卸下背后的背包,洁西卡取出剩下两本幻书。《幻视文集》与《亚妲卡蒂丝的圣句》——不管哪一本都是用途极为受限的幻书。但妲丽安胸前的巨锁如今牢牢紧闭,无法取得除此两本之外的幻书。 「你打算做什么,尾巴头?」 「再等我一下,妲丽安!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洁西卡用力点头,同时翻开了两本幻书。妲丽安神情严肃地瞪着她: 「没用的,《幻视文集》只能看见知道正确前往途径的场所,不可能找出不知身在何处的人。更别提《亚妲卡蒂丝的圣句》,只能召唤出一掬饮用水——」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重点是只要能告诉修伊先生我们身在何处就行了。既然如此……」 「尾巴头!」 「你闭嘴!」 洁西卡开始朗读幻书。被称为《幻视文集》的漆黑竹简表面,在月光下闪动着妖艳的光辉。上头映出的景色唯有洁西卡才知晓。接着她开始朗读另一本幻书。 只要是视线所及的范围,无论何处都可召唤出饮用水的幻书—— 「快住手,洁西卡!不是真正閲读者的人要是持续使用幻书之力,最糟的情况有可能会引发精神异常!不但如此,还可能丧命——」 「 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妲丽安。」 洁西卡表情像在夸赞胜利般微笑。接着她仿佛精疲力尽似地当场倒地。她的脸颊完全失去了血色。这是由于同时发动了复数幻书所造成的反作用力。 「放心,已经结束了……可是,我也实在动弹不得了。」 「那当然,你这笨蛋……」 妲丽安将洁西卡的头轻轻抱上自己的大腿,以泫然欲泣的声音咕哝。 《飞蝗祭仪书》所唤出的成群昆虫早已消失无踪。自失控的幻书诞生出的藤蔓如今依然持续成长。要是下一次再度逼近这座山丘,就再也没有防卫手段了。 洁西卡闭阖着双眼,以虚弱的声音呼唤妲丽安: 「能做的事我全做了,要是再不行的话,你就丢下我逃吧,妲丽安。」 黑衣少女没做任何回应,只是以无感情的眼眸看着洁西卡。 「……为什么这么乱来?幻书与你之间根本无任何关系,但你为什么……?」 「连这种事也不明白,你其实也挺笨的嘛,妲丽安。」 「呵……」 看着面露得意笑容的洁西卡,妲丽安别扭地抿起嘴唇。 「老实说,就算被称为名门什么的,但女子寄宿学校并没有大家想像中那么好。有得是无聊的虚荣竞争及嫉妒心,而且徒有虚名的贫穷贵族家么女,根本就成了最佳的揶揄目标。入学之后真的有好一段时期都过着艰苦的日子。」 洁西卡突兀的告白,使得妲丽安缄默不语。 所以啊——洁西卡呢喃着,脸上浮现稚气的笑容。 「什么『显贵者应有高尚品德』都是屁话,但正因如此我才下定决心,唯独朋友,我绝不会背叛他们。我洁西卡·艾尔芬斯顿绝对……会保护你……」 说着说着,洁西卡便有如耗尽力气陷入沉睡。 凝视着她的睡脸,妲丽安静静地叹息。 藤蔓再度切开地表,有如滚滚波涛出现在少女们脚下。褐色的蜷须有如生物触手般蠢动,打算捕捉两人。 仰望藤蔓,妲丽安有些怀念般笑道: 「……之前也曾有个『呆茄子』说过了类似的话。」 就在妲丽安快被藤蔓吞噬的瞬间,山丘上响起了引擎声。一辆车飞驰而来,撞飞了宛如大树干的藤蔓茎。 是一辆银色的汽车,被廉价出售给市民的军用车。 车子像要护住两位少女般停下,一名男子自车上走下。 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青年。面容虽看似家教良好却又带了几分严肃,见到包覆了整条街道的异界植物,表情仍是丝毫未受动摇。是个散发着训练有素的士兵气息的年轻人。 「太慢了,修伊。直到刚才都干什么去了啊,你这驽马!」 对于黑衣少女单方面的粗暴书论,被呼作修伊的青年只是稍微耸耸肩。 「我一直在找你们,多亏了那个讯息才总算找到这里。」 「讯息?」 「……不是你发给我的吗,妲丽安?」 说着修伊便指向远离街道、位于高台上的建筑物。 是洁西卡她们生活的卡德菲尔学校宿舍。明明已过了深夜,宿命窗户却零星点着灯光。若非视力良好之人虽恐怕难以辨识,但那不规则的灯光照明,看似在传递某种讯息。 妲丽安低头看向睡在她大腿上的少女侧脸,「哼」一声露出豁然开朗的笑脸。 接着以银铃般的绝世美声宣告: 「修伊,我赐予你开门的权利。把那可憎的杂草给我连根斩除!」 指尖伸向黑色衣领,妲丽安将上衣大大拉敞到胸口。 有着纤细锁骨、少女雪白的肌肤袒露而出。 在她的胸前镶嵌着一个巨锁,一个粗犷的老旧大锁。被黑皮革项圈及银色锁链所缚,就埋在她欠缺起伏的胸前正中央。 修伊紧握着不知自何处取出的钥匙。那是把镶着红宝石的黄金钥匙。 钥匙的柄上刻有古代文字。 他诵读出那一串文字。 宛如对公主宣誓忠诚的骑士,又仿佛正在诵唱咒文的魔术师—— 「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回应他的呼唤,妲丽安如此回答。粗哑的声调有如历经长久岁月的古老器物。 『否,我乃天——我乃壶中之天!』 黄金钥匙插入妲丽安胸前,妲丽安溢出痛苦的声音。 在她胸前的巨锁有如城门般,左右一分为二。 隐藏在内侧的是一个空洞。深不可测的空洞就开在少女的胸前。被耀眼光辉漩涡包围的空洞,直通向她纤瘦的身体深处。 背后伸来修伊的手,探入空洞取出了一本书。 是本以陈旧羊皮纸记载的古老书籍。他朗朗读出书本的内容。 令世界变质的禁忌知识—— 下个瞬间,为异界植树包覆的街道,顷刻便被地底喷出的雾气包围,渲染成一片美丽的纯白世界。 8 「——哈啾!」 洁西卡发着抖被自己的大喷嚏给吓醒。 虽不知理由,但她感到非常寒冷,连呼出的气都快结成白霜。总之,她只知道这是现实,因为梦里不可能会这么寒冷。 洁西卡坐在一辆行驶中车上的副驾驶座。 开车的是位身穿皮制长礼服的青年。确认这一点,洁西卡松一口气。他终于来了。收到洁西卡的讯息,前来救她们了。 而在他与洁西卡之间,不知为何夹着妲丽安。 她硬是挤进正副驾驶座之间,坐在那窄窄的空隙间。 而妲丽安本人则冷漠地询问: 「你终于醒啦?尾巴头。」 「咦?啊……嗯。咦?」 洁西卡揉着惺忪睡眼点头,接着茫然望向四周的风景。 世界冻结成了一片雪白。 覆盖整座街道的巨大藤蔓,有如标本般保存着原形,就此连同藤芯完全结冻。冻结而变得脆弱的细胞组织仅因些微风或震动的冲击,便碎落成砂粒般四散而去。整条道路被如此造就的结冰碎片埋没,化为一片冬季风情画。 此时正好接近黎明时分。 在染上东方天际的微光照耀下,冻结的街道闪烁着引n光辉。 「这怎么搞的……怎会变成这样?」 洁西卡在妲丽安耳边低声询问。 黑衣少女烦郁地把朝她挺身的洁西卡推回座位。 「失落的古埃达神话诗《赫尔的赞歌》——借助统治冰之国度尼芙菲姆的冥府女王的力量,将那植物给冻结了。虽说是来自异世界,但既然以植物的形态存在,就绝不可能熬得过负七十度以下的低温。」 「使以幻书之力……让它冻结的?」 洁西卡背脊窜过一阵颤栗。 一夜之间就差点毁了整座街的《开拓者之书》,以及强大的魔力更甚其上、将其封印的《赫尔的赞歌》——洁西卡不由得重新体会到解放幻书是件多么可怕的事。 而像是要抹去洁西卡的恐惧般,驾驶座上的修伊沉稳地笑道: 「被那植物困住的人们大致都没事。虽说可能多少会留下冻疮就是了。幻书也平安回收……话虽如此,但已变得残破不堪、几乎不成原形了。」 「是……这样吗……」 太好了,洁西卡松口气似地笑道。 然后她又再次连打了几个喷嚏。毕竟在这结冻的街上待了一晚,只得了点小感冒或许反倒该说幸运。 修伊驾车驶向卡德菲尔学校。 立于平缓丘陵上的广大校舍,最初映入眼帘的建筑物是学 生宿舍。 对于无言望着眼前的妲丽安,修伊语带揶揄地催促她:「快呀。」 妲丽安状似屈辱地把脸皱成一团,百般不愿地转向洁西卡,以粗鲁随便的口气嘀咕着说道: 「……我要向你道谢。」 「啊?」 「那时你将讯息告知了修伊……我是在说,要我向你道谢也行,你这迟钝脑袋!」 「喔喔,嗯。什么啊,原来是这件事。」 洁西卡一边吸着鼻涕,看似有些不愿提及地支吾其词。 「『jd on hill』……『洁西卡与妲丽安在山丘上』……这可真让我吃惊,没想到竟会利用卡德菲尔的女子宿舍窗户的灯光来传送讯息。」 说着,修伊指向逐渐接近的学生宿舍。 深夜的女子宿舍,其中几间不其然点亮着灯火。远观那不规则的排列,感觉就像是文字的罗列,看似点缀着别有含意的文章。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光靠着那两本幻书,你是怎么办到这点的?要怎么让身在远方的学生们支援?」 妲丽安质疑的表情前所未有地认真。 「这是……那个,其实也不是请她们支援啦……」 洁西卡不知为何别过视线,语气难得欲言又止。 「因为我知道怎么去学生宿舍,所以不就能使用《幻视文集》吗?所以我想说,只要那本能观远的幻书映出宿舍里的样子,就能靠《亚妲卡蒂丝的圣句》在宿舍里叫出水才对。」 「……水?那跟照明有何关系?」 妲丽安冷静地询问。 洁西卡不知为何面红耳赤,看开似地放声大喊: 「一过熄灯时间,住宿生就全都会就寝。所以,那个……只要利用召唤出水的幻书,把水泼在屁股附近,大家就会起来开灯……我是这么想的啦!」 对于洁西卡这愚蠢至极的说明,妲丽安神情空虚地望向远方。 载着如此两名少女的车子,驶进了卡德菲尔的校地。 离起床时间理应还有段距离,但寮馆不知为何一片嘈杂。察觉到此,洁西卡神情因不安而僵硬。 率先听见的是「拜托让我死!」这种扰人安宁的话语。 寮馆(house)顶楼站着一名身穿睡衣的少女。 是一位乍看散发着自尊高傲的气息、高中部(si form)的女学生,身旁的朋友们死命压制着不让她跳下屋顶。似乎是因为失禁的模样被同学看见而羞耻得想寻短。 仔细看去,寮馆各处都在上演类似的骚动。 虽说不过是失禁,但对于生活在封闭环境的思春期少女却是件大事,非三、两下便可轻易收拾。更何况实际原因还涉及幻书,要让她们相信几乎等于不可能。 「那么,我们就此告辞。」 「也是。」 在宿舍前放洁西卡下车,妲丽安及修伊无情地宣布。看样子是打算对宿舍的骚动视而不见。 「等等,妲丽安!你、你这叛徒——!」 追着一溜烟逃跑的车子,洁西卡放声呐喊。 朝阳染白了水平线。由翠绿丘陵俯瞰的海面,有如镜子般美丽地闪闪生辉。 漫漫长夜即将结束,新的一天将要开始。 对于洁西卡·艾尔芬斯顿来说,是最……最漫长的一日—— 断章二「模仿之书」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那个人过去有过什么经历?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得知她内心的一切。 知道我说「这本书变成了她」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了吗? 封面的肖像画愈是画得精准,书中的记录也就愈精确。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本书无疑可说是她的翻版——形容为另一个她也不为过。 问我制作她的书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或许应该说,我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她毕竟是个美女。有可能我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被她吸引。 若抱着这种心情接近她就太失礼了。再说若开始交往后却因个性不合而分手,对双方不都是种不幸吗?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本书事先调查她。这本书绝不会有所隐瞒,用来确认我和她合不合得来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的,没错。我和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也不知道她的家族成员及交友关系。 因为,就连个性合不合得来都不晓得,深入交往只是白费工夫吧?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首先得先确认她是否为配得上我的对象。再说若以这本书调查她的兴趣及喜好,到时也更能确实攻陷她。 用完成的幻书试着读了一下她的「心」,那可真教我吃惊。 她是个十分美好的女性。 既清纯又诚实,简直像个天使般,有着一颗纯洁的心。 她非常善良,无论对谁都真心相待。 她总会为世间着想,特别是对贫穷或饥饿深感痛心。但也总是常保希望,一举一动充满着勇敢朝气。 当然,因为她是个美女,所以难免会遭人嫉妒或背负莫须有的中伤。但她从不埋怨他人,甚至反倒还体谅对方堕落的心。 富有智慧与机智,而且又谦虚,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果然我不光是迷上她的外表,也迷上了她的人品。虽几乎未曾直接交谈,但至少这点我明白。 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毕竟我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嘛。 还有,偷偷告诉你,她也对我抱有好感。 只要我出声向她搭话,她肯定会坠入情网。 你问我怎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幻书上写的啊。 你忘了吗?这本幻书完全模仿了她的内在。简单说,这本书不光写着她的过去,连她未来的想法及行动全都写在上头。也确实预见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打算要去向她告白。 老实说,送礼的花束也已经买好了。 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那个人过去有过什么经历?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得知她内心的一切。 知道我说「这本书变成了她」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了吗? 封面的肖像画愈是画得精准,书中的记录也就愈精确。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本书无疑可说是她的翻版——形容为另一个她也不为过。 问我制作她的书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或许应该说,我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她毕竟是个美女。有可能我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被她吸引。 若抱着这种心情接近她就太失礼了。再说若开始交往后却因个性不合而分手,对双方不都是种不幸吗?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本书事先调查她。这本书绝不会有所隐瞒,用来确认我和她合不合得来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的,没错。我和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也不知道她的家族成员及交友关系。 因为,就连个性合不合得来都不晓得,深入交往只是白费工夫吧?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首先得先确认她是否为配得上我的对象。再说若以这本书调查她的兴趣及喜好,到时也更能确实攻陷她。 用完成的幻书试着读了一下她的「心」,那可真教我吃惊。 她是个十分美好的女性。 既清纯又诚实,简直像个天使般,有着一颗纯洁的心。 她非常善良,无论对谁都真心相待。 她总会为世间着想,特别是对贫穷或饥饿深感痛心。但也总是常保希望,一举一动充满着勇敢朝气。 当然,因为她是个美女,所以难免会遭人嫉妒或背负莫须有的中伤。但她从不埋怨他人,甚至反倒还体谅对方堕落的心。 富有智慧与机智,而且又谦虚,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果然我不光是迷上她的外表,也迷上了她的人品。虽几乎未曾直接交谈,但至少这点我明白。 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毕竟我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嘛。 还有,偷偷告诉你,她也对我抱有好感。 只要我出声向她搭话,她肯定会坠入情网。 你问我怎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幻书上写的啊。 你忘了吗?这本幻书完全模仿了她的内在。简单说,这本书不光写着她的过去,连她未来的想法及行动全都写在上头。也确实预见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打算要去向她告白。 老实说,送礼的花束也已经买好了。 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那个人过去有过什么经历?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得知她内心的一切。 知道我说「这本书变成了她」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了吗? 封面的肖像画愈是画得精准,书中的记录也就愈精确。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本书无疑可说是她的翻版——形容为另一个她也不为过。 问我制作她的书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或许应该说,我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她毕竟是个美女。有可能我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被她吸引。 若抱着这种心情接近她就太失礼了。再说若开始交往后却因个性不合而分手,对双方不都是种不幸吗?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本书事先调查她。这本书绝不会有所隐瞒,用来确认我和她合不合得来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的,没错。我和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也不知道她的家族成员及交友关系。 因为,就连个性合不合得来都不晓得,深入交往只是白费工夫吧?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首先得先确认她是否为配得上我的对象。再说若以这本书调查她的兴趣及喜好,到时也更能确实攻陷她。 用完成的幻书试着读了一下她的「心」,那可真教我吃惊。 她是个十分美好的女性。 既清纯又诚实,简直像个天使般,有着一颗纯洁的心。 她非常善良,无论对谁都真心相待。 她总会为世间着想,特别是对贫穷或饥饿深感痛心。但也总是常保希望,一举一动充满着勇敢朝气。 当然,因为她是个美女,所以难免会遭人嫉妒或背负莫须有的中伤。但她从不埋怨他人,甚至反倒还体谅对方堕落的心。 富有智慧与机智,而且又谦虚,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果然我不光是迷上她的外表,也迷上了她的人品。虽几乎未曾直接交谈,但至少这点我明白。 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毕竟我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嘛。 还有,偷偷告诉你,她也对我抱有好感。 只要我出声向她搭话,她肯定会坠入情网。 你问我怎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幻书上写的啊。 你忘了吗?这本幻书完全模仿了她的内在。简单说,这本书不光写着她的过去,连她未来的想法及行动全都写在上头。也确实预见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打算要去向她告白。 老实说,送礼的花束也已经买好了。 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那个人过去有过什么经历?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得知她内心的一切。 知道我说「这本书变成了她」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了吗? 封面的肖像画愈是画得精准,书中的记录也就愈精确。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本书无疑可说是她的翻版——形容为另一个她也不为过。 问我制作她的书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或许应该说,我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她毕竟是个美女。有可能我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被她吸引。 若抱着这种心情接近她就太失礼了。再说若开始交往后却因个性不合而分手,对双方不都是种不幸吗?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本书事先调查她。这本书绝不会有所隐瞒,用来确认我和她合不合得来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的,没错。我和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也不知道她的家族成员及交友关系。 因为,就连个性合不合得来都不晓得,深入交往只是白费工夫吧?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首先得先确认她是否为配得上我的对象。再说若以这本书调查她的兴趣及喜好,到时也更能确实攻陷她。 用完成的幻书试着读了一下她的「心」,那可真教我吃惊。 她是个十分美好的女性。 既清纯又诚实,简直像个天使般,有着一颗纯洁的心。 她非常善良,无论对谁都真心相待。 她总会为世间着想,特别是对贫穷或饥饿深感痛心。但也总是常保希望,一举一动充满着勇敢朝气。 当然,因为她是个美女,所以难免会遭人嫉妒或背负莫须有的中伤。但她从不埋怨他人,甚至反倒还体谅对方堕落的心。 富有智慧与机智,而且又谦虚,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果然我不光是迷上她的外表,也迷上了她的人品。虽几乎未曾直接交谈,但至少这点我明白。 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毕竟我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嘛。 还有,偷偷告诉你,她也对我抱有好感。 只要我出声向她搭话,她肯定会坠入情网。 你问我怎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幻书上写的啊。 你忘了吗?这本幻书完全模仿了她的内在。简单说,这本书不光写着她的过去,连她未来的想法及行动全都写在上头。也确实预见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打算要去向她告白。 老实说,送礼的花束也已经买好了。 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那个人过去有过什么经历?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得知她内心的一切。 知道我说「这本书变成了她」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了吗? 封面的肖像画愈是画得精准,书中的记录也就愈精确。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本书无疑可说是她的翻版——形容为另一个她也不为过。 问我制作她的书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或许应该说,我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她毕竟是个美女。有可能我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被她吸引。 若抱着这种心情接近她就太失礼了。再说若开始交往后却因个性不合而分手,对双方不都是种不幸吗?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本书事先调查她。这本书绝不会有所隐瞒,用来确认我和她合不合得来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的,没错。我和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也不知道她的家族成员及交友关系。 因为,就连个性合不合得来都不晓得,深入交往只是白费工夫吧?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首先得先确认她是否为配得上我的对象。再说若以这本书调查她的兴趣及喜好,到时也更能确实攻陷她。 用完成的幻书试着读了一下她的「心」,那可真教我吃惊。 她是个十分美好的女性。 既清纯又诚实,简直像个天使般,有着一颗纯洁的心。 她非常善良,无论对谁都真心相待。 她总会为世间着想,特别是对贫穷或饥饿深感痛心。但也总是常保希望,一举一动充满着勇敢朝气。 当然,因为她是个美女,所以难免会遭人嫉妒或背负莫须有的中伤。但她从不埋怨他人,甚至反倒还体谅对方堕落的心。 富有智慧与机智,而且又谦虚,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果然我不光是迷上她的外表,也迷上了她的人品。虽几乎未曾直接交谈,但至少这点我明白。 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毕竟我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嘛。 还有,偷偷告诉你,她也对我抱有好感。 只要我出声向她搭话,她肯定会坠入情网。 你问我怎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幻书上写的啊。 你忘了吗?这本幻书完全模仿了她的内在。简单说,这本书不光写着她的过去,连她未来的想法及行动全都写在上头。也确实预见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打算要去向她告白。 老实说,送礼的花束也已经买好了。 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那个人过去有过什么经历?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得知她内心的一切。 知道我说「这本书变成了她」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了吗? 封面的肖像画愈是画得精准,书中的记录也就愈精确。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本书无疑可说是她的翻版——形容为另一个她也不为过。 问我制作她的书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或许应该说,我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她毕竟是个美女。有可能我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被她吸引。 若抱着这种心情接近她就太失礼了。再说若开始交往后却因个性不合而分手,对双方不都是种不幸吗?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本书事先调查她。这本书绝不会有所隐瞒,用来确认我和她合不合得来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的,没错。我和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也不知道她的家族成员及交友关系。 因为,就连个性合不合得来都不晓得,深入交往只是白费工夫吧?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首先得先确认她是否为配得上我的对象。再说若以这本书调查她的兴趣及喜好,到时也更能确实攻陷她。 用完成的幻书试着读了一下她的「心」,那可真教我吃惊。 她是个十分美好的女性。 既清纯又诚实,简直像个天使般,有着一颗纯洁的心。 她非常善良,无论对谁都真心相待。 她总会为世间着想,特别是对贫穷或饥饿深感痛心。但也总是常保希望,一举一动充满着勇敢朝气。 当然,因为她是个美女,所以难免会遭人嫉妒或背负莫须有的中伤。但她从不埋怨他人,甚至反倒还体谅对方堕落的心。 富有智慧与机智,而且又谦虚,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果然我不光是迷上她的外表,也迷上了她的人品。虽几乎未曾直接交谈,但至少这点我明白。 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毕竟我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嘛。 还有,偷偷告诉你,她也对我抱有好感。 只要我出声向她搭话,她肯定会坠入情网。 你问我怎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幻书上写的啊。 你忘了吗?这本幻书完全模仿了她的内在。简单说,这本书不光写着她的过去,连她未来的想法及行动全都写在上头。也确实预见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打算要去向她告白。 老实说,送礼的花束也已经买好了。 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那个人过去有过什么经历?此刻正在想些什么?只要读了这本书,就能够得知她内心的一切。 知道我说「这本书变成了她」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了吗? 封面的肖像画愈是画得精准,书中的记录也就愈精确。 就这层意义而言,这本书无疑可说是她的翻版——形容为另一个她也不为过。 问我制作她的书的理由?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啊! 不,这种说法不算正确。或许应该说,我是为了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她。 她毕竟是个美女。有可能我只是被她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被她吸引。 若抱着这种心情接近她就太失礼了。再说若开始交往后却因个性不合而分手,对双方不都是种不幸吗? 所以我想要利用这本书事先调查她。这本书绝不会有所隐瞒,用来确认我和她合不合得来是再适合不过了。 是的,没错。我和她还没说过什么话。 也不知道她的家族成员及交友关系。 因为,就连个性合不合得来都不晓得,深入交往只是白费工夫吧?我不想做那种没意义的事。首先得先确认她是否为配得上我的对象。再说若以这本书调查她的兴趣及喜好,到时也更能确实攻陷她。 用完成的幻书试着读了一下她的「心」,那可真教我吃惊。 她是个十分美好的女性。 既清纯又诚实,简直像个天使般,有着一颗纯洁的心。 她非常善良,无论对谁都真心相待。 她总会为世间着想,特别是对贫穷或饥饿深感痛心。但也总是常保希望,一举一动充满着勇敢朝气。 当然,因为她是个美女,所以难免会遭人嫉妒或背负莫须有的中伤。但她从不埋怨他人,甚至反倒还体谅对方堕落的心。 富有智慧与机智,而且又谦虚,正是我理想中的女性。 果然我不光是迷上她的外表,也迷上了她的人品。虽几乎未曾直接交谈,但至少这点我明白。 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毕竟我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嘛。 还有,偷偷告诉你,她也对我抱有好感。 只要我出声向她搭话,她肯定会坠入情网。 你问我怎知道这种事? 当然是幻书上写的啊。 你忘了吗?这本幻书完全模仿了她的内在。简单说,这本书不光写着她的过去,连她未来的想法及行动全都写在上头。也确实预见了她将来会喜欢上我。 就是这样,所以我现在打算要去向她告白。 老实说,送礼的花束也已经买好了。 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我并不对此感到特别辛苦。她就如你所见是个美人,而且我自己也有着明确的目的。 总之不枉费我一番苦心,真的成功为她完成了栩栩如生的肖像画。 这一瞬间,这本书就成了完全的幻书。 懂吗?这本书可以如实反映出封面所绘之人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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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你知道幻稿吗? 对,没错,就是被称为幻书之卵的那个。简单说就是未完成的幻书。 我所持有的这本书,恐怕就是那幻稿之之一吧。 不,或许该说「曾经是幻稿」。 若问理由,因为这已经成为幻书的完成品了。 而且这本书变成了「她」。 这本书没有书名。 有的就只是纯白的封面,上头没有标题也没有任何字。 我为这本书取了和她同样的名字,在封面画下了她的肖像。对,封面是我画的。我也自认画得不错。 我原本就是美术大学的学生,对肖像画更是特别有自信。但除了这本书的封面,我从未如此认真投入过其他作品。我每天都远远观察她的身姿,无数次加以修正,同时渐渐为其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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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既然要做,我希望尽可能获得众多人们的祝福,所以我叫了一大群朋友到我们约定碰面的场所等候。 而且我还跟朋友打了赌。谁叫有个没礼貌的家伙说她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就答应对方,要是我失恋,就赤裸着身体倒立绕大学校园一圈。 啊啊,已经这个时候了! 我差不多该走了,不能让她久等。 按照约定,这本书就随你处置。因为我已经用不到了。 那么再见啦! + 带着花束的男子,踏着意气风发的步伐走出了咖啡厅。 一对双人组的年轻男女目送着他离去的身影。 餐桌上留下了一本书。 封面以油画颜料描绘着一位美女的肖像画。 「是不是应该阻止他比较好?」 半掺着苦笑嘀咕的,是位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年轻男子。 虽有着看似家教良好、一本正经的面容,却也微妙地散发着无懈可击的不可思议气质。 「放着不管就好。」 身段娇小的少女冷淡地回答。那是个有着黑发黑眸、包裹着奇异漆黑装束的美少女。 「而且你打算怎么制止那个兴高采烈的搞笑小丑?」 「也是啦,确实是很难说明。」 青年说着便耸了耸肩。 「她们的其中一位极其花心,个性淫荡,居然不管跟谁都能睡。」 「另一位不但奢侈又唯利是图,是个大胃王,而且还很任性妄为。」 黑衣少女也不带感情地如此说道。 「而且两人还都很会做表面功夫、擅于斗垮他人,过去也曾玩弄了好几个男人。」 「可是很有趣,这本书中居然写着与现实完全相反的内容,真有意思。」 「就跟负负得正的道理相同吧?八成是因为一本书模仿了两份人格,导致幻稿失常了。」 「原来如此,终究只不过是幻稿……未完成的幻书吗。」 对少女的发言点头表示理解,青年随手翻起那本书。 黑衣少女无言地低头看着他,叹了口气。 「话说回来,什么『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自信』啊?明明都花了那么多天画肖像画,不但分辨不出自己爱上的女人,居然连她们是双胞胎都没发觉。」 「这倒是。不过,他原本的目的姑且也算达成了吧?」 青年一边啜着凉掉的红茶,无奈地笑了笑。 「——只是被她们的外表所惑,而不是真心爱上人家。至少这下他就证明了这一点。」 第四章「钥匙守护者」 她一人独自徘徊在将近拂晓的街道上。 是个包裹着漆黑服饰的娇小少女。 她有着一头及腰的漆黑长发。眼眸也有如深邃的洞穴般黯淡无光。 年纪看似顶多十二、三岁。 虽有着绝世美貌,但脸上却隐约带着空虚神色,恍若龙钟的老妪。 头发脏污得好似积尘已久,圆睁的杏眼不具任何感情。 她身穿的黑衣处处严重磨损。 包裹住身段的,是生锈的手甲及斅裂的腰锁。 金属制长靴丑陋地扭曲变形,并且掉了好几样配件。 拖着破损裂开的靴头,少女一路独自走在昏暗的街道上。 空无一人的石板路,回荡着扰人宁静的微弱脚步声。 她黑衣的前襟大大敞开。 隐约可由此窥见她平坦的前胸,残留着看似被深掘过的巨大伤痕。仿佛心脏被整个陶出的m淋淋伤痕。 被扯断的银色锁链挂在伤口前晃荡。 街道笼罩着雾雨,头顶上覆盖着铅灰色的厚重云层。 视野被纯白的黑暗所封闭,沾附在身上的湿冷空气加速了少女的体力消耗。 「……!」 最后少女终于绊倒在石板路的台阶上。 她跌倒的地方是在一道狭窄的下行阶梯。虽然刹那间紧急伸出右手,但应当作为她支柱的身影却不在身边。黑衣少女就这么对重力毫无抵抗地滚落阶梯。 生锈的皑甲好几次擦撞地面发出刺耳声响。 背上承受剧烈撞击的少女,虚弱地痛苦喘息。 倒地的她眼里映着的,是矗立着醒目尖塔的大学城外观。 她以毫无感情的眼眸,凝望着那过去再熟悉不过的街道。而她的手轻触着胸前被贯穿的伤口。就好似拼命要把手伸向她被夺走的重要事物—— 「修伊……」 身覆褪色黑衣的少女,嘴唇厌倦地颤抖出声。 她的声音没入雾中,没能传递给任何人而就此消散。 1 那座宅院位于距离王都半日车程的郊外。 石造的古老宅院,没落的地方领主的别墅。 虽说好歹算是贵族的住处,但并非气派豪宅。建筑物的腐朽老化显著,建地也不怎么宽广。 但却维持着奇妙的协调,是一座散发着不可思议温馨气息的宅邸。 日照良好的窗边点缀着娇怜的干燥花,玄关周围为迎接访客而种植的花朵随风摇曳。中庭里铺着绿色草皮,修剪整齐的树木美丽地伸展枝极。 而在那树上、枝叶间混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是个十来岁左右的贵族子嗣。头发是暗沉的灰色卷发。端整的面容带有些许成熟气息,不可思议地与颇为女孩子气的蓝色洋装十分契合。 仿若走在屋檐上的小猫般,那女孩安稳地走向细枝的前端。看样子她虽散发着教养良好、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气息,却意外有着胆大无畏的个性。 而她正打算攀越包围宅邸的高耸围墙—— 「嘿……!」 蕾丝滚边的裙子轻飘飘地撑开,女孩朝宅邸外侧纵身一跃。 匡锵!鞋底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于坚硬的土壤上着地。 顺着着地之势,她又往前踉舱了几步。当她在快要跌倒时总算站稳脚步,正当她踩出了最后一步—— 「呣咕!」 小小的鞋底下发出某样东西被踩烂的声音。 踩到橡皮般的诡异触感自脚底窜升,天真无邪的面容仿佛受惊似地抽搐。圆睁的杏眼就这么战战兢兢地朝脚下看去——然后与倒地的人物视线相会。 那是个从未见过的奇装异服少女。 有着漆黑长发、漆黑眼眸,身穿褪色黑衣的瘦小少女。她就这么维持趴倒在地的姿势,恨恨地抬头望着踩在她背上的对方。 「呃……尸体?」 自树上跃下的贵族女孩注视着脚下,同时不由得如此呢喃。 「——谁是尸体啊,小丫头!快把你那嚣张的脚拿开!」 黑衣少女激愤得以高八度的声音怒吼。 哇!踩到她的贵族女孩惊叫一声,连忙把脚移开。 「啊……对、对不起。可是……」 「可是什么?这种状况你还有什么话好辩解……?」 迎着黑衣少女的瞪视,年幼的贵族女孩在她身旁蹲下。 「你这伤不是我刚才踩出来的吧?好重的伤势……」 「哼……」 褪色黑衣的少女别扭地别过脸。 实际上她全身都伤痕累累。陈旧的黑衣四处绽开,可以窥见底下肌肤带有金属生锈般的血红伤痕。而最明显的就是胸口深谷般的伤疤。以她人偶般的绝色美貌来说,这丑陋的旧伤实在是极不相衬。黑衣少女就这么捣着伤口,有如不支倒地的旅人般蜷缩在路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如你所见……被敌人追赶。」 黑衣少女沉重地说道。听者闻言于是吓一跳环视周遭。 「……被追赶……被狗?猫?」 「为何我非得被那种小动物追得四处逃窜不可……!」 黑衣少女猛然跳起,气愤地大叫。年幼的贵族女孩愣然眨了眨眼。 「咦……可、可是,那不然是被谁……?」 「这……」 黑衣少女静静别开视线,以微弱的声音覆述「就是敌人」。 「敌人?是指坏人吗?虽然搞不太懂,但总之得先包扎伤口才行……」 「无需你的怜悯。我有东西非得找到不可。」 拍开伸向她的援手,黑衣少女打算起身。包裹住她的生锈铠甲有如陈旧门扉般嘎吱作响。 「非找到不可的东西……?」 「……是钥匙。」 黑衣少女说着,轻触了自己胸前的伤口。 年幼的贵族女孩面色诧异地注视她的动作。 「钥匙?」 「正确来说,是继承那把钥匙之人……」 「等、等一下!你若被人追赶,最好还是暂时躲起来……」 眼看黑衣少女又快倒下,年幼的贵族女孩连忙伸手扶住她。 黑衣少女神情困惑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建筑物: 「这宅邸是你的住处吗?」 「算是啦……但怎么说呢……」 「呣?」 「老实说,那个……我也同样正被人追赶……」 蓝色洋装双肩一耸,贵族女孩心虚地正要开口时,从她身后却传来了蕴含笑意的声音。衣领被人一揪,瘦小的身体被拎了起来。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呀,安东妮?」 站在那是一位表情显得格外愉快的女性。 是个将明艳金发盘起的华美女性。 年纪大约刚过三十岁,但或许因为带了点稚气天真的气息,因此看上去比实龄年轻。 「妈、妈妈……你怎会在这里?」 「哇噢!你真以为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啊?真是伤脑筋的女儿耶?对于这间宅邸的密道,我从很~久以前就远远比你清楚多了。」 仰望着轻声嘻笑的母亲,被唤作安东妮的女孩沮丧地垂下双肩。母亲的话听来虽然像是威胁,但由于她打趣般的口气,因此并不怎么可怕。 安东妮看起来并未感到畏惧。只不过表情极不情愿,好似在诉说她巴不得自己不在现场。 「哎呀……」 接着安东妮的母亲将目光转向倚着围墙、气息紊乱的黑衣少女。眼神就好比被逗猫棒吸引的小猫,专注地 上下打量着少女。 「这女孩是谁?你捡到的?」 她语带好奇地询问安东妮。安东妮暧昧地摇头。 「呃,捡到……不如说是踩到。」 「是吗?干得好。」 「咦……?」 对于脸色错愕的安东妮,母亲灿然一笑。那是不似贵族、没有架子的笑容。然后她突然由背后抱起了原本正要离去的黑衣少女。黑衣少女看似受到了惊吓,浑身僵硬地开口: 「你这金发,突然这样干什么啦!」 「呵呵,真可爱!你看,安东妮!这孩子会动耶!」 「吵死了,可恶,放我下去!放手!」 覆着铠甲的四肢忙乱地挣扎挥舞,黑衣少女激烈抵抗。 而安东妮的母亲却是开心地将她抱紧: 「不~行。你这不是受伤了吗?肚子一定也饿了吧?我马上帮你准备美味的餐点。」 「唔……」 受到「食物」一词的勾引,于是黑衣少女放弃抵抗。 尽管如此却仍不放弃挣脱。对于这样的她,安东妮投以同情的目光。 「你还是死心吧,我妈这个人就是这样。」 「这算是哪门子的理由。所以我才讨厌胸大的金发女……」 被像个行李般挟抱在腋下,黑衣少女不住地碎碎嘟哝。或许是对事情演变至此感到些许责任,安东妮也不情不愿地跟随在后。 「……安东妮是你的名字吗?」 黑衣少女徐徐抬起头小声询问。年幼的贵族女孩叹息掺半地回复她.. 「算是吧。」 语毕还虚弱地笑了笑。黑衣少女不知为何面露困惑。 「姓氏呢?」 「咦?迪斯瓦特……怎问这个?」 安东妮不可思议地偏头说道。 「……安东妮·迪斯瓦特……你是迪斯瓦特子爵家的子孙……是吗?」 「算是啦……怎么了?」 贵族女孩看似心虚地别开视线,黑衣少女默默不语地直盯着她。那是让人有些怀念,然而却很冷淡的眼眸。她以带剌的语气吐毒舌说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很像有钱人帮养的狗取的名字,小鬼。」 「要你管。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安东妮看询问。她起来也不怎么生气, 黑衣少女迟疑似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呢喃说道: 「妲丽安。」 安东妮聼了之后,憋着笑意咯咯笑出声。年幼的贵族女孩眯细双眼,看似愉快地注视皱眉不悦的黑衣少女。 「你的名字才像只猫一样。」 2 愉悦地哼着歌,安东妮的母亲穿越宅邸大门。带着被她挟抱的妲丽安,以及不情不愿跟随在后的安东妮。 三人一进到屋里,佣人们就慌忙趋上前。看样子是为了找寻擅自消失无踪的夫人,而动员了所有人马。 「夫人,您又擅自外出了……哎呀,这孩子是……?」 「在宅邸后面捡到的。你看,很可爱吧?可是她受了伤,真可怜。」 对于面露不悦的年长女管家,安东妮的母亲得意地回答。 或许是早已习惯她的特立独行,因此女管家对于她带进一个肮脏的小孩并未特别抱怨,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要请医生吗,夫人?」 「先为她准备热食,还有洗澡及更衣的准备。我想她应该穿得下安东妮的衣服。」 「喔……安东妮小姐……的洋装是吧?我这就去准备。」 「麻烦你了。」 「谨遵吩咐。话说回来,夫人,您差不多该准备更衣了。傍晚不是要接见杂志社的人吗?」 「啊啊,对,是有这么回事,安东妮,这位小客人就拜托你照顾了。」 单方面吩咐完毕,安东妮的母亲便匆匆忙忙奔进屋内。佣人们也快步随她离去。 以成熟的面容目送母亲背影,安东妮轻声叹息。她毫不在乎裙子会留下皱褶,粗鲁地在客厅椅子就坐。被安排坐在对面长椅上的妲丽安,眼神不带感情地盯着这样的安东妮。 「还真是个会惹事的女人。」 「嗯……有采访的日子总是这样。」 安东妮轻轻耸肩说道。 「采访?」 「我妈是服装设计师。虽然有一半是为了兴趣,不过偶尔会被杂志或报纸作为题材。这件轻飘飘的衣服也是她的兴趣。」 「哼。」 看着安东妮的蓝色洋装,妲丽安不以为然地鼻哼一声。 「贵族的妻子也会搞这种裁缝店家家酒啊?」 「嗯……因为她是商人的女儿,而且个性不太在意外头的闲言闲语。」 安东妮喃喃说道,看似有些悲伤地垂下眼眸。 「或许也因此才和亲戚们合不来。被疏离王都、安顿在这种陈旧宅邸,大概也是这缘故。」 「也就是平民出身?」 「嗯。可是母亲的娘家经营了一间规模庞大的贸易公司,比起我家这种贫穷贵族还更要富裕得多。或许也是因此才更惹得亲戚们不快。」 「……常有的事。」 「真的。」 唉唉,安东妮一面叹息,一面像个男孩子般,举止粗鲁地盘起腿。她拿起餐桌上的书,翻开夹着书签的页面。那是一本小说,描述生活在新大陆的少年们的冒险,好几次被合众国的图书馆视为问题作品而遭禁。对于不过十岁上下的贵族千金来说,内容则稍嫌刺激了点。 「这么说来,你一点也不吃惊耶?」 边翻着书,安东妮询问妲丽安。 「吃惊?」 「就是书啊。这间房子里摆满了书不是吗?虽说拜此之赐才不感到无聊。」 不知是否因为害羞,安东妮口吻别扭地说道。 的确,这栋宅邸里头汗牛充栋,一整面墙壁摆设着书架,上头塞满了成千上万以各式语言撰写的藏书。 「这就是迪斯瓦特子爵的个人图书馆……是吗?」 妲丽安表情精明地眺望着书架询问。 「你知道?」 「……听过传言。据说他曾只为了交换一本书就卖出一半的领土,有着愚蠢的搜书狂(biblio mania)血统。」 「还好啦。不过那个血统不久就快断绝了吧……因为我爸讨厌书。」 安东妮寂寞地喃喃说道。褪色黑衣的少女皱眉。 「讨厌书?」 「因为爸爸在即将继承爵位的时期出了意外,视力减退,变得没办法看苏了。对他本来喜欢的飞机也不再感兴趣……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和母亲分居的。」 安东妮说着,有些忧伤地垂下视线。 正当她刚说完,客听的门就被打开,几位侍女们走了进来。是为妲丽安送来了餐点。 「非常抱歉,因为没时间所以只温热了点剩菜……」 侍女们说着便动作俐落地摆餐。 她们为妲丽安准备了浓汤、沙拉及烤火鸡。餐车上还装了大量的炸面包及布丁等甜点。 「用餐完毕后,我们马上为您准备包扎及沐浴。」 听侍女们提到沐浴一词,妲丽安露骨地皱眉。 「否……不用。我讨厌洗澡。」 「不,请您务必入浴,之后要为您进行更衣。」 侍女们不由分说地如此宣告。妲丽安不安地抬头看着她们。 「更衣?」 「详细情形您待会就会明白。」 侍女们只留下这句话便告退。她们脸上恶作剧般的微笑实在像极 了安东妮的母亲。 见此,安东妮无奈地摇头: 「我就知道她打算那么做。」 「什么打算?」 「我想她是打算让你当拍照的模特儿。刚才不是说有杂志要来采访吗?」 「……模特儿?要我当展示品?」 妲丽安语气焦躁地反问。安东妮看似困扰地抓抓头。 「我妈她的确很可能会出这种主意。因为原本预定要来的另一个女孩子突然说不能来了。」 「难不成那女人把我捡回来,打从一开始就是抱定了这个主意?」 「嗯……我代她向你道歉,对不起。」 说着,安东妮有如忏悔般双手合十。妲丽安抽搐着脸颊说: 「无需赔罪,小鬼,因为我并不打算奉陪这场闹剧。」 对炸面包不屑一顾,她一边大口咬着烤火鸡说道。 看着这样的妲丽安,安东妮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不是说有人在追你吗?」 「是(si)……所以我得在被追上之前找到『钥匙』不可。」 「好像是有这么说过……但那应该不可能吧。」 「……你说什么?」 「因为我不认为你逃得出我妈的手掌心。话说在前头,惹火我妈是很可怕的喔!而且她的直觉灵得跟猎犬一样,还是个抛绳圈的高手。」 「啊?绳圈?」 「她年轻时曾去新大陆生活过,听说是在当时学的。」 「……搞不懂你究竟在说什么。到底是哪家贵族的媳妇啊!」 妲丽安傻眼地咕哝。安东妮撇过嘴角说: 「总之就是这样,你就当做被狗咬了,乖乖去拍照吧。」 「……既然逃不掉,那就干脆别逃了。」 「怎么说?」 安东妮表情顿时一愣。 妲丽安不知在想些什么,鼓起的腮帮子还塞满了肉,她无言地站起身走出客厅,生锈的铠甲嘎吱作响。接着她以毫不迟疑、熟习的步伐走向宅邸深处。 她的目标是面向中庭的一座塔,塔里的其中一个房间。 那是个看似仓库的小房间。冰冷的岩壁袒露,墙边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架,而书架上果然也塞满了书。看起来就算有几名成年男人也不见得搬得动。 但妲丽安却轻轻推了一下书架。 齿轮低沉地嘎吱作响,巨大书架开始徐徐转动。 书架背后出现了一个空洞。秘密通道的狭窄阶梯朝宅邸的地下深处持续延伸。 「这是什么?」 「这个叫作阶梯,为了顺利通过有高低差的场所而设下的台阶,是通路的一种。」 「我知道什么是阶梯。我是在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妲丽安你又为何知道有这个地方?」 望着因吃惊而接连抛出疑问的安东妮,黑衣少女笑了笑。 她以仿若嘲笑般的冰冷眼神笑道: 「——世界上有着不该知晓的事。」 望着那残酷扭曲的表情,安东妮害怕地止步。 背对年幼的贵族女孩,身穿褪色黑衣的少女头也不回走下昏暗的阶梯。 3 打开密道终点的门,眼前是广阔的地下室。 由于长期闲置,空气十分沉闷凝滞,地板也积了薄薄一层灰尘。在昏暗灯光的照明下,可看见井然有序陈列着无数藏书。书桌上还残留有解读古代文献的痕迹,散乱满桌的文件上净是随兴的笔记。 这幅光景令人联想到中世纪链金术师的研究室。 「吓我一跳……」 安东妮静不下心地环视室内,口中发出感叹。 「没想到宅邸地下有这样的房间。」 「你父亲没告诉你吗?」 妲丽安有些讶异地质问安东妮。嗯,安东妮也摇头草草回答: 「因为爸爸他不会来这座宅邸。」 「可是却让自己的妻子住这?」 「或许正因为这样……吧。我想他应该是觉得和妈妈见面很痛苦。」 「……为什么?」 妲丽安一面在书架上东翻西找,一面满不在乎地反问。 安东妮无力地苦笑: 「因为没办法法保护妈妈不受奶奶或亲戚们的坏心眼欺负。」 哼,妲丽安鄙夷般地愤愤说道: 「还真是逊毙了。」 「……就是啊。」 安东妮意外地没加以反驳。她拿起置于书桌上的飞机模型,吹散上头堆积的灰尘。褪色黑衣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动作。 「你讨厌你父亲吗?」 「不讨厌,却也无法尊敬他……因为和以前的他大不相同了。」 「以前?」 「听说爸爸和妈妈是青梅竹马,以前经常一起到这座宅邸来玩……回忆愈多,爸爸就愈是讨厌这宅邸吧。」 说着,安东妮嫌麻烦似地叹口气。 安东妮的父亲曾经很喜欢飞机,梦想着驾驶自己设计的机体飞上天空。观赏他画的飞机蓝图,以及欣赏依那些蓝图组成的模型,是年幼时的安东妮最大的乐趣。 但恐怕再也无法回到那些温馨的日子了。 安东妮已经成熟到足以理解这件事了。 「回忆……是吗……」 捣着胸前的伤口,褪色黑衣的少女低声咕哝。她本应不具感情的眼眸,仅仅一瞬间掠过近似憎恨的光芒。形状姣好的嘴唇也邪恶地扭曲。 但那剧烈的感情一下子又消失,她的眼中再次回复晦暗虚无的色彩。 「只有你和你母亲住在这座宅邸里吗?」 对于妲丽安突兀的疑问,安东妮摇头。 「不,只有妈妈。平常就连佣人也几乎没几个。只有娜塔莉雅和两、三名佣人吧。」 「你呢?」 「平时都住在王都的本家宅邸,毕业还要上学……我只有休假才会来这个镇上。」 「那么,你的兄弟现在人也在王都吗,小鬼?」 妲丽安眯细了眼凝视安东妮。安东妮感到不可思议地歪头。 「兄弟?你在说什么?」 「难不成……你想说你没有兄弟?」 「没有啊……除非爸爸外遇,但我想那个人绝不可能聪明到会做那种事。」 以年龄来说,这句话的语气显得有些老成。 但妲丽安却困惑地摇头。 「这……不可能。」 焦躁地将手甲握得嘎吱作响,黑衣少女低声咕哝。 「怎么回事,妲丽安?你该不会……知道些什么?」 安东妮诧异地反问。但褪色黑衣的少女回复她的只有沉默。 似乎是有些生气了,安东妮瞪着她。 「你刚才的那句话,是我爸的口头禅。」 「呣?」 妲丽安神情讶异地看着安东妮。穿着蓝色洋装的贵族女孩,露出看似有些成熟的表情,咬着嘴唇说道: 「世界上有着不该知晓的事……这句话。爸爸说,是爷爷教他的。」 「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 「咦?」 「这栋宅邸原本主人的名字……不是吗?」 「是没错……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因为他是在里世界赫赫有名的搜书狂……卫斯理·迪斯瓦特住寻求某样东西,这个地下室就是为了藏匿那东西而打造的。」 「某样东西……?」 「『丹特丽安的书架』。」 「我知道……我曾听说过。以掌管了书籍与知识 的恶魔为名的书库。收藏了记载着不应存于此世的知识、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奇幻图书馆。」 听了安东妮的喃声叙述,妲丽安看似满意地点头肯定。 「是(si)。那个书库的钥匙应该就在这里。」 「……钥匙?你是指线索吗?」 「钥匙就是钥匙。用来开启封印书架之门的钥匙。我就是为了得到它才来的。为了让我获得本来应有的姿态——」 「妲丽安……?」 这话是什么意思?安东妮面露不解。 隐隐约约感到的寒意,应该不光是因为冰冷地下室的石壁。本能察觉到的不安与恐惧慢慢渗透着爬上背脊。 身穿褪色黑衣的少女。生锈的铠甲。宛如人偶般过于端整的五官。不具感情、犹如黑水晶的眼眸。望着伤痕累累的她,脑里突然掠过一丝疑问。 她真的是人类吗——? 「——修伊。」 「咦?」 「修·安索尼·迪斯瓦特——这是钥匙所有者的名字。书架的守门人,可憎的『钥匙守护者』——回答我,小鬼,那家伙在哪里?」 妲丽安以令人颤栗的眼神瞪视着安东妮。 安东妮尽管下意识后退,仍笔直盯着妲丽安回问: 「拿到钥匙后你打算做什么,妲丽安?」 褪色黑衣的少女扬起唇角笑道: 「……丹特丽安的书架是一座王宫。」 「王宫?」 「守护着价值远胜任何金银财宝的宝藏——也就是封印于幻书的绚烂知识,是一座睿智的王宫。我将成为坐镇那王宫的公主,成为新的读姬!」 说着说着,妲丽安放声大笑,迸发出甚至让人感到疯狂的声音。那声音无数次回荡于地下室的墙壁间,形成刺耳的鸣响。 「——修伊!」 一阵声音打断了她的笑声。 是开朗清澈的少女声音。 较声音迟了些,密道阶梯响起轻盈奔下楼的脚步声。最后地下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年幼的少女探出头。 是个发尾微翘、有着灿烂金发的女孩。 身上穿了有着色彩缤纷花朵图案的豪华洋装。 年龄看似和安东妮相仿,或者更年幼一、两岁。 虽有着仿佛从绘本跳出的可爱脸庞,但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笑容。和妲丽安相形对照,是个活力洋溢的少女。 「你在这种地方啊,修伊?真是的,阿姨她在找你呢!」 手叉腰瞪着安东妮,身穿花朵图案洋装的少女如此责备道。 无论气息或举止都隐约让人觉得与安东妮母亲神似——不如说,或许是因崇拜而在模仿吧?摆出姐姐架子的态度更显得特别可爱。 「卡、卡蜜拉……」 见她气冲冲靠过来,蓝色洋装的孩童怯弱地呻吟。 被唤作卡蜜拉、身穿花图案洋装的少女饶富兴味地环视地下室。 「这房间是什么?这宅邸里竟有这样的地方!」 「等等,卡蜜拉,不可以过来!」 「你该不会是想躲起来吧?就算再怎么讨厌拍照,可是难得穿得这么可爱……简直真的像个女孩子。」 见卡蜜拉满是开心地看着自己,「他」闹别扭似地别过头说: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不就是因为你说不能来了,我才会被我妈充当替代模特儿,被硬逼着打扮成这副德性——」 「我就料想到会是这样,所以就赶快把事情办完过来了。」 卡蜜拉注视着面红耳赤的青梅竹马,笑着如此说道。 「他」不悦地叹息,粗鲁地扯下假发。现身眼前的是一张看似家教良好、五官端整的少年面容。 「啊呜,你已经拿下来了啊?还挺适合你的说……」 卡蜜拉遗憾地垂下肩膀说道。 自称是安东妮的少年有些羞涩地瞪着她。 「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喂,跟我换鞋子。你应该有带来吧?」 「嗯。阿姨说她找到了替代的模特儿,所以不需要修伊了,叫你把洋装还来,免得像上次一样弄脏。」 「姑且还是向你道个谢。」 少年带着叹息褪下洋装。 在他的裙子底下穿着剪裁良好的五分裤。当他的手穿过卡蜜拉带来的衬衫袖子时,背后再次传出疯狂的笑声。 妲丽安扭曲着面容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你就是修伊……『安东妮』就是『安索尼』的女性形嘛!」 「……妲丽安?」 身穿褪色黑衣的少女散发出异样的气息。少年——修伊的脸色这回明显僵硬。少女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本书。 有着褪色、受损的黑皮革封面,以及生锈的扣锁。 宛如她的分身般的陈旧书籍。不祥的妖气便是自那里飘散出来。 尽管因其妖气而皱眉,但卡蜜拉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开口: 「哇?这女孩就是阿姨所说来代替的女孩?还真是可爱!可是你们两人独处在这种昏暗的房间里做什——」 有如坏掉的收音机,她的声音突兀而不自然地中断。 有如被看不见的玻璃笼罩,异样的寂静袭卷而来。 修伊大吃一惊回头,看见卡蜜拉有如雕像般停下了动作。 飞扬于室内的尘埃也像冻结般静止下来。 处在此般异常的世界中,唯独褪色黑衣的少女徐徐走上前。 她手中握的幻书轻轻翻了一页,发出细微的声响。 4 「卡蜜拉……?到底是怎么了?」 少年困惑地呼唤有如蜡像般定住不动的青梅竹马。但卡蜜拉没有回应。修伊碰触到她的肌肤,唯有传来坚硬的触感。 仿佛在嘲笑贵族少年般,黑衣少女冰冷的宣告: 「和她说话也没用的,小鬼。」 「——妲丽安!你把卡蜜拉怎么了?」 「《盖洛斯的断代史》——」 在回过头的修伊面前,黑衣少女高举着手中的书。以陌生的异国文字编写的古老典籍。 妲丽安一脸得意,爱怜地抚摸着手里的书。 「这是一本能够让阅读者脱离正常的时光洪流,随心所欲操纵时间的书。」 「……幻书!」 察觉那本书的真面目,修伊不禁惊呼,妲丽安冷酷地嘲笑着说: 「是……在这时间流动沉滞不前的世界,目前还能行动的就只剩你我而已了。因此你就算求救也没用。」 「只有我们脱离了正常的时光洪流……这就是你的幻书之力吗?」 寂静之中,回荡着少年冷静反问的声音。 所谓时间,不光是只有由过去朝未来前进的规律流动而已。 愉快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乏味的时间总是异样地漫长。仅仅一瞬间发生的事也可能感觉久得仿佛永远,也可能让人有好几次重复相同之事的错觉。正如一般人所说的既视感,时间甚至是会逆流的。 而那样的影响原本不会波及外侧世界,只是人体精神上的时间感。 但妲丽安所持的《盖洛斯的断代史》,能够将精神时间与外侧世界加以替换——记载了随心所欲操纵时光洪流的技巧的幻书。 「但你为何要做这种事……?」 「我说过了,修·安索尼·迪斯瓦特,我是来抢夺钥匙的。」 「钥匙?」 「是。好了,乖乖交出来吧,你持有的钥匙在哪?」 「不知道……我才不知道什么钥匙!」 修伊猛烈 地摇头。见此,妲丽安脸色因憎恶而丑闻扭曲。 「闭嘴,小鬼!」 少女声音如野兽般嘶哑地大吼。她的黑色长发飘起,如同具有意识的蛇一般。 「不可能。我是知道的——你会在今天、就在这栋宅邸开启那扇门。从遥远未来回溯时光的我知道这段历史!」 「就说我不知道了嘛!」 少年不由得放声大叫,背对黑衣少女逃离。 并不是想丢下卡蜜拉逃跑,而是正好相反。为了不将她牵扯进来,必须尽早离开这个场所。因为黑灰少女身上散发出的骇人杀气非比寻常。 褪色黑衣的少女紧迫着修伊身后,不过她的脚程不快。爬上阶梯、穿过了狭窄的密道,修伊来到宅邸的走廊。 走廊上有数名侍女,全都极不自然地以步行到一半的姿态静止动作。 听不见风声。感觉自己仿佛正隔着玻璃望着绝对无法碰触的风景。时间静止的果然不只卡蜜拉。 不,用「时间静止」这个形容并不正确。置身于原本时间的反倒是她们,是少年自己被排除在外了。在幻书的力量下,唯独他被带出了时光洪流。 但他还是拼命挥动着细瘦的四肢不停奔跑。 无论那本幻书蕴藏有多强大的力量,理应不可能永远操控时间。要是完全跟丢了自己,她铁定就非得解除幻书力量不可。修伊如此盘算。 但这想法太天真了。 「——你想上哪去?小鬼。」 听到少女的声音由前方传来,少年惊愕地停下脚步。 宅邸的玄关大门前,早已站着身穿褪色黑衣、正翻着手中书本的少女,脸上浮现残酷的笑容,望着气喘吁吁的少年。 「什么时候……跑到我前面的……」 「我应该有说过吧?这本幻书能操纵时间。」 少女状似愉快地说道。傲视着绝望的修伊似乎令她感到喜悦。 一道鲜血自她的额头滑落。 化浓的湿漉漉丑陋伤口开始撕裂她的绝世美貌。 「你怎可能逃得过妾身的手掌心——话虽如此,妾身过去号称大魔女,竟被迫得像只猎犬四处追捕你这种下贱小鬼,实在也够屈辱。因此妾身想了个有趣的点子。你最好从实招来钥匙在哪,否则——」 说着黑衣少女举起一把枪。是支造型粗犷的中折式军用左轮手枪。枪口缓缓地对准少年的眉头中央。 「那是……爷爷的……」 注视着手枪,修伊低呼道。黑衣少女不怀好意一笑: 「它就躺在地下室的书桌上。这种下流的道具,和空有贵族虚名、好战之徒的子孙实在不相衬,但却是很方便的玩具。因为可以不必沾染肮脏小鬼身上溅出的血。」 接着她毫不装腔作势便轻松扣下扳机。 虽然少女身体因无预警的强劲后座力而颤动,但射出的子弹却没偏离准头,笔直朝着修伊飞去。 子弹逐渐接近少年,缓缓地、缓缓地,速度缓慢得甚至能看清子弹在转动。修伊瞪大眼睛注视着眼前景象,但却无法自弹道上逃开。少年虽想逃跑,但身体却违背他的意志,变得有如铅块般沉重。 是黑衣少女在操纵修伊的时间感觉。促使精神时间加速,拖延肉体时间。只为了延长修伊的恐惧。 在仿佛全身凝滞的迟缓时间感当中,修伊凝视着步步逼近的子弹。 「好了,小鬼。花上好几小时体验被子弹贯穿,感觉如何?那微不足道的铅块终将会撞裂你的额头、打破你的头盖骨、挖掘你的脑髓,使你的鲜血与脑浆四溅后结束你的性命。你将不得失去意识或发狂,永远沐浴在那样的痛苦与恐惧之下——」 在直逼而来的子弹背后,身穿褪色黑衣的少女嘲笑着: 「但别担心,就算妾身舍弃了人类之躯,也还是有慈悲心肠的。视你的答覆,也可以让你的痛苦一瞬间就结束喔?快回答,钥匙守护者。钥匙在哪里?开启丹特丽安书架的钥匙!」 瞳孔变形扭曲得有如猫眼般,自称妲丽安的物体大吼。 那脸上已不复见半点美少女的影子。 皮肤变色成有如经过鞣制加工的兽皮般黑沉,长发也如同绽开的线头般凌乱。鲜血自斅裂的肉体渗出,将她的外貌染得一片浊黑。 定睛望着如此惊悚的怪物,少年却笑了。 不是夸耀胜利,也非因恐惧而精神错乱,只是微微的苦笑。 但浑身浴血的少女却因他的如此态度而勃然变色。 「……笑什么,小鬼?」 沐浴在少女如同热浪来袭的杀气之下,少年轻轻翕动嘴唇回答: 「没什么……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什么?」 「明明拥有足以自在操纵时光洪流的力量,你却如此焦急。我只是对此感到不可思议罢了——但看了你如今的模样,我总算明白理由了。」 「注意你的言词,小鬼。小心妾身现在马上让那子弹钻进你头盖骨喔——?」 少女语气难掩焦躁地说道。 但少年眼中却对她浮现怜悯。 「以前爷爷曾告诉过我……幻书会自己选择读者。若是没资格的人硬要解读,就得付出相对的代价。你那伤势就是使用了幻书的代价吧?幻书并没有选择你。」 「给我闭嘴,小鬼!」 浑身浴血的少女凄声大叫。 5 束缚身体的时间沉滞感解除,少年恢复了原本的行动速度。 待他回神,伴随轰声加速的子弹已贯穿少年原本所在的场所,埋进了后方墙中。 但修伊却毫发无伤。 在少年被子弹射穿之前,有人将他撞向一旁。 突然间,静止的时间中无声无息地出现了第三者—— 「……真是的,还是个小不点就这么伶牙俐齿啦,你这男人。」 喀嚓,铠甲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个娇小身影往前跨出一步。 光泽亮丽黑发的摩擦声,给人感觉有如丝绸般清爽。 宛若将黑夜聚成精华般的漆黑眼眸,桀骜地俯视着少年。那是个让人联想到精致人偶、有着绝美脸庞的少女。 她有着如宝石般剔透的樱桃小口。极具特色的蜜色肌肤或许因为带有浓厚的东方血统,且宛如融入了牛奶般光滑,亦似高贵瓷器般细致。 她身穿的黑衣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裙子雍容地澎起,包裹其身段的则是金属手甲及粗犷的腰铠。 那是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式服装,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甲胄的奇特装束。 而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一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为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但是不得不承认,以一个小不点来说,多少有点分辨幻书的眼光。比起那边的冒牌货要好得多了。」 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惹人怜爱,但语调却有些粗鲁无礼。 少年茫然仰望着她。 她的容姿与自称妲丽安、穿着褪色黑衣的少女简直如出一辙。 但两者却有着决定性的不同。就算由旁人眼中看来相似,却好比就算将地板涂黑也绝对无法充当高深莫测的深渊,两者截然不同。 这名少女和身穿褪色黑衣的少女不一样。 更压倒性地美若天仙,且散发的可怕与不祥气息则是先前的少女所遥遥不及。 「黑之读姬……竟然追妾身追到这种地方来了。」 浑身是血的少女瞪着刚现身的少女,憎恶地说道。 由她极度惧怕的态度来看,修伊这才察觉被称作读姬的少女真面目。 「黑之读姬……?你就是妲丽安所说的『敌人』吗?」 听了少年的惊愕低喃,黑衣少女不悦地睥睨着他叹息。 下一瞬间,少年的表情痛苦地扭曲。她唐突地朝被撞倒而单膝跪地的他小腿正面踢了一脚。 「很痛耶!你干嘛突然踢我啦?」 少年忍不住抗议。 「闭嘴,白痴。什么不好,偏偏把那种腐臭的『尸书』与我的名字搞混,无礼也要有个分寸。你这蠢蛋!」 「咦……?」 修伊神情极度困惑地互相比对两名少女。 「妲丽安……是你的名字?」 「别随便叫得那么亲昵,小不点。」 后到的少女不可一世地带刺说道。 与她那超脱尘世的美貌相反,个性似乎孩子气又善变。 仔细一看,她的嘴唇四周沾着闪亮亮的雪白结晶,美若白瓷的脸颊也沾着吃东西时沾到的砂糖,看样子是仓促地狼吞虎咽点心所残留的。见她如此天真无邪的模样,修伊先前所感到的恐惧也如春雪般消融。 她和那位浑身浴血的少女不同。就算同样不祥,但绝非邪恶的存在,修伊几乎以动物般的本能直觉如此坚信。 若被称为读姬的少女刚才所言属实,那么她才是真正的妲丽安,浑身浴血的少女就只是模仿她的冒牌货。 被叫作尸书的她,为何要假扮黑之读姬—— 思考一下她的目的,理由便能轻易想像。 尸书大放厥词说要夺取「丹特丽安的书架」,让自己成为新的读姬,因此她才乔装成读姬。 为了找出钥匙守护者、夺走钥匙,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 「黑之读姬……若你是真正的妲丽安,那她究竟是……」 「那只不过是尸书。」 对于修伊的疑惑,黑之读姬冷淡地回答。 「那是什么……?」 「因过分向往书籍、爱好书籍而将自己的肉体也变成书,期望作为书籍活在永恒的时光之中,异端搜书狂的下场。在保有人类意识的情况下变成了书,也就是活生生的书……不过她目前则是拟态成了人类。」 「活生生的书……」 修伊虚弱地咕哝。他实在哑口无言。 有个赫赫有名的搜书狂祖父,修伊早就知道有些人对书倾注了非比寻常的爱情。但将活生生的自身肉体转变成书,那早已超出爱书人的领域了。 但那也是由于深深着迷于不该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由人类所犯下的作为。如今被称作尸书的她,换言之也只是具有意志的幻书罢了。 「正是……所言甚是,黑之读姬。妾身业已非人。书籍的皮革封面才是妾身的肌肤,内文即是妾身血肉,记事的文字正是妾身流淌的血。在这世上对书籍理解得最深、比任何人更明白书本的心声,唯有妾身才最配作为统治『丹特丽安的书架』的读姬!」 浑身是血的少女声嘶力竭地呐喊。 她翻开手中的幻书,急促地开始诵念上头记载的言词。 是想利用《盖洛斯的断代史》之力,阻止黑之读姬的行动吧。 但真正的妲丽安却对那样的尸书投以怜悯目光。 「没用的,冒牌货。」 接着她也翻开夹抱在身侧的书本封面。与冒牌妲丽安手持的相同,以黑皮革装订的幻书—— 「《盖洛斯的断代史》——!你果然也有那本书,黑之读姬!」 发觉自身的幻书能力被无效化,冒牌妲丽安焦急地咒骂。 妲丽安只是一副无趣地叹息。 一旦明白个中道理,要解释就简单多了。 为何真正的黑之读姬得以进入静止的时间解救修伊。 因为她也持有一本与冒牌妲丽安相同的幻书。 第二本《盖洛斯的断代史》——她就是靠这本书的能力救了修伊。 因此冒牌妲丽安才称她为「敌人」,害怕被她追上。 持相同幻书的人无法彼此干预对方的精神时间。冒牌妲丽安所持的幻书能力,无法加害真正的黑之读姬。 然而深知此道理、浑身浴血的冒牌妲丽安却仍露出夸赞胜利的笑容。 「真是愚蠢啊,黑之读姬。愚蠢、愚蠢、愚蠢、愚蠢……你难道未曾发觉为何妾身要选择这个时代,从钥匙守护者手中夺取钥匙?《盖洛斯的断代史》只能操纵人的精神时间,无法进一步移动读者的肉体吧?」 说着,冒牌妲丽安再次举起手枪。枪口对准了黑之读姬。 如今彼此的幻书能力皆被封印,那武器无疑是现场最大的威胁。目前无法操纵时间的妲丽安,面对射出的子弹只能束手无策。 「吾等身为不会增长年岁的器物也就罢了,但你的钥匙守护者身为人类之躯,不可能承受得了十年的时光回溯。换言之你在这个时代没有钥匙守护者。无法开启书架的读姬,根本不足为惧——」 冒牌妲丽安扣下扳机。但这次换修伊在千钧一发之际推开了黑之读姬。子弹再次于身后墙上擦出火星。 但他们没有闲暇去加以确认,修伊拉着妲丽安的手躲进柱子后方。然而那里是死路一条。若不想办法对付冒牌妲丽安手中的枪,修伊他们就在劫难逃。虽说冒牌妲丽安无法得心应手地使用后座力强劲的大型手枪,但无法保证下一发也能闪开。 「逃也没用,黑之读姬。妾身要的只有你腹中的幻书,看妾身射烂你那张目中无人的脸,将书架的一切全归妾身所有!」 一面步步逼近,浑身是血的少女嚣张地大吼。 将妲丽安护在身后,少年紧握着瘦小的拳头。而妲丽安瞪着浑身浴血的少女,傲然鄙视地冷冷宣告: 「愚蠢的是你。不过是瘸败的尸书,在那兴高采烈个什么劲。」 「什么?」 冒牌妲丽安握枪的手愤怒地颤抖。 但黑之读姬仍淡淡地继续说道: 「没有钥匙守护者?你在说什么梦话。你忘了自己为何跑来这个时代吗?」 「……!」 像是猛然惊觉了什么,冒牌妲丽安表情顿时一僵,充血的眼珠直瞪着少年。 她来到这时代的理由。那就是为了夺取「丹特丽安的书架」的钥匙。 自名叫修·安索尼·迪斯瓦特的钥匙守护者手中—— 「小不点,我赐予你开门的权利。」 黑之读姬如此说着,将某样东西塞到修伊手里。 见到那样东西,少年瞠目结舌。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把偏红的金色钥匙。钥匙柄上镶有红宝石,笔直的柄上刻有一节古诗。 「……钥匙!」 「这目前尚非你的所有物,但可以短暂借你片刻。好了,若你具备钥匙守护者的资格,就解读契约之言吧。」 「契约……之言?」 少年几乎是下意识将收下的钥匙举到眼前。 镶有如处女鲜血般深红宝石的黄金之钥。 钥匙柄上刻有一节古诗。 黑之读姬提及契约之言时,修伊随即联想到了那行犹如咒语的短文。 「住手,小鬼!快住手——那把钥匙是妾身的!像你这种家伙怎有资格——」 枪声轰鸣,射出的子弹划过少年脸颊。 但少年却目无惧色。反倒像是下定决心般,以沉着的语调朗读出那行诗句。 「吾之所问……吾之所问,汝为人乎——?」 黑之读姬满意地眯起双眼,唇角微微扬起。 指尖伸向黑色衣领,她将上衣大大拉敞到胸口。有着纤细锁骨、少女雪白的肌肤袒露而出。 在她的胸前埋着一个巨锁,一个粗犷的老旧大锁。被黑皮革项圈及银色锁链所缚,就埋在她欠缺起伏的胸口中央。 回应的声音宛如久经岁月的古老器物般粗哑。 『否,我乃天——壶中之天!』 仿佛受谁呼唤似的,少年将手伸向钥匙孔。 少女文风不动地定立,只吐出一缕游丝般的气息。 伴随着喀嚓声响,锁头被打开了。仿若一扇门扉般,左右一分为二开启。 隐藏在内侧的是一个空洞。 被耀眼的光芒漩涡包围的空洞,直通向她纤瘦的身体深处。 「为您开启封印了九十万零六百六十六册幻书的迷宫书架,通往睿智的门扉——」 妲丽安的朱唇编织出听者皆为其倾倒的美声。 紧接着。 「住手——!」 沐浴在迸发自妲丽安、来势如洪的刺眼强光中,尸书凄厉地尖叫。 6 在那瞬间,少年作了个梦。 在近似刺眼强光的纯白黑暗中,他作了个白日梦。漫长得近乎永远的刹那之梦。 在那世界既无门也无窗,触目所及只有巨大的书架。 无止尽蜿蜒的回廊。 每一面墙都覆满了成千上万的书背。无数汗牛充栋的书架罗列,犹如迷宫般无限延伸。 将身子探出石造螺旋梯,眼底所见亦只有无限延伸的书架迷宫。 环抱着不计其数的书籍,回廊缓缓化为一个螺旋,由地底层叠直上天际,宛如失落于圣经时代的通天塔。 只存在着书籍的浩瀚世界。那是以黑暗及光怪陆离点缀的睿智墓场。 亦即宇宙本身。 划破甚至令人茫然失神的寂静,响起了翻阅纸张的宁静声音。那是这世界仅有的声立曰。 「这是哪里?」 朝向那孤独声音的来源,少年发问。 沉静一瞬间笼罩。 最后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回答他的疑问。那是个稚嫩的少女声音。 「这个书库没有名字。谁都不会帮世界取名字的对吧?」 声音的主人是坐在石造螺旋梯上的年幼少女。 仿佛被埋藏在堆积如山的无数书本之间,正阅读一本摊在大腿上的书。缀有丝带与多层薄蕾丝的纯白衣裳,在微光中如水波般摇曳。 「是……这样吗?」 少年满脸困惑地反问: 「你不觉得这样很不方便吗?」 白衣少女浅浅一笑。纯白的衣裳仿佛随风飞舞的花瓣般飘动。嘻嘻,唇中逸出窃笑般的气息。 「既然如此,随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比如说?」 「第一个误闯进来的人将它称之为迷宫图书馆。」 「嗯哼……」 少年点了点头。此地确实是个像迷宫的图书馆。 不过,他总觉得应有个更适合的名字,又开口问道: 「还有呢?」 笑容自少女脸上消失,她平静地回答: 「丹特丽安的书架。」 「……丹特丽安?」 「那是书库所有人的名字。」 语毕,少女垂下双眸,脸上净是寂寞。 数不清的书架迷宫深处,少女把视线移回膝上的书。 「丹特丽安——那是你真正的名字吗?」 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少年开口问道。 少女只字未答,只是默默翻动膝上的书页。 少年有些无奈地耸耸肩。他看似有些心虚地改变问题: 「那本书会怎么样?」 他所指的是堆在少女身旁的一本古老书籍。 有着令人隐隐感觉不祥的黑皮革封面,以及生锈的扣环。褪色的书皮变得残破不堪,各处伤痕累累,仿佛就快散开来似的。少年知道那本书其实真正是何物。 是被称为尸书、那位浑身浴血少女的真身。 据说过去曾为人类、拥有意志的那本书,如今被封印于丹特丽安的书架,犹如死去般陷入沉眠。 「不会怎么样。这个世界是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们沉眠的图书馆。这本书也会被封印在此,永远沉睡,直到总有一天出现需要这本书的知识的读者。」 白衣少女语毕后静静摇头。她的发丝发出清爽的摩擦声。 「那本书将这个世界称为王宫。」 少年低头看着那本书,低声呢喃。少女如小鸟般偏了偏头。 「说是守护禁忌知识的睿智王宫,所以想成为支配这里的公主。」 「很遗憾,它错了。大错特错。这里才不是王宫,而是监牢。」 少女自嘲般地浅浅冷笑。 对于她出乎预料的话语,少年感到困惑: 「监牢?」 「对。为了封闭名为知识的不祥怪物,壶中世界的迷宫byrinthos)因而诞生。所谓读姬,就是为了赎罪而献给怪物的供品——活祭品。」 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少年环顾四周。 他回想起过去祖父曾告诉他的东方神话。 由神仙一手创造的壶中天地——壶中天的神话。 少年脑中一瞬间闪过自称是妲丽安的黑衣少女——她那仿若精致的陶瓷人偶般美若天仙的面容。 「过去我曾经将书架开放,在世界散布了许多灾祸。疫病、爱欲、苦恼、迷信与毁灭、战争及杀戮,还有死亡——就如同神话里名叫潘朵拉的少女一样。」 不知是否明白少年内心的困惑,白衣少女径自淡淡说下去: 「那就是我之所以在此的理由。为了不让幻书再次落入资格不符的读者手中,因此我才一直留在这里守护这些书本沉眠。这就是我的赎罪,这些书架是我的监牢。」 悲感的表情自少女脸上消失,那脸庞看来则与妲丽安极为相似。仿若妲丽安即是她的分身——甚至让人怀疑是否为与她拥有同一灵魂的傀儡人偶。 凝视着身穿白衣的她,少年开口问道: 「那你不寂寞吗?」 「我早已不记得那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少女收起脸上笑容,毫无感情地回答。但少年仍不死心地注视躺在自己手中的黄金钥匙。 「不能用这把钥匙带你出去吗?」 「那个现在还不是你的东西。不过是回溯时光的黑之读姬一时兴起,才暂时借给你的——」 怜爱地望着年幼的少年,少女绽颜微笑。 仅仅一刹那,她的漆黑眼眸掠过一缕淡淡的希望光彩: 「但是,那个……等到你长大,再次邂逅这把钥匙的话……」 像是要甩开那微薄的期待似的,少女徐徐摇头。 望着这样的她,少年有如叹息般出声: 「潘朵拉之壶……」 「咦?」 「我爷爷说过,被称为潘朵拉之盒的原本是一个壶,如果这里就是那个壶中世界,那么留在这里的幻书其实并非灾厄——」 打断少年说到一半的话语,少女握住他的手。 少女摇摇头,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不可再继续说下去。 仿佛是害怕他的话被不在场的某人给听见。 「好了,你走吧,趁着丹特丽安的书架再次关门之前。只要顺着这条线,你就能回到外面的世界。」 以甜美且惹人爱怜的声音如此说完,少女松开了手。 少年的指尖不知何时绑上了丝线。那是一条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线,朝迷宫的出口无尽延伸。 触碰到那丝 线的瞬间,少年的脑中瞬间闪过一道幻影。 封闭名为知识的怪物的迷宫,以及操纵丝线的公主—— 「等一等……你真正的名字该不会是……」 少年语不成声。纯白的黑暗淹没了他的意识,只留下大门上锁的沉重声音残酷地响起。 于是少年自梦中清醒—— 7 「修伊!」 有人在耳边呼唤他的名字。一回过头,视线就与身穿花朵图案洋装的少女对上。 有着灿烂金发的少女正注视着他,大大的杏眼绽放着天真的光芒。 「喂,修伊!你发什么呆啊?」 「卡蜜拉……」 一瞬间尚未理解自己身置何处,少年环视着周遭。 这里是他所熟悉的迪斯瓦特家别墅。是少年的祖父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借给她母亲的宅邸客厅。 他的衣服变回了原本的蓝色洋装,也四处不见为冒牌妲丽安准备的餐盘。就连被冒牌妲丽安射伤的伤痕也白脸颊消失了。 修伊对此事感到不解。与妲丽安她们相遇起的时间,不知被谁窜改,变得仿佛从最初就没发生过任何事——他有这样的错觉。 似乎是擅自误会了修伊困惑的理由,卡蜜拉说了声「糟糕」并吐了吐舌。 「啊……抱歉,你现在是叫安东妮吧?」 语气像在忍笑般如此说道。 「咦?」 「阿姨说采访的人就快到了。你要是迷迷糊糊的,小心被阿姨骂。」 「等一下,妲丽安呢……?她们去哪了?」 「妲丽安?谁啊?」 听起来真像猫的名字。卡蜜拉愉快地笑着如此说道。 修伊茫然望着她。卡蜜拉果然不记得见过冒牌妲丽安的事,她的记忆也被窜改了。 能办到这种事的人,如今已一个也不在了。持有幻书、能操纵时光洪流的少女,以及黑之读姬—— 「钥匙……」 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右手,修伊无力地叹息。 手中已不见那把黄金钥匙的影子。他想起了白衣少女曾说过的话「那个现在还不是你的东西」。 「钥匙?在说什么啊?你作梦了吗?」 卡蜜拉脸色有些担心地靠近修伊,盯着他的脸。 少年默默摇头。那起事件究竟是否为真,如今他也搞不清楚了。或许就连他所拥有的记忆也将变得稀薄、终至消失也不一定。 「真的……是梦吗?幻书的事……还有她们的事……」 总觉得有股失落了某样重要事物的心情,少年不禁喃喃咕哝。 此时他身后的门被人推开,满脸肃容的女管家走了进来。她望着坐在长椅上的修伊两人,不知为何沮丧叹息。 「真是的……真是怪事……」 听见她自言自语地咕哝,修伊转身回头。 「娜塔莉雅?怎么了?」 「啊啊,少爷。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是炸面包……」 「炸面包?」 听见意外的单字,修伊不禁皱眉。被呼作娜塔莉雅的女管家(housekeeper)苦笑: 「是啊。我吩咐佣人准备了洒上糖的炸面包,原本要作为零食的,但却都不见了。明明有那么多却一个也不剩,到底是被谁吃了……是在什么时候……」 听了她的话,修伊瞪大了眼。 自称是妲丽安的黑衣少女,在她脸颊上沾着雪白的结晶。想起这件事,少年没来由地笑出声。 明明是特地从遥远未来追着冒牌货来到这里,却不到最后关头迟迟不肯现身,原来是因为跑去偷吃零食啊——一思及此,他就不由得感到可笑。 而且她还不打算抹去自己偷吃零食的历史—— 这是她所留下的唯一证据。现在只要有这个就足够了。 「修伊?」 对于少年无故发笑,卡蜜拉惊讶地直盯着他。 少年本打算解释自己笑的理由,但这才发现他早已忘了是为什么。邂逅黑衣少女的记忆正逐渐变得暧昧而稀薄。就连在梦中遇见白衣少女的事也是—— 但即便如此,他唯独清楚记得一件事。 「还会再见面的……一定。」 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少年的右手紧紧握拳。 午后的天空和煦地放晴。在来自窗外的清风吹拂下,置于书桌角落的书本发出柔和而流畅的翻页声。 后记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七集。 本集也与之前相同,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篇加以增笔、修改而成的连贯系列作。《丹特丽安的书架》原本预定是只连载一年、总共十二章,但等到回神后已连载了整整三年,章节数也已超过了三十章。再次由衷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很谢谢大家~! 然后其实在这集当中收录了章节编号为「final」的作品。 这个「final」的意义是相对于第一集里收录的「episode 0」。(虽然我认为应该没人会先从这集看起)若有尚未看过第一集的读者,请连着那篇短篇一起阅读,这样理应能更加享受个中乐趣。 顺带一提,在杂志上正式连载的内容到这集已全部结束了,不过今后我也打算以自己的步调继续长久地进行《丹特丽安的书架》这部作品。若各位今后也能继续陪伴修伊与妲丽安冒险,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接下来是惯例的宣传活动。目前《丹特丽安的书架》的相关多媒体企画正大规模展开。首先是阿倍野ちゃこ老师的漫画版《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二集已经抢先本集小说发行啰!(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漫画是有着远胜于原作的高品质作品,请各位务必也能赏光。 再来是濒菜モナコ老师执笔的作品《妲丽安days》也在持续连载中,单行本第一集也已经发售了。请各位也务必支持这边喔!女孩子们实在好可爱,太可爱了! 而gaina的动画企画也将会在这集发售的时间点前后进行详细的发表,因此大家敬请期待。我已经先偷偷看过了设定资料和脚本,自己先high过了一番。 在本书的出版过程,得到了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这次也谢谢你们的美丽插图。此外还有许多鼎力相助的贵人,以及所有的读者们,借此向大家献上万分谢意。 那么最后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七集。 本集也与之前相同,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篇加以增笔、修改而成的连贯系列作。《丹特丽安的书架》原本预定是只连载一年、总共十二章,但等到回神后已连载了整整三年,章节数也已超过了三十章。再次由衷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很谢谢大家~! 然后其实在这集当中收录了章节编号为「final」的作品。 这个「final」的意义是相对于第一集里收录的「episode 0」。(虽然我认为应该没人会先从这集看起)若有尚未看过第一集的读者,请连着那篇短篇一起阅读,这样理应能更加享受个中乐趣。 顺带一提,在杂志上正式连载的内容到这集已全部结束了,不过今后我也打算以自己的步调继续长久地进行《丹特丽安的书架》这部作品。若各位今后也能继续陪伴修伊与妲丽安冒险,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接下来是惯例的宣传活动。目前《丹特丽安的书架》的相关多媒体企画正大规模展开。首先是阿倍野ちゃこ老师的漫画版《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二集已经抢先本集小说发行啰!(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漫画是有着远胜于原作的高品质作品,请各位务必也能赏光。 再来是濒菜モナコ老师执笔的作品《妲丽安days》也在持续连载中,单行本第一集也已经发售了。请各位也务必支持这边喔!女孩子们实在好可爱,太可爱了! 而gaina的动画企画也将会在这集发售的时间点前后进行详细的发表,因此大家敬请期待。我已经先偷偷看过了设定资料和脚本,自己先high过了一番。 在本书的出版过程,得到了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这次也谢谢你们的美丽插图。此外还有许多鼎力相助的贵人,以及所有的读者们,借此向大家献上万分谢意。 那么最后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七集。 本集也与之前相同,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篇加以增笔、修改而成的连贯系列作。《丹特丽安的书架》原本预定是只连载一年、总共十二章,但等到回神后已连载了整整三年,章节数也已超过了三十章。再次由衷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很谢谢大家~! 然后其实在这集当中收录了章节编号为「final」的作品。 这个「final」的意义是相对于第一集里收录的「episode 0」。(虽然我认为应该没人会先从这集看起)若有尚未看过第一集的读者,请连着那篇短篇一起阅读,这样理应能更加享受个中乐趣。 顺带一提,在杂志上正式连载的内容到这集已全部结束了,不过今后我也打算以自己的步调继续长久地进行《丹特丽安的书架》这部作品。若各位今后也能继续陪伴修伊与妲丽安冒险,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接下来是惯例的宣传活动。目前《丹特丽安的书架》的相关多媒体企画正大规模展开。首先是阿倍野ちゃこ老师的漫画版《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二集已经抢先本集小说发行啰!(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漫画是有着远胜于原作的高品质作品,请各位务必也能赏光。 再来是濒菜モナコ老师执笔的作品《妲丽安days》也在持续连载中,单行本第一集也已经发售了。请各位也务必支持这边喔!女孩子们实在好可爱,太可爱了! 而gaina的动画企画也将会在这集发售的时间点前后进行详细的发表,因此大家敬请期待。我已经先偷偷看过了设定资料和脚本,自己先high过了一番。 在本书的出版过程,得到了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这次也谢谢你们的美丽插图。此外还有许多鼎力相助的贵人,以及所有的读者们,借此向大家献上万分谢意。 那么最后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如此这般,在此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七集。 本集也与之前相同,是将连载于杂志《the sneaker》的短篇加以增笔、修改而成的连贯系列作。《丹特丽安的书架》原本预定是只连载一年、总共十二章,但等到回神后已连载了整整三年,章节数也已超过了三十章。再次由衷感谢各位读者的支持,真的很谢谢大家~! 然后其实在这集当中收录了章节编号为「final」的作品。 这个「final」的意义是相对于第一集里收录的「episode 0」。(虽然我认为应该没人会先从这集看起)若有尚未看过第一集的读者,请连着那篇短篇一起阅读,这样理应能更加享受个中乐趣。 顺带一提,在杂志上正式连载的内容到这集已全部结束了,不过今后我也打算以自己的步调继续长久地进行《丹特丽安的书架》这部作品。若各位今后也能继续陪伴修伊与妲丽安冒险,我将感到万分荣幸。 接下来是惯例的宣传活动。目前《丹特丽安的书架》的相关多媒体企画正大规模展开。首先是阿倍野ちゃこ老师的漫画版《丹特丽安的书架》,第二集已经抢先本集小说发行啰!(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漫画是有着远胜于原作的高品质作品,请各位务必也能赏光。 再来是濒菜モナコ老师执笔的作品《妲丽安days》也在持续连载中,单行本第一集也已经发售了。请各位也务必支持这边喔!女孩子们实在好可爱,太可爱了! 而gaina的动画企画也将会在这集发售的时间点前后进行详细的发表,因此大家敬请期待。我已经先偷偷看过了设定资料和脚本,自己先high过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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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本书的出版过程,得到了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这次也谢谢你们的美丽插图。此外还有许多鼎力相助的贵人,以及所有的读者们,借此向大家献上万分谢意。 那么最后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第一章「王之幻书」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男人走在夜晚的大学校舍里。 年纪大约四十五岁上下。如绅士般充满知性的容貌,但却是个体态结实的男性。不知是否长期生活在异国,如阿拉伯人般留长的胡须,与他晒得黝黑的肤色十分搭调。 建筑物里头十分寂静。 窗外虽已夜色深暗,但离大学闭门时间尚嫌太早。平常这个时候理应还有许多职员及学生逗留校内,然而建筑物中现在却感觉不到有人的气息。 一面对此感到怪异,男人伸手向自己研究室的房门。接着他像是警戒般,表情突然间严肃起来。 房门未上锁。理应无人的研究室里,流泄出油灯的光亮。 先确认皮包里装有护身用手枪,男人慎重地推开房门。紧接着 「唉呀呀,博士,您可回来了。」 房间深处传出亲切异常的男性声音。一名年轻男子身穿剪裁良好的西装,翘着二郎腿坐在宾客用的长椅上。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里?」 被称呼为博士的男人,焦躁地瞪视擅闯研究室的人物。 然而西装男子却丝毫不见歉疚,朝他刻意营造出笑容。总觉得那脸孔似曾相识。 「长途跋涉辛苦您了。抵达黑暗大陆前人未至的领域,进行生态系调查,甚至发掘古代遗迹……实在是了不起的成就。」 「你是……记得是报社的特派员?」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 语毕,西装男子起身,殷勤地行了个礼。 「其实这次博士您归国时,我也共乘了同一艘货船,拜此之赐从您助手们那里听说了许多趣事。」 「就为了采访区区的搬运工,特地跟随我们到白尼罗河上游,真是个奇特的男人。还真是辛苦你了。」 哼。博士不悦地鼻哼一声。警戒的体势虽毫不松懈,但对于男子擅闯研究室的不快似乎更胜一筹。 西装男子脸上静静浮现冷笑: 「不不不,博士的活跃可是背负诸多国民的期待呢。听说王室也正商讨将叙勋于您骑士爵位。」 「那可真感激不尽,不过有些操之过急了,我都尚未实现半个目标。还得立刻为下次远征做准备,抱歉,采访请留待下次机会——」 「您所谓的目标,指的是这个吗?」 男子打断博士的话,缓缓举起右手。他手中握着一块石板。那是以罕见的灰色岩石所制的古代遗物。一见那物品,博士表情愤怒地扭曲。 「……你这家伙……!」 「很令人感兴趣的古文书。」 西装男子说着,高举起石板,仿佛想透过灯光审视。 「看来是以近似碳酸盐岩的岩石制成,即使经过了数百年……又或者数千年的岁月,却仍保有完整的形态。听说是您以前从黑暗大陆的遗迹带回来的?」 「不许碰那个!」 博士粗吼。男子一脸愉快地看着心生动摇的博士: 「而且听说这古文书能引领持有者前往某个场所。记载着不该存于此世的禁忌知识的书籍,终将抵达的场所——也就是『幻书墓园』。」 「为何你会知道这个?」 博士声音低沉变调地呻吟。 「唉呀,我刚才没说吗?您的助手们告诉了我许多趣事。」 西装男子装傻似地挑眉。 博士愤恨地瞪着男子,自行李中掏出手枪。他毫不迟疑地将枪口对准男子,口气有些被逼急地说: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 听闻博士所言,西装男子脸上浮现炫耀胜利的笑容。 「这您就错了,博士。看来您一点也不了解。」 『你说什么?」 「您对这石板根本一无所知。幻书并没有选择您。」 男子露齿大笑。博士扣着扳机的手指加重力道。 「放开石板!」 「机会难得,最后我再告诉您一件事吧。这本幻书——《王威之书》,是这么使用的。」 语毕,西装男子不疾不徐地开始朗诵石板。博士惊愕地瞪大双眼。彷佛在嘲笑这样的他,男子悠然继续朗读。博士持枪的身体僵得动弹不得。 接着,朗诵完石板的男子,最后只简洁说了一句话: 「——去死。」 枪声响彻夜间的大学校舍。 临终前的凄厉惨叫随即传出。 episode 27:the final destmation 1 大河的水面沐浴在午后阳光下波光粼粼。 这里是一座沙漠中的城镇。干燥的风运来沙尘,使得老旧市街的街景笼罩着一层迷蒙茶褐。商人们在狭窄街道搭建起帐篷;而彷佛在缝接帐篷间的空隙,许许多多的行人穿梭其间。 港口停泊着大型货船,挑夫们正忙不迭地工作。 稍远处,一对异国二人组正眺望着这幅风景。 其中一人是手握庄严金属长杖的壮硕男性。 年纪推测介于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 一身宛如祭司服的长摆大衣,脚下踏着牛仔风的硬皮靴子。 奇异的打扮不知该说像个圣职者,还是像赏金猎人。 男子的五官生得意外端整,但总是紧抿的唇瓣,使他看起来有些难以亲近。灰发整齐地垂束在脑后,眉宇间有着宛如苦恼哲学家的深深皱纹。 而在男子身旁,一位纤瘦的年轻女孩抱膝坐在街道台阶上。 是一位年约十六、七岁的美丽少女。 肌肤白皙似雪,留着一头长长银发,是个宛如精致工艺人偶的少女。 「好热喔,喂。」 闹脾气似地噘起端整的唇瓣,少女对持长杖的男子说道。 面无表情伫立的男子,艳阳毫不留情地灼晒他的脸庞。气温应该十足超过了四十度吧。虽因空气干燥而免去了汗湿衣襟之苦,但对不习惯沙漠气候的旅人来说仍是严苛的环境。 「我说哈尔,你打算在这里待到何时?」 虽然男子的穿着已属奇怪,但她的服装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少女穿着覆住全身的白色衣饰。厚重布料四处都缝上了皮带,像是限制行动般紧紧束缚着她。 这身服饰简直像在移送穷凶恶极罪犯时所穿的拘束衣。就算刻意以荷叶边及蕾丝做美丽装饰,也掩盖不了此件衣服是用来束缚她的事实。 除此之外,拘束衣各处都是闪着黯淡光芒的老旧锁头。 众多锁头扣住了少女拘束衣上的皮带,彷佛不让她逃脱般封印着她。 「闭嘴,芙兰,你会妨碍我监视。」 被称作哈尔的壮硕男子,口气尖锐地如此回应,态度彷佛在呼喊罪犯。但少女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反正既然要站,就别呆站在这种路边,不如去表演个一、两项杂耍吧?搞不好还能贴补一点住宿费。你不是很擅长吗?边挥舞点燃的火把边跳舞之类。」 「我不是叫你闭嘴吗?人偶。」 苦涩地皱着脸,男子沉声放话。银发少女愉快地朗笑出声。 「黑暗大陆啊……还是老样子,满是尘味的土地。」 「怎么讲得好像你以前也来过?」 「呵呵呵,你说呢?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 「真是废物。」 哈尔愤愤地咕哝,少女再次尖声轻笑。 「你的目标是那个大叔吗,哈尔?」 芙兰说着并拾了拾下巴,指向某个男人。一名站在货船甲板上、约略三十岁的男性。虽穿着富裕但面 如菜色,眼神也很凶恶。率领着一票身强体壮的护卫,正以威压的态度对着搬运工人们颐指气使。看样子他似乎就是该船的船主。 「拉札勒斯·高丁。年龄才刚过三十,却已是发行全欧洲大陆的『大陆邮报』报社社长,人称新闻王。」 「呵,虽名为王,却有着一张看似秉性恶劣的长相呢。和你很有得比嘛。比起当股东,作为穷凶恶极罪犯被刊在报上还较为适合。」 「直到六、七年前为止,别说股东,他根本不过只是一介报社记者。」 「啊?那他真是一举出人头地了。」 芙兰讽刺般地挖苦道。哈尔依旧面不改色,直盯船上的男人。 「高丁是如何爬到今日的地位,这我是不清楚。但肯定不是经由正当手段。」 「是藉由犯罪?不愧他长得一脸凶神恶煞。」 芙兰微妙地点头表示理解。 「若只是一般犯罪倒也就罢。」 「意思是那位大叔可能是幻书读者?」 银发少女扬起唇角诡谲一笑。哈尔慎重其事地点头。 「可能性很高。」 「是吗?」 「高丁还在当报社记者的时代,曾随行亨利,贾威斯顿的调查团取材。」 「那是谁啊?」 「『幻书墓园』的发现者。」 「呵……哈哈,那个啊?结束了职责的幻书,终将抵达的终焉之地……是这样对吧?」 对于少女半掺嘲笑的话语,哈尔无言地首肯。 「幻书墓园」——那是前后历经三度遥访、踏遍黑暗大陆,因而声名大噪的探险家——亨利·贾威斯顿,主张他发现到的神秘遗迹的俗称。 虽说是遗迹,但并未留有人工打造的建筑物残骸,而是群生于黑暗大陆深处的奇妙岩石群。贾威斯顿在该地发现为数惊人的人骨,以及被弃置的无数石板。据说有数不尽的大量古文书被遗留在该遗迹里。 「可是啊,发现石板一事只是他本人自己声称的吧?」 芙兰语气轻蔑地说道。 贾威斯顿为了证实遗迹确实存在,打算将发现的多数石板带回国,可是却因气候恶劣加上搬运工人们的造反而未能实现。 他带回国的石板仅仅只有一块。就连那块石板也被判定为伪造品,因此没人相信贾威斯顿的报告。身为探险家的他虽不至于身败名裂,但却在他身为研究者的经历留下了污点,这仍是不变的事实。 「不过,博士直到最后都有意再访幻书墓园。一直到他自杀之前都是。」 啥尔淡淡说道,目光落在手中报纸上的一小篇报导。 上头大肄报导着「新闻王」拉札勒斯·高丁即将亲身前往黑暗大陆参与调查一事。 打从过去在大航海时代,秘境探险就是世人们的一大关心事。人们毫不吝惜地赞许勇敢的探险家并授予名誉,他们于是得以名留青史。对于报社的社长高丁来说,前往黑暗大陆调查不仅能炒作话题促销报纸,同时也是满足自身权力欲望的手段,实可谓效益良多的事业。 而其调查目标也包括「幻书墓园」在内。 「高丁似乎打算继承博士遗志,自己也以『幻书墓园』为目标。那男人是个实业家,若没有十足确信,他不可能会想造访黑暗大陆深处。」 哈尔说着,一把捏皱手中报纸。芙兰轻笑出声: 「那可难说。有钱人一头栽进奇怪的妄想以致损失惨重,可不是什么稀奇事。现在都已是飞行船畅行天空的时代了,还搞什么秘境探险。」 听了少女的话,哈尔默默抬头看向天空。 正如她所言,黑暗大陆的土地半数以上都已成为欧美列强的殖民地,大陆的纵贯铁路建设也正在进行。就连开普敦与开罗之间的飞行船定期航线,也预定将在不久后开设。在许多冒险家的探险下被拓尽的黑暗大陆,早已不再是带给人们美梦的秘境了。 「也是。不过,如果高丁当真从贾威斯顿博士那里继承了真正的幻书,就足以让人相信『幻书墓园』确实存在了吧?」 值得去确认看看——打断芙兰的嘲笑声,哈尔继续说道。 但在他此话说出口之前,背后却传来微弱的悲鸣。 「啊……!」 悲鸣声的主人是位年轻女子。身上穿着彷佛自绘本走出的旧时代豪华洋装,一手撑着外缘缀有荷叶边的纯白洋伞,一手拖着巨大的行李箱。似乎是在走下狭窄阶梯的途中,因承受不住行李箱的重量,重心不稳而失去平衡。 自她手中松脱的行李箱滚落台阶。 而前方则是哈尔的背。 「啧……!」 判断无法闪避,于是哈尔只凭一只活动自由的左手,挡下了朝他滚落的行李箱。行李箱的扣锁在冲击下松脱,箱中内容物弹开般散落四周。 行李箱中塞满了大量衣物。问题不在于重量,而是那些衣物的分量非比寻常。宛如爆炸般膨胀开来的衣物,完全淹没了哈尔他们的身影。 突然遭受衣物雪崩的活埋,哈尔嘴里冒比「呜噗」的不争气呻吟。 「对不起。呵呵,你们不要紧吧?」 女子并未显得神色慌乱,依旧手撑着阳伞从容走下阶梯。 哈尔一面拨开掉落身上的衣物,一面回瞪那名女子。察觉哈尔脸上满是不悦,女子的眉头困扰似地皱成八字。 虽猜不出女子年龄,但无疑比哈尔年轻。她脸上五官轮廓清晰,是个散发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美女。 由服装来看似乎不是本地人,大概是来自王国本土的旅客。 留长的秀发是明亮的茶褐色,瞳孔则是榛果般的淡褐色。优雅的举止一看就像个名门千金,但也因此给人一种不可靠的印象。独自走在龙蛇混杂的异国街道,让人看得实在替她担心。 「呵呵呵,别放在心上。将年轻女孩的衣物罩在头上是这人的兴趣。」 芙兰口中流泄出抽搐般的笑声。 阳伞女子毫不在意散落一地的衣物,感到奇妙地眨眨眼,看着芙兰。 「是这样吗?」 「没错,而且他好像特别喜欢内裤喔。」 「啊啊……因为肌肤触感很好嘛。」 女子边说边领会似地点头。啥尔烦躁不耐地瞪着芙兰。 「我并没那种奇怪嗜好。少在那胡说八道,芙兰。」 「不对吗?难道说比起女性用衣,你更喜欢头戴男性内裤?你这变态。」 「给我闭嘴,你这人偶。」 阳伞女子沉默了好一会,望着哈尔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接着她突然义愤填膺地眯细双眼,顾不得捡拾自己的衣物,而是朝哈尔投以责怪的视线。 「请问……为什么她身穿这样的服装?为何对她做出如此过分的对待?」 指着手脚被束缚自由的芙兰,女子问道。 「别管她,是她自己爱穿成那样。」 面对哈尔冷淡的回应,女子说了句「果然」,彷佛得到确信般用力点头。 「你是奴隶商人吧?绑架这位女孩,想进行人口贩卖对吧?」 「什么?」 「我爷爷说过,过去我们王国也有这种恶德商人,强行带走黑暗大陆的居民,卖到新大陆作为奴隶。有数百万人因此被迫带往异国……实在太过分了!」 哈尔叹息掺半地俯视以夸张声量吵闹的女子。 「那是几世纪以前的事了啊?王国早在百年前就禁止了奴隶贸易,就连新大陆如今也已废止了奴隶制度。」 「我不想听这种狡辩。」 「不,就说这不是狡辩……」 「请 你放那女孩自由,奴隶商人先生。」 在阳伞女子的咄咄逼人下,哈尔陷入沉默。芙兰大笑出声。 哈尔苦涩地啧舌一声,气愤地说: 「我是焚书官,不是奴隶商人。」 「焚书宫……?」 对于哈尔的陌生头衔,女子微侧头表示困惑。 哈尔百般不愿地蹲下,开始捡拾女子散落一地的衣物。 由于刚才的骚动,往来行人的视线都朝哈尔他们这里聚集。哈尔他们的服饰原本就够惹眼了,若再继续遭受注视,恐怕对于监视高丁会滋生障碍。唯有这点非避免不可。 「你呢?刚才你自称王国之人,是旅客吗?」 哈尔只好无奈地询问女子以打发时间。 不是。女子摇头,并且看似骄傲地微笑。 「我是个探险家。」 「探险家?」 「是的。我在找寻『幻书墓园』。」 「你说『幻书墓园』?」 哈尔脸色一沉,回望女子。女子抬起仰角视线看着他。 「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 啥尔静静摇头。女子的表情略显沮丧。 「这样啊……啊!」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圆睁杏眼。将哈尔帮忙捡起的衣物「嘿咻」地塞回行李箱,然后就此快步准备离去。 「非常抱歉,我看见正在找的人,先告辞了。」 女子留下优雅的微笑便离去。芙兰拄着脸颊目送她离开。 「探险家啊?真是位有趣的小姐。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谁晓得。」 哈尔表情依旧僵硬地咕哝。看来他对于阳伞女子口中的「幻书墓园」一词似乎很在意。 既然她都为了寻求「幻书墓园」,专程来到远离王国本土的黑暗大陆殖民地,哈尔实在不认为她与拉札勒斯·高丁之间无关。 况且她自称探险家,这头衔也很令人在意。话虽如此,哈尔并未就此轻易相信她当真是个探险家。 「我说啊,若真有什么『幻书墓园』你要怎么办,哈尔?那里可是集合了数千……不,数以万计的失落幻书耶?」 状似愉快地仰望困惑的哈尔,芙兰如此间道。 哈尔紧握银色长枝的手加重了力道,用百无聊赖的音调不加思索答道: 「就算有数十万册,我也要将一切幻书焚烧殆尽。这就是焚书官的使命。」 2 临近港口的广场长椅上,坐着一对年轻的男女二人组。 黑暗大陆,尼罗河中游。这里是位于努比亚地方,有史以来便靠交易兴盛的古都。 不愧为交易都市,广场上往来的行人,无论人种或国籍也都各式各样,就连非阿拉伯系的黑人、游牧民族、地主国「王国」人的身影也不在少数。但即便在这群人当中,这对二人组也还是显得格外醒目。 那是由于少女的美若天仙,以及奇装异服的缘故。 她年纪看来大约十二、三岁,是个宛如精致陶瓷人偶,有着惊人绝世美貌的少女。 蕾丝发饰绾起一头及腰的柔亮青丝。 一双杏圆眼眸亦近似夜色股深黑。 服饰也是一身漆黑。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的裙子雍容地澎起,包裹其身段的则是金属手甲及粗犷的腰铠。 而取代缎带结在她胸前的,是一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为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好热……」 那名美丽的黑衣少女,仰望着头顶上的蔚蓝晴空,恨恨地咕哝。 虽有着黄莺出谷般的美妙嗓音,口吻却是极度粗鲁。像是要排解无处发泄的怒气,她恶狠狠瞪着邻座男子: 「你安排的那艘破船,是要花多久时间准备才能出港,修伊?这里的艳阳太过炽烈,搞得我都没法好好看书。苍蝇又多,还被一堆路人直盯着看,我可是非常不愉快。」 「引人注目的原因,我想应该出在你点了三十人份的那个吧?妲丽安。」 被称作修伊的年轻男子回望黑衣少女,无奈地叹口气。 那是位穿着皮制长礼服的青年。 年纪大概二十岁上下,随和的面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家教良好,是个微妙散发着习于旅行气息的青年。尽管处于陌生异国的沓杂人群中,仍是一副悠然闲适的模样,却也不可思议地给人一种无懈可击的印象。 被他称呼为妲丽安的少女,膝上的一个大盘子里,看似炸松饼的甜点满满堆成一座小山。少女默然专注、毫不停歇吃着甜点的模样,实在新奇得足以吸引群众目光。 可是妲丽安却不满地鼻哼一声: 「这个叫作qatayef(注:中东地区的甜点。状似圆形煎饼的柔软饼皮,里头包有起司或奶油、坚果等,再经由炸而成)的炸甜点,吃起来还不坏。里头包的奶油柔润香醇,搭配外头淋上香甜糖浆的面皮,两者口感十分搭调,无论多少个我都吃得下。若你肯低头求我,要我施舍你一块也不是不行。」 「虽然很感谢,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修伊说着并耸耸肩。 明明就很好吃。黑衣少女不满地微嘟着嘴。青年佯装不知自她身上移开目光,望向一艘停泊在港边的船。 虽是一艘随处常见的河运货船,不过听说搭载了高性能的蒸气涡轮式动力引擎。十之八九是投注了军舰级费用所建造的探险船。 甲板上有个身穿白西装的男人身影。虽然才看似年约三十,却是个举止傲慢的男人。嘴里刁着根雪茄,正以高压口气怒斥部下。似乎正对作业员运货上船的工资进行杀价。 「那个吵闹的大叔是谁?」 妲丽安以讥讽口吻询问。修伊无奈地叹气回答: 「拉札勒斯·高丁。他是这次探险船的出资者。」 「《王威之书》的宿主啊……原来如此。」 「宿主……是吗。」 黑衣少女的奇异言词,令修伊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 接着他察觉有人接近的气息而忽然抬头。 朝两人走来的,是一位拖着行李箱、身穿奢华洋装的女子。那是个散发不食人间烟火气息的美女,由白色阳伞底下可窥见她犹如舞台女伶般的美貌。 「那个,午安。」 唇角浮现娇媚的微笑,女子出声向他们搭话。 修伊诧异地抬头看她,妲丽安则是瞬时弓起身子,生怕大腿上的炸甜点被抢走。女子状似愉快地望着这样的两人,并且向他们提问。那是让人感到一种奇妙的妩媚感、略带沙哑的迷人嗓音。 「请问您是修·安索尼·迪斯瓦特大人吧?」 「是的……请问你是?」 「我叫作恩妮·贾威斯顿。」 「贾威斯顿?」 似曾听过的姓氏令修伊蹙眉。 「莫非是亨利·贾威斯顿博士的亲人……?」 「是的,他是我叔父。」 说着,少女有些恶作剧地看着修伊。 「大约八年前,我曾与您有过一面之缘,您还记得吗?就在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的宅邸里。」 「咦……?」 修伊目瞪口呆注视着自称恩妮的女性,眼神间的讶异之色逐渐扩大。斜眼望着他这样的表情,黑衣少女不知为何不悦地抿紧嘴唇。 「这真是失礼了。因为与印象中实在相差太多——没想到你竟变得如此漂亮。」 「唉呀,您真会说话,迪斯瓦特大人。」 恩妮开心地微笑。见此,妲丽安的表情越发僵硬。 修伊仍是难掩 惊讶地苦笑: 「……叫我修伊就好,贾威斯顿小姐。这位是妲丽安。」 「那也请您直呼我为恩妮。」 恩妮优雅地提起裙摆,轻举了一下阳伞。妲丽安不发一语别过脸,拿起一个炸甜点送往嘴里,腮帮子随着满口的甜点鼓起。 修伊轻叹口气,再次看向阳伞女子。 「你是自己一个人来这里的吗,恩妮?」 「本来负责监护的执事到半路都还跟着,可是后来进了洗手间就一直关着没出来,所以我就把他留在旅舍里了。」 恩妮彷佛事不关己地如此答道。修伊头疼似地按着额头。 「为何不惜做到如此也要跑来这种地方?以度假胜地来说,这块土地的治安可是稍嫌不佳喔?」 「我是来拢您的,修伊大人。」 「找我?」 对于恩妮不期然的发言,修伊不禁侧头。 恩妮正面直视着他说: 「我想请您归还我一本书。可不可以请您将我叔父转让给令祖父的手稿还给我呢?」 「……你是指萨拉哈尔法手稿吗?」 修伊喃喃说着,手贴上大衣胸口。底下的口袋里装着一本有着皮革制封面、用旧了的手册。 「是的。由探险家亨利·贾威斯顿着述,这世上仅此一本的珍贵旅行记录。」 「……理由是什么,恩妮?为何到了现在才想要这个?」 看着自大衣口袋取出的皮革手册,修伊问道。 探险家亨利·贾威斯顿在远征途中每达一地,便会亲笔记下的备忘录。等到他归国不再需要这份手稿后,便被修伊的知名蒐书狂祖父——卫斯理·迪斯瓦特所收购。说珍贵也的确很珍贵,但对绝大多数之人来说却是一文不值之物。 「能请您不做多问转让给我吗?」 恩妮面露哀戚神色反问。修伊静静摇头。 「很遗憾……」 「那可不是你这种人配拥有的书,你这浓妆妖怪。」 黑衣少女咕哝着抢接了下一句话。 「……浓、浓妆妖怪?」 耳朵灵敏地接收到这句话,恩妮脸颊不禁抽搐。但她立刻又回复原本的优雅微笑。 「当然不会白白请您还我,我这边也会支付相应的代价。虽然现在并未带在身上,但等回到本国后一定马上支付。」 「不,不是金钱的问题。」 见修伊果断地摇头,恩妮面色凝重陷入沉思。接着她不知为何按着胸口倒退两、三步,以被逼急似的口吻说: 「若钱不行的话,难道您想要的是我的纯洁?虽然我有些害怕,若修伊大人如此期望……」 「为什么会变成这种结论!」 修伊满是倦烦地说道。 「你不惜做到如此也想得到博士手稿的理由是什么,恩妮?」 「理由您应该也很清楚,修伊大人。那本手稿的内容,记载的是我叔父亨利·贾感斯顿直到抵达『幻书墓园』期间的行程记录……换言之,也就是能引领我们前往『幻书墓园』的路标。」 「哦……」 像是要打断修伊等人的对话,一阵低沉声音突然响起。 某人粗暴地揪住修伊右手,从他手中抢走皮革手册。 站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位体格壮硕的男子。一身宛如祭司服的奇异大衣,手持一根银色长杖。随行身旁的,是位身穿拘束衣的银发少女—— 「这话题能再稍微说得详细点吗?钥匙守护者。」 静静散发出杀意,焚书官——哈尔·卡姆赫德如此说道。 3 「你是……」 警戒地回视散发攻击气息的哈尔,修伊眯细双眼搜寻记忆。妲丽安则躲到修伊背后,有如小猫般毛发倒竖。 「你是……焚书宫吧?记得你是妲丽安的旧识……」 「不对!」 「no!」 两人猛反驳修伊的低喃。妲丽安还从修伊背后踹了他小腿一脚。 「我才没有读姬这种旧识,给我订正!」 「谁是我的旧识啊!你这白痴,蠢蛋!那家伙是栖息在黑暗大陆、碰巧路经此地的喷火猩猩。八成是在返乡的途中。」 焚书宫与黑衣少女异口同声斥责修伊。见两人充满默契一搭一唱,修伊只好闭嘴耸耸肩。 见到这样的修伊,芙兰挖苦般说道: 「好久不见了,守护钥匙的小哥。你还是老样子,照顾那个贪吃小鬼应该很辛苦吧?」 「彼此彼此吧?我们都有个替自己平添辛苦的搭挡。银之读姬。」 「是啊,说得没错。」 芙兰说着便呵呵轻笑起来。哈尔沉下脸瞪着她。 「你给我闭嘴,芙兰。」 「你也是,干嘛和气地跟她闲话家常?你这蠢货。只要看到是女的,你就毫无节操吗!」 满口塞着剩下的炸甜点,妲丽安戳了戳修伊背后。 修伊无奈地叹息: 「我就猜想你们会不会听说『幻书墓园』的风声而出现,这下我应该高兴果不其然吗?幸好我有事先做好准备。」 「准备?是跟觉悟搞混了吧?」 手握着从修伊那里夺来的皮革手册,哈尔狰狞地咧嘴。 「告诉我,钥匙守护者。你们打算去『幻书墓园』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要做什么,蠢猩猩。特地找出『幻书墓园』,该不会笨得以为一招就能打遍天下,打算四处见书就烧吧?你这笨蛋。」 妲丽安半眯起眼瞪着哈尔说道。但哈尔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若有必要我会这么做。就只是这样。」 「谁教他就是个笨蛋嘛。」 芙兰扬起唇角,像个恶魔般笑道。 「再说,对着笨蛋骂笨蛋的人才是个笨蛋喔,小不点。你不知道吗?」 「谁是小不点啊?你这银光闪闪头……」 对着烦躁咕哝的妲丽安,银发少女伸手对她比了个中指。妲丽安紧咬的牙缝间「噫~」地溢出尖锐怒吟。 哈尔重重地叹一口气: 「既然读姬也在这里,就表示『幻书墓园』不净是无稽之谈了吧。将幻书给拉札勒斯·高丁的也是你们吗?」 「若您是说《王威之书》,那是我叔父带回来的。」 代替修伊回答的是恩妮。哈尔惊讶地凝视阳伞底下微笑的她。 「……《王威之书》?你叔父?」 面对哈尔的疑问,恩妮以压抑感情般的平静表情点头: 「是的。《王威之书》是探险家亨利·贾威斯顿从『幻书墓园』带回的石板。但是却被人夺走了。就在叔父自杀的当晚——」 恩妮悲伤地垂下眼帘,哈尔一脸困惑看着她。紧接着—— 「你们似乎在讨论什么扰人安宁的话题呢。」 一阵格格不入的笑声突兀传来,哈尔等人一齐转向声音来源。 拨开远处围观看热闹的人群——或者该说是人墙,现身的是一位领着护卫的白西装男子。叼着看似昂贵的雪茄,腋下夹抱着薄薄一叠文件。 「拉札勒斯·高丁……」 哈尔皱起眉头瞪视男子。但男子对此加以无视,朝着修伊露出客套笑容。那是种看似对金钱精打细算的笑脸。 「您就是迪斯瓦特大人吧?久仰您祖父的盛名,因为听说他在本国也是屈指可数的蒐书家。」 「感谢您的邀请,高丁会长。承蒙您慷慨允许让我同行参与荣誉的探险之旅,我由衷感谢。」 修伊说着,对高丁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 高丁则是喜形于色大方点头: 「该说感谢的人是我。本以为下落不明、无望得手的萨拉哈尔法手稿,原本我差点都要放弃了,感谢您将它带来。」 闻言,恩妮脸色苍白地看向修伊。 「这是怎么回事,修伊大人?您无法归还叔父的手稿给我,理由莫非是——」 「抱歉,恩妮。」 修伊毫无歉意地回视她,以冷漠的口吻说: 「知识应当赋予能充分活用的人。若当真重视贾威斯顿博士的手稿,不就理当交付给与其匹配的拥有者吗?」 「真是英明的判断。」 高丁满意地点头。 「贾威斯顿博士所遗留,记载了通往『幻书墓园』路径的手稿……该由谁来继承,看来迪斯瓦特大人十分清楚。至少实际上我也确实为拜访『幻书墓园』做好了准备。」 「很抱歉,那可由不得你。」 哈尔挺身站到高丁面前,秀出从修伊那里抢走的皮革手册。无礼的口气令高丁脸上显现不悦。 「你是什么人?从外表看来也不像个圣职人员……?」 「哈尔·卡姆赫德。我是焚书官。」 将皮革手册收进怀里,哈尔将长杖作为武器举起。金属制长杖在沙漠阳光照射下,闪闪反射出刺眼光辉。 「你所持有的幻书,将在此被我破坏,高丁。」 「虽不知你是谁,但真是个蠢男人。你想妨碍我?」 对着露骨展现敌意的啥尔,高丁投以烦厌的视线。他的表情丝毫不见惧色,也不见护卫们有上前阻止哈尔的意思。 对于高丁目中无人的态度,哈尔啧了一声后说道: 「去吧,芙兰!不,芙兰蓓尔!吾之所问——」 「不许动。」 高丁只简短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知何时他已从文件包取出小石板握于手中。有着光泽表面的石板,上头刻着陌生的文字。 「什……」 维持着紧握右手的姿势,哈尔一阵惊愕。 他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的身体微幅颤抖。宛如被看不见的细锁缠缚住全身—— 高丁带有魔力的话语封住了哈尔的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 一面痛苦喘息,哈尔虚弱地呻吟。 「这就是所谓王的威严,焚书官。」 高丁语气平淡且轻蔑地宣告。 他全身散发出强烈的威严感,甚至让人有种受到物理性压力的错觉。 高丁称不上是个美男子,体格也并非格外魁梧。身上穿戴的装饰品虽然豪华,但他本身的肉体却反而贫弱。尽管如此,高丁却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所有见到的人都不由得心生敬畏,等同于圣人或君王的威严感—— 「好了,让鲜血玷污难得的探险之旅也未免太没格调,所以请你就此沉入尼罗河底,化为肥沃大地的一分子吧。」 高丁冷峻地笑着如此说道。 彷佛受那句话所驱使,哈尔开始缓缓走向芦苇丛生的河滩。与哈尔本人的意愿相悖,身体擅自行动。他脸上神情因痛苦而扭曲。而原本围着哈尔一行人看热闹的群众也顺从高丁的命令,下意识为哈尔让开了一条路。 「呜……!」 哈尔试图以惊人的意志力违抗高丁的命令。 但握有石板的高丁,威严感却随着时间逐渐高涨。哈尔的额头丑陋地浮出血管,鲜血自他紧咬的唇瓣流出。 若再这么继续反抗幻书的魔力,在他掉进阿里溺死之前,恐怕就会先因痛苦而闷死了——正当这么想时,一旁出其不意传出枪声。 「哈尔!」 芙兰近乎悲鸣出声。 正面胸膛遭受枪击,哈尔仰身倒地。重覆了数次微弱痉挛,之后他就此停止动作。银色长杖自他的右手松离落地。 举着大型军用手枪,修伊俯视倒地的哈尔。硝烟自他的枪口缓缓升起。 「……迪斯瓦特大人?」 高丁有些错愕望着修伊。 恩妮也眼神怒恶地转头。就连妲丽安也目瞪口呆抬头看着修伊。但修伊却面无表情接受他们的目光。 「抱歉,是我多事了,高丁会长……」 动作流畅地收起手枪,他神情谦逊地说道: 「可是这男人和我之间有些许过节。」 「原来如此,所以你想亲手确实了结他是吧?」 高丁领会地深呼了口气。 「若是如此,那我倒也没什么怨言。先打算诉诸暴力的是那男人,再说旅人之间的纠纷也构不成什么大问题。这么一来反倒就能安心上路探险了。」 「会长,那么依照约定——」 「是的,当然,我已为你们准备好船上的客房了,马上带您前往。」 在高丁的催促下,修伊与妲丽安朝向探险船迈步。 在背后,芙兰对着他们询问: 「你在想什么,钥匙守护者?」 身穿拘束衣的银发少女,蹲在倒地的焚书官身旁仰望着修伊。她眼里浮现看似对当下状况乐在其中的邪恶笑意。 「我只是因为必要才这么做。就只是这样,银之读姬。」 修伊仅仅一瞬间伫足,头也不回说道。 他离去的背影,在沙漠的热气间摇曳。 4 哈尔·卡姆赫德在黑暗之中醒来。 醒来的瞬间,神经被撕裂般的痛楚窜遍全身,他咬紧牙根忍受痛楚。 感觉有如持续数天重劳动的疲劳一口气袭来——这是违抗《王威之书》支配的代价。除了肉体上的消耗,精神上的重创同样不可小觑。要是下次再受到同样的攻击,可无法保证能捱得了。 「你醒了吗?」 过了一会儿,头上传来略带沙哑约甜美声音,使得哈尔不禁眨眨眼。 恩妮将哈尔的头抱在大腿上,正窥伺着他的脸。她就直接坐在木板铺成的地面,让哈尔枕着她的大腿。 「贾威斯顿小姐……?」 「叫我恩妮就可以了,焚书官哈尔。」 对于朝他亲切微笑的恩妮感到讶异,哈尔撑起上半身。痛楚现在仍不间断袭遍他全身,倒也不是完全动弹不得。 这是间天花板低矮的狭小房间。 空气间充满潮湿,如地鸣般的微幅震动摇晃着墙壁及地板。环境看起来很陌生。本以为是监牢,但看来也不像遭到监禁。银色长杖就置于哈尔身旁,芙兰则倚在墙边像在奚落般地笑着。 「要喝水吗?」 恩妮说着,指了指房间角落的木桶。 哈尔只字未回。但恩妮或许是贴心,掏起水送往自己的唇边。接着她含着水靠近哈尔的脸。 「你在做什么?」 制止打算叠上嘴唇的恩妮,啥尔低声询问。 恩妮在反作用力下将口中含的水吞了下去。 「我是想喂你喝水……因为我猜想你或许口渴。」 她有些不满地说道。 哈尔焦躁地拔高音量: 「为什么是用口喂?」 「哎呀,可是刚才一直都是这样啊……」 「什么?」 「现在才害羞个什么劲啊?明明一整晚都让她这样照顾你。」 见哈尔一脸困惑,芙兰冰冷地嘲笑他。哈尔皱眉反问: 「怎么一回事?」 「不只有这样。还是她抱着你那笨重的身体到这来的。你好歹也感谢人家一下……真是的,不过是被枪击而已,真没用。」 「枪击……?」 按住自己的胸膛, 哈尔低声沉吟,想起失去意识前的记忆。 哈尔的大衣上确实留有弹痕,但却不见血迹。尽管感到疼痈,但也只是轻微瘀血的程度。 「为什么……?」 哈尔自问般呢喃。芙兰将某样东西扔到他面前。 那是一本皮革封面的老旧手册。是哈尔从修伊那里抢来的。 「那个男人……!」 见到封面的瞬间,哈尔便理解了一切,一拳揍向地板。他瞪着银发少女嘶声询问: 「——这里是哪里,芙兰!那个钥匙守护者在哪?」 5 即便是沙漠化严重的黑暗大陆,也是有雨季的存在。 虽说雨季,但也并非持续不断降雨。伴随强烈暴风的阵雨一日数度袭卷沙漠,但又随即骤然放晴是常有之事。 依地域不同,庞然大雨短时间内一口气倾注,有些地区的绝大多数低地便被河川淹没。河床无止境延展,放眼望去皆化为一片巨大沼泽,面积甚至可与一小国的国土匹敌。纸莎草形成的巨大浮岛阻人前行、使人迷失方向感,阻断了航行去路。 被人们称为黑暗大陆最大的难关,就是这片大湿原。 「原来如此……虽然以前就听说很广大,但实际看到的更胜于传言……」 眺望着持续拓展到地平线的广大湿原,修伊感动地说道。 站在甲板上,温热而带有湿气的风迎面吹拂,大衣长摆也随之飘动。 自探险船离港已过了一天一夜。修伊他们目前早已到达当地人也鲜少造访的未开拓土地。剧烈的暴风以及湿原地形,使得这趟旅途较原先设想得更是困难重重。但多亏贾威斯顿博士遗留的手稿,截至目前的航行勉强还算顺利。 「湿气满布,真令人郁闷的土地。」 妲丽安阅读着自备带来的书,头也不抬如此说道。 「这片湿原过去是令许多探险家丧命的难关,不过据说唯独水位增升的这个季节,会形成可供通行的水路。照这步调来看,今晚就能通过湿原了。高丁准备的探险船真不是盖的。」 「饭难吃,床铺又窄,加上竟然漏雨,这船真是艘破铜烂铁。之前的某艘幽灵船都比这好多了。」 妲丽安无情地批评。修伊半是苦笑地叹息: 「根据贾威斯顿博士的手稿,『幻书墓园』似乎就位于前方最顶端的台地。过去超过数百年间,在峻峭的绝壁阻绝下与外界隔离、形成独自生态系的桌山——真有意思。听说当地居民都将那里看作魔物栖息的土地,避之唯恐不及呢。」 「对于像你这种特别接近古代猿猴的人类个体,作为旅行地点实在再适合不过了。」 妲丽安毒辣地说道。修伊倦烦地抿起嘴。 相似的对话从昨晚就重覆上演了无数次。打从上了探险船之后,不知为何妲丽安就露骨显得不悦。 「……你该不会是在生什么气吧,妲丽安?」 修伊好像事不关己地开口。 黑衣少女更是不耐烦地眯起眼。她全身铠甲铿锵作响,自原本坐着的木箱跳下,不发一语走近修伊。接着金属制的长靴前端对着修伊的小腿腔骨狠狠踢去。 「很痛耶,妲丽安。」 修伊皱眉说道。妲丽安鼻子发出一声冷哼。 「谁教你这大色魔和那个银光闪闪头亲密地聊天,这是当然的报应。」 「银光闪闪头?是说那个银发读姬吗?记得她叫作芙兰——」 「居然帮助焚书官这种人,真是脑袋不正常的轻浮女人。」 妲丽安像个人偶般面无表情地咕哝。修伊无言望着她的侧脸,接着看似沉思般,注视自己覆着手套的右手。 「毁灭读姬是吗……」 「你在想什么啊?笑得那么奸险,真下流。」 妲丽安噘嘴瞪了修伊一眼。 「你果然也在妄想把女人像那样束缚住,带着四处闲晃是吗?或者是你想当被束缚的那一边?」 「两者都不是啦。但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孩子。」 「那种女人哪里漂亮?只不过个子比我高一点、脚长一些、稍微有那么点胸部、看起来有一点点成熟罢了……」 自己说着说着就愈是生气,妲丽安咬牙切齿再次踢了惨伊胫骨一脚。 「……很痛耶,妲丽安。」 「闭嘴,呆头鹅。」 妲丽安鼓着脸颊冷言设骂。接着她斜眼瞪着修伊。 「还有,那女人的饲主,那个山猴子大王——你干嘛特地救他?」 「——这问题的答案我也很感兴趣,钥匙守护者。」 紧接着妲丽安身后传出声音。听见木头嘎吱作响,黑衣少女怯生生地绕到修伊身段。 上了闩的小房门被从另一侧硬是橇开,眼前是通往货舱的狭窄通路。自门后露睑的,是身穿奇特大衣的哈尔。 全身湿漉漉的芙兰以及恩妮也随后出现。 「真是的,没想到这么凄惨,居然漏雨漏得这么严重。」 说着,银发少女像只小狗般粗鲁甩头。濡湿的头发喷甩着水滴,恩妮则以阳伞挡下水滴攻势。 「抱歉从这里出现打扰,修伊大人。您别来无恙?」 「唔……」 跟着她们后面打算通过门的哈尔,突然被什么勾到似地停下动作。是金属长杖卡在通道地板上了。 妲丽安哑口无言地望着与不为所动的长杖苦战的哈尔,好一会儿后说: 「你从哪蹦出来的,山猴子大王?」 「我不是山猴子大王,是焚书官。」 一面像要把地板掀起似地使劲拉扯长杖,哈尔轻叹口气说道。然后他将一本手册扔到拚命忍笑的修伊脚边。是他从修伊手中抢走的皮革封面的老旧手册。 「……这是什么意思,可以请你说来听听吗?钥匙守护者。」 「我有说过吧?说『幸好我有事先做准备』。」 修伊坏笑着拾起手册。手册的皮革封面残留着小小的焦痕。是被修伊手枪射击的痕迹。 但那伤痕仅止残留在手册封面。从皮革封面绽开的孔隙,可以窥见散发着黯淡光泽的厚重金属板。 哈尔满脸不悦地交互看着手册与修伊的表情。 「居然在假冒的手册里头藏进铁板。你是故意瞄准铁板开枪的吧?我会抢走这本手册,也在你的算计之内?」 「拜此之赐你才免去了溺毙河底吧?除丁让你失去意识,我想不到其他方法让《王威之书》的支配失效。」 「……你是说从幻书的攻击之下救了我?身为焚书官的我,被你这个钥匙守护者所救?」 望着因屈辱而颤抖的哈尔,修伊笑道: 「因为我这边也有自己的打算。当然,我不介意你感谢我。」 「你们的打算……?」 哈尔杀气腾腾的视线射向修伊。 修伊一副事不关己地捡起手册翻阅。 「既然你们潜进船上,就表示你们注意到里头夹着的便条纸了吧?」 「探险船的结构图吗?」 哈尔语气愤恨地说道。恩妮她们能抱着晕厥的哈尔,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抵达货舱,正是因为参考了船内结构图。换言之也就是拜修伊所赐。这一点应该让焚书官很是不满。 「托你的福,我们一整晚都被关在窄得要命的货舱里,实在闲得发慌。」 芙兰边说边啃着手中的水果。见此,妲丽安愕然瞪圆双眼。 「虽说因为有装水果的货箱,所以不愁饿肚子就是了。」 「区…区区偷渡客竟敢吃那么好的东西,你这银光闪闪头!那哈蜜 瓜连我都还没吃过!」 「呵呵呵,真抱歉呢,小不点。货箱里的全被我吃光了。」 「什么……?」 噫!妲丽安气得尖声怒吟,像个小孩似地用力跺脚。看着两位读姬毫无紧张感的对话,修伊无奈地耸耸肩。 「在这种地方引起骚动,对你而言也不是什么上策吧?不如暂时休战吧,哈尔·卡姆赫德?」 「虽然我是不打算跟读姬的狗套交情……也罢,反正我也有话想问你。」 哈尔百般不愿地叹息。修伊扬起半边眉毛: 「是想问高丁持有的那块石板吗?」 「你们说那叫《王威之书》是吧?那本幻书是什么?」 哈尔郑重其事点头发问。修伊轻轻摇头: 「不晓得……」 「你想装傻?」 「不,不是的。《王威之书》是充满谜团的幻书,就连在此的妲丽安都不清楚正确情报。」 「黑之读姬所不了解的幻书……?」 哈尔蹙眉看向妲丽安。芙兰边咀嚼水果边嘲笑说: 「除了对书籍的知识,明明其他就一无是处,真逊。」 「你可没资格说我,狐狸眼。」 妲丽安悻幸然咕哝: 「被称作《王威之书》的石板,过去曾在各式各样的土地上被人发现。但上头记载的知识全都化作暗号,人类无法解读。」 「这话什么意思……?」 哈尔哑口无言地反问。妲丽安无视他,继续说下去: 「能够得知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那些石板是这颗星球上最古老的幻书之一。而且只产自黑暗大陆深处,以罕见的岩石所制成,并能带给阅读者堪称王者的强烈威严与压迫感——任谁也无法违逆的威严。」 「赐予人压迫感的幻书……夺去我行动自由的也是那项能力吗……」 似乎回想起残留全身的痛楚,哈尔不禁皱眉。 修伊倦烦地拨起头发: 「高丁仅仅几年内就得到新闻王的称号,大概也是《王威之书》带来的效果。毕竟甚至拥有足以命令人自杀的影响力,篡夺报社应该也是轻而易举。」 「真麻烦的幻书,果然无法置之不理。」 说着,哈尔重新举起长杖。芙兰一脸受不了地看着这样的搭挡: 「冷静点,哈尔。你要是大剌剌走到那家伙面前,只会重蹈覆辙而已。」 「真是欠缺学习能力的猴子。焚书官果然是笨蛋集团。」 被两位读姬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哈尔额角浮现青筋。 至今一直默默当听众的恩妮,神情困惑地看向修伊。 「修伊大人,你之所以卖高丁会长恩情、对他谄媚逢迎,果真是因为害怕那本幻书?」 「无法将手稿还你,有一半是基于这理由没错。」 修伊装傻般笑了笑。恩妮讶异地歪着头。 「那另一半理由是?」 「《王威之书》其实还有另一项功用,恩妮。」 「除了带给阅读者威严之外,还有其他能力?」 听了修伊夹杂叹息的回答,哈尔瞪着他询问。 「没错。不如说,那项能力反倒只是《王威之书》原本功用的副产物。」 「那原本的功用为何?」 哈尔质问,并将长杖前端威胁地指向修伊。 「你们很快就会明白了。」 「什么?」 无视眼神凶恶的哈尔,修伊自怀中取出手枪。但他目光并非锁定哈尔,而是停留在探险船行进方向的水面上。 紧接着,猛烈撞上巨大岩石的冲击袭卷探险船,船身激烈晃动。 船员们的悲鸣此起彼落。 6 彷若遭受强烈暴风雨侵袭,船身大幅度倾斜。 再也无法抵抗船身的振动,哈尔单膝着地。恩妮与芙兰束手无策滚倒在甲板上。妲丽安更是差点被抛出船外,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修伊从背后抓住。读到一半的书掉进河里,妲丽安悲恸地哀号。 「哇喔……这可真不得了,是新品种吗?」 察觉到猛烈撞上船身的对象,芙兰搞不清场合发出欢呼。 原本平静的水面隆起,出现闪耀着滑溜光泽的巨大黑影。有如铠甲般厚实的外皮、强韧的四肢、巨大的下颚,以及里头如刃器的成排利牙—— 除了怪物一词,实在想不出其他字句来形容。 成群体长超过十公尺的巨大爬虫类。 「这什么啊……?」 哈尔抽搐着脸颊怒吼。 「帝王鳄(sarcosuchus)!」 回答他问题的是恩妮。她目瞪口呆嘶声叫道。 「据说在一亿一千万年前的白垩纪前期,栖息于黑暗大陆的古代鳄鱼。」 「你说这是理应已绝种的古代鳄鱼?」 哈尔似乎惊觉到什么,他咬紧牙根。 「当地居民称为魔物的,就是这群家伙吗!」 「原来如此……跟博士手稿上所写的一样。」 唯独修伊一人冷静呢喃。哈尔狠狠瞪着这样的修伊: 「钥匙守护者!你早就知道了吗!」 「不光只有鳄鱼喔,焚书官。」 「什么?」 随着有些乐在其中的修伊手指的方向,哈尔转身往船背后一看。眼前出现新的怪物。全身覆盖着甲壳纹鳞片的巨鱼跃上船甲板,袭击无处可逃的船员们。 「含肺鱼(hyneria)——泥盆纪栖息于淡水域的肉食鱼。是现代肺鱼的近亲,能够短时间上陆捕食猎物。」 妲丽安淡淡解说。巨鱼全长远超过六公尺,巨大的下颚轻而易举就将船员们的身体扯裂。哈尔的表情愤怒地扭曲。 「钥匙守护者,你这家伙……!让我上这艘船,为的就是让我对付这群家伙吗!」 「抱歉,因为手枪实在敌不过它们,而且我也想不到能一举清除这么多怪物的幻书。」 修伊毫无歉意地说道。超脱的口吻虽与平时无异,但神情却不如语气那股游刃有余。而实际上他手枪的子弹也被巨大鳄鱼的外皮阻绝,就连牵制行动的效果都达不到。 「啧!去吧,芙兰……不……」 哈尔脱下右手的手套,展现出里头的宝石。如凝固鲜血般的鲜红宝石,就镶在他的右手掌心。 啥尔紧握右手,再度张开之时,手中多了一串金色的钥匙串。那是一串钥匙柄上刻有奇妙文字的古钥匙串。 「《毁灭读姬》(long lost library)芙兰蓓尔!吾之所问(i ask of thee)汝为人乎(art thou mankind)——?」 哈尔右手高举起钥匙串。钥匙碰撞着发出乐器般美妙的音色。 凌乱的银色长发闪耀着,芙兰笑了。 世人难以想像,如此美貌少女如何会发出这般狂妄的大笑。 封印着少女的拘束衣上,数个锁头被解开了。 自封印解放的银发少女,脱下拘束衣露出了肌肤。 令人目眩神迷的洁白裸体,从左侧腹部到右大腿根部,划着一道像伤口股的银线。那是金属制的拉链。银色拉链就嵌在少女白瓷般的肌肤之中。 『否,我乃天——堕落之天。』 银发少女的唇中吐出老妇般的沙哑声音。 哈尔将划开荚兰裸身的拉链一口气拉到底,取出了一本书。已经连书名都无法判读、毁坏的幻书。自芙兰体内取出那本书,装入长杖前端部位。 「幻书装填(catri dge load)——爆发(ze)!」 哈尔粗声喊道,长杖前端于是喷出了蓝白色火焰。 喷出如巨剑般火焰的,已不应称之为手杖,而是带来毁灭的兵器。以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为弹药,将其魔力转换为火焰的破坏兵器。 眩目刺眼的魔力之炎,包覆住了古代鳄鱼的巨躯。 「原来如此。九把钥匙所封印的灾祸之枝……这就是以诸神黄昏燃尽世界的火巨人——史尔特的灾厄之杖……可是……」 望着操控炽烈火焰的焚书官,修伊不禁佩服地低喃。但他依旧是神情严肃。古代鳄鱼虽正面挨受了火焰攻击,却并未因此而消灭。虽算不上毫发无伤,但却与致命伤相去甚远。 「沐浴在火焰中,却竟然没消灭……?」 长杖依旧架在身前,哈尔忍不住呻吟。尚被修伊抱着的妲丽安,掩不住失望地叹道: 「唉唉,真是中看不中用。终究只是山猴子大王耍小聪明做出的道具。」 唉呀呀。修伊伤脑筋似地摇头。 「藉由幻书魔力以烧毁幻书的灾厄之炎……那手杖是专为燃尽幻书能力所创之物的武器。既然无效的话就表示……」 「这群家伙并非幻书所创造的——是吗?」 一面闪避着古代鳄鱼,哈尔喃喃自问。 芙兰坐在甲板上嘲笑着说道: 「再不然就是有比你手杖更强大的魔力在运作……呵呵,你要怎么办,哈尔?」 「闭嘴,人偶!」 哈尔难掩焦躁地怒喝。注意到哈尔身后出现黑影,恩妮不禁悲呜。自水面跃起的古代鱼,从死角以尾鳍袭击焚书官,将他扫倒在地。 「哈尔大人!」 「唔呜……!」 长杖从撞上墙壁的哈尔手中脱离。锁定失去武器的哈尔,古代鳄鱼的巨躯突击前进。 见此,修伊先是啧舌,随后脱下自己右手的手套。嵌在他手背上的是跟哈尔同样的深红宝石。 「啧……没办法。妲丽安!」 「慢着,修伊!」 妲丽安高声加以制止。 修伊诧异地回头,却看见一名中年男子自探险船的船舱从容步出。 似乎正午睡到一半,赤裸的上半身只披了件长睡袍,呈现毫无防备之姿。但他手中却慎重地抱着一块灰色石板。 「伤脑筋,粗暴的欢迎方式果真如传闻。」 冷眼睥睨因负伤所苦的船员,男子不屑地吐了口唾沫。 「高丁……!」 边擦拭裂开的嘴唇站起身,哈尔叫道。高丁对如此的哈尔不屑一顾,迳自走近古代怪物群。 看着求血若渴的疯狂怪物,他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正统君王归来。退下,魔物们!」 朗诵出石板上记载的奇怪文句,高丁肃穆地宣告。 下一瞬间,高丁瘦小的身躯迸发出近似闪光的惊人压迫感。像是臣服于那股压力,怪物们停下了活动。 退下!顺从高丁的命令,怪物们开始退回河中。 满意地眺望这幅光景,高丁大笑出声。 「居然镇压了那群怪物……?这就是《王威之书》真正的功用吗……!」 目睹幻书超乎想像的能力,哈尔不禁语带颤抖。 「正是如此。能获准抵达『幻书墓园』的,就只有这《王威之书》认同的读者、被选上的人类而已。」 高丁回头,脸上带着夸耀胜利般的神情。 《王威之书》所赐予的威压感,不仅仅针对人类,就连不具智能的怪物也能支配。别说妄想对阅读者造成伤害,就连违逆的意志都不允许拥有。这部幻书着实有着可怕的威力。 「贾威斯顿博士仅只一度,而且还是碰巧运气好才辗转抵达『幻书墓园』。自此之后不管他再怎么挑战都再也无法到达那里。真正被幻书认同的人,是我。」 「……所以你就杀了叔父?」 恩妮静静地质问持续朗笑的高丁。 高丁不悦地皱眉。但恩妮还是讷讷地继续说下去: 「是你抢定那部幻书,并以其能力命令叔父自杀的吧?就像你想在港口杀掉焚书官时一样。为了独占『幻书墓园』剩余的无数幻书——」 「确实是有过那么回事。过度的知识会为持有者带来毁灭……像博士这样的小人物,那样的死法再适合不过了。」 高丁视线有如看着路旁的垃圾,对着恩妮苦笑。他依序看向受伤的哈尔及倒地的芙兰,若有所思地沉吟: 「话说回来,你们为何在此?你不是应该在港口被枪杀了吗……能请您说明这是怎么回事吗,迪斯瓦特大人?」 高丁以乐在其中的口吻质疑,他的护卫们举枪朝向修伊。 修伊默默举双手投降。 7 「真是屈辱。为何我非得跟那个银光闪闪头受同样待遇不可?」 倒在载货车的一角,黑衣少女夸张地叹息。 不仅四肢遭捆绑,还被塞进了木箱里,实在窝囊至极。不知是否连进食也未获妥善对待,胃袋不时因为饥饿而呜叫抗议。 「呵呵,很适合你喔,臭小不点。」 和妲丽安背对背捆绑在一起的银发少女,在木箱中晃动着身体笑道。 妲丽安使劲以后脑勺顶着这样的芙兰。 「会变成这样,还不都因为你们偷渡还大摇大摆的关系。你这废物!」 「不就是你们从中牵线的嘛?别归罪他人。」 「早知焚书官是那么不中用的蠢材,就不做那种事了。连一只爬虫类也烧不死,你家的喷火猩猩究竟有多无能啊?」 「……两位,请别在马车上骚闹。」 修伊疲倦地出声制止持续斗嘴的两位读姬。 他们目前正来到山腰一带,陡峭绝壁上偶然形成的险峻坡道途中。 当地人称呼此地为死者之山(萨拉哈尔法)。 绝壁环绕成的山顶,是一片几乎呈水平的广大岩盘。是在古老大陆经常可见的桌山特殊地形。 因风雨侵蚀而形成的山顶台地,与平坦的原野呈现出完全异样的风貌。不过基于垂直绝壁的阻碍,无法由地上窥见其样貌。 贾威斯顿博士就是在那山顶台地发现了「幻书墓园」。 「迪斯瓦特大人说得没错,这可不是去野餐。」 高丁从容不迫地说道。 他正悠然自得垃坐在架设于货车车顶的皮制长椅上,让人联想到古代王族乘坐的轿子。负责推车的是高丁的男部下们,而其中也有修伊和哈尔的身影。 「有时间说废话,就请您认真劳动,迪斯瓦特大人。」 高丁以散发优越咸的语气对他们说: 「我也可以当场杀了你们所有人,但毕竟人手不足。你们应该感到庆幸,那场怪物骚动使得好几个搬运工成了废物。」 「那可真是感谢。」 修伊讥讽地歪嘴说道。哈尔则不发一语,肩膀愤怒地颤抖。 恩妮默默跟在修伊他们身后。险峻的山路对女性来说应是过于严苛,但她却毫无半句怨言。 随着逐渐接近山顶,周围的景色也开始变化。 见惯的鸟儿们失去踪影,取而代之飞舞天空的,是全身覆盖着鳞片的奇怪生物。植物的外观上也产生了变化,有着鲜艳基层原色的藤蔓攀爬着岩石表面。而在那些藤蔓丛间,则潜伏着理应已绝种的巨型哺乳动物,正发出低沉的鸣吼。 「……标高差大约七百公尺吧。生态系被这片断崖隔离,使得数百万年前的古代生物得以免于绝种,持续活到了现 代。」 修伊语带些许感动地说道。 恩妮也跟着感叹: 「实在让人难以想像是这世间的风景。简直像通往地狱之路……」 「是啊,开始有那种『幻书墓园』的气氛了。」 从阻碍视线的白雾当中,眺望于山顶台地延展的群生奇岩,修伊兴味盎然地呢喃。无数石柱排成螺旋状的漩涡,朝向天空高耸屹立。起伏翻覆的外观令人联想到巨大生物的触手。 「呜……」 被奇岩的根部绊到脚,哈尔一个重心不稳而单膝跪地。似乎身上仍残留着被古代生物重创的影响,无法站起身,呼吸紊乱地喘息。 轻蔑地看着这样的哈尔,高丁嗤之以鼻: 「哎啊,一开始的气势到哪去了?焚书宫也真是没用。」 「就是说啊,就只有头盖骨里的肌肉特别发达。」 全身遭捆绑的妲丽安趁机跟着谩骂。芙兰轻呵着说道: 「呵呵呵,人家这么说你呢,哈尔。」 「闭嘴,这群人偶!不管哪个读姬全都一个样……」 气得发抖的哈尔站起身。恩妮担心地奔到他身旁。 「不要紧吧,哈尔大人?」 「别管我,只不过脚滑了一下。」 说着哈尔粗鲁地擦了下脸颊。尚未痊愈的伤口再次裂开,微微渗出鲜血。恩妮静静将脸凑近他的脸颊。 「请您别逞强。」 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使得哈尔面露吃惊神情。 「你在做什么?」 「消毒。唾液有杀菌的作用。」 在哈尔脸颊留下一吻,恩妮朝他妖艳一笑。 望着这样的两人,修伊忍不住轻轻喷笑出声。 芙兰也露出与修伊类似的表情: 「你在笑什么?钥匙守护者?」 「不,只是觉得有点佩服,没想到焚书官意外地纯情呢,真是人不可貌相。」 「呵呵呵……还好啦。」 芙兰说着也抿嘴闷笑。 高丁不耐烦地在货车上站起身,对着停下脚步的部下们斥喝: 「你们干嘛跟着休息?只差一点距离就快到『幻书墓园』了!好了,别动作慢吞吞的,快点搬东西!」 他顺手掷出空酒瓶,砸到了附近一位搬运工额头上。他们早已超过半日持续爬山不做休息,这一下使得他们顿时杀气腾腾。 只不过受钱办事的搬运工人们,对于高丁的蛮横忍无可忍,全都带着反抗的眼神瞪着雇主。就连高丁所带领的护卫们也不打算出面制止。护卫们终究也受够这位雇主了。 以侮蔑眼神睥睨着这样的部下们,高丁从怀中取出石板。 《王威之书》发出眩目的光芒,强烈的威压感覆罩了高丁。 「哼……想违抗我是吗?一群蠢货!」 高丁朝部下们粗声大骂。下一瞬间,爆发性的冲击波自他全身迸散开来。部下们一瞬间就被扫倒,高丁所乘的货车也被震个粉碎。装着两位读姬的术箱也因此损毁,两人发出咒骂声滚倒在地。 「搞什么……这能力怎么回事?」 哈尔低声咕哝的同时,情急之下瞬间护着恩妮伏倒在地。 「《王威之书》的威力增强了?是因为靠近『幻书墓园』的关系吗……」 修伊平淡地分析。哈尔瞪着这么说的修伊开口: 「若再继续释放出这么强的魔力,阅读者的肉体将无法负荷。」 「我想也是……但那块石板并不在乎这种事。」 「什么?」 「直到抵达『幻书墓园』前,都无法遏止现在的高丁。就算他本人不想再这样下去,《王威之书》的意志也不会允许。」 听了修伊这番别有深意的说词,哈尔目光变得锐利。 「幻书的意志……?你这家伙知道些什么,钥匙守护者?高丁不是为了实现自身欲望才寻求『幻书墓园』的吗……?」 「有话待会再说,焚书官。」 啥尔情绪激昂地一把揪住修伊。修伊冷静地推开他。 高丁宛如被什么附身了似的,持续释放出冲击波。放出的冲击波震碎了四周岩石,倒地的搬运工接二连三成为底下肉垫。 「住手!拉札勒斯·高丁!已经够了!」 从被破坏的货车里捡起长杖,哈尔挺身挡在失控的高丁面前。高丁以着魔的眼神回视他: 「别妨碍我,焚书官。若你坚持违抗,我也没理由放你活着。杀了那边那个女人,然后你也去死!」 「呜……高丁!」 在高丁具强制力的命令下,哈尔再度失去行动自由。与欲反抗的意志相违,他走近倒地的芙兰,手搭上她的纤纤细颈。 「喂喂……饶了我吧,与我无关啊!」 芙兰发出抗议,但哈尔未停止动作。杀害她的命令,以及哈尔的抵抗意志,相违的两项指令使得他肌肉痉挛,痛苦呻吟自他唇边溢出。 「修伊,差不多可以了吧?」 与英兰背对背绑在一起的妲丽安,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 「嗯,也是,时候差不多了。」 修伊静静微笑,除下右手手套。 镶有深红宝石的手背袒裸出来,下一瞬间,他手中已多出一把黄金钥匙。 黑衣少女胸前中央埋着一个巨锁,一个粗犷的老旧大锁。 贯穿中央的钥匙孔,直通向她纤瘦的身体深处。 「吾之所问(i ask of thee)……汝为人乎(art thou mankind)?」 修伊沉着地诵读刻于黄金钥匙上的古代文字。 回应他的呼唤,妲丽安如此回答。粗哑的声调有如久经岁月的古老器物。 『否,我乃天——我乃壶中之天。』 黄金钥匙插入妲丽安胸前,妲丽安吐出一缕虚无的叹息。 她胸前所嵌的巨锁如门扉般敞开,绽放耀眼的光芒。 隐藏于她胸中的是散发着磷光、如同雾气漩涡的空洞。修伊将手伸入她的胸口,取出了四本古文书。是用无法解读的文字所刻成的石板—— 「钥匙守护者……?」 见此,哈尔愕然呢喃。他的身体自《王威之书》的支配中解放,恢复了行动自由。 「请你别动。若想妨碍我,我就要请你也去死了,迪斯瓦特大人。」 高丁以明显愤怒的语气怒吼,狠狠瞪视修伊。 但面对他那具惊人威压感的言词,修伊却若无其事地当作耳边风,脸上还带着微笑。 「很抱歉,恕我拒绝,拉札勒斯·高丁。」 「……!怎么可能!」 修伊出乎意料的反应,使得高丁初次乍现动摇。 修伊手握的石板正绽放光辉,赋予持有者强烈的威严感。是与高丁的石板具相同能力的幻书。那份威严感打消了高丁的命令。 「那块石板!怎么可能……?为什么你有那个?怎么会有《王威之书》!」 「钥匙守护者,你这家伙……莫非为了将自己的幻书带到『幻书墓园』而利用了高丁?打从最初就是如此打算吗——!」 高丁与啥尔同时喊道。 「『幻书墓园』——以及『所有《王威之书》的归还』——必要条件已齐全了。苏醒吧,石块们。」 黑衣少女不带感情地细声说道。 修伊接连朗诵出四块石板的内容。石板接连着增强光辉,周围群生的奇岩也宛如呼应般跟着开始发光。原先笼罩的雾气消散,四周景色截然一变。哈尔及其他人只能茫然望着这幅景象 第二章「最后之书」 清晨的街道上,冰冷的石板路旁倒卧着一个娇小的人影。 年轻女子的穿着打扮看似学生,年纪约十六、七岁,略带茶褐的红发编成左右两条辫子,脸上还戴着一付大眼镜。 她浑身显得脏兮兮,手脚上也残留着轻微伤痕。看来像是先被人推倒在地,之后又遭到大群人践踏。 路上没有其他人烟,也没人注意到有位女孩倒地。她蜷缩起身子,好一段时间发出虚弱的呻吟。之后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抬头便连忙环顾四周,然后手伸向掉在自己脚边的背包。 她粗鲁地翻开背包,从里头取出几本书。那是恰巧能收纳于掌中的袖珍绘本。她一面数着绘本,一面慎重地检查上头是否有脏污或受损。 「两本、三本、四本、五本……」 七本。有着同样装订设计、不同颜色的书共有七本。 她松了口气,将这些书抱在胸前。 然后紧咬着唇瓣,有些愁眉苦思般喃喃说道: 「只差……一本……」 女孩细心地将书收回背包,拍了拍身上尘土后站起身。 接着便消失在雾气迷蒙的街道中—— episode 28:the collector 1 她在汗牛充栋的书斋里醒来。 少女有着长长的黑发及漆黑眼眸,身上包覆着奇特的黑色装束。 看起来年纪顶多十二、三岁,是位给人无机质冰冷印象的少女。但或许因为刚起床精神恍惚,神情间处处带有与年纪相符的可爱气息。 她将缩成一团的背伸直,身体靠在椅背上。 打了个大呵欠,黑衣袖口揉拭着惺忪睡眼。 天色十分晴朗。日照很强,应该已接近正午。 有好一段时间,她茫然的眼神望着窗边摇曳的树梢。 读到一半的书还摆在桌上。也许因为趴在桌上睡着,浏海被压成了奇怪的形状。看样子是昨晚看书看到深夜,然后就这么睡着了。 少女的肚子轻声作响。她啜了一口杯中喝到一半放凉的红茶,然后慢吞吞站起身。脚下金属制长靴拖着步伐走出书斋,朝向客厅前进,腋下还不忘夹着那本看到一半的书。 从容厅里飘散出人的气息,以及刚沏好的红茶香。 少女确认这点后推开门扉。 但听见的招呼声却与她预期的有些不同。 「早安,妲丽安,真是个美好的早晨。」 声音主人是位年轻女性。是个有着天真孩童般笑容的女人。长相以一般标准无疑称得上美女,不过她的笑容更让人印象深刻。 看上去已年过十五,顶多就二十岁左右吧。 身穿女用衬衫,系着男用领带,脚踩编织长靴。腰上着似可固定枪支的粗皮带,系着一件看似修女服的俭朴裙子。这身奇特的打扮令人联想到新大陆的拓荒者。 「你又熬夜看书啦?额头上印着书本的痕迹喔。」 女子不知为何愉快地笑问道。从外表虽无法想像,但她可是这城里屈指可数的资产家千金。 但或许长期在新大陆生活,奇妙地散发着太过和善可亲的气息。对于她的过分开朗,黑衣少女有些没辄地蹙眉: 「那个金发为何一大清早就跑来这里,修伊?这栋宅邸何时变成嫁不出去的狂暴乳牛的品评会场了?」 她以冰冷的责备视线,瞪着客厅里的另一位人物。 「狂暴乳牛?你是说卡蜜拉吗?」 长椅上的青年抬头苦笑。 黑衣少女不悦地眯起一只眼,盯着金发女性的丰满胸部。 「yes。就是那边那个除了脸蛋一无是处、过去曾经是个小丫头的生物。」 「怎么感觉好像被人拐着弯说了过分的话?」 被称呼作卡蜜拉的女性别扭地噘嘴。接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恶作剧地笑着从包包取出某样东西。是个小巧的白铁制饼干罐。是一般食品店或车站卖店经常可见的市贩包装。 「亏我还带来很棒的点心……」 「竟想用那种廉价食品引我上勾,实在是个肤浅的女人。」 被唤作妲丽安的黑衣少女无奈地叹气。 「话虽如此,不过我正好刚醒来肚子饿,所以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请吃请吃,不必客气。」 卡蜜拉说着并递出饼干罐。妲丽安接过饼干罐,打开盖子确认里头。饼干面皮是沾满可可粉的巧克力色,呈夹心式一左一右裹着中间的纯白奶油。 品牌名为「罗西提」,在男女老少间都广受好评。但商品本身并不特别稀奇,是极为日常的庶民食物,只不过罐子形状与平常所见的稍有不同。 「这是?」 妲丽安皱眉嘀咕.罐子里左右各均等放了十二片,总计收纳了二十四片饼干。而在罐子更深处还有着某样物品,好似藏在饼干底下镇座罐底。妲丽安粗鲁地抽出那样物品,微微倒抽一口气。 「书?」 被叫作修伊的青年讶然瞠目。藏在饼干罐底的是包着白色蜡纸的书。恰好约手掌大小、装订设计相当可爱的绘本。 「看,是很棒的点心对吧?为了庆祝新上市所以举办活动,每盒里面都附了一本可爱绘本。」 卡蜜拉得意地说道。 妲丽安依旧是板着脸抿紧嘴唇。她撕开包装绘本的蜡纸,里头露出绘本的封面,上头画有看似主角的动物。看来像是以两脚走路的青蛙。 「那个真的可爱吗?」 修伊嘀咕着发表感想。卡蜜拉困惑似地眨眨眼。 「当然可爱罗。咦,算是可爱……吧?」 「不,怎么说呢……我想这绘图应该算别具风格吧。」 修伊筛选用字,暧昧地回答。妲丽安轻蔑似地叹气: 「狂暴乳牛的感性不过也就如此。真是的,就因为笨到为了这种丑陋青蛙买点心,所以才一直都没人想娶你……嗯?」 「怎么了,妲丽安?」 黑衣少女凝视着绘本封面陷入沉默,修伊讶异地看着她。妲丽安指着封面角落所写的文字「7」,吞吞吐吐地询问卡蜜拉: 「这数字是什么?」 「喔喔,这个啊。」 卡蜜拉愉快地注视难掩好奇心的妲丽安。 「附赠的绘本全部共有八种。」 「八种……!」 妲丽安吃惊地倒抽一口气。卡蜜拉夸张地点头: 「里头装了哪一本,只能等买下饼干打开盒子看才知道。」 「也就是说,像这样的书还有七本?」 黑衣少女交互看着自己手中的绘本与饼干罐,表情极度认真,彷佛连呼吸都忘了。 「妲丽安?」 连修伊也不禁担心起来,出声呼唤她。 卡蜜拉呵呵地轻笑。 2 这里是商店林立的大街。将近黄昏的街道,因购物客而显得热闹纷纷。 沐浴着西斜日光,身穿长礼服的青年与黑衣少女走在街道上。 「饼干这种东西,用不着这么急着来买吧?」 声音里透露着倦怠,修伊小声嘀咕。 由于妲丽安强硬主张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罗西提」,拗不过她的修伊只好带着她外出来到商店街。 「闭嘴,笨蛋。」 妲丽安依旧面朝前方,冷冷地说道。 「虽说是骗小孩子的绘本,但书终究是书。竟被作为区区粗糙零食的附属品,原先根本不该受这种待遇。但我想被饼干蒙蔽双眼的贪吃小鬼们,八成不懂这本书的价值。」 「……你该不会中意那个绘本吧?」 望着妲丽安握在手里的袖珍书,修伊问道。那是绘有青蛙插图的绘本。少女断然无视他的疑问。 「无可奈何,所以只好由我来看完所有绘本,将它们记忆下来。我这是勉为其难。」 「是是是,勉为其难。」 修伊无奈叹息。恰巧此时目标的店家映入眼里。那是一间贩售食品及日用杂货的小型食品店面。 「这间店应该有卖吧?看起来也有卖其他同品牌的商品。」 望着店门外陈设的招牌,修伊说道。 妲丽安慎重地点头,穿过食品店的大门。环视人挤得水泄不通的店内一圈,然后对最里头的老板放肆说道: 「给我饼干。」 但店老板没反应。似乎是忙着应付眼前的客人,没注意到娇小的妲丽安走进店里。 妲丽安不悦地用力跺地,金属长靴喀喳作响。 「我说叫你给我饼干,可可口味、夹着奶油的那个!」 「嗯……?」 总算发现少女的存在,店主回过头。他满脸困扰地看着自个儿在那吵闹的妲丽安。 「喔喔,你也是要收集绘本的人吗?抱歉请下次再来。你若想买『罗西提』就请明天一大早来。现在这时间才来,我们店里已经没剩了。」 「……没剩了?」 妲丽安抽搐着脸颊反问。修伊大感意外地挑眉。 「意思是卖完了?」 店老板点头,指着点心区空荡荡的架子。 「因为里头附赠的绘本很受欢迎。」 「原来如此。」 修伊感到有趣地咕哝。他望着愤愤不平的黑衣少女笑道: 「真是太好了,妲丽安,有人理解绘本的价值。」 「哪里好?你这低能。」 妲丽安颤抖着肩膀,恨恨地瞪着修伊。 「凭什么我非得受这种待遇,其他人都得到绘本,就只有我看不到内容?少罗哩八唆,快去下一间店!」 黑衣少女说完,大步踏出店外。 望着她如此的背影—— 「唉唉,说到底还不是很中意那绘本。」 修伊疲倦地耸耸肩苦笑。 他们拜谤的第二间店,「罗西提」果然也已售罄。第三间店铺原本就没进货,第四间则是碰巧公休。 接着造访的第五间,是由一位老婆婆顾店的小店面。 「给我饼干。」 一走进店里,妲丽安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对着老婆婆怒吼。在老婆婆坐的柜台后方找到眼熟的饼干罐,她的表情豁然开朗。 「是?」 老婆婆面带微笑看着上门的黑衣少女。妲丽安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 「我想要奶油夹心饼干!」 面对妲丽安的再度要求,老婆婆笑容可掬地点头: 「啊啊……是呀。托您的福,我今年八十七岁了。」 「谁在问你的年龄?」 妲丽安不耐烦地抽搐着脸颊。 「我叫你赶快把那个『罗西提』给我,在你斜后方的白铁罐。」 「喔喔,是!是,这个饼干对吧?我孙子也很喜欢这个呢。他人现正就读南部的寄宿学校(b school)。那孩子肠胃不好,真教人担心。希望他别吃坏肚子了……」 「你孙子的事怎样都好。我叫你快点给我!」 「年轻人就是个性急躁,这样不行。来,三百万先令。」 老婆婆说着并伸出手心。 「啥?」 妲丽安愕然瞪圆双眼。三百万先令可是笔大金额,甚至足以在郊外建一栋房子。 「只不过一罐饼干要三百万?难不成想趁饼干缺货哄抬价钱谋取暴利?你这人明明都老骨头一把了,还如此欲念深重……」 妲丽安声音愤怒地颤抖。 修伊倒是拿出一枚五先令硬币,越过妲丽安的头,二话不说地放到老婆婆掌心。 「收到五百万先令了,谢谢喔。找您两百万先令。」 老婆婆笑盈盈地将找零递给修伊,修伊也笑着收下。妲丽安紧咬着唇瓣,死命按捺怒火。 「呜……这臭老太婆……」 饼干罐递刭了妲丽安眼前,那是这间店里的最后一罐。妲丽安小心翼翼地抱着饼干罐走出店门。此时—— 「——罗西提!」 与妲丽安擦身而过的客人,注意到她手中的罐子后轻抽一口气。是一位将略带茶褐的红发编成发辫、看似学生的年轻女孩。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踩响脚步声,冲到老婆婆所坐的柜台前。她焦急地拔高音量,与态度悠哉的老婆婆持续了好一阵鸡同鸭讲之后—— 「咦咦……卖完了吗?」 店内传出红发女孩失望的呐喊。 听着背后悲痛的声音,妲丽安脸上略微浮现优越的神情。修伊夹杂苦笑地看着这样的黑衣少女: 「你看起来好像很开心,妲丽安。」 妲丽安鼻哼一声,似乎也不尽然没那个意思。 「好了,去下一间店吧。至少还要再买六盒才能凑齐绘本。」 8 当天夜里,修伊的宅邸里弥漫着可可与奶油的浓甜香气。香气来自于大量堆叠的饼干罐。是他们逛了市内十几间食品店,才总算收集到的「罗西提」。 「唔嗯,总算出现第六集了……」 如松鼠般鼓着脸颊、嘴里塞满饼干的妲丽安,高举着自罐底拿出的绘本,心满意足地说道。空罐子散乱在她四周,收集到的绘本却井然有序地堆叠在一起。 「这么一来二、六、七集就各有一本,三、四、八集两本,第五集四本……除了第一集,其他全都齐了!」 「我这边没抽到,是第五集。」 一面撕开蜡纸,修伊嘀咕着。啜着红茶的他,脸上净是对饼干香味极度排斥的神情。听见修伊咕哝,妲丽安朝椅子上的他小腿腥骨踹了一脚。 「很痛耶,妲丽安。」 修伊歪曲着嘴唇抗议。妲丽安对着他龇牙咧嘴: 「现在还抽中那个做什么?你这无能。第五集多到都可以拿去卖了,没必要再抽到。」 「要抱怨就去找甜点制造商。话说回来,剩下这些堆积如山的饼干怎么办?」 「这种东西只要吃掉就会消失得不留痕迹了。连这种事都不晓得,啊啊,真是可悲的死脑筋。」 妲丽安夸张地仰望天花板叹气。修伊厌烦地叹息: 「我已经不想再吃了……暂时也不想闻到饼干味了。」 「明明就很好吃。」 妲丽安说着又拿起一片新的饼干咬下。 「不觉得那饼干有点太甜了吗?而且因为夹着奶油,所以满油腻的。」 「就是好吃在这里吧?先别说这些,该计划明天的行程了。」 「计划明天行程?是有什么预定吗?」 回头看了修伊一眼,妲丽安漫不在乎地回答: 「yes。要去买饼干。」 「饼干?已经吃得够多了吧?」 修伊的表情这下真的是一脸厌恶。妲丽安轻蔑似地叹息: 「在说什么啊,你这白痴,还差第一集。店老板不也说了吗?想确实买到饼干,就要一大早去买。」 「……没必要勉强凑齐吧?这种廉价绘本。而且插图也很奇怪。」 修伊虚弱地反驳。但妲丽安不肯妥协。 「所以我才说你笨。你还没察觉这些书的可怕之处吗?」 「咦?」 「我竟会想要这种穷酸 绘本,你不觉得奇怪吗?」 黑衣少女神情严肃地询问。修伊摆出沉思的模样好一会儿,然后说道: 「……嗯!你奇怪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闭嘴,白痴。我不知为何异常地想要这些绘本。一想像或许得不到,内心就骚动难安。可以想作是有某种魔力在运作。这些绘本恐怕是幻书,会一直操控读者,直到八册全都凑齐为止。」 「魔力是吗……就某种意义而言,确实是如此。」 「所以我有义务凑齐这些书以确认真伪。」 「是吗,我明白了。」 领悟到再继续说服也是徒劳,修伊看开似地举双手投降。他拍拍身上沾的饼干屑站起身。 「但总之我已不想再看到饼干了。下次再说。」 「修伊!喂,等等!我叫你等一下!」 「晚安,妲丽安。睡前别忘了刷牙。」 青年留下这些话便转身离去,妲丽安呕气地望着他的背影。 「那个叛徒……!半途而废的家伙!」 环视堆积如山的饼干罐,少女咬着大姆指: 「修伊大笨蛋。若以为这点程度我就会放弃,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既然你搬出那种态度,我也做好觉悟要使出王牌了。」 像要说给自己听似地咕哝,妲丽安勃然站起身。将残余的饼干一口气全塞进嘴里,接着便朝书斋走去。 满是尘味的书斋,角落摆着她擅自占据的置物箱。粗鲁地东翻西找后,妲丽安从中取出一个小摆饰。那是个小猪造型的陶瓷存钱筒。看来这似乎就是她所说的王牌。 将猪屁股的软木塞拔开,里头的零钱哗啷啷撒出。有几枚银币,剩下还有数枚铜币。将这些钱币轻轻握在覆着金属手甲的掌心,少女眼中流露充满决心的光芒—— 4 翌日,妲丽安趁着黎明前偷偷溜出宅邸,追溯昨日的记忆前往商店街。工整的美貌一如往常面无表情,但也隐约看得出有些紧张。 以往她从未独自外出到街上,也从未有过外出的念头。说到底,连她走出宅邸这件事本身都很罕见。 就算独自一人关在黑暗的地下室或书斋,只要翻开书本,她便能徜徉任何地方。她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她遇见了一名青年,她的确信才开始动摇。 自那以来,每当她外出时,身旁必定伴随着那名青年。 然而现在黑衣少女却独自走在街上。 浓雾笼罩着天空,灰色的都市铺着冰冷石板。 孤单一人仰望的石造建筑物,看上去比往常还来得巨大。黑衣少女一边走着,内心不禁产生被遗留在废墟的孤独感。 最后,似曾相识的招牌渐渐接近,她总算松了口气。 但再继续向前走了一会儿,她的表情愕然僵住。 「这是怎么回事……」 小规模的食品店周围,聚集着包围店面的人潮。粗略看上去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实在不是店内容纳得下的数字。 聚集而来的人们年龄、性别杂陈,有带着小孩的主妇,也有老人,就连平时鲜见于食品店的中年男性客人也很多。 「这些人全都是寻求饼干而聚集来的闲人吗?实在有够可悲。还是说,莫非……这些人也成了书中魔力的俘虏?」 妲丽安面色沉重地咕哝。 原来如此,店老板说得果真没错。有这么多客人蜂拥而至,饼干一进货就包准瞬间售罄。虽然距离开店还有段时间,但既然情况将是先到先赢的厮杀战,可就不能悠哉地等到营业时间才上门了。妲丽安活用娇小的身材,偷偷混进了你推我挤等待开店的客人行列中。 「让各位久等了。」 过没多久,食品店的年轻店员走出店门大声说道。似乎是害怕超乎预期人数的客人造成暴动,索性便提早营业。 发觉店门开了,排队人群间先是一阵哄然,接着一同散发出杀气。 「要购买『罗西提』的客人,现在即将开始贩卖,请排成两列从前方慢慢——啊,请等一下……!」 一名等不及的客人无视店员制止,迳自跨步上前。 以此为首,杀气腾腾的客人们如雪崩般一齐拥进店里。 「请不要推挤!请不要推挤——!」 吃了体型壮硕的主妇一记肩撞,店员惨叫着被撞飞。 「唔……呜……!」 在宛如浊流般的汹涌人潮下,妲丽安只能无可奈何地被冲走。被人又是撞开又是压挤,她甚至搞不清自己究竟是否还站着。 求购想要的饼干罐、化为暴民的群众蹂躏着店内,收银台前化作一片盘旋着怒吼的阿鼻地狱。 短短不到十分钟便展开了如此惨烈的地狱绘图。 察知饼干罐售完的暴民们,随即如蝗虫过境般消失了。店内只剩下被践踏得狼狈不堪的少女及店员。 「饼、饼干呢……?」 浑身沾满尘土的妲丽安,抬起上半身虚弱地询问。受伤的店员则依旧趴在路中间说道: 「非常抱歉,今天售完了。」 听完店员说的话,精疲力尽的黑衣少女再度当场扑倒在地。 突然间,如此的妲丽安身后传来绝望的叹息。 「怎、怎么这样……」 一位戴眼镜、打扮似学生的女孩颓丧地跪倒在地。略带茶褐的红发编成发辫,肩上侧背着一个大背包。背包的缝隙间可以看见数册「罗西提」的绘本。 「记得你是昨天的……」 对她这似曾相识的身影,妲丽安眯细了眼。辫子女孩生涩地对她微笑说声「你好」,然后有些迟疑地对倒地的妲丽安伸出援手。 「你也在收集『罗西提』的绘本吗?」 「yes,只差一集就全凑齐了。」 借助女孩的手站起身,妲丽安拍了拍黑衣上的尘土。 「我也只差一集……」 女孩叹息着说道。她先是有些哀怨地望着空荡荡的饼干展售架,接着又立刻重新振作般握紧双拳。 她开始摸索自己的背包,似乎是在塞满物品的里头找寻东西。 妲丽安对这样的她不再感兴趣,转而环视四周。 「嗯……?」 她突然注意到地上的纸条并将之拾起。那是一张手绘地图,以称不上漂亮的字,密密麻麻记满了情报。 「这涂鸦是什么……作者茱蒂·盖纳?」 「啊……!」 听到妲丽安念出的名字,辫子女孩回头,焦急地伸手。 「请把那个还给我。那是我做的,行家才知道的『罗西提』卖店一览!」 突然大叫着说完,女孩——茱蒂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她「啊」地双手掩嘴,但已经太迟了。 妲丽安面不改色,将捡到的地图折好藏进黑衣胸口。 「再会,四眼田鸡。保重。」 「你干嘛自说自话啊,请还给我!」 茱蒂连忙自背后抓住准备离去的妲丽安。 妲丽安以看着碍事者的眼神,斜眼瞪着茱蒂。 「我只不过捡了掉在路边的垃圾。」 「才不是垃圾!」 「别跟着我,四眼田鸡,真烦人。我接下来还有急事。」 「那你为什么朝着车站的商店走!」 「唔嗯……早上九点开始分发号码牌。先到的六十名啊……」 像个考试作弊的学生,妲丽安边偷看地图边咕哝。目标的店家似乎所在不远。 这边虽也是大排长龙,但顶多还只有四、五十人。 既然和刚才那间先抢先赢的店家 不同,有发号码牌的话,体格不利的妲丽安理应也能顺利购得饼干。黑衣少女规矩地排在队伍最尾端,辫子女孩则紧跟在后。 「我的地图……!」 茱蒂诅咒般小声持续抗议。妲丽安粗鲁地甩开紧抓着自己的手。 「不必担心,等一下就会还给你。」 「等一下是什么时候?」 「等我拿到书以后。」 「太狡猾了,只顾你自己!真~狡~猾~!」 「你做什么?喂,放手!」 茱蒂硬是将手伸进妲丽安胸口,试图抢回自己的地图。妲丽安虽激烈反抗,但茱蒂也不打算轻易让步。 「还给我……请还给我!哇!」 「呜噗……!」 推挤的过程中,两人重心不稳,身体一倾,纠缠着双双滚倒在地。妲丽安的铠甲铿锵地发出刺耳金属声。 「痛痛痛痛……」 一头撞上地面的茱蒂,按着疼痛的后脑勺,搜寻掉在地上的眼镜。成了她底下座垫的妲丽安气喘吁吁抗议: 「呜……快把你这比外表还重的屁股移开,红毛女!」 「眼镜……眼镜……」 「闪开,辫子头,号码牌来了!再不快点回去队伍……」 「咦?我、我们刚才是排在哪边……?」 总算找到眼镜的茱蒂焦急地转身。但她们原先排的位置,不知何时已被后来的客人们占去了。 无奈之下,两人只好起身,打算从最尾端重新排起。但是—— 「今日的号码牌已经发完了!!期待各位再次光临!」 就在此刻,发号码牌的店员以爽朗的口吻说道。 妲丽安和茱蒂半是茫然地伫立原地,目送着店员回到店内。接着两人几乎同时彼此亘瞪: 「可、可恶……都是你害的……!」 「还不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地图!」 妲丽安和茱蒂你一言我一语,持续扭打在一起相骂。最后总算连争吵的力气也用尽,两人气喘吁吁地并肩蹲坐在一起。 此时太阳高挂在天,晨雾也已爽朗地放晴,往来商店街的人影也逐渐增多。就连像现在这样呆坐着,宝贵的「罗西提」存货也应该正逐渐减少。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总之得先买到饼干才行。」 「也是……就暂时携手合作吧。」 妲丽安与茱蒂两人说着,百般不愿地站起身。 两人友好地摊开地图确认,然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下一间店。 那是一间经营贩售食品与服饰用品的大型综合商店。店面很大,看起来应该也有着丰富的「罗西提」库存。店门前聚集着为数众多的来客,等候营业时间的到来。 「太好了,这间店还有在发号码牌。可是我没听说这家有在发号码牌耶?」 指着聚集的客人手握着的票券,茱蒂说道。妲丽安死气沉沉的眼神再次回复光芒,气势汹汹地说: 「走吧,四眼田鸡。我去占位置,你去领券!」 「明白!」 茱蒂气喘吁吁地冲向分发号码牌的店员。妲丽安则趁这期间钻进等待开店的人群间,在商店正门出口附近占了个位置。这样一来无论是依号码牌还是先抢先赢,都能确保一定能买到饼干。 但过了一会儿,回到这边的茱蒂表情却显得闷闷不乐。 「那个……呃,黑发小姐,号码我是拿了,但是……」 「怎么了,四眼田鸡?赶快拿一张给我啊。」 妲丽安草草回应便伸手打算抢过号码牌。但她却中途停下动作,因为她发现到号码牌背面所写的单字。 「……签号牌?这什么?」 「呃~他们发的好像不是号码牌,而是抽签的参加券……」 茱蒂哭丧着脸说道。看来这家综合商店只把「罗西提」卖给抽中签的客人。 「怎么办?我的签运很差!」 「看你那张脸也大概猜得出来。」 妲丽安若无其事地说出失礼发言。 「还有,关于抽签的号码……」 「这不吉利的数字是怎么回事?」 见到茱蒂拿出的签号牌,妲丽安脸颊不禁抽搐。 随机拿到的两张签号牌,数字分别是十三号及六百六十六号。这么不吉利的数字,想抽还不见得抽得到。 「你想要哪一张?」 到了开店时刻,店员准备开始抽签。 妲丽安瞪着两张签号牌,苦恼地皱起眉头。最后她随便从茱蒂手上抢过一张。 「这种数字,反正不管挑哪个都铁定不会中。」 她有些遗憾、自暴自弃地如此回答。 ——而事实就如她所言。 5 妲丽安与茱蒂步履蹒跚地走在夕阳下的街道。 两人不知为何浑身脏兮兮,脸上都挂着精疲力尽的神情。 或许是因为疲劳,妲丽安扳着脸不发一语。对于这样的她,茱蒂出于贴心地勉强挤出开朗声音: 「结果最后还是没买到『罗西提』呢。」 yes。妲丽安有气无力点头,沮丧地颓着瘦小的肩膀。 「为何我非得碰上这种遭遇不可?明明就只差一集了……」 「啊哈哈,明天再加油吧。要吃饼干吗?」 茱蒂强颜欢笑,将手中的饼干递给妲丽安。 收下饼干塞进口中,妲丽安默默将皱巴巴的纸条递到茱蒂面前,打算将地图还给她。 但茱蒂却没留意到,反而在路旁的一家小商店前止步,茫然注视着店内。 「快点收下。你不要了吗?」 妲丽安拉高嗓门。茱蒂像个油耗尽的机械般,僵硬地回头: 「啊……黑、黑发小姐……看那个!」 「嗯?那箱子,难不成是……?」 看向茱蒂手指的方向,妲丽安瞪大双眼。 在那间小小的商店里,眼熟的饼干罐被当作碍事物品般堆叠着。而且还不只十盒二十盒,而是塞满了送货用的木籍,还多到满出来。 妲丽安与茱蒂面面相觑,下一瞬间,两人同时冲进店里。 「不好意思,老板娘!那个!」 大叫的人是茱蒂。妲丽安紧张得连声音都发不出。 但看似店主的中年妇人却怀疑地打量茱蒂她们。 「什么事?你们也是来买『罗西提』的吗?」 她口气粗鲁地询问。茱蒂点头如捣蒜。 「怎么了吗?为什么还剩那么多库存?」 「因为我打算退货。」 「退货?为什么?」 「因为有很多没规矩的客人,打从半夜就为了这个而聚集,邻居都跑来跟我抱怨了。我这间商店是开在住宅区里的嘛……可是他们从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到底是搞什么啊。真是的,就没有半点常识吗!」 「哈、哈哈……」 茱蒂抽搐着脸颊,客套地笑了笑。她实在不好意思说出自己也是那些吵闹者的一分子。 「我们一直在找那个饼干,拜托你,请卖给我们。」 茱蒂端正姿势询问,尽可能表现得彬彬有礼。 妲丽安自黑衣怀里取出零钱,神情焦急地说: 「这、这些钱能买多少请都卖给我,老婆婆。」 望着少女手里抓的零钱,店主无奈地耸耸肩: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就卖给你们吧。要是你们在这里吵闹我也很烦恼。」 「非、非常感谢你!」 茱蒂深深一鞠躬。别这样,店主挥了挥手。 「可是一人只能一罐。不能再多了。」 「咦?为、为什么?」 出乎预期的条件,令茱蒂的笑容不禁抽搐。店主深深叹息: 「没有为什么。饼干这种东西,一次又吃不了那么多盒,对健康也不好。买你们自己吃得完的量就够了,等你们吃完再卖你们。 「喔……」 店主的理由实在再正当不过,茱蒂无话反驳,只好含糊地应声。 店主一面细心地擦去饼干罐上的灰尘,一面对她们说: 「我们这一辈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天天都得到工厂工作,很少买得起点心这种东西。就是因为不奢侈浪费、辛勤工作,才终于能有自己的店面。反过来看看,最近的年轻人究竟怎么搞的!特别是我家长子的媳妇,对长辈一点礼貌也没有,也不肯帮忙店内,整天游手好闲……」 「那、那可真是辛苦呢……哈哈。」 茱蒂客套地笑着听店主半是抱怨半是说教。这期间妲丽安则是数着零钱,将铜板放在柜台上。 「我买一罐。」 「知道了。好好品尝吧!」 店主边对茱蒂说教,趁着闲空档将饼干罐交给妲丽安。妲丽安收下饼干罐后,以沉着的口气再三确认: 「这个吃完之后,你真的还会再卖给我吧?」 「若到时货还有剩的话。我不会说谎。」 「牢牢记住你说的话。」 不带感情地留下这句话,妲丽安走出店外。 同样也买完东西的茱蒂,一脸困惑地追着妲丽安跑出去。 「黑发小姐,你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请她要遵守约定。」 「咦?」 茱蒂的表情愈发困惑。妲丽安于是当着她的面,慢慢拆开饼干罐。 被美丽磨亮的白铁罐里,扎实地装着二十四片奶油夹心饼干。妲丽安首先从罐底取出蜡纸包装的绘本。 「啧……又是第五集……为什么老是第五集……」 握着第六本第五集,妲丽安虚脱地蹲坐下来。 「这种事常有呢。可是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茱蒂专注地看着她说道。妲丽安咬紧牙根点头。 「哼。」 然后一股作气把饼干塞进嘴里。茱蒂吃惊得瞪大眼睛。 「咦?等等,你要在这种地方吃?」 「我肚子饿了,所以正好。」 脸颊里鼓鼓地塞满饼干,妲丽安语气强硬地说道。茱蒂起先目瞪口呆地看了好半晌—— 「说得也是,那我也来。」 她也学妲丽安开始吃起了饼干。她罐子里的书似乎也不是想要的集数。 两人争先恐后地将两打饼干吃乾抹净,然后—— 「老婆婆,我吃完了,快拿下一盒给我。」 「我、我也是……!」 两人再次冲进商店,高举着变空的饼干罐。 店主傻眼地看着这样的两人: 「真是倔强的孩子们。随便你们吧。」 说完便取出全新的商品。 「哼。再一集……只要再一集就好……」 「我也只差一本……」 妲丽安及茱蒂再次坐在店门前,打开饼干罐。烤得焦黄的鸡蛋与奶油香、微带苦味的可可粉芳香、口感柔顺绵密的奶油甜香——这些原本勾人食欲的要素朝妲丽安与茱蒂扑鼻而来。 而藏在饼干底下的绘本则是—— 「第、第三集……」 「我的是第五集……」 大受打击地咕哝,两人再度吃起饼干。 自昨天累积下来,妲丽安已吃掉十五罐以上的「罗西提」,总计超过了三百六十片饼干。茱蒂恐怕也相去不远。这已不再是有没有吃腻的问题,而是连味觉都麻痹了。每一块小小的饼干,入口的感觉都像在咬着砂岩般食之无味。 尽管如此,她们还是一罐接着一罐地吃光饼干。 「下、下一罐……」 「起码让我喝点饮料……」 「别嚷嚷,四眼田鸡。若被其他想要饼干的人得知这间店怎么办!」 「对不起……可是……我好像已经……到极限了。」 刚准备开动今日第四罐「罗西提」,茱蒂便掩着嘴虚弱地呻吟。妲丽安则是一言不发。看来她似乎也濒临极限了。嘴里硬是塞满了饼干,她却迟迟未吞下去。 两人瞪着饼干罐,痛苦地在街上呻吟。就在此时—— 「妲丽安。」 突然间,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身穿皮革制长礼服的青年显得有些目瞪口呆,低头看着鼓着脸颊、满口饼干的两位少女。 「你在这里啊,妲丽安。因为你不在宅邸里,所以我就出来找你了……」 修伊半是叹息地说道。似乎由于安心而放松紧绷的神经,妲丽安眼角不禁浮出泪水。 「来得正好,修伊,你也来帮忙吃饼干。现在、立刻!」 将拆封的饼干罐递到修伊面前,妲丽安以狂妄的语气命令。修伊还搞不清状况似地摇头。 「在这种地方?你们究竟在做什么啊?」 「书……书一直都抽不到。明明只差一集就全套凑齐了说……」 茱蒂声音虚弱地说明。嗯?修伊扬起半边眉毛。 「你也在收集绘本啊?你缺哪一集?」 「第四集。其它的我都有好几本了,唯独第四集怎样也抽不到。」 茱蒂几乎快哭出来地摊开背包。 在一旁听见她的话,妲丽安几乎是茫然地瞪着茱蒂: 「啊?第四集?」 「这样啊。那不然我家的给你吧?我们有两本。可以吧,妲丽安?」 修伊语气乐观地如此说道。妲丽安彷佛完全没听进他说的话: 「你这四眼田鸡在说什么啊?不是缺第一集吗?你要的书不是跟我一样……?」 「我从没这么说过啊。我从昨天就一直在找第四集。」 茱蒂淡淡回道。妲丽安慌乱地摇头: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只差『一集』……」 「对呀,『只差一集』。除了第四集以外,我全都收齐了。」 说着茱蒂并叹了口气。她从背包里取出一本书。 「那个,黑发小姐是想要第一集吧?不嫌弃的话,请收下这个。这个我还有三本。」 低头看着收下的袖珍绘本,妲丽安有好半晌如石像般僵在原地。 最后,她全身开始不住地微微颤抖。 「就为了……就为了这种东西……」 「妲、妲丽安?」 「黑发小姐!」 妲丽安仿佛着魔般站起身。修伊及茱蒂惊慌地叫住她,但妲丽安无视他们的制止,向前走了几步后仰望天空。 「呜呜……好恶心……」 如此咕哝着说完便仰倒在地。自她轻飘飘澎起的黑衣身上,隐约散发出烤饼干的香气。 6 自那之后过了几天。某天早上,妲丽安在满是藏书的书斋里醒来。 冰冷的美貌给人无机质的印象。一身漆黑装束。这是她一如往常的容貌。硬要说的话,就是睡翘的浏海比起往常来得夸张。 她的肚子轻声作响。 桌上虽摆着一盒未拆封的饼干,但妲丽安只是微微蹙眉,却未伸手去拿。她啜了一口杯中冷掉的红茶,走出书斋来到客厅。 「早安,妲丽安。」 在客厅迎接她的,是一位打扮有如拓荒者、有着一头艳丽金发的美女。妲丽安极度不悦地 板起脸。 「你到底跑来做什么,老姑婆?快给我消失。真是的,之前被你害得有够凄惨。」 「咦?什么?这语什么意思?」 卡蜜拉感到不可思议地探出身子,眨了眨杏圆的双眼。 「闭嘴,金发。」 妲丽安不客气地回道。卡蜜拉不服地鼓起脸颊。 「好过分喔。亏我还带了很棒的伴手礼。」 说着便取出一罐市售饼干,饼干的白铁罐散发着黯淡光泽。是「罗西提」。 「又是那个?」 妲丽安脸色愈发难看。 「很遗憾,那个我已经看腻了。里头的书我也没兴趣。」 「我知道。你最后全收齐了对吧?」 卡蜜拉佩服似地说道。 躺在长椅上的修伊似乎回想起什么,闷声偷笑。面红耳赤的妲丽安大声清了清喉咙: 「嗯。因为那些书会刺激读者的收集欲,有着高度危险性,所以那是我勉为其难亲自出马调查后顺带达成的结果……」 「嗯嗯。我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来,这个。」 卡蜜拉说着,将饼干罐置于妲丽安面前,昂扬的语气听来似乎很愉快。妲丽安反射性地避开目光,但是—— 「——系列第二弹?」 留意到印在罐上的文句,她下意识念出声来。 卡蜜拉带来的罐子,与妲丽安看惯的「罗西提」在细部上有些许差异。饼干里所夹的奶油颜色也是。 没错!卡蜜拉得意地挺起胸膛: 「这次总共三十二集,传闻里头还有入手机会稀少、梦幻的第三十三集喔!这个柠檬口味的很受欢迎,我可是费了很大一番工夫才找到的呢……啊,咦?」 妲丽安的身影倏然自眼前消失,卡蜜拉东张西望地转头。 黑衣少女缩着背蹲在长椅后面,双手抱头发抖。 「妲丽安?」 修伊站起身,诧异地窥探少女的脸。 她彷佛作了恶梦般,铁青着脸,简短咕哝了一句: 「……饼干好可怕。」 这里是离王都约半日路程的一栋古老石造宅邸。屋里飘散着香甜的气息与笑声。一去不复返的温柔时光缓缓地流逝。 洒入屋内的柔和阳光,照耀着层层堆叠的书籍。 就只是无声、炫目地照耀着—— 第三章「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 甜腻的气味洋溢整座宅邸。 有如熟成的果实,亦有如即将腐败的尸体般的浓密臭气—— 既像是种蛊惑,却又唤醒人们本能恐惧的香气。 宅邸建于一座俯瞰湖面的高台。 是有着美丽庭院的贵族别苑。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黄昏天空,昏黄的余晖照亮着石造的走廊。 那条长长走廊的窗边,伫立着一位消瘦的女性。 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 年纪约二十五岁上下,将秀长的黑发盘起,有着东方血统般的美貌。 她的脚边滚落着一具人偶。 模仿异教死神的外型,木雕制成的傀儡人偶(guignol)。 相当于人类双眼及嘴巴的部位,只各镂了个圆形的空洞。手持光泽黯淡的镰刀,是一具极诡异的人偶。但那人偶目前已损坏。 缠绕胴体的黑布留有刀刃划破的痕迹,自裂开的伤痕散落出木屑及微小的零件。 那是刻有无数凹槽的圆盘。是生锈了的金属齿轮。 「原来是这样啊……」 俯视着沉浸于薄暮下的中庭,白衣女子自言自语。 像是回应她的呢喃,某处传来扰人宁静的声音。无数的小齿轮规律地契合发出声响。 白衣女子默默取出怀表。但她怀表却是静止的。 指针指着即将日落的时刻,丝毫没有继续走动的意思。 但齿轮的声音却未停下。 声音无数次回荡在坚硬的石壁间。那令人不快的金属声,正确实地朝白衣女子接近。 一面准确地刻下节奏,一面有如镇定猎物的毒蛇般执着。 「《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是吗……这就是你的世界啊……」 白衣女子呢喃的瞬间,闪过「咻」一道划破空气的声音。 一个歪曲的漆黑之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她身后。 那影子手握着巨大的刀刃,一般人类要搬运恐怕都稍嫌困难的大镰刀。黑影轻松地将之举起,无声逼近女子。 但在那刀刃挥下的前一刻,白衣衣摆轻飘飘地舞动着躲开了。 身手优雅地转过身,女子自怀中抽出短刀。短刀一闪而过,击退了黑影的身躯。 那是闪烁着剔透银色光辉的美丽短刀—— 『秘银……!』 承受了短刀的一击,黑影发出有如齿轮嘎吱声的虚弱呻吟。那是具有银色光辉及凌驾了钢铁的强度,被赋予驱魔之力,不应存于此世的梦幻金属之名。 「是的。那就是我的名字……」 以带有些揶揄的语气低喃,女子将手中的刀子转了一圈。 歪曲的黑影有如断线人偶当场落地,最后与出现时一样,毫无预期地消失。面无表情地看完这一幕,白衣女子感到倦烦地拨了下浏海。 「……话虽如此,这下子竟让我碰上如此麻烦的处境。虽然有些打乱了预定,不过算了。就让我期待一下宾客们的努力吧!」 远触似乎听见了某人的笑声。 齿轮声持续奏响着。斜阳之光所投射出的阴影,静静掩盖了惨剧的痕迹。 episode29:le chateau du grandguignol 1 平缓绵延的美丽石铺坡道上,一辆陌生的车子驶过。 那是一辆欠缺修饰、外观粗糙的军用车。是在战后廉价出售给市民的车种。 暗银色的车体没有车顶,两人座的座位曝露在外。 手握方向盘的是一名年轻男子。一位穿着皮制长礼服的青年。 虽不知他的确切年龄,但大概藩在二十岁上下吧。 虽有着怎么看都让人感觉家敦良好的端整五官,但驾驶着难以驾驭的军用车,技术却是异常纯熟。是个看似受过特殊训练的士兵、散发独特气息的年轻人。 青年的身旁,一个年轻女孩抱着看到一半的厚重书籍正熟睡着。 年纪看来顶多十二、三岁。 少女有着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一头及腰长发漆黑如墨。 她穿着缀有多层蕾丝及荷叶边、雍容膨起的黑衣,包裹住身段的则是金属手甲及粗犷的腰铠。那是件会让人联想到中世纪骑士的典礼正装,却无法确切称之为洋装或甲胄的奇特装束。取代缎带结在胸前的,是个陈旧的金属箱子。 上头有着一个被银色锁链所缚的巨锁—— 「妲丽安,别再生闷气睡觉了,快起来吧?」 青年半掺着苦笑,呼叫副驾驶座上的熟睡少女。 稍过了一会儿,黑衣少女慢吞吞地动着肩膀抬起头。那动作让人联想到自冬眠苏醒、心情不好的小动物。 「嗯……」 刚睡醒的少女声音显得含糊不清。驾驶座上的青年指着正前方可见的小山丘说: 「就快到阿斯奎斯侯爵府了。建筑外观也姑且看一下吧?传闻说是栋相当漂亮的的建筑喔。」 「……这种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哼。被称作妲丽安的少女嘟着嘴,粗鲁地鼻哼一声。 「再说,我哪时做生闷气睡觉这种幼稚行为了啊?我只不过是静下心瞑想罢了。是东洋所谓的禅。」 「禅是吧……」 「怎么样?」 一副想说「你有什么意见?」的表情,妲丽安瞪着驾驶座上的青年。青年轻叹口气: 「不,没什么……不过妲丽安,口水流出来了。」 「唔……」 擦了擦闪着亮泽的唇角,黑衣少女皱起表情。 她怒目横眉地单手指着青年: 「我话说在前,就算没有生闷气睡觉,一样改变不了我很生气的事实。为何我非得参加这种荒唐活动不可?实在很不愉快。不如说让我感到很屈辱也不为过。」 「所以我不是说你不必来没关系吗?」 「闭嘴,呆头鹅。要是交给你这种人,害得『那个』被其他人先得手了怎么办?我会确实监督你,你就努力搜索吧。」 「是是是……啊。」 一面将黑衣少女的自说自话当耳边风,青年将车子驶进一条窄岔路。道路的另一端通往一座古老的贵族别苑。 高耸外墙的内侧是一大片美丽庭园,高大的城馆就建于庭园中央。虽隐隐散发出一种寂寥气息,但一如风评是栋美丽的建筑物。 黑衣少女搭乘的车总算抵达宅邸,穿过了美丽的拱形正门。 随后青年冷不防踩下煞车。 毫无预警的行动使得黑衣少女失去平衡,鼻头狠狠撞上胸前抱着的厚重书籍。唔咕,少女闷哼了一声。 「你这究竟是在做什么,修伊……?」 「要抱怨请去对他们说。」 青年手依然握着方向盘,有气无力地如此说道。 宅邸大门稍远处,几个表情严肃的男人站在那里。 其中一名男人身穿西装,剩下的都是穿着制服的警官。他们立起木制的路栅,阻挡住行车的去路。 「这些家伙怎么回事?」 「天晓得……乍看之下也不像是山贼……」 被称作修伊的青年语气悠哉地喃喃说道。 西装男子从容不迫地朝他们走近。 虽有着远超过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但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宽大的肩膀。包含那方方正正、粗犷的脸部轮廓在内,是个整体给人四方形印象的男人。 而推开了这位粗犷刑警,一个年轻女子飞奔而出。 她戴着红黑相间的格纹贝雷帽,身上穿着相同花色的短裙,这身 打扮即使自远处看来也是异常引人注意。她的脸颊上仍留有雀斑,唇瓣间带有几分恶作剧气息。虽然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美女,那平易近人的长相也是别具魅力。 她的肩上垂挂着一台新大陆制的折叠式照相机。 「修伊先生!还有妲丽安也在!」 贝雷帽女子冲到驾驶座旁,呼叫着修伊他们的名字。 「太好了,快帮帮我!这些人不肯让我进去屋里……!这是侵害报导自由的权利!请帮我一起跟他们抗议!」 妲丽安仿佛看见珍奇昆虫般,清澈的双眼直瞪着女子: 「这个装熟的生物是怎么搞的?新型的街头推销吗?」 「你不记得我吗?我是舒拉,舒拉·依尔玛利亚!」 「谁啊?」 妲丽安神情认真地反问,修伊也摇头说不晓得。 「好过分!我们上次见面也才不过几个月前而已!你们看这个!」 大感受伤似地原地跺步,自称舒拉的女子高举起手中的相机,假装着按下快门的动作,拚命想凸显自己的职业。 修伊两人无言地望着她如此拚命的模样,然后—— 「你那格纹帽……该不会是日德兰的摄影记者……?」 修伊似乎总算想起般说道。妲丽安「砰」地轻拍手掌。 「喔喔,那个棋盘格纹啊。真是好久不见了。」 「为什么是对着帽子打招呼?我的正身不是那个啦!」 双手按着格纹帽,舒拉不满地抗议。妲丽安彻底无视她的抗议说道: 「那么,拍照的,你这没人气的菜鸟到这里来有什么事?若是要来拍纪念照,那你正好赶上了。」 「不是拍照的,是摄影记者。我来是为了采访阿斯奎斯侯爵夫人的庆生宴会。」 舒拉闹别扭似的语气说道。修伊讶异地蹙眉。 「……特地从日德兰跑来采访庆生宴?」 「没错!」 舒拉异样得意地挺起胸膛,并以雀跃的口吻说着: 「修伊先生你们也来到这里,就表示那个传闻是真的罗?」 「传闻?」 「《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的传闻!」 「传闻是吗……」 望着一脸精明表情的舒拉,修伊微微叹息。 舒拉似乎仍想继续从修伊口中探听出情报,她迅速拿出笔记用具。但是—— 「喂,女人。你要在这里赖到何时?妨碍到搜查了!」 舒拉的肩膀被从后方一把抓住,西装刑警大吼。 「……搜查?」 修伊不解地询问舒拉: 「他是……?」 「是警察啦。名字叫作波本,听起来像酒一样,真是个怪名字……」 「是赫本巡警!」 西装刑警扭曲着四方形的脸纠正。接着他以高压的态度瞪着修伊。 「你是谁?认识这个女人吗?」 「没错~这两人可以为我的身分做担保!」 赫本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舒拉则是「咿~」地朝他咧齿。修伊神色困惑地望着他们俩。 「……虽然没有熟识到能为她的身分做担保,但有过一面之缘是事实。」 「你们是庆生宴招待的客人吗?」 赫本夸大地鼻哼一声质问。修伊感到厌烦地叹了一口气。 「姑且算是。」 「名字是?」 「询问他人之前,至少该先报上自己的所属、阶级吧?警察不是都该这样的吗?」 修伊似乎感到麻烦地回问。什么?赫本咕哝了一声,额角浮现青筋。 修伊处之泰然地面对迎面而来的露骨怒气。现场高涨的紧张感濒临极限。就在此时—— 「迪斯瓦特大人!」 突然有个声音叫了修伊。 拨开呆站的警官们走近的,是个有张耿直面孔的中年男性。一位身着老旧西装、头戴鸭舌帽、散发着老练气息的刑警。 修伊与赫本回头看向那位刑警,两人同时露出意外的表情。 「格罗斯泰斯特警长?」 「警长?您认识这个男人吗?」 被叫作格罗斯泰斯特的男人郑重点头回应赫本。 「他是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的孙子。」 「迪斯瓦特子爵?那是谁啊?」 赫本皱眉反问。一旁听着对话的舒拉故意手掩着口,语气嘲笑般地说道: 「明明身为警察却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在这王国里数一数二的蒐书狂,卫斯理·迪斯瓦特子爵耶!据某部分人的说法,他甚至知道『丹特丽安的书架』——换言之就是收集不应存于此世的『幻书』,奇幻图书馆的所在地。」 「哼……听起来是个可疑的男人。」 赫本啧了一声,愤愤地说道。像是要责备部下如此的失礼,格罗斯泰斯特大声清了清喉咙。 「真是抱歉,迪斯瓦特大人。哎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您。你们来此宴会的目的果然是为了那本幻书吧?据说阿斯奎斯侯爵生前藏于这座府邸的——」 「《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是吧。」 修伊苦笑着回答。格罗斯泰斯特神情严肃地点头。 「您知道些什么吗?若方便的话,能否向您请教……」 「不,很遗憾,我也只知道传闻而已。」 修伊冷淡地摇头。 「已故的阿斯奎斯侯爵为了宠爱的夫人,特地从大陆收购来的珍贵书籍……但听说自几年前便下落不明。这每年一度的庆生宴,听说也是为了找出那本书而大张旗鼓举办的。」 是啊。格罗斯泰斯特面色凝重地同意。 阿斯奎斯侯爵,这是过去在财政界颇具盛名的有力贵族之名。 他的家族在国内外拥有诸多大型企业,即便侯爵本人去世后过了十几年的现今,侯爵家对政治还是有着绝大的影响力。 而侯爵还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事迹,那就是他在王国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蒐书狂。 他生前得手的众多珍稀书籍,当中特别出名的就是名为《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这一本。原本应作为生日礼物送到他妻子手上的这本书,却未完成目的而下落不明。 侯爵临终前亲手封印了那本书。而那本书至今依然藏在府邪某处。 「说到《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据说全世界只有一本,是珍书中的珍书!」 握着胸前的相机,舒拉大力主张: 「应该有为数不少的蒐集家,不管要花费多么庞大的金额也想得到。若发现的话可就是一大头条了,大头条!」 妲丽安冷眼斜瞪着这样的舒拉。 「为何是你说得如此得意洋洋,拍照的?」 「就跟你说不是拍照的,是摄影记者!」 舒拉气鼓鼓地反驳。苦笑着听这两人毫无紧张感的对话,修伊看向格罗斯泰斯特: 「就连我们也不知那本书是否确实存在。《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是有着许多谜团的书。老实说,我很感兴趣。」 「若非如此,谁想来素昧平生的老太婆的庆生宴啊。」 妲丽安小声咕哝。 为了找出丈夫所封印的书籍,阿斯奎斯侯爵夫人才开始在这座侯爵府邸举办这样的庆生宴。 侯爵夫人每年招待大批宾客前来参加自己的庆生宴,将整座府邸完全公开,让宾客们寻找《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不仅如此,她还准备了高额的悬赏金准备犒赏第一位找到书的人。 「居然将如此珍贵的书拿来玩寻宝家家酒,真是一群低俗的垃圾。」 妲丽安毫不掩饰不满地抱怨道。 「与其落入眼中只有钱的贪婪凡人手中,倒不如我先得到书,顺便接收赏金来补贴饮食费。」 「哈哈……原来如此。」 听闻妲丽安的愤慨发言,格罗斯泰斯特面露苦笑。 修伊则是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这样的格罗斯泰斯特。 「话说回来,警长你们为何在这里?作为庆生娄的接待也未免稍嫌杀伐气息重了点。难道警察也是来参加寻书活动的吗?」 「咦咦!是这样吗?」 舒拉高分贝地抗议。 「啊,所以才不让我进府邸吧?怕被我抢先一步?太狡诈、太蛮横了!」 「哪可能有那种事啊,蠢蛋!」 赫本不耐烦地低声怒喝。但舒拉怀疑地回瞪着他: 「那不然是为什么?」 「……我们目前正在戒备中。」 以沉重声音解惑的是格罗斯泰斯特。 修伊感到意外地偏头: 「戒备……?替这座府邸?」 「不。不是府邸,而是书。简单说就是要保护《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 「连是否确实存在都不晓得,却要替这样的书戒备?究竟是为什么?」 修伊感兴趣地反问。格罗斯泰斯特神情愈发凝重: 「警方收到了预告状,说要『来偷阿斯奎斯侯爵府的幻书』。」 「来偷幻书……?」 修伊的表情微微沉了下来。妲丽安半眯着眼看着舒拉。 「真是的……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预告犯罪这种时代错误的恶作剧,你这棋盘格纹实在有够愚蠢。就算再怎么苦于欠缺报导题材,也不该自导自演制造话题……」 「为什么我变成了犯人?请别这样,原本这些人就已经在怀疑我了!」 舒拉连忙叫嚷着否定。 格罗斯泰斯特虚弱地笑了笑,看似疲倦地摇头。 「若只是恶作剧倒也还好。」 对于格罗斯泰斯特面露苦涩的态度,修伊感兴趣地问: 「难道是有什么麻烦吗?发出那封预告状的人究竟是谁?」 「是专门锁定幻书的窃贼,名叫『秘银』——」 格罗斯泰斯特忌讳地压低声音。 对于这个有印象的名字,修伊略抬起眉毛。 「怪盗『秘银』……!」 「世人似乎是这么称呼的。」 格罗斯泰斯特说着,看似不悦地长叹一口气。 2 阿斯奎斯侯爵府分为南北两座城馆,由中央通道与客厅相连接,构造上相尝豪华。 房间数大致上有五十余间,以乡下贵族的府邸来说,规模算是相当浩大。 而在这广大的府邸里,目前正聚集了众多人潮。 由王国全境聚集而来的受邀宾客、负责上菜服务的佣人、为了炒热宴会气氛而请来的乐团,以及像舒拉这种媒体相关人士也零星混杂在人潮中。 「真是盛大的宴会呢。」 舒拉打从心底佩服地说道。 她将相机挂在胸前,不端庄地一手拿着宴会上准备的料理塞入口中。 「因为阿斯奎斯侯爵藏匿的幻书,在传闻中颇有名气,就连平时对书不感兴趣的人,大概也会当成是寻宝而来参加吧。」 修伊事不关己似地悠哉说着。 作为会场的客厅并排着好几张桌子,供应着极尽豪华的料理,但没几位受邀宾客细细品尝。他们几乎连向熟人打招呼也都敷衍带过,忙着寻找隐藏的书籍。 留在客厅里的人数约只占所有宾客的两成,顶多不到一百人。 不过对于主办庆生宴的阿斯奎斯侯爵夫人来说,这种情况或许她反倒求之不得。 「因为发现《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的人,将会一跃成为全世界的名人嘛。而且听说悬赏金额也很不得了……啊啊,要是被我找到的话该怎么办?总之先拿那些钱去环游世界,再来是出版写真集……!」 陷入自我妄想的舒拉,一脸陶醉地嚷着。 鼓着脸颊、嘴里满是炸甜点的妲丽安,轻蔑地抬头望了这样的舒拉一眼后叹息道: 「你特地千里迢迢从日德兰跑来这里,原来目的也是那个啊。你头上的棋盘格纹难道是欲望的象微吗?你这拍照的还真贪婪。」 「才、才不是呢!我只是想以第三者的角度,客观又冷静地记下阀于幻书搜索的文字记录……话说回来,先别管这些,妲丽安你不去找书吗?」 「为何我非得加入愚民的行列,做那种穷酸事不可?」 妲丽安冷哼一声,口吻轻蔑地说道。 「我要在这里悠闲地享用餐点。所以是你们该像训练有素的松露猎犬一样,匍匐在地上为我找到书。」 「为何我非得做到那种地步不可?我只是来取材的。」 舒拉闹别扭地回嘴,接着她目光突然停留在装饰客厅正面的一幅画上。那是绘制于一幅巨大画布、美丽女性的肖像画。 「话说回来,那是谁啊?怎么看起来特别显眼。」 「你来取材却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啊?你这格纹步行虫。」 「没那种虫吧?绝对没那种虫吧?结果那到底是谁啊?」 「——是阿斯奎斯侯爵夫人的肖像。」 回答舒拉自言自语的,是恰巧路过她身后的陌生女性。虽然一身雪白华丽的洋装,却是位给人清纯文静印象的美女。 实际年龄应该还只介于十五到二十岁之间,但成熟稳重的举手投足,让淑女一词在她身上更添加了相衬的威严。 被那高贵的气质震慑,舒拉脸上露出生硬的客套笑容: 「哇……好美的人。」 「谢谢夸奖。不过这幅画是在伯爵与她再婚后不久画的,距今将近三十年前……现在的她早已超过五十岁了。」 雪白洋装的女子微笑说道。不知是否多心,她的语气隐约流露着哀伤。 对于这有些答非所问的回应,舒拉眨了眨瞪圆的双眼。 「你是?」 「失礼了。我叫作莉菲雅·雷佛斯·阿斯奎斯。」 语毕,雪白洋装的女子优雅行了一礼。 「咦?阿斯奎斯侯爵千金?这么说来,这肖像画里的妇人就是……」 「是的。她是我母亲。」 与侯爵千金意想不到的相遇,使得舒拉茫然怔在原地。面对这样的她,莉菲雅投以柔和的目光。 「您是摄影记者舒拉·依尔玛利亚小姐吧?很荣幸您肯受邀参加母亲的庆生宴,我代她向您道谢。」 「啊……啊啊,不,我才要感谢你们答应让我采访。」 舒拉连忙端正姿势,动作夸张地对莉菲雅道谢。 莉菲雅静静微笑着点头,然后目光缓缓巡视会场。她朝站在墙边的修伊走去,怀念地眯细眼。 「好久不见呢,修伊。听说你去参加战争时我担心得不得了,幸好你平安。」 「……莉菲雅。」 修伊神情有些愕然地注视走来的侯爵千金。注意到修伊的如此反应,身旁的妲丽安蹙起眉头。 莉菲雅抬头看着修俨轻笑道: 「怎么啦,你那表情。居然看到女性的脸而吓一跳,太失礼了。」 「啊啊……抱歉。」 修伊依旧是难掩动摇地支吾其词。见他态度非比寻常,妲丽安不悦地抿紧唇瓣。 舒拉把脸靠近妲丽安耳边,以乐在其中的雀跃语气说道: 「喂喂,那是怎么回事?那两人看上去异常亲密耶,究竟 是什么样的关系啊?看那气氛也不像是昔日恋人……?」 「……啧!」 妲丽安咂嘴并甩头,秀长黑发鞭甩在舒拉鼻尖上。冷不防遭受眼部攻击,舒拉泄了气似地发出悲鸣: 「啊,痛!你做什么啊,很痛耶!」 「闭嘴,步行虫。像你这种格纹女只要乖乖在头上顶着棋子,像个西洋棋盘一样待着就好。」 「请别迁怒于我啦。」 连续遭受眼部攻击,舒拉含泪抗议。黑衣少女仍是一副威吓态度,对着舒拉「呼——」地粗暴呵气。 「……那边那位是?」 望着打打闹闹的两人,莉菲雅目瞪口呆地询问。 修伊轻遮着眼叹息: 「是我爷爷之前在照顾的女孩,名字叫作妲丽安。」 「迪斯瓦特子爵……照顾那名少女……?」 莉菲雅一瞬间面露困惑地注视妲丽安。 但她又立刻恢复原本的稳重表情,重新看向修伊。 「感谢你今天莅临……你也是要来找《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的吗?」 「姑且会试着努力看看。全世界仅只一册的珍书,务必想亲眼目睹一次。毕竟听说连我爷爷都没读过。」 修伊话中带笑地回答。他的祖父卫斯理,自生前便与同为蒐书狂的阿斯奎斯侯爵交情甚亲。同样拥有脱离常轨的蒐书狂亲人,修伊与莉菲雅之间可以说有着独特的革命情感。 但莉菲雅不知为何语带不安地询问: 「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吗,修伊?例如父亲的书的秘密……」 「不。我爷爷可不是会说些贴心话的人。这你也知道吧?」 对硷修伊有些自虐般的话语,莉菲雅笑着点头,之后眼神投向远方。 「也是……但我可以期待吧?总觉得你能够帮助我,就像以前那样。」 「帮助?……要是没能找出侯爵隐藏的书,会发生什么不妙的事吗?」 修伊讶异反问。莉菲雅愁眉深锁,轻轻摇头说: 「不,不是的……不是那样。其实那本书不应该由你找到。」 「咦?」 「但若你当真找到了那本书,到时候……」 「到时候?」 「是啊,十年前我办不到的那件事,这次我一定要达成。靠我一个人的力量。」 不发一语垂下目光,侯爵千金像要敷衍话题似地笑了笑。 「莉菲雅?」 「对不起,没什么,请别在意。今天请好好享受。」 对着困惑的修伊留下此番话,菲莉雅踏着轻盈的步伐离去。在贴身侍女的介入下无法叫住她,修伊只好无言地耸耸肩。 而舒拉没漏看这一瞬间,小跑步接近修伊。 「我说修伊先生,刚才的对话是怎么回事?你和阿斯奎斯侯爵千金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是旧识,以前有段时期曾和她参加同一个骑马俱乐部。」 「骑马同好?唔哇,还真是上流……真的只有这样吗?」 舒拉质疑的视线瞪着修伊。接着,自舒拉的背后—— 「关于这一点,也请务必让我听听。」 一道男性的声音唐突传来。那是微妙让人感觉做作的甜腻男高音。 「咦?」 修伊一行人皆神情困惑地望向陌生声音的主人。 一名男性倚着客厅梁柱,颈上系着一条领巾式的格纹领带。 年龄理应早已超过三十,但或许是神情欠缺成熟,看起来较实际上年轻许多。 身材虽高挑,但肩幅窄,因此举止处处显得较为中性,没什么威严感。 男子残留胡碴的下巴,以及分明的睫毛格外显眼。 「……谁啊?那个系着领带的恶心睫毛男。」 妲丽安连忙藏到修伊身后,声音中明显透露出生理上的厌恶。 「睫毛男?」男子先是不满地咕哝,但还是异常做作地行了一礼: 「不,失礼了。我的名字叫亚当·马治班,是马治班侦探事务所的所长。」 「……侦探?」 修伊感到意外地反问。这听来极其可疑的职业名称,实在与侯爵夫人的庆生宴不太相衬。 但男子却正大光明、得意洋洋说道: 「正是。象是那个……对,贝雷斯弗德家的绘画失窃案。报只上也有刊登那起难解的案子,而解决那桩案子的人正是我,亚当·马治班。」 「……有过那种案件吗?」 舒拉压低声音询问修伊。修伊于是闭上眼追溯模糊的记忆。 「是那个吧?某处府邸的厨房工作员,误把昂贵绘画错当成锅垫的事件。」 「那种事件也值得刊载到报上?」 「嗯~与其说是疑难案件,倒不如说是被当成珍奇事件报导。」 「就算是那种低劣事件,对一个菜鸟私家侦探来说,也是毕生难忘的重要回忆啊。像这种时候保持沉默就可以了。」 听完妲丽安无情的评论,舒拉一脸认真地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 「那么,找我们有什么事吗,马治班所长?」 修伊重新调整心情问道。 高挑的私家侦探夸张地点头说声「嗯」,装熟地将手搭到修伊肩上。 「就如我刚才说的,想请教你与莉菲雅小姐之间的关系。」 「……为何我非得将这种私事告诉你不可?」 「唔嗯。也就是你和莉菲雅小姐有私人交情吧?」 看不出马治班脸上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他窥伺修伊的表情。 「扼要说明的话,她是我的委托人。」 「委托人?」 「没错。阿斯奎斯侯爵千金看上我解决贝雷斯弗德家绘画失窃案的手腕,因此委托我找出那本书。」 「……莉菲雅委托你找出《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 修伊讶异地反问。另一方面,马治班则是得意地挺起胸膛: 「正是。所以能请你别对我的委托人花言巧语吗?话先说在前,先看上那对丰胸的人是我。」 「丰胸?」 大脑追不上私家侦探突兀的发言,修伊眉头皱成一团。 马治班一副狂妄过头的态度,将食指举到面前「啧!啧!」地左右攞动。 「听好了,私家侦探这种职业,靠的就是从床上获得情报。为达此目的,首要的就是攻陷想要共度一夜的女性对象。而像莉菲雅小姐这种有着丰满胸部与纤纤细腰的,正是特别理想的女性类型。根据我至今的经验,这样的女性通常握有重要情报!」 「……哪可能有那种事啊!」 「在说什么啊,那个下流睫毛男。」 瞪着自信满满如此断言的私家侦探,舒拉与妲丽安愤愤不平地咕哝。幼儿体型的妲丽安就不必说了,至于舒拉也并非一般女性那样凹凸有致的体型。 修伊挥开马治班的手,厌烦地摇头说道: 「那种事我才不管。我对她的胸部也没什么兴趣。」 「哦……原来如此,那可真是意外。」 私家侦探嘀咕着,双眼认真直盯着修伊的侧脸。 「看见你带的女伴时我就在猜想了,你是有那种兴趣的吧?。喜好品尝未成熟的青涩蓓蕾……」 「你究竟是在说什么?」 修伊像在驱赶烦人苍蝇似地,不堪其扰甩了甩右手。 「算了。总之请你们别来妨碍我,拜托了。」 高挑的私家侦探自顾自留下这句话之后,便离开了修伊一行人。 接着才过没几 秒,只见他接近恰好路过的女仆,亲密地拦住对方的腰。修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的背影。 「事情好像变得很不得了耶?这是三角关系吗?不晓得能不能当作社交界的绯闻卖给哪间报社——痛!」 舒拉开心地正要做笔记,却被妲丽安的鞋尖狠狠踢了胫骨一脚。 「喂,你做什么啦,妲丽安?请别迁怒于我啦!」 舒拉痛得跌跪在地,语带哽咽地抗议。妲丽安佯装不知情地别开头,接着又鼻哼了一声。 俯视整间大厅的阶梯上方,巨大的肖像画前,一名女性带着数名侍女站在那里。虽然五官十分工整,但那美貌却让人感觉如熟透的果实般充满毒性。 无法看出她的年龄。那丰腴的肉体既是娇嫩年轻的象征,亦可看作是人生步入晚年者所特有的颓靡妖艳。 傲然俯瞰前来参与庆生宴的人群,女性扬起鲜红的唇角笑了。 「阿斯奎斯侯爵夫人……」 交互比较着肖像昼与女性,修伊喃喃咕哝。 咦?舒拉惊呼,慌忙着手准备摄影。当她举起相机时,侯爵夫人的身影已经消失。 只残留下甜腻的香水气味,令黑衣少女不禁微皱眉头: 「真讨人厌的气味。」 她口气不悦地咕哝道。 3 不愧是王国中屈指可数的蒐书狂,阿斯奎斯侯爵的府邸里,收藏着超乎常识的庞大藏书量。 将广大宅院的一部分区隔起来,架设成巨大的书库。覆满整面墙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塞满了搜罗自世界各地的书籍。 被收集而来的书内容多元,但无论哪一本都是高价的珍稀书籍。就连最廉价的一本,价格也无疑足以让庶民游手好闲生活个好几年。 但妲丽安仅仅扫视了书库一眼,似乎便自此对侯爵的藏书失去了兴趣。她占据了书库一角,拿出自备的书开始阅读。那是庶民取向的侦探小说全集,全三十册的其中一册。 「请问……这种时候你在做什么啊?」 低头看着默默读书的黑衣少女,舒拉受不了似地质疑。妲丽安视线依旧盯着自己的书,头也不抬地回道: 「闭嘴,棋盘格纹。现在正看到精彩的地方。」 「侦探小说这种东西,什么时候都能看吧?再说你是从哪拿出那么厚重的书啊?」 「这屋里的书净是些我已经看腻的。居然把这种程度的书当成珍宝一样蒐集,阿斯奎斯这男人终究不过是二流的蒐书狂罢了。」 「看腻了……你是说这里所有的书?又在信口胡謌了……」 舒拉像在对待小孩子似地说道。这些难以得手的珍稀书籍,就算跟她说看腻了,恐怕她也不会相信。 妲丽安一下子火了起来,面露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 「闭嘴,白痴拍照的。」 「真是的,白痴是什么意思?修伊先生你也说说她嘛!还不是因为你跟候爵千金要好,所以妲丽安才在闹别扭。」 「妲丽安她平时就是这样。」 自书架上随意取下书籍翻阅,修伊有气无力地说道。 书库里除了他们,另外还有十来个人影,这些几乎全是来找寻《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的来宾。他们若不是被塞满书库的藏书量震慑而呆立,再不然就是一本接着一本、有勇无谋地在碰得到的书之间翻找。 而靠近书库入口处,有一群男人正面色凝重观察这些宾客。 混在盛装打扮的宾客之间,一身皱巴巴西装的他们格外醒目。 是为了戒备幻书窃贼入侵而在场监视的刑警。 这些刑警的其中一位注意到修伊他们,于是面带疲倦笑容走近。 是头戴鸭舌帽、面容具有威严的警长——格罗斯泰斯特。 他的部下赫本巡警也迟了些跟上。 「您在这里啊,迪斯瓦特大人。」 格罗斯泰斯特说着,挤出讽刺般的笑容说道: 「真是个诡异的宴会呢。所有人都擅自在府邸里四处游荡……」 「因为来到这座府邸的人们,真正目的都不是为了替侯爵夫人庆生。不过我们也实在没资格批评他人就是了。」 看了一眼书库里漫无目标徘徊的宾客,修伊自嘲般浅笑。 「你们警察也真辛苦,得在这种情况下搜索『怪盗』。」 「是啊。老实说还真伤脑筋。毕竟幻书窃贼锁定的书,现下连在哪里都不知道。」 对于修伊慰劳般的话语,格罗斯泰斯特不安地抚着自己的下巴。 「《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吗。」 修伊口中嘀咕,同时像在考虑什么似地看向窗外。 格罗斯泰斯特神情极度认真地询问: 「既然被那幻书窃贼当成目标,就表示那本书也是幻书的一种……那究竟是本怎样的书?」 不晓得。修伊轻轻摇头。 「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但听我认识的古书商说,那是一本绘本。」 「……绘本?」 「嗯。大约在十七世纪中期,一位据说是担任魔法社团的干部、传说中的书籍设计师——洛塔·奥夫斯特多法,为其体弱多病的爱女制作了这本独一无二的绘本。而据说这本绘本的持有者,能够获得一切顺从己意的完美世界——」 「完美的世界……是吗。」 格罗靳泰斯特不解地眨眨眼。 「那会不会是某种比喻?」 「不,很遗憾,这点我也不清楚。毕竟是三百年前制作的书了,而且还仅只一本,所以八成也掺杂了流言或夸大其辞……但是《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还有另一件令人在意的传闻。」 「傅阅……什么样的传闻?」 「那本绘本的持有者绝不会衰老或受病痛折磨。只不过作为代价,将会背负永久的罪业。」 「嗯……听来真是别具深意。」 格罗斯泰斯特半信半疑地点头。一旁听着修伊他们对话的赫本,小声嘀咕了一句「无聊」。 「嗯!而实际上,据说奥夫斯特多法的女儿周遭,离奇失踪的人也不在少数。就连作者奥夫斯特多法本人也离奇死亡……这么说来,听说过去也曾有好几人在阿斯奎斯侯爵夫人的庆生宴上失踪?」 「……似乎是如此。」 对于修伊一句无心之间,格罗斯泰斯特表情不禁略显僵硬。看来他似乎对修伊知道这件事感到些许意外。 「虽说失踪,但并不被认为是案件,因此被视为单纯的偶然。这真是个谜。也有谣言说这是阿斯奎斯侯爵的诅咒……」 原来如此。听了格罗斯泰斯特的说明,修伊点头: 「侯爵夫人之所以不惜提供悬赏也想找到《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理由之一也是因为那个谣言吧?只要明白侯爵封印那本书的理由,就能澄清那些不负责的臆测。」 「嗯……但是幻书窃贼为何要偷那种麻烦的东西呢……若至少知道这一点,就能够树立对策了。」 有如自言自语的格罗斯泰斯特,声音间开始渐渐掺杂着牢骚。 修伊对他投以同情目光: 「怪盗秘银……究竟是何方神圣?警长以前可曾遇过?」 「说来惭愧,关于那家伙的真面目,我们一无所知。只知道他不时会送些乱来的预告状,还有他是个变装高手,大概就这些吧。」 「……变装?」 「是的。不分年龄、性别,那家伙能够变身成任何人的模样然后入侵。他扮成警察的模样混进案发现场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哈哈……那可真是厉害。」 修伊不禁赞叹。闻言,赫本露骨地表现出不悦态度瞪着修伊: 「别讲得一派轻松。幻书窃贼至今害得我们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啊?每当那家伙一如预告成功盗走书籍,警长他不是写悔过书就是减薪或者降职,再不然就是受到高层责备——」 「别说了,赫本。」 格罗斯泰斯特心虚地命部下住嘴。 真是失礼了。修伊向不幸的警长道歉。 「这么说来,或许幻书窃贼早已混进这座府邸里了?」 「虽然我也不希望这样,但似乎是如此。」 「既然明白了,就小心别做出惹人怀疑的行动。特别是你带的那个可疑丫头,千万别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紧接着上司之后开口,赫本以高压的语气说道。 给我闭嘴!格罗斯泰斯特有些慌张地斥责部下,然后有些尴尬地留下一句「先告辞了」便快步离去。随后修伊看向一旁的黑衣少女。 「……人家是这么说的。你有听见吗,妲丽安?」 「yes。简单来说,只要我们监督好那个邪恶的棋盘格纹,别让她做坏事就好了吧?」 视线依旧停留于侦探小说全集,妲丽安冷淡地回应。矛头突然转向自己,舒拉惊讶地指着自己的脸说: 「咦?邪恶的棋盘格纹,难道是指我吗?」 「除了你以外,哪里还有邪恶的棋盘格纹?」 为什么啊!舒拉感到意外地叹息。 「话说在前,我可不是幻书窃贼喔!再说就算变身成我的模样也没有任何好处吧?我只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甚至说来采访,人家也不相信的新人记者啊。」 「话是如此没错……但这话由你自己说出口,不觉得可悲吗?」 就连妲丽安也不禁对舒拉投以同情目光。 不用你管啦!舒拉手拄着脸。 「我是不晓得什么幻书,但那本书到底是在哪里啊?不快来个人找到它,我也没办法写报导,上头也不会支付采访费给我,很伤脑筋耶……」 她一面嘀咕着发牢骚,一面开始把玩抱在胸前的相机. 「……要是最后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那可就好笑了。如果其实只是爱慕虚荣侯爵的虚张声势,大家只不过是被欺骗了,就实在有点蠢了——」 不顾给周遭带来困扰,肆无忌惮大声说着这些话的摄影记者,马上就引来宾客们一致怒目相瞪。 察觉到他们蕴含怒意的视线,舒拉也难免露出困惑神情: 「……怎么气氛好像不太妙?」 「是啊。」 对于她无心的发言,修伊敷衍地同意。 你这棋盘格纹女,就是这样才教人受不了……妲丽安头也不抬地冷言数落。就在此时—— 「看来以赏金为目标而杀气腾腾的家伙有很多。」 自妲丽安背后传来的,是听来脾气高傲、不甚愉悦的男人声音。修伊感到意外地回头。 「……赫伯巡警?你不是和格罗斯泰斯特警长一起离开了吗?」 「是赫本!」 整体给人四方形印象的魁梧刑警,抽搐着脸颊回道: 「我要在这里监视你们。要是有什么可疑举动,我就马上逮捕你们。我可不像警长那么好说话。」 「……还真是热心工作。」 脸上浮现困扰的神情,修伊挖苦般说道。 赫本像要威吓四周人们似的,两手抱在胸前,视线来回逡巡。 「哼……那男人是投资家哈洛德·道森。他应该正苦于资金周转不灵而濒临破产。其他也多得是境遇类似的人。」 他像要一一确认似地瞪视书库里的人。 修伊不甚感兴趣地边听着刑警说话。 「是因为侯爵夫人准备了悬赏金吧?许多负债的企业家都抱着起死回生的心态大举拥入……但话说回来,这件事也很奇怪。」 「哪里奇怪?」 「侯爵夫人的目的。她为了找出那本书而不惜提出高额悬赏,但每年却仅只一次公开府邸。这是为什么?」 修伊询问的语气像在出一道麻烦的谜题。 「再说,与其将重任交付给出席者,倒不如雇请搜寻东西的专家还来得更有效率。私家侦探之类的人不正是为此存在的吗?」 「……的确。看起来简直像是她根本无心找出那本书。」 赫本面露难色地思索。 「那不也就是说,其实那本书并非真的存在吗?」 看吧看吧!舒拉夸耀胜利般说道。 「死去的丈夫将书藏了起来——为了增加这个谎言的可信度,所以才特地举办了宴会。反正既然不可能有人找到书,也就不必支付悬赏金了。」 「以这状况来说,这样就构不成什么了不起的话题了。你的报导不就卖不出去了吗?」 修伊有气无力地指摘。舒拉这才惊觉大事不妙地板起脸: 「就、就是说啊!该怎么办?」 然后夸张地抱头开始大叫。 见她那无意义惊慌失措的模样,修伊苦笑了好半晌。最后他才难得斩钉截铁地摇头说: 「不过嘛,关于这点不必担心。幻书确实就存在于这座府邸里。这一点无庸置疑。」 「咦?为什么你能如此断言?」 舒拉感到不可思议地反问。 「…………」 紧接着,直至方才都贯彻漠不关心态度的妲丽安,突然将看到一半的书阖上。她擅自从修伊口袋里取出怀表确认时间。 「时间差不多了吧,修伊?距离晚餐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啊啊,也是。而且托巡警的福,人数总算减少了。」 修伊叹息掺半地说着,巡视变得无人的书库一圈。 或许是厌恶抱持威压态度的赫本,不知何时,除了他们以外的宾客已完全自书房消失了身影。舒拉目瞪口呆地交互看着修伊与妲丽安: 「咦?你们该不会是在等人变少吧?这书库里头有什么吗?」 「虽然没有确切的根据……但我们很熟悉与这里构造有点相似的府邸。」 话中带有奇妙的别意,修伊如此回答。然后他走近置于书库角落的一排不起眼书架。接着像是要确认般,目不转睛地观察书架与地板或墙壁间的缝隙。 「……果然如此。」 修伊随意地将手放上书架,然后施力推压。书架发出生锈齿轮回转的声响,慢慢地滑开了。 黑衣少女睫毛眨也不眨,平心静气地望着这一幕。 不周舒拉与赫本则是瞪大了眼,茫然呆立原地。 「居然有……秘密通道?」 「修伊先生,你早就知道了吗?你果然从祖父那里听说了什么吧?」 「不,不是那样的。只不过,重度蒐书狂脑中所想的几乎都同一个样。」 「喔……是这样啊。」 舒拉仍是一脸无法信服地说道。不过她好歹也是个摄影记者,认真地开始拍起了秘密通道的照片。 「但问题是,察觉这条通道存在的人,除了我们以外,在这之前还有没有别人。」 望着舒拉忙于拍照的背影,修伊喃喃自语地说道。 「……咦,什么?」 舒拉手举着相机回头。修伊默默摇头: 「不,没什么。走吧。」 于是一行人便踏入了未知的黑暗通道。 4 侯爵府邪的秘密通道,构造比想像中要来得复杂。 走道的横幅狭窄,而且没有照明。修伊一行人仰赖着墙缝 间透出的微弱光亮,一步步朝着充满霉臭味的通道底下前进。 「这是……」 最后他们终于看见一条拱形的隧道。穿过隧道,中途与其他好几条通道汇流,最后终于来到秘道尽头。这里似乎就是通道的终点,阻挡去路的墙壁看似秘密房间的入口,上头嵌着一道厚重的铁门。 带队走在前方的修伊,留意到铺满灰尘的地上残留着全新脚印,脸色为之一僵。紧接着—— 「哎呀,是你们啊。真巧。」 自昏暗通道深处传来欠缺紧张感、做作的声音。 秘密房间的门前,系着领巾的高挑男子就站在那里。 「……菜鸟侦探?」 「马治班所长?你在这里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先来之客,使得修伊与妲丽安有些慌乱地说道。 马治班的身旁,还有一位身穿女仆服的年轻女仆。 在昏暗之中与侦探呈相拥的姿势,她慌忙重整服装仪容,害羞地低下头。不过马治班本人倒是丝毫不见愧色。 「喂喂,你在说什么啊。当然是来找书的啊。」 「来找书……?但看起来实在不像……」 「我不是说过吗?握有情报的都是美丽女性。话雎如此,没想到你们竟能察觉这条秘密通道,真是意外地能干呢。这才配做我的竞争对手,迪斯瓦特大人。」 「……还真谢谢你的夸奖。」 修伊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道谢。看样子马治班是从被他求爱的女仆口中,得知了这间秘密房间的存在。 舒拉扁嘴叹气: 「居然被这种货色抢先一步,总觉得很不甘心。」 另一方面,马治班对于修伊一行人微妙的反应毫不在意,心情愉快地指着身后墙壁。 「嗯!既然来都来了,那也没办法。发现《缎带很长的娃娃帽》的荣誉就让你们也沾一点吧!不过赏金全额都由我收下。」 「……是《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好色侦探。」 「真的是很不甘心。」 连书名都记不住的马治班,对于他那目中无人的态度,妲丽安实在感到焦躁。沭浴着众人的责难视线,马治班将手伸向门把。 「闪开!」 就在此时,狭窄通道上响起粗重的脚步声。一个人影突然出现,粗暴地撞开马治班。冷不防遭受撞击,马治班高瘦的身体一个踉呛,屁股着地。 取代他站在门前的,是身穿昂贵西装的中年男子。 「喂……喂!你干嘛啊?」 马洽班拔高声音抗议。 中年男子不发一语,带着血丝的双眼回瞪侦探。 「……哈洛德·道森?是跟踪在我们后面来的吗……?」 见到中年男子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修伊惊讶地咕哝。是在书库里见到的投资家。佯装自书库消失,其实暗地里监视着修伊他们的行动。 「等、等一下!先发现这房间的是我!」 马治班说着便巴住道森的脚。投资家一脚踹飞马治班,以走投无路的声音叫道: 「闭嘴!发现书并得到实金的人是我!」 「……不去阻止他们吗?你不是警察?」 冷眼望着两个男人的丑陋争斗,妲丽安询问一旁的赫本。 「警方不介入民事纠纷。关我什么事。」 赫本不悦地啧了一声,摇头说道。 在这段期间,道森甩开马治班,冲进了秘密房间。 那是个被三面书墙包围、天花板很高的狭窄房间。房间中央置了一张小桌子,上头摆着一本书。一本大开本的老旧绘本。 「《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 留意到印在绘本封面的文字,修伊呢喃。 「等等!那本书是我的——」 马治班死缠烂打地想要制止,但道森对他不屑一顾,拿起了绘本。然后毫不迟疑地翻开封面—— 「呜、呜喔……!」 有什么东西自书本的缝隙一涌而出,大吃一惊的道森不禁松手。 被翻开的页与页之间,纸张有如展翅而飞的鸟般膨起,形成了一座美丽的建筑物。是左右各有一栋城馆、拥有美丽庭园的别苑模型——模型屋。 立体模型展开的大小,几可完全遮住妲丽安娇小的上半身。而模型建筑物本身连细部也精致得巧夺天工,远看几可乱真。 门窗能够实际开阖,就连屋内装潢与日用品都重现了实物外型。 「那是什么啊……?」 眼见书中出现府耶,赫本目瞪口呆地大叫。 修伊也略微睁大了眼。 「模型屋……原来如此,《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是一本立体绘本吗……」 「立体绘本?」 那什么啊?赫本瞪着修伊。 「就如你所看见的。页面之中夹着以厚纸片复杂摺叠而成的机关,一翻开书,那些机关就会变成立体。」 「绘本?你说这个模型屋是绘本?」 看着实在精巧至极的房子,投资家怯怯不安地咕哝。 赫本压低嗓子呢喃: 「原来如此,确实是很精细……但我实在不认为值得让人付出高额赏金。」 魁梧的刑警话说完的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在晃动,一阵奇妙的不协调感朝他们袭卷而来。 一种近似自浅眠醒来的瞬间会有的头晕目眩感。 「什么……?」 面对涌上的不协调感,修伊惊愕地环顾四周。 然而无论是昏暗的地下通道,或是狭窄的秘密房间,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唯有一点,除了原本应置于桌上的立体绘本除外—— 「书……」 最先发现异变的是妲丽安。 「消、消失了!」 目瞪口呆的少女身旁,举着照相机的舒拉惊叫出声。 被她那高八度的叫声吸引注意力,在场的人全看向桌子。但本应置于桌上的立体绘本早已消失无踪。 就连桌上曾经有过绘本的痕迹都消失了,只剩下茫然怔立的道森。 「……你这是做什么?现在还变什么魔术?」 马治班拍了拍身上灰尘站起身,以挖苦似的口气询问道森。 但道森仍是惊魂未定,没作任何回答。 反倒是被马治班带进来的女仆虚弱地呻吟。她面色惨白地猛力摇头: 「这怎么会……怎么会……!」 因恐惧而发抖的声音叫道。 「怎么啦,甜心?喔……?」 马治班面露讶异,手环向她的腰。 可是女仆却粗暴地挥开侦探的手,对着秘密房间的天花板呐喊: 「为什么,夫人!为什么连我也一起卷进来……?为什么……?」 「喂,你等等!这究竟怎么回事,请你说明——!」 女仆冲出房间,朝狭窄的通道一路奔去。马治班朝着她的背影呼喊,但她只是一味发出不成话语的悲鸣。 目送着直到完全看不见她的身影,舒拉混乱地说道: 「她……她是怎么了啊?」 「不……这是……」 察觉秘密通道全体飘散着异常的气息,修伊表情为之冻结。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属磨擦声,建筑物开始不规则震动。 「这里不太妙!大家快出房间!」 「是、是!」 受到修伊非比寻常的怒吼所驱使,舒拉率先逃难。 紧跟着冲出房间的是马治班,再来是修伊牵着妲丽安。但修伊才先跨出房门,黑衣少女却突然 被地板的高度差绊倒。 「妲丽安!」 失去平衡的修伊尽管脚步踉呛,仍将手伸向倒地的妲丽安—— 「啧!」 赫本抢先修伊一步抓起了妲丽安。魁梧的刑警像在抓橄榄球似地,一把抓住妲丽安的头,接着彷佛正对一道无形的墙进行冲撞般,以猛烈的气势冲出房间。而当他们两人成功滑垒到通道时,紧接着—— 「唔!」 「天花板……?」 「呜、呜喔喔喔喔喔!」 秘密房间的天花板伴随着轰然巨响崩坍。来不及逃出而被压溃的道森,惨叫声消散于瓦砾之间。修伊一行人只能茫然听着他惨叫。 那仅是一瞬间发生的事。要是稍微晚一步逃离,在场所有人恐怕都将走向同样命运。 「悬挂式的天花板……究竟是谁、为何目的做出了这种机关……」 在仍残留着崩坍余悸的通道上,赫本紊乱地喘着气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么搞的?」 马治班的声音有些走调,尚无法理解发生何事地逼问修伊。修伊静静地摇头: 「总之先回到地上吧,这里很危险。」 「嗯……也是。」 赫本低声同意。妲丽安仍旧维持着被赫本一把抓着头的姿势。 「问题是地面上也不见得安全。」 她面无表情地如此呢喃。 5 穿越曲折的通道,修伊他们出来到侯爵府邸的庭园。看样子地底秘密通道似乎连接着府邸各处。 庭园里花团锦簇,地底下发生的惨案就彷佛一场虚幻。金色夕阳静静照耀着庄严的城馆。这份美丽与宁静,如今却让人感觉有些诡异。 「总觉得……气氛好像怪怪的。府邸里原本是这种感觉吗?」 敏感察觉到奇异的气息,舒拉不安地喃喃说道。 「会不会是因为接近傍晚的关系?现在几点了?」 赫本粗声问道。修伊自大衣取出怀表,却在看到表盘上的指针后皱眉。 「怀表……停下来了?」 「咦?我的表也是。」 「我的也是。怎么回事?」 舒拉及马治班各自歪头看着自己的表。 赫本受不了似地看着他们: 「真是一群不可靠的家伙。算了,得向警长报告地下发生的事故才行……」 说着便朝屋子走去。 但没多久他又停下脚步,动也不动地呆立当场。肌肉结实的背影像是按捺着怒气般,发出细微的颤抖。 「怎么了,巡警?」 「谁晓得啊,混帐!这座府邸究竟怎么搞的?」 被感到讶异的修伊一问,赫本半是迁怒地对他大吼。 修伊愕然耸耸肩,然后目光转向屋子的方向,这才察觉刑警慌乱的理由。 「宴会的宾客……不见了。」 「咦?是都回去了吗?在我们到地下的这段期间?」 「包括屋里的所有佣人?再怎么样也不太可能。」 舒拉与马治班冲到修伊身边,两人同时瞪大了眼。 正面面对庭园的,是他们所熟悉的客厅。 大门全都敞开着,连摆放着庆生宴料理的餐桌也都看得见。 然而却四处遍寻不着理应在客厅的宾客,就连负责上菜的佣人们也不见身影。只留下准备好的菜肴与喝到一半的酒杯,唯独人却消失无踪。就连安排在会场戒备幻书窃贼的警官也是,一个人影也不剩。 人影消失无踪的还不只客厅。建筑物中以及走廊上都没看到半个会动的人影,甚至感觉不到有人躲藏起来的气息。 修伊他们到访地下,包括迷路的时间在内,仅仅不到二十分钟。屋子里的数百人在这同一时间消失离开,怎么想都不可能。 而像是要对内心动摇的修伊等人施予追击,妲丽安咕哝着说道: 「出口不见了。」 「什么?」 赫本猛然回头,瞪着妲丽安。 「府邸的大门消失了。爬上外墙的梯子也是。」 「怎么可能!不可能有那种事……」 赫本环顾庭园一圈,但他这回真的完全哑口无言。 黑衣少女说得没错。包围着侯爵府邪的围墙上,到处都找不到门或者通道。有的只是垂直的石灰岩绝壁,无限绵延地环绕着庭院外围。 「我们被关在这座府邸里了吗……」 修伊冷静地说道。妲丽安静静点头: 「yes……恐怕是《永恒黄昏的透视画馆》搞的鬼。」 「喂喂,你们在说什么啊?书本将我们关了起来?怎么可能有那种事?」 语气彷佛在嘲笑「愚蠢透顶」,马治班像是要谎服自己似地反驳。 妲丽安冷冷瞪了他一眼: 「信不信由你。但你要用什么其他理由解释这个状况?」 「这种事你就算问我,我也不可能答得出来啊。」 马治班不知为何脸不红气不喘地挺胸说道。然后他做作地摇着手指「啧!啧!」两声: 「但是还留有线索。」 「……线索?」 「就是伊芙琳啊。被我求爱的那个女仆。她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马治班语气吊人胃口似地答道。意外听他提出这点像样的指摘,修伊与妲丽安不禁面面相觑。 赫本逼近马治班,粗暴地揪住这位侦探的胸口问道: 「那个女人上哪去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事啊。」 马治班理直气壮地顶嘴。代替他回答的是修伊。 「找到了。在客厅里。」 「啧……快追!」 赫本在侦探耳边怒吼。马治班有些意外地眨眨眼: 「我、我也要吗?」 「那当然!把那女人带进地下的是你!」 背后被刑警推了一下,马治班百般不愿地起跑。 「啊,等等,别丢下我啦!」 发觉到独自被留下,舒拉于是也抱着相机追赶在后。 修伊与妲丽安警戒着四周,最后也缓缓起步。 沐浴在夕阳下、寂寥矗立的府耶,窗边果然还是没映出半个人影。修伊饶富兴味地仰望窗边,淡淡呢喃道: 「真的没半个人呢。」 yes。妲丽安面无表情地点头: 「话说,你注意到了吗?刚才的立体绘本……」 「嗯,与这房子外型一模一样。」 修伊依然瞪着房子,眯细一只眼。 「究竟是这栋建筑模拟那个模型屋建造的,还是那栋模型屋模拟了这栋房子……无论是哪一种,可以确定书本与房子是互相影响的。」 「但那本立体绘本消失了,只留下我们在这座房子里……其他客人究竟消失到哪去了?」 「天晓得……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重演玛丽·赛勒斯特(mary celeste)号的事件。但以庆生宴的余兴节目来说,也未免太恶劣了。」 俯视着被留在客厅赞桌上的温热食物及饮料,修伊感到无趣地抿嘴。接着他突然留意到了什么,警戒地抬起头。 「不……看样子留在屋内的不只有我们。」 修伊神情僵硬地盯着楼梯上方俯瞰整间客厅的平台。 深红色地毯上,站着一位身穿奢华洋装的女子。 五官虽与莉菲雅十分神似,但她身上却不具备凛然的威严与存在感。洋装的质料是缀有黄金色蝴蝶的深紫色天鹅绒。美丽的身姿,宛如将黄昏具象化了一 般。 「夫人!」 抬头看见那名女子,原本徘徊于客厅的女仆惊叫出声。被马治班称呼为伊芙琳的女仆冲往楼梯下方,恐惧地扭曲着脸大叫: 「请您放过我,夫人!我听从您的吩咐,把那个侦探带到了秘密房间。请您饶了我!求求您大发慈悲——!」 「她说夫人……?是侯爵夫人吗?」 止步的赫本也注意到台阶上的女人,低声说道。 自从丈夫阿斯奎斯侯爵过世后,就独自支撑起侯爵家兴隆的女杰。同时也身为今日庆生宴的主办者,这座府邸的女主人。站在台阶上的洋装女子,无论五官或服装,确实都跟挂在客厅的侯爵夫人肖像画如出一辙。但是—— 「咦?那不是莉菲雅小姐吗?」 一边按着快门,舒拉有些感到错乱地叫道。 「因为她怎么看都差不多二十岁而已吧!跟肖像画几乎没什么改变不是吗……?」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察觉到的疑惑。台阶上的女人实在太过于年轻貌美,与在庆生宴会场最初见到的简直判若两人。若说是莉菲雅变成的,或许还能让人老实相信。 「夫、夫人……」 但唯独伊芙琳,声音虽颤抖却毫不迟疑地如此呼唤她。 侯爵夫人有如看着坏掉的人偶,冷冷瞥了一眼胆怯的女仆,接着手随意一挥,伊芙琳身后瞬间无声无息出现了好几个巨大黑影。 庞然巨躯的身长将近三公尺,身材魁梧的赫本与之相较甚至像个孩童。 那些黑影让人联想到斜阳照射下拉长的人类影子。手脚异样细长,原本应有双眼与嘴巴的部位,却只开了个虚无的空洞。 包裹着漆黑布衣的胴体密密麻麻塞满齿轮,如时钟般规律地敲打着震动的旋律。右手握着一把巨大镰刀—— 人偶的姿态诡异得难以形容,彷佛模拟死神样貌所制的傀儡人偶。 「……人偶?」 「这些家伙是什么?从哪冒出来的?」 修伊及赫本反射性地拔出手枪咕哝。 茫然注视着近逼背后的人偶,伊芙琳声音颤抖着说道: 「夫人……为什么……?」 还来不及等她问完,人偶便挥下镰刀。女仆感到不可思议地看着从自己胸前穿出、闪着黯淡光芒的刀刃。 「你这家伙!」 赫本猛然拔腿冲上前,果敢地以身体撞向人偶。 但人偶却毫发未伤。不仅如此,依旧贯穿女仆的巨大镰刀一闪,赫本被横殴向一旁。惊人臂力及迅速的动作实在不像个人偶。 赫本勉强以手枪挡下刀刃的直击,但仍无法完全承受冲击,背后猛然撞上梁柱。 留下有如果实被捏烂般的湿黏声音,断气的伊芙琳滚倒在地。 望着血沫横飞的凄惨光景,侯爵夫人发出浮靡的高笑声。 「——伊芙琳!」 平时做作的态度有如虚假,马治班壮烈地呐喊,冲到女仆身旁。对他的行动起了反应,人偶挥下镰刀。 弯曲的刀刃擦过马治班肩膀,私家侦探惨叫出声。 「马治班所长!」 掩护负伤倒地的侦探,修伊举枪发射。射出的子弹准确命中人偶头部,模仿骸骨制成的木头面具应声战裂,喷溅出干燥的木屑。 然而人偶却未停止攻击,动作仅在一瞬间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再次举起镰刀。 「修伊,攻击那尊木偶也没用。若不弄清幻书真面目的话……!」 被舒拉牵着四处逃窜,黑衣少女仍不忘语气凌厉地提供建书。 「迪斯瓦特!趁着我拖延时间,你快带着那个伤患他们逃跑……!」 赫本摇摇晃晃站起身,举枪的同时对着修伊大喊。 像是要吸引人偶的注意力,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连续开枪。埋在人偶体内的齿轮在蓍弹的冲击下溅出火星。 修伊抱起浑身是血的马治班,回头说着: 「知道了!抱歉啦,波顿巡警!」 「是赫本!」 一面怒声纠正,赫本一面开枪射出剩余的子弹。 侯爵夫人只是持续着浮靡高笑,宛如在嘲笑逃亡的修伊一行人。 6 修伊一行人选择逃到无人的城馆内部。因为考虑到屋外缺乏障碍物,若是面对那些巨大的人偶,情势将会压倒性地不利。 反正大门也消失了,他们无法逃出这座府邸,而且也必须为受伤的马治班包扎。他们躲在书库的书架阴暗处,屏气窥伺外头的情形。 「总算甩掉它们了。希望巡警也能平安逃脱……」 确认身后的齿轮声响消失,修伊幽幽地呢喃。一连串超脱现实的状况接踵而来,他的表情明显渗着浓厚的疲劳色彩。 「我已经不行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各位请别管我,你们先走吧。」 按着被人偶所砍的伤,马治班痛苦地喘息。舒拉一面粗鲁地为侦探的伤口止血,一面郁闷地说道: 「出血虽然严重,但伤口并不深,你太夸张了。」 「什么?可是你看,很痛耶!而且还流了这么多血。」 「人若是受了危及性命的伤,不可能有余力像这样大吵大闹啦。真是的,你为什么要冲去那种地方?」 「别管我。我多少也要负点责任……说到底都是因为我,害得伊芙琳被卷进这种事。」 马治班如此说着,有气无力地颓丧着头。 「被卷入的人,或许反倒是你也不一定……」 修伊嗫嚅着说道。马治班感到意外地抬头。 「嗯?此话怎讲?」 「不,没什么。话说回来,所长你有带枪吗?」 「没有。不是我自夸,我腕力方面一概不行。」 马治班不知为何得意洋洋地回答。修伊摇头叹息: 「我这边也只剩三发子弹。谁教一般百姓不可能带着备用子弹来参加宴会。」 「真是的,什么鬼宴会嘛!那女人到底怎么搞的啊?」 舒拉气得脸都歪了,抱怨着说道。看来她是回想起侯爵夫人召唤出奇怪的傀儡人偶、残杀佣人的模样。 「可是……那真的不是莉菲雅小姐吗?侯爵夫人已经年过五十了吧?再怎么样,那也太年轻了不是吗?」 是啊。修伊暧昧地点头,反问她说: 「舒拉,依你看来,你觉得莉菲雅几岁?」 「几岁……应该比我或修伊先生都年轻吧?感觉上是十七、八岁?」 舒拉一副「为什么这么问?」的表情答道。 但修伊却缓缓摇头: 「第一次遇见莉菲雅,当时的我才九岁……大概是距今十年前吧。」 「喔……」 「当时的我觉得她看起来年纪比我大上很多,像个十七、八岁的成熟淑女。」 「呃……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她长得很老成吗?」 舒拉瞪大了眼说道。妲丽安不耐烦地啧舌: 「……你是蠢蛋吗?」 「咦?为什么骂我?」 「意思是侯爵千金这十年来都没有增长岁数,对吗?」 舒拉满脸困惑,代替她反问的人是马治班。舒啦「啊」一声瞪大双眼。 「原来如此!难怪修伊先生在客听见到她时会那么惊讶。因为莉菲雅小姐一点都没改变……原来不是因为与昔日恋人再会啊。」 「恋人?」 修伊诧异地咕哝,妲丽安对着舒拉的胫骨踹了一脚让她闭嘴。 「你之所以断言幻书就在屋里,也是因为这理由吗,修伊?」 后记 感谢各位阅读这部作品。 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八集。被称为读姬的少女与其伙伴,大致上每一集都会涉入记载禁忌知识的神秘书籍所引发的事件,是一系列连续短篇集。 本集所收录的两个短篇,都是作为安可篇刊载于杂志《the sneaker》最终号里的。内容走向虽与平常无异,但若让各位觉得与至今的作品气氛不太相同,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 很可惜的是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收录「断章」。若抱持期待的读者就真是抱歉了。相对的,本集收录了一篇内容稍长一点的中篇未公开新稿。「那个人」登场的剧情,碍于篇幅关系而无法刊载于杂志上,因此在这集里总算得以亮相。希望各位能看得开心。 此外是关于大家仍记忆犹新、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的大灾害。 谨此由衷为受难的灾民及其家属们致上慰问。虽然我所能提供的支援真的很微不足道,但我衷心祈求大家都能早日回归安稳的生活。 其实在灾后不久发售的第七集作者档案栏那里,我不慎写了「世间正动荡不安」这样的话,但这当然是在暗指连载本作品的杂志《the sneaker》休刊一事,当时我作梦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样的灾害。虽非出自本意,但时机真的很不巧,我想也许引起了一些读音的不快。请容我藉此机会道歉。 在本书的出版过程中,得到了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感谢你们这次也在百忙之中提供绝美的插图。此外还有参与这部作品的各方人士、许多鼎力相助的贵人,以及所有的读者们,藉此向大家献上谢意。漫画版以及动画版也希望读者能够喜欢。 那么最后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感谢各位阅读这部作品。 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八集。被称为读姬的少女与其伙伴,大致上每一集都会涉入记载禁忌知识的神秘书籍所引发的事件,是一系列连续短篇集。 本集所收录的两个短篇,都是作为安可篇刊载于杂志《the sneaker》最终号里的。内容走向虽与平常无异,但若让各位觉得与至今的作品气氛不太相同,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 很可惜的是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收录「断章」。若抱持期待的读者就真是抱歉了。相对的,本集收录了一篇内容稍长一点的中篇未公开新稿。「那个人」登场的剧情,碍于篇幅关系而无法刊载于杂志上,因此在这集里总算得以亮相。希望各位能看得开心。 此外是关于大家仍记忆犹新、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的大灾害。 谨此由衷为受难的灾民及其家属们致上慰问。虽然我所能提供的支援真的很微不足道,但我衷心祈求大家都能早日回归安稳的生活。 其实在灾后不久发售的第七集作者档案栏那里,我不慎写了「世间正动荡不安」这样的话,但这当然是在暗指连载本作品的杂志《the sneaker》休刊一事,当时我作梦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样的灾害。虽非出自本意,但时机真的很不巧,我想也许引起了一些读音的不快。请容我藉此机会道歉。 在本书的出版过程中,得到了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感谢你们这次也在百忙之中提供绝美的插图。此外还有参与这部作品的各方人士、许多鼎力相助的贵人,以及所有的读者们,藉此向大家献上谢意。漫画版以及动画版也希望读者能够喜欢。 那么最后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感谢各位阅读这部作品。 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八集。被称为读姬的少女与其伙伴,大致上每一集都会涉入记载禁忌知识的神秘书籍所引发的事件,是一系列连续短篇集。 本集所收录的两个短篇,都是作为安可篇刊载于杂志《the sneaker》最终号里的。内容走向虽与平常无异,但若让各位觉得与至今的作品气氛不太相同,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 很可惜的是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收录「断章」。若抱持期待的读者就真是抱歉了。相对的,本集收录了一篇内容稍长一点的中篇未公开新稿。「那个人」登场的剧情,碍于篇幅关系而无法刊载于杂志上,因此在这集里总算得以亮相。希望各位能看得开心。 此外是关于大家仍记忆犹新、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的大灾害。 谨此由衷为受难的灾民及其家属们致上慰问。虽然我所能提供的支援真的很微不足道,但我衷心祈求大家都能早日回归安稳的生活。 其实在灾后不久发售的第七集作者档案栏那里,我不慎写了「世间正动荡不安」这样的话,但这当然是在暗指连载本作品的杂志《the sneaker》休刊一事,当时我作梦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样的灾害。虽非出自本意,但时机真的很不巧,我想也许引起了一些读音的不快。请容我藉此机会道歉。 在本书的出版过程中,得到了多方的大力协助。特别是gユウスケ老师及greenwood的各位,感谢你们这次也在百忙之中提供绝美的插图。此外还有参与这部作品的各方人士、许多鼎力相助的贵人,以及所有的读者们,藉此向大家献上谢意。漫画版以及动画版也希望读者能够喜欢。 那么最后是惯例的注意事项。 本作品纯属虚构,与现实人物、团体及史实一概无关—— 感谢各位阅读这部作品。 为您献上《丹特丽安的书架》第八集。被称为读姬的少女与其伙伴,大致上每一集都会涉入记载禁忌知识的神秘书籍所引发的事件,是一系列连续短篇集。 本集所收录的两个短篇,都是作为安可篇刊载于杂志《the sneaker》最终号里的。内容走向虽与平常无异,但若让各位觉得与至今的作品气氛不太相同,或许是因为这个关系吧。(注:书中所提及的皆为日本版的情形) 很可惜的是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收录「断章」。若抱持期待的读者就真是抱歉了。相对的,本集收录了一篇内容稍长一点的中篇未公开新稿。「那个人」登场的剧情,碍于篇幅关系而无法刊载于杂志上,因此在这集里总算得以亮相。希望各位能看得开心。 此外是关于大家仍记忆犹新、二〇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的大灾害。 谨此由衷为受难的灾民及其家属们致上慰问。虽然我所能提供的支援真的很微不足道,但我衷心祈求大家都能早日回归安稳的生活。 其实在灾后不久发售的第七集作者档案栏那里,我不慎写了「世间正动荡不安」这样的话,但这当然是在暗指连载本作品的杂志《the sneaker》休刊一事,当时我作梦也没想到竟会发生那样的灾害。虽非出自本意,但时机真的很不巧,我想也许引起了一些读音的不快。请容我藉此机会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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