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的血族》 序章 台版 转自 [emailprotected]轻之国度 明亮似曙光的火焰窜上了帝都的夜空,并照亮了滚滚的黑烟。 皇居西北边乾门附近的树木不留半点痕迹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个巨大的陨石坑。至于迅速包围这爆炸痕迹的,则是无数颗散发着刺眼光芒的红灯,以及荧煌的金属盾和枪口。 一个原本蜷伏在陨石坑正中央的影子站起身。乍看下那虽然像是人形,却拥有普通人两倍以上的体积。破裂的迷彩服底下,可见金属的突起物与管路自那家伙的皮肤底下冒出。 这就是被寄生型生物兵器彻底感染、控制后的结果。 那家伙以混浊的眼珠瞪了瞪四周的包围网。 “——开火!” 在近卫队长的一声号令下,数十挺枪口同时喷出火光,子弹立刻飞向被迷彩服包裹的巨大身躯。 只不过当硝烟散去后,巨大人影自血泊中再度站起身。那家伙被射断的手臂以及腹部遭弹头所开的孔,则重新被蠢蠢欲动的机械部分增生、修补回去。 “又开始再生了!”“不是已经命中那么多发了吗——” 生物兵器这时自骇人的金属皮肤内侧伸出无数根炮管。 “快趴下!” 近卫队长近乎惨叫地发出命令,但声音却被扩散弹的爆炸声掩盖了。鲜血、被扯烂的硬铝盾牌以及士兵们断裂的手脚,霎时在半空中飞舞起来。 “掩蔽!快找掩蔽物!退到围墙后面,不能让那家伙进御苑一步!” 队长扯着喉咙大叫道。近卫队立刻解除包围,撤退到因爆炸而破损的围墙后方,并开始以装甲车的单体组织防线。至于那只生物兵器则缓缓地继续朝新战线靠近。 “——敌人数量一名,是生物潜伏兵器!美军?不清楚对方的所属势力!” 位于防线后的通信兵对着无线电哀号道。 “飞弹?别开玩笑了,这里可是皇居内啊!” “你不是说那家伙会再生吗?那还不赶快叫增援来!” “队长!队长!正护役大人到了!” 有人在近卫队长背后这么说道,队长立刻转过身。 周围的卫兵也屏气凝神地注视着同一个方向。 聚集成一撮的士兵队伍自动散开了,一个娇小的人影从御苑内的昏暗处步向队长,等来到队长面前、站定脚步时,还兀自激烈地喘着气。 “……正护役?就是你吗?’ 近卫队长不由得瞪大了眼。 那是一位留着青黑色长发的少女。少女拥有如处女雪般白皙的肌肤以及石榴色的眸子,此外还有颜色仿佛山茶花花瓣的嘴唇。 “九重正护役紫苑寺有叶报到。对不起我来迟了!”少女朝队长敬礼道。 “……你、你穿那样是?”近卫队长压根儿忘了回礼便直接问道。 “咦?因为刚放学而已。对了,敌人呢?” 卫队士兵个个瞠目结舌。少女如今的服装是米色背心外套加红色缎带,下半身则是短裙,很明显是某个学校的制服。要不是背心下的女用衬衫领口上别了枚※菊花纹章,看起来根本就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译注:日本天皇与皇室的纹章为十六八重菊。) 这就是九重正护役——自异形势力魔掌下持续保卫皇统的魔女真面目吗? “好、好可爱……”其中一名士兵不禁喃喃自语。 “真可爱啊……” “是高中女生耶,如假包换的唷!” “我、我自从当兵以后就再也没看过真的女人了。” “够、够了,你们都给我退开!”少女羞红着脸道。 就在这时,防线处突然响起了爆炸以及士兵们的惨叫声。其中一辆装甲车正冒出熊熊烈火,好几个人影在火舌的肆虐中痛苦挣扎。 少女立刻甩动一头黑发,步向了起火处。 “等、等一下,你想自己一个人战斗吗!那家伙可是会再生,连我们的武器都不管用。” “我明白。” 少女转头回答着,近卫队长只觉得一股寒气窜上背脊。 因为冰冷的杀气正从那对石榴色的眸子里不停地冒出。 “紫苑寺一族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存在的。” 这时队长才终于察觉到。 少女的脖子上有什么东西正发出青色的光芒,看起来似乎是刻在肌肤上的文字。 他不认得那是什么文字。阿拉伯文……不,是希伯来文吗? 少女迳自走了出去。她推开退守在防线后的卫兵们,自装甲车之间来到满布火焰的那块土地上。 生物兵器这时已看不出原本的人形,几乎变成一团长满尖刺的肉块,但依然以混浊的眼神在少女身上打转。 “……叽……叽叽叽!” 兵器的金属皮肤发出了像是磨牙的声响,接着那些自肉块突出的炮口便同时转向少女。 “喂、喂!” “你会没命的!” “快趴下——” 卫队士兵纷纷紧张地喊着,然而下一秒钟,他们的视野内—— 瞬间膨胀的鲜红色火焰覆盖了一切。 好几个士兵甚至吓得缩起身子在地上打滚,近卫队长也忍不住以手掌遮掩这股强光与高热。队长在心中暗地咒骂真是白白去送死,像那种娇柔的少女单枪匹马地朝能对抗一整个师团的生物兵器走去,而且还空着手—— 队长又自指缝间瞥了一眼火焰的方向,但这回他却瞪大眼睛,喉咙还发出咕噜一声。 被爆炸威力卷入并扭曲痛苦的竟然是那团金属肉块。至于少女则以凛然的身形伫立在对手面前。她那头黑发在混杂着火星的晚风中飘荡、飞舞。火舌的尖端看似将少女的身体也吞了进去——不,那些火焰其实是从少女的指尖涌出,并以螺旋状缠绕着她的手臂与胸膛,再朝四面八方扩散出去,最后才张牙舞爪地一口将敌人吞没。 这就是紫苑寺一族的力量吗? 卫队士兵窃窃私语,恐惧在队伍间散布开来。 跟那位少女相比,以军用模控技术制造的再生杀戮兵器,尽管像是一场恶梦,但至少还在人类智慧的范畴内。 终于,自少女指尖喷发的火舌逐渐缩了回去。 因超高热而玻璃化的土地表面,被一团正不停喷发黑烟的金属块所掩埋。站在对手尸骨前的少女呼地吐了一口气,并拨开缠在脖子上的秀发。 刻在她肌肤上的文字也慢慢丧失了光芒。 持枪的卫队士兵一个接一个从防线后方走向那块被灼烧过的土地。而就在这时,金属块突然发出摩擦声与轻微的颤抖,并被一层冒泡的黏液覆盖住焦黑的表面。 “又、又要再生了!” “混帐家伙,这样还想再生!” “请大家不要靠近,接下来这也是我的工作。” 少女背对其余士兵喃喃说道,并迳自走向又开始蠢动的金属块。 她屈膝,将手伸向那层湿黏的金属皮肤。 “什么……” 不知是谁发出了颤抖的惊呼声。 隆、隆、隆隆——听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水声在焦臭味四溢的暗夜中响着。从满布烧焦金属的皮肤表面龟裂中,慢慢渗出了红黑色的浓稠黏液。那些黏液简直就像具备自己的意志般不停朝少女的手掌匍匐前进。 少女则仰望暗夜并叹了口气。她的肩膀颤抖,纤细的手臂则发出了让人不快的震动。 “吸——吸进去了,天啊!” 不知是谁又发出了哮喘般的惊叹。 近卫队长想起了以前耳闻过的谣传。那是关于九重正护役——也就是皇国的夜之守护 者们。 紫苑寺一族——只有具备吸收异形生命之力的那群非人魔物,才能担负此重责大任。 水声总算消失了。金属块发出干枯的崩落声。卫兵们这才大梦初醒般地重新抓好手中的枪。少女则站起身,舔去从指尖滴落的血。 接着少女便双手合十,低下头。 是在祈祷吗……祈祷什么? 少女回过头,那对石榴色的眸子再度发出了让队长毛骨悚然的冰冷杀气。 “确认敌人已经沉默。”少女表示。 “……怎……怎么?你、你刚才到底……” 近卫队长支支吾吾地回应着。 那对石榴色的眸子这才哀戚地垂了下来。 就算少女不作答,用看的也应该知道。 她把对手的生命力全吸干了——这样才无法再生。 队长突然察觉到异样后猛烈抖了一下。原来在少女白皙的手臂上,正浮现出宛如那只生物兵器金属皮肤的纹路。 “那、那是……” 队长指着少女的手。她低下头看了一眼,应声道: “那个人如今在我的身体内。” 那个人——她是指刚才被她吸干的那只怪物吗? “……之后就会融入我的血液并安定下来了,不必担心。” 我并不是关心你的身体状况——队长心想。 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过去又究竟吸过了多少血…… 比起已然断气的那只杀戮兵器,这少女才形同更恐怖的怪物——不是吗? 接下来只要分析金属块里的残存记忆并撰写报告书……不,是的,要提交给陆军方面;追踪调查工作就请皇宫警察一起配合完成——听完少女这些充满公务性质的报告,队长茫茫然地点着头。 但,就在这时,与现场气氛明显不合的轻快电子声突然大作。 少女自制服上衣口袋取出了一样小玩意儿,那是军用的携带通话器。她朝队长行了一个礼后便退至稍远处,把通话器抵在耳边。 “……是呀。嗯。我现在在皇居。已经结束了……咦、咦?” 令人意想不到地,她的口吻一下子变成豆蔻年华该有的样子。 “真、真的吗?尊、尊要回来了?等、等一下就会到?唔,嗯,我明白了。我马上就回去!” 少女关掉通话器并塞回口袋里,然后又匆忙跑回队长这。 “不好意思,我有一点私事,要先回去了!” “……嗯?啊,好啊,唔嗯。”队长愕然地答道。 少女的脸庞上混杂着欣喜与不安。这种神情尽管复杂,但却非常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目送狂奔而去的少女背影消失在御苑的夜色后,近卫队长懒洋洋地对属下发布善后命令。站在队长身旁的卫队士官这时喃喃说了几句: “原本以为只是谣传,没想到真的存在。皇军里竟然有那种怪物……” 队长一句话也不说,只能愣愣地颔首。 保护皇国夜晚的魔女。 吸收异形生命力的魔物。 拥有美艳少女外貌的——吸血鬼。 第一章 万魔抄本 一具棺材横躺在充斥螺旋桨噪音的大型喷射直升机机舱内。那是一具黯淡无光的黑色棺木,棺盖表面还四处可见以金泥写成的希伯来文字。 十只眼晴包围在棺木周围俯瞰着它。 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四人皆穿着编入锁链甲的青色祭袍、将粗蛮刺刀夹在腋下。这四人的面容都具备亚利安人种特有的强横之气,绣在披肩上的十字剑章则证明了他们都是直属教廷的龙骑兵。男子们以艰苦锻炼及移植强化至极限的身体隐藏在祭袍下,他们可是梵蒂冈最引以为傲的高机动重装兵。 至于直升机的正面,也就是与驾驶员背对背的那个位子上,则坐了一位中年的日本男性。这位男子的祭袍是白色的,此外也没携带任何武器。简朴的法冠则象征着他大主教的崇高地位。 这五人都是世界最大宗派《全地普遍教会》的高级圣职人员。 “大主教阁下,很快就要抵达帝都——也就是染谷地区上空了。” 飞行员打破机内的沉默,自驾驶座上如此告知。由于直升机在相当的高度飞行,透过防风玻璃只能看到一片无止尽的黑而已。 龙骑兵中个头最高大的男子抬起脸瞪着大主教。 “阁下,差不多该放弃无谓的秘密主义,把特地叫我们从梵蒂冈飞来这里的目的说明清楚了吧。” “正是。”隔壁一个剃光头的男子接着同伴的语尾道:“本来以为千里迢迢到东京是为了什么重要任务,结果只是运一具棺材。” “呼嗯……那我要怎么说明你们才不至于太讶异呢……” 龙骑兵中的三人听了之后,愕然地面面相觑。事情真相竟有如此棘手? 这四人里资历最深的骑兵队长这时咕哝着: “染谷地区——所以对手就是紫苑寺家吧?” 大主教的五官顿时一歪,看来是被猜中了。 “紫苑寺家?” 年纪最轻的龙骑兵歪着脑袋问。 “难怪你这小子会听不懂。我看这是你第一次来日本吧?”队长这么回应。年轻队员立刻惶恐地低下头。 “呼,结果是跟紫苑寺有关啊,那肮脏污秽的血族!” 大块头的龙骑兵不屑地吐了一句。隔壁的光头男子则对年轻士兵说: “那是已经持续保护日本皇统千年以上的一族,也是教廷唯一放过的吸血鬼。” 年轻龙骑兵听了瞪大眼睛。教廷竟然愿意放过如此的魔物存活在世上? 所以说——这具棺材里的也是? 大个头的龙骑兵颇为忌惮地张嘴露齿。 “光是想到那种家伙存在于世上就让人不舒服,早就应该以异端审判消灭掉才对!” “算了、算了。梵蒂冈高层的人顽固得跟石头一样。” 大主教无奈地摇着头。 “之所以让紫苑寺的家伙活着,其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只不过那个原因不能告诉你们而已……” “我也听说过类似的传闻,但是……” “此外,紫苑寺的战力尽管不如以往,但依旧还有部分利用价值。” “啊,所以说,特地叫我们这些龙骑兵出来,就是为了当紫苑寺的保镖啰?日本教区的温暖真是让人感动。我是不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啦……” 个头高大的士兵将手伸向以金字装饰的棺盖。但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触棺木前,希伯来文字发出强光与火花,把士兵的手弹开。 “什么!” 龙骑兵们个个脸色铁青地想要站起身。 “不要随便去碰棺盖!我以前施加的封印已经解开了;除了紫苑寺一族,其他的人根本没办法接近那玩意儿。” 大主教解释道。那里面的东西这么危险吗?年轻的龙骑兵不禁吞下一口唾沫。 “里面的家伙到底是谁?紫苑寺的吸血鬼吗?受了神之圣光加持的我们,为什么要在这种东西面前畏畏缩缩?” 队长的口气粗暴起来。 “除非紫苑寺家的女人在场,否则千万别想打开那具棺材!那里面的家伙太危险了!” “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全世界的……很可能会……陷入危机。” 大主教紧绷着脸,以模棱两可的口气喃喃表示。 全世界陷入危机?没听错吧? 队长皱着眉,凑近大主教面前确认道: “请您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好吗?” 首先听到的是大主教倒抽了一口气的声响。他就像在寻找什么似地依序环顾了四名龙骑兵的脸一遍,终于才用清楚明确的声音重复道: “全世界女性的贞操很可能会陷入危机。” 四名士兵皆愕然了。 ……贞操陷入危机? 就在这时,直升机的机体突然大幅倾斜,看来应该是要准备降落了。 * 全地普遍教会以压倒性的技术与兵力介入大战是在两年前——那也是欧洲战场与环太平洋战场开始陷入僵局的二○一四年。由于教廷公开支持义大利王国所属的轴心国这方,让原先倒向同盟国的战况天秤一口气恢复平衡,全世界也陷入了漫长而无止尽的消耗战中。 然而很讽刺地,因教会介入而受到最大损失的,竟然是轴心国重要成员之一的大日本帝国。因为以信仰庇护者自居的救世军死守罗马并在欧洲展现了英勇无比的战力,英美联军的主力攻势只好先集中在东方的这个岛国土。 教会参战后一年,九州、四国相继失守,落入了美军的占领下。 被美军成功登陆本州的大日本帝国军,之后又被美军的战力节节向东逼退,最后终于退守至帝都东京。 染谷地区位于帝都西南方——这里是特别被选为保护皇族与贵族子弟用的重点防卫区。据说地底下有一座跟城市一样大的避难所。 只不过,位于地上的设施就理所当然地躲不过敌军的重重轰炸了。即使只是像这样搭飞机自空中眺望,也可以看到许多怵目惊心的战火伤痕。一栋栋民宅因火烧而崩解,让焦黑的钢骨单独暴露在夜风下。天色明明已经完全黑了,底下却找不着丝毫代表人类生活证据的灯火。 至于直升机的目的地,则是一座位于高台上、可俯瞰如此凄凉街景的宅邸。那是一栋会让人联想起捷克古老寺院的白色石造建筑物,也就是紫苑寺的本家所在之处。建筑物的轮廓微微发出亮光,在暗夜中显得特别清晰、突出。不过这栋房子也躲不过轰炸的戕害,只见右手边的屋顶已被凄惨地烧毁了。 “阁下,本机被城里的防空系统锁定了。这样下去可能会被击落……” 飞行员以勉强挤出来的声音说道。位于驾驶舱内的红色灯光正一明一灭,还发出代表警告的声响。 “日本帝国空军已经把识别码给我们了。你不必担心,直接降落吧。” 高级圣职人员所搭的喷射直升机就这样缓缓停在建筑物后院的停机坪上。螺旋桨卷起带有尘埃的强风,将枯叶从干瘦的树枝上无情扫去。 两名年轻女子出来迎接这群访客。 其中一人是高挑且戴眼镜、透出一对锐利目光的女仆。而加紧脚步赶过这位女仆并冲向直升机的另一人,则不顾一头黑色长发在狂袭的强风中被吹得散乱。她拥有如处女雪般的白皙肌肤、石榴色的眸子,以及颜色仿佛山茶花花瓣的嘴唇,身上穿着像是学校制服的衣服,是名年约十六、七岁、美艳异常的少女。 “大主教阁下,让您久等了!” 少女边喘着气边开口。 “有叶小姐,近来可好?” 直升机的后舱口打开后,大主教首先步下地面 。他以手压着被强风吹拂的法冠,并回应少女的招呼。 “尊、尊他人呢?” 大主教对少女的疑问点点头,接着就朝直升机说了句“卸下来吧”。 最年轻的龙骑兵独自一人负责抬棺,跟着从大主教的背后走下直升机。不过士兵落地时,却愕然地站住并愣了一下。那是由于少女正以充满思念的目光直接朝他冲来之故,年轻士兵一瞬间还以为少女想不顾一切抱住自己。 紫苑寺有叶。 吸血鬼的后裔,也是与威胁此国皇统之幽暗持续对抗的正护役。 ……结果竟是一位楚楚可怜的少女? 紫苑寺有叶似乎这才发现士兵披肩上刺绣的十字剑章,表情扭曲地朝后退。 应该是害怕十字架的缘故吧。果然是不为神所见容的存在啊。 接着其余的三名龙骑兵也下了机,纷纷集中在大主教的背后。 “阁下,刚才的话还没说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千里迢迢运来这里的玩意儿是什么?怎么会让世界上所有女性的贞操陷入危机呢?” 队长的这番话,让有叶满脸通红地靠向大主教。 “您、您究竟对他们说了些什么!请不要让误会愈结愈深!” “既然如此,还是让有叶小姐亲自对龙骑兵队解释吧。我觉得这件事太麻烦了。” “我怎么能说那些嘛!” “就是说啊,大主教阁下。您刚才的发言应该算是性骚扰吧。”一旁的女仆终于找到机会插嘴。 “冬子,你还不是一样!没资格说别人性骚扰。” “不管怎样都是性骚扰吧。那具棺木封印着如黑洞般需索爱欲的主人,倘若有叶大小姐不在场,一开封之后,周围的女性就会一个个陷入危险。我记得有叶大小姐以前也这么说明过。我——藤堂冬子,是绝对不可能容许性骚扰这种事的。” “结果话都被你一个人说完了嘛!” 四名龙骑兵还是只能瞠目结舌。 “……总之,事情你们大致都了解了。” 大主教满脸困窘地转向龙骑兵他们。 “棺材里面所装的,正是这位有叶小姐的弟弟。以前他让教会照料时,看到任何一位修女都不放过,如果想制止他,他还会死命动粗。你们几个应该听说过东京分部的礼拜堂全数倒塌事件吧?他就是事件的犯人。” “什么——这种污秽的罪人只封印起来实在是太便宜了吧,应该要立即处刑才对!” 壮汉龙骑兵高声嚷嚷道。有叶听了摇摇头,眼神也顿时悲戚起来。 “尊才不是坏人。不管是对其他女性出手,或破坏建筑物,都是由于魔力失控才害他那样的。尊他自己一点做坏事的意思都没有。” “结果还不是一样,犯罪就是犯罪!” “阁下,为什么要特地把这种危险分子送还紫苑寺,还让他重获自由呢?” 龙骑兵队长压低声音询问大主教。 “我不清楚高层跟紫苑寺有什么协定,但至少应该永久监禁吧?” “正如你所见,棺木的封印已经解除了,老实说,我们也是因为无法处理他,才不得不把他放走。” 大主教同样压低说话声。 “况且,搞不好我们给了他重获自由之恩,他还会变成我军重要的战力呢!” “身为神忠诚子民的全地普遍教会,竟然得仰赖吸血鬼!”队长傻眼了。 “别这么顽固嘛,现在不是冠冕堂皇的时候了。你们躲在梵蒂冈里,根本不知道东方战线有多辛苦,大日本帝国军根本对付不了美国佬。就如你们刚才看到的,连帝都也被炸成这样了。” “您想让尊上战场吗!” 有叶再度靠过来质疑道。 “不行,千万不可以!我不会让尊去打仗的,我已经决定不让他离开紫苑寺家的大门一步!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看管他。” “可是,令祖母——初音女士如今还卧病在床,九重工护役的工作当然是愈多人分担愈好。” “我一个人就足以保护皇统了。让尊出去抛头露面,只会增加不必要的危险,以后他就只能待在房子里,由我亲自照顾。吃饭我会喂他吃,睡觉我会陪着他睡,洗澡我也会一起——” 有叶话说到一半,才猛然醒悟似地倒抽一口气。 “你想跟令弟单独享受共处时光的心情确实不难体会。” “不、不是那样啦!” 有叶满脸通红,激动地反驳大主教。 “可是,就连洗澡也一起……” “我、我没那么说!” “不,大小姐确实说了。” “冬子不要插嘴啦!可是,呃,让他出门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搞不好他会再度失控,对其他的女、女人做出某些行为,所以我才要时时看好并藉机管教他。” “也就是两人整天黏在一块卿卿我我的意思吧?” “就说了不是嘛!” “阁下,刚才那也算是性骚扰。我——藤堂冬子,是绝对不容许性骚扰这种事的。‘卿卿我我’这种猥亵的形容方式请尽量避免,改用‘经营感情’取代。” “冬子,拜托你不要开口好吗!” 有叶面红耳赤地打断了女仆的发言,接着又重新转向那群龙骑兵。 “够了!赶快把棺材搬进礼拜堂,然后就请你们离开吧!” 她指着位于庭院角落那座硕大的石灰建材礼拜堂,尖锐地说道。 “不,四名龙骑兵要以护卫的身分留下。”人主教回答。 “我并没有拜托您这件事。教廷怎么会把近卫兵派来日本?” “因为将令弟带出教会,就代表可能会被还肉机关嗅出他的行踪。” 听到那个名词后,四名龙骑兵一下子僵住了。 只有有叶一人微微偏着头。 “还……还肉……什么?” “《还肉机关》。这本来是某个将模控技术提供给德军的研究组织。” “所以说……就不是敌人,对吗?” 确实,该组织过去应该算我们这边的人才对——年轻龙骑兵心有顾忌地想着。德意志第三帝国乃轴心阵营的领导国,也是义大利与日本的友邦;假使该组织提供兵器与技术给德军的话,当然是我方的同伴。 “可是从大约六年前起,他们也开始将兵器与技术提供给同盟国了。” 大主教压低音量表示。 “至于之前他们与轴心国接触,恐怕是为了盗用我方的技术吧!为了将你们紫苑寺一族消灭而开发出来的增生型生物兵器《蛊》,原本也是属于我方的技术。事实上,我们教会曾数度遭他们袭击,不但研究员被绑走,圣物还被抢了。” 《还肉机关》如今是教会的仇敌。自己会从梵蒂冈被刻意叫来日本,果然是为了戒备那些家伙吗?年轻的龙骑兵想到这里,不禁浑身颤抖起来。 “此外,最近菲律宾战线也开始出现血液被污染过的强化士兵踪迹。很明显地,那些家伙已经将目标转向你们这里了。” 大主教的这番话让有叶沉默了半晌,过了好一会她才再度开口: “……这么重要的情报,为何之前一直隐瞒我们?” 有叶的口气顿时冷酷起来,甚至就连她的眸子都饱含杀气。 “那是因为之前还没确定《还肉机关》要与贵国为敌。” 大主教耸耸肩。 “谁是皇国的敌人应该由我判断。请摒弃这种无谓的秘密主义。” 有叶的指责让大主教背脊发凉、毛骨悚然,不由得将目光移开。 “之后我会留意这点。总之,这周遭的侦 察工作已经结束了,在令弟觉醒并确认不会出任何问题后,龙骑兵自然就可以离开。” “……随便你们吧!” 有叶瞪了大主教一眼,如此咕哝一句。大主教只好点点头。 “那我就暂时先告辞了。关于之后的详细情况,等明天再联络你们。” “什么!阁下要自己一个人先走吗!” 龙骑兵队长赶紧追问大主教。 “废话。我可是当初把他封印在棺材里的人。也就是说,等他醒来后……” 大主教似乎很难启齿地打开又合上嘴巴好几次。 “天晓得我会发生什么事。” 在还想要继续追问详情的队长眼前,直升机的机舱门随着大主教的身影没入而关上。螺旋桨重新启动,机体再度缓缓上升。 礼拜堂的天花板颇高,撑起碗型天花板的支柱就像结冻的雪一样,呈现稍微泛青的白色,乍看下会给人一种这里比屋外还要冷的感觉。室内只有祭坛的天篷附近点了蜡烛,提供微弱的光源。 “要放在哪里?” 独自一人以肩扛起棺材的年轻龙骑兵,回头问站在长椅间毛毡上的有叶。 “放在那边就可以了,辛苦你了。” 有叶不带情感地说道。 “接下来的事由我处理,请赶快离开这里吧!今晚各位的就寝之处,冬子会准备好的。” “我们不是来这里睡大头觉的。今天要彻夜在这座礼拜堂内护卫才行。” 龙骑兵队长表情苦涩地说道。大主教的命令他可不能随便违抗。 “不行,不可以!”有叶狼狈地慌忙摇头拒绝。“没有人知道尊醒来后会做出什么事。搞不好他会一把抱住我,说好想你、好爱你之类的话,搞不好还会接、接、接吻……什么的……” “有叶大小姐,那只是您个人的心愿吧。”听到女仆这么吐槽后,有叶整个人跳了起来并赶紧捂住嘴,接着又面对龙骑兵他们慌乱地挥着手。 “啊,刚、刚才的话!刚才的话请你们当作没听见!” 年轻的龙骑兵看到有叶这副模样,已经超越了困惑而进入无奈的地步了。刚才的疑惑再度浮上他脑海。这位少女真的是九重正护役——也就是以魔力保护皇室免受魔物侵害的术者吗? “……队长,那女孩真的是吸血鬼吗?看起来就像个普通人嘛!” 他朝队长附耳说道。龙骑兵队长表情难看地点点头。 “你没发现吗?她看到我们的装备会怕。” 队长以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十字剑章。那位少女的确不敢靠近这群龙骑兵。梵蒂冈的龙骑兵身上装备了降魔用的圣印,那可不是像大主教的服装一样单纯好看而已。假使对方真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光是看到这些圣物就直接化为灰烬也不奇怪。 “可是,她根本不像已经活了好几百年的怪物啊?” “不,正如她的外表所见,她只有十五、六岁而已。不只寿命跟普通人相仿,也不是什么不死之身。和你印象中的吸血鬼应该很不一样吧?她不但无法变成雾、狼或蝙蝠,也不能透过咬人一口增加自己的同类。紫苑寺一族已经跟人类混血好几代,在肉体方面非常接近人类,然而……”队长这时压低音量补充一句:“你千万不可以貌取人。那女孩毕竟是怪物。” 站在队长身边的壮汉龙骑兵咬牙切齿地说: “要不是大主教有命令,我才不想待在这种地方咧!为什么老子要护卫这种肮脏污秽的东西!” 这位高头大马的男子毫不避讳,以有叶也能听到的音量说着。 “大日本帝国军已经颓心丧志了。”秃头的龙骑兵冷冷地回答道。“美国佬也很清楚这件事,所以最近都集中攻击教会设施与救世军。日本教区最近打得非常艰苦。” “哈,所以才要卖人情给吸血鬼吗,真是令人作呕啊!” 壮汉以明显充满敌意的眼睛瞪着有叶。 “……把尊送回来,我们的确是欠了教会的人情。” 有叶低下头,以几乎快听不清楚、小小的声音说着。 “不过,这份恩情我一定会自己回报。至于让尊战斗这种事……” 说到一半有叶突然自己打断并摇摇头。 “有叶大小姐,总之还是先开封吧!” 听了女仆的催促,有叶点点头,并蹲在棺盖旁伸出双手手掌。她想做什么呢——年轻龙骑兵将手撑在长椅的椅背上,好奇地探出身子。 从闭上眼睛的少女嘴唇中,发出听了令人不快的词句。 “——神的使者亚多拉玛雷克……” 少女纤细脖子上的喉头处冒出了一列泛青的白光。龙骑兵不禁屏住呼吸。那是什么纹路? 或者说是文字?不管是什么都让他们浑身起鸡皮疙瘩。 转瞬间,耀眼的鲜红火球便在有叶手掌上膨胀开来,包裹住棺材与少女全身。看到这种场面后动也不动的只有女仆一人,其余四名龙骑兵都不自觉举起武器,并以手臂护住脸,还纷纷发出叫苦声。 “呃!那、那是什么?” 年轻龙骑兵尖声尖气地喊着。正当他想朝被火柱吞噬的有叶冲过去时,才跨出一步就被队长扯住肩膀。 “不要过去,那是肮脏的法术。” “可是队长!” 她那样不会被烧死吗?年轻龙骑兵再度回头关注有叶的方向,但这回却瞪大眼睛。 火柱如今已上升到几乎抵达礼拜堂天花板的高度,但顶端却分开成相距甚远的两条,并激烈旋转起来。这幅光景就好像是一对巨大的羽翼。此外,在火柱中被烧得扭曲的物体只有棺盖而已,有叶则好端端地默默低头俯瞰那具棺材。 “那个女人……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可以显现魔名……” 队长也抬头望着爆发上升的火柱喃喃说道。 “……魔名?” “她脖子上不是有发光的文字吗?你也看到了吧?” 年轻士兵重新凝视有叶的身影。 在逆时钟旋转的火焰当中,只有少女喉部的青白色文字列发出了超越火舌的强大光芒。高温与白热让人眼睛隐隐作痛,士兵以手遮面,挡住鲜红的火焰侵袭,口中还同时发出呻吟。 那是因为他自己的手臂上也浮现了发青的文字。 “队长,这、这是!” “开始共鸣了。我也一样。” 队长拉起披肩,并解开肩部的装甲进行确认。他那肌肉发达的右肩上,的确出现了光芒黯淡的文字。 “大家的身上都有刻。这也算是个好机会,你可别忘了你现在看到的。那串文字就是你的罪名。象征由神造却背叛神的神之子。” “这是……堕天使之名吗?” 年轻人语带颤抖。 “而且全部都不一样。每个人都会被分配到一位堕天使的名号。这串字平常没有显现你得感谢主,如果可以轻易显现,就会像她那样堕入魔道了。” 年轻龙骑兵望着伫立于火柱脚下的有叶身影,再度打起寒颤。 大主教之所以会那么期待紫苑寺一族战力的原因,他现在终于懂了。没经过任何移植强化便可发挥如此庞大的威力,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火焰之翼这时终于慢慢停止拍打,并逐渐萎缩下来。原先将礼拜堂墙壁与天花板染红的火球收了回去。等火完全不见后,就只剩下几缕烟雾。 棺材则只有盖子被完全烧尽。 有叶屏气凝神地将头探入棺内。 四名龙骑兵也丝毫不敢大意地举起枪,并从四个方向缓缓靠近礼拜堂中央。最后他们总算来到棺材旁。 一位少年就闭着眼躺在里面。 密密麻麻缀着某种成排文字的古老象牙色布匹包裹着少年全身。少年凛然的五官、像是濡湿般发出光泽的黑发以及纤细的四肢,都跟有叶很像。只不过他的嘴唇呈现深紫色,肌肤也发出像是陶器般的冰冷色泽,一点生气也没有。 “尊……尊?” 有叶跪在棺材边,以颤抖的声音呼喊着,并将手伸入包裹身体的布匹中。 “怎、怎么了?没有呼吸,已经死掉了吗?” 她抓起少年的颈项,泪眼汪汪地问。女仆这时回过头对有叶说: “有叶大小姐,请冷静一点。” 冬子的语气显得相对冷静许多。 “这只是假死状态。因为已经被封在里面好多年了。请依照确实能让尊少爷苏醒的步骤来吧。” “对、对唷……没错,嗯。” 有叶噤口了。大概是突然回神过来,只见她很害臊地偷瞄了那些龙骑兵几眼,并放开抓住少年的手。少年的身体被放回棺木后,发出了土壤的撞击声。棺木底部似乎铺满了土的样子。那是《※血田》。年轻龙骑兵想起吸血鬼的传说,还有以三十枚银币赎得的土地。(译注:圣经中记载,出卖耶稣的犹大得到三十枚银币后,买了一块后来破称作血田的土地。) 那家伙果然是被神永远诅咒的魔物啊! “……步骤是?” “我这里有来自初音大人的指示。” 冬子从围裙式洋装的口袋里取出便条纸。 “首先,请对尊少爷的……轻轻咬住。” “那、那是什么意思!”有叶红着脸凑近冬子。“为什么要那么做?” “为了让尊少爷尽快苏醒。” “骗人。冬子又在捉弄我,想害我去做难堪的事。” “非常抱歉。初音大人的指示很明显就像是性骚扰,我才会依自己的判断略微更改说法。我——藤堂冬子,就算是初音大人的指示,也不可能容许性骚扰发生。” “讨厌,纸条上头到底写什么啦!” “就是请跟尊少爷接吻。” 有叶这下子脸红到耳垂上了。 “你改过以后的说法才是性骚扰吧!而且,纸条上头怎么可能是这么写的!” 冬子将便条纸递出去后有叶却傻了眼。看来上头的指示的确如冬子所言。不过有叶看完依旧激动地挥动双手,倔强地喊着:“人家绝对不要!” “大小姐小时候不是也常跟尊少爷亲来亲去吗?” “我、我才没有!别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丢脸的事!” “真没办法,看来只好由我代劳了。” “不可以!” “那就请大小姐承认自己想亲亲。” “才不是,人家只是不想强迫冬子去做那种事而已。” “我一点也不觉得勉强。侍奉尊少爷与有叶大小姐是我的荣幸。虽说身为下女是不可能与身为主人的尊少爷开花结果,但至少还能依职务之便玩亲亲。” 刻意闪到远处的龙骑兵全都傻住了。这场“秀”真是让他们叹为观止。 不过,就在这时—— 暗藏在龙骑兵脑内的体内埋设式警报器突然大作。 四名龙骑兵同时瞪着礼拜堂天花板上的花窗玻璃。他们体内移植的雷达可以感知到有什么正在朝这里急速下降。而且那还是—— “快离开这里!” 队长的警告声还没喊完,冬子便早一步抱着有叶的身体跳开了。下一秒钟,轰隆巨响让礼拜堂天摇地动。花窗玻璃发出的尖锐悲鸣声像涟漪般扩散开来,接着它们便同时碎裂,就好像一万花筒里的美景变成了一场骤雨。巨大的黑影突破天花板坠落至礼拜堂——那是漆有《全地普遍教会》纹章的喷射直升机,一口气压烂了附近的长椅与棺木。 “——尊!” 在充斥于空气的粉尘中,少女发出了宛如撕裂绢布般的尖叫——那是有叶的声音。 龙骑兵们的脸上则充满了困惑。为什么大主教刚才搭乘的直升机会坠毁在这里?难道是被敌人击落的? 这时—— 直升机碎掉的防风玻璃就好像被人一脚踢开般,两个人影随后摔到了遭压毁的棺木边。 其中一名身着染血白祭袍的人正是大主教。他的脖子扭曲成奇怪的角度,看来是已经断气了。至于另外那个戴飞行头盔与护目镜的驾驶员,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喂,没搞错吧,竟然还能保住性命……” 大块头龙骑兵挤到直升机残骸边说道。但那位飞行员却无视他,直接蹲在被压毁的棺材一旁。 “终于开封了啊!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这番话的确是出于那位飞行员的口中。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一直在半空中盘旋,等待紫苑寺家完成开棺的工作吗?这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且还害大主教一起赔上性命—— “是敌人,快攻击!” 队长下令道,龙骑兵的身体立刻像触电一样迅速反应起来。四个方向的火力同时朝一点集中,飞行员的躯体表面就好像受冲撞般崩裂开来。然而,那并不是因为中弹的缘故,事实上连一发子弹都没有击中目标。从飞行员肉体内侧膨胀并突破表面的,是散发着漆黑光泽的巨大蕾状装甲,能完全抵御枪枝的攻击。 被装甲包裹后,飞行员的肌肤也化为了金属之色,眼珠则呈现混浊的赤红。他的头发全数脱落,嵌入头皮底的数根巨大管状物正发出脉动。 “什么——” “那是!” 龙骑兵们纷纷发出惊愕之声。 “你这个叛徒!”队长激烈咒骂着。“竟然堕落为污秽的钢!” 年轻龙骑兵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是《还肉机关》的钢壳蛊。那是一种潜伏型移植装置,会寄生于人体,在内部进行增生,并将一介普通人类转变为杀戮兵器——而且还是所有同类当中最凶恶的。 “叛叛叛叛徒?哈!咕啦唔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出讪笑声的那家伙已经不是全地普遍教会的直升机飞行员了,而是钢壳蛊兵。 “我只是察觉到真理罢了!这才是、才是真理啊!在我脑中响起的正是神的声音,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不懂!被教会奉得高高在上、那个两千年前的夸大妄想狂之神为你们带来什么好处?唔唔唔唔喔喔喔!我终于到手、终于到手了!” “以零距离射击把那家伙的装甲掀开!” 在队长的号令下,四名龙骑兵的枪口同时伸出刺刀,机动喷嘴也突破祭袍背部并开始喷火。 “等等,尊还在那里!” 倒在地板上的有叶赶紧站起身。 但她的呼喊早就被龙骑兵们的机械驱动声掩盖掉了。面对伫立于坠毁直升机旁的钢壳蛊兵,四名龙骑兵同时拖着白烟曳尾杀了过去。 “你们这些罗马的陈年遗物!不管来几只都是没用的!” 钢壳蛊兵露出尖牙喊道。接着,他身上的装甲便全数散开,变形为环绕成一圈的飘浮炮塔。数量超过两百门以上的火炮同时开启,视野一下子被强光与硝烟覆盖。此外还可听到龙骑兵们临死前的惨叫。 “太棒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种力量!就算读几百遍福音书都不可能得到!把所有对手扯烂、贯穿、狠狠践踏的纯粹之力!这才是、才是真正的信仰,信仰应该要让人恍惚才对!你们四散在体外的湿黏血液替在我体内翻腾的血注入了无上的狂迷,这才是真实之神的声音啊!梵梵梵梵梵梵蒂冈的狗屎们,又像这样肚破肠流地挂点了,真是让人满足!咕唔啦啦啦啦唔啊哈啦啦啦啦啦啦啦!” 直升机飞行员——不,应该是已经被移植技术吞噬意识、彻底化为钢铁蛊兵的怪物,发出了响彻于室内的狂笑声。 硝烟这时终于散去。 血肉模糊的尸骸黏在瓦砾堆上。千疮百孔的龙骑兵装甲与断裂的四肢,就四散滚落于几乎快化为粉尘的长椅残迹之间。 有叶绷着脸、忍耐全身的疼痛好不容易站起身。她察觉自己还在冬子的怀抱中。冬子的眼镜已经不知飞到哪去了,脸上还流下了几道血痕。 “冬子、冬子!” 女仆似乎已经昏过去了,不管怎么喊叫都没有反应。在她那裂开的围裙式洋装胸口处,正浮现发出微弱光芒的魔名。应该是为了保护有叶而紧急启动的吧。有叶自己的衣服也因烧焦而残破不堪,四肢更是疼痛难忍。 (对了,尊呢?) 有叶站起身。龙骑兵凄惨的下场也映入她眼帘。被压坏的移植装置与血肉混杂在一块,这种看了就令普通人作恶的残忍画面,反而让有叶的心冷静下来。这是战场的气味,也是血的气味。 有叶观察完四周后,确认钢壳蛊兵的巨体还蹲在被压坏的棺材边。 “抄本在哪里?里面只有一个小鬼而已。奇怪,抄本不是被封在这具棺材里吗?” 有叶愕然地抓着地上的瓦砾。 钢壳蛊兵已经站起身,其巨大的右手正握着尊的身体。包裹他的布匹渗出了新的血迹,还可以发现血迹正在扩散。有叶见状感觉到一种像是肋骨刺入心脏的胸痛。 (尊……) (他没反应。流了那么多血。难道,他已经……) 有叶勉强将尊的事从意识中拂开。她咬牙切齿,紧盯眼前这难缠的敌人。那发出湿黏光泽的灰色巨大身躯,正缓缓朝自己所在之处逼近。有叶不禁浑身颤抖。 钢壳蛊兵——是一种在太平洋战线四处出没,毁坏了好几支日帝军部队的美国兵器。至今为止还没有在日本本土出现过,所以与有叶进行对峙也是头一遭。对手的武装与再生能力有叶都不清楚。不过,那家伙能在一瞬间歼灭四名梵蒂冈的龙骑兵,应该跟在皇居处理过的种类不可同日而语吧。 “女人,抄本在哪?” 对方的声音让有叶五脏六腑都快冻结了。不过她还是装出气势凌人的模样瞪了回去。 “我不知道什么抄本。比起那件事,你还是先担心自已的性命吧!” 不能让这家伙靠近动弹不得的冬子。于是有叶以单手抚摸刻有魔名的喉部。然而她的视线就是很难集中在眼前的敌人身上,总是不由自主地会转向被敌掌握住的尊。 (现在暂时不能想尊的事。) 有叶拼命说服自己。 (那是皇国之敌,岂能让这种家伙活着回去。) “别装蒜了。这是我脑内之神命令的!以六万五千五百二十六句话祝福的程式码神之声,命令我一定要夺回抄本!大主教绝对把抄本带来这了,你你你你们这些紫苑寺的魔道之徒,把那本记载有全部堕天使名号的禁忌之书藏在哪了?是趁刚才开棺时拿走的吗?” “住口。胆敢与九重正护役为敌,去地狱后悔吧!” “哈!你这只母狗也敢口出狂言!” 钢铁蛊兵不屑地嗤笑道。 “双腿跟双手,要从哪一肢先折断比较好?” 下一秒钟,也就是钢铁蛊兵将尊扔到地板上的同时,那家伙的巨体便突然消失了。 (——在上面!) 有叶的意识可以追上对手,但身体却来不及反应。她的背部被狠狠摔在地板上,喉咙则被对方的金属手指用力嵌入。方才迅速跳起的钢铁蛊兵,藉着落地时的惊人气势直接将有叶扑倒。此外,钢铁蛊兵还以化为刺刀状的指尖插入她的制服衣襟。 “呀啊!” 有叶忍不住发出悲鸣。她的上衣被一口气扯到腰部下。布料被刺刀撕裂,乳房也裸露在礼拜堂冰冷的空气中。羞耻心与愤怒染红了有叶的视野。 “咕、咕、咕唔咿咿啊哈哈哈哈!身材真不错的女人啊。我脑中的神之声让我的胯下也发出了兴奋的哔哔叫!快按捺不住了,我这辈子还没跟教会的走狗干过咧!” 钢铁蛊兵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有叶则咬牙切齿地继续死命瞪回去。 (这些低级的家伙,怎么不连脑袋也一起变成机械!) “如果你乖乖闭上嘴,我可以考虑一边慢慢割开你的四肢一边上你。到时候你一定会痛得哇哇叫,拜托我饶了你一命!咕、咕唔、咕唔啦哈哈!不过如果你乖乖交出抄本,我就允许你以四肢完整的情况让我上。怎么样?母狗!” (在这种近距离下,应该可以把对手烧得一点渣都不剩吧?) 有叶啃着自己的嘴唇,连血都快被啃出来了,接着她便突然以指甲刮着自己的脖子。 “嗯唔?” 钢铁蛊兵的脸顿时扭曲,迅速膨胀的热气把他的巨大身躯撑了起来。有叶则抬高交叉的双臂。 “吾之右翼乃严峻之弹劾者!” 呼应这句咒文,有叶的右手出现了宛如藤蔓般缠绕的青色光束。 “吾之左翼乃无颜之沉默者!” 她的左臂也被光之藤蔓彻底覆盖。有叶的喉部发出白热,释放了那令人忌惮的名号。 “显现吧——大火刑法庭!” 迸发而出的魔名声响直接转化为爆炸的火球。超高温包覆有叶全身,并以惊人的冲击力辗过钢壳蛊兵的装甲。 “嗯喔!” 火焰枪尖毫不留情地自下方刺穿对手被装甲遮盖的巨体,火花与金属所发出的撞击声也不绝于耳。 “变成灰烬吧!” 在有叶双手面对的超高温空间中,怪物的装甲被火焰吞噬并迅速汽化。然而,对手直逼她而来的沉重压迫感依然没有消失。蛊兵的巨大躯体本身只是摇晃了一下而已。 (……竟然没办法烧到本体?) 似乎是看出了有叶内心的焦虑,钢壳蛊兵在慢慢融化的装甲板后方嗤笑道: “咕唔唔唔唔哈哈哈、哈、哈,好盛大的烟火啊,你只能吐出这点攻击吗!” 有叶体会到从脚底板冷上身体是什么感觉。 (重层构造的装甲又开始迅速再生了!) “哈、哈!终于发现了吗!装甲都集中在前面!以真空来遮断热流!接下来只要让再生速度比融化更快就行了,你这只天真到极点的母狗!” 有叶想再度伸出双手,肩膀却被瞬间压向瓦砾堆。 “——啊!” 注意力被打断的同时,火焰也化成无数的碎片消失了。 “咕咿咿咿啊哈哈哈!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才是余兴节目咧!” 灰色的影子朝有叶逼近。怪物的钢铁之指一一把将有叶的衣服裂缝撕开。她裸露的下腹部被蛊兵那充满油臭味的口水滴到,使她几乎要被浑身的恶寒所压垮。她的喉咙也剧烈发抖,即便想念出魔名也只会变成难堪的惨叫而已。 “用力插入你身体的每一个穴吧,只有嘴巴我会放过。那是为了让你乖乖说出抄本的所在之处!” 就在钢壳蛊兵以下流的笑容说出这段话的同时,他的背后—— 少年凛然的说话声响起。 “……喂,你这个秃头很吵耶!” 蛊兵瞪大眼睛。但他还来不及回头,背后就多出了一根高度接近天花板的火柱。爆炸开来的火焰烧去了怪物肩膀上的肉,血与金属片散落一地。 “咕唔喔喔喔喔喔!” 钢壳蛊兵反仰身子,发出苦闷的叫声,同时松开了压住有叶的手。有叶并没有放过这一瞬间 的空档。她立刻对着装甲的缝隙伸出双臂,抓住怪物的头部。 “——烧个精光吧!” 有叶的叫声直接化为了火焰漩涡。钢壳蛊兵根本没时间关闭外部的装甲,本体就已经被火舌舔遍。 “啊呜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大身躯倒向了堆积如山的瓦砾。失去控制的漂浮装甲就像飞蛾般在空中乱窜,难以置信眼前光景的有叶试图想站起身,却因双腿疼痛再度瘫坐同去。 火焰之翼依然在礼拜堂中激烈扭动。毫无疑问地,这是刻在有叶身上的亚多拉玛雷克之力显现。那原本是除了有叶以外,根本没人能呼喊的魔名之证。 在满布于空气的粉尘中—— 一名满头黑发、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少年,伫立在自破碎玻璃窗洒入室内的月光下。 少年以手拭去额上的血迹,一步一步走近有叶。包裹他身体的布匹各处都冒出了火焰的舌尖,但少年却一点也不在意。 “尊——” 有叶的声音困难以遏抑的情感而颤抖着。 (你终于醒了!) (你总算回来了!) 驻留在少年眸子中的夜色正在蠢蠢欲动。 以蹒跚步履缓缓走向有叶的少年身体上,写有咒语且被烧焦的布匹正化为片片碎屑七零八落地洒下。 “……真是的,简直糟糕透了。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秃头在鬼吼……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隔了十年终于复活耶!应该要看到有一大堆女人的盛宴来欢迎才对吧!为何会在这种幽暗又充满霉味、灰尘的地方。” 尊一边咕哝一边把黏在脸上的残布撕掉。埋在瓦砾堆底下的大主教尸体绊了他一下,让他很不爽地对死去的大主教瞪了一眼。有叶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他是尊没错呀!不管是长相、声音,都跟尊一模一样!) “啊,这不就是当初封印我的大主教吗?本来想亲手解决他的,结果这老家伙竟然自己先嗝屁——” 尊环顾四周的视线最后才与有叶交错。两绺混杂在他那黑发中的白色发丝,就像虫的触角般顿时跳了起来。 “姊姊!” 尊睁大眼叫道。 “是姊姊、姊姊!我好想你啊!” “混帐东西!” 钢壳蛊兵起身挡住尊的去路。怪物背后残破不堪的装甲还兀自在脱落。 “臭、臭小子,为什么你的魔名跟那女人一样——” “滚开,碍事的秃头!” “唔喔!” 尊一腿踹开钢壳蛊兵并直接跨过那怪物,来到有叶面前,便立刻以双臂环过姊姊的背。 “姊姊,你还好吧?” “咦?啊、啊!” 有叶被尊猛力抱起,只能任由那双强而有力的臂膀摆布。尊的鼻尖与唇也迅速紧压住有叶的脖子。 “姊姊、姊姊!我好想你、我好爱你!” 尊的声音充满了热情与爱意。 “我不在你很寂寞吧?我可是孤单死了。” “等、等一下,尊!住、住手!” (这真的是尊吗?他以前是这样的孩子吗?) (我一点也不期待这种事——虽然这么说有点心虚,可是,他以前会做出这种事吗?) 有叶的脑袋快被疑惑给炸裂了,简直就像放在热水上煮一样。 (我、我的脖子被他吻了?虽然搞不太清楚,不过他到底在摸哪里?) “你有没有受伤?那个死秃头,竟然敢碰我的姊姊,我绝对饶不了他!姊姊可是要帮我生 下长男与长女的重要对——” 尊的话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仔细一看,他捂着脸部的右手指缝间正啪哒啪哒地淌着鼻血。 ……鼻血? “姊姊,你怎么会露出胸部呢?而且还长得好大啊!” 尊的左手一把抓住了有叶自破烂制服下裸露出的巨乳。 热气立刻窜遍有叶全身,还染红了她的耳垂。 “笨蛋——!” 有叶使劲将尊撞开。 这种足以让人头昏眼花的冲撞力将有叶的意识拉回现实。自己的衣服破了处于半裸状态、犯人则是敌方的生物兵器、而且对手还没丧命正在蠢蠢欲动—— “不要趁乱摸别人的胸部好吗!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那家伙还活着耶!” 有叶指着尊背后,他立刻回过头。 钢壳蛊兵的装甲终于再生完成了,正慢吞吞地重新站起身。怪物瞪着两人的视线中依旧充满了憎恨之色。 “你、你、你这臭小子,竟敢跨本大爷的身体而过!” “谁教你这臭秃头要打扰我跟姊姊感动的重逢!好不容易要进入床戏了,却跑出你这个长得像汽油桶的家伙捣乱!” 尊一边擦鼻血一边咒骂着。钢壳蛊兵则自身体各处的喷嘴狂泄蒸气,似乎非常愤慨。 “我刚才已经听到你想找什么了。你吵着想要抄本对吧?把你那像臭鸡蛋一样的烂眼珠从头皮下挖出来仔细看看吧,秃头!你的眼前不就有一位看了会让人失禁的美少年吗?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 “你、你这臭小子在胡说八道什么!” 蛊兵一口气重新取回对飘浮装甲的控制后,再度露出骇人的炮管。 “尊,危险!” 有叶想要站起身,却只听到尊喊着“姊姊快趴下!”,光是他声音的压迫感就足以让有叶再度倒回瓦砾堆中。炮管同时开火的爆炸声,更是让有叶死命趴回瓦砾上。 然而尊凛然的咏唱声却凌驾于开火的噪音,显得清晰可闻。 “——让咏叹星辰者刮目相看吧!” 几乎要刺破人耳膜的尖锐声响充斥礼拜堂。有叶目不转睛地盯着数十架飘浮炮塔一齐射出的弹丸,在快要命中尊之前突然改变飞行轨道。钢壳蛊兵发出的惨叫语尾则拖得好长,最后被吞没于让人产生耳鸣的不快噪音里。原来刚才怪物所射出的炮弹,全都被弹向了蛊兵自己的正面并招呼回主人身上。 充斥于四周空气的超音波停止的同时,钢壳蛊兵的双膝也重重一跪,当怪物的下颚即将撞向地板前,不知何时出现在怪物眼前的尊却粗暴地揪住了蛊兵的头。 “喂,别想舒服地躺下去睡啊!我还要把你的心脏跟脑袋挖出来咧!” 这种残忍的口气让有叶猛烈一震。刚才欢天喜地拥抱自己的孩子感觉就像另一个人似地。 应该说正如尊所言吗,蛊兵的灰色装甲已经千疮百孔,各处都喷出了绿色的半透明人工体液,但钢壳蛊兵基本上还算活着。 “……混帐……怎么可能!你、你竟然有两个魔名!” 在以战栗之声叫苦的这名蛊兵面前,尊将依旧缠在身上的剩余烧焦布匹一口气撕开,裸露出底下的胸膛。 发出青色光芒的文字密密麻麻,几乎填满了每一寸肌肤。 蛊兵看了发出“咕喔、咳喔”的痛苦呼吸声,表情则难掩惊愕。 尊咧嘴笑着回答道: “什么两个?像你这种铁屑根本没资格让我发表这个了不起的秘密,你的耳朵听完后大概会马上融化吧。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另一个异名——万魔抄本!” 钢壳蛊兵的眼睛瞪得不能再大,随后便发出仿佛从地底喷发瘴气的叫声。 “——竟然是你这臭小子!” 怪物巨体上的肌肉开始膨胀、撑裂,从中露出的多层骨骼化为了可怖的数万把刀刃与针状的拷问刑具。那玩意儿最后变成一团企图包裹尊的淌血肉块,这幅光景 在有叶的脑中不停上演,久久无法散去。 第三度出现的魔名伴随着爆炸声及金属被撕裂的噪音,带着钢壳蛊兵的惨叫一起消失了。 令人畏惧的钢壳蛊兵即便失去了腰部底下的所有部分依然一息尚存。勉强没被火焰烧尽的肋骨结构下,还可看见被机械组织侵蚀的心脏发出病态的萤光绿,并不停跳动着。 尊走向在地板上痉挛的那颗可悲秃头。 “……你、你这臭小子……万魔抄本……竟然封印在人体内……” “没错。” 尊说道,同时还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但这反而让他散发出一种远超越先前钢壳蛊兵的残忍气息。 “母亲大人把紫苑寺家代代相传的万魔抄本与我的肉体融合。那是这世界上唯一一本能够抄写并显现所有魔名的书。你明白吗?这是可以统治所有堕天使以及祂们后代的权杖,也就是统治所有的人类。你还不快趴下磕头,铁屑?” 尊以右手按着胸口上兀自发出青色光芒的成排魔名,左手则将秃头使劲压回瓦砾堆里。有叶看了不由得用手捂住脸。 (这不是我认识的尊。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残忍、好色……) (他长大以后怎么变得跟恶魔一样!) “嗯咕,咿、咿咿,嘎,住、住、住手!” “你不是要我把抄本拿出来吗?而且还很粗鲁呢!” “唔,嗯咕,那、那又怎么样?” “我的母亲大人是以帝王之术教育我。我的个性就跟美丽的外表一样,充满了无上的慈悲。你所想要的抄本,我就让你尽情摸个够吧!接好了!” 如今形同废墟的礼拜堂再度响彻着骇人的惨叫,墙上的水泥与玻璃碎片也纷纷剥落。尊正以拳头使劲打着钢壳蛊兵裸露出的内脏部位。 “住、住手!嗯、呜、呜啊!快杀、杀、杀了我吧!” 腹腔被尊任意翻弄的男子因剧痛而五官扭曲,同时如此哀求着。有叶这辈子恐怕永远忘不了尊此时脸上露出的通透微笑吧! “你在说什么?你这家伙知道自己犯下的罪吗?你竟然用肮脏的右手推倒我姊姊,还剥掉她的衣服。她将来要帮我生下好几个长得像我的男宝宝,或是长得像她的女宝宝,可是帝王无比重要的正室呢!也就是说……” 尊露出温柔的微笑,但与这种表情刚好相反,他的手正毫不留情地将金属脊柱从钢壳蛊兵的腹腔用力挖出,还无视对手发出的惨叫继续宣告: “你的罪只是单纯的色狼行为。感谢我这位公正而慈悲的王吧,我并不想马上吸干你的血。你不是很擅长再生吗?你所受的罪刑就是像这样被掏两小时。” 在钢铁蛊兵悲惨的叫声中,尊依然开心地以徒手缓缓扯出前者的内脏,并一一捏碎。 在有叶身旁,原本趴着不动的那个围裙式洋装背影终于有反应了。大概是这种凄厉至极的惨叫把冬子惊醒了吧。这位女仆抬起上半身,环顾四周。 “……尊……少爷?” 冬子果然也用难以置信的口气喃喃说着。这两位女性如今只能暂时瘫在原地,眼睁睁关注那位年轻的魔王愉悦地对犯人处刑。 第二章 魔王的性教育 有叶的记忆中几乎没有母亲的存在。她唯一还保有印象的,就是在夜色下浮现于庭院的军用直升机。那架机体的侧面描绘着全地普遍教会的纹章,此外还有一名在逆光下发丝被强风吹乱的女性剪影。一部轮椅被救世军送入了机舱,上头坐着一名被咒文布匹包裹的少年。 “请问不能带有叶……带有叶一起过去吗!” 那名女性——也就是有叶的母亲,对着直升机这么大喊。但女性的声音几乎被直升机螺旋桨激起的狂风盖过。但即便如此,女性依旧扯着干渴的嗓子恳求。 “有叶才六岁而已,不能一个人留下来。” “我们不允许那种事。之前已经说过好多次了。” 在直升机中,一名身着祭袍的中年男性冷酷地回答道。 “本来被诅咒的罪人是根本不能通过教会大门的,我们已经非常通融了,但也只能限定绫音女士的儿子而已。” 母亲咬着唇回头望向有叶。 他们要走了。母亲与尊要离开有叶的身边。祖母依旧病卧在寝室内,几乎没办法睁开眼。 这个家将只剩下有叶一人。 然而有叶却回望着母亲的双眼,努力露出笑容。 “母亲大人,我是——” 她不想在母亲面前露出悲伤的表情。 “——我是紫苑寺家的长女。祖母大人如今卧病在床,所以我就会成为九重正护役。我要留在这……继续守护这个国家的夜晚。” ——所以,请您不必担心。 最后的话语消失在发烫的喉咙中。 母亲咬着唇回过头好几次,最后终于走上了直升机舷梯,把轮椅推进了机舱内。 (是啊,母亲大人已经不会回来了。) 有叶愣怔地直视直升机逐渐收起的舷梯。她感觉泪水就快夺眶而出,但为了不让母亲发现,只好赶快别过脸。就在这时,轮椅上被布料包裹的那块玩意儿开始动了。从连续不断的骇人咒文缝隙间,少年露出了苍白的脸。 “姊姊,你不要哭。”尊轻声说道。但当少年喘了口气想继续说下去时,激烈的咳血将他身上的布匹染得一片赤红。 “阿尊,不要勉强说话。”母亲脸色铁青地帮儿子擦血。但尊却推开妈妈的手,继续望着有叶并痛苦地说着: “我一定会回来的。那么一来,就可以永远陪在姊姊身边。” 因为尊永远爱着姊姊—— * 有叶睁开双眼后马上翻起身。 这里是自己的寝室,而自己正躺在有天蓬的圆床上。每当自己一扭动身子,床单底下就会传来蓬松的泥土触感——那泥土来自《血田》,也是唯一能让吸血鬼安息的领地。 环顾四周,可见桃花心木制的稳重家具、施有精细雕刻的梁柱和厚实的窗帘,此外还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红紫色长毛地毯上的微弱光线。 (原来太阳已经下山了。) 有叶身为紫苑寺一族算是比较不怕阳光的,但因为之前的战斗太累人,这个白天她还是无法起身。 她感觉浑身酸痛。从底下传来的“锵、锵”沉重金属声简直是让她头痛欲裂。 刚才那个梦真讨厌呀。竟然重复看了一遍自己年幼时的场景。 更正确地说那不算梦,应该要叫做血之记忆才对。 正如那晚的预感,母亲从此以后再也没回来过。为了让万魔抄本与尊的身体融合,母亲想必耗尽了自己的肉体与所有血液。 (母亲自己当初也知道,她无法再回这个家了。) (我只能一直待在这里守护紫苑寺一族。) 还是别回忆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吧。有叶以前额磨蹭枕头,试图抹去梦的余韵。 从刚才就一直听到的金属声是什么?有叶竖起耳朵,只听见似乎有大批人马与重机具启动的声响混杂在一块。 (啊,应该是黎明前通知过大日本帝国军的缘故吧。) (那些军队应该是彻夜进行作业,现在或许尚未结束。冬子是不是整晚没睡呢?) (全都交给军方处理也不太好,我还是去露个脸……) 有叶想站起来,却觉得手肘与腿传来一阵刺痛。 这种时候的有叶,就会觉得还是有远古时代的吸血鬼肉体比较方便。就算是全身酸痛、化为了灰烬或雾气,只要返回《血田》上,就能生龙活虎地完全复活。如今的紫苑寺一族之血已经失去那种力量了。这都是因为跟人类不断混血之故。 如果有那种力量,自己昨天或许就能单独打倒钢壳蛊兵。 (打不赢的!假使昨天只有我一人绝对会输!ˊ (真丢脸。我可是九重正护役——皇国的夜警耶,结果只会空口说白话。) (那时要是尊没现身的话……) 这时有叶突然整个人跳了起来。 (尊……对了,尊他人呢?) 有叶迅速察觉到,一名身着睡衣的少年就躺在自己旁边。跟有叶一样,尊也有一头略带青紫色的黑发,此外姊弟俩还有非常神似的五官。尊似乎被有叶的动作吵醒,微微睁开了眼睛。 “……姊姊,早安。” 尊窸窸窣窣地朝有叶爬了过去,并以双臂环抱住有叶的脖子。 “为什么尊会睡在这里?”正当有叶想这么问的同时,她想起来了。尊的棺材已经被蛊兵压坏,所以他现在没有自己的《血田》可睡。 (不过也不要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睡在一起嘛!) “我的枕头不就放在这吗……这是姊姊帮我保管的吧?” “啊,那、那是因为……” 有叶显得很狼狈。当初跟尊有关的私人物品几乎都没留下,所以她只好每晚抱着尊以前用的旧枕头睡觉。只不过这件事不能照实告诉他就是了。 “姊姊,我好开心。你一直在等我回来吧!我在棺木中也不停想着姊姊的事。” “就、就说了根本没那同事!” (不对,这不是我等了那么多年的尊。) 有叶这才发现尊的脸跟自己靠得好近。这种距离可以清楚感受到吐息与体温,就连双唇都能轻易碰在一块。然后尊的手便突然捧住有叶的脸颊。 “姊姊之前都自己一个人睡吧?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那么寂寞了。” 尊的绵绵细语让有叶的胸口与脸庞顿时热了起来。她无法将目光离开他那泛红的眼睛。手腕被对方用力抓着,有叶一下子被尊拉了过去。不知何时有叶已经被推成仰躺在床上的姿势,尊的脸孔则缓缓接近她。 (太奇怪了,我竟然没有反抗。) 这种悸动为何始终无法平息呢?有叶一点头绪也没有。 “尊,你、你!”有叶就连说话声也高了八度。“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使了什么奇怪的伎俩?是抄本的关系吗?竟、竟然变成一个对女人无所节制的恶魔了。听说教会的那些修女也没被你放过,是、是这个意思吗?” “我可没做那些事喔!” 尊以满不在乎的表情回答。 “讨厌啦姊姊,我那时候只有六岁哩!怎么可能这么积极地找女人出手嘛!光是可爱小男生对大人的搂搂抱抱,就足以让那些食古不化的家伙大惊小怪了。” “是……是吗?真的?” 有叶十年前听到教会方面陈述尊的罪状时,也有同样的感想。六岁的尊怎么可能对上百名修女出手嘛! (所以,我觉得那一定是因为抗拒万魔抄本的力量才会发生失控。) (等封印的时间久了,抄本的影响也会渐渐平静下来吧……) (不管几年我都愿意 等,等到尊平安回来的那天为止。) 望着与自己相同的石榴色眼眸,有叶几乎快被内心想哭的冲动融化。 (回来了。尊终于回来了。) (那,我真的可以相信吗?十年前的那些事是受了抄本影响。) (我心底盼望的尊,真的回家了?) “这种事我当然只会跟姊姊做啰!” “耶!呀啊,讨厌,放开我,嗯呼!” 尊的嘴唇温柔地吸着有叶的颈子。其实只要用力伸出手臂推开对方就行了,但有叶却办不到,只能无力地扭动身躯。 “住手,不、不可以对脖子……嗯!为什么你老是抓着人家的脖子不放呢!” “因为上面写有姊姊的魔名啊!昨晚我才使用过。” 尊轻声说道,有叶这才恍然大悟。 万魔抄本已经理入了尊的肉体中。那是一本写有他人身上魔名,并可自由引发他人力量的唯一一本魔导书。每个人身上的魔名只要使用一次以后就会丧失力量,因此必须重复写上去才行。 至于方法嘛—— “姊姊应该很清楚吧?只要对着刻有魔名的肌肤,像这样……嗯……亲一下,再轻咬一下,然后……”尊钜细靡遗地详细解说过程,让有叶听了耳朵都快喷出蒸气了。只要让对方处在性的兴奋状态下,就可以利用自古以来吸血鬼的方式,自刻有魔名的部分吸出血液。 “那为什么要连衣服都一起脱掉呢——讨厌,不可以摸那里啦!” 尊冰冷的手伸入了有叶睡衣的领口并直逼胸口处。这种体温的差距让有叶惊觉原来自己的浑身发热与悸动是多么严重。 “反正这里也有床,既然机会难得,就跟姊姊一起生个孩子吧。” “‘机会难得’就要生小孩吗!” 有叶的反驳没什么力量。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各个部位都快要烫到融化了。这回尊的指头开始帮有叶解开睡衣钮扣。 “不行,不能这样,现在不是做这种事……”有叶察觉自己的口气充满了媚态。“呐,你想想,昨天的……嗯……善后,还没有……结束……” “那种事根本用不着操心。”尊的嘴唇滑落到有叶胸口。 (啊啊,讨厌,我不行了——) 不过就在这时,尊突然用手捂着脸,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有叶则惊讶地瞪人眼睛。尊的指缝间又渗出血了。 “……咦,怎么会?又来了。” 尊也眨了好几下眼,望着自己被鼻血弄脏的手。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姊姊的胸部又大又柔软的缘故吗?” “没、没那么大啦!”脸红到耳朵的有叶以双臂遮住胸部。尊则继续以热切的眼神喃喃自语着: “太、太诡异了。我才不过摸个胸部就喷鼻血。在教会的时候明明就揉了好多次修女的胸部——” 有叶听了气冲冲地站起来。被这股气势吓到的尊则反过来仰躺在床上,但随即又被姊姊从衣领揪起。 “……好多次什么?” “姊姊,你的眼神好恐怖喔?我比较喜欢笑咪咪的姊姊。” “别想打马虎眼!你刚才不是说那只是小朋友的搂搂抱抱吗?怎、怎么会对修女做出那种事?” 这时,大概是有叶拉衣领的动作太粗暴的缘故,尊的睡衣钮扣突然迸开了。他裸露的胸口刚好成为有叶兴师问罪的铁证。刻在尊皮肤上的,是密密麻麻的淡红色文字。那是从万魔抄本转录下来的魔名。光是眼睛所见的范围内就有上百个。昨天有叶看了还暂时没找出疑点,但今天才想起既然有那么多个—— “啊,你说这个啊,这是……” “笨蛋!” 有叶以枕头用力砸向尊的脸。他向后翻转并直接摔下床去,还一路滚到了墙壁边。有叶的拳头则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着。 什么小朋友跟大人的搂搂抱抱,尊根本是在教会一个个转录修女们的魔名嘛!当然,过程必须脱衣,用嘴唇跟牙齿…… “你这个没节操的人!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谁教全地普遍教会的修女尽找些可爱女孩呢,不从头到尾品尝一遍实在太可惜了!况且天底下所有女人本来就都是我的。” 有叶开始感到头晕脑胀了。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是……? “母亲大人不是对我说过吗,紫苑寺一族的男性无法活太久,所以必须尽量繁衍后代!” “母亲大人说过……?可、可是,她没要你对一大堆女性出手吧?” “那部分是我擅自加上去的,因为我最喜欢女人了。”尊得意洋洋地表示。 (这小子果然……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尊了!) 躺在棺材里的时候万魔抄本大概已经彻底侵蚀了他的心——有叶只能这么推测。 尊与生俱来的原本魔名非常危险——有叶以前也听说过这件事。虽然不知道他与生俱来的魔名是什么,但在六岁以前他都必须透过写有咒文的包裹布进行控制,且随着尊年龄日长,这种方式也会逐渐丧失效果。 因此紫苑寺家才会与全地普遍教会达成协议,所采取的手段就是将抄本埋入体内。 也就是说,利用大量写入他人魔名的方式,覆盖尊原本的魔名。真是一种蛮横的手段。 万魔抄本。 那是为了记载所有堕天使之名而制造的史上最凶恶魔导书。倘若那玩意儿有了自身的意志,控制被融入体内的对象采取行动,不停产生追求魔名的欲望也不奇怪。 “我的身体已经发育完成,抄本的力量也全部发挥出来了。在这个地球上想必没人能胜过我!首先我要杀光全地普遍教会里的所有男人,然后将世界上每位可爱少女都纳为新娘,制造我专属的后宫,诞生一亿个左右的后代,就能让紫苑寺一族遍布整个地球!” 对准趾高气扬的尊,有叶又使出浑身的力道朝他脸部扔出枕头。 “尊这个大笨蛋!快离开我的房间!” 有叶把房门使劲摔上,走廊还可听见尊呼喊的声音。 “姊姊为什要这么生气呢?我会好好培养气氛以后才上她们,而且事后我也会负起责任!” “你给我闭嘴啦!” “还有,我会对每位新娘讲好,姊姊才是排行第一的正室喔!而且大家都一定要服气才行。” “尊你这臭小子去死算了!” 有叶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只听见砰咚砰咚的脚步声逐渐自走廊远去。 (人家等了那么久,一直盼着他回来的这天。) 泪水又快要夺眶而出了。有叶赶紧擦了擦眼睛,重新站起身。 现在不能光想尊的事了,昨天的敌袭后还有许多工作得处理。 房间的一隅摆着一座蚕豆形的浴缸。有叶褪下睡衣,全身赤裸进入浴缸内并将底下的排水孔塞好。她闭上眼,用力咬着嘴唇。如虫子爬过肌肤的触感自背脊延伸到肩膀、手臂,最后到达指尖。 浴缸的底部正缓缓累积着血。那是自有叶双手指甲下渗出的。 昨天杀掉的家伙的血后来被有叶吸干了。那两架生物兵器保存着各自的生命记忆,如今已包含在有叶的血液里。 (得拿去让陆军情报部门分析才行。) (尤其是直接袭击我们家的钢壳蛊兵,想必是经过了缜密的计划。) 当血累积的高度到达脚踝后,有叶视野内的光线亮度也突然昏黑起来。 (自己的血应该很脏吧……) (最近一直出任务,也没有去换血。祖母大人又一直沉睡不醒。) 这时有叶突然想到。 既然尊已经回来了。 只要跟尊交换血,再进行净化—— 这里明明没有其他人,有叶却满脸通红地用力摇头。 (如果我找他去换血,他一定又会毛手毛脚。) (以后不能再把他当作亲弟弟了。) (啊,对了,也得提醒冬子留意才行。他可是个看到可爱女性就不会放过的恶魔。) * 在紫苑寺家的一楼,走入右手边建筑物遇到的第一个房间就是女仆长的个人寝室。 虽说是女仆长,但紫苑寺家如今的下女也只有冬子一人而已。能侍奉吸血鬼的普通人类需要诸多特殊资质,要找到合适的人选可说是非常困难。因此冬子除了处理繁重的家务外,甚至还得支援九重正护役的部分军务。 针对礼拜堂进行的后续处理,也是由冬子负责指挥赶来的工兵队。傍晚,作业终于告一段落,冬子可以返回自己的房间好好洗个澡了。 她一边浇着热水,一边想起昨晚的事,内心感到非常悔恨。 在敌人以及两位主子的面前,自己就这样昏了过去简直是丢脸到极点。没有资格担任紫苑寺家的女仆。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昨晚真是太可惜了。 自己是女仆,与主人之间的爱是不可能修成正果的。然而,如果是为了让主人苏醒过来,以重要任务为由接吻应该也无可厚非吧?或者刚醒来的尊少爷会因为饥渴而寻求冬子的血,这种发展也不赖。 结果这些期待都被突然闯入的钢壳蛊兵踏碎了。 冬子停止了沐浴。 她有时候很希望自己若是吸血鬼就好了。 为了净化血而换血。那种行为也非常棒。如果自己能以那种行为侍奉初音大人、有叶大小姐以及尊少爷,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她以浴巾擦拭头发,希望能将这种念头一起拂去。 就是因为吸血鬼也有很多办不到的事,所以才会雇用自己当女仆。 总之,尊少爷已经回家了。这之后大家可以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光是这点就足以让她雀跃万分。 冬子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在梳妆台前将腿上的丝袜穿好。结果突然听见有人在敲门。 “冬子,在吗?我要进去啰?” 那是尊少爷的声音。房门打开后,两人四目相交。仅着内衣的冬子一瞬间僵住了。 “……尊少爷?” 冬子赶紧将放在附近的围裙式洋装拿起,遮住自己的前面。然而尊比她的动作还快,霎时就做出“早安的拥抱”动作,喜孜孜地搂住了冬子,然后还将脸颊塞入冬子丰满过头的双峰间。 “不可以,就算是尊少爷,这样也算性骚扰!” 冬子以气若游丝的声音斥责着。 “我——藤堂冬子,是绝对不可能容许性骚扰——” “这不是性骚扰,这也算冬子的工作吧!” “这、这算工作吗?可是,像这样……啊,又被揉又被轻咬的工作……” “冬子的身体每一寸都是属于我的,所以要照着我说的话去做。乖乖的,别乱动。’ 尊不断以轻咬攻击冬子的颈项,她可以清楚感觉自己的身体正逐渐丧失抵抗的力道。真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种事。平常冬子为了守护有叶不被性骚扰,总是经常以性骚扰先发制人的说—— 当自己成为被玩弄的一方时,竟会变得如此软弱。 不过冬子口头上的抵抗依旧持续。 “可是,为、为什么要进行这样的……工作呢?” 真没办法——尊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为冬子说明。 因为他想跟有叶制造后代时一兴奋就喷出鼻血。如果跟其他新娘子做这种事时也一样就糟了,所以尊只好找冬子进行确认。 “原、原来如此啊。真、真抱……嗯……歉,我的思虑太不周了。” 冬子发出炽热的吐息并不停扭动身躯,然而还是直接了当地接受了尊的歪理。她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就好像快融化一样,已经无法分辨是非了。 “可是,为什么要找我……我、我虽然并不是无法帮忙,但有叶大小姐是尊少爷所深爱的心上人,还是将来要结合的对象,而我只是一介下女罢了。” “你在胡说什么?” 尊对着冬子的耳朵吹气。 “我对冬子的爱就像对姊姊一样喔!所以才会想找冬子的胸部进行确认。” “真、真的是这样吗?” “嗯。可不是因为你拥有距离我最近的另一对胸部喔!” 是吗,既然不是因为自己的胸部距离尊少爷最近就好。冬子放心了。 “既然机会难得,那我就要把冬子全部吃掉啰!” 尊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冬子放回床上,然而冬子却翻了个身抗拒着。这是身为女仆的最后一道堡垒,她几乎是在无意识中想起来的。 “不可以。尊少爷跟我是主从关系。我——藤堂冬子,绝对不容许这种不义的行为发生。” “这哪里算什么不义。”尊咧嘴笑道:“反正冬子最后也会变我的新娘。” 冬子以湿润的双眸轻轻摇着头,还在坚持最后的抵抗。 “可是,我等一下还有工作……现、现在要马上穿好衣服回去……军方的人还在后院进行作业呢!” “新娘的最重要工作就是帮老公生小孩啊?”尊低声说了一句,紧接着就塞住了冬子的唇。 * ※十六条旭日旗在昏暗的夕暮下飘扬着,起重机与挖主机等重机具则在旗帜下闹哄哄地挖掘崩塌的礼拜堂遗址。这群人正是大日本帝国军的工兵部队。(译注:旧日本军使用的旗帜。) 有叶急忙换上招待客人用的和服,并对着出现在后院的军服背影出声。 “真对不起,我来晚了!辛苦大家了!” “敬礼!不明门殿下好!” 包括正在施工的所有士兵全转身朝向有叶的位置,一起行了个军礼。所谓的“不明门”是九重正护役的雅号,由来则是以往紫苑寺家曾住在京都御所的禁门外之故。年纪尚轻的有叶很不习惯被军人们以这种古称招呼。 “直升机的拆卸工作终于完成了。” 气质与其说是军人、不如说更接近工头的中年将校以拇指对礼拜堂做出手势。昨夜就像根诡异墓碑般插入地面的喷射直升机已经不见了。在崩塌的石灰制白色墙壁间,还可以看到正被大卸八块的迷彩装甲板。 “对了,冬子——就是我家的女仆长上哪去了?” 有叶环顾后院一圈后问道。 “她好像要回房换衣服。毕竟跟我们工作了一个晚上嘛!” 原来如此,既然这样就让冬子多歇息一会儿——有叶心想。 “对了,我刚才听女仆长小姐说,教会的家伙待会儿也会过来?” “呃,是呀……” “那可就麻烦了啊。那些家伙是打心底轻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么贵重的情报来源,我们擅自去处理,搞不好还会惹那些家伙生气。” 中年将校的忧虑一点也没错。 到了日没时分,漆有救世军三色军旗的大型直升机,果然遮住夕阳的余光缓缓降落在紫苑寺家的后院。头戴别有上校军阶的帽子、一名长得像大熊的胡须神父首先走下直升机,大跨步朝这里走来。 “没经过我们允许,怎么能擅自进行拆除作业!” 神父上校一出现,就对着正在操纵重机具的日帝军工兵大骂道。 “我们还没进行过现场调查你们也敢动手!那架直升机是属于我们圣军的,谁说你们可以进行拆解!” “本来就已经摔烂了 吧……”工兵的表情很音恼。“如果你们要抱怨这种事,为何昨天不早点到场?” “总之你们给我立刻滚离这里!”神父大佐痛斥着。 “让我去跟他沟通吧,我马上就回来。”有叶对日军将校咬了咬耳朵。 “这样好吗?让大小姐一个人去面对那种宗教狂信者?我们在场会不会比较好?” “我是九重工护役,拜托你们来处理的人也是我。让我去说吧!” 有叶直盯着将校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强调。 “如果我把责任转嫁到你们军方身上就不对了。” “既然不明门殿下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勉强……之后就拜托你了。” 工兵们以大型卡车载走了重型机具,迅速地从现场撤退。神父上校确定日军已经离开后,立刻对直升机的方向下达“动手吧”的指示。机舱内随即涌出了二十人左右的救世军士兵。接着上校才把目光转向有叶。 “昨晚的事请你详细说明一下!大主教阁下与四名龙骑兵的牺牲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真的是还肉机关干的好事吗?” 上校一边额冒青筋一边喷着口水问道。不过他背后的那群救世军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她、她就是紫苑寺有叶小姐……” “不、不、不论什么时候看都觉得好美。” “穿和服的模样,真、真是让人按捺不住啊!” “好想闻闻她那头黑发的香味,还有后颈项的味道。” 有叶顿时感到一股寒意。平常根本没机会接触女人的救世军几乎都是这种人吗? “你们这些兵给我认真点!阁下可是在敌地阵亡了!” 神父上校大吼一声,士兵们才触电似地摆出了“立正”的姿势。 “况且这女人可是被诅咒的魔物后裔,你们这样子也算是信仰的守护者吗!” “只要长得可爱就好啦,对不对?”士兵们又开始交头接耳。 “吸血鬼好像永远也不会变老,这种属性真是太棒了。” “听说我们的大主教阁下私底下也很中意有叶小姐。”“果然是这样。” “唔喏喏喏喏喏。” 神〤上校被属下们气得咬牙切齿。 “阁下巴真是的!虽然不知道是要运送什么,但竟然无视我们救世军,直接找梵蒂冈的龙骑兵负责护卫,难道这么不信赖我们吗?” (没错了,看来救世军根本不知道尊已经觉醒的事。) 有叶心想,这位顽固的上校如果知道尊的事,应该不会说出前述那番没进入状况的话吧。 “他们的直升机飞行员服用了增生型的生物兵器。之后的调查工作我会全权负责,你们请回吧。” “不不不,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有叶小姐,善后工作应该让我们负责才对!” 救世军嘻皮笑脸地回答道。 “打扫房间之类的我们也可以帮忙!这样就可以回收有叶小姐的头发闻……啊,我什么都没说。” “清洁浴室这种杂事就交给我们,我们会一点痕迹都不放过地……仔细认真打扫!” “请、请你们不要说了!我又没拜托你们那些!” 有叶红着脸制止那群士兵。 “你们这些混帐!我军又不是来紫苑寺打杂的!” 上校太阳穴的血管几乎快爆开了。他重新转向有叶后伸出手指。 “你说杀死大主教阁下的人是他们带来的飞行员,可有证据吗?” “直升机应该留有通话纪录之类的东西吧。而且敌人的残骸还在那堆瓦砾底下。” “有钢壳蛊兵的残骸?” 上校背后的救世军们发出了装模作样的惊呼声。 好几个人立刻发出欢呼并冲往崩塌的礼拜堂。他们光明正大地把烧焦的钢壳拖出礼拜堂外。 “上校!是真的,这是还肉机关的生物装甲板!” “骨骼也还剩下不少,这么一来,就要留在这里久一点仔细调查了。” “当然,进行工作时得暂时借住这里。有叶小姐刚洗完澡的浴室我们就可以借来使用了!” “不不不,应该要把这座破烂礼拜堂改建成我军的分驻所才对。” “啊啊啊,跟有叶小姐的同居生活,每天都可以被早安之吻叫醒了。” “够了,你们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刚才不是说了调查工作由我全权负责吗!” 有叶面红耳赤地发出怒吼。 “你们这群不知羞耻的家伙!”上校的脾气也爆炸了。“身为神的子民,竟然想借住魔道之徒的家!你们这些人当然只能睡在直升机里!” “请不要擅自在我家庭院住下来!” “你为何拼了命地想赶我们走咧?太可疑了。我们可是纯洁清白的信仰守护者,根本不会出现任何淫邪的思想!” “根本就全都是淫邪的思想吧!”有叶隔着上校的肩膀指着那群救世军士兵。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把钢壳蛊兵打倒的?那家伙可是能轻易消灭一整个师团的兵力,就连梵蒂冈的精锐都被解决了。” 这时,有叶的背后突然响起了另一个说话声。 “你们以为我是谁啊?不要把我跟那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相提并论。” 上校瞪大眼睛,有叶也迅速回过头。 一个人影悠闲地自宅邸后门走向这。在昏暗不明的视线下,对方参杂在青黑色头发中的两绺银发正微微发出光芒。 “……紫苑寺尊……?怎、怎么可能!” 上校叫苦着。有叶则以手抵住额头发出了叹息。这么一来事情就更复杂了。 “难、难道大主教阁下运来的就……就是你?” “嗯——?” 尊歪着脑袋并眯起眼,瞥了神父上校一下,接着又扫过在上校背后那群僵住不动的救世军们。 “才觉得好像有点印象,原来是教会的那些肌肉光头啊!请你们不要靠近我最重要的姊姊,因为你们全身都是汗臭味。” “紫苑寺尊,你这臭小子!”年轻救世军以几乎要盖过上校的气势回骂道:“在娑婆世界与你狭路相逢,刚好可以洗刷我们多年累积的忿恨!” “信基督耶稣的说什么※娑婆……我不记得做过什么让你们怨恨的事啊?” (译注:娑婆是佛教用语,也就是我们这个世界。) “别装蒜了!想想十年前你出现后干下的好事!”另一名救世军也火冒三丈起来。 “竟然把东京分部的美丽修女们一个也不剩地吃光了!’ “我们连走近她们一步闻闻味道都不被允许咧!” “太羡慕……不对,是无法原谅。受天谴吧!” “没错!我们当时可都是多愁善感的十余岁少年!” “把我们的青春还来!” “就算是现在,被、被你吃过的修女们还是在讨论关于你的事!还有人提出了把你从棺木放出来的请愿书!可恶,真是不公平!为什么不问问我们的意见!” “姊姊,不要陪这些傻瓜胡闹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吧!” 有叶一瞬间很想赞同尊的意见。她也觉得那群士兵非常愚蠢。 “你这臭小子竟然无视我们,直接去跟有叶小姐吃饭!” “一定是躺在她膝盖上要她喂或者是直接用嘴巴传食物吧!” “这这这这这些家伙可是吸血鬼,搞、搞、搞不好还会进行体液交换!” “有叶小姐的体液!”拜托别用那个字眼好吗——有叶心想。 “太忌妒……不对,是无法原谅。有了有叶小姐还对那些修女 出手!分分分分一些给我们吧!” “你们很吵耶!我是地表上最强也最美丽的少年,每个女人愿意跟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像你们这种软趴趴的,就算砍掉重练二十遍都不会有女人缘啦!温柔如我者愿意帮你们重新投胎一次,想砍掉重练的人就过来排队。” “什么!” “尊,你出来只会让事情更复杂而已,还是赶快回屋里去吧!” 有叶抓着尊的肩膀并把他推回房间,但这时尊的臂膀反而缠上了有叶的腰肢,还迅速朝地面蹬了一下。 “耶……啊,呀啊!” 有叶的惨叫被爆炸声盖过。即使整个人被尊抱住、火速跳往旁边,她也清清楚楚地目睹到了。命中钢壳蛊兵残骸的火焰就像爆炸一样瞬间膨胀,霎时便吞噬了附近的救世军士兵。有叶浑身都可以感受到火焰产生的爆炸力道。 她明明整个人以仰躺之姿被抛在地上,却一点都不觉得痛。有叶这才发现,原来那是尊以四肢包住她全身的缘故。 “谢、谢谢——啊,讨厌!不要把手伸进奇怪的地方啦!” 尊侵入和服下摆的魔掌被有叶硬生生拖出来。 “这种时候你还在想什么!’ “耶?我救了姊姊一命都没有奖赏吗?” 如此脱线的对话被机械音打断了。尊再度用力抱起有叶向后跳开。 (敌袭吗?是从哪里开火的?) 即使是跟尊抱在一起于地面打滚,有叶依旧无意识地用指尖搔刮喉部的魔名。等他俩在一阵烟尘的掩护中站起身时,刚好躲到了直升机的背后。 好几声爆炸再度穿越大气,将礼拜堂剩余的断垣炸得粉碎。位于入口附近的救世军已经有好几人浑身是血地倒地了。 (敌人在礼拜堂里面——怎么会?) 有叶朝那个方向观望,只见有好几个巨大的身影正踏破瓦砾与火舌步向外头。 “——可、可恶!竟然利用那些死者的遗体!” 有叶的附近有人正这么低声咒骂。原来声音的主人是神父上校。部队中只有他一人顺利逃过袭击。不过他刚才威风八面的模样也没了,现在正趴在直升机后方的地面发抖。 手中伸出刺刀的人影有四个,尽管那些家伙不是装甲融化就是少了手或脚什么的,但依然可以看出在肩上发光的梵蒂冈龙骑兵十字剑章。 “咕唔啦咕唔啦咕唔啦咕唔啦!” 恶心的笑声往四面八方扩散。龙骑兵们的眼珠呈现不自然的混浊状态,各处肌肤也浮现了被染成绿色的血管。 “这些臭虫!” “教会的臭虫们!” “趴在地上受死吧!” “咕唔啦啊啦啊啦啊!” 这四人的声音都跟那个直升机驾驶员——也就是最后化身为钢壳蛊兵的家伙一模一样。有叶不禁颤抖着。 (难道昨天没有吸干净吗!而且那还是增生型的——这下子太糟糕了。) “唔哇,那个巨大垃圾还活着耶?” 趴在有叶身上保护她的尊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你、你们这些吸血鬼!不、不是对付那种家伙的专家吗?快出去啊!” 神父上校难堪地呻吟道。有叶则啃着下唇。其实他说的没错,这的确是自己的不对。 “咕唔唔唔唔唔唔唔啊!” “叽、叽、叽。” 令人作恶的笑声与脚步声逐渐朝三人逼近。 “那里还有一只臭虫躲着。” “别偷偷摸摸了快出来吧。” “看我把你们杀得一个都不剩!” “唔、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上校边发出崩溃的叫声,边从直升机后头冲了出去,还以举至腰际的突击步枪进行扫射。其中一名龙骑兵的巨体中了数百发子弹,肉片与鲜血飞溅一地。 “让你们回到主的身边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校兴奋地发出咆哮并继续浪费子弹,不过他的激动却在一瞬间后冻结了。 原本倒在地上的那群救世军下属,在沾到了龙骑兵洒出的肉片与血之后,一个个慢慢地、慢慢地、慢慢地爬了起来。 他们的眼睛跟剩下三名龙骑兵一样,都发出了混浊的光泽。 “——咕啦啦啦啦啦!”“叽、叽、叽啦咕!” “咕哇哇哇哇!” 可怖的笑声增加到了十名以上。此外那群救世军还拿出原本背负的武器,将枪口一致对准上校。 “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上校破着嗓子发出了丢脸的惨叫后,立刻躲入直升机内并紧闭舱门。十几道同时发出的火光对准直升机厚重的金属外壁进行射击,除了开出许多孔外,还让机体出现剧烈摇晃。 “这、这、这是什么可怕的感染力……竟、竟然把神之子民的身体……唔咿!” 贯穿机体的弹头有好几发打到了上校趴着的地板附近,让他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再度逃之夭夭。 “咕啦咕啦啦!” “没用、没用、没用啊!” “只要还有一颗核心存在!”“就可以增生无限多次,永远也打不完!” “这种力量真是太棒啦啊啊啊!” 透过机体的裂缝可以听到那群尸骸的挑衅声,也能略微窥见外头的状态。正如那群怪物所言,本来应该被上校扫射掉上半身的那名龙骑兵,现在已经变成了完全不像人样的恶心肉块,但依然能再度站起身。 “你、你们要把我也变成这样的僵尸吗……不、不要,拜托住手。呜、呜呜……” “不、不要,拜托住手。尊,讨、讨厌……嗯。” “姊姊的弱点是脖子耶。” “你们这种时候还在干什么!” 上校回头对两人发出怒吼。不知两人是什么时候潜入直升机的,不过尊这时已经抱着有叶,在上校附近疯狂亲吻姊姊的颈部。 “紫苑寺的家伙!你、你们应该会使用某种邪术吧?还不快对那些尸体想想办法!” “自己去解决如何?没看到我正在跟姊姊玩亲亲吗?等你也变成僵尸以后我再一起解决,这样不是方便多了?” “尊——啊,嗯,不要乱摸,不要玩了啦!快放开我!” 有叶揪住尊的下颚硬把他推开,然后便迅速站起身。 “大敌当前你还在胡闹什么!下次再敢这样,我就把你丢到大太阳底下晒干!看好了,我要把那群家伙都烧掉,上校也闪远一点。” 这时,直升机机体突然出现了激烈的晃动。有叶的视野也被霎时爆发开来的强光遮蔽,轰隆声还充斥于身体四周。强光的另一边似乎可以听见“咕啦啦啦啦!” “开火!” “把那家伙打倒!”的救世军讪笑声。直升机的内壁这时也出现了扭曲,勉强可以看出正朝三人所在的位置崩陷。 “快趴下!” 有叶紧抱住尊的头,以自己的腹部保护并将身子缩成一团。背部一阵激痛传来,接下来就是一股足以抵消痛觉的惊人冲击力,自四面八方打向了有叶的身躯。 被完全压坏的直升机喷出了黑烟。那是由于受钢壳蛊兵操纵的救世军们方才毫不留情地射出了大量穿甲弹之故。 “咕哇啾啦啦啦啦!” “咕啊、啊、啊!” “变成绞肉了!” 好几个听起来几乎一模一样的笑声同时发出。 “接下来只要扯出抄本就行了!” “当然还有那女人!” “就算是尸体我也要用力强奸!” 钢壳蛊兵声音所组成的愉悦合唱唐突地划下了句点。那是因为有一道人影从机舱内侧踹开了凹凸不平的直升机表面,出现在他们面前。 “……你们这几个家伙,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吗?” 冷酷而充满杀气的说话声。在漫天飞舞的粉尘中,一对发红的眸子在黑发下锐利地逼视对手。他胸口前的衣物已经被烧得焦烂而敞开,裸露出的心窝附近则浮现了发出强烈青色光芒的魔名。 “如果伤害到我姊姊,害她以后没办法生产怎么办!而且……” 被尊环抱住的有叶一动也不动,不知是否失去了意识。 “竟然敢妨碍本大爷在姊姊身上种草莓!” 这股剧烈的愤慨让直升机机体摇摇欲坠,原本就扭曲变形的螺旋桨也折断了。 “怎、怎么好像没事!”“射了那么多子弹耶!” “女人也活着。” “不可能啊!” 被钢壳蛊组织操控、手握武器的藏青色僵尸,这时不禁议论纷纷起来。 “你们说的子弹是这些吗?” 尊不屑地吐了一句,并刻意张开右掌展示。他的手心立刻撒出一小道由黑色光泽金属碎块累积成的瀑布。士兵们见状则个个瞪大眼睛。 “徒手?” “不会吧?” “……唔、唔。” 一个巨大的身躯自尊脚底下推开层层叠叠的铁板并站了起来,原来是神父上校。他脸上流出的血沾湿了胡须,不过伤势并不怎么严重。 “我、我还活着……吗……?” “喂,胡须不倒翁,等下我收拾那群腐败的去骨火腿时,你记得要当好我姊姊的盾牌。” “唔,你、你说什么!” “如果我姊姊身上有半根寒毛损伤,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尊二话不说便将有叶的身体推到了上校的臂膀上。 “那个臭小子说要收拾我们!” “别别别别开玩笑了!” “叽叽叽去死吧!” “送你上西天叽叽叽叽叽!” 十多把枪口再度集中于尊的身上,并同时喷发火光。上校立刻发出难听的惨叫,并抱住有叶的身体缩成一团。粉尘与金属碎片再度散播开来,最后变成一股吞噬掉尊的浓烟。 “咕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咕啦啦啦啦!” 钢壳蛊兵的讪笑声盖过了最后几发机枪扫射的余音,一阵风也跟着吹散了让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 不过怪物们的嘲笑却再次冻结了。 在被吹开的烟雾下,黑发少年依旧屹立不摇。他那石榴色的眸子被怒火所覆盖,胸口上的魔名光芒比先前更强烈了。他紧握的双拳中冒出白烟,弹头则自指缝间七零八落地滑下。上校颤抖不停的背则缩在少年的脚旁。 “你们这些家伙迟早都得死的,何必浪费弹药。” “不可能啊!” “一发都没打中?” “叽叽叽叽!” 尊的手臂一甩,接近到直升机前方的两名救世军脑袋便立刻开了孔,应声倒下。其余尸体则瞪大眼睛朝后方跳开,离直升机远一点。光是尊徒手扔出的子弹,就拥有跟机枪扫射相当的威力。 只不过起初两名倒下的救世军没多久又开始蠢动起来。那两人很快地站起身,脸上吓人的弹孔被逐渐渗出的绿色液体堵住。 “咕啦啦啦啦!” “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不是早说过了吗!只要有一只还剩下核心,其他想增生几只都没问题——” 尊的身影这时突然消失了,钢壳蛊兵的声音也像被人勒住喉咙般唐突中断。 沙——只听见泥土被脚步踏过的声响,十几名死尸一起回过头,以混浊的目光集中在声音来源。 少年的背影已经离直升机很远了。他如今正着地于礼拜堂烧毁后的遗址上。尊转了个身,对敌人们露出冷笑。 “什么时候跑过去的?” “嗯唔。” “叽、叽。” “怎、怎么了吗?” “我的身体!” “唔,没办法动!” 救世军们的叫苦声重叠在一块。他们全体的腿都像朽木深深插入地表般,手臂也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空虚地摇晃上半身而已。 “怎么了?” “那臭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你们还没发现吗?” 尊歪斜着嘴唇以憎恨的声音说道: “像你们这种愚蠢的家伙,一直增生下去也只会让智商更低而已吧?看看自己那个肥胖的肚子吧!” “嘎!” “啊!” 救世军们扭动着已几乎无法动弹的脖子,勉强俯瞰自己的身体,接着便无言了。他们所有人的腹部都在相同位置上被打穿一个大洞,绿色体液不断从洞中流出,濡湿了他们的祭袍或装甲。 “看,你们最宝贝的玩意儿在我这里呢!” 尊将握着一大堆东西的右手举高至脸部。好几个同时跳动并一明一灭的复杂外型金属块,正从他的指缝间渗出绿色的液体—— 钢壳蛊核。 “叽、叽、叽!”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你是怎么办到的!” “用你们快烂掉的眼珠仔细看我的胸口吧!这里不是有掌管雷电与暴雨的大天使临门(rimmon)之名吗?我就是万魔抄本,可转录无限可能的史上最凶恶魔导书。没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我只是把这些玩意儿从你们体内一个个挖出来罢了,而且是用你们眼睛根本追不上的速度。那么……” “啊啊啊啊啊啊!住手、住手!咩 “别这样,你你你想做什么!” “刚才那句可笑的台词你们再说一次啊!只要有一只还剩下核心——然后呢?” 一尊边讽刺边加重握拳的力道,将那些核心一个也不剩地捏爆了。钢壳蛊兵尖锐扭曲的临死前惨叫也同时扩散开来。 “……恶、恶魔已经……” 神父上校从直升机的残骸中爬起身,脸色铁青地看着庭院中的惨状。 恢复单纯死尸的救世军与龙骑兵们身形扭曲地倒在烧焦的草坪上,绿色的血则在他们四周扩散开来。 伫立在这当中毫发无伤的,则是年轻的魔王——紫苑寺尊。 上校方才确实勉强捕捉到尊的行动。尊不只是拥有能以魔名进行超高速杀戮的能力而已,还包括要控制这种高速机动的反应力、徒手贯穿救世军身体护甲的惊人臂力、以及正确掌握核心位置的眼力。 “……我一点也不想吸这几只草履虫的血啊……” 尊表情苦涩地咕哝着。 “真没办法。如果他们再次增生会烦死人。” 他弯下膝盖,把捏烂的蛊核压在地表上,并闭起眼睛,仰头对着幽暗的天空。 神父上校则画着十字架,双手合掌专心祈祷着。毕竟他在这时也无法可想了。咻、咻、咻咻咻、咻的声响在耳边徘徊不去。原先遍布于这附近的大量血液,如同被卷入漩涡般在土地上迅速打转,最后集中在尊的手掌边。此外上校也可明显看出倒地的尸体伤口正不停有大量的血涌出。 他是吸血鬼,被神所诅咒的魔物。假使不继续祈祷,搞不好连自己的血也会被吸干。神父上校因这种恐惧感而颤抖,嘴中不停念念有词地发出圣句。 这时,上校身旁的有叶也醒了。她正在注视弟弟这骇人的进食景象。上校察觉后慌忙离有叶远远地,迅速躲到了直升机的后头。那女人也是吸血鬼。他俩拥有相同的石榴色眼珠,对令人作恶的血潮正看得入迷。反正就是怪物。 吸收血的声响终于停止了。 “尊……那、那孩子……” 有叶喃喃自语并努力站起身。她几乎是以摔落的方式离开直升机机舱,接着便冲向了弟弟身边。 “姊姊!” 尊也发现有叶苏醒了,马上站起身甩掉双手上旳血。 “刚才姊姊有受伤吗?背部受重击 会不会有问题啊?” “放心,刚才那一下不算什么。比起那个,你、你……” 面对想紧紧抱住自己的尊,有叶用力推开他的肩膀。 她对着尊因为衣服破掉而裸露的胸膛,以手进行摸索。 “没事啦!那种子弹根本没什么杀伤力。” “我不是那个意思!” “……咦?呃?姊姊的眼神好恐怖。” “为什么你会拥有临门的魔名?” 有叶以像是锯子般尖锐的声音质疑。 从她的指缝间——也就是尊裸露的胸膛上,闪着淡青色光芒的魔名刚好化为一颗光粒,蒸散于半空中并消失了。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拥有冬子的魔名?我要问你这个!” “那是因为……呃,这个嘛……” 尊心虚地别开目光。 “……起、起初我只是单纯想摸胸部而已,这是真的喔?” “笨蛋!” 足以铲平后院的大火球爆炸开来,连星期六清晨这晴朗清爽的天空都被烤焦了。 原本因陶醉而倒卧在床铺上昏睡的冬子,被这股骚动吵醒后慌忙冲向后院。然而,这位女仆长首先进行的工作,不是处理救世军们的尸体或搬走直升机残骸,而是治疗被有叶修理得鼻青脸肿的尊。 第三章 染血的领土 那是来自遥远、遥远之血的记忆。 “——汝的名字是?” 男子背对着像是颗烂熟石榴般的夕阳问道。 盖满附近土地的尸体、死马、断刀、箭矢、长枪以及流淌并凝固于地表的血,全都被落日烧灼成赤红色。被火箭扩散开来的战火,则缓缓吞噬了茅草屋顶的民宅以及早田。 与夕阳拥有相同颜色眼珠的女子跪在地上,做出简短的回答。 那是一个位于隔着海的彼方、只会出现在希伯来子民身上的名字。包括男子与其四周的侍从在内,大家都对这种音节的组成感到非常陌生。 “汝的姓氏呢?众人都怎么称呼汝的家族?汝总有父母或手足吧?” 女子听完这问题后摇摇头。 她没有姓氏。当她从※锡安之地遭放逐后,就被剥夺了姓氏。(译注:zion。“锡安”为耶路撒冷和以色列之地的代名词。写成日文与“紫苑”同音。) 于是,她逃到了这个位于极东之地的岛屿国家上。由于被神永远诅咒,她只能在暗夜下行动,靠吸血维持生命。想要增加族人数量更是不可能。 女子长久以来都是独自一人。 “※没有姓氏,那不是跟朕一样吗?” (译注:日本天皇没有姓。) 男子笑道: “朕拥有赐与臣民姓或氏的权力,相对地,自身这族反而一直没有氏姓。这种孤独——或许可以这么形容——就跟汝很像。” 男子将手放在女子头上。 “汝也是一族之长的话,应该要有可以统治的领土与臣民才对。” 女子举高提在手上的布袋,并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掌心上。 那是黑色的泥土。 在吸满了血后,变得干裂而僵硬的泥土。 《他》在出卖了主以后用报酬得到的土地,最后也变成《他》死去的场所。 这就是《他》的国度。从这块染血的土地上所诞生的,则是《他》的后裔。女子是独自一人的王,也是独自一人的臣民。 为什么神要诅咒《他》,同时又为他留下了这种血脉呢? 不清楚。即便是身为其后裔的女子也不知道。女子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背负这种命运,只能在这卑微的土上安眠,到了其他地方就得永远无助地徘徊。 “那么,汝把那块土地献给朕吧。” 男子的这番话让女子抬起头。一抹血痕也自女子的眼角滑落到脸颊上。 “朕决定征服汝,变成汝的王。这样一来汝就可以跟这个国家的人结合,诞生出后代了。汝要一个人背负这种血脉,不是太沉重了吗?” 染了血的泥土自女子指尖蓦然洒下。 简直就像在代替她无法流出的泪水一样。 终于,女子把手中的布袋递给了男子。 男子点点头。 “那么,朕就赐给汝姓氏吧。为了不让汝忘记出生的土地,汝日后就姓紫苑寺。” 紫苑寺……紫苑寺。 为了记住这个发音,女子重复在口中念了好几遍。 “朕——与朕的子子孙孙,从亘古亘今以至于未来永劫,都只能在天照之下行动,因此需要像汝这样可以在幽暗中来去自如的护卫者。朕以后就负责统管汝的国度了,所以——” ——汝跟朕一起来吧。 女子听了之后,深深地垂下头。 * “……姊姊,差不多到学校啰!” 有叶感觉有人正呼喊并摇动自己的肩膀,这才猛然醒来。 尊的脸孔就近在眼前,于是她反射性地将对方推开。摇动的座席、持续不断的引擎声、进行过遮光处理的玻璃窗。仔细一看,自己跟尊都穿着制服。没错,她想起来了,这里就是自己平常上学所搭的大日本帝国军装甲车之中。由于最近她实在是太过疲累的缘故,竟然在上学途中打起了瞌睡。 好久没作那种梦了。那是烙印在紫苑寺一族血液里的记忆。 吸血鬼的血据说可以当作生命的记忆媒体。祖母初音也曾这么教导过有叶。不管是吸血的对象、换血的对象,其生命历程都会刻划在自己的血液中。因此,不只是有叶自己吸过的血,还包括母亲绫音、祖母初音,以及更往上、更往上的祖先——所有包含这种诅咒之血的记忆,这些都会保存在紫苑寺一族的血脉里,永远不会消失。就连千年以前所发生的光景,都能像那一场梦一样历历在目。 不过也因为这样,他们的血会愈来愈污浊。 至于净化的方法就只有一种。那就是—— “喂,姊姊,我们趁现在来换血吧?” 尊将鼻尖凑近有叶的脖子,以撒娇的口气要求着。有叶立刻推开他的脸。 “不要。我才不跟尊做这种事。” “为什么嘛?要是你在学校凶暴起来怎么办?最近一直没有换血,你看,我跟姊姊的指甲都变黑了。” 两人的手指甲确实如尊所说。由于一直吸取增生型再生兵器这种污秽的生命力来源,两人的血液污浊程度都愈来愈严重。 “所以,来换血吧!只要深吻再咬着彼此的舌头大概五分钟就够了。’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要!” 有叶不由分说便捶了尊的肩膀一下。 身为吸血鬼,那是一种透过舌头交换双方血液的仪式。也是紫苑寺一族独自发展出来的唯一血液净化方式。原本背负着永远孤独宿命的吸血鬼,在这个国家落地生根并繁衍成家族后,才找到这种奇特的方法。 “尊,听好啰?我现在要斩钉截铁地告诉你,我已经不把你当作亲人看待了。” 有叶抓住尊的制服领带,并瞪着他的双眼,毫不留情地如此强调着。尊则故意装出一副泪眼汪汪的模样,但有叶现在已经不会被他的演技所骗了。 “我的弟弟才、才不是像你一样浑身都是由性欲组成,也不会像你一样开心地虐杀敌人,更不会像你这么嚣张跋扈。你只是被万魔抄本附身的冒牌货罢了。” “姊姊,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有叶气得撇开头。 “那我等下可以去其他女生班的玩啰?”尊迅速恢复正常的表情问。 “不准!” “既然不爱我却又忌妒,真奇怪。” “这哪是忌妒呀!是不希望你妨碍其他学生。※内亲王殿下可是就读我们学校耶,要是引起什么麻烦就糟了。” (译注:日本女性皇族的一种封位。) “被我爱上的女性都不会觉得麻烦,请放心。” “笨蛋。总之,你只要出现什么奇怪的举动就会被马上退学。” 有叶以食指抵着尊的衬衫心窝处。 “我虽然已经不把你当亲人了,但你还是具备显现魔名及吸血的能力,在战斗时可以派上用场。我之所以让你上学是因为这个,你可千万别忘了。” 最后那几句话好像是有叶说服自己用的。 (他不是尊。尽管长相一样,但里面的人格却大不相同。) (这家伙,曾对我说……会一直爱着我、一直在我身边,这些话他早就忘了吧!) (总之,尊只是道具。身为九重正护役在战斗时的重要道具罢了。) 然而有叶还是很难欺骗自己,只能暗自叹着气。 让尊一起上学的理由,完全是因为希望他待在自己身边。有叶到现在还是很担心尊的安危。她坐在装甲车摇动不稳的座位上,回想前天的事。 * 来自柏林的机密通讯传入了紫苑寺的宅邸,那是发生在好不容易把礼拜堂遗迹收拾好的星期六深夜。 ‘sieg heil(胜利万岁)!’ 位于宅邸地下的通讯室大型荧幕上,出现了一位正伸出手行军礼的德国情报部(gestapo)将校身影。对他国的非军职人员也要用这种自国风格的军礼,这让有叶觉得很烦。埋在将校左眼的多功能视觉装置兀自不停转动,这也令有叶感到很不快。不知为何,德国军方就是这么喜欢改造人体。 然而,为了重要的情报,这时也只能将个人喜恶置之脑后。 “上次真是有劳你们了。” ‘一点也不麻烦,fraulein(小姐)。能判断出我们比较适合进行调查才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盖世太保将校的嘴角露出了歪斜而难看的嗤笑表情。由于画面还加上了防止外部盗收的咒纹处理,让那家伙的脸色显得更恶心了。(译注:即gestapo,纳粹德国时期的秘密警察。) ‘毕竟对付还肉机关可是我们的看家本领!唔哈哈哈!比起全地普遍教会或美国佬,我们才是最了解那些家伙的人。’ 有叶很想早一点结束通话,于是便单刀直入地问: “既然你们那么清楚那些家伙的底细,可以告诉我他们为何要锁定尊吗?教会到目前为止都不愿对还肉机关发表意见,所以我没办法信赖他们。” ‘唔哈哈!紫苑寺的小姐比义大利佬或美国佬好沟通多了!所以我最喜欢跟日本人打交道。然而,我方还是希望你能先付出等值的情报。’ 有叶的身体深深沉入了椅子里。 “……你们想知道什么?” ‘首先,就是小姐吸得一滴也不剩的钢壳蛊兵残存记忆。我们希望能拿到全部。我们盖世太保虽然很擅长严刑拷问,但比起吸血鬼这种直接吸入记忆的方式还是略逊一筹!哈!’ (真受不了,为什么每回跟这些军人对话都没有一次是愉快的。) 在盖世太保的培育训练中,“让对手不快的对话方式”难道也是必修科目之一吗? “……我明白了。我会先跟日本的陆军情报部招呼一声。不过,我觉得那里面应该没有你们想要的情报。” 将校听了皱起眉。 被有叶吸干血的那名直升机飞行员记忆,充斥了关于真实信仰的神之声。从客观的角度看,会认为那家伙已经彻底疯了。至于还肉机关是怎么接触并将《蛊》埋入飞行员的身体,这些重点部分完全没留下记忆。 ‘哈啊,我明白小姐想说的。然而我们德国情报部就算是只有阴茎那么大的残骸,也能挖出关于犯人的全部资料。不做最好的,只做最狠的——这就是我们的宗旨。’ “关于第二点……” 有叶已经快到忍耐极限了。她强忍着怒火说: ‘喔喔,真是失礼了。竟然在小姐面前说了粗俗的用语。第二点想必是关于令弟吧?’ 这回轮到有叶皱眉了。盖世太保怎么会知道尊的事呢? ‘听好啰,小姐。你知道我们的总统阁下(fuhrer )认为最恐怖的对手是谁吗?美利坚?大不列颠?俄罗斯?香港?不不,当然是梵蒂冈了。因为他们是距离我们最近的友军!哈!就像义佬的弱点我们全都清楚一样。’ 那第二害怕的对象想必是日本无误了,有叶心想。因为是距离比较远一点的友军。 (真糟糕,我的思考方式怎么被盖世太保同化了。) ‘关于令弟的事情在有太多不可解之处。以吸血鬼的身分为何能获得教会的优待?虽然我们不清楚令弟生来就有什么体质上的毛病,但教会竟然刻意去帮身为出卖者后裔的吸血鬼?况且,还要让他得到非娶一百名修女为新娘不可的体质——喔喔,修女本来应该不能嫁人才对!唔哈!此外,东京教会本部的礼拜堂全毁也是令弟所为吧?那份报告书的内容看了真是让我神清气爽、愉快之至啊!如此淋漓尽致的罪犯,为何要一直封印在棺材里咧?应该要拿出来进行水淹、火烧、车裂的全套处刑才对!’ “那是因为……教会为了获得战力,要卖人情给紫苑寺。” ‘哈!那只是便宜行事的说法吧!况且教会怎么会容许吸血鬼这种魔物的存在?在过去两千年间,他们不知道杀了多少魔物,还有一大堆只是被怀疑跟魔物有关的普通人喔?跟那些家伙手中的鲜血相比,我们第三帝国的大屠杀简直就像掺了水的蕃茄汁一样。’ 有叶整个人深深陷入椅子中,开始沉思。 对方所说的确实也有道理。放过吸血鬼是攸关信仰核心价值的问题。就算是可以藉此施恩换取战力,也不像是宗教狂信者愿意犯的禁忌。 ‘教会之所以要帮助令弟,恐怕就跟他们当初愿意放过府上紫苑寺家的理由,不——’盖世太保将校的移植眼球骨碌地转了一下,‘应该说跟两千年前你们这族之所以会从血田被撵出去的理由一样吧,不是吗?’ 有叶的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们这些吸血鬼的诞生理由?) (那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对方提出的这种想法就像发烧时的寒气般缠绕着有叶的身体,久久无法消散。 ‘哈啊,我们来谈些比较具体的吧!例如关于令弟身上的毛病。’ 将校转移话题后让有叶稍稍冷静下来。尽管依旧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有叶还是开口了: “尊他……打从出生起,身上与生俱来的魔名就好像非常危险。我听说的只有这样。他小时候的身体确实很不好。不过,这跟魔名是否有关就不清楚了。” ‘令祖母应该知道更多吧?’ “但祖母大人却不肯告诉我。她说那会一让我也陷入危险。” ‘哈!所谓的魔名就是这么回事,光是知道其名称就会产生影响。所以教会也才一直对你守口如瓶。’ “是呀。” ‘所以,他们是用什么方法延续令弟的生命?’ “听说是把抄本埋入尊的体内。” 荧幕对面的将校顿时失去了笑容。只见他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并微微偏着头。 “万魔抄本——记载了紫苑寺族谱上的所有魔名。此外还可以转录新的魔名上去。尊现在已经获得百个以上的魔名了。” (没错,就是为了这个。) (为了这个目的,母亲大人才会用光所有的血,失去自己的性命。) ‘……哈!哈!’ 盖世太保将校发出了僵硬的笑声。眼部装置则仿佛失控一样疯狂乱转。 ‘原来是魔名!竟然加上了这么多!虽然不知道令弟原本是什么魔名,但想必是要用其他魔名盖过原始的那个吧!真不愧是犹太人,想法与众不同!只要把停尸间重新粉刷油漆后,要拿来当餐厅使用都没在怕的,就是这种随随便便的态度,难怪可以把魔导书埋入人体内。’ 喜欢改造人体的德国军人应该没资格批评别人吧!不过有叶并没有反驳。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啊啊啊啊!唔哈哈、唔哈!我终于找到、终于找到了!难怪教会一不敢任意对令弟处刑,而且还得死命隐藏他的魔名!那到底是什么魔名咧,竟然要如此大费周章。’ 有叶也以手捂着嘴,陷入沉思。 尊与生俱来的魔名到底是什么? 那个名字属于由神造却背叛神、使人类堕落的存在。教会也明白不能让那个魔名落入他人手中或公诸于世,所以才协助理入万魔抄本吗……? ‘还肉机关之所要锁定令弟的理由,看来也人致揭晓了。’ 盖世太保的这番话让有叶霎时回过神。 没错。原本要讨论的是这个才对。虽然尊的魔名很令有叶在 意,但如今还是先应付还肉机关比较要紧。他们不但是皇国之敌,如果以后还敢对尊出手的话,也形同紫苑寺一族之敌。 “就是……呀。言归正传吧!” 有叶一边平抑激动的情绪一边说。 ‘那么我就来谈谈关于那些家伙的情报吧。简单说,其实我们对那些家伙的真实身分一无所知。’ “我——我告诉你们那么多情报,你们竟然一点也不肯吐露!” 有叶气得忍不住站起身。 ‘请冷静一点,小姐。敌人的真实身分有那么重要吗?从天而降的漆黑影子不管叫※小男孩或※胖子都无关紧要吧?反正最后一定会爆炸、铲平城市,将这里化为血海或死之灰烬。那玩意儿会落在哪里以及会造成多大的死伤,这才是重点。’ (译注:小男孩(little boy )与胖子(fat man)是二战中美国对日本投下的两颗原子弹名称。) “我不想听德国式的无聊说教。不知道敌人真实身分,要怎么找出消灭他们的方法呢?” ‘哈啊!非常好!既然如此,我就把所知的范围告诉小姐。根据我们的见解,创设还肉机关的人跟全地普遍教会走得非常近。搞不好根本就是原本隶属教会的研究人员直接把研究成果带走,叛徒甚至有可能是枢机主教等级的干部。’ “……教会?不会吧?”有叶话还没问完就噤口了。 因为如此一来,的确可以解释为何教会始终对还肉机关的事隐讳不谈。 ‘那些家伙对教会的技术太熟悉了。所谓的无限再生增生技术,只要把圣典彻头彻尾翻个三遍就能找出许多应用方式,此外他们也对府上紫苑寺的事非常清楚。’ “你是指在菲律宾战线出现的血液污染兵器吗?” ‘哎呀,这是来自教会的情报吧?类似这种细枝末节他们倒是愿意公布。只不过这个情报也有点过时了。最近俄罗斯也开始投入类似的玩意儿,而且不光只是血液污染而已喔!’ 盖世太保将校咧嘴笑道。只有改装成机械的左眼独自转向其他方向,投射出冰冷的视线。 ‘似乎是某种埋设人工魔名的强化兵开发计划。’ “怎么会……这种技术,真的有可能实现吗?是哪个机构提供的?” 美国人?还是英国人?紫苑寺如果还不知道敌方出现这种兵器就太奇怪了。 ‘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情报,不过我们推测提供者应该是贵大日本帝国军。’ 有叶不由得屏住呼吸。 ‘所以,小姐明白了吧?还肉机关与我们轴心国实在太接近了。然而,为什么只有义大利那边那些家伙毫无兴趣呢?哈!简直就像因为忌惮梵蒂冈而不敢做得太露骨一样,你说对吧!’ 将校接下来的这番话有叶几乎完全没在听。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问: “你说是日帝军提供的?从哪——哪一条管道?由谁提供这种技术?可以告诉我吗?” 盖世太保耸耸肩。 ‘因为还不是确切情报,所以我们也无从得知。总之,还肉机关的研究成果,似乎经常在不知不觉中对各国的实验做出贡献。小姐也务必要小心。敌人并不等同于外人。哈、哈!由我们德国情报部劝戒这种事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提议让尊也去上学的始作俑者是冬子。那是发生在晴朗的星期日、众人一起吃午饭时…… “如果盖世太保的推测没错,日后应该还会有人锁定尊少爷的抄本进行袭击吧?”冬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想,应该是吧……”有叶吞吞吐吐地回答。 尊是史上唯一一个以人工方式添加魔名的成功案例。对于正在研究人工魔名这种兵器的还肉机关来说,应该是再好也不过的参考资料了。 “不过,这么一来对其他学生也会带来危险吧?” “护国院学园实际上就是一座军事据点,”冬子表示,“比起这栋宅邸更适合迎击敌袭。为了尊少爷的安全着想,一起去学校应该比较理想。” “唔嗯……” 冬子的提议确实有道理。护国院学园事实上是一座坚固要塞,驻扎了学生人数好几倍的军队防守。当初是为了保护皇族子女,以及让九重正护役方便遂行任务,所以才由紫苑寺初音提议兴建。 “学校耶,好怀念喔!”冬子说:“不管是托了初音大人的照料让我得以就读那里,或是在其中学习与魔名相关的知识,都是让人幸福的回忆。上学是件很重要的事,初音大人也是这么说的。” “祖母大人还没醒来吗?”有叶试着问。 “是的,还在沉睡中。” 在地下持续熟睡的紫苑寺家族长——初音。 如果她知道尊已经回家了,不知道会说什么。不管是否要让尊一起上学,擅自做决定恐怕都会让祖母生气吧。然而话说回来,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会清醒。 (把这件事留到祖母大人醒来才做决定未免太丢脸了。我现在可是代理的族长耶!) (现在就得当机立断才行。) 然而,当有叶回头去看懒洋洋躺在沙发上的尊时—— “嗯?姊姊在担心什么?放心啦,我也很想上学啊!” “能放心才怪。现在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随便相信了。” “我会事先调查保健室这种有床的地方在哪,请姊姊放心。” “你看,冬子!这样你还要让尊上学吗!” “可是……” 女仆长脸颊微微泛红,以楚楚可怜的眼光交替仰望尊与有叶。 “让尊少爷一整天关在这个家里,呃……虽然那样我会很高兴啦,但忙于照顾尊少爷可能会对日常业务造成影响,此外,我的身体也可能会负荷不了。” 这番话让有叶顿时醒悟过来。于是她当场就以通讯设备召开临时学园理事会,通过了尊的入学案子,并指示相关人员要制作对应各种可能状况的安全手册。 “这样就大功告成了!讨厌,冬子,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面对那种事了。” “姊姊,那是你在忌妒她吧?” “笨蛋!尊,我有很多规定要跟你讲清楚,你给我乖乖坐好!” “嗯!” 尊看起来很开心地在有叶面前正襟危坐。有叶对弟弟的听话反应则似乎有些讶异。等冷静下来后,有叶才弯着腰解释给对方听。 “听好啰?你是紫苑寺家的长男。我则是九重正护役,自异形的魔掌下守护皇统是我的工作。即使是在学校,上述身分也不会改变,明白吗?” “我明白了,姊姊。’ 尊脸上的笑容一变,迅速散发出邪恶的气息。 “那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科技臭虫如果还有同类敢来找麻烦,我一定会打得他们再也无法自爆、增生或是逃跑,彻底虐杀后再吸干他们体内最后一滴血液,这样就可以找出他们幕后的老大到底躲在哪了。学校附近还有军方驻守不是更方便吗?” 所以就准备上学吧——尊边说边迳自走出餐厅。有叶目送他离去后才有气无力地倒在椅背上,深深叹息着。 “这样真的好吗?大小姐之前不是担心有危险,所以坚持不让尊少爷上战场?” 有叶摇摇头。 尊的身体已经被一只好色好斗的恶魔所占据。至于那个有叶所深爱、关心、愿意持续等待十年的弟弟,早就不知道上哪去了。 (尊回来以后好几次担心他身体状况的我还真是傻瓜。) (他现在只不过是一只拥有尊外貌,却怎么样都烧不掉、砍不断、压不烂的不死魔物罢了。) 望着尊离去的那扇门,冬子 这时喃喃说: “那样的尊少爷也好帅。” “怎么连冬子也这样。”有叶愈发叹息起来。“我虽然也……只、只要被那家伙接近就有点身不由己。但,那应该是抄本带来的能力吧。那家伙之前玩弄过的修女们,也不是被强迫,而是心甘情愿……呃,对尊……情不自禁……的样子。” 救世军士兵不是也说了,修女们还联合提出请愿书要把尊从封印中解放。那一定是因为想要转录魔名的抄本,利用魔力魅惑那些女性之故。 (那种下流到极点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有人真的喜欢吧。) “真是那样也没关系啊!侍奉尊少爷对我来说就是一种幸福。” 冬子露出冶艳的笑容。 自己要是也能这么干脆率直就好了——有叶惊觉脑内竟然出现了如此的想法。她立刻用力摇晃脑袋,想要把那种念头甩掉。 但是,有一个期望她是怎么样也抛不开的。 尊说不定还能恢复以前的样子。 那恐怕只有在尊的身体与抄本分离,也就是他丧失力量以后吧。 因此,有叶才会想尽量陪在他身边,继续守护他的安全。 (让他去学校也是为了这个。) (毕竟那个身体还是属于原本的尊。) (至于那可笑的抄本我就没兴趣了。那种占据人身体的家伙最好赶快滚蛋。) * 新一周的礼拜一,有叶与尊乘着装甲车一同前往学校。 “校地看起来好小,真的是小学、国中、高中都合在一起的学咬吗?” 尊从遮光板的缝隙窥看外头并喃喃问道。 由于车辆在下坡途中,可以一眼望尽护国院学园整体。这里的面积大小差不多只有两座紫苑寺宅邸合并起来的程度而已。被青葱银杏树所围绕的校地,建起了四座外观一模一样的三层楼建筑物。庭院则几乎都被停机坪所占据,此外还并排着好几辆装有机枪的装甲车,就连屋顶上都有类似防空炮的装备。怎么看都觉得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学校,而是军事基地。 “位于地面上的几乎都是防卫设施。真正的学校建筑是在地下的避难所。” 两人搭乘的装甲车通过校门时,还有全副武装的士兵上来盘查。一进到校内,有叶就感觉到一阵让她毛骨悚然的恶寒。尊似乎也有同感,紧抓住自己的手臂,肩膀显得非常紧绷,并不时打量着车窗外。 “……全地普遍教会……” 尊叫苦着。校舍的阴影下果然停了好几辆被漆成全白的装甲车。 不用看车门上那明显的三色旗,也可以确定这是救世军的车辆。此外,车顶上还架着刻意要展示出来的大型银色十字矛枪—— “是圣别银的枪。那些家伙……” 尊咬牙切齿地说着。有叶也快无法忍耐了。她立刻放下装甲车窗户上的双层遮光板。 那种武器除了对付吸血鬼外,根本不具其他用途。 只要稍微瞥一眼就可以确定其材质。因为体内同时震动起来的血液会告诫吸血鬼。 “说要在学园内配置救世军,难道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有叶无奈地叹息道。 保护自己与尊免受还肉机关袭击只是表面上的藉口,其实是因为害怕吸血鬼的兽性突然失控之故。看来大主教与龙骑兵惨遭杀害一事,至今依然无法让教会舍去对紫苑寺一族的疑虑。 有叶感到非常后悔。 不管自己怎么与人类交好,或是设法融入这个国家,一旦出现了与信仰相关的冲突,就会重新被提醒自己体内所流的毕竟是受诅咒之血。 “这是在玩什么花样咧?” 尊发出带有自嘲意味的一言。 “为何在我们的血液中还必须烙印下《他》那无聊至极的记忆。大家都把那种陈年往事忘了,不是比较开心吗?” 有叶俯瞰自己那因污血而泛黑的指甲。 为了三十枚银币出卖主,害主被钉上十字架的加略人犹大。 而那正是紫苑寺的根源。 吸血鬼内心这种对神之圣光会产生压倒性的恐惧,想必就是来自犹大因罪恶感而衍生的焦虑吧。 装甲车开入通往地底的斜坡,接着又停在一座工程用的大型电梯上。至此姊弟俩才终于能喘口气。 “啊,讨厌,一大早就这样简直是糟糕透顶!等下教会的家伙最好不要被我看到!” 盯着电梯两侧逐渐向上移动的水泥墙壁,尊忿忿地咒骂着。 “姊姊,待会带我去逛逛学校吧。我想看一大堆穿制服的女孩转换心情!” “不行。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学园长打招呼。” “学园长是女的吗?漂亮吗?” “是男的。而且尊也认识。” “耶耶?是谁啊?不过既然是男的我就没兴趣了。” 电梯停在最下层。装甲车一开出去马上就能看到停车场。这里的天花板很高,而在地板上则铺设有无数闪着红黄光芒的警告灯,此外还充斥着发动机的运转声与汽油味。与其说这里是停车场,不如更接近战斗机的停机棚吧。至于学园长办公室,就位于一条全白且干净得像隔离病房的走廊终点。 有叶敲敲门。当听到里面传出“请进”并同时打开门的瞬间,尊的嘴巴便保持半开的姿势,再也合不拢了。 “你早,有叶同学。另外这位就是尊同学吧,真是好久不见了。” 一名个子高大、身穿白色实验室外袍、戴眼镜的男子从办公桌另一侧站起身。男子将留长且蓬松的白发束在脑后,加上拥有仿佛琉璃工艺品般纤细的俊秀外表,让人搞不太清楚这家伙的实际年龄与性别。 “宝雷老师……你怎么会在这?”尊不自觉叫苦着。 “我怎么会在这?我辞去紫苑寺家的家庭教师工作后,就来这座学园报到了。除了有初音女士帮我作保外,这里又提供宿舍,条件再好也不过了。” “姊姊,这种家伙也能当上学园长吗?” “什么这种家伙……太难听了吧!他可是以前照顾过我们的老师。” 有叶虽然训斥弟弟,但也不是无法理解尊的反应。 宝雷是好几年前在紫苑寺家担任家庭医师兼家庭教师的人。尊以前也被他教过,因此,对这位乍看下像是俊美青年的神秘人物底细到底是什么,可说再清楚不过了。 “欢迎来到护国院学园,尊同学。” 宝雷绕过办公桌,对尊伸出手。 “你什么时候辞去我家工作的?” 尊根本不理会对方想握手的动作,眼神中充满了露骨的敌意。 “我不可能会忘记,就是六年前的五月。” “原来啊。”尊眯起眼。“姊姊的大姨妈也是那时候开始报到的?” “等一下,尊!不要说那些好不好!” “一点也没错。”但宝雷却满脸微笑地承认了。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耶,姊姊,这种家伙也可以当上小学国中高中合一的学园长!毕竟这家伙可是……” 尊突然打断自己的发言,并环顾实雷的办公桌。他马上便发现自己想要找的玩意儿。操控面板被埋在桌子的一隅。当他一敲下面板上的键盘,学园长办公室的三面墙壁便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并分割为数十台荧幕。 荧幕上映照出的画面有普通教室、家政教室、音乐教室、体育馆,还有穿制服与运动服的—— 全都是小学女生。 “这家伙可是萝莉控啊!” 尊指着宝雷的脸大喊道。 有叶叹了一口气。“那的确是没错啦……” “当初是约定好在更衣室、游泳池以及厕所不能装监视器,所以才聘用我的。尊同学有什么不满吗?” “什么不满?光是以为人师表的立场而言,你就罪不可赦!对这种还不能生育后代的女性产生兴趣,你根本是女性的大敌!” “你也没资格批评别人吧?” 有叶在一旁忍不住吐槽。 “看来尊同学无法理解花蕾比盛开的花更美丽这个道理呢。真是让我不敢相信啊!开花的同时也代表很快就要凋谢。啊啊,你看看,这软绵绵的肢体质感,尚未发育的绝妙腰线弧度,平坦的胸……” “那全是我将来新娘子的重要身体!被还没成熟就想强摘的萝莉控以视线进行奸污,已经是一种性犯罪了!” “等她们的大姨妈来了我就会丧失兴趣,到时候自然会让给尊同学。我们两个应该是很能理解彼此并共存共荣的同伴啊,为什么要摆出如此敌对的态度?” 宝雷自雪茄盒取出一支雪茄,悠闲地点上火。 “因为我觉得萝莉控很恶心,看了就不喜欢!” “以我的立场而言,尊同学对那种已具备母性且饱满过熟的乳房及臀部产生兴趣,才是一件恶心到极点的事呢!啊啊,六年前的有菜同学简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天使……以神所打造的终极艺术品来称之也不为过……但如今我已经完全丧失兴趣了,就让给尊同学吧!” “姊姊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住口啦!” 有叶终于忍不住介入他们。宝雷用力呼出一口烟,看起来似乎满不在乎。另一方面,尊则露出了只要有破绽就会扑上去咬人的恐怖表情。 “因为没有其他适合人选了,这也是不得不的决定。” 有叶对着气呼呼的尊说明道: “拥有教师资格、隶属军方、此外又能诊治吸血鬼的医师,天底下应该没几个吧!祖母大人当初听说宝雷老师要辞职也感到很惋惜。” “所以才会找一座每年都会定期供给六岁幼女的学园让我发挥。初音女士的用人哲学真是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事实上有叶也对找这位老师的决定后悔过好几次。如果被其他学生或家长得知宝雷是个萝莉控的话,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总而言之,在学校的这段期间,就请宝雷老师多多照顾尊了。” “……耶?耶、耶耶耶耶?” 尊瞠目结舌起来。 “这里的最下层是目前没在使用的停机棚,那就当作尊专属的教室。此外这一层的学生只有尊一个,老师也只有宝雷老师一位,明白了吧?” “太过分了吧!我可是来这里找新娘的!” “反正,事情就是这样啰!尊同学,待会儿就带你去你的独居牢房——不,我是说教室。你自从六岁就离开紫苑寺家,想必对军方的事务很陌生吧。为了要成为合格的九重正护役,我必须严格教育你才行。” * 把尊留在最底层,有叶一人独自搭电梯返回第一层。 虽然把尊交给宝雷多少有点不安,但那家伙至少是军职,又非常了解尊的事,此外即使是对紫苑寺一族也敢严厉进行教育——这么看来,真是找不到其他合适人选了。 第一层几乎都是学校设施,走廊的照明非常明亮,目的是为了让人不觉得自己位于地下。这里可看到的人影几乎都是穿制服的女生。 “有叶小姐,早安。” “早安!” 不管哪个学生与有叶擦身而过时都会朝她敬礼。虽然打招呼与敬礼的动作很呆板,让有叶每天早上都不习惯。但这也是没办法的,谁教护国院学园也是一所士官学校。 有叶的左右两侧是并排的普通室内教室,在中间予以区隔的则是高耸的山形天花板走廊——通称“礼拜堂走廊”。她步行在这条走廊上,看到对面有一群女学生朝反方向走来。 “哎呀,有叶同学,日安。一早就能遇见你真是令人开心。今天你请假吗?不然实在很难相信你会迟到。” 位于女学生群前头的一人说道。她拥有柔软且带鬈的栗色头发与翡翠色眼珠,此外还散发出除了春天外仿佛不知有其他季节的华美气质。 “日安呀,静佳。” 有叶发出带有叹息的招呼声。一早就撞见了会让自己疲惫不堪的人物。 “你怎么会认为我请假呢?” “从上周末起,军队与教会方面就显得非常忙碌,不是吗?听说好像是令弟回来了。此外关于袭击者的情报也尚未搜集完成吧。只要是关于我亲爱的有叶同学,不论什么事我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静佳面带微笑地回答道。有叶则无奈地以手抵住额头。 “和晃院家的情报网的确很惊人,但应该要利用在更重要的事情上吧!” “应该说是为了所爱的人想知道她所有事,是一种极其单纯的倾慕之情唷?” “静佳小姐,真了不起……” “我也好想成为静佳小姐的心上人……” “我更想像这样爱着有叶小姐……” 就好像在朗读歌剧的剧本一样,围在静佳背后的那一大群女生纷纷开口发言。说真的,有叶现在只想赶快逃走而已。 和晃院家是巨大的财阀,名号在国内可说是数一数二。他们与紫苑寺家过去也有复杂的血缘关系,因此年纪相同的静佳从小就跟有叶很熟了。然而当有叶发现静佳对自己抱持的好意似乎并不是友情后,有叶便觉得跟这女孩相处有点棘手。她还特地利用理事长的权限,于升上高中时故意将两人分在不同班级。 当两人通过那一大群女学生旁边后,静佳狡猾地眯起眼,轻声问道: “你跟你弟弟睡在一起吗?” 有叶愕然地回过头。 “——什么,静佳你……怎、怎么连这种事也在调查?” “这不是什么调查。”静佳脸上的笑容不见了。“有一半应该算女性的直觉。至于另一半嘛,因为有叶同学的头发上有‘他’的气味。” “耶、耶?” 有叶不自觉用手拨弄自己的长发,大概是在上学途中,于装甲车内跟尊有亲密举动的缘故。只不过这样竟然会留下气味。 “不可原谅,真是不可原谅!我美丽的有叶同学竟然被别的男人夺走身体与心!’ “两样都没被夺走啦!” “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那些男人,只要有像我跟有叶同学这样美丽的女性存在就够了。我原本以为你应该能理解这个道理。” “如果没有男人,我跟静佳要怎么出生?” 有叶认真地驳斥着,但马上就后悔了。 “科学技术可以解决一切。不管是我与有叶同学之间的爱,或是只有女性的美丽世界。紫苑寺跟和晃院两家的结合是不可违逆的,上一代只生下了我这个独生女,你不觉得女性之间的爱才是神的恩典吗?” “等等,冷静一点,静佳,在这种地方……住手!你们其他人不要趁机拍照好不好!” 被静佳紧紧搂住后,一旁包围她们的少女纷纷拿出手机进行摄影。满脸通红的有叶则试图推开静佳。 真是太危险了!悸动一下子又强烈起来。有叶觉得自己体内的血在蠢蠢欲动。 刚才有叶差点就推倒静佳并咬上去。 这是吸血鬼的本性——也就是吸血的欲望。 由于一直没机会以换血净化混浊的血液,自己体内的兽性才会逐渐掌握主导权。 (或许尊说的没错,在校内失控的话就糟了。) 把静佳当对象算了——刚才一瞬间出现了这种念头,让有叶好想 死。 “总、总之!你们赶紧移动到下一堂课的教室吧,不然会迟到唷!” 有叶抛下这番话,接着便大跨步走向自己的教室。 目送有叶的背影消失在教室入口后,围绕在四周的少女之一说道: “……静佳小姐,为何您刚才说两家的结合是不可违逆的?” “你不知道吗?”另外一位少女代替静佳回答:“紫苑寺家不知为何好像都只能生出女儿。因此每一代都得招赘才行,而且以前好多女婿都是来自和晃院家。” “是呀。所以我跟有叶同学也算是表姊妹的关系喔!”静佳回过头表示。“当然,之后我们的关系会变得更为亲密。” 静佳似乎也察觉到方才有叶体内的血正在蠢动。真可惜,只要再逼近她一步,就可以得到浓烈——或者说是凶暴的一吻了。 “可是,静佳小姐——” 又有另一位少女压低声音问: “我听说过某个谣言。有叶小姐的弟弟,呃……好像会直接成为她的夫婿耶?” “咦?” “可是,他们不是亲姊弟吗?” “但紫苑寺家本来就不是普通人……” 围绕在四周的其他学生纷纷瞪大眼睛,开始骚动起来。 “我今天有看到有叶小姐跟她弟弟一起上学呢!” “真的吗?” “她弟弟是怎样的人?” “跟有叶小姐长得很像。” “所以是个美少年啰?” “既然是紫苑寺家的人,应该也要担任九重正护役吧?” “所以就是有叶小姐的搭档了。” “不管是在战场,或是在家里?” “呀呀,讨厌啦!” “我不允许这种事!” 静佳激动地表示。 “有叶同学竟然要跟男人私订终身,我才不可能坐视不管呢!” 既然是紫苑寺家的男性,就代表有能力跟有叶换血吧?那是一种咬住彼此舌头的浓烈示爱行为。静佳快羡慕死了,真是不可原谅。 自己要是生为吸血鬼就好了。 “既然那家伙也有来上学就太好了。我要去找他,当面跟他说清楚我跟有叶同学之间的事。” 没错,应该站在有叶同学身边的是自己才对。不管是担任情侣,或者是战场上的伙伴都一样。就算对方是有叶同学的亲弟弟,静佳也不愿退让。 就在这时,刚好下一堂课的预备铃响了。静佳踏着愤慨的脚步通过走廊,大批女同学则赶忙跟在她的后方。 * 宝雷进入位于学园地下第二层的司令部,年轻的参谋官察觉到异样后立刻问道: “……学园长,你的手怎么了?受伤吗?” “啊,你说这个啊?这是把尊同学锁在停机棚时,稍微被他咬了一下。” 宝雷抚摸自己以绷带包裹的左手。 “我点了他好几个穴道,他应该暂时无法从桌子边站起身了。既然他之后也要担任九重正护役,应该要多学一点关于军中的伦理。” “学园长说的尊同学,就是最近谣言满天飞的不明门殿下之弟吧?” 一旁提出问题的人是一名有点年纪的上校。他正是《护国院基地》——也就是这座学园充当军事据点时之名称——的新任司令官。年纪应该已经快六十了,但晒得黝黑的皮肤显得非常精悍。 “真受不了啊!我还是搞不懂这座基地是怎么回事,战力几乎都是小鬼。虽然不知道那怪物有什么能力,但就连不明门殿下也才只是高中生。” 司令拿下军帽后搔了搔黑白发交织的头,喃喃说道: “为什么都是派小鬼上战场,我们却只能纸上谈兵咧?” 接着司令又瞪了宝雷一眼。 “此外这里的学园长又完全不懂防卫或基地在干嘛,只知道轻松享乐。哼,对了,我说老师啊……” 刚好有一群帝国陆军的校官也跟着走进司令部,大家看到宝雷也在这都露出苦笑。 “你登门造访又要提出什么没道理的难题了?” “不是什么没道理的难题啦,只是想跟司令借用一号停机棚一个月。要当作操场来使一用。” “学校不是本来就有运动场吗?那些小鬼不可以进军用区域。” “现在使用的那个地方太小了。我想办一场全校运动会。” “老师,有一点你可千万别忘了,护国院在变成学校前可是基地。” “司令自己才忘了吧,护国院在变成基地前可是学校。” “反正你只是想欣赏穿着运动服的小学生并排翘着屁股拔河而已。拜托,不要为了你个人的无聊嗜好妨碍军务好吗?” “请司令不要误会了。” 宝雷以手指推了推眼镜,很无奈地摇摇头。 “我想欣赏的是骑马打仗与※推倒棒子,也就是幼女们骚动、开心嬉闹的场面。” (译注:一种经常在日本运动会中出现的团体竞技项目。) “喂,为什么这家伙还没被解聘啊?”司令指着宝雷对参谋官逼问。 “因为是学园理事长初音女士亲自推荐的,而且意外地受学生家长欢迎……” “司令,请听我说一句!如果小朋友们在学校都没参加过愉快的运动会,而且就这样直接进入社会的话,是日本亡国的前兆。” “你这种教育者的高调还是用在那些家长身上吧!我们在进行的可是战争。为了保护那些小鬼不被炸弹烧死、有机会长大,我们还得拼了老命。” “好吧。司令的忠告我已经确实收到了。我会对家长会提出这件事,并试着寻求他们的支持。这里的学生家长应该也有在军方高层任职的,想必会很快赞同我的提议。为了看幼女们嘻嘻哈哈地骚动、打闹,不论采取什么手段我都在所不惜!” 宝雷指着司令斩钉截铁地宣告后,并迳自离开司令部。 “那个轻浮的四眼田鸡搞什么鬼,他真的是隶属军方的人吗?” 司令咒骂着。跟他同年龄层的一名校官则点点头。 “是啊。听说是以前初音女士委托近卫府,特地从香港招聘来的人。假设初音女士自己发生什么意外情况时——因为她也是吸血鬼——就需要有个可以阻止她的人类。” “有没有搞错?”司令皱起眉。“那个自以为聪明的四眼田鸡本来不是干医生还是老师什么的吗?” “是的。不过家庭教师与医生都是他的副业,那个人的本业是——” 就在这时,校官的发言突然被急遽响起的警报声打断。将校们就像机器人般迅速出现反应,纷纷赶回自己的控制台前戴上耳机。 “发现敌踪了!已经穿越市郊!” “位于箱根的监视网是瞎了吗!” 司令用力捶了控制台一下。 “对全市发出空袭警报!准备应战!敌机有几架?” “六架,不——” 通信官的语调突然激昂起来。 “——应该是六发才对。’ 一阵轰隆巨响让整座基地都摇晃起来。 * 女子更衣室的墙壁变形、崩塌,大量粉尘漫天飞舞。持续不断响着的警报声中,夹杂着女学生们此起彼落的尖叫。 “大家冷静下来!” 静佳对陷入恐慌的同学们大喝一声,尖叫马上停了。 “一个个依序出去!回想一下避难路线!” “是、是的!” “空袭?又是空袭吗?” “但我们在这么深的地下耶——” “总之先移动到走廊吧。” “别推我好不好!” “人家的衣服!” “现在 没时间回去拿了啦!” “静佳小姐,请您快一点!” 静佳站在不停从天花板洒下的剥落建材中,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龟裂。 (这不是普通的轰炸。轰炸如果可以影响到地下第三层,我们早就被活埋了,输电系统也不可能继续运作。) 从墙壁龟裂的另一侧可以微微听见机械驱动声,静佳这才恍然大悟。 “我留在这里断后,你们马上返回中央区域并关闭安全门。” “静佳小姐,您、您在说什么!” 最后来到走廊的静佳把那群女学生赶入电梯后,便用力敲破墙上的安全开关玻璃,按下面板上的安全门启动装置。接着她钻过正在下降的坚固阻隔壁,返回更衣室那一边。 “静佳小姐!” 少女们的悲鸣被安全门毫不留情地切断了。等静佳再度站起身,更衣室早就连门带墙一起被炸飞,变成走廊上的一堆瓦砾。突破大块水泥碎片并伸出来的玩意儿并不是折断的钢筋,而是日帝军褐色制服包裹的手臂与腿。 “……唔,可恶……” “从那种高度坠落,为什么还能活着……” 护国院基地的警卫兵们一边呻吟,一边从瓦砾堆中勉强爬起。他们的发言内容让静佳大致掌握了事态。 “不能让敌军进入学校区域一步!” “可恶的美国佬——” 警卫兵们的脑袋被炸飞了。向四面八方溅出的血,甚至洒到了站在颇远处的静佳脸上。 “fu’jap—,” “哈哈、哈哈!” 穿着迷彩战斗服的高大人影,踏过日本兵的死尸来到走廊。人数一共有六个、七个……不,墙上的裂缝被踹得更大了,接着又走出十多人。他们身上挂着大量弹药,发出金属光泽的脸部则露出让人作恶的笑容。 那些人脸颊上闪闪发亮的可是鹰与锚的标志? (美军空降部队……) 啪啦啪啦啪啦地枪声突然响起。几名躲在瓦砾堆下苟延残喘的日本警卫兵,从侧面扫射美军空降部队。 “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狗娘养的英美军咿咿咿咿咿咿!耶噗沙啦噗哇!” 警卫兵的咆哮在途中就被美军辗过去了。虽说扫射有不少发命中敌人,然而弹头却全被皮肤弹开,只能在迷彩战斗服上打开几个孔。 美军全数都是移植强化兵。 将强化兵装在炮弹里,以击发的方式突入目标设施——这么一来就能在各种坚固的防御机关内部进行肉搏战。这正是美国海军陆战队擅长的突袭战术——《诛射》。 “semper fi(永远忠诚)!” 美军士兵突然有一人喊道。 “semper fi!” “semper fi!” “semper fi!” 其余强化兵纷纷踢开瓦砾冲出来唱和,但他们的步伐却一下子打住了。 美军士兵们凶暴的目光,全都集中于挡在他们面前的这位栗发少女——和晃院静佳身上。由于她刚才是更衣到一半,不但上衣没扣,也没绑好领巾。美军士兵便猛盯着她那仅被内衣包覆的乳房。 “咿哈!日本鬼子的小母狗。” “早就听说这基地里有一所高中,原来是真的。” “是混血的吗?身材很不赖嘛!” “喂,小母狗,你怕到搞不清楚状况了吗?我们可是合众国部队喔,想来救你的哇沙米猿猴都倒在那边变蕃茄酱了!等下我们就要把你先杀后奸!” “咿哈!先奸后杀比较好啦,我跟兄弟你不一样,对奸尸一点兴趣也没有——” 听了一大串口音强烈并充满俚俗用语的英文,静佳只是绷着脸,回答一句: “……你们都给我跪下!” 美军士兵的表情立刻出现扭曲。 大概是由于咬牙切齿的缘故,那些家伙隔了许久才好不容易挤出话。 “喂,这只母狗的脑袋是坏掉了吗?” “大概是害怕到神经不正常了吧!” “想尝尝被真枪塞入下面的滋味吗?” “你们刚才没听清楚吗?我说,你们都给我跪下。” “——这、这个臭娘们!” 美军还来不及举起枪口,静佳的右手便早一步搔抓自己的腿。 “度玛,黄泉的死之沉默——” 她的右侧裙摆迳自燃烧起来,大腿则从烧破的部位裸露而出。一条缠在腿上的复杂外观金属带出现了细微而高速的变形,让受到增幅的魔名显得更为刺眼。 沉重的金属声相继响起,接下来就是一阵死寂。 “……呜、呜!”“唔、唔!” 在大量粉尘充斥的这片沉默中,美军强化兵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身体,不能动……” “呜、呜、呜!” 正如静佳刚才的命令。十几名顽强的美军强化兵,如今正将额头抵住地上的水泥块,做出平伏的姿势。他们那接受过严格锻炼又以移植强化的四肢,现在只能无助地颤抖而已。一个骇人的声音跟着响起,美军士兵更是个个目瞪口呆。原来他们手中所握的步枪,如今就像融化的巧克力一样整个溃烂了。 “和晃院家是于建国之初便担任帝之※大藏并在幕后支撑起皇权的名门。为了护国,不论提供多少开发研究费用都在所不惜。所谓的生物强化技术,并不是像你们这些笨蛋以为的只要补充蛋白质或吞几颗维他命就算数啰?举例来说吧,没错,就好比我这种控制、增幅以及集中化魔名的装置。” (译注:日本古代掌管财政与税收的官僚。) 静佳俯瞰这些美军,冷酷地说明着。 “我是和晃院静佳,第一百五十一代继承人,也是沉默天使之名的拥有者……像你们这种吵死人的走狗我最讨厌了。” “……贱货!” 趴在墙壁边的一名美军,勉强举起被变形步枪缠住的手,试图扣下扳机。然而射出的子弹却无法抵达静佳身边,而是嵌入差距颇远的前方地板。眼见弹道就好像微弱的水流般弯弯曲曲,美军的声音都哑了。 静佳这时把手心朝上翻,以低沉的语调喃喃说着: “只要度玛之翼能抵达的地方,所有重力都在我的掌控之下。对你们这群只会吠叫而听不懂人话的走狗,我最后再说一次。通通都给我跪下!跪得更低!更低、更低、更低!更低啊!” 静佳紧握住拳头。 就连视野都在一瞬间出现了仿佛海市蜃楼的摇晃、歪斜,接着响起了装甲、硬化皮肤、骨头以及肉同时溃烂的声音。伴随着美军难听的惨叫声,那些部位也跟着喷了一地。 等这里稍稍恢复宁静后,静佳才同时打开拳头与眼睛。 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就只有基地警报声而已,倒在瓦砾堆的美军人影没有一个能动了。至于在地面上逐渐蔓延开来的血迹,应该是来自内脏被挤烂后的血水吧! 静佳轻叹了一口气,但这时地面又开始摇晃起来。 (还有其他入侵部队吗?) 墙上的龟裂被炸开。充满汽油味的风吹了进来,无数身穿迷彩战斗服的人影也蜂拥映入她的视野。 “部队被全灭了?” “真是一群没种的家伙!一 “敌人在哪——” “只有一个?” “是女的?” “少蠢了!” 不管来几只都一样,让他们溃烂就对了。静佳再度将手伸向位于侧腹部的魔名,但就在这时—— “静佳小姐,我们在这里。静佳小姐!” 背后传来了 带有惊恐气息的少女喊声。静佳回过头,刚好看见女学生领着基地警卫兵钻过正在开启的安全门下方。 (不妙,安全区域也被卷入了!) 静佳的专注力顿时被打断,位于指尖的魔名能量也烟消云散了。同时,好几把武器一起发出枪响,冲击力道将静佳一股脑儿地甩向墙壁 “——唔呜!” 激烈的疼痛从肩膀直达指尖。咻噜——静佳无力地崩落在地板上。她感觉到黏糊糊的鲜血触感,手臂则完全无法使力。“静佳小姐!”——如此悲痛的喊叫正撞击静佳的耳膜。 子弹只不过是擦过自己罢了。站起来,只要能重新站起来的话…… 她再度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腿之后,感到一股深沉的绝望。 魔名增幅装置已然损毁。大概是因为刚才的射击—— “母猿猴,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吼叫声在耳边响起,静佳的手臂与头发则被美军粗暴地揪了起来。美军强化兵的大饼脸就近在眼前。虽说视野因为染了血而模糊不清,但静佳知道自己已经被另外一支跟刚才歼灭人数差不多的部队团团包围了。 (怎么会这样,我竟然会露出这种可笑的破绽……) (像我这么高贵的女性,竟然会被这些低贱的男人……) “等着品尝我们的回礼吧!待会同时处于天堂与地狱的感觉就会用力注入你身体!” “老子不知道杀过多少日本猿猴了,但第一个上的可是你啊!要开心一点喔,母猴子!” 美军的手拉开了静佳的上衣。衬衫连胸罩一起被他们扯破,丰满的乳房立刻裸露于美军充满兽性的目光下。 “静佳小姐!” 位于远处的女学生们这么喊叫着。其中一名美军很不爽地抬起脸。 “闭嘴,等下就轮你们变成蜂窝了,现在给我安分点!” “大家快逃!” 静佳的警告声被枪声盖过了。从视野的一隅,可以看到那些警卫兵正一边掩护女学生、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回安全门另一侧。 静佳咬着不住颤抖的嘴唇,依旧顽强地死瞪美军。 (这种男人……污秽到极点的生物。) (以为我会尖叫吗?只要我的手能动一下,我就要解放魔名,挤烂你们。) 只不过,硬化皮肤的冰冷触感正粗暴地抓住静佳的乳房,而她的裙子也被拉下,不停有异物在她的大腿内侧进行探索。这让静佳心中涌现了无比强烈的厌恶与恐惧感。混杂着汽油味的滚烫唾液沾湿了静佳的下腹部。美军们卑劣无耻的笑声逐渐朝四面八方扩散。 (不要。) (住手,不要,住手——) 压在她身上的强化兵,以及制住她双手的强化兵,突然同时失神地抬起头。 以下流目光围在旁边欣赏的士兵,这时也表情紧绷地抓起手中的武器。 静佳本人也听到了。那是某种金属的摩擦声。虽然不清楚来源是什么,但似乎是从自己所碰触的墙壁与地板下直接传来。 “快开启雷达!”“知道了!呼 “在哪里?”“墙壁——’ “墙壁吗!” 无数枪口同时转向了静佳头顶上方的墙面。然而,在枪口喷出火光前,厚重的金属防护墙便从另外一边被打穿了。 美国海军陆战队并没有被这幅光景吓傻,数十道火线立刻对准墙壁被打穿的孔发射。静佳想以手护着头,紧缩身子保护自己,无奈双手手腕依旧被美军踩住,只能忍耐从天而降的大量弹壳与墙壁碎片。 “——停火!” 号令声让枪响打住。 气压差距所产生的风,将大量硝烟吸入了墙上的大洞。 “怎么了?” “这面墙的另一边有通道吗?” “没有,我记得是通风管。” “到底是何方神圣?刚才那样应该已经被打成肉酱了吧。” 美军们的交头接耳突然被打断了。静佳则毛骨悚然地仰望自己头顶上方的那个洞。 “……真是的!搞什么!顺着女孩子的香味爬过来,又费劲打破墙壁。结果竟是这种热烈的欢迎啊!” 强烈的恐惧窜过了静佳全身。被子弹打得狼狈不堪的墙壁孔穴中,爬出了一道纤细的人影。那家伙纵身跳下,刚好落在美军的包围正中央——也就是静佳身旁。 对方是名身着护国院学园制服的少年,一头黑发在反光时略带着青色。 就算没看到他那对石榴色的眼珠,静佳也能很快确定。 这凛然的美貌、散发出强烈尊贵气息的傲然姿态,以及强大无比、仿佛烈火灼身的魔名共鸣。 少年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还露出了尖锐的犬齿。手持武器的强化兵们不知不觉纷纷后退。就连以移植技术麻痹过内心恐惧反应的这群空降袭击部队,一遇到这名少年,也会直觉地感受到他是个不可轻言接触的危险存在。 静佳终于明白自己刚才那种恐惧感来自何方了。 那是发自渴望鲜血的吸血鬼,也是一种魔物才有的气息。 “你们这些家伙……是吸毒吸太爽了吗!” 少年的喊叫让美军士兵们肩膀一绷。静佳也扭着身子,试图让双手挣脱被踩住的困窘状态,只可惜几乎没办法使力。 “竟然把女子更衣室搞成这样。女孩们换衣服发出的香味,都被你们身上的大麻气味与狐臭污染了!看我把你们打得连臭味都不剩——” “——freeze ( 不准动)!” 制住静佳行动的士兵,这时拉起她的双手威胁道。枪口抵住了静佳的脑袋。少年见状不禁瞪大眼。看来到刚才为止他都没察觉静佳的存在。 “放开她,你们这些美国热狗!” 少年眯起眼,以低沉的声音命令道。 “把你们肮脏的手挪开。那女孩可是将来要当我新娘的人,我刚才已经决定了。如果你们害她以后没办法生小孩怎么办!” “——耶!什么?” 由于少年是说日文,现场唯一能听懂的恐怕只有静佳一人而已。一瞬间,她只觉得脑袋完全空白。接着就是逐渐扩散至全身的燥热。 (那小子……到底在说什么?新娘?) 少年朝静佳的方向踏出一步。至于抓住静佳双手的那名强化兵,已经陷入了完全无法沟通的半疯狂状态,只知用力拉起静佳双臂并将枪口深深抵住,同时鬼吼鬼叫。然而在同一瞬间,少年的身影也消失了。 静佳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知道当她回过神,已经躺在少年的怀抱中了。她猛然醒悟似地抬起头,刚好可以隔着少年的肩膀看到那个一边喷血一边倒地的迷彩战斗服背影。在前一秒钟,那该死的家伙还抓着静佳的手哩! “怎么——” “喂……” “射击!用扩散爆炸弹!别考虑火线!快杀了他!” 挂在强化兵躯体上的弹带同时发出不吉利的响声并滑入步枪中。 (爆炸弹——那些家伙都不顾这里有那么多友军吗!) 静佳战栗着,只觉得浑身肌肉紧绷。她反射性地将手伸向魔名,如果来得及解放,就可以让那些疯狂射击的弹道出现扭曲,在离自己很近的脚底下自行爆炸—— 只不过几乎要烤焦静佳眼珠的火焰,却是在自己的脸颊旁先烧起;少年的肩膀正冒出熊熊燃烧的青色光芒文字列。 “——让散播腐种者疯狂歌唱吧!” 少年紧抱着静佳的身体大叫道。魔名的声响被连锁产生的爆炸吞没了。不管是爆炸震波或高温,静佳的身体几乎都没感觉到。只有温柔包覆着她全 身的少年体温夺去了静佳的意识。 然而,静佳还是强迫自己隔着少年的肩膀注视这幅地狱景象。眼珠变成骇人混浊色的美军们,正对着彼此——或者朝着自己的身体扣下扳机。爆炸弹的威力之所以会降到最低,根本是因为由他们自己当“肉盾”之故。结果代替高温与爆炸震波洒出来的,却是脂肪、肉片、金属碎屑以及参杂在其中的血、血、血—— 等让人鼓膜刺痛的耳鸣终于平息后,少年的身体剧烈摇了一下。接着他便一边抓着静佳的身躯一边滑落,最后跪在地板上。静佳回过神,这才发现指尖的湿黏鲜血触感,是来自少年的背部;他的制服与衬衫上都是血糊。 (难道他——以背部承受爆炸震波?为了保护我吗?) “痛死了……唉呦……早知道应该用其他更俐落的方式干掉那些家伙。美国佬竟然在这么狭窄的地方使用爆炸弹,混帐!” 这时静佳终于察觉,自己是处于胸部毫无遮掩的半裸状态,而且还被一个男的紧紧抱住。然而,她却不想推开对方的臂膀,甚至还自己主动环抱对方的背。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我……” 静佳以略带哽咽的声音颤抖地间。 “我并没有拜托你来救我啊!你、你有必要这么拼命吗?” “嗯?” 少年可能是因出血过多而显得嘴唇发紫,但依然露出促狭的笑容。 “我可不是为了救你喔?只是那群改造猩猩妨碍我搭讪女孩,我才强迫他们闭嘴。这么一来我们终于可以促膝讨论家庭计划了!你的衣服刚好也脱了。” 静佳这才想也不想地撞开少年。 “给我退下!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和晃院旳——” “没听过啦!我只知道你是我未来的新娘。”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静佳以手臂遮住胸口,背靠在崩塌的墙壁上。自大腿渗出的血尚未止住,但脸颊感受到的燥热却让她无暇理会伤口的疼痛。 “因为我刚才对你一见钟情啊!接下来只要相互结合并生下小孩就行了!” 静佳完全听不懂对方这番歪理,此外,她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无法遏抑悸动到这种程度。 “——尊!” 脸色大变的有叶这时闯入了已经化为血海的女子更衣室。她撞见这两人后,嘴巴无声地开合了好几下,接着才慌忙脱下自己的背心外套,包裹静佳的身体。随后,有叶才冲向全身是血的少年。 “尊,你中弹了吗?还是被火烧伤了?” “我没事,只是背上被划了几下而已。姊姊这么担心地跑过来,真是令我高兴!” “你别乱动啦,笨蛋!这样还叫没事吗!” (果然,那位少年就是……紫苑寺尊。) (也就是有叶同学所爱之人。) 静佳待在墙边激烈地喘着气,同时注视面前的紫苑寺姊弟。围绕在四周的班上女同学纷纷为静佳的平安喜极而泣,或是因晚一步赶来的警备兵在处理死尸而骚动,然而在静佳的眸子里却只有尊的身影而已。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而且,他还对我……) 静佳内心的悸动依旧无法平复,紧盯着被有叶斥责而一脸无奈的尊不放。 “这身体不光只是你的耶!而且你知道像你那样打破墙壁逃出最底层,得花多少时间才能 修复吗!“ (被男人碰触、搂抱。而且,他还说想要我当他的什、什么?) “静佳!你也没事吧?敌军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啊,还有,尊该不会已经咬过你了?” 有叶冲向静佳,跪在静佳的身边并凑过脸。 “呃,还好……应该算有惊无险吧。” 静佳装出一副冷静的模样,并藉着有叶的搀扶站起身。 (是还没有被他咬到。) (他、他会做出这么无礼的事吗?) 静佳将胸口中的激情勉强视为愤怒,并努力说服自己。 “你叫……静佳同学?”这时,尊从有叶的肩膀后探出头问道。 为了不让对方察觉自己内心正在激烈动摇,静佳努力压低声音。 “……是的。我叫和晃院静佳。” 喔——尊点点头。 “以后就叫你静佳吧!” 静佳听了皱起眉。 “因为静佳同学的姓氏已经变成紫苑寺啦!” “够了没呀,尊!别说这些蠢话了,赶快滚回宝雷老师那里!” “我们下次再慢慢制造后……啊,痛痛痛痛痛!好痛好痛!姊姊,不要抓我的背啦!” 有叶气呼呼地将尊拽向电梯间,静佳则目不转睛地望着尊被拖过这条满是瓦砾的走廊。等那对姊弟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静佳才听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噗通噗通地猛跳。 第四章 甜死人不偿命的吻 在一片漆黑的更衣间中,有叶翻出一大堆睡衣进行挑选,不知该怎么决定才好。 (这件太性感了……可能会让尊大起色心。) (但另外这件的衣领又太紧了。) 等好不容易换好衣服,她才经过走廊悄悄进入寝室。 这个地方并不属于有叶,而是尊的房间。 尊正趴在床上熟睡。军医曾表示,中午那场敌袭在他背上造成的伤势,如果是一般人早就失血而死了。然而,如今尊的背上已经完全找不到痕迹。 尊的身体或许比较接近最原始的吸血鬼吧,有叶心想。除了可以徒手接下子弹外,伤势的恢复速度也快得夸张。 相对地,血液在这种情况下也会很快污浊。 有叶轻轻抬起睡死的尊手腕。指甲几乎要完全变黑了。 这时—— “姊姊。” “呀啊!” 有叶的腰枝被一把抱住。她反射性地想要挥拳打入,幸好及时冷静下来。接着有叶以尽量不动气的口吻说道: “别这样,你白天流了那么多血!乖乖躺好吧!” “没事没事,已经痊愈了。我可是不死之身哩!美国佬的五发、十发榴弹不算什么。只要跟姊姊玩抱抱就可以马上康复……对了,姊姊,你怎么没撞飞我或踹我一腿哩?身体不舒服吗?” “不要把我形容得那么暴力好吗?”有叶不太高兴。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好像真是这样,于是她不由得转了个身背对尊。 (谁教尊每次都……所以……可是……) “对了,那个,今天……唔、呃……” 有叶想要说话,但燥热感却一路从胸口蔓延到耳朵。 “要换血吗……可以唷!还有,我、我的魔名,也给你。” “……真的吗?” 背后的他紧抱住有叶。有叶只觉得心跳速率一下子变为原本的两倍。 “啊,可、可是,只能换血跟转录魔名而已唷!其他奇怪或下流的事都不行。” 有叶一边在尊的怀抱中扭动身躯,一边尖声尖气地表示。 “反正就是先深吻后咬着彼此的舌头大约五分钟,等产生了性的兴奋后再从脖子吸血——是这样吧?” “就、就说了不可以做下流的……啊,没、没啦,呃,你说的步骤确实没错!” 有叶面红耳赤地挥动双手。 “反正迟早还是得换血的。况且,这么做对我也好!” 她拼命为这种行为寻找藉口。 “魔名也是。因、因为要担任正护役的职务,之后还得面临许多次战斗,每次都必须用到魔名吧!” 没错,这都是为了保护尊的身体。之前已经使用过魔名亚多拉玛雷克了,要再给尊一次才行。今天他之所以得用这么危险的方式战斗,都是由于魔名不足的缘故,既然如此…… “姊姊,意思是你想跟我结合好几次吗?” “笨蛋!不是那个意思!” 话说回来,其实也等于那个意思。 (如果尊每次战斗,都得跟其他女性,呃……从事这种行为的话。) (还不如每次都转录我的。) “谁教你每次都去骚扰其他女生。而且,就连冬子的魔名也被你抄去用了!还跟静佳说那些话,就是想对她出手吧!我不允许这种事!这么一来不如只跟我、跟我……” “意思就是想独占我啰?姊姊还真任性呢!” “不对啦!你听不懂吗?不是我想跟你这么做,是不希望为了正护役的职务骚扰其他女性。这么一来会让紫苑寺一族蒙羞。况且……” “总之我听了很高兴。我最喜欢姊姊了。那么我就要开动啰!” 有叶被尊推到床上。尊的双手就撑在有叶的左右两侧脸颊旁,还从正上方凝视她。 “那、那个,再说一遍唷!只准做必要的步骤,不可以……呃,摸多余的部位。” “母亲大人教导我,如果是绅士就必须仔细地进行前戏。” “那种奇怪的性教育内容拜托你忘掉好吗!你就当作是进行公务好了。” “那样太难了啊!我心爱的姊姊是如此可人,怎么可能当作是工作?一不小心就会制造出一大堆后代——” “刚才我是怎么警告你的!” 尊的手指冷不防抚过有叶的唇,让她无法继续斥责下去。接着,尊那带有艳丽光泽的嘴唇便迎了上来,让有叶整个人融入甘美且迟缓的时光中。 但有叶在这陶陶然与近乎麻痹的意识下,突然察觉到了。 尊的额头上,好像有什么并排的东西正发出青色光芒。 (那是什么……) 这时,尊突然脖子僵直、整个人后仰过去。他翻起白眼,从两边眼角渗出了血。 “——尊?” “唔——咕!” 黏腻而带有体温的血潮弄脏了有叶的脸。那是从尊的口中吐出的。 “咿呀啊啊啊啊啊!” 有叶赶忙爬起身,抓住尊的双臂。尊的身体在她手中显得瘫软无力,几乎要直接倒在床上。从他的鼻孔、嘴角以及眼睛周围,甚至是耳朵,都不停冒出带有泡沫的鲜血。 “尊,不要,尊!” 开门声在背后响起。白色的围裙式洋装掠过有叶的视野角落。 “有叶大小姐,发生什么——” 冬子见状也吓傻了眼。 “我马上去找宝雷老师!” 冬子离开房间的脚步声也被有叶听到的激烈耳鸣所盖过。 (尊,不可以,尊……你到底怎么了?) * 在朦胧的意识下,有叶似乎听到了某人的说话声。 “……是的,两个人都……是的,应该是进行到一半的时候。” “……也就是从一垒到二垒的途中吧?” “……刚才那算是性骚扰喔。我——藤堂冬子,就算是面对老师也绝对不容许性骚扰这……” 有叶爬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瞬间袭来,视野则被一片冰冷而半透明的幽暗所覆盖。 “有叶大小姐!’ 迅速凑过头的人是冬子,至于站在床铺另一边的高大白衣身影则是宝雷。 有叶推开身上的毛毯并环顾四周。这里是寝室。由于照明打开的缘故,她感觉眼睛阵阵刺痛。然而她很快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房间,这张床也不是平日她所使用的。 “——尊、尊他人呢?” “尊少爷在隔壁房间。老师帮他看过以后,他现在已经暂时没事了。” 听完冬子这么说,有叶才重重吐出肺部的全部气息,松了一口气。她浑身无力地仰躺回床一上。被血弄脏的睡衣应该是冬子帮她换掉了吧,现在有叶身上是一袭刚洗过的新睡袍。 隔着窗帘的屋外景象已完全昏暗。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现在难道已经是深夜了? “喷了那么多血到底是发生什么事?难道是想抽取残存的记忆?要做那种事不应该在床上,选浴缸才对吧。你们吸血鬼因为可以自由控制血,往往会对流血这种事漫不经心。因为只要再吸就可以了。” 听了宝雷的这番劝告,有叶抱住膝盖,转过身。 “事情不是那样的。” 有叶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但总之,要她说明当时她跟尊到底在做什么,实在让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我只是跟尊进行换血。此外还有……我的魔名……呃,你们想想,之后还有可能遇到敌袭嘛,所以……” “总而言之,就是要跟尊同学结合的意思?” “不、不 是啦!” “老师,刚才那样算性骚扰。请不要用这种猥亵的形容方式,应该要用‘水乳交融’比较好。” “冬子你这个笨蛋!不要再说了!” 有叶将枕头抱在肚子上,全身缩成一团。 “……尊他真的已经没事了?” “是的。” “……嗯,那就好。” (我到底在担心什么呀!) (反正那家伙都说了自己是不死之身。况且就算死了,那也不是我的弟弟,而是名叫万魔抄本的怪物,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叶以额头磨蹭自己的膝盖,试着这么说服自己。 就在这时,铃声突然响起。 那种音质就像冰晶一样透彻,而且仿佛一破碎后便会立刻扩散开来。 冬子与有叶面面相觑。 “看来初音大人已经醒了。” 这座宅邸的真正主人——有叶的祖母,也是在地下寝室持续沉眠的紫苑寺一族之长——初音,如今总算睁开眼,正透过铃声呼唤冬子。 “我也要去。”有叶迫不及待地跳下床。 紫苑寺家的地下。 这里横亘着一条冷冽而寂静的石板地长廊。放在长廊墙上的蜡烛火焰,看起来几乎是静止不动的。 长廊的终点是一扇朝左右两侧开启的门。门上仔细雕刻着古埃及壁画中经常出现的“眼睛”图案。乍看之下会觉得门好像有生命,会以眼睛仔细打量走过来的人,气氛非常恐怖。 “初音大人,冬子到了。” 冬子手中捧着烛台,贴近门旁边轻声说道。位于她半步后的有叶只觉得全身紧绷。 上次与初音祖母见面是多久以前了?应该是上个月吧。接着祖母又陷入了漫长的沉睡。 不知道现在进行得怎么样了?有叶在心中揣测着。 “……进来吧。” 门的另一头传来说话声,但音质却像是年幼的少女。有叶听了更觉得寒气逼人。 比起上次与初音祖母对话,她的声音好像变得更年幼了。 冬子转动门把,拉开门。混杂着枯草与线香的气息立刻扑鼻而来。 这个房间的面积跟学校教室差不多大。左右两边的墙壁都被书架所覆盖,再加上中央还随便摆了几张木台、书桌以及奇异的工艺品,感觉就狭隘多了。那些工艺品包括地球仪、天球仪、天体望远镜、附有喇叭型音箱的古老留声机、以金属棒纵向并排组成了疑似乐器的东西,还有装满绿色发光液体的水槽以及骨骼标本等。 房间的正面深处横躺着一具涂有丹漆的巨大棺木。棺盖是敞开的。一名少女自里头坐起身。少女拥有如浓雾般的银白色头发,发丝就直接轻柔地披散在棺木上。 “祖母大人,您的身体状况如何?” 有叶边说边站到冬子前面,胆战心惊地接近棺木。 “差不多已经完全恢复了……这段时间把家里的事都交给你们负责,真是有劳你们了。” 紫苑寺初音如此回答道。 有叶趁机再度检视祖母的全身。 怎么看都是稚嫩娇柔的少女躯体。半透明丝质睡衣底下的四肢简直纤细到令人怜惜,五官则跟几年前的有叶非常神似。生理年龄应该只有九或十岁而已吧。光滑细致的肌肤有些泛青,嘴唇的血色也淡薄了一点。尽管拥有石榴色的大眼,但整体的气氛还是显得病恹恹的。 不论有叶怎么观察她都很难相信。但这人确实是有叶的祖母、紫苑寺一族之长——初音。 “请问一下,祖母大人。您恢复青春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 有叶忍不住问道。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年轻了两、三岁。这种变化速度可说是远胜以往。 “呼嗯?或许吧。” 初音举起自己的手臂检视。魔名正在她的右上臂闪闪发亮。 打从有叶有记忆起,初音就是以逆转的时间度过人生。有叶小时候初音还是个妖艳的贵妇人,但现在她已经年幼到像是有叶的妹妹了。 有叶听说祖母之所以要返老还童,是为了支撑血族数量减少过于快速的紫苑寺家。但话说回来,像这样一直变年轻真的不会出事吗?比自己还小也太夸张了吧! “不必担心余……听说阿尊已经回来了?” 初音问道,有叶点点头。 “你跟阿尊试图结合——结果就发作了,对吗?” “是的……不过祖母大人,那件事其实……” “虽然有很多事得跟你讨论,但在那之前……” 初音打断有叶的解释,然后将目光移向冬子。 “你来拍照吧。” “遵命。” 冬子取出照相机,甚至就连三脚架都预备好了,马上开始帮初音摄影。 “初音大人,请您稍微挺起膝盖。是的,就是那样。还有,胸口也稍稍露出来。这样可以将隐藏于大人内在的美低调地展现出来——” 在姿势的细节方面下了许多指示后,冬子才按下快门。有叶只能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幕。虽说每次都要拍照,但冬子对这项工作似乎愈来愈乐在其中。 “这、这种姿势会不会太过头了一点?” 初音正依照冬子的指示大大岔开双腿,并故意将一只手挡在双腿间。接着她又以优雅的表情抬起腰,朝照相机摆出更多性感姿势。未成熟的幼女躯体在闪光灯下做出这些动作,怎么看都摆脱不了犯罪气息。 “宝雷老师是皇室从香港总督府挖角来的宝贵人才。能以初音大人的玉照充当薪资支付给他,简直是太划算了。如果有机会的话,应该要多多优待他才是。” “嗯,确、确实没错。” 有叶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起还在二楼寝室照料尊的宝雷。不管是以孙女或学生的身分,她都觉得心情无比复杂。 “今天拍的照片真是可爱到极点。” 冬子如此夸赞道,初音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还很害羞地抱住枕头。 “是、是吗?唔、唔嗯,那就好。” “等洗好以后就马上拿给初音大人看。” “是吗,余真期待……不、不对,余在说什么。照片是给宝雷的薪水,是为了支付薪资才拍的。” 初音假装把睡衣的下摆重新拉好,接着就飞也似地退回了棺木后方。 “请问洗好以后要给老师几张照片呢?” “今天拍的全部都拿给宝雷吧!” “请您三思一下,服务太过周到反而会让对方生轻慢之心。举例来说,就算是同样角度的照片,也要故意挑出看不到初音大人美丽大腿的几张给对方,这样对方才会继续期待,乖乖在学校做三个月。” “冬子,你太多疑了。”初音好像有点无奈。“不必说了,全部给他。” 冬子鞠了个躬后便将照相机收回袋子。 初音伸出她那双如梦似幻到仿佛呈现半透明的美腿,轻叹了一口气,接着才再度开口: “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吧……有叶,你跟阿尊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已经达阵了吗?” “怎、怎么连祖母大人也突然问这个!” “初音大人,刚才那样算性骚扰。我——藤堂冬子,就算是面对初音大人也绝对不容许性骚扰这种事发生。附带一提,有叶大小姐跟尊少爷已经上二垒了。” “冬子你不讲话会死吗!” “总之,余禁止你跟阿尊继续亲密。如果不小心摸错地方,阿尊搞不好会丢了性命。” 有叶听到自己的喉咙发出了重重的咽口水声,而且还在脑中不停回荡。 光 是让尊摸几下——他就会死? “你难道不记得了吗?阿尊与生俱来的魔名?” 有叶点点头。尊的身体之所以不得不埋入万魔抄本,理由就是要以其他大量魔名掩盖那个不可告人的禁忌。 “那个魔名真有这么危险吗?” “余不知。” 有叶听了瞪大眼。 “祖母大人也不知道?” “更正确地说,余曾经知道,但已经把记忆封印了。” “把……记忆?” “所谓的名字,光是知道其字面为何就会造成影响。阿尊与生俱来的魔名,其危险性足以为紫苑寺家……甚至是吸血鬼的血统带来彻底毁灭的影响——没错。因此,当初才要把万魔抄本添加在他身上,试图掩盖并隐藏原本的魔名。你应该很清楚吧,余辈的血与记忆是紧密结合的。光是余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记忆就能透过血传播出去,最后在阿尊的体内苏醒。” 所以,才得将全族的记忆都掩蔽起来吗? “关于这件事最好还是少提为妙。要是一不小心把记忆唤醒就麻烦了。听好了,阿尊原本的魔名并没有消失,记忆也只是被暂时盖过、封印罢了。在某种契机下就有可能恢复。” 初音以手指指着孙女,这让有叶肩膀不禁震了一下。 “你跟阿尊亲密接触也是一样,会造成危险。” “为——为什么呢?” “因为你们是双胞胎。在绫音体内曾袒裼裸裎相处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日子的记忆也已经刻划在你们的血液中了。” (这么说来……确实没错。可是为什么……) 有叶察觉出正确答案后不禁倒吸一口气。 “其实你根本就知道阿尊的魔名。” 初音哀戚地告知孙女这项事实。 (其实我知道他的魔名。) (我的记忆没经过任何隐蔽处理,而我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认识尊了。) (这个记忆藏在我的潜意识中。虽说我想不起来,却依旧烙印在血液里。) “你们只要发生肌肤相亲,通往记忆的管道就可能被打开。阿尊的身体也会像幼年时那样出现排斥反应。假使他完全想起来,他的性命就会有危险。” (那么……刚才尊之所以会喷了一身血……) (不,不光是这次而已。之前尊想对我做出不轨举动时,也是一下子就流鼻血了。) 初音继续指着表情愕然的有叶说道: “总之,余不准你们俩有任何亲密接触。’ “啊——” “直到转录的魔名数量足以盖过原本的魔名为止。大概需要一千个吧!” “怎、怎么这样!” 说到一半有叶赶紧捂住嘴。 “对于倾慕他又每天朝夕相处的你而言,要等待阿尊跟这么多女性交好并轻咬她们的肌肤后才轮到你,想必很痛苦吧……” 听了祖母这番话,有叶慌忙摇头否认。 (不对、不对啦!我并不是想跟尊卿卿我我!) (就算是不能跟尊发生亲密关系,我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呀!) (这么一来我也不用被他吃豆腐了。) “——有叶。余说有叶啊……” “咦?啊!是、是的!” 有叶回过神,发现初音正在棺材里向自己招手。 “有、有何吩咐?” “不算什么吩咐。你身为吸血鬼的自觉会不会太薄弱了?竟然忘了最重要的事。就算不能跟阿尊做,也可以像以前一样跟余做吧。” “啊……” 对喔。有叶竟然忘了。 她走向棺木,但却被冬子的反应吓了一跳。原来冬子已经端坐在棺木旁边,以一副期待万分的表情睁大眼睛。 “呃,冬子,为什么你每次都那么想看我们换血?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 “因为这是女仆的职务。” “才怪,这根本是性骚扰吧!” “不,在旁默默守护主人本来就是女仆该做的。虽说凝视美艳的初音大人与有叶大小姐彼此咬对方的舌头忘情吸吮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职务所需,绝对不是性骚扰。” “余不在意,有叶也快开始吧!” “啊!” 初音粗鲁地抓住有叶的手腕并拉向自己。下一秒,有叶已经跪在棺材里的《血田》上,被位于下方的初音狠狠占据嘴唇。 “——呼……” 有叶身不由己地发出了呻吟。初音那小而温暖的舌头迅速钻人了她的上下两排牙齿中间。 就这样过了五分钟。有叶在一旁冬子的凝视下与初音进行浓烈的深吻。 “……哈、啊……” 好不容易分开的两位吸血鬼口中发出了炽热的吐息,混杂着血丝的唾液就像是桥梁般牵在双方的舌尖上。 “真是太感谢两位主人了。我看得好过瘾。” “又不是为了冬子才这么做的!” “那我去叫尊少爷下来。” “耶、耶、耶!尊也要?” “当然了。阿尊的血应该也很污浊了吧?” “是、是、是呀!话是这么说没错。” 跟初音—— 尊也要跟初音祖母做这种事吗?那就正如字面上的意义,是一种相互渴求对方嘴唇、热情深吻的行为。 有叶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能在有苦难言、心怀郁闷的情况下,默默目送冬子的背影离开房间。 门关上以后,她无意间俯瞰自己的手,这时才突然发现—— 仔细一瞧,初音祖母——那位银发少女也张开自己的手,做着同样的动作。 因为两人的指甲都还是黑的。 “果然,这样是很难净化的……” 初音皱着眉表示。 “怎……怎么会?” “因为战争持续太久了。你们究竟吸了多少血?如此庞大的情报量会让血液变得污浊不堪。” 一股寒意窜上有叶的背脊。 如今与九重正护役对垒的,几乎都是依据梵蒂冈圣典及生物机械工学结晶所制造出的畸形生命体。假使能依照过去的吸血鬼维生方式—— “再这样下去,永远净化不完。” 初音的这番话让有叶深感不安。 她以稚嫩的小手抚过有叶的脸颊,随后又以温柔的声音说道: “你不必担心这个,余会想办法的。” “祖母大人,您怎么会变得这么小呢!” 被冬子带来的尊,与初音重逢后一开口就冒出这个疑问。 “以前的模样明明比较性感啊……” “现在的初音女士不是比较理想吗?”宝雷表示。“我之所以会一直滞留帝都而不返回香港,理由几乎都是因为初音女士的玉体。” “萝莉控给我滚出去!” 宝雷虽然嘴里还在强辩“因为是绅士,为了爱绝对不会出手”等言论,但最后还是被尊轰出地下室了。只不过,可能是因为先前才大量吐血现在又激动起来的缘故,尊再度开始猛咳。石板地也微微沾染了他所吐出来的污血。 “你安分一点吧。既然是生病的人就不要那么激动了,先进行换血再说。” 说完有叶便觉得自己待在这里看等下要发生的事好像不太妥当,于是便将眼中闪烁着期待目光、死盯着棺木不放的冬子一起拉出房间了。 等房门关上后,她听到里头传来祖孙俩的对话。 “祖母大人,您已经变得这么年轻,应该可以解除法术了吧?” “… …呼嗯,的确。” “太棒了!那您还会再次长大啰!我最喜欢祖母大人了!” (难道尊连祖母大人也……?) * 静佳突然造访紫苑寺家是发生在翌日的傍晚。 发现玄关前停了一辆车后,有叶亲自出去迎接客人。首先是一名身着军服、黑发包裹在脑后、散发着严峻气息的年轻女性走下驾驶座。 “巴小姐,好久不见了。” “有叶小姐,近来可好?”那位女性行了一个礼。这位巴是静佳的※同乳姊妹,自小也要负责照顾静佳,更身兼静佳的贴身保镖之责。巴打开车辆的后座,穿着红色连身洋装的静佳这才现身。看来她并不是放学后就直接过来,中途还回家换过衣服的样子。(译注:同一乳母哺育的孩子。) “我是来探望你的,有叶同学。听说你请了病假,不过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病假——其实也不是什么病啦……” 有叶显得吞吞吐吐。血液几乎无法净化是让她不安的理由之一。第二点则是尊也因为身体状况不好而请假,假使当有叶去学校的时候,他对冬子(现在甚至还要加上初音)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事情就麻烦了。但这两项理由都很难对静佳解释。 “我只是想在家休养一下而已,让你特地来探望,真是不好意思。” “其实我只是很想见有叶同学一面而已,不论是什么藉口都好。” 静佳能满脸笑容地说出这种话,才是有叶觉得很难跟她相处的主因。好歹也不能算是讨厌对方,况且她还是有叶在学校的少数好友,能跟她边喝茶边聊天也不错。 “对了,昨天跟你借的东西我也顺便拿来归还。” “啊……是制服吧。你用不着那么急呀!” 两人来到待客室,刚好冬子也把茶端上来了。巴见状便无言地走向冬子,呆板地打过招呼后又拿出两包东西。那里面应该是探病的礼品跟昨天有叶借给静佳的制服背心吧。 “请各位慢用。”冬子说完后便退出待客室。静佳则转头看着在沙发后严肃伫立的巴。 “那么,巴,你能稍微离席一下吗?” “恕难从命。随时贴身守护公主是我的职务。” “这里是紫苑寺家的宅邸,有什么好护卫的?不可以说这种失礼的话。” “公主不是说过吗?这里有不轨之徒。就是那个男的。” “巴——”静佳的太阳穴爆出了青筋。“不可以在有叶同学面前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跟她有很重要的事要讨论。” “但!” “你回车上去等吧!” “巴小姐,我请冬子收拾一间休息室给你,你在那里面等好了。” 有叶慌忙介入这对主仆。巴只好不太甘愿地离开待客室。 “巴总以为我还是以前那个小女孩,真受不了耶。她的年纪也没比我大十岁。” 静佳无奈地耸耸肩。 “昨天巴看到我受了一点轻伤回家,竟然夸张地吵闹了好久。我还以为她想一个人渡过太平洋去歼灭英美联军呢!” “你昨天那样真的没事吗?腿上好像流了不少血耶!爆炸弹射击的位置又距离你很近。” “我的增幅装置变成我的挡箭牌了。而且,爆炸的时候……” 静佳说到这突然停住,视线滑落至自己的膝头。 她想起了昨天尊的行动吧——有叶以直觉判断。 “……没错,令弟救了我一命。这真是太羞愧了,身为和晃院家的人竟然还需要他人的协助。因此,今天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我希望能跟令弟稍微说几句话。呃,我绝对不是因为想跟令弟见面才来的唷!像、像那种没礼貌的男人,如果可以最好永远别再看到!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随着口气愈来愈激动,静佳的脸颊也微微泛出红晕。有叶察觉到这点不禁叹了口气。反正静佳就是想见尊一面吧。此外会刻意把贴身保镖赶走也是因为不好意思。 “关于这点……那、那家伙自从回家以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有叶尽量简略地说明给对方听。包括母亲在尊的身体埋入魔导书,尊的人格被抄本替换,以及他的品德日益堕落等。 “静佳被那家伙碰触后应该也变得很奇怪吧?恐怕那就是抄本的魔力了。所以,呃,你就不要太在意他做的那些事吧!我现在都不把他当弟弟看待了。虽然以战力来说他要当正护役绝对没问题,不过最好不要让他太高调。” 静佳瞪大了眼睛半晌,似乎在思索什么,最后才终于摇摇头。 “……不要在意他?不,我太在意了。因为我根本无法原谅。他竟然能如此轻易地直入我的心与身体,此外就连有叶同学都被他霸占了。” “人家才没有!”有叶抗议道。 “总之,令弟现在是否在家?” “等一下啦,你找他到底要做什么?” “当然是一决胜负!” 静佳激动地从玻璃桌上探出身子,并以手抵着自己的胸口。 “被人当作是弱女子来拯救,简直是和晃院家的耻辱。昨天那个场合我可以独自突破危机,还有我最有资格担任‘九重正护役’有叶同学的伙伴,这些事情看来只能透过战斗来证明了。” 有叶撑着自己的额头叹息道: “你的魔名增幅装置不是坏了吗?用血肉之躯要怎么跟尊打?” “我已经预备好新的装置了。” 静佳露出得意的笑容,还微微掀起裙摆展示给有叶看。她的大腿上果然绑着一条金属带。 “刚好海军情报部门有正在研究的样品,我就以参与试用计划的名义接手过来,不管是威力或精确程度都是之前的倍数以上。” 真不愧是执日本财经界之牛耳的和和晃院财阀家千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静佳自身也确尝一具备了足以担任正护役伙伴的傲然实力。此外,护国院学园同时也在进行魔名的解读工作,而自学园创立以来,具备解读能力的普通学生就仅有两人——那就是冬子与静佳。 (假使打输女生,那家伙搞不好会稍稍反省一下?) (不行,我在想什么,又不是小学生吵架。) “听我说,静佳,你先稍微冷静一下。就算打赢尊又如何呢?你昨天屈居下风的对手并不是他呀,况且昨天的敌袭错也不在你。不管怎么看都应该是擅自打坏墙壁的尊要去反省才对。总之你还是多考虑一下吧!” 而且如果可以,最好不要接近尊——这才是有叶的真心话。 “这么说……确实没错。” 静佳拨了拨头发,靠在沙发椅背上叹了口气,接着又啜饮一口红茶。 “我刚才可能太冲动了。” 有叶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头。然而这时静佳却轻点着自己双手的手指,扬起楚楚可怜的眼神恳求道: “但话说回来,我还是好想见令弟一面。呃……因为我昨天竟然忘了向他道谢。” “耶?你、你不必介意这种事啦!这样只会让尊更狂妄而已。” “话不是这样说的。请问他现在人在哪?” “不行不行,一旦你们碰面,搞不好他又会说一堆下流的话。例如,用、用你的身体答谢我、之类的……” “啊!”静佳以手捧着自己仿佛被火烫伤的脸颊。“……真是那样,我也只好同意了。” “等等,静佳,你在胡说什么呀!” “欠人家恩情不还也是和晃院家的耻辱。没、没错,这都是为了家族的名誉!即便令弟提出什么让人火大的要求,为了守护和晃院家的 名声都只能含泪答应了。” 静佳的口吻逐渐热情起来,就好像在作什么美梦一样。 总之你今天先回家吧,有事以后再说——有叶好不容易才打发了静佳,将她送出待客室。 在这种状态下让那两人相见,天晓得会造成什么后果。 然而,当静佳打开隔着狭窄走廊另一边的休息室入口时,整个人都傻掉了。 “……哈啊,唔……不、不可以。为、为什么光咬耳朵……” “因为你的耳朵看起来很美味啊!我可以吃掉吗?” “看起来很美味……别、别开玩……啊啊!” “巴小姐好可爱喔!我最喜欢你了!” “可、可爱?你、你在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鬼呀!” 静佳发出尖锐的怒吼。有叶隔着静佳的肩膀窥看休息室里的光景后,也跟着哑口无言了。 巴正仰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发出煽情的声音。她那原本盘起来的黑长发如今已披散在沙发椅背上。至于从背后抱住她、不停亲她后颈与咬她耳垂的家伙,正是紫苑寺尊。 “啊,静佳!” “尊!” “你、你这个寡廉鲜耻的男人!” 两人同时跳了起来。有叶努力将巴的身体从尊面前拉开,静佳则揪起尊的衣领,用力把他甩向墙壁。 “也没什么啊!我看到这位美丽的大姊在房间里好像很无聊,就试图说服她当我的新娘啰!” “看起来很无聊就要当你的新娘吗!”有叶忍不住针对这无关紧要之处吐槽。在她臂膀下的巴显得双眸湿润,还不停娇喘着,注视尊的时候更是散发出无比的热情。 (这家伙真是……只要一看到女人……) “你、你、你的脑袋里究竟装了些什么!” 静佳使劲揪起尊,以颤抖的声音质问道: “不、不是说好要娶我为妻吗——为什么现在连巴也……” 尊故意装可爱地微微歪着脑袋回答: “谁教你们两人都那么可口,我只好一起——” 静佳使出吃奶的力量将尊摔向地板。 “巴!我们回去了!有叶同学,很抱歉今天在你家引发这场骚动!”静佳的话中带刺,随后就气呼呼地大跨步离开房间。 “我快气炸了,真是不敢相信!所谓的禽兽就是指他那种人吧!”静佳离开紫苑寺的宅邸正门,在已经完全昏暗的前庭慨然走着。 “……嗯、唔。是、是啊。” 紧跟在她后方的巴回答得非常心虚。 “跟男人做那种事……我还是第一次。还、还有,他说我可爱……” “巴,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 “唔,嗯?没、没事!” 两人上了车以后,位于驾驶座的巴还是心不在焉。 “公主,下次来紫苑寺家请务必让我同行。有、有那种危险分子在,我不能让公主单独前往。” “——你想见那个男人到这种地步吗?巴,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不是不是啦!我是为了保护公主!” 巴拼命找藉口同时发动车子。这两人的一争论在通过庭院外门后的下坡途中突然停息了。 那是因为对向的车辆头灯照入了两人眼中。 “……是教会的装甲车。” 巴眯起眼睛喃喃说道。那辆车的正面确实装了象征十字架的装甲。 “是救世军吗?为什么会开向紫苑寺家?” 两车交错而过时,静佳特地看了一眼装甲车侧面的标志。然而,她在得知真相后不禁屏住呼吸。那上头并不是救世军的三色旗,而是更恐怖的记号。 标志包括代表教宗权威的三层皇冠与金银钥匙,此外再加上有锁的一本书。 “检邪圣省……” 静佳回头以目光追着那辆装甲车的车尾,直到进入紫苑寺家的宅邸。 梵蒂冈的看门狗检邪圣省。 虽说那是教廷直辖的异端审判机构,但处于教义上所谓的异端早已不构成什么威胁的现代,那个单位的存在却还有另一层隐密的意思。 也就是——专门与魔物战斗的歼灭机关。 第五章 血之饥渴 在紫苑寺宅邸地下这间摆放了许多诅咒用道具与古书的寝室,初音招呼某位男性进门。 “冬子,你可以退下了。待会儿不要让有叶或阿尊靠近这个房间。余有话要跟这个人单独说。” 领客人来到这里的冬子表情紧绷地点点头,接着就退出房间了。 男子确定房门已经关好后,便一边晃动着绯红色祭袍的下摆,重新转向躺在黑色棺木里的初音。 他拥有灰发与孤傲的鹰勾鼻,此外还生着绿松石般的眼睛。 “好久不见了,巴贝里尼。检邪圣省的长官来这个魔物的巢穴有何贵干?” 初音的这番质疑让巴贝里尼枢机主教嘴角一歪。 “怎么,我只是来亲眼确认一下而已。像你们这种污秽的吸血鬼是不是已经堕落为平凡的野兽了。” “为了这点小事就特地大老远从梵蒂冈前来,真是辛苦你了。” “当然不是只有这件事。只不过其他行程就跟你无关了。” “喔,你们原本的工作不是也荒废上千年了?” 巴贝里尼脸上的冷笑一下子消失。 检邪圣省的本来工作,指的就是异端审判。 恐怕是听说还肉机关在日本突然活跃起来,才会前来直接指挥行动吧。初音也明白,还肉机关可能跟全地普遍教会内部有所牵连。既然是来自内部的敌人,进行处置就是异端审判官的职责了。感觉自己被套话的巴贝里尼气得咬牙切齿。 “哼,你还是很爱多管闲事啊!不过,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吸血鬼碍事,我的工作才会变得更为棘手。救世军的对魔物装备也好久没派上用场了,我们要直接消灭紫苑寺根本是轻而易举。” “不准对紫苑寺出手——这不是教宗的命令吗?” “只要撤消命令就好了。已经发现你们失去理性的征兆——光是这个理由就够了。” “只是征兆而已啊。直接率领一连军队过来不算擅自行动吗?” “那又如何!我们检邪圣省只要发现征兆就能行动,谁敢说个不字!过往的猎巫运动就不知道血祭了几万人。已经等很久了。我们会继续等待再度展开的那天到来!” 巴贝里尼走到棺木旁边,弯下膝盖,抓起初音纤细的手腕。他的握力大得惊人,让初音根本无法甩脱。巴贝里尼一把拉高初音的手。初帝的指甲依然是全黑的,指尖的血管也浮现出令人不快的青色。 “你们还是快点爬回那滩肮脏不净的血泊吧!银质子弹我们这里有的是。我们太清楚了,过去不知有几百万的魔物都是这样重回主的怀抱下!像你们这样的吸血鬼,唯有被消灭才能获得救赎。在被诅咒的污秽记忆中挣扎很辛苦吧!我说的一点也没错吧!” 初音回瞪着巴贝里尼那双混浊的眼睛,一语不发地等待对方主动放开手。枢机主教这才用鼻子哼了一声,放开初音的手腕并再度站直。 “你就在这里发抖并等待神的救赎吧!一边哭喊,一边体会被拯救的欢愉。这栋房子今后将会在我们的严密监控下,随时都可以进行包围歼灭。” 巴贝里尼抛下这番话后就想离开房间。初音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就算活着充满了痛苦,那又如何?” 枢机主教在房门口前停下脚步,回头对初音蹙起眉。 “就算紫苑寺一族只能抱着记忆在地上挣扎、打滚,那又如何?” 初音以冷漠到几乎要结冻的声音继续说: “被神无视的余辈,不会将这种结果归咎到他人身上。余辈只想继续爱人、与人交好、繁衍子嗣罢了。就是这样余才能诞生,绫音才能诞生,有叶与阿尊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余辈为了生生不息而持续奋斗,这还需要其他理由吗?” “这种哀鸣还真是坦白啊!” 枢机主教不屑地吐了一句。 “随便你怎么说好了。你们的理性迟早会被不断累积的死者记忆压垮。现在不论以多么美丽的词句修饰,最后都只会堕落为在半夜徘徊的野兽,对着鲜血流下饥渴、肮脏的红色唾沫而已。” “不可能。余就算舍弃这个身躯,也要保护有叶与阿尊。” 枢机主教什么也没说地打开房门,但他的脚步再度上住。 那是因为昏暗的走廊上另有人影。这回就连初音都感觉到一股寒意。 “不准靠近我可爱的祖母大人。想死吗!你这只梵蒂冈的红色猩猩!” 原来是尊。惊人的杀气自他全身迸发而出,魔名也在手臂与脖子等部位不停发光。只见他死瞪着枢机主教。 “阿尊,你先退下吧——” 初音想从棺木中爬起身制止孙子。但令人讶无的是,巴贝里尼枢机主教竟然对尊行了个礼,然后就直接从他身旁通过,最后离开了这条昏暗的长廊。 还不确定那身绯红色的背影是否完全被幽暗所吞噬,一阵着急的脚步声便直接朝初音赶来。 “祖母大人,您没事吧?枢机主教对您做了什么?” 原来急忙赶过来的人是有叶。至于在她背后的则是一脸歉意的冬子。 “很抱歉,我没办法阻止尊少爷与有叶大小姐。”冬子垂下头。 初音露出苦笑,并重新靠回棺木里的枕头上。 这两位孙儿真是让她疼爱不已。 “那个满手血腥的秃驴,看我连他带来的部队全都一起杀光!” “笨蛋,做这种事只会惹恼教会而已,不如透过军方找义大利政府抗议吧!” “你们两个都先慢着。不管是梵蒂冈还是净化血的事,都交给余来处置。” “可是,祖母大人!” 有叶对初音露出快要哭出来的眼神。她的内心想必很不安吧。自己的血日益污浊这件事,实在很难置之不理。 “你们俩之后尽量不要介入战斗。吸愈多那种血,只会让发作的间隔变短。如果可以,最好多争取一点时间。” “祖母大人,您究竟有什么打算呢?” 听了有叶的提问,初音摇摇头。 就算告诉她,也只会让她更为不安而已。因此,初音笑着这么说道: “你很快就能不在意这些生理问题,尽情与阿尊亲热了。不如趁现在先讨论好家庭计划。 ” “怎么连祖母大人也这么说!”有叶忘情地敲打棺木边缘。“人家才不想被那种满是性欲的家伙靠近哩!刚才我就在隔壁房间时,他竟然对那位巴小姐——” 听着有叶可爱的娇嗔,初音重新躺回棺木,闭上双眼。 这些惹人怜爱的紫苑寺家后代,自己一定要尽全力守护下去。 * 有叶当晚作了一个梦——在那段血的记忆中,包含了几百、几千人的死亡瞬间。 锁子甲嵌入人的皮肤留下伤痕、折断的箭、马蹄急忙踏过旱田的脚步声、四处乱飞的手榴弹以及充斥于空降吊舱中的金属碎屑气味。 在这些年代与地点交错不一的记忆当中,所有画面都是在同一种感觉下告终。 那就是血与体温不断自身体被吸出的感受。 (啊,就像这样……) (牺牲者被紫苑寺血族们吸取生命力的记忆。) (为什么会混杂了这么多、这么污浊——) 等有叶苏醒并爬起身的时候,床上沾满了血,让她霎时还以为自己依旧身处梦境。 在濡湿床单下微微发热的《血田》触感使她顿时回过神。原来这并不是梦境的延续呀。 (自己在熟睡中无意识排出这么多血吗?) 当她慌忙将手沉入血潮中,准备重新吸回体内时,蓦然发现一件事。 一路蔓延到地毯上、接受着微弱曙光照耀的血海表面,很明显地正冒出泡沫。不,那好像不是泡泡,而是一种在四处不断窜起的蠢动。这些奇怪的突起持续重复着冲出表面又沉下去的现象。 终于,有叶明白了那是什么。 手指,人的手指!在血海中想要突破的手,不知道有多少只。甚至还有默默无声但表情音涩的脸孔。 “——呀啊啊啊啊啊!” 有叶闭上眼发出惨叫,并努力将意识集中于指尖。 无数的苦闷脸孔终于发出了声响。 那是有叶及其祖先杀过的人们所发出的。 (不赶快吸回去的话……) (不赶快吸回去、并闭锁在自己体内的话……) 周围的血潮涌现了漩涡,有叶就算闭着眼也能感受到这点。咻、咻噜、咻噜噜噜噜——有叶一边听着血流入指甲内的声音,一边回忆着。 (没错,以前紫苑寺一族的人就经常遇到这种事,祖母大人有说过。) (由于血变得太过污浊,人格会逐渐搞不清楚到底是原本的自己还是那些被吸血的人。) (到最后,总有一天……) 上臂与肩部的痉挛持续了好一阵子。 有叶努力忍着耳鸣的不适,睁开双眼。 血海已经消失了。自窗帘缝隙刺向地毯的早朝光线显得既白亮又刺眼。 “有叶大小姐、有叶大小姐?” 喊叫声让有叶顿时回过神。身着围裙式洋装的人影冲入房门。原来是冬子。 (不行,冬子,你不能进来。) 有叶以指甲抠着已经完全干掉的床单。但她的喉咙极度干渴、紧绷,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有叶大小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刚才的叫声是?” 冬子跪在床边搂着有叶的肩膀,试图帮助她坐直。 (不行,冬子,你不能靠我这么近。) (你那么美丽的挬子,我会忍不住。) 几乎是在无意识下,有叶环住了冬子的颈项,并强力地拉向自己。她以犬齿压上对方那柔软的肌肤,接着便深深侵入—— (——不行!) 两人分不清楚是谁把谁撞开的。 有叶退到了墙壁边,激烈地喘气。冬子则在相反方向的墙壁,脸色难看地咬着嘴唇,并将手伸向自己的脖子。 “……对不起,冬子。” “不……刚才真是好危险啊!没发现到异样的我才该道歉。” 冬子的这番话让有叶摇摇头。 那位枢机主教的警告一点也没错。 假使血再这样污浊下去,总有一天,会完全变回吸血鬼的本性——堕落为只对血饥渴的野兽。 有叶决定这阵子要暂时请假后,便与护国院基地取得联系。 ‘……啊,可是不明门殿下,今天是咲子殿下的入学大典,所有同仁都必须出去迎接皇室才行。’以小型立体影像呈现的参谋官脸孔充满了阴霾。 “啊……” 这是身为九重正护役的表订行程之一,有叶竟然忘得一干二净。又有一位内亲王要进入护国院学园就读了,有叶必须负责自皇居至染谷地区的护卫工作才行。 “对喔,那该怎么办?” 她俯瞰自己日益恐怖的黑色指甲。在这种状态下,最好还是避免与他人接触。有叶握着军用的携带用通话器,坐在床上陷入了沉思。 这回的护卫任务是直接来自※宫内厅的指示。由于内亲王殿下很不想要转学,如果有年龄相仿的护国院学生同行,比较能让殿下安心——这是对方的说法。(译注:日本政府掌管天皇、皇室及皇宫事务的机构。) (看来只能拜托静佳了……) 有叶将通话器切到了和晃院宅邸。 ‘既然是有叶同学的请托,我当然是既荣幸又开心地接下代理工作啰!’ 一大早就身着整齐洋装、完全不露出丝毫破绽的静佳,正在有叶手上的立体影像中浮现笑容。 “真不好意思,还得增添你的麻烦。基本上,这算是护卫任务……而且也没有其他能使用魔名的学生了。我只能拜托静佳,总不好让尊去吧。” 听到尊的名号,静佳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 ‘不需要令弟插手,我一个人也能充分代理有叶同学的任务。就趁这个大好机会彻底证明我的实力吧!’ “最好还是不要碰到任何意外啦!对了,你还得充当殿下的聊天对象。记得要穿制服去唷!另外可以顺便告诉殿下一些关于学校的事。” ‘了解。话说回来,关于报酬的问题……’ 这句话让有叶愣了一下。真不愧是过往就担任帝之大藏的和晃院一族,不论平日的千金小姐风范有多么强烈,对这种细节还是相当在意。 “你说什么?是指你之前提过的两人单独去旅行吗?那不行啦,我没那么多时间。” ‘真的不能一起出去过夜吗?共枕而眠可以促进彼此的情谊呢!’ “不、不行啦!尤、尤其是现在这个节骨眼,那样子太危险了。” ‘如果我能被有叶同学吸血,想必能得到无上的喜悦。’ 静佳露出艳丽的微笑。 “拜托你,静佳。不要开这种玩笑。我现在——” 有叶望着自己的漆黑指甲,对静佳说明为何不得不对学校及军方请假的理由。电话另一头的静佳表情立刻沉郁下来。 ‘——真抱歉。我对你们这种在夜晚活动的种族不够了解,才会说出刚才那些轻浮的言论。 ’ “没关系,静佳不必道歉。谢谢你。” 正当有叶想挂断电话时,静佳突然又开口: ‘对了……令弟,如今也是这样吗?’ 不知为何,提问的同时静佳还刻意撇开目光。这一点也不像平日倔强的她。 ‘听说紫苑寺一族的血液都是共有的。令弟现在的情况是否也很危险?’ “呃,是呀。” 尊今早也在寝室无意识地排血了。由于昨天他才大量出血过,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是吗……果然是这样。不,没事。我并没有要你带我跟令弟见面的意思。那么,请有叶同学多珍重身体。’ 敬礼完毕后,两人同时切断通话。 静佳最后的表情似乎意外地娇羞。 (静佳也对尊……应该说对那个低级的抄本产生兴趣了吗?) 有叶很恼怒,但不管怎么看现在都没空理会这种事了。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后把通话器扔在床上,并重新倒回枕头。 (祖母大人指示我要尽量避免战斗,这么一来才不会因吸取死者之血而继续累积记忆。) (但像这样拖延时间,究竟还能支撑多久呢……) * 当天中午,紫苑寺家的军用紧急警报器突然铃声大作。 没铺床单、直接躺在《血田》上打盹的有叶一下子跳了起来。自窗帘缝隙洒入的明亮阳光会直接引发吸血鬼强烈的睡意,然而经过严格训练的这位九重正护役,依然坚持战士的尊严而克服了这种自然生理反应。 她抓起之前抛在枕边的通话器,打开专属线路。 ‘收到咲子殿下所搭乘的直升机遭受攻击的情报!’ 在立体影像中,脸色铁青的通信兵焦急地报告道。 ‘据说飞机已经被击落了!’ 有叶只觉得血液在耳朵里疯狂打转。 “——机上的人员呢?” ‘和晃院殿一利用重力控制——虽然成功避免机体损坏,但迫降 地点有许多敌方空降兵。’ 有叶听到这立刻冲出寝室,差点与从隔壁房间出来的尊撞成一团。 “我也要去!姊姊是要去静佳那里吧,我刚才听到名字了!” 尊的脸色因贫血而显得苍白,但口气却十分开心。 “你给我乖乖躺回床上!” “不要,我也要去!静佳只差一点点就到手了,怎么能躺在床上——” 啪——清脆的声响顿时在走廊响起。 有叶的眼眶浮现泪水,并瞪着刚才被自己挥了一巴掌的尊脸颊。尊由于被用力打了一下而不得不歪过头,但整个人却瞪大眼睛一动也不动。 “现在还胡闹什么,静佳所搭的直升机已经坠落了!” 她从尊的身边冲了过去。然而,对方的脚步声却紧接着追来。 “你不准跟!” “我不能让姊姊一个人去啊!” “像你这样子……” “我只是紫苑寺家战斗用的道具罢了,姊姊不是巴这么说过吗!” 有叶不由得噤口了,只能努力加快前进的脚步。 (没错,他的真实身分是万魔抄本,并不是我弟弟。) (担心他也无济于事,既然是可靠的战力就直接让他出马吧!) 但,有叶还是觉得胸口中有一阵难受的酸楚,她也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停在后院停机坪的紫苑寺家专用直升机已经开启引擎。坐在驾驶座上的冬子大叫着: “现场已经开始交火,我们要直接赶过去!” 有叶与尊跳入机舱,机体在略微歪斜一下以后便迅速升空了。 染谷地区东侧,在直接可通往国道与军用运输道路的地点附近,一边旋转一边上升的黑烟透过直升机窗户清晰可见。 “那附近有重力扭曲的现象,范围非常广,直升机如果靠过去会有危险。” 位于驾驶舱的冬子说明道。令人心烦意乱的军方通信充斥于机内。有叶到此才稍稍松了口气。魔名度玛的效果尚未消失,这就代表静佳至少还活着。 (都是因为我拜托静佳代理工作,她才会……) (我绝对不要看到那种结果。绝对不要!) “发现前方的护国院部队了,本机现在要降落。” 一整团密集的装甲车就集中在国道旁的枯黄草地上。数量惊人的重装兵部队虽然也以扇形在附近展开了阵势,但却停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崩塌的高架运输道路与漆有菊花纹的直升机残骸勉强可以用肉眼确认,只不过视野因受重力扭曲而歪斜,所以看不太清楚。 (静佳、静佳她人呢……?) (没听到枪声,敌人上哪去了?) 直升机下降至离地面还有十公尺左右的高度时,似乎再也按捺不住的尊迳自打开机舱一跃而下。 “尊!笨蛋,这样很危险耶!” 有叶也藉由快速游绳装置垂降下去,追上尊的脚步。装甲车团的一隅站了位有叶熟悉的将校面孔,她发现后便改朝对方冲过去。果然在最前方的装甲车内,坐了一名被毛毯盖着、双眼哭得红肿的年幼少女;她就是咲子内亲王了。幸好她平安无事。这么说来—— “九重正护役报到!现在的状况如何!静佳、静佳人呢!” 有叶焦急地敬完礼,只见将校回头望着黑烟冉冉上升的坠落地点。 “内亲王殿下获救了,幸好平安无事,但和晃院殿下……” “喂,你这小子想干嘛!” “不要过去,很危险!” 士兵们发出了喊叫。有叶察觉尊的背影正排开士兵队伍不断前进,忍不住也冲了过去。 终于来到队伍最前方的瞬间,尊与有叶都停下了脚步。 好几个穿着迷彩战斗服的人影倒在被烧得剥落的泥土上。他们个个的四肢都呈现扭曲断裂,被压烂的内脏也从腹腔喷了出来,浸泡在血泊里;这些家伙全都是美军。金色的老鹰徽章则被染成了赤红色。 在这幅杀戮光景的中央,有个人影靠着高架运输道路折断一半的水泥柱伫立着。大概是受了重力扭曲的影响吧,人影的周围景象就犹如透过※螺纹透镜观看般显得非常不自然。(译注:一种焦距短的透镜,比一般透镜材料用量少、重量与体积更小,起初是用在灯塔上。) “……静佳……” 有叶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两个字。听到她的呼唤,静佳缓缓抬起头。 对方的那张脸确实是属于静佳没错。栗色的头发被血濡湿后黏在她的脖子上。一看到有叶,她的确也露出了笑容。 然而,她的下半身却被犹如老树根般胡乱增生的金属零件所覆盖。制服衬衫与裙子也多处可见沾了黏液的金属突起物。此外还能听见“叽、叽、叽叽”的摩擦声。 有叶觉得自己的血液仿佛瞬间结冻。这不是侵蚀型生物兵器——还肉机关所开发的《蛊》吗? “……实在很不想让你看到……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静佳以勉强挤出的笑容说。 “我真是太大意了,应该先仔细检查以后……才投入实战才对。这真是和晃院家的耻辱。” 有叶牢牢地盯着静佳的右腿不放。蔓延的金属藤蔓根部确实是来自绑在大腿上的魔名增幅装置,但如今那玩意儿已经侵入了静佳的腿,与她结合成一体。在有叶纷乱的意识中,她突然想起德国情报部军官所说的话。日帝军可能也在利用还肉机关的人工魔名技术—— (竟然在增幅装置里埋入蛊核。) 有叶死命啃着嘴唇,几乎快啃出血来。那玩意儿会不停侵蚀到脑部,最后让人变成疯狂的杀戮兵器,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毒素。 (结果才让静佳……) “你们两个最好不要接近我!” 静佳以断断续续的声音说着。 “如今我正以最大威力的魔名试图抑制《蛊》的成长与侵蚀,呼、呼……不过,我可以感觉到已经进入脊柱了。大概太迟了吧!” (静佳,你该不会……) “有叶同学,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尽快远离我吧!我希望你印象中的我还是那么美丽。再这样下去,我恐怕就要把我自己连蛊核一起压垮了。” 有叶听到这当场跪了下去。 (等侵蚀到脑干后,静佳就会丧失原本的人格了。) (但,那又如何!静佳她、静佳她——)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有叶的视野角落掠过。 那是尊。他跨过脚底下那群血流满面、被压烂的死尸,直接步向静佳。 “不是说了不可以靠近我,你听不懂吗!你会被卷入重力扭曲的领域!” “我拒绝。” 尊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静佳一瞬间也呆住了。 “什么——” “静佳是属于我的。以后要成为我的新娘、帮我生孩子,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死掉呢?我绝不同意。” “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都、都这种时候了!” 尊一步又一步,不停朝静佳的身边走去。他的脖子突然开始喷血。接着手背也裂出伤口,迸发出鲜血。衬衫上有多处被染成深红色的痕迹。这应该都是重力扭曲领域导致体内血管破裂所造成的吧。随后他就连耳朵也开始出血了。有叶虽然很想叫尊停步,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她试着朝尊的背影接近,但才刚伸出手就被重重压到了地上。如此惊人的压力,感觉就好像把手伸入一座肉眼看不到的大瀑布底下一样。 (但尊却在那种环境下继续走着——) 静佳也面无血色地大喊着。 “你、你这样会没命的!” “会死才怪,你千万不要降低魔名的威力!怎么能让这种金属蛆把我的静佳抢走,我才不接受咧!” 静佳无话可说了,只能咬着嘴唇。她那对祖母绿色的眸子就好像快要在清澈的海水中融化了一样。 尊则直直地盯着静佳,持续移动自己沉重无比的脚步。 他的身体突然歪了一下。先是膝盖,紧接着连腰也一起弯了下去,最后不支倒地。不过这时他已经来到了静佳的脚边。由机械触手形成的茂密丛林就在这周围不停蠢动,还缓缓地扩张其范围。 尊朝上伸出的手以及指尖在半空中晃了好几下。 差一点点。离静佳只差一点点。 静佳则体会到心如刀割的感觉。 (再这样下去,他会死在我的手中……) (可是……可是,假使减弱魔名的力量,我就会失去自己的意识了。) (为什么?明明叫他不要过来了,为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尊的吼叫声让静佳的迷惘出现了龟裂。 他再度扬起那只满是鲜血的手,在几乎快被压断的情况下伸向静佳,最后终于抓住了被生物机械所侵蚀的腿。 一瞬间,静佳的心中流入了一股冰冷的爆热。 (不对——不是流进来。) (是我要被吸了——) 尊使用强而有力的臂膀,让自己的身体离静佳更近一些。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两颗锐利而闪亮的犬齿。那是身为吸血鬼最古老、最骇人、也最切确的证据。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静佳反仰身子,对空中吐出了代表战栗的声音。 尊的犬齿如今正对着静佳右大腿上那深深嵌入皮肤并与肌肉融合的魔名增幅装置,用力咬下。 接着,寄生在静佳体内那由数十亿细胞所组成的喧宾夺主生命力,便被尊吸出、贪食、咀嚼,同时不停传来污秽的吞咽声。 “……啊、啊啊,啊……呼,唔……一 静佳以双手抓住尊紧贴着自己大腿根部的脑袋,还不停用手指搅动他的黑发,发出恍惚的呻吟。带电的空气在四周造成火花,从重力扭曲领域下被解放的增生机械零件,如今已完全丧失活力,变得七零八落,最后纷纷落在泥土上,然而静佳却完全没察觉到那些。 “啊、啊、啊啊!” 快感从腿直达她的背脊。这种不停被吸出的感觉让她无法压抑自己,甚至喊出了更高亢、更甜美的呻吟。 终于,一种空虚又舒畅的感受油然升起。 她靠在水泥柱上的头依旧仰望天空,只以手指摸索自己的腿。 那里有人类的皮肤,人类的肌肉,以及人类的体温。 这回静佳终于可以垂下目光了。 在自己破损的裙摆间,一位黑发少年正贴着大腿内侧,以唇抚过静佳的魔名。对方扬起石榴色的眼睛后,两人的视线紧紧纠缠在一块。 一滴血从尊的嘴角滑落。他脸上露出孩子结束一场恶作剧般的促狭笑容。 “……真危险!差点就连静佳也一起吃掉了!谁教静佳那么香甜诱人呢,那种金属蛆的味道可就不敢恭维了!” 这番话让静佳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酸楚。 他只把蛊核吸掉而已。为了不波及静佳自己的血,他方才才刻意以犬齿直接碰触装置的机械部分。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尊得冒着体内血管完全被压烂的危险。 静佳伸出手,包覆住尊的脸颊。 好烫! 如今在颤抖的,难道是自己吗? “……讨厌,这跟已经被吃掉应该没两样了吧!” 静佳以湿润的双眸说道。 “你对我、对我做了那么多事……我这样的身体已经没办法嫁给其他人了……请你负起责 任!” “嗯。” 尊再度吻了静佳的大腿一次。 就在这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迅速接近他们。静佳抬起头,发现顶着一头凌乱黑发的有叶已经赶了过来。 “不行,静佳!赶快离开他!” “哎,有叶同学,何必那么快吃醋呢!” “笨蛋,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尊吸太多脏东西,已经超过他的极限了!” 当静佳讶异地歪着脖子时,尊的脑袋突然无力地向下垂。静佳这才恍然大悟。 尊原本指甲上的那种黑色,如今已扩散到手指的皮肤底下了。 (这就是吸血鬼的血液污染吗——) “快来人!谁先去联络学园的宝雷老师!把尊送上直升机,快点!” 有叶将已经昏过去的尊从静佳手臂上用力抱起,并大声呼喊着。 第六章 魔王的抵偿 当晚,检邪圣省的实战部队便包围了紫苑寺家的宅邸。 他们穿着缝入了银制金属板的贯头衣、完全包覆脑袋瓜的头巾,以及写有醒目守护天使米迦勒之名的缎带。此外这些部队还左手举着火把,右手拿着装填有圣别银弹的巨大突击枪。 一整个连队的抗魔歼灭僧兵,但目标仅仅只有三名,可说是最高等级的戒备态势。 “哩嘻嘻嘻嘻!” “哩嘻嘻嘻嘻嘻!哩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从头巾的缝隙间,士兵发出了宛如两把圆锯在相互摩擦的恶心笑声。 “达成心愿!达成心愿的时候到了!” “我们已经等了两千年啦!” “最后的吸血鬼,这群肮脏的加略人犹大后裔!” “歼灭!击灭!扑灭!” “快!快点发狂吧!我想见识野兽被套上枷锁的模样!” 邻兵这时朝手持旗帜的队长附耳说道: “队长,除了东京教区本部外,米兰、科隆、萨尔斯堡都纷纷下达了停止命令。对紫苑寺一族的攻击违反了枢机主教会议的决定。” “不必理会,巴贝里尼长官已经再三叮嘱过了。我们是直属教宗陛下的部队,不相干的人随便他们怎么吠好了。” “如果陛下那边也下达停止命令该怎么办?应该很快就——” “当然也不必理会,巴贝里尼长官已经再三叮嘱过了。我们的陛下是不会做出那种判断的,一定是恶魔想迷惑我们才会发出那种妄言。” “哩嘻嘻嘻嘻嘻嘻!” “尘归尘!土归土!灰烬归灰烬!” 从寝室的窗口,尊环顾包围在四周的检邪圣省部队阵势。一把把在暗夜下以等间隔排列的火把,还有被火光照亮的银色枪身。不知道他们这么做已经过了几小时了。 “姊姊,我去把他们全都杀光吧!” “不行,这样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有叶摇着头说道。她俯瞰自己的手掌,从指甲缝隙渗出的血依旧没有止住。脚指甲上也是一样。铺在地板上的《血田》吸收了这些血后正在蠢动。至于尊的手脚指尖情况也跟有叶相去无几。 由于铺在床上的《血田》已不足以吸收这些血,他们将宅邸里的所有《血田》取来洒在寝室地板上。但想必不用多久,这些血就会溢出到房间外了吧。 (我们的身体已经无法控制这些血了。) (这都是吸收过多生命的缘故。) “那,姊姊说该怎么办才好?” “祖母大人会想办法的,我们要相信她。” 可是究竟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不论怎么换血都没用了。 所谓的换血,恐怕只能让紫苑寺一族的人血液污浊程度平均化而已。由于现在血族只剩下三人,加上两千年来曾经杀戮过的记忆根本不会消失,所以才会累积到这种可怕的程度。 紫苑寺一族的历史要到此为止了吗? 有叶抱膝坐在泥土上。 啊,对唷!难怪母亲绫音会要尊多多繁衍后代,应该就是为了这个吧!紫苑寺的血族在人数太少的情况下很难延续。 为了让大家平均分摊污浊的血液,必须让这种受诅咒的血尽量扩散出去。 (那么,埋入抄本这件事,也不光是为了保护尊的身体啰?) (是为了让尊变成一个没事就想建立后宫的大色魔?) (当然目的是为了增加血族……) 不会吧——这种推想让有叶心惊胆战。 但这时尊却在有叶耳边轻轻说道: “姊姊,趁现在来制造后代好了!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 “别靠近我!”有叶不自觉退向墙壁边。 “早知道之前就跟冬子、巴小姐、静佳以及那些修女们先制造一些了。” “为什么你连这种时候都在想那些事!” “不过第一个对象我已经决定好是姊姊了。毕竟这是当初的约定。” 有叶觉得耳垂一阵燥热,只好刻意转成背对尊的方向。 “你这种甜言蜜语不论对哪个女生都会用吧!因为你的脑袋里就只装着这些下流的事而已……我当初约定好的对象是尊没错,但尊可不是像你这样的大色狼。” 两人的对话突然中断。 因为,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有叶大小姐,初音大人好像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 冬子隔着房门说道。由于强烈的吸血欲望可能对她造成危险,所以才特地命令她不准进房间。 “祖母大人她又……是在地下室吧?难、难道说,她还想继续变年轻?” “是的。房门已经被封印了。” 有叶与尊对望了一眼。 初音还不想停止回春的法术,为什么呢? 祖母大人说,关于血液变污浊的事她会想办法,但再这样下去就连她自身都会有危险。以那种加速度的方式让时间逆流,一旦回到受精卵前的状态,她就会完全消失了。 “让我……”下去看看——正当有叶想这么说时,军用通话器突然响了。 ‘有叶同学,我听说紫苑寺家发生的事了!为什么你不先联络我呢?’ 脸上同时闪着泪痕与愤慨的静佳出现在立体影像中。有叶只觉得霎时眼前一片昏暗。 “……这种事就算跟静佳说……也没有用吧。” ‘怎么会没用?我现在就赶过去!’ “等、等一下!你不能来,教会的家伙……” 画面突然被强制切换,原来是军方专用的线路插播进来。 ‘不明门殿下,教会那群发疯的秃驴想对府上做什么!’ 来电者是护国院基地的老司令官。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误会,但皇国的领土可是由我们管辖啊!这些宗教狂信者竟敢擅自作主,我决定派出护国院的部队前去镇压!’ “那、那样会害司令被判军法的,请不要冲动。这只是我们紫苑寺一族的问题!” 这位司令对领土或管辖权之类的意识非常强烈,但实际上对问题根本不了解。 ‘护国院的理事长应该拥有紧急处置权吧,麻烦你下命令!这么一来就不会触犯军法了!’ “很遗憾,我只是暂时代理这个职位而已,况且祖母大人目前没办法出面!” ‘你说初音殿下?前天她就把理事长的职位正式委派给你了。你没看到人事命令吗?’ “咦……” (祖母大人已经隐退,还把职位正式交给我?) (前天发生的?怎么会?) ‘总之请你赶快动用理事长的特权吧,不然的话府上可能会被那些疯子铲平!’ 军方的人拜托暂时先别动作——有叶下了一个如此空泛的指令后,便迳自切断通信。 太奇怪了!初音祖母到底在想什么?这种行为简直就像—— 早就知道自己会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啊——” 有叶突然踹倒椅子,猛烈站起身。位于视野角落的尊被吓得瞪大眼,但有叶现在已经没时间对他解释了。 冲到走廊后,有叶四肢滴出的血弄脏了地毯,但她却完全没看到似地一路沿着楼梯冲往地下室。血洒落在这里的石板地走廊,就好像每走一步体温便会从身体流失般。 (祖母大人,该不会……) (该不会已经……) 冰冷的石板上出现一连串血脚印,有叶好不容易抵达长廊终点的那扇骇人门扉。蜡烛的火光让雕刻于门板上的眼睛装饰摇曳不定,就好像在眨眼一 样。有叶感觉现在的自己就连呼吸都很难受,心脏也传来隐隐刺痛。 然而当她一碰触门把,淡蓝色的火花便弹开了她的手。 “祖母大人!祖母大人!请您开门,祖母大人!” 有叶以拳头敲打门板,重复呼喊了好多次。 “祖母大人,请您停止继续回溯时间!那样会没命的!” 门板也黏上了血迹。每一次敲打,都让有叶感觉到一股直入骨髓的冷冽痛楚。有叶以左手抓住自己的喉咙,魔名亚多拉玛雷克也被指尖的血涂满了,一股异样的高温在她右手中膨胀开来。 “全部烧光吧!” 火球胀满了整条长廊,将这里的幽暗彻底驱除。有叶的黑发以及从四肢末梢流出的血,都被火球制造的震波吹散了。烛台则直接融化,从走廊两边的墙壁上滑落。 然而即便如此,那扇门还是毫发无伤,甚至就连半点焦黑的痕迹都没有。 只有刻在上头的眼睛依旧一明一灭地动着。 “——祖母大人!” 当有叶无力地弯下身子,最后又喊了一次时,门的另一边终于传来了有什么东西在动的气息。 “……有叶,住手。停止法术也无济于事。” 那是一个极其年幼的少女说话声。 “如果不停止,祖母大人就会……” “……够了。大部分的步骤都已结束,剩下的事就拜托冬子处理。” “祖母大人,您真的要舍弃性命吗?i “余已经没有遗憾。你的职务交代好了,照片也全都送给宝雷。更重要的是,余在生涯尾声还能与阿尊重逢。呼,那小子的确长成了一个好男人。没想到他接吻技巧这么巧妙,竟能让余心中小鹿不停乱撞。” “祖、祖母大人!” “……余就这样消失于天地吧!” 有叶的两手抵在门板上。她双膝一折,门上也多出了十道指尖划出的血痕。 “回溯光阴,通过赤子之时,化为胚胎,最后变成单一的受精卵,还诸虚无。” 消失——祖母大人真的要消失了? 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不是死亡。余只是不再存在而已。” 初音如数家珍地一一回顾自己的记忆。 “紫苑寺初音——你们的祖母,从今以后便不复存在。紫苑寺的血将会从余这代被切断。两千年间,余辈之先祖所杀戮、啜饮之生命记忆,被刻入血中的那些污秽点滴,余将亲手予以斩断。这么一来,就不会传到你们体内了。” “这……怎么……” 一股恶寒直逼有叶的心房。 (祖母大人是从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打定这个主意的?) (打从我出生开始,祖母大人的时间就已经在逆流了。) “余的事将会被彻底遗忘。如果可以,你们最好不要再参与军队的工作。长年以来束缚紫苑寺、与皇统之间的约定也会跟着消失。” 有叶不停摇头。她在情感上不愿理解祖母的这番话。 “这么一来,你跟阿尊就能得到幸福。” “祖母大人!” 有叶几乎泣不成声。她敲打着被血濡湿的门板,但声音听起来极度空虚。 就在这时,年幼的少女说话声已然消失。有叶这时才察觉,耳朵中仅存的,只有自己以沾了血的湿指甲刮过门扉的声响而已。 (为什么,祖母大人要牺牲到这种地步?) (难道说,我也会跟着遗忘祖母大人……?) 聚积于胸膛内的痛苦似乎正在冻结、凝缩。有叶终于发现自己指尖的触感消失了。仔细一看,手腕之前的末梢就好像炭化般逐渐崩解,最后沉没于不断冒泡的血潮中。 (我自身的存在也快无法维持了。) (过去杀戮与吸取的记忆,已经快完全取代我原本的血。) (为什么祖母大人非消失不可呢?要是能把这些死人的无聊记忆删除就好了。) (为什么我们紫苑寺家非得一直继承整个血族的记忆?) (因为我们被神诅咒吗?) (因为我们是从被诅咒的犹大之血中诞生的缘故?) “……姊姊。” , 有人唤着有菜。 她觉得那个声音令人无比怀念,但却不敢把头转过去。甚至就连抬起脸都不敢。 噗喳——踩过血泊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一步,又一步。 都已经到了这个无法挽回的地步了。 “姊姊,你不要哭。” 跪在有叶身旁的尊,说着与当年相同的台词。这时有叶才察觉到,那不停滴落在脚底下血泊的液体不是血,而是自己的眼泪。 然而尊接下来所说的,却是当年他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发言。 “我的能力比祖母大人还强。现在我马上打破这扇门,停止祖母大人的时间回溯。” 有叶终于抬起头。 尊那双熊熊燃烧的石榴色眸子,正紧盯着门不放。 “……那么做又有什么用呢?你希望三个人一同分摊污浊的血,最后一起发疯、堕落为野兽,被待在外头的那堆银枪打成蜂窝,沐浴在朝阳下毁灭吗?” 有叶说着说着突然想到—— 那样或许比较好也说不定,总胜过抱着这种血苟延残喘。 (如果要通过祖母大人的牺牲才能变成普通人……) (那倒不如以魔物的身分毁灭算了。) 但尊却望着门摇摇头。 “我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的。不管是姊姊或祖母大人,都是属于我的。我最重要的女性,绝对不能像那样随便死去。” 尊说完站起身,有叶只能愕然地以目光追逐他的脸。 尊这时回过头朝另一人开口: “冬子,你帮我直接联络宝雷老师。” 冬子绷着一脸讶异的表情,不过还是从团裙式洋装的口袋里拿出军用通话器。一名戴眼镜的白发美男子没多久就出现在立体影像中。 ‘喔,这不是尊同学吗?你们家好像被完全包围了,通信搞不好随时会被切断。日帝军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反应,有什么事想找我帮忙吗?’ 听了宝雷这平淡轻松的口吻,有叶感到心情很复杂。 这位长年侍奉紫苑寺家的男子,本质上也只是佣兵罢了。单纯是为了报酬才替他们工作,丝毫没有对紫苑寺一族的忠诚或义理可言。 且话说回来,宝雷也不具备拯救吸血鬼的能力。 毕竟,那名男子可是—— “如果是老师的话,应该不必像那些梵蒂冈的白蚁一样,手中举着闪亮亮的巨大垃圾吧!对付我们这些吸血鬼,我想你手中应该有更具威力的武器,轻而易举就能把我们消灭得荡然无存。” 冬子愣住了。她交相比对尊与立体影像中宝雷的表情。 有叶这时的反应恐怕也跟冬子差不多。 宝雷摘下眼镜并放入白衣的口袋中,接着点点头。 他这时露出的真面目,丝毫不像家庭教师或医生该有的样子。 一旦发生万一——举例来说就像现在这个状况——为了消灭因血液失控而无法抑制兽性的紫苑寺一族,初音当年亲自找来了这位负责处理的专家。 他是库雷什尼克——即吸血鬼猎人。 ‘我得先确认一件事——’宝雷以冷冽的语调问:‘这么做是为了初音女士吧?’ 尊点点头。 ‘那么,我马上把家伙带到你们那。’ “先、先等一下!” 有 叶这时才猛然回过神,抓住正握着通话器的尊。 “这、这是做什么!你要找宝雷老师狩猎祖母大人吗?我、我不懂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有叶同学,你误会了。’ 立体影像中的宝雷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残忍笑容。 ‘对好不容易变回如此稚嫩美幼女的初音女士,我才不会做出那种事。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帮助她。’ 通信中断了。尊将通话器交还到冬子手上。 事情过了很久以后,有叶在回想时才发现一点。当天的宝雷只凭尊一两句话就抓到了他的本意。一想到这,有叶就全身起鸡皮疙瘩。 但这时的有叶却只有一种预感:不该让宝雷来这里。企图把通话器抢过来的有叶突然向前倒下,幸好有冬子及时撑住她。 原来她就连腿部末梢也开始崩解了。 “冬子,姊姊就拜托你照顾了。外头站了一大堆白蚁。如果被那些家伙闻出野兽的气味,想必会大举爬进这栋房子吧。” “尊少爷,您想做什么呢?” 冬子的说话声也在颤抖。 “我要把祖母大人污浊的血全部吸光。” 有叶听了倒抽一口气,但尊嘴角却露出尖锐的犬齿,回头瞥了有叶一眼。 “当然,姊姊体内的也是。” “这么做一点用有也没有呀!我们的血都是相连的,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了!” “别忘了,姊姊——” 尊再度回过头。 这回他露出了仿佛清澄新月般的笑容。 微微闪烁淡青色光芒的无数魔名也在他胸口、手臂与脖子亮起。 “——我是万魔抄本,自紫苑寺诞生而出,是史上最凶恶的一本魔导书。被埋入这个身体后,我也已经玩够了,现在差不多是该把尊还给姊姊的时候了。” “咦……” “祖母大人想进行的计划,现在就由我代替完成吧!” 有叶的咽喉发出了激烈颤抖。 “我是吞噬魔名并刻划在己身的抄本——透过紫苑寺的技术,创造出具备书本外貌的人工吸血鬼。由于没有犬齿,只好暂时借用紫苑寺尊的肉体。魅惑了这么多女性后,才得以转录大量的魔名。只可惜,以后我再也无法吸取姊姊的魔名了。” “你、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吸走烙印在紫苑寺一族体内的所有污浊后,我就会消失。会消失的只有‘我’而已。” ——该把尊还给姊姊了。 “事情、事情怎么会变这样!” “不必想得太难,只要宝雷老师技术够高明的话。那家伙的本业可是吸血鬼猎人哩!” “我不是担心那个。你、你……你本人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尊露出了淡泊的微笑。 “姊姊所指的不是你所爱的紫苑寺尊,而是这个我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感到非常开心。” 少年魔王踏散脚底下的血,再度背对有叶。 他微微撇过头,留下最后一句话: “再见了,有叶。” “等一下!尊——” 有叶想叫住对方,但那个属于她弟弟之名的话尾却在喉咙深处瓦解了。 (他……不是尊。) (我该怎么叫他才好?) (我真的有资格叫他吗?) “度玛,黄泉的死之沉默 ” 少年开始咏唱魔名。视野随着重力场一同发生扭曲。冬子的臂膀也在这时将有叶紧紧拥向自己。 以岩石组成的地板、天花板及墙壁发出了惨叫,雕刻有眼睛图案的门也开始扭曲并剧烈震动起来,最后终于导致结构松散。 没多久,门的表面浮现一层由青色光芒形成的波纹。初音设下的结界与度玛的重力扭曲面碰撞,迸发出激烈的球状闪电并持续抗衡着。紧抱住有叶的冬子身躯,也因为被膨胀的力场推开,迫不得已在地面的血泊上节节后退。 宛如整个空间都出现龟裂的致命性现象发生后,那扇门终于化为粉尘。 * 矗立于幽暗夜色下的紫苑寺宅邸西栋一角——在遭受一阵猛烈轰击并露出烧焦的钢筋后,终于发出地鸣般的巨响开始碎裂崩塌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终于!终于!终于啊!” 检邪圣省部队那群令人作恶的白影,这时一起举高火把。 “快发狂吧!把你们那伪装人类的画皮摘掉!” “在幽暗中显露你们的魔性!” 就如同在呼应检邪圣省部队的欢呼声般,自瓦砾堆下方,某种黑色的液体正噗噜噗噜地大量溢出。 “喔喔喔喔喔喔……” “是血。” “开始变化吧!把死者自体内放出!拍动蝙蝠的翅膀!让检邪圣省清楚认定你们的邪恶!” “快暴露本性吧!” 血海中央这时出现了隆起,将堆积如山的瓦砾一口吞噬。木材与石板惨遭扭曲压碎的骇人声响,在血海表面形成涟漪并扩散开来。宛如海浪般波动的血淹没了四周的草与土地,朝四面八方奔驰。 “是巴贝里尼阁下来电!” “确认他们的邪恶了吧!” “是的!” “确认他们的邪恶了吧!” “是的!” “确认他们的邪恶了吧!” “是的!” “——※非理法权天!” (译注:佛教用语,意思是错误的比不过道理,道理比不过法治,法治比不过权力,权力比不过天理。) 上千名士兵应和突击的命令。追击炮同时喷火,圣别银扩散弹将血海打得水花四溅,尚未烧毁的紫苑寺宅邸本馆被这股惊人的声势大大撼动。检邪圣省部队手持突击枪,边发出怒吼边踏过地上的血潮,同时杀向他们认定的邪恶来源。 “消灭它们!” “降下天谴!” “烧尽这些污物吧!” “把与教会为敌的吸血鬼一网打尽——” 但就在这时,鲜红的火焰却漫天烧了起来。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 厚重的火焰障壁不但压垮、阻挡了检邪圣省部队的突击,还吞没了他们的惨叫声。足以涵盖整座紫苑寺宅邸的宽广范围内,顿时化为了一座灼热地狱。 “别停下脚步!” “攻击,突破他们的防御!” “术者一定躲在内部,继续开枪!” 在被火舌烧灼的幽暗夜色下,成排成排的枪口发出如骤雨般的银质子弹。然而,所有弹丸在碰触到威力比刚才更显强大的火焰瞬间立刻蒸发融解,发出了蔷薇、血与酒精的气味。 “怎么——” “这、这是什么混帐邪术!” 隔着恣意肆虐的火墙,检邪圣省部队的愤慨清晰可闻。 有叶这时抬起头,如今环抱着自己身体的——是冬子的手臂。 “有叶大小姐、有叶大小姐……” 她在耳边不停低声唤着有叶的名字。如果不是这样,有叶的身体早已被血海同化了吧。脖子上的魔名亚多拉玛雷克发出了让人疼痛的高热。然而即便如此,有叶依旧在喉咙深处使力,试图使在四周围成一堵保护墙的火焰能更往外扩展。空虚的枪声混杂着惨叫,此外还依稀可见正在燃烧的白色武装祭袍人影乱窜,仿佛是在跳舞。 (任何一个人都不准靠近这里!) 有叶咬紧牙关说给自己听,同时更努力将意识集中在魔名上。 但她无意看到脚底下的血海时,问号又开始在脑中打转。 (这样真的好吗?继续从那些家伙的攻击下保护尊与祖母大人。) (这么一来,事情就会照着刚才尊的说法发展了——那样真的好吗?) 只不过有叶的手臂与腿都已经融入了污浊中,无法保持原形。待会可能要保持站姿都很难了吧。她咬着嘴唇,确认自己的血液味道,并注视血潮的源头——也就是已经变成瓦砾堆的宅邸西栋。血海激烈隆起的光景清晰可见。深红色的雨沙沙地落在海面,两个人影则出现在沾满了血的瓦砾堆上。 一位是银发染血、双眼发出灿烂赤红光芒的年幼少女。 至于与少女面对面伫立的,则是一名黑发中带有两绺闪亮白焰的少年。 “……你这个大笨蛋!” 少女——紫苑寺初音咒骂道: “你这个大笨蛋!为何要阻止余!” 回应少女的喊叫,血海开始沸腾,并吐出了无数——至少成千上万振翅的漆黑玩意儿。外型像是蝙蝠的深红色血刃,以纵横不一的方向切裂了少年的身体。 (尊……尊!) 有叶已经失去了能让自己移动的四肢,此外也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待在冬子的臂膀中暗地叫苦。 “为什么要停止余的时间逆流!不用多久余也会发狂了!” 初音吼叫着。 “就凭你,想把这一切都吸光吗!紫苑寺一族两千年来持续杀戮吸取刻划的几亿、几兆生命,岂是你所能负荷的!况且就算让你吸了又怎样!紫苑寺家将来还是得重蹈污浊、疯狂、饥渴的覆辙!余想让你们抛下这一切重担,用普通人的身分好好活着,为何你无法理解余的苦心?为何你要被一时的情绪控制,破坏余苦心进行的计划!愚蠢之徒!” 初音流出了血泪。少年则因四肢被无数把血刃刺入,身体歪向一边。 “拥有统治时间之魔名的余,岂能让人任意罢而! 少女举起纤细的右臂。发出青色光芒的魔名正在那涂了血的白色肌肤上闪烁—— “趁你还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之前,结束这一切吧!” (不行了,祖母大人要再度打开魔名。) (祖母大人就快完全消失了。) (一旦时间被她停止,就连尊也束手无策——) 但少年却举起手并伸了出去。 他并不是为了抓住初音—— 而是想要读出刻在自己右上臂的那个魔名。 淡青色的文字列烙印在有叶的眸子上,初音遇到这种情况也瞪大了眼。谁也没想到,位于少年身上的那个魔名,就跟初音右上臂的魔名一模一样。 没有人能听到那魔名的确实名称。 因为当魔名解放的瞬间,时间便停止了。世界被彻底冻结,一切事物都开始回溯。万魔抄本上的那串文字也化为青色的光粒蒸发,最后被虚空吸收并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场能认知这种变化的人就只有一个—— 连时间都能统治的少年魔王。 接着,有叶就看到原先在瓦砾堆上对峙的两个人影,现在似乎合为一体了。 “……抓到你了。” 少年搂着初音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原先疯狂在少年身体上切割、肆虐的深红色暴风,如今也变成无力的羽翼,直接坠入血海中溶解。 初音扭动身子。那对染红的双眼突然比之前瞪得更大了。 因为少年的犬齿已经咬入了她的颈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初音对一片漆黑的夜空吐出了漫长、无力又微弱的呻吟。咻、咻、噜、咻噜噜、咻噜噜噜噜噜——这种充满黏滞感的水声也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在暗夜中,在折断的梁柱间,在石板缝隙或草根上,在宅邸的基石上,原先覆盖庭院与整个紫苑寺家腹地的血海,开始以漩涡的方式打转。 至于在高高矗立的火焰障壁另一端,武装祭司们的凄厉惨叫不绝于耳。这群人一个个、接二连三地被拉入了血海内。数百甚至数千具肉体的骨骼伴随着他们的金属武器一起被融化了。 许多只手臂突破了正在冒泡的海面,朝向一无所有的空中死命抓寻。那些手臂的主人是刚刚才被卷入的武装祭司,是之前在战场上被杀戮、吸食的美军士兵,是犹太种族的民众与赤子,是为了叛乱而举起武器的老百姓,更是无罪也无战意的柔弱女性们。被神所诅咒的血族在这两千年间杀害、啜饮、贪食生命力的所有死者,如今都一齐因苦痛、战栗或喜悦而发抖,并朝向少年万魔之王的喉咙抑或是指甲缝间流入。 有叶感到自己的身体再度发热,就好像快被溶入血海奔流中。要不是冬子以几乎要让骨头发出声音的强大力道死命抱住自己,或许有叶也会跟着那些人一起没入波涛吧。 终于,血潮开始退了。当不停蠢动且冒着泡沫的血离开后,除了露出底下泥土与枯萎的草外,还包括有叶形状完好如初的腿、手以及指尖。 有叶再度抬起头。她想在背着夜色的残破宅邸轮廓上寻找那两人的踪迹。不过这时魔名的青色光芒与深红色风暴都已然消失,那两人的身影也被凌乱不堪的瓦砾堆隐蔽起来了。 “……愚蠢之徒。” 只听到初音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她被少年拥入怀中,脸上流下的不是血、而是普通的眼泪。这位紫苑寺一族之长再度轻声说道: “你这个小子,真是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初音说完无力地垂下头,银色秀发也在暗夜下披散开来。少年以右手支撑初音的肩膀与背,并以左手环过她那双被破烂睡袍包裹的腿,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这时有叶才终于发现—— 少年的皮肤已经变成了浅黑色,只有双眸依旧闪烁着耀眼的赤红。 所以,这就是最终的结局吗?少年即便与有叶视线有所接触,依然不发一语。至于他脸上的表情,则因难以与四周的夜色区隔,让有叶根本无从分辨。 少年将昏过去的初音交给已经站起身的冬子。 “……这两人就拜托你了。请你陪她们在这里等,好吗?” 少年说道。他的声音就像被吸干了血的土地一样枯竭。 “请问,这是身为主子对下女的命令吗?” 冬子同样以刻意不带情感的口气问。 (冬子……?你想说什么?) 少年点点头。有叶察觉冬子的眼镜镜片内侧这时似乎突然闪了一下。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遵命了。我是紫苑寺家的女仆。不过……” 她将怀抱中初音的娇小身躯紧紧搂住。 “您也曾说过……要让我成为您的新娘。” “对不起,那是我骗了你。” 有叶感到背脊涌起一股寒意。但她那刚恢复形貌的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所以根本无法自行站起身。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对唷,冬子当初是被占据尊身体的万魔抄本求爱。一旦抄本消失,当初的约定自然无法实现了。) (他是这个意思吧?虽然这样!但是……) 少年转了个身,背对有叶她们。开始在瓦砾堆上迈步而出的少年头顶,这时传来了干枯而沉重的机械振翅声。 有叶抬头一看,发现逐渐变白的天空出现了直升机的影子。机体下方吊着一条绳索缓缓飞近这里。至于抓着绳索的人影,则很明显穿着一袭迎风招展的白衣。 那是宝雷。 他的腰后好像还横向挂着一个细长的玩意儿。 有叶感觉到一股仿佛能扭断脊柱的恶寒。她体内的血液为了寻求藏身之处,正空虚地 不停在血管里打转。 这是一种牢牢刻入吸血鬼本能的畏惧。 宝雷所带来的东西叫木桩。 那是以南欧紫荆的树干削制而成,长度约莫等于小孩子的身高。 直升机慢慢降低飞行高度。最后停在大半都化为瓦砾的宅邸另一头,也就是后院的停机坪上。刺耳的螺旋桨声愈来愈清楚,少年则朝噪音的方向继续走着。 (为什么,我胸口中的悸动会如此激烈?) (那家伙只是占据了尊身体的魔导书,就算消失了也没差吧?) (那小子既冷酷、残忍又好色,而且还能面不改色地说谎。) (就连对我也撒了那个瞒天大谎——) 这时,有叶背后传来了车辆的引擎熄火声、车门开启声,最后是急速冲过来的脚步声。 “有叶同学!情况、情况怎么样了——” 有叶回头一看,静佳提着淡色洋装裙摆跑过来的身影随即映入眼帘。对方那对祖母绿色的眸子,依序检视过有叶、一旁的冬子以及冬子怀抱中的初音后,因不吉利的预感而被泪水濡湿。 “尊同学、尊同学他人呢!” 这声呼喊让有叶原先朦胧的意识出现裂痕。 有叶站起身,踢开饱含血腥味的土地奋力冲了出去。 “不能去!” 冬子马上就阻止有叶。 “两位大小姐都不可以过去!” (骗人!) (骗人骗人骗人骗人!) 绕过宅邸西栋的崩塌遗迹后,有叶来到螺旋桨声蓦然变大的后院。 “有叶同学!” 静佳的脚步声也紧跟在后。有叶再度提高奔跑的速度。 (尊,你为什么要这样?) (之前对我们说那么多谎,究竟有什么意义?) 视野豁然开朗。在直升机的前方,站了白与黑的两个人影。 接过木桩的黑色人影回过头,但如今他与有叶的距离却是那么遥远、绝望。 “哎呀哎呀。” 白色且高大的人影——宝雷朝有叶说道: “尊同学说谎的技巧太差了。像这样让女孩子哭泣,根本没资格当什么帝王。” 尊转过身。他的胸前抱着那根白色木桩。注视到有叶的脸庞后,他露出了哀伤的微笑。 “是啊,一点也没错。” (被抄本占据身体什么的全是谎言。) (他正是从那天起我就一直等待、一直深爱着,也一直爱着我、一直想守护我的弟弟。然而,我却——) “对不起,姊姊。” 在离有叶伸出的指尖前方好远好远,尊将尖锐的木桩插入自己裸露的胸膛。 木桩贯穿心脏时的感觉——让尊觉得用舒服来形容也不为过。 这一瞬间,化为了与有叶之血共有、且难以磨灭的烙印。 其他所有死者的记忆都已然蒸发,却只有这幅景象…… “——尊……” 好不容易来到直升机底下,尊的身体却倒入了有叶的怀抱。地上连一滴血都没有,只见尊的身体自耳朵、指尖、发梢逐渐变成了灰烬。 “尊同学!尊同学!” 痛哭失声的静佳一起搂住了尊与有叶,并不断呼喊他的名字。至于有叶,对缓缓在自己臂膀下崩解为沙粒的弟弟,只能献上这最后的拥抱而已。 最后,木桩终于穿过一切,落在水泥地上并发出了空虚的声响、有叶一股脑儿地跪在底下的灰烬上,几乎站不起身,静佳则上前搀扶她。 今天最早的一道曙光同时在树林缝隙间露脸。 早晨终于降临了。 第七章 犹大的约定 自从紫苑寺宅邸大半遭毁损的那夜后,初音便一直卧床不起。应该是因为失血过度的缘故吧。 等她终于可以起床并在待客室露脸时,已是静佳连续来紫苑寺宅邸报到的第七天了。 “伯祖母大人,真高兴能见到您。” 静佳朝对面沙发那位坐姿高雅的银发年幼少女微笑道。 “久违了,静佳。上次与你相见……余记得是你还没上小学前。” “是的。非常感谢您还记得。” 静佳己经战死的伯公正是紫苑寺初音的先夫。透过这层关系,静佳小时候曾在一次晚餐聚会与初音有一面之缘。当时的初音看起来还像是名年约三十的美艳女性。 “真是不可思议呢。以生理年龄来说竟然变得比我还小了。” “看起来就像有叶的妹妹吧。余也觉得很奇妙。本来会变得这么年轻是因为余以为之后不必继续存在于俗世了,没想到中途却被人打扰。” 初音虽然露出笑容,但对话也在这时中断。 恐怕是因为想起了尊的事吧。静佳这边也是一样。 在这片沉默的背后,还可听见电钻、铁锤以及其他重机具的启动声。那是因为被烧毁而崩落的西栋正在重建中之故。 至于被理掉的地下室则不打算挖回来了。因为初音表示以后已经用不着那里。 初音原先的打算是什么,要怎么样才能切断吸血鬼的宿命,以及尊是怎么阻止她、并以其他方式作为抵偿,这些静佳全都听说了。 她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 尊竟然独自背起大家的重担并消失。 关于有叶的事,他也没留下任何交代。 此外有叶之前还真的以为尊被万魔抄本占据身体,并利用魅惑女性的魔力不断辣手摧花。一想到自己也被尊的甜言蜜语所骗,静佳就感到非常火大。 (真没想到我竟然是如此廉价的女人。就算被尊同学玩弄成这样,依然深深爱着他。) 此外更让静佳无法接受的,是对这种结局一筹莫展的自己。 静佳是个实际的人,只好把如此的烦闷深深锁在心中。毕竟除了自己无能为力外,一直对覆水难收的结果耿耿于怀也无济于事。就像有叶虽然在最后看穿了尊的谎言,但那又会让自己的心情比较好吗? 后悔与痛苦只有咬牙吞下去。如今还有许多不得不继续进行的工作。 但有叶就没办法像静佳这么洒脱了。 “有叶同学也差不多该正常吃顿饭了吧?她在房间里有好好休息吗?偶尔可以到外头散散步——啊,不过还是趁晚上没太阳的时候出来比较好……” 从那天以后,有叶就再也没在学校出现过。据说她一直关在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 恰好在这时把两人份红茶端进待客室的女仆长冬子答道: “今天大小姐依然没有用餐,只是待在浴缸反复进行排血与吸收而已。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 “唉……” “别小看她,她也是吸血鬼。就算一个月不吃人类的食物也不会有事的。”初音笑道。 “伯祖母大人,问题并不是那个。” “学园的杂事与正护役的后续处理工作都由余打点好了。在这种终于恢复顺流的时间中,一直待在床上静养也挺无聊的。” “有关于正护役工作方面的消息吗?” “只听到全地普遍教会絮絮叨叨地不伫抱怨而已,简直快烦死余了。要完全摆平他们还得费上不少功夫。如果处理不好,说不定下次来的就是一整个师团。” 静佳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就请恕我多管闲事了。能否让有叶同学暂时搬到和晃院家休养呢?这里的宅邸正在重建,很难防范教会那些没礼貌的家伙再度前来。况且,更重要的是……我觉得那样对有叶同学不太好。” 因为这里也是尊丧命的场所。 到处都充满了跟尊有关的回忆。 在这种地方把自己封闭整整一周,有叶心中的伤口究竟有多深呢? “这里是余等的家。” 初音依然维持温柔的表情,但口吻却比刚才有威严多了。 “也是余等的国度、余等仅存的领土、终究该回归的场所。因此,紫苑寺一族会永远待在这里,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终究该回归的场所。 但如果面对一个已经永远不可能回归的对象,还要继续在这里守候吗? 如果真是如此,被回忆一直纠缠、禁锢下去,岂不是太痛苦了? 然而这位年长的银发幼女却微笑地摇摇头。 “回忆并不会禁锢余等,应该说是余等禁锢回忆才对。吸血鬼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静佳,你担心过头了,有叶并没有那么愚昧。她对紫苑寺一族的宿命已了然于心。” ……余等只能静待她自己站起来。 初音喃喃说了这么一句后,便将红茶含在口中。 只能静待她自己恢复了。或许吧——静佳心想。 她无意间望向窗外。门口停了一辆车。一名身着卡其色军服的黑发女性倚靠在引擎盖边。那是巴。虽然静佳已经对她抱怨了好几次,她最后还是跟来了。不过静佳的底线是依旧不愿让巴进入这栋宅邸。 她也只能静待了。 隔着厚重的窗帘,可以听到车辆的引擎声正逐渐远去。 静佳大概已经回去了吧。有叶懒洋洋地边摇晃脑袋,边从床上爬起身。 她拖着沉重的身躯来到窗边,稍稍拉开窗帘缝隙。 外头已经日落了。车尾灯正逐渐滑下坡道。 (对每天都来的静佳跟巴小姐真是过意不去。) 不过,有叶还是无法与她们见面。其实不只是静佳而已,有叶现在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 甚至就连跟冬子之间巴没有对话。 那是因为她很害怕手中抓到的那种触感会消失。 尊完全消灭后的两天内,有叶一直处于茫然自失的状态。接着,一种感觉完全没道理的愤慨便涌上她心头。除了气欺骗自己以便让她安心的尊外,明知会有这种结果还协助他送命的宝雷也让她火大。 这种怒意,最后终于转向了紫苑寺一族——也就是吸血鬼的血。 为什么紫苑寺一族必须将死者尚未消灭的记忆刻划在血中,并一直传给子孙呢? 这个问题,以前不论有叶思索了多少遍都找不出答案。 然而,处在尊已然远去的幽暗中,当有叶再度自言自语地提出这个问题时,非常清楚的触感却传达到她手里。 血之记忆。 尊已经吸走了上层全部、最后连同他自身一起还诸虚无的死者们的记忆。 至于底下——则是已不再污浊、紫苑寺一族清澈血液底部所能看到的记忆。 如果啜饮那些血,可获得的就不是其他人的记忆,而是紫苑寺一族自己的生命历程。 有叶几度深深潜入那底下,试图伸出手。 她把自己关在卧室,目的就是为了重复进行这项努力。 最近她已经感觉快到手了。 有叶褪去睡衣,蹲入一如往昔冷冽的浴缸中。将排水孔塞好,并以双手撑住浴缸底部,她缓缓地吐着气。 从指甲逐渐渗出的血正在浴缸慢慢累积。她赤裸全身,浸泡在自己的体温中。 有叶闭上眼,希望这次能潜到更深、更深、更深、更深的底部。 就这样,有叶在浴缸中迎接夜晚的降临。 那是※逾越节的晚上。(译注:犹太教的主要节期之一。) 圣都耶路撒冷 在这天除了平日的喧嚣与沙尘外,还多了无酵饼以及搭配用餐的苦菜气味。刚被屠宰的羔羊血腥味以及烤肉香也充斥于这座城市。 街道四处伫立着为了防止狂信者暴动而驻守的大批罗马士兵。最后,夕阳终于落入了西方遥远的红海中。 在晚餐的座席上,那个人说道。 喝下这杯吧。这是我为了赦免更多人的罪所流出来的血,也是契约之血。 那并不是普通的葡萄酒——犹大心想。 不过,他们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而是要让那个人流出真正的血。 这时,犹大听到那个人这么对自己说—— 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犹大手握出卖所获得的三十枚银币冲出房间。这里已经是一片漆黑了——包括耶路撒冷的街道与犹大的心。 自己该做的事。 犹大在黎明前带领神殿的士兵过来。他们高举火把,穿过橄榄树林,来到榨油所。那个人正与门徒一起在此熟睡。士兵以及一起跟来的群众发出脚步及怒吼声,吵醒了那个人及其门徒。 这是最后一次与那个人接触的机会了,犹大明白。, 正如事先跟大祭司约定好的一样,犹大必须自群众中走出来。把那个人指给士兵看,并交给士兵处置。 犹大发现那个人的位置后,立刻跑过去,对士兵们做出暗号。 暗号就是亲吻。 犹大来到那个人身边,并将唇抵上其脖子。就是这个人。他是背叛神殿、散播虚假教义、迷惑民众的罪人。就是这个人。我信任且深爱的对象。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 犹大将牙齿深入对方脖子柔软肌肤中,啜饮血液。 其生命记忆就这样刻入了犹大的血。 (对了,就是这里。) 有叶的意识从犹大的记忆里浮起。在犹大——也是有叶的视野中,无数包围榨油所的火把逐渐扩散开来,最后变成完全覆盖眼前的血红色。 (就是这一瞬间。) (加略人犹大,我们紫苑寺一族的起源,也是最早的记忆……) 有叶的手中在这一刻的确紧握到那个人的手臂。她碰到了,她抓到了。 一切的一切也连结起来。 紫苑寺一族——这最后一群吸血鬼之所以能被教会所容,完全是出于这个记忆非得被传承下去不可。为此才会有他们这些吸血鬼的诞生,目的则是将这血之记忆继续保留给子子孙孙。结果经过了漫长的两千年,记忆终于以明确的形式显现了。 所以,教会才要将万魔抄本埋入尊的身体,企图隐蔽其魔名。 魔名。 教会不敢消灭、也不敢公诸于世的,正是那个魔名。 (我找到了,正确答案就是这个。) (这么一来,那个魔名的力量——) 有叶清醒过来,自记忆的场景脱身,打开自己在现实世界中的眼皮。她浸泡在血液中的手,刚才确实抓到了某只不是属于那个人,而是真正存在于现实的另一人之手。 “——尊!” 伴随着她的呼唤,浴缸中的血液表面出现了涟漪。 下一秒钟,血便形成了漩涡。先是细微的泡沫,最后才在有叶赤裸的双腿间隆起。濡湿的黑发,夹杂在其中的两绺白色,以及纤细的脖子与双肩,正缓缓从潮下分开的血液中浮出—— 那人痛苦地吐着气,睁开双眼。石榴色的眸子紧盯着有叶不放。 有叶则强忍着嘴唇的颤抖,用力握紧自己手中的体温,同时以凝视回报对方。 少年的额头、侧腹部以及手背上出现了泛着青色光芒的伤痕。那是荆棘、钉子与长枪所造成的痕迹。 也是从被钉在圣十字架上杀害的那个人身上所继承到的证据。 包含了爱与赎罪与复活,那就是紫苑寺尊与生俱来的魔名。 “……尊……” 有叶再度唤着眼前这位少年的名字。她声音颤抖,分不清楚此刻从自己双眼流下的滚烫液体究竟是血还是泪。不行,现在千万不能哭。 “姊姊。” 如此喃喃说着的尊脸上,也充满了交织着困惑与喜悦的复杂表情。 “姊姊、姊姊!” 对方顺着有叶抓住自己的手将有叶一把拉过去。 “——啊!” 接着有叶便落入了尊的怀抱。两人的脸颊激烈磨蹭着。 “姊姊……” 尊的声音也带着泪水。 “你……叫了我的名字。我好开心。我好开心啊!我已经——” “不要说。” 有叶将手臂环在尊赤裸的背上,打断他的发言。 “千万别说什么以后再也无法见面之类的话。我们已经约定好了。你一定会回到我身边,当初不是这么约定过吗?不要说那些合打破约定的话。” 有叶以尊的肩头努力拭去落泪的冲动。 “你是一个既愚蠢、好色、残忍又狂妄嚣张到极点的魔王。拜托你像之前那样说话吧!例如要回来这里简直是太简单了,我自己一个人就能办到之类的。” “嗯……嗯。” 尊百般怜爱地亲吻有叶的耳朵。 这时,水声终于响起。那是装满浴缸的血正被两人合力吸起所发出的声音。没过多久,还包覆着有叶全身的,就只剩下尊的体温而已了。 尊低声说着: “……我回来了,姊姊。” 有叶本来打算回答他,但却突然察觉到了。 没错。自己至今为止都还没说过那句话。 打从尊被装在棺材里送回这栋房子以后。 放心吧,已经没事了。尊如今就在自己面前,确实回到了家。 “欢迎你回来!” 不知道是谁先加重了拥抱对方的力道。 两人的肌肤紧密贴合在一块。对了——有叶心想。现在的尊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应该可以尽情流泪才对。 她以手臂将弟弟的脖子拉向自己,接着便紧闭双眼,任凭灼热的泪水满溢而出。 两人不知道紧紧相拥了多久。 “姊姊。” 尊呼唤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舒服。 “……嗯,什么事?” 有叶答道。在朦胧中只觉得心中充满幸福。 “为什么我们两人都没穿衣服呢?” 有叶这才猛然抬起头,推开尊的肩膀。 尊充满期待的目光依旧紧盯着她。 “是因为等下就要制造后代了吗?” “……笨、笨蛋!” 有叶一把将尊撞飞,就连浴缸都被她踹翻了。 “真、真不敢相信!你、你这小子!连这种时候都……” “可驻,我会没穿衣服是情非得已,姊姊没穿衣服可是自愿的。” 尊压着刚才被撞红的鼻尖说道。 “因为衣服会被血弄脏!” 有叶返回床边,想将先前脱掉的睡衣再次穿回去,却被尊从背后抱住了。 “啊,讨厌,住手啦!不准摸奇怪的地方!” 等客人回去后,依然留在待客室休息的初音以及端第二壶红茶进来的冬子,双双无奈地仰望天花板,发愣了好一会儿。接着她俩才彼此对看一眼,为上头传来的砰咚砰咚噪音与吵架声发出苦笑。 * 翌日—— 罗马市内的梵蒂冈。 与全地普遍教会大本营圣彼得大教堂紧紧相连的梵蒂冈宫殿是教宗居住的城堡,这座拥有纯白柱廊的五层楼建筑物,如今依旧以其威严睥 睨着来圣彼得广场参访的信徒们。 在这栋建筑的最上层,枢机主教们正集合于教宗办公室隔壁的会议厅。 这群身着绯红色祭袍、围绕在大理石圆桌周围的男子,对着摊在圆桌上的书面资料轮流检视。他们一一点头,并将手中的那页资料递给下一个人,然后再从自己的前一人接过下一页资料——经过这样的程序,资料最后才来到坐在圆桌主位的一个修女服身影面前。那是一名拥有淡金色秀发、外表楚楚可怜的少女。她以不安的表情,交替比对一直累积在自己而前的那堆资料还有这群列席者的脸。 “诸位赞同吗?” 首先以凝重语气开口的,正是检邪圣省的长官巴贝里尼枢机主教。 “……这也是莫可奈何的。” 另外一位枢机主教苦涩地说着。 “唔嗯,看来不能再坐视紫苑寺不管了。” 隔壁一人则如此回应道。 “要是能永远藏起来就好了。” “不然就是在一显现后立刻遮掩那件事。” “真诡异。既然都已经显现了,为什么那站家伙还没被消灭?” “因为已经被接纳了,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如此——” “唔嗯。” 这时,有人对那位在听取枢机主教们对话时显得很不自在的少女递出一只羽毛笔。 “那么,请您签名吧。” 在巴贝里尼的催促下,少女点点头并接过笔。 她在资料的最后一页写上了“索菲亚”这几个字,但随即便不安地转动着充满歉意的目光。位于她左侧的枢机主教不禁按住额头叹息道: “请您务必记牢自己的全名吧。” “对、对不起……” 少女的眼中泛出泪光。 “您的全名是索菲亚·安格理克斯·毕布里欧提卡留斯三世。还有,拼法也请注意。” 少女依对方的提醒动着笔。 “还没完。正式的称号也麻烦您写上——罗马主教、耶稣基督代表、宗徒长之继承人、全地普遍教会最高教长、义大利首席主教、罗马教省总主教及都主教、梵蒂冈城邦元首及天主众仆之仆。” “呜……一、一下子说那么多,我来不及抄……” 少女以快哭出来的声音抗议着。枢机主教只好从头来一次,这回则是一个字一个字写完才说。 等签名完毕后,索菲亚立刻露出“完成了!都没写错吧,耶耶!”的开心表情。在场全体与会者都感到相当无奈,纷纷从少女手边取回纸本资料。等资料都分配好了,全体枢机主教立刻站起身。 独自一人坐在主位的少女向上望着他们,以惹人怜爱的眼神问: “那个……请问刚才发布的是什么命令?” “索菲亚陛下,您最近又没学习拉丁文了吗?”枢机主教的其中一人感叹着。“这么一来会对陛下的日常工作造成障碍。” “对不起……” 被称作索菲亚的这位少女,缩起身子并盯着自己的膝头不敢动。 “陛下还太年轻,这也无可厚非。”另外一位枢机主教出面缓颊。 “其实陛下对这件小事并不需要花心思理解。” “正是、正是。” 巴贝里尼的这番赞同让索菲亚突然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她搁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身为神的子民,发布这种命令再单纯、再理所当然不过了。那就是歼灭吸血鬼。” 后记 一迅社文库编辑部对我提出“想不想进行跨媒体制作的企划案”,至今已过了一年以上。 一开始我们讨论的企划内容跟现在截然不同,不过因为假如首次会议上只有一本企划书能看又太无趣了,所以才会用半开玩笑的心情,设定出现在这本小说的角色原始构想。 结果半开玩笑搞出来的企划案反而比较受欢迎……这种事可说是经常发生。没错,应该说习以为常才对。我开始小说家的工作大概过了四年多一点,结果却已经有四次类似的经验了。似乎每个新工作都是以这种模式开始的。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像房仲业者的话术,但有了比较对象以后,反而更能促使人做出决定。 总之,紫苑寺尊与他的新娘们就是这么诞生的。我因为一直无法掌握该怎么描写他们才好,所以这次的原稿又迟交了。对相关的工作伙伴们造成莫大的困扰,首先必须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以我自己的印象来说,从开始动笔到完稿,似乎没有过设定会发生这么大幅度改变的记录。我对自己的缺乏计划性感到十分羞愧。此外这也使插画家みしま老师度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真是非常抱歉。谢谢老师为大家贡献出如此可爱的插图。我希望每一章的情欲场面都能变成插画!当初对于我如此无理的请托也能爽快(?)答应,我真是太感谢老师了。总之,我最中意小说中的每个吸血场景。至于是谁对谁的哪个部位又吸又咬,为了避免对尚未读小说本篇就先看后记的人泄漏剧情,在此先卖个关子吧。 那么,这本小说是《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中最先问世的作品。之后还会以各种不同媒体形式同时进行。另外,在第一集中连个影子都没有的新女性角色其实也早已设定好了,我想迟早会在网站上公布吧。敬请各位期待。 二○一○年二月 杉井光 一迅社文库编辑部对我提出“想不想进行跨媒体制作的企划案”,至今已过了一年以上。 一开始我们讨论的企划内容跟现在截然不同,不过因为假如首次会议上只有一本企划书能看又太无趣了,所以才会用半开玩笑的心情,设定出现在这本小说的角色原始构想。 结果半开玩笑搞出来的企划案反而比较受欢迎……这种事可说是经常发生。没错,应该说习以为常才对。我开始小说家的工作大概过了四年多一点,结果却已经有四次类似的经验了。似乎每个新工作都是以这种模式开始的。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像房仲业者的话术,但有了比较对象以后,反而更能促使人做出决定。 总之,紫苑寺尊与他的新娘们就是这么诞生的。我因为一直无法掌握该怎么描写他们才好,所以这次的原稿又迟交了。对相关的工作伙伴们造成莫大的困扰,首先必须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以我自己的印象来说,从开始动笔到完稿,似乎没有过设定会发生这么大幅度改变的记录。我对自己的缺乏计划性感到十分羞愧。此外这也使插画家みしま老师度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真是非常抱歉。谢谢老师为大家贡献出如此可爱的插图。我希望每一章的情欲场面都能变成插画!当初对于我如此无理的请托也能爽快(?)答应,我真是太感谢老师了。总之,我最中意小说中的每个吸血场景。至于是谁对谁的哪个部位又吸又咬,为了避免对尚未读小说本篇就先看后记的人泄漏剧情,在此先卖个关子吧。 那么,这本小说是《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中最先问世的作品。之后还会以各种不同媒体形式同时进行。另外,在第一集中连个影子都没有的新女性角色其实也早已设定好了,我想迟早会在网站上公布吧。敬请各位期待。 二○一○年二月 杉井光 一迅社文库编辑部对我提出“想不想进行跨媒体制作的企划案”,至今已过了一年以上。 一开始我们讨论的企划内容跟现在截然不同,不过因为假如首次会议上只有一本企划书能看又太无趣了,所以才会用半开玩笑的心情,设定出现在这本小说的角色原始构想。 结果半开玩笑搞出来的企划案反而比较受欢迎……这种事可说是经常发生。没错,应该说习以为常才对。我开始小说家的工作大概过了四年多一点,结果却已经有四次类似的经验了。似乎每个新工作都是以这种模式开始的。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像房仲业者的话术,但有了比较对象以后,反而更能促使人做出决定。 总之,紫苑寺尊与他的新娘们就是这么诞生的。我因为一直无法掌握该怎么描写他们才好,所以这次的原稿又迟交了。对相关的工作伙伴们造成莫大的困扰,首先必须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以我自己的印象来说,从开始动笔到完稿,似乎没有过设定会发生这么大幅度改变的记录。我对自己的缺乏计划性感到十分羞愧。此外这也使插画家みしま老师度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真是非常抱歉。谢谢老师为大家贡献出如此可爱的插图。我希望每一章的情欲场面都能变成插画!当初对于我如此无理的请托也能爽快(?)答应,我真是太感谢老师了。总之,我最中意小说中的每个吸血场景。至于是谁对谁的哪个部位又吸又咬,为了避免对尚未读小说本篇就先看后记的人泄漏剧情,在此先卖个关子吧。 那么,这本小说是《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中最先问世的作品。之后还会以各种不同媒体形式同时进行。另外,在第一集中连个影子都没有的新女性角色其实也早已设定好了,我想迟早会在网站上公布吧。敬请各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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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紫苑寺尊与他的新娘们就是这么诞生的。我因为一直无法掌握该怎么描写他们才好,所以这次的原稿又迟交了。对相关的工作伙伴们造成莫大的困扰,首先必须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以我自己的印象来说,从开始动笔到完稿,似乎没有过设定会发生这么大幅度改变的记录。我对自己的缺乏计划性感到十分羞愧。此外这也使插画家みしま老师度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真是非常抱歉。谢谢老师为大家贡献出如此可爱的插图。我希望每一章的情欲场面都能变成插画!当初对于我如此无理的请托也能爽快(?)答应,我真是太感谢老师了。总之,我最中意小说中的每个吸血场景。至于是谁对谁的哪个部位又吸又咬,为了避免对尚未读小说本篇就先看后记的人泄漏剧情,在此先卖个关子吧。 那么,这本小说是《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中最先问世的作品。之后还会以各种不同媒体形式同时进行。另外,在第一集中连个影子都没有的新女性角色其实也早已设定好了,我想迟早会在网站上公布吧。敬请各位期待。 二○一○年二月 杉井光 一迅社文库编辑部对我提出“想不想进行跨媒体制作的企划案”,至今已过了一年以上。 一开始我们讨论的企划内容跟现在截然不同,不过因为假如首次会议上只有一本企划书能看又太无趣了,所以才会用半开玩笑的心情,设定出现在这本小说的角色原始构想。 结果半开玩笑搞出来的企划案反而比较受欢迎……这种事可说是经常发生。没错,应该说习以为常才对。我开始小说家的工作大概过了四年多一点,结果却已经有四次类似的经验了。似乎每个新工作都是以这种模式开始的。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像房仲业者的话术,但有了比较对象以后,反而更能促使人做出决定。 总之,紫苑寺尊与他的新娘们就是这么诞生的。我因为一直无法掌握该怎么描写他们才好,所以这次的原稿又迟交了。对相关的工作伙伴们造成莫大的困扰,首先必须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以我自己的印象来说,从开始动笔到完稿,似乎没有过设定会发生这么大幅度改变的记录。我对自己的缺乏计划性感到十分羞愧。此外这也使插画家みしま老师度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真是非常抱歉。谢谢老师为大家贡献出如此可爱的插图。我希望每一章的情欲场面都能变成插画!当初对于我如此无理的请托也能爽快(?)答应,我真是太感谢老师了。总之,我最中意小说中的每个吸血场景。至于是谁对谁的哪个部位又吸又咬,为了避免对尚未读小说本篇就先看后记的人泄漏剧情,在此先卖个关子吧。 那么,这本小说是《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中最先问世的作品。之后还会以各种不同媒体形式同时进行。另外,在第一集中连个影子都没有的新女性角色其实也早已设定好了,我想迟早会在网站上公布吧。敬请各位期待。 二○一○年二月 杉井光 一迅社文库编辑部对我提出“想不想进行跨媒体制作的企划案”,至今已过了一年以上。 一开始我们讨论的企划内容跟现在截然不同,不过因为假如首次会议上只有一本企划书能看又太无趣了,所以才会用半开玩笑的心情,设定出现在这本小说的角色原始构想。 结果半开玩笑搞出来的企划案反而比较受欢迎……这种事可说是经常发生。没错,应该说习以为常才对。我开始小说家的工作大概过了四年多一点,结果却已经有四次类似的经验了。似乎每个新工作都是以这种模式开始的。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很像房仲业者的话术,但有了比较对象以后,反而更能促使人做出决定。 总之,紫苑寺尊与他的新娘们就是这么诞生的。我因为一直无法掌握该怎么描写他们才好,所以这次的原稿又迟交了。对相关的工作伙伴们造成莫大的困扰,首先必须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以我自己的印象来说,从开始动笔到完稿,似乎没有过设定会发生这么大幅度改变的记录。我对自己的缺乏计划性感到十分羞愧。此外这也使插画家みしま老师度过了一段生不如死的时光,真是非常抱歉。谢谢老师为大家贡献出如此可爱的插图。我希望每一章的情欲场面都能变成插画!当初对于我如此无理的请托也能爽快(?)答应,我真是太感谢老师了。总之,我最中意小说中的每个吸血场景。至于是谁对谁的哪个部位又吸又咬,为了避免对尚未读小说本篇就先看后记的人泄漏剧情,在此先卖个关子吧。 那么,这本小说是《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中最先问世的作品。之后还会以各种不同媒体形式同时进行。另外,在第一集中连个影子都没有的新女性角色其实也早已设定好了,我想迟早会在网站上公布吧。敬请各位期待。 二○一○年二月 杉井光 一迅社文库编辑部对我提出“想不想进行跨媒体制作的企划案”,至今已过了一年以上。 一开始我们讨论的企划内容跟现在截然不同,不过因为假如首次会议上只有一本企划书能看又太无趣了,所以才会用半开玩笑的心情,设定出现在这本小说的角色原始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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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子左右手握着光学扫描器,机器伸出的缆线则连接着搁在旁边地板的分析器。 “有叶大小姐,请不要这样。”冬子皱起眉。“我正在替少爷检查,因为有异常的神圣反应,对有叶大小姐可能造成危险,请到外头稍候吧!” 有叶一下子变得满脸通红。 “笨、笨蛋!不要发出那种让人误解的声音,你们两个都一样!” 一个小时过后,冬子把检查结果带回有叶的值勤室。天色已渐暗,透过厚重窗帘缝隙洒入地板上的夏日夕阳显得非常微弱。这栋紫苑寺的宅邸由于是害怕太阳的吸血鬼住所,故刻意建在树荫浓密的山中,即便时序入夏,依旧保持凉爽的气温。 “怎么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正在整理军务相关资料的有叶不太高兴地瞪着冬子道。女仆长则平静地回答她: “是的。虽然检查很快就结束了,但在那种环境与状态下,尊少爷不可能按捺住,最后还是向我索讨魔名。” 冬子将手按在自己那件特制围裙式洋装开低胸的部位上,有叶看了,顿时怒不可抑。 “什么……你、你们假装在检查,实际上做了别的事吗?” “如果大小姐想知道详情的话——尊少爷首先从我的唇一路温柔地吻到胸部,还轻轻咬了好几下……”冬子开始列举刚才玩过的项目。“……大致就是这样。不过要别人叙述这种事也算是性骚扰。我——藤堂冬子,即便施行者是有叶大小姐,也绝对不能容许性骚扰这种事。” “是你在对我性骚扰才对吧!” 有叶拍了一下办公桌并猛然站起身,堆积如山的资料差点跟着倒塌。 (要是我可以自己检查的话,早就亲手实行了……) 有叶死命盯着冬子的胸口同时心想。那里已经被尊的手指跟嘴唇碰触过了。光是想像那种场面,全身就燃起一股难耐的燥热。 “……既然如此,干脆顺便转录我的魔名……对、对了,我的是在脖子,轻轻亲一下应该就够了……不过既然是在浴室,尊又是半裸的,或许没那么简单放我走。这样的话……这样的话该怎么办呢?应该先去淋浴才对,啊,可是……” “有叶大小姐,您把内心的欲望泄漏出来了。” 冬子的声音让有叶瞬间回过神。 “啊,不、不对啦!刚才我只是在思考,如果尊霸王硬上弓,我该怎么赶跑他而已!真的!” “有叶大小姐的身上总是有一股香气,或许在淋浴前也不错。” “笨、笨蛋!” 满脸通红的有叶将资料扔向冬子,接着才刻意假咳一声。 “快点报告刚才的分析结果。” 后悔方才失态的有叶重新在椅子上坐好,并动手整理资料。冬子则对她低下头,走近办公桌,在桌面上摊开报告。 自紫苑寺宅邸被血海与火焰吞噬的那场战斗以来,已悠悠过了一个月。 被烧毁的西栋重建完毕,尊也复活了,祖母初音的身体状态同样恢复稳定。然而,无法痊愈的宿命之伤依旧令人怵目惊心。 说穿了,这就是紫苑寺被诅咒的血统以及从中产生的矛盾。 “尊少爷目前保有的魔名一共是一百六十二个。将其全数活性化并离开体表飘浮约0﹒02秒,同时进行扫描。” 这种检查方式唯有冬子能办到,因为她的魔名正是可暂时以超高速行动的雷电暴风天使临门。然而,会把如此重要的检查交给她,理由并不是只有上述那项。 “此外还检验出了神圣反应值超标、无法进行测定的圣痕。那应该是尊少爷与生俱来的魔名吧!” 有叶咽下带有血腥味的唾沫,将目光垂落在手边的资料。 自己的推测果然没错。 尊本身的魔名由于太过神圣,对身为吸血鬼的有叶而言就好比毒药一样。假使为了检查而直接接触,有叶受其照射下恐怕会立刻化为灰烬吧。 这就是全地普遍教会宁愿与紫苑寺家暂时合作都要隐藏的真相。吸血鬼之王与生俱来的魔名,究竟是代表何种意义? (如此一来,即便赌上了教会的威信,也要死命隐藏下去。) (除了必须拼命隐藏外,也不能轻言毁灭对方。) 魔名是一种每个人只会被刻上一个的诅咒象征,也是曾堕落至人间的堕天使之名。每个魔名都可以追溯到后来变得不洁的守护天使。好比有叶脖子上,就刻有炎之大法官亚多拉玛雷克的魔名,冬子的胸口上则是雷电暴风大天使临门。 如今,紫苑寺尊的守护天使也呼之欲出了。 只不过有叶没办法说出那个名字。 因为那是两千年前被处以钉在十字架之刑、死去三天后又复活的——神之子之名。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冬子低头望着报告喃喃道。 “不必怀疑了,写在那上头的就是事实。” 有叶将报告扔向办公桌,用力靠向背后的椅子,对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嵌在墙上的通讯器这时突然哔哔响起。 “是从柏林传来的六重加密讯号。” 冬子报告道。柏林……又是纳粹吗?有叶的心情一下子沉入谷底。光是看到那群德国军人的脸就令她作恶。不过,假使是为了整理目前的情势,将对方视为交换情报的对象或许还不错。毕竟不管怎么说,那个德国情报部门将校早已预期到如今的结果了。 “到地下室通话吧。”有叶站起身。 ‘sieg hell(胜利万岁)——!’ 大型荧幕上满是为了防止外部盗收而进行咒纹处理所产生的杂讯,此外还近距离显示出一名举起手行军礼的德国军官那张令人不快的脸。对方眼 部的视觉装置正忙碌地蠢动着。 ‘好久不见了,小姐。听说府上的改建工程终于完毕。哎呀,之前曾经用卫星照片看过府上刚战斗结束的模样,到处都是鲜血与燃烧的铁屑啊,简直是我国最中意的光景。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是在我国,放着别管反而会有许多买家上门喔!唔哈哈哈哈!’ 有叶在心底发誓,下次绝对要在这架机器上加装自动切断难听笑声的功能。 “请问您这回有何贵干?” 有叶尽量保持平静的态度问道。 ‘不用说,当然是关于还肉机关的最新情报啰!’ 这倒是有点出乎有叶的意料,她本来还以为对方是想随便找个理由藉机打听尊的情报。 ‘小姐的朋友——就是那位每一条脑神经都被彻底侵犯过的和晃院静佳小姐,那次到底是怎么落入陷阱的,我们已经找出眉目了。’ 有叶不禁屏住呼吸。 这种时候,她也没空为德军情报部门的油嘴滑舌生气了。当初静佳确实是使用了大日本帝国军设计的魔名增幅装置,才会差点被生物兵器完全占据身体。 还肉机关——一个持续为各阵营提供宛若异形的尖端科技武器、令人不寒而栗的组织。 虽然还不清楚该组织的真实面貌,但几乎已经可以确定是敌对的立场了。 “请快点将情报告诉我。和晃院财阀之前也独自进行过调查,但却无法突破陆军方面的机密保护措施。那种生物兵器到底是从哪里流入的?” ‘哎呀,这样是不行的,小姐。我们第三帝国自从将人神共愤的※凡尔赛条约送进焚化炉后,为了求生存,几乎是处于全世界最严峻的立场。所以麻烦你先为此支付对等的报酬吧!’(译注:第一次大战后战胜国对战败国签订的合约,主要目的是惩罚与削弱德国。) 总之他的意思就是先把当作交换条件的情报拿出来,对吧。 “……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府上那位年轻公子的魔名啰!想必已经调查出来了吧?’ 有叶以手抵着前额摇摇头。才刚检查出来而已,盖世太保立刻就找上门了,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泄漏出去的? (不过对方就算不必问我,应该也知道答案吧?) 但既然那家伙特地指名这个当交换条件,有叶也别无选择。她将冬子制作的报告扫描一份并传到柏林那。传过去的资料似乎直接输入了那位德国将校的脑中,只见他朝着荧幕翻起白眼,同时流出口水,左眼的机械装置则比刚才动得更激烈。等那家伙终于平静下来,才看到他划了个十字并交叉双手。 ‘该怎么说,这种结果真是对信仰的最大考验啊……’ 砰——将校突然放开手,伸出舌头,机械眼珠也像整人用的惊吓箱一样突出眼眶大约十公分。 ‘有点冷的吓人把戏就到此为止吧,唔哈哈哈哈!这真是让人仰天长啸的愉快真相啊,小姐!虽说大致我们都预期到了,哈!假使把这情报公开,全世界的信徒大概都会发疯吧,没想到救赎人类的神之子竟然是堕天使!’ 德国将校的声调愈来愈高亢尖锐,简直就像用链锯削刮铁块一样,有叶不快地皱着眉。 不过,他所说的内容完全没错。也没有其他的解读方法了。 在这个地球的历史上最为接近神的那名男子,结果居然是堕天使。 ‘这么一来可以导出许多有趣的结论啊!’ 还没笑够的将校仿佛在抽搐似地说道: ‘府上的年轻公子除了拥有与幽暗同存的吸血鬼之躯,也与生俱来那个最神圣的名字。这样当然会产生排斥反应啦!哪天身体自己爆炸了都不奇怪。所以,令堂与令祖母当初才会想到一计……’ 没错,那就是在体内埋入万魔抄本、大量转录其他邪恶的名字,这么一来,神之子之名所发出的神圣反应就会被中和掉了。 如今尊体内依旧保持如此危险的均衡状态。一旦与有叶发生身体接触,尚未埋入万魔抄本的记忆就会活性化,引发严重的排斥反应。 (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就算没有其他解决方法,这么做也太过分了。) ‘所以全地普遍教会才会协助进行隐蔽真相的工作吧,果然没错!’ 将校再次忍俊不住地上下抖着肩膀。 ‘毕竟是作为信仰基础的神之子之名啊,不能公开这件事,更不能杀人灭口!只好用涂粪的手段努力将其掩蔽起来了。哈、哈!神之子在※各各他山说过“我的上主,我的上主,你为什么离弃我?”——答案真是简单到让人吐血,因为神之子就是天主的敌人啊!唔哈哈哈!’ (译注:当年耶稣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而十字架就是在各各他山。马太福音27:46。) 有叶以指头按住开始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足以动摇教会根本的事实:神之子其实堕天使——也是神的敌人。 如今这项情报已经愈来愈明朗化了。除了自己紫苑寺一族知道以外,大日本帝国军也接获了有叶提出的报告,再加上正在通话的德军那边。为了牵制教会他们,果然还是把情报提供给欧洲那边的盟国较能收到速效。 ‘那么,教会将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咧?一整个连队的检邪圣省部队被歼灭,想必非常火大吧!’ “这种事就用不着你担心了。” 有叶感觉话题会被漫无边际地岔开,于是不耐地打断对方。 “刚才的情报随便你怎么使用,至于紫苑寺将面对何种敌人挑战,我们会自行解决。” ‘请原谅我刚才的无礼。哈、哈,像小姐这样意志坚强的战士,充当皇国的看门狗真是太可惜了。那么,言归正传吧!’ 盖世太保将校眯起血肉之躯的右眼,将下巴靠在交叉的双手上,同时压低声音说道: ‘关于生物兵器混入贵国那边的管道,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吧!负责欧洲方面军的柏崎陆军少将,那家伙就是幕后黑手。至于详情请小姐自己去调查。’ 柏崎少将?有叶闭上眼回忆着。 一名身上披挂十几枚勋章、体型肥硕的军服男子浮现在脑海中。那人确实跟救世军关系密切,在军方的发言权也很大。 ‘如果只是透过军需产业收点回扣那也就罢了,不过假使去敲敲那家伙的底细,包准小姐可以看出他的狐狸尾巴。唔哈哈哈!小姐有兴趣的话,我还可以传授一些盖世太保的拷问术喔!虽说倘若只是要得到情报,利用府上吸血鬼吸血的技术,便能挖掘出深深刻入灵魂的记忆了,但让小姐的唇去碰触那死胖子,可不会令那家伙颤抖;无法让犯人又哭又叫的拷问,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啊!关于这点,我们盖世太保为了服务总统阁下,在拷问技术方面下了极大的功夫,上次我们还把三千个混蛋间谍并排在一起,直接以电极刺入他们的痛觉神经中枢,一边听那些家伙的惨叫,一边播放※唐怀瑟的序曲——’ (译注:德国作曲家理查·华格纳的一部歌剧。) 有叶直接切断通话,深深的疲惫感让她连指尖都麻痹了。 有叶离开地下室返回值勤室,在途中经过一楼正面玄关前的门厅时,她从窗户向外看去,发现外头有一辆眼熟的车子。于是她立刻冲上楼梯,跑向待客室。 “哎呀,有叶同学,我又来叨扰了。” 与尊并肩坐在古董沙发上的,是一位拥有栗色头发、翡翠色眸子,容貌不像日本人的成熟少女。或许是一下课就来这里报到,此刻身上还穿着制服。 “静佳,谢谢你过来。” 有叶客套地说道,同时狠狠瞪着一只手环过静佳腰肢的尊。那两人的衣着未显凌乱。尊身上 依旧浆得很挺的衬衫与长裤,让有叶稍稍松了口气。 “是你找她来的吗?”有叶叹着气对尊质疑道。 “嗯,对啊。既然魔名的检查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可以放心抄录魔名了。” 之前为了检查,才会暂时禁止尊渔猎新的魔名,但检查毕竟已经结束了,有叶再也没有理由阻止尊对女性伸出魔爪。然而话说回来,这种在大白天就公然纵放性欲的举动也未免太过分了。 “请你对客人的态度正经一点好吗?别忘了你紫苑寺家少主的身分,要学会相对应的礼仪!” 有叶揪着尊的耳朵,强制把他从沙发上拉起。 “就算静佳再怎么平易近人,你也不能一下子就坐在她旁边吧!” 有叶让尊改坐到隔茗玻璃桌的静佳对面后,自己才在尊的身旁坐下。 “所以是姐姐自己想坐我旁边啰?那不如让我坐在姐姐跟静佳的中间。” “笨蛋,才不是!你乖乖听话就对了!” 望着姐弟俩的互动,静佳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个人一起我也没意见唷!或者要说我非常欢迎?尊同学明明也这么倾慕有叶同学,我想也不是没有机会吧!” 说完静佳便站起身,走向这一侧的沙发。她坐在尊的另一边,刚好与有叶左右夹住他,还紧贴在尊的身上。 “讨厌啦,静佳!你这样子宠尊,他只会一直像个小朋友一样耍赖。” “姐姐,请放心。” 尊的手指一下子塞住了有叶的唇,吓了一大跳的她只得把话咽回去。 “将来我也会变成社交界的名流,在这种场合我一定会很绅士的。” “你的承诺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毕竟尊之前的青春期几乎都是在棺材内度过的,根本没时间学习社交礼仪,他能说出流利的日语基本上已经算是奇迹了。看来之后得严加对他进行教育才行。此外现在就连冬子都对他着了迷,那位女仆长在教育他这点上似乎帮不了什么忙。 “对了姐姐,我托了万魔抄本的福,已经继承到紫苑寺历史方面的所有知识,就好像一本活生生的魔法书喔!下次有派对让我一起去吧,我会担任好姐姐的护花使者,并向其他来宾一一打招呼。假使有机会派我代表紫苑寺家出席活动,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真的吗?” “不然我要怎么去搭讪其他家的女士跟小姐呢!” “果然还是不能相信你!” “下次让我招待你吧!”静佳这时插嘴:“那种派对,每个礼拜都可以找到三、四场。” “不知道我的身体撑不撑得住耶,因为才刚痊愈没多久,感觉还是有点怪怪的。” 这番话听在有叶耳中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让她十分火大。 但尊依旧自顾自说下去: “那,静佳,可以邀我去※大藏省或※宫内省举办的派对吗?就是陆军也有许多人会出席的那种。我想确认一下,有个姓柏崎的没品陆军少将是否也会现身。”(译注:大藏省为日本旧时的中央政府财政机关,存在至西元二○○○年;宫内省为日本政府掌管天皇、皇室及皇宫事务的机构,在现实世界只存在到一九四九年。) 有叶愕然地望着弟弟的脸。刚才尊脸上的淫荡笑意已不知不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宛如紧绷钢琴弦般的杀气。 柏崎少将——根据盖世太保的情报,他就是涉嫌与还肉机关来往的陆军高阶将领。 “……尊,你听了先前的通话吗?” “嗯。”尊微微扭曲着嘴角笑道:“毕竟我也是九重正护役,当然有连接军用通讯的权限。” 原来他也听到了啊。有叶忽然好奇起来,不知尊对那个猥琐的盖世太保情报部门将校有何感想。 “似乎是条有点小聪明的蛆虫。” “……以你的基准而言算是难得的赞誉了。” “为了惩罚那家伙对姐姐性骚扰,本来应该要飞去柏林修理他的,看在他提供柏崎这条线索的份上,就姑且欠着吧!” “你们所说的柏崎是谁?” 静佳压低声音询问。但在有叶开口之前,尊就抢先说明。 静佳向日帝军特别订制的魔名增幅装置,由于暗藏了还肉机关所开发的生物兵器《蛊》,才害她差点全身被侵蚀、堕落为只知杀戮的机器。这一定是因为日帝军内有还肉机关的暗桩所致。 “再怎么说日帝军也是本国人,不能像平常对敌人那样掏出内脏进行彻底的调查。关于这点,利用派对的场合应该有机会接近那家伙,他的护卫届时应该都会留在室外吧!” 尊用双手一左一右搭着有叶与静佳的肩膀并拉向自己,露出凶恶的笑容。 “我们的敌人太多了。全地普遍教会当然是;同盟国的家伙一不留神就会攻过来;轴心国这边的人是不是伙伴没人敢保证;就连大日本帝国军,即使明天翻脸宣称紫苑寺是他们的敌人,一样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毕竟我们是魔物嘛——尊喃喃补了一句。他的口吻没有半点自嘲的意味,甚至还有点自傲的感觉。这点他就跟有叶截然不同。 “不过,环顾四周,最棘手的势力应该就属真实状况不明的还肉机关了。倘若有机会逮住他们的狐狸尾巴,一定要抓住机会解决掉那些人。” 真令人意外。没想到尊竟然有仔细思考过紫苑寺家未来的战斗方针。他把静佳找来原来是为了这个,这不禁让有叶松了口气,也使她对尊稍有改观。 (以前一直以为……他的脑袋只装了如何对女性出手等等的下流念头。) “话说回来,那种肮脏的东西竟然敢黏上我可爱的静佳美腿。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对静佳揉揉捏捏搂搂抱抱的,就只有本大爷而已!” 说完,尊搂住静佳肩膀的手便顺势滑落胸部,而且还开始揉了起来,有叶见状,立刻赏给弟弟一巴掌。 “对你改观算我白痴!” * 沉重缓慢的※额我略圣歌在脚底下响着。(译注:一种单声部、无伴奏的罗马天主教宗教音乐。) 四面八方都被绯红窗帘遮蔽的房间,再加上照明只有蜡烛之故,空间显得比实际上的还狭隘。房间中央摆了一张质朴的木制圆桌。 巴贝里尼枢机主教以指尖稍稍揭开窗帘,俯瞰窗外宽阔的圣彼得广场。信徒们聚集在这全地普遍教会的大本营梵蒂冈,从这种高度看,他们就好像一大群小蜘蛛。 “要开始了,诸位主教。” 背后有声音传来,巴贝里尼转过头去。 包括巴贝里尼自己在内,身着红色祭袍、围绕圆桌的人影一共有六个。他们就好像在幽暗中静静燃烧的火焰般。这群枢机主教们地位之高仅次于教宗,也是掌握全地普遍教会实权之人。 圣事规律省(sacramentorum)长官——多米尼哥。 福音传信省(evangelisatione)长官——朱斯帝尼。 主教省(episcopis)长官——艾朵亚尔多。 教义省(doe)长宫——奥古斯丁。 册封圣人省(san)长官——贝尼迪特。 以及检邪圣省长官——巴贝里尼。 “由于巴贝里尼主教的失策,与紫苑寺相关的事务已演变为最糟糕的情势。” 枢机主教的首脑艾朵亚尔多主教以沉重的口气说道,巴贝里尼则表情苦涩地回瞪对方。 “紫苑寺的那群吸血鬼,已经将圣子之名的秘密大为传播出去了。教会努力隐藏两千年的污点,就这样被那些家伙挖掘出来。如今德军与日帝军 都掌握了这项情报,泄漏到同盟国那边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没错,现在就算歼灭那群吸血鬼也无法封口了!” 枢机主教会议中的应派多米尼哥主教粗暴地敲打桌子吼道。 巴贝里尼本身对这个问题其实没多大兴趣。对于教会的敌人就是要直接予以消灭。既然已经成功要求教宗签署歼灭紫苑寺家的命令,接下来专心作战即可。教义上的危机云云不过是细枝末节。 “且慢、且慢。”奥古斯丁主教挥了挥手。“那个计划太危险了,搞不好会彻底让教会覆灭!如此一来岂不等于把圣经重新写过吗?” “已经太迟了,奥古斯丁主教。” 多米尼哥主教无奈地摇摇头。 “正视现实吧,想想你们教义省以前干的好事。” “闲话休提、闲话休提!” “不,就是因为你不愿正视现实,我才要这么强调。听好了,两千年前,神唯一的儿子之所以会被处以在十字架上钉死之刑,就是由于背叛神之故。” 以神之子的身分诞生,继承了神的力量,最后却成为背叛神的存在。 这么一来——下场就只有变成堕天使了。 昏暗的议会厅暂时被气氛诡谲的沉默笼罩。 “结果,如此单纯的事实,竟然让彼得、保罗、安得烈以及雅各这些圣使徒带头隐藏起来!甚至还撰写了赎罪与复活的戏码,演变为教会的基础。谁教神之子当初的遗言内容是如此强烈!” “够了,多米尼哥!” “不,我还没说完。反正只是把你已知的事实重复一遍罢了,你就乖乖听下去吧!把神之子的遗言视为罪人的玩笑话,并埋入历史的暗雾中,这招实在太漂亮了。多亏了这种手段,我们才能轻易扭曲历史。神之子并没有罪,而是背负了全人类的罪,才会代替大家接受神的惩罚——还真是拐弯抹角的诡辩啊!只可惜,还有犹大在。谁教那个出卖者要爆料!结果其实只有加略人犹人才真正理解神之子的真意!” “你现在的发言已经明显渎圣了!” “跟我一样穿着绯红祭袍的人没资格这么说。这张圆桌,说穿了就跟在信徒面前唱圣歌一样,只是一种把戏罢了。我们来正视现实吧!听好了,神之子利用加略人犹大,留下了自己的血、意志以及名字。犹大吸了祂的血,后代就变成能永远继承这条血脉的异形生物。坦率接受一这项事实吧,我们全地普遍教会已经败给神之子两千年前埋下的伏笔与计谋了!” 好几盏烛光熄灭。在深邃昏暗的房间内,六人再次被暂时的沉默吞噬。 没错,神之子毕竟还是复活了。巴贝里尼忿忿地想着这点。 然而这种近乎诅咒的复活方式,却与圣经记载的截然不同。 加略人犹大吸了神之子的血,从被诅咒的尸体中诞生出怪物,那便是在永夜中生存的吸血鬼。如此天理不容的生命体,竟保存了神之子的意志并代代传下去,成为在日后复苏的种子。 如今,种子已然发芽,而他的名字则是紫苑寺尊。 “……早知道当年就尽速除掉他。” 巴贝里尼咕哝着。 教会虽然致力狩猎散布于世界各地的吸血鬼,但单独留下日本那条血脉不解决,其实是有理由的。除了纯粹珍惜作为信仰基础的神之子之力外,便找不出其他因素了。 “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朱斯帝尼主教也倒向了鹰派。“没办法,反正迟早都是要执行那项计划,不过可能提早了几千年不只。” 六人的视线聚集于圆桌中央。 一本厚重的资料夹封面上,印了“pro-tetragramma”的字样。 ——《神圣四文字计划》。 “索菲亚陛下应该会大力支持才对。”朱斯帝尼道。 “的确,只能趁现在了。”多米尼哥也说。 “两千年前就该这么做了。虽然现在做也不迟就是了。”艾朵亚尔多附和。 “不同意。教义省全力反对这项计划!”只有奥古斯丁用力拍打着桌面。 “我也反对。”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贝尼迪特同样摇着头。 巴贝里尼这时察觉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心中升起一股难以遏抑的愉悦感。 “我当然投赞成票。” “巴贝里尼主教!你的立场应该依循教义来判断才对,难道这样你还赞成吗!” 奥古斯丁主教咬牙切齿地对巴贝里尼咆哮道。 “那是你对我有所误解。” 或许是被巴贝里尼身上散发出的狂人气息压倒,奥古斯丁主教顿时无语并将身子缩了回去。 “神与教会的敌人正好可以考验我们的信仰之心。你们教义省的面子问题根本不是重点。况且话说回来,计划的赞成与否投票,已经处于三比二的结果了。” “什……么?” “即便我投反对票,也还是得继续协商下去。何况我刚才已经表示赞成了,这么一来,该被处决的异端岂不是在场的这两位吗?” 奥古斯了与贝尼迪特这两位反对者立刻面色铁青起来——不,其他三名投赞成票的主教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那么,该让陛下前往各教区巡视了。只凭梵蒂冈龙骑兵护卫似乎不大靠得住,还是先派我们检邪圣省的实战部队前往当地进行彻底的异端审判吧!我现在要去挑人选,那么就恕我先告退了。” 巴贝里尼迅速离开后,议会厅内充满了如结冻泥泞般的不快沉默。五名枢机主教面面相觑,不知是谁先开始抱怨起来。 “那家伙简直是疯狗。” “之前他只派一个连队就奢望歼灭紫苑寺家,根本一点常识都没有。” “不过,如果贸然出手阻止他,恐怕……” “唔嗯……” 检邪圣省是负责异端审判的部门。 只要巴贝里尼有心,任何对象都可以视为教会与信仰之敌并进行处理,类似的事例在全地普遍教会两千年的历史中可说是不胜枚举。 “总而言之,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 主教的其中一人将目光放回圆桌上的计划书。 “——神圣四文字计划即将正式启动。” * 室内乐团正演奏着活泼轻快的※嬉游曲。(译注:流行于十八世纪的轻组曲,主要用于上流阶层的社交场合。) 枝形吊灯将华美的天花板壁画照得闪闪发亮,底下则是一群精心打扮的男男女女。墙壁边是大理石柱与※西阵织的壁毯,地板上则铺满了紫色与樱花色的地毡。(译注:日本京都的传统织布技术。) “真没想到竟然会来到※迎宾馆……” (译注:日本皇室招待外宾的场所。) 有叶环顾门厅并喃喃说着。 “既然要邀请紫苑寺家的二位,当然得选择跟贵族阶级相关的派对啰!” 一旁的静佳回答道: “咲子内亲王殿下也说要向你们道谢,我就顺水推舟了。” 这两位少女此刻都身着露肩与低胸的晚礼服,看起来冶艳得完全不像高中生,也毫无疑问地吸引了周遭所有注意力。 不过,有叶无暇理会其他人。那是因为她也带了尊出席之故。 “不是说好了不必担心我吗?” 着菊花底纹全白军礼服的尊微笑道。他是以九重正护役——也就是以皇室守护者的身分接受招待才会在此现身,所以一身正装一点也不奇怪。事实上,军方也有许多人接获邀请,视野内满是卡其色的军服。只不过军装一旦上了尊的身,看起来就不太像制服,反而给人一种异常华丽的感受。 “那么,姐姐、静佳,我们走吧。先去向咲子内亲王殿下请安。好像有几位部长也在。” 听尊这么提议,有叶吓了一跳。 (难道他真的想打入贵族阶级的社交界?) 这场派对是由咲子公主举办的。这位公主对有叶他们三人而言并不陌生。上次静佳差点被生物兵器附身、失控而死时,就是在保护咲子的任务途中。 现在哄子也是以有叶等人的学妹之姿就读护国院学园。平日很少在公开场合亮相的紫苑寺一族之所以能参加这次的活动,也是出于咲子的亲自邀请。 “尊贤卿?紫苑寺尊贤卿?你可在这里?” 高亢而稚嫩的说话声响起,只见一名少女穿过人墙跑来。少女身着搭配蝴蝶图案的水蓝色礼服,垂肩的秀发同样以蝴蝶形状的发饰束好。她就是咲子本人。年纪比有叶等人小一岁的她,拥有与豆蔻年华相衬的吹弹可破、楚楚可怜的容貌与肌肤。 “尊贤卿!哎呀,有叶贤卿与静佳贤卿也在呀!” “咲子殿下,非常感谢您的招待。” “学校放温书假,这段时间几乎没法碰到尊资卿真是太教人寂寞了。今天我是勉强要父皇大人同意才能把诸位找来,很感激诸位的参与。” 尊毕恭毕敬地弯下腰,亲吻咲子的手背,周围立刻掀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咲子微微红着脸,在与尊打招呼时似乎始终盯着他的脸不放,这让有叶内心充满了危机感。 “尊,咲子殿下还得跟其他来宾打招呼,我们该走了,不要打扰到殿下。” 有叶轻声说完后便把弟弟拖走。 三人陆组在各界名流间穿梭问候,过程中尊完美的社交礼仪让有叶讶异地睁大了眼。他是几时学会这些的? “平日多亏各位照顾家姐。我们姐弟俩之所以能专心战斗,也是因为有政府及帝国陆海军的诸位先进协助……” 尊不时说出口的客套话简直让有叶背上起鸡皮疙瘩。 此外还有两件事让有叶很不高兴。 第一,静佳每次都跟别人介绍尊是她的未婚夫。 (不过这次也是静佳的招待,所以没立场抱怨什么。) “姐姐不必在意什么未婚夫之类的问题,因为姐姐已经是我的正室了啊?”尊趁着打招呼的空档悄悄说道。 “笨蛋。” 破他看穿心事令有叶感到很火大。有叶只能红着脸狠狠踩了弟弟的脚尖一下。 一 “那么姐姐、静佳,我要暂时离开一下去跟皇室应酬,柏崎就交给你们留意了。” 当尊这么对两人窃窃私语时,静佳露出的眼神好像瞬间来到了战场上。有叶自己恐怕也出现了类似的反应吧。 她们将注意力放在大厅的中央。 一名体型肥硕、身着军服的家伙被人批财经界人士包围,模样自然格外显眼。那人浓郁的深蓝色制服搭配了金质的装饰品,勋章在吊灯的照耀下也一闪一闪发出光芒。 那家伙就是柏崎少将。 有叶对静佳使了个眼色后,两人一起走向目标。那群大男人做作的闲聊以及手中玻璃杯飘散出的酒味,仿佛筑起了一道滞重的空气障壁。 “少将阁下,久违了。” 静佳首先发难。围着少将的那群人同时转头过来,不过当看到是和晃院家的美丽千金后,正经的表情立刻瓦解,就连少将也摸着自己松弛的下巴,露出猥琐的笑容。 “原来是和晃院的千金啊,还是一样那么美丽动人。本来还觉得最近的晚宴很少碰到你,感觉有些寂寞,没想到会在今天这个场合相逢。” 有叶并没有遗漏对方言语及表情细节中一闪而过的紧张感。结果当少将把视线移向有叶后,前述的紧戒征兆更强烈了。 “好久不见了,阁下。” 有叶也打过招呼。虽说是初次见面,但她对于还得特地自我介绍感到颇不耐烦,反正军方的高官们应该都多少听过有叶的名号才对。 例如九重正护役——吸血的怪物之类。 因此,对于此刻眼中柏崎少将的脸部紧绷感,有叶很难推测真正的理由为何。对方究竟是害怕吸血鬼,还是担忧自己的秘密会被揭穿? (迟早会晓得的。) “听闻少将阁下在东欧战线大为活跃。不知义大利王国军与救世军之间的摩擦纠葛,阁下是如何化解的?我实在很是佩服,还期望阁下能分享一二……” 有叶无心地说着,并与静佳一左一右包夹住少将。此时那家伙心中的疑惑,恐怕就像漩涡般不停激烈打转吧,但能像这样被身穿晚礼服的美少女左右陪伴,在众人环视下感觉应该也不赖。 “呼哈哈哈,对这类故事会感兴趣的女性还真不多,实在太感激你们了。向来只能对男性友人炫耀的我,也经常感到很无趣哩!” 少将终于推心置腹地打开话匣子。 即便可能只有一瞬间的机会,那也够了。 少将的自吹自擂逐渐朝过往回溯,包括在开战前与美国外交折冲的光荣场面等,一堆英勇事迹听起来颇让人生疑。有叶佯装喝醉并缠住少将的臂膀,这时少将脸上已经浮现出无可置疑的好色笑容了。“哎呀哎呀,不要紧吧?”他得寸进尺地搭上了有叶的腰肢。 “呃,我好像有点眼花……”有叶边说边以臂膀绕住少将的脖子,并将身体重量交给对方。 静佳则说了声“有叶同学,要不要稍事休息一下?”同时把脸凑上来,巧妙地遮掩住周遭人们注视有叶的目光。霎时,有叶以唇碰触少将的脖子。鲜血与嫌恶感同时流入了她的口中。这是自古以来吸血鬼的惯用手段。此外,她还利用了一种非常传统的吸血技巧——为了不让少将察觉被吸血,有叶以自身的一点血流回对方身体。 藉由吸血鬼的恐怖再生能力,促使少将脖子上的伤口急速复原。 “噗呼呼呼呼,今天真是赚到了。”少将贼兮兮地笑道:“要不要去有床铺的房间躺一下?呵噗,呼,小姐愿意的话不妨让我带路吧!睡前我可以继续说刚才的故事给你听……” (好极了,那家伙没发现。) 有叶得手后便离开少将的身体,藉着静佳的帮助重新站好。 “我好像有点喝过头了,还是去旁边休息一下就好。我没事的,有静佳陪我就可以了,很抱歉打断阁下的雅兴。” 在大厅的一隅,有叶这回真的被强烈的头晕袭击,几乎要倒在静佳的怀抱中。她以仿佛要抱住椅背的姿势坐下来。 “姐姐!” 一个身着全白军服的人影,巧妙钻过正在谈笑的男女朝这里跑来。那正是尊。刚才那家伙究竟上哪去了? “你还好吧?嘴唇弄脏了吗?刚才那个死胖子有没有对你毛手毛脚?” “我没事。你、你先等一下啦,大家都在看耶!不可以碰那些血!” 尊试图以手指拭过有叶的唇,但立刻被有叶拍开。 “真令人不寒而栗。我可爱的有叶同学纯洁之唇,竟然碰过了那种男人的皮肤。” 坐在隔壁的静佳,也瞪着人墙另一头的军礼服胖子身影埋怨道。 “那也是莫可奈何的。想要在一瞬间成功,光是用手指恐怕不够。” 只要吸血鬼有心,光是凭接触肉体的任一部分,便可吸取对方的血、灵魂以及记忆。然而,效率最好的手段,毕竟还是最原始的那种——就是以口碰触脖子。不过话说回来,有叶现在会感到恶心,也不单纯只是前述理由。 有叶开始述说从少将血中故取到的记忆。 光景是昏暗的一室。四周墙壁被厚重的装饰帘幕围绕。某种类似“汪汪”的怪 声响着,很难分辨那是歌唱、呻吟或地鸣。有手伸了过来。手指尖边放出绿色的油亮光线边蠢动着,那是一个体积有拳头大小的生物装置。 张开嘴——有人命令道。 接着就是喉咙被异物强制入侵的不快感—— 说着说着,有叶只感觉到一股纯粹的生理厌恶。 “也就是说,那家伙体内被放了《蛊》,然后运了进来。” 静佳发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只可惜还是无法看到实际的走私管道,有叶对此感到忿忿不平。不过既然是少将等级的高官,自然可以任意往来欧洲及日本。随身的行李姑且不论,海关人员总不会检查到那家伙的体内吧。 此外,既然柏崎少将是以自己的肉身将生物兵器夹带进日本,就代表他已经彻底被还肉机关控制了。 “要不要向陆下方面或者是直接跟陛下告发比较好……” “我担心陆军官官相护的习性,或许直接找海军部长帮忙比较好。” 毕竟对方可是少将,内部侦防一旦启动,很快就会被那家伙发现了。 “如果对那家伙使用紫苑寺的深层精密调查方式,或许会有用。” 深层精密调查。 也就是全数吸干对方的血,对魂魄中的记忆进行彻底剖析。 换言之,杀了对方——说穿了就是这样。不过要这么做,得先明确掌握少将的叛国罪证并予以揭发才行。石是要对军法会议举发,还是拜托情报部门—— “姐姐,你在胡说什么?” 尊的说话声一下子打断有叶的思路。 “现在不就是天大的良机吗?我根本不想让那只肥猪多活在世上一分一秒。除了让静佳差点被脏东西吞噬外,还碰触了专属于我的姐姐的嘴唇。我对那家伙的忍耐已经到极限了。” “什么——等一下啦尊,你想做什么?” 这里可是宫内省在迎宾馆举办的派对,有叶完全无法苟同尊在此胡来。不只是紫苑寺家会因此蒙羞,就连和晃院与咲子都会颜面尽失。 只可惜已经太逛了。尊的手正碰触自己右耳内侧,刻在上头的魔名发出了激烈的淡青色光芒。 “——沸腾滚烫的污泥之海……!” 尊压低音岂唱出的魔名,被弦乐团所演奏的圆舞曲以及带有醉意的宾客暗嚣声所淹没,几乎让人听不清楚。而他体内的异形之力,也丝毫没出现任何要发动的征兆。 只不过,有叶依然能理解这一切。周围的空气出现了复杂的扭曲,最后终于引发几声玻璃碎裂音与急促的悲呜。在人厅的中央附近,客人们手上的玻璃杯毫无例外地自行破掉。随后伴随着不快的声响,弦乐团的演奏也被打断。仔细一瞧,不管是小提琴、中提琴或大提琴,全数乐器的弦都断了。 (这是超音波造成的影响……!) 至于声波的涟漪中心,正是柏崎少将那肥胖的肉体。他此时讶异地瞪大眼,东张西望地环顾附近一带。然后他很快就明白,声波是集中在自己的腹部。 有叶这时才总算理解尊的意图。 (他要直接把启动信号输入进去!) 目标则是之前已交手并破坏过数次的还肉机关生物兵器。尊如今想透过解析得到的启动码,以超音波的方式对兵器进行照射。也就是说—— (少将的肚子里现在也藏有《虫》吗!) 当有叶完全领悟的瞬间,少将肥胖的身体已膨胀为原本的数倍大,军服也随之崩裂,四周则响起了宾客们凄厉的惨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将肥大化的身躯足以顶到高耸的天井,皮肤表面还出现了貌似鳞片的六角形装甲板、不停垂淌绿色体液的管子,以及带有金属色泽的诡异突起骨骼。迎宾馆在霎时就化为惨不忍睹的人间地狱。身穿燕尾服的男人们抱起晕倒的妇女鸟兽散,还有好几位着军服的宾客不明就里地拔出手枪。 “是生物兵器!” “快、快叫近卫……快叫近卫师团!” “为什么、为什么少将会……” “请、请赶紧去避难吧!” “咲子殿下请走这里!” 在混乱中,尊褪去军神服上衣,朝在大厅中央隆起的那团丑陋肉块缓缓走去。原本应该是少将脸孔的部分已经顶到吊灯附近了。 “为、为、嘎、为为为什么!” 少将变调的说话声从天而降。 有叶与静佳分头引导宾客自走廊疏散,途中还几度回头观察大厅目前的态势。少将并没有动,也完全没有攻击的意图——这是当然的,因为他本来就没那个打算,体内隐藏的兵器为何会突然启动,连他自己也搞不懂。 “为、为什么,不、不对略呜呜呜,我、我、呜喔是……这、这究竟……啊啊、啊!” “没有什么不对,少将阁下。” 尊踏过地上的玻璃碎片,伫立于化为异形的少将面前,同时彬彬有礼地说道。即使是只看背影,也能肯定尊此刻脸上正浮现出邪恶的笑容。 “阁下背叛祖国、走私污染兵器的行为已昭然若揭了。请觉悟吧!” 没错,尊就是打算以这种直接了当的方式拆穿柏崎少将的罪行。 (可是,就算如此——) “……那么,接下来就是料理的时间了,你这块三分熟的烤猪肉。你这家伙的罪状有两项。首先,是恶心的粪蛆爬上我重要的未婚妻身体。光是这点就足以把你处死七百次。” “啊啊,尊同学竟然这么关切我的感受。”静佳以陶醉的日光回头望向尊。 “笨蛋!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有叶一把抓起静佳的手臂并将她推回走廊,同时朝尊的背后大叫: “尊,你干嘛要挑衅呀!这种地方岂能拿来战斗!” “第二点,就是弄脏了我最重要的姐姐的嘴唇!最近连我都没机会亲她耶,把你千刀万剐都无法泄心头之恨!” “就教你不要挑衅他嘛!” “唔呜咕咕咕咕咕——!i咕咕呜呜呜吗呜!” 勉强维持人类轮廓的少将激烈地摇着头。 “咕吗咕咕咕唔唔唔要杀了你!把这里所有人杀掉,杀杀杀!呜呜呜喔我已经完了!把这里的所有生物杀得一干二净呜啊啊!” 膨胀得比大理石柱还粗的臂膀开始四处喷发混浊的绿血,无数根变形的骨骼也刺穿皮肤伸了出来。那一根根带有灰色光泽的玩意儿想必就是炮管无误。少将现在的诡异模样简直就像棵仙人掌。数量有上百之谱的发射口各自点亮混浊的赤红色光芒,就连四周的空气也连带被加热,光的亮度徐徐上升,终于变成刺眼的纯白。 (不妙,如果那家伙在这里发飙的话会把迎宾馆夷为平地,附近还有很多政府要人啊!) (要试着从内部一瞬间将那家伙烧尽吗?) 有叶抚摸自己的脖子,正当魔名的热度传递到指尖时—— “——让打造银钟者(eael benei ha"elohim)动手雕刻吧!” 尊凛然的喊叫声已抢先一步响起。 这种声音就好似充满于空间的魔力直接侵入脑髓搔抓一样。然而,此一力量所产生的结果却出人意外地平静。原本持续伸出炮管并不断扭动膨胀的少将身躯,突然在一阵痉挛后愣住不动了——就只有这样而已。 就只有这样?不,不光只这样而已。 肉柱的各处可以发现一些正在闪闪发亮的玩意儿。空气中的水分也化为白雾,飘散于其周团。被酒洒得斑斑点点的地毡呈锐角状掀了起来。冷冽刺骨的寒气,让有叶不禁 浑身颤抖。 其中一根炮管没来由地自行折断,发出尖锐的落地声后变成碎片。接着又是另一根、再一根。于寂静的人厅中,只能听儿那些玩意儿坠地的清脆声响。 “……结冻了……” 静佳喃喃说着。白色的吐息自她口中冒出。少将的身体确实遭冻结。矗立于眼前的那团丑陋肉块,迅速长出朝四面八方延伸的裂痕。这是由于结冰的水分在其体内破坏组织之故。 “不过光是这样也太无聊了,还是让那家伙的脸部解冻吧!” 有叶听到尊这么说,慌忙从他背后跑过去。冻结的生物兵器正释放出惊人的寒气,身穿晚礼服的有叶实在停不了发抖。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能放着弟弟不管。毕竟,觉得事情好像已暂告一段落的宾客们正从门边窥视里而的状况,而自室外传来的车辆排气声与直升机螺旋桨音,恐怕就是军方紧急派遣来的部队吧。 “对手如果不会感觉痛,折断他的四肢就没意思了,还是要让那家伙又哭又叫比较好。” “住手,尊!人家都在往里面看耶!” “不要!尤其足那家伙被姐姐亲过的脖子,我要插入一千支电极,寻找他最痛的部位!不花一整天拷问他我不会甘心!” “别做那种盖世太保的勾当好吗!快点叫处理部队过来!幸好迎宾馆的建筑构造大致无恙。” “才不是幸好哩!这可是我在社交界出道的第一天,所以才特地使用最稳当安全的魔名,姐姐应该要多夸奖我才对!” 有叶开始头痛了。尊说的确实没错,目前损坏的物品只有吊灯与地板而已,至于人员的伤亡方面更是零,不过重点不是这个吧。 此外还有另一件更让有叶在意的事。她迅速对赶到现场的近卫师团下达善后指示后,就把剩下的工作交给静佳,迳自把尊拉到走廊上。 “真的很抱歉掀起这么大的骚动,恕我们失礼,要先告退了……” 有叶穿过在走廊上避难的宾客间,将尊一口气拉到楼梯的方向。众人都因事态的急遽发展而目瞪口呆,没人想到要为此发出责难应该是最幸运的一点吧。 “尊,你给我在那边坐好。” 有叶指着设置于楼梯旁的沙发,以冷酷的口吻说道。 “嗯……姐姐怎么了?你的表情好恐怖。” “不要跪坐在沙发上好吗,那个样子丢脸死了!” 看来尊也有自觉,接下来会被有叶骂得狗血淋头。 “可是,刚才那手段才是最有效率的啊!反正那猪头的肚子里确实塞了虫,在场的路人也毫发无伤,接下来只要把结冻的残骸运出去吸血、进行解析就可以了……” “我不是为了那些生气!”有叶打了尊的肩膀一掌。 虽说先前尊的行动尚未完全告终就被有叶打断,但以结果而论宾客与迎宾馆都几乎毫无损伤,陆军也不能在这种状况下掩蔽少将的叛国行为,就战略的角度来说可算是一大成功。只不过…… “我想问的是你刚才所使用的魔名。” “你说艾克赛尔(eaet)吗?很厉害对不对?那是我还在教会时,一个名叫奈美惠的修女给我的。就如被银烛天使所守护的这个魔名一样,那位修女的皮肤既柔嫩又光滑,是位非常漂亮的姐姐呢!哎呀,有机会应该要再去转录一次才对。那群修女们现在不知过得可好?” “不是那个啦!” 虽然有叶很难无视尊的这番解释,但她现在最在意的并不是那些。 “是你一开始使用的!” “咦?啊,那个啊?” 尊心虚地撇开目光。 “那个、那个也是某位修女给我的没错。” “你想骗我?” 有叶的质疑让尊很不自然地耸耸肩。 “拜托,在进入护国院学园就读时,所有学生都必须进行魔名适性检查。我当时因为是理事,所以知道全校所有学生的魔名。这样你还想对我撒谎吗?” “呃,这么嘛,唔……” 正当尊左支右细地想找一个藉口时,有脚步声从楼梯下传来,紧接而来的还有少女的说话声。 “……尊贤卿!尊贤卿,怎么了吗?刚才发生什么意外?” 咲子摇晃着水蓝色的蝴蝶翅膀朝这里跑来。 摘掉发饰的她头发略显凌乱,礼服的胸口也敞开着,可以明显看出肌肤就像被火烫伤般发红,此外从脖子前方至后颈还微微浮现着许多红色的斑痕——那是吻痕。 不必说,位于咲子耳朵下的魔名此刻也发出了朦胧的光芒。 察觉到有叶的反应后,咲子在沙发前方几步便紧急踩下刹车,惶恐不安地交替比对这对姐弟的表情。尊这时终于抬起头来,咕哝道: “那个,咲子殿下说想休息一下,所以我就陪她到房间休息了……” “笨蛋——!” 有叶马上一巴掌把吽给打翻。 第二章 人造天使 仅以数千支烛火照亮的宽广圣殿中,漆黑的数百名人影整齐罗列,面对主教的宝座进行祷告。修女所著的祭袍仅在头巾边缘与衣领滚了亮眼的白边,在昏暗的殿内,这幅光景简直就像巨大鱼腹闪闪发亮的鳞片一样。 数百名修女热切目光所聚集的焦点,也就是由黄金与罗纱华丽装饰的主教宝座上,坐着一名个子娇小的女性。她所身着的服装虽然在衣领与袖子多了些装饰,但基本上还是修女服没错。发出耀眼光芒的淡金色秀发自她的头巾下垂落,外表看来则是个年约十四、五岁的楚楚可怜少女。 索菲亚·安格理克斯·毕布里欧提卡留斯二世。 立于全地普遍教会顶点的教宗。 然而,在少女身上,却完全嗅不到世界最大宗教组织领导人应有的威严。尽管在黯淡的烛光下显得模糊难辨,但少女在修女们祈祷的途中,眼珠子依然朝着圣殿的四面八方游移不定。 站在一旁的老主教因为看不下去而假咳了一击。 (不行这样,我得专心一点。) 坐在主教宝座上的索菲亚提醒自己后,再度正视那群修女们。 正在瞩目自己的那数百对眼睛,很明显流露出陶醉之色。她到了任何一间大教堂基本上都是如此。即便这里是地处德国西部的科隆,索菲亚也受到几乎令人承受不起的热烈欢迎。其实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平日都镇守于梵蒂冈宫殿的神之代理人教宗,今天竟然会亲自来到地方教区带领大家祈祷。 光是这样还好,但一想到接下来非做不可的事,索菲亚就感到心情沉重。 “……那么,陛下,请您一一为大家祝福。” 身旁的年老主教喃喃说道。 修女一个个走上圣坛,来到索菲亚面前屈膝蹲下。只不过是让她们以唇碰触自己的手背,就足以令修女们感动落泪了。头巾下的每一张脸孔都显得既年轻又美丽,毕竟这是此教区修道院特地选拔来参加这场祷告的女性呀。 索菲亚再度于她们当中进行筛选,并说出主祷文——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以希伯来文咏唱出这段话之后,蹲在地上的修女们脸庞各处便发出了闪烁的光芒。那群女性眼见这种现象,纷纷嚷着“是奇迹、是奇迹”并堕下泪来。 (还是不要发光的人比较好……) 索菲亚的心中非常懊悔。 这才不是什么奇迹,只是对肉体调查听了圣句后的反应罢了。尤其是对特定的希伯来文语 音。每个人的祝福结束后,索菲亚都会以古拉丁文告知一旁的老主教检查结果。 要不要故意撒谎,宣称根本检查不出半个合适的人呢?这个念头索菲亚不知考虑过多少次。但老实说在义大利国内检查时索菲亚就试过了,结果圣事规律省长官多米尼哥却说“找不出合适的人就麻烦了,看来得对全体人员进行更精密的检查”,因此造成更为残酷的结果。 所以索菲亚现在也只能诚实地进行判断。她感到胸口一阵苦楚。尽管她祈求这些女性能一切平安,但身为教宗的她,却是这世上最清楚根本就没有那个对象可供大家祈求的人。 祷告结束后,除了出现一定反应值以上的修女外,其余人就自行解散了。 到了夜晚,通过考核者会到另一个场所进行第二阶段的检查。由于声音若是传出去会很不妙,所以特地借用军方的货柜举行。 摆在大教堂中庭的货柜,被全地普遍教会的主力救世军以及共同负责戒备的德军重重围住,装甲车与防空炮也在暗夜下设置完毕,探照灯则不停于漆黑的云层与街道上打转。 时序明明已经七月了,货柜内充满金属味的空气却显得异常寒冷。这里头的空间足以将一栋三层楼的民房完整容纳进去。大部分的面积都被黑暗所占据,只有某个物体的巨大影子静悄悄地隐蔽在其中。至于索菲亚,就坐在那个黑影约略正中央的某个凹陷处中。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的臀部肌肉变得相当紧绷。 站在左边的绯红色祭袍身影,是童山濯濯并戴着长祭冠的枢机主教——圣事规律省长官多米尼哥。右侧则是科隆教区的年老主教。此外货柜内还有圣事规律省的祭司十余人,负责操作带来的测量仪器并记录。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这个空间内,唯有仪器发出的亮光带来些微照明。 终于,有两个人影走入了货柜内。一人是负责领路的祭司,另一人则是先前在祷告时被选中的修女。后者的形貌让索菲亚偷偷咽下一口口水。虽说以往她就见识过许多次了,但至今还是无法习惯。修女除了头巾外一丝不挂,且胸部与腹部还以墨水写上希伯来文字。察觉到货柜里满满的男性锐利目光后,修女虽然倒吸一口气,停下脚步,却顶多只能努力弯下腰、并拢双腿而已,完全无法遮掩身上的重要部位;毕竟此刻修女的双手已经被锁链绑住了。 对方不安的视线最后终于抵达索菲亚这边。修女发现教宗的存在后脸上浮现些许安心之色,可是这反而增添了索菲亚的罪恶感。 “啊啊,陛下……”修女喃喃道。 “别害怕。接下来要为你进行更进一步的祈福。” 伴随在旁的祭司低声说。 “是、是的……” 修女仰躺在大批测量仪器包固处的正中央,祭司的其中四人分别按住她的四肢,多米尼哥枢机主教这时咧嘴露出了好色的笑容。索菲亚尽管想把头撇开,不去看接下来发生的事,但却被枢机主教制止。 “陛下,请您继续关注下去。这是您的职责。” “唔,呜呜!” 索菲亚在膝头上紧握双拳,紧盯着修女那肉感的裸体。 “那么,启动神外仪典(apocryphon)吧!” 在多米尼哥的催促下,索菲亚交叉双手,喃喃念出祷词: “ephemebphi、joko、neoni……oni……咦,怪了?” 索菲亚吃了好几次螺丝。主教与祭司们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这边。 “啊、唔、呜时,我要练习!请让我再练习一下!” 索菲亚转身朝后方坐好,口中念念有词地默诵着,随后才紧握双拳说了声“好”,重新转回正前方。先是深呼吸三遍,她娇小的胸膛上下起伏着。 “快乐者(ephememphi )、欲望者(joko)、悲叹者(ophni )、恐惧者(omen)、诞生万物之母(esthensis ouch epiptoe)呀……” (译注:典出《约翰密传(apocryphon of john)》 。) 这回终于流畅地念完了。 “成功了!我终于会念了!” 索菲亚抱住自己的肩膀,两眼闪闪发光,还兴奋地环顾多米尼哥及主教的脸。想当然尔,并没有人夸奖她。现场的气氛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样。被白了几眼后,索菲亚只得丧气地垂下头。 接着很唐突地,一股热流在索菲亚体内涌现。这种感受要直接以快感来称之也可以。 根据前任的教宗指导,这就是所谓的神之爱。 神虽然爱世上所有的人,但能够明确感受到这种爱的,唯有可与神外仪典连结的教宗一人而已——也因为如此,教宗才会成为所有信徒的领导者。 背后传来了沉重的辗压声,索菲亚也感受到一股震动。接着,不知是来自谁的温热血潮流了过来。索菲亚蓦然转过头,只见在幽暗的货柜深处——也就是在她背后的左右两侧,燃起了两道赤铜色的火焰。 那是神外仪典的眼睛。 索菲亚所坐的巨大物体启动了,并开始关注 接下来的仪式。她很清楚这点。 “已经确认与陛下的连接了。” 负责仪器的其中一名祭司咕哝道。索菲亚的四周也同时浮现以绿色光芒显示的各种数据。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算是一种驾驶舱。至于在她的正前方上空则出现了五个零。索菲亚见状,四肢就像有电流通过般颤了一下。 “检查出希伯来字母代码。确认是零。” “好美……啊啊,陛下,您真是纯洁无瑕……”科隆教区的主教叹息道。 “当然。陛下就是因为这样才被选出来的。” 多米尼哥看到五个零以后,心满意足地说道。 这是根据希伯来数秘术(gematria)所算出的索菲亚魔名生命数总计。 生命数零,意即索菲亚是这世上唯一一位完全没有魔名的纯洁人类——那也是能启动神外仪典的支配者之证。 枢机主教点点头。“开始吧!” 祭司们各自握着火钳。刻有希伯来文字的火钳尖端已呈白色的高热状态,握柄后伸出的线路还与仪器连接,躺在中央的修女双眼则明显闪过畏惧之色。 以高热的火钳烙印在赤裸的女性柔软肌肤表面,接受试验者自然会痛苦地呻吟翻滚。索菲亚几度想以手遮住双眼,却遭多米尼哥一一喝止。火钳离开肌肤后,烙印上的文字皆发出了青色的光芒。那全是相同的文字。祭司们接着改拿起第二种火钳。修女连晕死过去的权利都没有,立刻又要接受极为痛苦的考验。 女性凄厉的痛苦叫声响彻纳骨堂。索菲亚很清楚,将自己包裹住的神外仪典,正从背后的高处从头到尾注视仪式的过程。 索菲亚突然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将嘴唇咬破、流血了。舌头感觉到一股锈铁味。 (这算祝福吗?这真的是祝福吗?) (今晚到底会来几个人?还得看几次相同的场面……) 四种文字烙满全身后,修女几乎每一寸肌肤都被淡青色的光芒覆盖。只见她在实验台上翻一起白眼,全身无力地瘫软着。 索菲亚面前的五个数字开始迅速切换,令人眼花撩乱,但最后又恢复成“00000”。 “不行啊!” “这女的一点用都没有。” “唔嗯。” 主教们窃窃私语着。索菲亚则咬牙切齿地强忍情绪,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朝一旁的多米尼哥问: “……那个,她、她该不会死掉吧……” “谁知道。” 多米尼哥歪着嘴回答: “没人可以确定。受容素不足就会变成像她这样。不过肉体都烙满圣名后死去,对本人来说也算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幸福吧!” “可……可是……” 被搬出去的裸体修女一动也不动,身体被烙上的青色光芒正在缓缓黯淡下来。 “下一个。”多米尼哥以严厉的口气下令道。 货柜的入口再度出现人影。在昏暗的绿色光芒中,一名纤细白皙的裸女踏入这个空间,索菲亚忍不住以指甲用力搔抓自己的大腿。 “陛下,还有卅八人。请您继续祷告。” “为什么非得做这种事不可呀?” 索菲亚已经再也无法按捺了。多米尼哥先是“嘘”了一声要她安静,然后才说“不可以让修女看见您迷惘的模样”。 火钳燃烧着淡青色的火焰,再度拷问起女性的躯体,货柜内又被如撕裂绢布般的凄厉叫声充斥。多米尼哥这时才凑近索菲亚旁边,对她附耳说道: “这么做都是为了主与陛下。” (为了我?) 索菲亚回望着枢机主教那长满丑陋皱纹的脸孔。 “主听了我们的祈祷会重返人间。为了达成那个目标,必须正确地呼唤出主的名字才行。陛下与神外仪典的所作所为就是由于这个。此外《神圣四文字计划》也是。” 多米尼哥以指关节突出的手抓住索菲亚的下颚,强迫她看往祭司们所在的方向。在火钳底下,四肢被用力踏住的修女正在剧烈颤抖。修女的声音已经嘶哑了,那听起来就好像铲子插入干裂的泥土一样。 “受容素还是不足。明天就要前往日本了,不过那个国家应该不值得期待吧!” “枢机主教阁下,出巡的地点一定要包含日本吗?” 科隆的主教插嘴问道: “太平洋战线正如火如荼,把陛下带到那种地方似乎有点……” “当然。况且那个国家……”其中一名祭司也阴沉着脸介入对话:“还有那邪恶的一族存在。他们就是让计划不得不提前展开的元凶。此外有情报指出计划内容已经泄漏出去了,对方或许会采取妨碍的手段。” “不必你们多嘴。检邪圣省那群不中用的家伙就算了,这回可是有梵蒂冈龙骑兵随行,而且更重要的是陛下也在。” 多米尼哥对此嗤之以鼻。 “只要有这神外仪典在,任何人想兵戎相向——” 不过就在这时,整座货枢突然摇晃起来。 爆炸声与地鸣声在幽暗中回荡着,此外还有几乎要刺穿耳膜的警报声。 “阁下!” 一名救世军的神父上校冲入货柜中。他粗鲁地推开正在进行检查的祭司们,好不容易来到多米尼哥枢机主教跟前。 “是英军。他们已经突破防空系统,空降部队正在——” 上校的报告被打断,那是因为有好几道爆炸声就在非常近的距离响起。为此从实验台摔落的赤裸修女也发出尖叫,测量仪器纷纷倾倒,祭司们则被压在底下叫苦着。至于差点从座位上摔下去的索菲亚,则被多米尼哥一把抓住肩膀,拉回原本的位置。 (糟糕,神外仪典生气了。) 货柜出现严重的倾斜。 “可恶!德军都是干什么吃的!” 当多米尼哥发出咒骂的瞬间,货柜壁面突然被打得粉碎,震波还扑向了索菲亚的方向。其中一名祭司因此从神外仪典的机体上滑落,掉入融化的热铁中痛苦地打滚。 “快保护陛下!全体部队坚守岗位,务必要守护陛下的安全!” 多米尼哥枢机主教一边紧抓机体的突起处一边吼道。索菲亚这时才怯生生地睁开眼。大教堂被火舌吞噬,就好像夜里突然矗立起一棵诡异的明亮大树似的。在其四周盘旋的光点想必是军用直升机吧。配戴闪亮十字章的救世军们纷纷拿起刺刀,聚集在索菲亚的四周固守。 宛如要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响传来。 “是空降吊舱,来了好多个!”“防空炮!” “没差了,德国佬的直升机要是连带遭殃算他们倒楣!” 陷入慌乱的喊叫声此起彼落。巨大的黑影一个个从空中插入中庭的草坪,地震如波浪般摇撼着位于地面的士兵。那是炮弹状的空降吊舱。吊舱打开后,位于内部的英军强化兵立刻如虫子般峰拥而出,他们自手臂伸出扩散炮,将德军们一一化为沾满鲜血的肉块。 “教宗!” “是教宗!” “辗过那群人!” “可恶的异教徒!” “不准你们靠近陛下半步!” 祭司兵们英勇的喊叫很快就被悲鸣与血沫吞噬了。对手突破由装甲车并排组成的防御阵地。装饰有闪亮红白蓝三色同心圆的英国空军强化重装机兵,一边自推进器喷发火焰,一边杀一向索菲亚的所在之处。 “大淫妇(babylon)!”“那个可恶的妓女!” “水性杨花的女人,等下就先奸后杀吧!” 英国士兵口中所咒骂的,正是同盟国最常用来丑化教宗的言语。大概是为此产生了反应,索菲亚周遭的空气顿时变得滚烫起来。耳鸣声充斥于她的脑袋内,让人忍不住 要打滚的爱紧紧包裹住她全身。一股冲击力道自下方将索菲亚顶起,被火舌所覆盖的战场立刻从她脚底下远去——不,应该是索菲亚自己被抬高了才对。 “噫!”一旁的主教发出了难堪的惨叫声。 原本蛰伏在地面的神外仪典开始站起身。包围住崩塌货柜的英军们、德军们以及救世军士兵,毫无例外地瞪大了惊愕的双眼,抬头仰望面前的光景。神外仪典在暗夜下打开仿佛能支撑星辰的羽翼,构成其躯体的数百枚车轮同时旋转起来,而这架机器自身的无数眼睛,也顿时睁大了。 飘浮于离地表二十公尺位置、被焚烧大教堂的熊熊火焰所照亮的这玩意儿,身体是由无数枚紧密契合、不停回转的大小车轮所组成,外加周围呈放射状延伸而出、正拍打着的灵体羽翼,简直就是异样至极的生命体。 神外仪典——集结了教会的工学科技结晶所制作出来的人造座天使(ophanim)。 在持续以复杂方式变化形状的车轮群中心,唯一一枚保持水平不动的大车轮上,坐着索菲亚、多米尼哥枢机主教还有科隆主教。在索菲亚的脖子上,被套上了一枚仿佛项圈的小车轮。小车轮在持续飘浮旋转途中,还不停吐出零这个数字。那其实是索菲亚与天使连接用的操纵环。索菲亚无意识地举起手,碰触操纵环的边缘,代表攻击许可的文字立刻浮现在半空中。 战场这一带随即被蓝白红的光芒所覆盖。人小车轮以及各自埋入其中的数百颗眼球熊熊燃烧,同时发出赤红的光芒与火焰,随后还一边响起不和谐音一边变得白热起来。 (不行,不可以闭上眼睛。) 索菲亚拼命要求自己。如果现在她抛下对神外仪典的控制,眼前的所有一切都会被火焰烧尽。攻击己经无法喊停了,只能尽量将威力控制在最小的程度。 天使的歌声逐渐高亢起来。空气仿佛变得比正常情况浓密数倍,索菲亚全身也被一种几近窒息的亢奋感侵袭。隔壁的一名主教开始自眼睛与耳孔喷出白光并发出痛苦的呻吟,但即便如此索菲亚依然无法停止。眼底下许多道光芒群集起来蠢动着,就好像地面多了一道银河般。 圣! 圣! 圣! 当圣三颂(trisagion)充满于大气的瞬间,神外仪典的所有瞳孔同时迸发出炽烈的光芒,地表也被火焰所完全覆盖,夜色与幽暗一下子远离了大地,轰隆的爆炸声就连飘浮在半空的神外仪典机体都随之摇晃。英军强化兵的重装甲纷纷膨胀爆炸,鲜血与白色的火舌自底下喷发而出,以被烧焦的天空为背景,军用直升机也一架架化为火球坠落。 被烤熟的不只是英军飞机。配戴救世军十字剑章的僧兵当中,也有人被座天使放出的烈火波及,在地上痛苦地翻腾打滚。 “喔、喔、喔喔,为、为什么!” “陛下请救救——嘎啊!” “好烫烫烫啊啊啊啊啊!” 索菲亚自高处俯瞰如此的光景,不禁发出咬牙切齿的声响。她虽然很想捂住耳朵,但光是要抓住正激烈抽打羽翼的神外仪典机体座位,就耗去了她所有的气力。 “哼,那些家伙是因为不够虔诚。缺乏信仰的家伙。” 枢机主教多米尼哥在耳边发出带有憎恨意味的咕哝声。神外仪典会在可能的攻击范围内,针对所有背弃教义者或异教徒喷出致死的火焰。索菲亚虽然尽量提高攻击判定的基准值,不过还是有许多信徒被无辜卷入。 (这种可怕的武器,早知道就不要带出来了……) “啊、啊啊啊,陛下!” 吼叫声让索菲亚蓦然抬起头。原本在旁陪伴她的科隆主教已被白色火焰吞噬,自车轮边缘滑落,只能勉强用一只手撑住自己。 “撑、撑住!”索菲亚奔向主教紧抓住边缘的那只手。“快点!请抓住我!” 主教凭藉索菲亚自车轮边缘探出身子往下伸的手,好不容易爬了回来。 “愚蠢之徒!不准碰陛下!” 多米尼哥喝斥道,但己经太迟了。主教被烧烂的手接触索菲亚的脖子——或者该说此刻依旧在持续旋转的操纵环。一瞬间,数秘术检查便自动展开,对主教那遭强制连接的魔名进行读取,最后在半空中弹出00936的数值。检出污染、检出污染,开始排除、开始排除——神外仪典如此喃喃念道,抓住索菲亚手臂的主教身体立刻被烧得一片赤红。 “喔喔喔喔请饶恕我——啊咕啊喳波啦噗!” 主教的肉体爆炸了,血沫湍湿了索菲亚的脸庞。被撕裂得七零八落的祭袍碎片,则被羽翼拍打所造成的风卷飞。 “……啊、啊啊、啊……” 索菲亚压低身子、趴在车轮边缘,朝一无所有的黑暗虚空伸出手,嘴里发出了呻吟声。半秒钟之前还在那里的人体重量与温度,如今己被狂风所吹散。 “陛下,那样子很危险,请您回来。” 多米尼哥主教慎重地撑住索菲亚的身体,小心翼翼不接触到项圈,并将她从边缘拉回来。 随后,多米尼哥才俯瞰底被火焰覆盖的幽暗大地嗤之以鼻。 “真愚蠢啊!能碰触神外仪典的,只有完全纯洁无垢的教宗陛下而已。自甘堕落的罪孽深重者,一旦连结上去当然会遭受天谴。” 他口气凝重地说完后,自行后退了好几步。 索菲亚等人周田那淡青色灵体的巨大羽翼再度激烈地拍打起来。圣三颂的歌唱声愈发激昂,数百颗眼睛也瞪得好大。 “英国空军的第三波来了!” 位于地上的某人指着夜空的一角喊道。一大群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这里。 “想来多少都没问题。”多米尼哥讪笑着。“只要神外仪典还矗立在这,异教徒根本还看不到陛下的身影就会被烧死了!” (别过来。拜托别过来。) 索菲亚在枢机主教旁保持跪姿,心中不停祈祷着。 * 位于帝都西南部的染谷地区。 经过精心筹备的都市计划所建立的这座城市,巧妙融合了军事设施与静谧的住宅区,不远处还可眺望到一座被深深绿荫所覆盖的山峦。约莫位于山腰地带的土耳其寺院风格白色洋房,使是紫苑寺家的宅邸了。宅邸的庭院依然存放着剩余的建材与工程车辆,不过修理工程已告一段落,建筑物的外观亦恢复了昔日的美好。 至于那房间则是设置于重建完毕的西栋最顶层。 这是一个令人感到不快的房间。面积虽然约等于普通的学校教室,但两侧墙壁都被高度直达天花板的书架完全覆盖。书架上堆满了光是手指轻轻碰一下就会掉落大量灰尘的破旧古书,而书架前方则凌乱陈列着大小不等的棚架,上头摆着浑天仪、望远镜、烛台、古老的留声机、充满绿色发光液体的水槽,甚至还有人骨标本。 然而房间不快的本质并非出于这些令人忌惮的咒术用品,而是位于房间中央、那张附有天蓬的大床。床单上挤满了可爱的动物布偶。总而言之,这就好像直接把恶梦现实化的场景。 “……祖母大人,您的布偶好像又变多了。” 有叶才踏入房间一步,立刻无奈地说着。 一名年幼的少女自在地舒展着双腿,仰躺在布偶群中央。她的眼珠跟有叶一样是石榴色,这也是身为吸血鬼的证据。少女在床单上散开的白色长发就好像浓雾般,而自睡袍底下伸出的纤细四肢更增添了如梦似幻的气息。 紫苑寺初音。 乍看下虽然像是个年仅十岁的幼女,但其实是有叶的祖母,也贵为紫苑寺家的长老。 “宝雷那家伙,看到余躺在卧榻上的模样似乎就会 很开心。” 初音的手滑过床单,说道: “每次他来都会拿布偶当见面礼。一旦余回赠他抱着这些布偶拍下的照片,他还会喜极而泣。” 有叶忍不住叹气。宝雷是紫苑寺家的主治医师,也是姐弟俩所就读的学园校长,更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萝莉控。虽说只要拿初音的最新照片当诱饵便能免费雇用他,让人感觉相当划算,但这就好比老是拿肉饲育饥肠辘辘的狼一样,总觉得那家伙会有突然凶性大发的危险。 “所以,余这回睡了几天?” “这次的睡眠是五天。”跟随在有叶背后的冬子代为回答道。 “是吗,好像变得愈来愈短了……嗯。” 初音喜孜孜地抚摸自己的手臂。感觉她就连气色都比先前红润许多。 初音的肉体曾持续返老还且好一阵子。目的是为了抹除自身的存在,以斩断紫苑寺血中的大量记忆。不过托尊一心一意想要让初音留下之福,那样的时间回溯过程已经被破解了。 但也因为如此,明明是被诅咒的血脉却继承了至高无上的神之子记忆,如此矛盾的紫苑寺宿命至今依旧持续着。 在此之前的紫苑寺一族都刻意漠视该事实,抱持着矛盾过日子。初音从一开始就得知了尊与生俱来的魔名真相。她与教会携手、利用万魔抄本加以隐藏,甚至还消除自己对此的记忆,辛辛苦苦的目的就是为了压抑尊的魔名。 然而那项事实,最终还是将尊拉回台面上了。 “同为吸血鬼的余或许没资格这么说。” 初音自嘲道: “这种矛盾或许就等同生命的本质吧!大家都抱持着类似※帕托斯与※塔纳托斯的矛盾诞生、痛苦,最后消灭。我们吸血鬼也是一样。” (译注:帕托斯pathos,在希腊文,代表无法穷尽、永不满足的深切情感;塔纳托斯thanatos,希腊神话中的死神。) 祖母再度望向自己那重新开始发育的肢体,有叶似乎可以理解对方刚才想要表达什么。 “……闲话待会儿再聊吧!过来,有叶。” 在祖母的招手下,有叶怯生生地爬上那张床。床单下有沙沙的泥土触感。那是血田——也是吸血鬼唯一被允许休息的领土,是过去曾吸了加略人犹人末期之血的泥土。 即便本质如此扭曲,自己这一族毕竟也是生命体啊——有叶在心底感慨。 “再靠过来一点。余懒待爬起身。” “是、是的。” 有叶趴在床单上,爬向初音。被四周的大量布偶包围,有来有种奇特的感觉。然而,等下要做的事依旧是不可或缺。吸血鬼一旦吸了他人的血,就会因对方魂魄中的记忆导致血液变浊。为了让这种污浊在血族内平均化、减轻当事者负担,所进行的仪式就被称为换血。 杯于具体的方式嘛—— “请开始吧,有叶大小姐。首先尽情吸取初音大人的嘴唇,将初音大人推倒后用力深入舌头。双方的舌相互缠绕,并以牙齿彼此玩弄,最后加以吸吮。” “讨厌啦,为什么每次冬子都要游解说边死盯着过程不放!” 有叶回过头,对那位眼珠子在镜片后方闪过一抹亮光的女仆长抗议道。 “在近距离对诸位美丽血族的换血行为偷窥——不,我是说端详,是身为女仆的义务。” “不必你多事!或者该说不准你看!” “快点进行吧,有叶。” “啊!” 初音揪住有叶的手腕,一把拉了过去。 “……呼,嗯。” 两位美丽的吸血鬼在满是布偶的床上相互拥抱,重叠彼此的嘴唇。最后,初音的娇小舌尖终于自齿缝侵入有叶的口中。 “……嗯,嗯……” 两人都用牙齿咬住对方的舌头,血腥味很快就在嘴里扩散开来,也可以感觉血的性质正在慢慢改变。因为冬子就站在背后观察,有叶只能拼命否认自己喜欢这种行为的事实,但换血所带来的快感依然让她无法抗拒。有叶忍不住发出了甘美的呻吟与炽热的吐息。 两人终于放开彼此的唇。一条混有血丝的唾液还架在两人的舌尖上。 “真是太让人满意了。”位于后方的冬子恭敬地跪拜在地。 “没人要你发表感想啦!” “唔嗯……” 初音咽下有叶的血以后,目光对着暗处彷徨许久才喃喃问道: “看来余睡着的时候,尊又恣意胡来了。而且还是在迎宾馆,对吧……” 初音读取了利用血液共享的记忆才能得知这点。这当中也混杂了强制从柏崎陆军少将身上所啜饮的记忆。 “帝国陆军……教会……此外还有还肉机关。看来都连在一起了。” “是的。尤其是还肉机关,已经深深渗透进全地普遍教会,应该不会错了。” 根据对柏崎陆军少将的记忆解析结果,有叶又明白了诸多新事证。少将是直接植入生物兵器后走私进日本,至于拿货的地点,毫无疑问正是梵蒂冈。确认这点的方法很简单,在少将的记忆中,获得生物兵器的瞬间,背后可以听到九声部合唱曲《求主垂怜(miserere)》响起。这首圣歌只在梵蒂冈的西斯廷小礼拜堂演唱,绝对不会在其他地点进行,此外声音传来的方位还是在少将的右下方。 “因此,交货的地点可以缩小到梵蒂冈的宫殿里,而且——是在四楼以上的高度。” 初音眯起眼,有叶则点了点头。 “是的。由于交货给他的对象那部分记忆已被消除,所以无法再读出更多讯息,但想必是枢机主教级的高层没错。” 虽然有叶想进入更深层的记忆进行调查,不过被《蛊》侵蚀的人类通常都会伴随脑组织被吃掉后发狂的命运,所以无法如愿。这类的增生型生物兵器就连灭口都要采取如此骇人的恐怖手段。 (不过,这回总算还是抓到对手的狐狸尾巴了。) (还肉机关,我绝对饶不了你们。)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听了初音的这个质疑,有叶不禁歪着脑袋。 “所谓的怎么做,是指……?” “你打算树立多少敌人?全地普遍教会迟早都会对吾辈动手的。如果能彻底消灭教会,像还肉机关这种小角色,根本就不值得烦恼。” 初音咧嘴露出促狭的笑容,故意暂停一下。 “……以上意见是出自像是尊会有的发言。” “一点也没错。” 有叶叹了口气。 “那孩子完全不理解九重正护役的立场何在,竟然想把教会当作对手,这么一来也会给皇宅制造困扰。” “不知从几时起,吾辈就无法单纯考量自身的幸福度日子。” “……幸福?” 初音突然将视线从有叶脸庞移开,越过她的肩膀望向后方的冬子。 “冬子,你为何要为吾服务?” “那是因为血族的诸位都是那么美丽、动人、好色……呃、不,总而言之,我——藤堂冬子,对于能服侍这个家感到至高无上的喜悦。” “看吧,所谓对幸福的渴望就像这样。这才是人类该有的本性。”初音笑道:“有叶,你认为如何?” “我吗……” 什么幸福?有叶从来没考虑过。 “紫苑寺之所以要侍奉皇室,完全是为了报恩。毕竟皇室赐与吾辈领土与氏姓。但如果暂时忘了那件事,你自身的幸福在何方?” 有叶的视线在祖母的石榴色眸子中迷了路,不知不觉陷入沉默。 她不懂。祖母初音为何要问这个 问题,她真的不懂。 “……现在不〣答也可以。” 初音露出微笑。 “吾辈的血脉最后诞生出尊。那对吾辈来说正是一大福音。” “福音……是吗?” “没错。神之子就是负责传播福音之人。既然是这样,尊也离不开相同的使命。” “怎么会,我们吸血鬼最后将由神救赎?不可能有这种事吧?” “那并非救赎。应该说是获得幸福吧!” 有叶垂下目光。她果然还是无法理解初音的话中含意。 “尊回家以后,余才首度认知自己的幸福为何。你想听听吗?” “祖母大人的……吗?是什么?” “余与尊结合,生下子嗣——” “祖、祖、祖母人人?”有叶从床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突然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余的肉体已经结束时间回溯,现在这个身体将会以正常的方式成长,所以初经很快就会来了。” “那、那、那样是不行的,因为,尊可是祖母大人的孙儿呀!” “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还需要你说吗,兵令人困扰啊。” “问题的重点跟理所当然无关吧!” “怎么,你这个亲姐姐还不是每天跟尊玩亲亲?” “初音大人,请不要用‘玩亲亲’这种形容方式,那也是性骚扰。我——藤堂冬子,就算面对初音大人……” “冬子你先给我闭嘴啦!何、何况,人家现在早就没那么做了!” “呼嗯,是吗?余现在亦是求之不得啊!” 初音“呼”地叹了一口气,将身子埋入堆积如山的布偶中。 目前隐藏在尊血液中的神之子记忆已经活性化。光是肌肤相碰触或许还没问题,但假使接触到尊的体液,对吸血鬼来说结局就跟淋了一头圣水没两样。 “真令余困扰啊!一切色色的事都不能做,就连接吻也不行。” “人家也没有……那种事做不做都不要紧吧?不、不过,如果不给他亚多拉玛雷克的魔名,会大大减损我方的战力,我只是担心这点而已。” 有叶心虚地挪开视线并拼命找藉口,初音忍不住发出咯略的笑声。 “话说回来,尊今天上哪去了?既然没跟你腻在一起,难道跑去找其他女人?” “才、才不是!”有叶连耳朵都羞红了。不过事实正如初音所言。“他跑去东京教区的大教堂了。据说,他想回去找以前的修女们……” “喔?爱吃醋的你竟然让他独自前往?” “因为最近的战斗消耗掉太多魔名,偶尔也需要补充一下。” “总之他就是去找修女们玩亲亲百人斩了吧?” “啊、唔,是啦,算吧。” “初音大人,请不要用‘玩亲亲’这种形容方式,那也是性骚扰。不如改口用‘101p’吧!” “就算是尊也不可能所有人一起上吧?”“不,假使透过雷电暴风天使临门的魔名加速,或许有办法?” “你们两个可以停止那种蠢话吗!” 有叶的暴怒让布偶山顿时倒塌。她气急败坏地站起身,将和服下摆拉好,随后便步下祖母的床。 “尊又不是为了做那些低级的事才出门!他还得顺道去调查全地普遍教会的情况!这是工作、工作啦!” 这番话已经不是单纯针对初音,有一斗恐怕是为了说服有叶自己吧。 只要尊能转录大量魔名回来,他肉体内的神圣反应也会因受中和而弱化,这么一来或许与有叶进行换血就不会有问题了。暗地期待这种事的有叶觉得自己还真是悲哀。 正当有叶要离开房间时,藏在她和服袖子中的携带通话器突然响起。 ‘不明门殿下,很抱歉打扰您休假!’ 迷你的立体影像浮现于有叶面前,那是一名身着大日本帝国军情报部门的漆黑军服身影。《不明门殿下》则是九重工护役的雅号,在日帝军中会用这种方式称呼紫苑寺家的,通常都是对这一族有好感的军人。 ‘请问令弟已经前往教会侦查了吗?’ “是呀,就在不久之前……怎么了吗?” 情报人员的表情笼罩些许阴霾。 ‘原来是这样。或许不必担心令弟吧……后来对柏崎少将的残存记忆进行深层分析时,无意找到了一些启人疑重的词汇。’ 启人疑重的词汇?有叶不自觉偏着脖子。冬子似乎也察觉出紧张的气氛,自后头走向有叶的通话器旁侧耳聆听。 ‘就是《神圣四文字计划》。这个词残留在少将的记忆中。此外,派遣至梵蒂冈的情报员也发掘出一模一样的计划名称。最近几天,伴随着该计划的曝光,各地大教堂的戒备程度都有大幅度的强化。’ “又来了,那到底是什么计划呀?” ‘是,关于这点还不清楚。不过,令弟要前往的东京大教堂,目前也被列入重点的警戒区。或许您要提高警觉比较好——’ 通话切断后,有叶立即与尊进行联络。然而,或许是在潜伏任务途中吧,并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有叶打了简讯,送出要尊小心一点的提醒后,便将通话器关闭。 她以手抚摸滚烫的脸颊,希望内心的悸动能赶快平息。 (放心吧,他可是尊耶。那孩子一向无人能敌。) (啊啊,不过,我的心也跳得太快了吧。为什么会如此不安?) (神圣四文字计划……?) (到底是什么鬼计划?跟神的……名字有关吗?) 月亮看起来仿佛被远方的摩天楼影子卡在天空上。至于在底下向四面八方延展开来的,则是无所不在的柔和夜色。索菲亚以前就曾听说,皇居的大部分腹地都是被森林所占据。 她坐在窗框边,背倚着冰冷的石板,不自觉叹了口气。 这是索菲亚生平首度来日本。在干净的街道上,大量人潮与车潮井然有序地一一通过,如此不可思议的光景就是她对这个国度的第一印象。她觉得待在这个国家很舒服。大家都亲切到令人啧啧称奇的程度,大部分设施也比欧洲各国的更为整洁美观。 然而当中午的祷告结果出来后,她的胸口又再度变得沉重不堪。 (为什么呢?义大利跟德国都没发生这种事。) (合适的人为零,怎么会……) (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但如此的结果却令多米尼哥大为愤怒。新任的东京大主教,也因为日本一个人都找不出来而显得极为狼狈。接下来他们会采取哪些激烈的手段,索菲亚实在不敢想像。 话说回来,索菲亚自己也不清楚做那种检查的目的是什么。她只知道神圣四文字计划这个名称,以及此计划与主的圣名有关而已。不过既然要搞到如此劳师动众,铁定是不管牺牲多少人都得完成的事业吧。一想到自己处于这项工作的核心,索菲亚就觉得好像快承受不住了。 (还是以前在修道院的时候比较快乐。)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当上教宗……) 这时,房外传来了敲门声。 “教宗陛下,您的晚餐已经送到了。” 那是女性的说话声,对方操着一口发音不其熟练的义大利语。索菲亚慌忙从窗框跳下。 “请、请进。 ” 进房间的人,是与东京大教堂共同设立的女子修道院的院长——记得这位修女的名字应该叫奈美惠。这位院长身穿白色修女服,只有头巾是黑色的,修女服上还有代表院长身分的大型红色十字架刺绣。这时,索菲亚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所待的圣塔克拉拉女子修道院的老院长,然而眼前这位修女奈美惠院 长却年轻得令人惊奇。 “不知道是否合陛下的口味,不过既然陛下希望尝试日本食物……” 边说避微笑的奈美惠修女怎么看都像是廿多岁。 (据说日本人的外表都比实际年龄年轻。) 索菲亚坐在朴素的单脚桌旁,抚摸右耳启动※巴别塔(babel)消除器。这项移植模组是为了解除空间内的不同言语障碍。由于其功能可以消解神当初对人类进行的惩罚,所以全地普遍教会只允许教宗一人使用,可说是一项珍贵的宝物。(译注:据圣经记载,人类联合起来兴建一座能通往天堂的高塔巴别塔。为了阻止人类,上帝让人类说不同的语言,使人类相互不能沟通,计划因此失败。) “你说日语没关系。我能够听懂。”索菲亚解释道,这下子就连奈美惠修女都不禁愕然地睁大眼。 “陛下连日语都学习过了,真是令人感激。” “不、不是啦!其实我真正会说的只有义大利语而已,希伯来语、拉丁语还有希腊语都不太灵光。枢机教们都对我很失望,所以才要藉助这项装置。” “原来如此。” 奈美惠修女似乎不大能理解,先是歪着头,然后又很快低下脸孔。 “不过,还是很遗憾就是了。修道院的所有人都期待能与陛下一起在晚餐前祷告。既然陛下能够用日语沟通,说不定还可以跟陛下聊更多的话题……” 索菲亚听了也颓丧着肩膀。由于找不出任何适合的对象,多米尼哥主教一怒之下就取消了由索菲亚主持的弥撒与晚餐活动。 “我原本也非常希望能跟大家共进晚餐。” 在如此大规模的巡视活动中,索菲亚唯一的乐趣就是与各地修道院的修女们共享餐点。平常她的生活都被枢机主教与随从们包围,吃饭也显得索然无味。 “我们的信仰大概不够虔诚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检查,但无法帮上陛下与枢机主教阁下的忙,让大家都感到很心痛。” “咦,呃,是这样吗?” 以结果来说这样比较好吧,毕竟没人需要去接受那种残酷的火钳拷问,但最后会演变成怎样,索菲亚就不敢保证了。 “难不成,我们……” 话说到一半奈美惠修女就噤口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过了片刻凝重的沉默后,索菲亚才怯生生地试着说: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就算只有院长一人也好,能跟我一同享用晚餐。” 奈美惠修女抬起头。 “嗯,就我一个人,是吗?” “如、如果你不方便就算了。呃,不过,我很希望在第一次吃日本食物时,能有人教导我相关的知识,嗯。” “哪里哪里,这应该是我的荣幸才对。啊啊,竟然能在陛下身边进行餐前的祷告!” 在烛台点燃的灯火下,两人围着圆桌结束餐前的祷告。索菲亚几乎没碰桌上的食物,而是一直忙着与奈美惠修女交谈。她想知道日本的修道院过着如何的生活,以及到底是哪些女孩会进入修道院;与地方人士进行茶会时,大家又会送来哪些食物;此外就是用日语背诵赞美歌,该用怎么样的韵脚配合以及是否会用其他歌词代替等等…… “想要妥善保养管风琴实在很困难,所以大家都不愿做这项苦差事。冬天时还得拼命开启加湿器……” “日本也是这样吗!我当初就很不情愿。” 索菲亚与奈美惠修女有说有笑。这位健谈的院长一下子就跟少女教宗打成一片。索菲亚不禁心想,兵希望能回到还在修道院的日子。 “陛下以前也待过修道院吗?” “是的,因为我是被抛弃的孤儿。从小就是由修女们照顾长大。” 因此,索菲亚对教会以外的世界几乎是一无所知。圣塔克拉拉女子修道院普遍被大家认定为抛弃婴儿的去处,因此同时扮演起孤儿院的角色。索菲亚当初跟许多同年纪的孤儿一起成长,最后也变成了修女。至于教廷派调查团前来是六年前的事,当年索菲亚才九岁。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检查与审问后,终于认定索菲亚是毫无疑问未受原罪污染的纯洁无瑕对象——也就是身上没有魔名的人类,接着她就被迎去梵蒂冈了。 (就算是污秽的一般人也好,真希望能永远待在修道院……) “我们之所以无法帮上陛下的忙,恐怕就是因为太污秽的缘故。今天的检查没有好结果或许也是相同的理由。” 奈美惠修女低垂着视线说道。这让索菲亚想起了先前的事。 “什么污秽不污秽的……一想到那个我就不舒服。” “耶……您的意思是……” 索菲亚伸直背脊,凝望着面前的奈美惠修女。自己身为最高阶的圣职者,理应有权赦免对方才是。 “请告诉我实话吧!我基本上也是教宗,呃,也就是罗马地区的主教,要行赦免之类的奇迹当然不是没办法。” “啊啊,陛下!” 奈美惠修女爬下椅子并跪在地毯l。只见她交叉双手,开始娓娓道来。 “我……不、不光只是我。今天在祷告中选来接受检查的东京大教堂年轻修女们,基本上都犯了罪。” “你是指……什么样的罪?” “爱上了主以外的对象……其实就是指男性。” “啊啊,原来……耶耶?” “不光只是这样,被我们爱上的那位,同时也爱上了我们。” “呃,唔唔……?” 接下来的整整四十五分钟,索菲亚都只能听奈美惠修女一个人缅怀过去的风流韵事。 “……是啊,尊少爷当年虽然才六岁,却已经是那么漂亮、可爱的一位少年,他平等地宠爱我们每一人,所以当他被封入棺材时,整座修道院都哭得唏哩哗啦地……” 对于跟男女之事始终无缘的索菲亚来说,奈美惠修女的故事她顶多理解一半。例如那位叫紫苑寺尊的少年,半夜会潜入修女们的寝室做出“很棒的事”,实际内容究竟是什么,索菲亚就无从想像了。然而奈美惠修女此刻热情的口吻与陶醉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美丽动人,这不禁使得索菲亚的胸口也被一种甘美的情绪填满,心跳跟着加速起来。 “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是罪过呀!” 索菲亚甚至完全忘了刚才要赦免对方的事。奈美惠修女听了这句话,立刻瞪大了眼,以几乎要靠在索菲亚膝盖上的距离感动地表示: “啊啊,有陛下的这番嘉勉就够了!不过这样真的好吗?我们不是应该要被赦免罪恶才对?” “嗯,是啊,不必管什么赦免不赦免了。只不过是教会收留的可爱小男孩,半夜因为寂寞而跑入修女的房间,希望跟修女一起睡而已呀!” 虽说索菲亚听得似憧非懂,但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吧,她当然可以接受。当年的东京大主教不知为何因此暴怒,还把少年关进了棺材惩罚,索菲亚也认为这种处置太过火了。只见奈美惠修女这时泪眼汪汪地仰望着她,迷惘了半晌后才点点头。 “是啊……没错,当年的经过其实就是这么单纯。” “对呀。爱人跟被爱都不是罪嘛!” “太感谢您了,陛下。” 奈美惠修女以被泪水濡湿的脸颊抵在索菲亚的手背上,喃喃说道。 寝室的照明关闭后,索菲亚躺在僵硬的卧榻上,感觉身体深处还残存着先前的热流。与奈美惠修女聊了超过三小时,直到日期已经快要变成隔天、非得去睡不可才结束闲聊。索菲亚心想,这应当不尽然是日本的闷热夏季所造成的吧。 (爱上一个男性不知是什么感 觉?) (跟爱上神以及被神所爱不知道自什么差别?) (紫苑寺尊……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 据奈美惠修女说,那个叫紫苑寺尊的男性,一口气夺走了东京教区上百位修女的芳心。对异性几乎一无所知的索菲亚,似乎没有察觉出这事有何异常。 (应该是个很棒的男性吧,我若是有机会也想见见他。) 由于还是睡不着,索菲亚只好爬下床,步向外头的露台。这是一栋古老的建筑物,石造的扶手上缠绕着茂密的藤蔓。夜风吹在滚烫的脸颊上让人,感觉非常舒适。低垂的星辰镶嵌在东京都心的摩天楼缝隙中,同时微微照亮了昏暗的地平线。一连串的车头灯光点汇聚成河流,自左手边流经。围绕着大教堂的树林被风吹得窸窣作响,就连车辆的排气声都依稀可闻。 然而接下来传入索菲亚耳中的,却是男性们的说话声。 索菲亚这才发现,原来通过露台便可与隔壁的房间相连。于是她便低下头,悄悄沿着扶手边来到隔壁房间的窗前。被烛光照亮的那间房内,有一名身着枢机主教绯红祭袍的人影,此外还有几个穿着福音传信省红色祭袍的家伙。 “……适合的人选竟然是零。” “难怪朱斯帝尼主教会气成那样。” “这里受容素而的女人似乎很多,看来是信仰不够虔诚的缘故吧!” “经常能看到出奇美貌的女子也让人存疑啊!” “那或许也是原因之一吧……” “明明是修道院,哪来这么多美人?”“唉,反正大主教也己经挂了,没法追究责任吧!” “就是因为那个紫苑寺吗?” “有可能。” “总之……” 这时突然有人干咳一声,让站在一旁偷听的索菲亚急忙低下头。 “不知道上头打算怎么处置,总不能空手从日本返回梵蒂冈。朱斯帝尼主教一定会采取补救行动吧?” “可能得把一百名受容素高的修女带回去,消除那些人的记忆后,在梵蒂冈重新检查一遍。” “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这里的教区要怎么对当地人解释?” “谁理他们,这可都是为了主与陛下!” “唉,可是啊……” 索菲亚发现自己的心跳加速到令人难受的程度。 把修女们强制带回梵蒂冈……消除记忆?之前多米尼哥主教似乎说过类似的话。为什么非得做到那种程度不可?难道他们还想继续以火钳拷问修女吗? (为了我?) (我一点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这果然很奇怪——索菲亚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如今的全地普遍教会好像病得很严重。不,或许是由于自己爬上顶峰了,才可以看出从以前就存在的扭曲病态之处吧。 (教会不是为了让神的爱拯救世上所有人才存在的吗?) (多米尼哥主教那些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明明是夏天,索菲亚却感到寒冷刺骨,甚至忍不住缩着身子发抖。 “所以明天还得请陛下再次进行选拔啰?至少要带四十名女子回梵蒂冈才行。” “唔嗯。”“应该会利用弥撒的藉口吧!” (我不要。) 缩成一团的索菲亚,以指甲搔抓自己的双臂并用力摇头。 (不要。谁想做那种选拔呀!) (我己经受够了,我想逃走。我好想逃离这里——) 就在这时,楼梯下方突然掀起了一阵骚动。索菲亚只听见男性的粗吼、几道凌乱的脚步,还有不知是什么物件制造出的金属声,接着骇人的警报更是一股脑儿大作。她可以明显看出窗户里的枢机主教等人也面露明显的动摇之色。而后视野角落亮起了刺眼的光芒,索菲亚不禁透过扶手往发光的方向望去。在大教堂的中庭那里,聚集了一大群救世军的军车。无数道人影在暗夜中奔走,或者是发出怒吼、拔起刺刀,样子显得异常忙碌。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真是的!警卫都在打混吗!” “快联络日帝军过来帮忙,一定要把那家伙找出来!” “一旦发现便可格杀勿论!” 枢机主教等人在窗户另一头愤慨地说着。索非亚胆颤心惊地回过头——刚才有谁提到要杀人吗? (是敌人?还是有谁偷偷混进来了?) 总之还是先返回自己的寝室吧。不过正当索菲亚沿着石板地要转变方向的瞬间,一阵沙沙的强风吹得藤蔓剧烈摇摆,自己的视野也被突然出现的影子遮蔽了。索菲亚感到非常恐惧,只能顺着那影子缓缓抬高视线。 一名男子就站在她面前。在幽暗的夜色下,男子琥珀色的眼珠发出了带有邪气的光芒。这位年轻男性的容貌是那么俊美,光是对望着就足以让索菲亚忘记呼吸,用美少年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少年的发色刚好可以融入夜晚,不过浏海上却有两绺是白色的。他的衬衫前胸完全敞开,露出赤裸的胸膛。沾满汗水的肌肤上浮现着闪烁淡青色光芒的无数希伯来文字,此外还有充了血的赤红痕迹。对缺乏异性经验的索菲亚来说,当然不可能晓得那便是所谓的吻痕。然而,自少年身体散发出的热气与芳香——那其实是出自几分钟之前才与他肌肤相亲的女性——却哽住了索菲亚的胸口,令她神魂颠倒起来。 面对瘫坐在地上不动的索菲亚,少年也主动弯曲膝盖。他将脸凑向索菲亚面前时,索菲亚的心跳速率立刻急遽上升,楼下与窗户另一头的骚动她也充耳不闻了。 “没想到东京大教堂里,还有这么一位我不认识的可爱女孩。” 少年以陶醉的口气喃喃说着。同时,他的指尖也自索菲亚的下颚搜向嘴唇。 “你叫什么名字?” “……耶,我、我吗?” “嗯。” “索菲亚……索菲亚·安格理克……安格理克斯,然后是?咦?呃,安……” “知道名字就够了。”少年微笑道:“索菲亚,真是个好名字。姓什么倒不重要了,反正你的姓氏迟早都会变成‘紫苑寺’。” 索菲亚感到意识朦朦胧胧,但依旧努力睁开眼,想看清楚少年的脸。 紫苑寺——类似的发音好像在哪听过?对了,他说我会改姓紫苑寺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呢?我的姓氏要改变?) (啊啊,该怎么办?我觉得愈来愈迷糊了。) “那么索菲亚,当我的新娘吧!” 少年突然说道。这下子就连无知的索菲亚也突然回过神。她赶忙将手背在后头,仓促地朝后退了好几步。 “耶、耶!结、结婚?你、你说什么?” “索菲亚讨厌我吗?” “该、该怎么说,我、我们才刚认识而已,就、就连你是什么身分也不清楚呀!” “但我对索菲亚可是一见钟情呢?” 喉咙仿佛有一种直接被温热蜂蜜注入的香甜气息。索菲亚此刻已变为少年那对石榴色眼珠的俘虏,只得勉强而无力地摇着头。 “呃,可是,那个,我还没……” 这时,脚步声与士兵们的吆喝突然变得清晰可闻。 (啊啊,该怎么办,好像有人要过来了。) (待会儿赶来的人一定会把他抓走吧。) 索菲亚察觉自己竟然替闯入者担忧起来,对如此的情绪反应便感到更困惑了。少年这时像是要交缠住索菲亚的腿般靠了过来,同时搂住她的肩膀低声说: “看来这附近闲杂人等太多了,我们还是去一个可以独处的地方吧!这样才能好好讨论结婚典礼的事宜以及家庭计划之类,当然还有小孩要取什么名字,对吧?” 一 索菲亚只能点点头。 (这个人要带我一起去哪里呢?) (原来他就是要带我逃离这里的人。) “——陛下!” 冷不防传来的怒吼声就连窗玻璃都为之劈哩劈哩地摇动起来。索菲亚顺着声音转过头,只见自己的寝室入口已经被打开,数名全副武装的僧兵正踏过室内朝两人的所在之处冲来。 “你、你是何方神圣?” “快放开陛下!”“竟、竟然敢搂着陛下的腰,无法原谅!”“就连我们都不敢随便乱碰耶!” “想靠近偷闻几下也没机会!” “哎呀,全身腥臭的光头们又来搅局了,这么一来大好的气氛岂不被破坏殆尽?” 少年的语调突然变得极度凶狠。索菲亚听了只能蓦然紧抱住他那赤裸的胸膛。胸口上好几道希伯来文字开始发出白光与热,至于耳膜则被咒语——也就是受诅咒的堕天使之名敲打着。 下一瞬间,爆炸的火光便刺痛了索菲亚的眼睛。 她勉强可以望见窗玻璃碎裂,以及僧兵们被爆炸火焰吞噬的场面,但如此的光景也急速离她远去。激烈的加速度推挤着索菲亚的腹部,令她几乎要失去意识。除了紧紧贴住自己的少年体温外,她简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这种感受就好像突然被抛入一无所有的漆黑夜空般。 (……自己真的被扔出去了!) 索菲亚这才惊觉。伴随着爆炸的威力,少年以肩膀扛起自己,顺势自露台以难以置信的跳跃力一口气飞了出去。过了许久两人才开始坠落。夜风掠过耳际,探照灯的光芒也同样扫过两人的身躯,位于中庭的僧兵们喊叫声则逐渐聚集过来。 索菲亚几乎没感觉出着地的撞击力。被少年以肩膀扛起的她只稍稍沉了一下,随即便再度开始加速——那是由于少年拔腿狂奔的缘故。 “陛下!” “在那里!”“包围他,别让那家伙逃了!” 少年以惊人的速度穿越那些想人举杀来的僧兵气息。至于他以拳头一一撂倒僧兵的冲击力,就连被扛着的索菲亚也感觉得到。 索菲亚闭上眼,将头部靠在少年的脖子上。 (原来他就是要带我逃离这里的人。) 幽暗的夜色下,她的心跳依然持续加速。 第三章 神圣四文字计划 紫苑寺宅邸的地下通讯室荧幕上,正近距离显示出一名头发斑白的浅黑肤色男子。他眉宇间的皱纹已经深到再也无法恢复原貌了,军服的衣襟上则刺绣有代表上校阶级章的三颗星。 这位就是前不久才到任的染谷地区护国院基地新任司令官。才刚来不久,就发生一大堆跟紫苑寺家相关的麻烦,司令官会愁容满面也是理所当然的。尤其是这次的事,基本上完全是紫苑寺家不好,有叶也不得不承认。 ‘救世军那边是还没发表官方的正式说词啦,不明门殿下。’ 司令官苦涩地说着: ‘但对方已经掌握到犯人就是府上的那位色鬼傻少主没错。一个师团的僧兵很快就要进军到山的另一边了,假使义大利不是我们的友邦,两边应该早就开打了吧!’ “我明白,很抱歉造成上校的困扰。” 其实有叶应该更诚挚地致歉才对,可是到了这种地步道歉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了,还是先思索将来的对策吧。她不知不觉便恢复工作时的事务性质口吻。 “我已经谘询过宫内省,不论发生什么事,护国院基地都不能轻举妄动。” ‘别傻了。真的发生什么事当然要采取行动啦!假使那群秃驴真的要踏入我们的城市,就算假借你的紧急状态特权也要加以迎击。’ 疲惫不堪的有叶,听了这位老司令充满军人粗暴语气的威胁后,什么也没说便切断了通讯。 尊大概是在四小时前、也就是黎明时回家的。即便现在已经是太阳高挂,对夜行性种族吸血鬼而言应该是就寝的时间,有叶却因为神经紧绷到快要被撕裂的程度,一点睡意也没有,眼睛也像是抹了姜汁一样精神奕奕。 (他不是为了补给魔名才去找那些修女吗?〕 有叶忿忿地敲打着椅子的靠肘。光是去补充魔名这点就让她很火大了,结果那小子还—— 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把教宗给掳走。 之前在玄关入口迎接尊时,有叶内心涌起的惊愕到现在依然难以消除。 她叹了口气后关闭通讯器,离开房间并爬上阶梯。本来想迳自返回二楼的自己房间,却刚好在走廊上撞见女仆长冬子带着另一个人过来。 “我刚才帮她沐浴过了。”冬子游回头看着背后的少女边说。 摘去头巾后,少女濡湿的金发在吊灯照耀下闪闪发亮。由于衣袖与衣襟装饰得无比华美,要是少了头巾,这身装扮看起来根本不像修女服。此外,少女楚楚可怜的稚嫩印象更是光彩夺目,让人忍不住要眯起眼。幸好托了挂在脖子下的大十字架之福,才勉强辨认出她圣职者的身份。 “先前我也一起进浴室。她如珍珠般的光滑肌肤,我每一寸都仔仔细细、钜细靡遗地欣赏——不,我是说调查过了。” “她真的有调查唷……” 冬子背后的年幼修女红着脸低下头。 “等、等一下,冬子,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她身上确实找不到任何魔名呢!” 女仆长冷静地说出这番话,让想要冲上去的有叶捂住自己的嘴克制下来。 对喔。自己的确拜托过冬子做这件事。 “所以这位小姐的确是当今梵蒂冈的统治者,教宗索菲亚·安格理克斯·毕布里欧提卡留斯二世陛下。” “哇啊,真了不起!”索菲亚跳了起来。“我自己都念不流畅的全名,女仆长一下子就念出来了。” 不过与有叶的视线对上后,索菲亚又再次害臊地低下头。 “唔,呃,那个,很抱歉造成你们的困扰,打扰你们了。” “哪儿的话,我们又不是在气你。” 有叶无奈地叹气着,并将两人请入自己的房间。这是一间只有桌子、朴素沙发以及书架的值勤室。请索菲亚坐在沙发上之后,有叶自己也坐在对面。至于冬子,有叶则是以眼神示意她站在房间入口旁待命。 “那么,陛下——” 当有叶探出身子准备发言时,索菲亚却自己把脸凑过来主动开口道: “请问,尊他人呢?” “咦?啊,啊啊,你说我弟啊?”有叶有点难以启齿。“为了惩罚他对陛下的失礼,已经叫他乖乖待在寝室反省了。” 说得更具体一点,他是被有叶打到晕了过去,所以才倒在床上爬不起来,不过这部分就暂时省略吧。 “是、是这样呀!对了,那个,他……还有姐姐都是……” “叫我有叶吧!全名是紫苑寺有叶。很抱歉这么晚才自我介绍,我是皇国的九重正护役。” “呃,所以,有叶小姐也是那个……吸血鬼吗?” 有叶有点讶异地望着索菲亚的脸。 自己以前当然也有像这样被人当面问过,不过问的人露出闪闪发亮的欣喜目光,今天倒是头一遭。 “……是的。我们算是加略人犹大的后裔。” “那、那么,你们对教会应该完全没敬意吧?” (这小妹妹到底想说什么?看她一副喜孜孜的样子。) 有叶尽管不解依然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你称呼我陛下什么的,不、不是很奇怪吗?” 有叶愣住了,只能望着索菲亚额前一绺不停轻轻晃动的头发。 “我觉得你应该直接称我为索菲亚,另外也不必使用敬语了。我、我想你年纪应该比我大吧?不、不过,我可不是因为都没有年纪相仿的女性朋友,或是周遭的人都叫我陛下才感觉不舒服唷,只是认为那样有点怪怪的。” 有叶听完既好气又好笑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索菲亚。” “嗯!” 年幼的教宗几乎开心得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或许不太懂该怎么应付这种女孩吧……) 有叶心中浮现如此的感想,但嘴里还是继续说: “对了,你的确是梵蒂冈的教宗没错吧?” 这个问题的愚蠢程度大概在世界上可排名第五吧,有叶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是呀!呃,职务全名应该是罗马主教、耶稣基督代表、宗徒长之继承人、全地普遍教会最高教长、义大利首席主教、罗马教省……” “我并不是想知道你的正式职称啦。” “我可以全部念完喔,是真的喔!” 因为索菲亚的表情很哀伤,有叶只好回了句“那你再说一次”。这回索菲亚果然得意地将教宗的完整称号报完。根本就还是个小朋友嘛——有叶差点忘了自己原本要问对方什么。 有叶以前就听过,教会的最高领导者是位女性。据说得具备“神的新娘”如此特殊的资质才能登上宝座,所以代代都会从年轻的女孩中挑选。 只不过,这一任的女孩竟然是个完全不知世事的小丫头。 “对了,为什么你身为教宗还愿意跟尊一起走?” “并不是我跟着他走,是他把我扛过来的。途中他偶尔还会摸我的屁股或亲我的侧腹部,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抵达这。” “有叶大小姐,请克制一点,沙发快被打烂了。”冬子在一旁提醒。 “唔,我、我知道啦!” 有叶硬压下对尊的怒火,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索菲亚。 “请问,我不应该来这里吗?” 这个问题让有菜哑口无言了。 “你应该知道我跟尊是吸血鬼吧?” “知道!”索菲亚摇着一头凌乱的湿发用力点头。 “枢机主教会议也决定了要对紫苑寺发动攻击,对吧?” “是呀!我也有签名。” 而且还 是用正式的拉丁文书写呢!索菲亚骄傲地表示。有叶听了只能勉强压抑心中的无奈继续说: “既然如此,你跟我之间就是敌对的关系了。这里可是敌方的大本营。如果你明白这点,就不该跟尊一起过来才对呀?” 索菲亚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对、对、对唷,好像真的是这样?我跟尊其实是敌人……啊、啊啊,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这女孩真的……) 有叶开始有点头晕目眩。 冬子在镜片后的双眼突然闪了一下,接着她便走向索菲亚背后。蹲在沙发旁的她握起索菲亚的手,同时朝有叶露出微笑。 “这位小妹妹可是非常珍贵呢,有叶大小姐。” “怎么说?” “我第一次遇到如此不知世事的人,能教导她各种知识一定很有趣。要不要让她也加入尊少爷的后宫呢?我有自信能扛起性教育的责任。” 有叶再度叹了口气。所谓的“教导她各种知识”听起来似乎满正面的,其实还不就是捉弄对方。这女孩可是教宗,是教宗耶——有叶也只能拼命地如此提醒自己,要不然她也会建议索菲亚去念学园的小学。 “啊,女仆长要教导我各种知识吗?” “是的。就如刚才在浴室那样,我会亲自对你进行详尽的指导。” “但是我又没像女仆长得那么大,就算学会了也无法照做吧?” “比起尺寸来说形状更要紧。况且只要多揉就会长大了。” “住口啦,冬子!”有叶终于忍不住了。“你只是想性骚扰而已吧?另外关于先前你所说的要让索菲亚加入血族这件事,那种事的可能性是零。就算是尊,也不敢娶教宗为妻——” “呃,抱歉,可是尊一遇到我就说要跟我结婚耶?” 有叶以几乎要一口气踹倒沙发的气势猛然站起身。 “冬子,沙发就拜托你整理了!” 她飞奔出房间,沿着铺了地毯的走廊跑过,随后冲上楼梯。 随后她冲入二楼的寝室。在这个昏暗房间的深处有一张卧榻。这床是以薄薄的一层土加上床单组成,样式相当简陋,而尊就躺在那上面。有叶之前虽然挥过他巴掌,但并非单纯因为这样尊就昏睡不起。昨夜为了从僧兵的包围中逃脱,他已经耗费掉大量的精神与体力。此刻尊的衬衫胸口还是敞开的,可以看到许多新转录的魔名在胸膛上发出青色光芒。 (已经去教会猎艳了……) (结果还顺手把教宗掳回来。) 有叶觉得胸口既刺痛又焦躁。 她蹲在卧榻旁,自上方凑近弟弟的脸俯瞰。此刻无法与有叶接吻的他,竟然去找其他女性出手。不得不允许他这么做,令有叶感到非常心痛。 (啊啊,对了,既然这样……) (已经补给到这么多魔名的话,神圣反应想必被压下去了。) (现在该不会已经可以了?) 有叶凑近尊的脸。感觉心脏跳得太快、甚至都有点疼了。就在这时,尊的眼皮突然微微打开,以石榴色的眼珠捕捉有叶的身影,瞬间,有叶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呃,我,呃……” 不知该说什么。找什么理由才好?要怎样善后?有叶的思绪空转着。 “很、很抱歉刚才突然出手打你,不过、不过呢,我说你呀……” “……姐姐!” “呀啊!” 尊冷不防将有叶抱住,并交换两人身体的上下位置,一口气将有叶压到床单上。 “我跟姐姐想的事一样,魔名已经增加够多,没问题了!让我们尽情相爱吧!” “人、人家才没想那种事!” “没有吗?” 尊的唇就近在眼前,有叶简直不知道怎么讲话了。被跟自己相同颜色的眸子盯住,连自己来这里是要质问对方什么都忘了,整个人几乎要被热情所淹没。 “我是为了姐姐才跑教会一趟喔?” “是……这样吗?” 有叶的内心某处,不停呐喊着“才怪、不可能、这家伙是对女人永远不满足的恶魔”,但身体却感觉快要融化,无法听意识的使唤,更无力阻挡尊逐渐压下身体盖住自己的唇。 接吻带着血腥味。 嘴唇相碰触之处霎时有电流通过。尊的温热舌头自齿缝间侵入时,可以明显感觉出因痉挛而紧绷起来。 “——唔!” 激烈的痛楚钻过全身骨髓,尊也忍不住将脸挪开后仰着身子。喷出的血潮弄脏了他的衬衫胸口、有叶的脸以及卧榻的床单。有叶倒吸了一口气后捂住自己的嘴,并将尊推开,自己则从床上连滚带爬地摔下来,一路爬到墙壁边才停住。有叶可以感觉到,手掌下刚被烧烂的嘴唇与下巴肌肉,托了吸血鬼异常的生命力之福正在急速重生。 尊以双手撑在凌乱的床单上,不停滴下混有血丝的口水,即便如此他还是抬起头望向有叶,表情就像是快要哭出来。 “……对不起,姐姐。” 他的喃喃声显得失魂落魄。 “又来了……” 话还没说完,语尾就被冒泡的鲜血混入淹没。 靠在墙边激烈喘气的有叶,不知何时身边也涌出血泊。血应该是出自指甲内。在那深红近黑的表面上,可以看出有好几排发出青色光芒的小小希伯来文字上下起伏。这都是出自神圣反应的缘故。当吸血鬼的血含有神之子的神圣因子时,一旦与构成吸血鬼肉体的加略人犹大罪恶因子相接触,就会发生类似正反物质对消灭的激烈反应。 尊以手背擦拭被血沾污的嘴唇,在卧榻上抱持高跪姿。 “祖母大人曾这么说过:紫苑寺一族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有叶抬起头,尊脸上正浮现着寂寞的微笑。 “加略人犹大为了传达神之子的真意,才会吸了祂的血,背负莫须有的罪名,并诞生出吸血鬼这支血脉。代代相传以后,才有我的诞生。因为有我,神之子的复活也算是达成了,所以吸血鬼充当时光胶囊的任务便该结束才对。类似刚才的神圣反应,就是为了消灭作为污秽胶囊的肉体。” 尊的拳头突然揍了沾有污血的床单一下,害有叶吓得颤抖肩膀。 “不过我才不管那种事咧!我不是为了别人的什么任务才诞生出来的!” 有叶抬头望着走下床、主动接近过来的弟弟,同时还紧紧靠住背后的墙壁。面对尊伸出的手,她暂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只要能跟姐姐生下孩子,我愿意做任何事。” “……不要当面说这种害臊的话好吗?” 有叶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而且还因为无法承受尊直视的目光而别开脸。 “看来还得收集更多魔名,不然神圣反应根本无法压下来。” “那只是你想要猎艳的藉口吧?”有叶嘟起嘴。 “才不是呢,那都是为了姐姐啊?” “别骗我了!” 有叶离开背倚的墙壁站起身。对着刚好蹲在自己面前的尊,她以食指戳了戳对方衣服敞开的胸口。 “你不是也向索菲亚求婚了,我刚才已经听说了!” “那也是为了姐姐——” “不要找藉口。我已经请冬子调查过,那女孩身上根本没有魔名。” “啊、啊啊,呃,那是因为……” 尊变得支支吾吾,有叶则推开他的身体站起来。 “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呀,她可是教宗耶?这么一来全地普遍教会不就有绝佳的藉口放手玫击我们了,对皇国也制造了莫大的困扰!” “ 可是……唔,索菲亚也握有教会的重要情报……” “想得到情报,在那边吸血然后自己一个人回来不也可以吗?况且,跟、跟她求婚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么说的话……呃,有教宗当老婆就可以对教会颐指气使了。” “最好是啦!别再找一堆无谓的藉口了!” “谁教索菲亚那么可爱,我根本按捺不住。” “开始自暴自弃了吗!” “而且姐姐忌妒起来又比平常更可爱。” “笨蛋——!” 有叶再度撂倒尊,踏着粗暴的脚步声离开寝室。 不过这回她并没有真的用力,所以尊的脚步很快便从后头追来。到了楼梯附近,尊才赶上对有叶说: “既然人都已经掳回来了,不如冷静点跟索菲亚好好吃顿饭,讨论之后的对策,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闭嘴啦,被你这种罪魁祸首说教真是让人火大!’ 两人回到待客室,索菲亚正与冬子并肩坐在沙发上,热情地对着摊开在桌上的某些物品张望。看来那似乎是许多张并排的卡片。冬子竟然会拿出扑克牌陪索菲亚玩?有叶感到很好奇, 于是便走了过去。 结果—— “……那么,下一题。扬帆茶臼。” “是这个吗?”“那是松叶崩。” “那就是这张啰?”“那是莺渡谷。”“冬子,你在做什么!” 有叶一巴掌打在黑檀木的桌子上,那些印有猥亵图画的卡片立刻弹飞起来。 “这是我制作的※四十八手纸牌。”冬子回道。(译注:日本四十八个不同招式的性交体位。首见于江户时代。) “日本的武术真了不起!之后女仆长还要以实战来指导我。”索菲亚兴奋地说着,看来她完全误解了。 “不过既然尊少爷已经醒了,或许该让尊少爷亲自指导她。” “这张跟这张,还有这张、这张都是做起来很辛苦但又不舒服的体位,我想用我自己发明的招式取代。” “你们够了没有呀!” :某把散置在桌上的纸牌聚拢起来,一股脑儿塞回冬子的胸口。 “首先要向宫内省谘询该怎么处置索菲亚。这已经不是紫苑寺家可以单独解决的问题了。” “我跟索菲亚结婚,应该不需要得到当今天皇的许可吧?” “不是谘询那个啦!”有叶捶了坐在隔壁的尊手臂一下。“救世军的师团已经展开行动了,为了不跟义大利起冲突,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啊,姐姐。如果你晓得教会的家伙到底在计划什么,你一定无法悠闲地说出‘尽量不起冲突’这种话。” 尊露出促狭的一笑,有叶则反瞪着他。 “……你知道他们的计划内容?” “昨晚就是为了这个才潜入的啊!” 有叶感到很火大。乍看下像是为了猎艳而乱搞的尊,实际上却顺利完成了身为紫苑寺家少主应尽的职责,这点真是让她忿忿不平。 “那你赶快把调查结果报告出来。” “本来我是想跟姐姐卿卿我我,一边制造小孩、一边利用换血共享情报的。” “耶?啊、啊、啊啊?” 有叶再度羞红了脸。 “……紫苑寺家的诸位,每当报告事情时就会顺便制造小孩吗?啊,那我该怎么办,我没自信可以效仿……”索菲亚偷偷瞄着有叶咕哝道。 “不、不是那样啦!拜托别说那些会让索菲亚误解的话!” “可是话说回来,既然难得把她带回我们家……” 尊露出愉悦的笑容,同时指着一旁的索菲亚。 “要不要吸一下她的血哩?” “……结果你还是得用这种方式调查吗?” 尊点点头。 “这样一点也不危险。放心吧!” 有叶望向索菲亚的脸。年幼的教宗则交替比对着吸血鬼姐弟的表情,朝上露出楚楚可怜的眼神。 “所、所以,要把舌头伸进其他人嘴里啰?我、我都还没有过初吻呢,啊,不过跟女生的应该不算吧?”“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有叶叹了一口气,移动到索菲亚的身边。她用力揪住那位稚嫩教宗的手腕。 “……有叶小姐?” 索菲亚浮现些许畏惧的眼神。 还不能完全相信她。毕竟她是已经成为死对头的全地普遍教会领导者。就算乍看下是个温柔纯真的少女,也不能轻忽大意。教宗身为神的代理人,竟然愿意乖乖让身为魔物的吸血鬼吸血?这是为什么? (她之前好像说过,是尊自作主张强迫带她来的。) (搞不好是想假装被害者,以便进行阴谋。) 就在这时,索菲亚反而回握住有叶的手,望她了一眼,同时轻轻摇摇头。 “啊,我、我并没有打任何坏主意唷?” 有叶顿时浑身僵硬。 (……我的心事被她看穿了?) “拜托,请相信我。关于教会的秘密,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最近教会变得很奇怪,所作所为我几乎完全没法理解。我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也没有能够商量的对象……就在这时,尊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虽然吓了一大跳,不过……” 索菲亚垂下目光,交叉双手,摆出祈祷的姿势。 “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正是来救赎我的神之子。” 有叶将目光移向尊。尊收起脸上的笑容,向姐姐点头同意这种说法。 所以索菲亚不是被掳来——应该说是被救出才对。 索菲亚心中的信念既可说是一种完全的欺骗,也可说是一种完全的真实。尊,的确是带来救赎的神之子没错。就某种程度而言事实的确是如此。 (所以这女孩需要我们的帮助?) (为什么呢?) 其理由应该全都包含在血中的记忆才对。 有叶轻轻碰触索菲亚的眼皮,令她闭上眼。 “……先说好,这可不是什么接吻唷?”有叶无奈地说道,并以手指将索菲亚嘟起来的唇推开,接着才将自己的脸凑近对方的脖子。 翌日早晨,近卫师团派遣一支部队将圣旨送到紫苑寺宅邸。绯色的军服身影,在大门口前宽阔的庭院内排列得整整齐齐,就迎装甲车的头灯都呈现出严谨威武的轮廓。 禁卫队长对出门迎接的尊行了一个军礼,并将包袱递过去。 “这是陛下要我直接交给不明门殿下的贺礼。” “耶?这要送我?贺礼?” 有叶也不解地凑过去盯着那紫色包袱打量。如此劳师动众是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下达该如何处理索菲亚,用电讯的方式传达应该就可以了吧;假使是为了处罚尊,应该不会说是什么贺礼才对。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返回房间后,两人解开包袱。在一只写有“敕令”的桐木箱内,整齐地折叠了一份书状。 尊打开那封信。里头以粗犷的笔迹如此写着: ‘朕是你们的主子。好久不见了,有叶今天是否依然精神抖擞地持续发育那对奶子?尊自从苏醒后,也是否一天比一天调皮捣蛋?客套话暂且不聊了,听说你们惹上了梵蒂冈的人啊。请再加把劲喔。朕也很讨厌那群自以为是、目中无人的家伙。听说尊还把教宗掳来,想娶为妻子啊?真是太羡慕了。朕也好想弄个后宫来玩玩。话说回来,这个国家能搞后宫的不是应该只有朕这一族吗?结果随着现代化的风潮,朕也只能遵守一夫一妻制,真 是气死人了。这都是那个混蛋教会把自己的伦理观念扩散到全世界害的。所以,请你们尽情对教会捣乱搞鬼吧。至于皇国与义大利王国是否会因此关系恶化,你们完全不必介意,朕会想办法处理的。况且严格说,梵蒂冈与义大利也不算是同一国。※领袖那边朕会好好跟他谈,你们就安心地放手去干吧。’ (译注:duce。 一战时期义人利法西斯独裁者墨索里尼的称谓。) 有叶读了这封信两遍,差点就要晕了过去。 “没想到陛下是位如此通情达理的明君啊!” 尊开心地将书状折叠回箱子里。 “魔道之王紫苑寺家会如此效忠皇族,我总算能大致明白理由了。” “才怪,我对皇室的忠诚心从这一刻起出现剧烈的动摇……” 不,其实有叶很早以前就知道天皇的性格了。毕竟她小时候谒见对方时,就已经受过对方的性骚扰发言。只不过她还是万万没料到,当今天皇竟然会同意紫苑寺与全地普遍教会进行全面性的对抗。 “不过,姐姐现在也不反对彻底打倒仝地普遍教会吧?” 被直接了当地这么问,有叶顿时无语。 索菲亚的鲜血味道还些微残留在舌尖上。从里面叫以读到的记忆也是。 “尊少爷、有叶大小姐。” 房间的门打开,冬子走了进来。 “索菲亚小姐还在休息。她似乎很累了。另外,※卡巴拉研究组提供的调查结果也送到了。” (译注:kabbh。一种基于犹太教传统所发展的创造论、末日论。) “是吗?谢谢你,冬子。” 有叶接过那本题名“关于神圣四文字计划”的报告书。这玩意儿能这么快就生出来,想必是熬夜赶工的结果。她啪啦啪啦地迅速翻页阅读,叹了一口气后才交给尊。 “正如你所说。没想到这种计划真的被执行了。根本不是正常人会有的想法嘛……他们到底想牺牲多少位修女?” “大概是因为我的魔名已经广为人知,那些家伙打算让一切从头来过吧!” 尊脸上浮现凶狠的笑容。 “到底是什么样的计划?我可以知道吗?是否跟紫苑寺有关?” 冬子压低声音问。有叶则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道: “你知道神的名字吧?” “就是指神圣四文字吗?” 在各式各样的宗教经典中,都以四个希伯来字母记载为神的名字。如果转化成拉丁字母,就会变成《yhwh》或《yhvh》。不过,这并不是完整的全名。由于希伯来文不标出母音,而十诫也禁止信徒妄称神的圣名,所以就无法口耳相传出去,正确的念法至今日也佚失了。 “把母音找出来,就是神圣四文字的目的。” 有叶瞥了一眼尊手中的报告书道。 “我听说研究这个问题的学者,认为正确的全名应该不脱‘耶和华’或‘雅威’。”冬子回答。 “那只是推论而已。况且两个都已经被证明出错误了。” “怎么说呢?” “如果那是正确的全名,为何什么事都没发生?” 具有庞大力量的人物,其真实全名本身就好像一句咒语。既然是神的圣名,光是咏唱起来就应该会发生某些现象才对,因此十诫的第三条才会禁止信徒妄称滥用。既然在此之前已经以各种形式提及、记载过冬子所说的那两个,但却没发生任何事,就足以证明那两个答案都不是正确的念法。 “没人敢肯定神圣四文字之间应该要放几个母音进去,而且也无法保证原始的圣名真的是希伯来文,这么一来当然很难缩小范围了。” “那全地普遍教会打算用什么方式寻找圣名呢?可能的组合几乎有无限多种吧?” “那种方法真是低级到令人难以置估啊!”尊笑了笑。“就是把所有的组合都试过一遍。” 冬子镜片后的双眼浮现疑惑之色。尊则继续说道: “先找来一大票对神圣反应敏锐的女子,将符合条件的文字列钜细靡遗地写在她们的肉体上。假使接近正确答案,女子应该会出现某些反应才对,藉这种方式逐渐缩小猜测的范围。这跟拿所有可能的组合去猜密码不是很像吗?如今教会的家伙就是在全世界收集合适的修女。东京当然也是他们的目标。” 这下子就连向来表情冷静的冬子都失态了。 “竟然做到这种地步——为什么非找出神的圣名不可?” “接下来这部分就纯属推测了。” 有叶仰望天花板。 “大概是想在索菲亚身上写入这个名字吧。” “写在教宗陛下身上吗?” “嗯,我猜应该是。教宗是为了这个目的而选出的,就连全地普遍教会存在两千年的意义也在于此,对吧?把神真实的圣名,写入一个没有魔名、不被原罪玷污的人类身上。” “也就是说,要在人世中迎接他们制造的神啰?” 没错,恐怕正是如此。全地普遍教会的目的,就是让神的王国能早日实现。 “反正都已经预言神迟早会建立那样的国度,为何要采取这种粗暴的手段呢?” “我想是因为我吧!” 尊的声调愉快到令人火大的程度。 “那些家伙两千年来利用神之子的权威恣意行事,结果神之子这时突然复活,而且还是站在跟他们敌对的立场!那些教会的家伙只好自己推一个本尊出马,这样才能巩固梵帝冈的威信。” 原来如此——冬子点点头。 “于是当计划成功后,索菲亚就不再是神的代理人,而是神本身了……是这样吗?” “应该吧?不过,不管怎么样,这种计划我都要加以摧毁。” 尊的石榴色眼珠在短暂的瞬间内充满怒气,他手中的报告书也自动烧了起来,最后化为白色灰烬散去。 “那些家伙,竟然对要成为我新娘的奈美惠修女、彰子修女、由纪修女、优子修女、爱理修女——” 尊一口气念完上百名的修女名字。 “——伸出污秽的脏手,我绝对无法原谅。” * 全地普遍教会虽然名为宗教团体,但却拥有足以匹敌一国的军事实力。身为其主战力的救世军,包含后备役在内一共有两百万人,如此的规模甚至超过了义大利的总军力。理所当然地,这么多人不可能全塞在梵蒂冈境内,而是分散在世界各国的基地中。 茨城的圣路德维克教会就是其中之一。这里尽管名为教会,却拥有三条战机起降跑道以及最先进的防空设备,根本就是不折不扣的军事基地。(译注:日本的一个县,位于关东地方北部。) 枢机主教多米尼哥所搭乘的巨大飞行艇,于黎明时分在全基地扩音器一同大声播放的赞美歌中起飞。这艘奇怪的扁平形舰艇会让人联想起魟鱼。机体上漆有无数的大型十字架,侧面则密密麻麻伸出如毛发般的炮塔。 自装饰奢华的头等舱内,可以俯瞰逐渐远去的幽暗地面与一团团灯火,多米尼哥这时突然用鼻子哼了一声。 “没想到竟然得把陛下扔在这种野蛮的国家里……” 多米尼哥忌惮地说着,窗玻璃也被水蒸气染上一层雾。 “已经被紫苑寺得知计划内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这时,背后有声音传来。 “特地来这趟接你,真是让人火大啊!”多米尼哥边说边回过头。 检邪圣省长官巴贝里尼今天并不是穿那袭绯红的祭袍,而是在缝入银色板甲的白色贯头衣上,重复穿了部分的铠甲,这也是异端审判官的战斗服装。在全身散发出 的杀气助威下,巴贝里尼乍看下身体几乎有多米尼哥的两、三倍大。 “真没想到你竟然会穿上这种讨厌的战斗服出现。” “多米尼哥,你不是也说救世军一点用都没有吗?” 多米尼哥将身体深深沉入椅垫内。舰艇的摇晃力道稍稍传到了他的腰上,看来这艘船尚未切换至巡航速度。 教宗索菲亚被紫苑寺的家伙掳走,至今已超过三天了。多米尼哥自然是大为愤怒,立刻召集染谷地区的驻日救世军进行全面攻击,试图将教宗抢回。然而有两位枢机主教却对这种命令唱反调。第一个人不必说,就是管理欧洲以外所有教区的福音传信省长官朱斯帝尼,他担心这么做会影响与大日本帝国之间的关系;但剩下那个人就人出多米尼哥的意料之外了——没想到竟是巴贝里尼。 “紫苑寺不是那种不经计划随便出手便能消灭的对象。” 全副武装的巴贝里尼,移动到多米尼哥旁边的位置坐下,接着慎重地说道: “那群魔物的存在历史几乎跟我们教会同样悠久,就连救世军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巴贝里尼露齿而笑,多米尼哥则冷冷地侧目瞥了对方一眼。对多米尼哥而言,检邪圣省只是充满战斗狂的疯人院,异常程度与吸血鬼差不到哪去。但话虽如此,多米尼哥还是忍不住要挑衅对方。 “你所带领的部队也好不到哪去吧?就算夸奖敌人,也无法洗去你们上次失败的污名。” 上次失败,就是指巴贝里尼派遣至紫苑寺宅邸的部队,在恣意肆虐的鲜血前一筹莫展、最后惨遭歼灭的那场战役。大概是想到当时的经过,巴贝里尼忍不住露出咬牙切齿的模样。 “这次我会亲自出马。而且还备妥了圣物,绝对不会输。” 这家伙似乎一点信仰心都没有啊——多米尼哥在心底讪笑对方。 “如果你有这种自信,为何不直接前往紫苑寺的家里?反而还要求停止一切拯救陛下的作战行动,我实在搞不懂你的想法。” “陛下现在这样暂时不会有问题。不,或许该说这样对我们反而比较好。” “这话怎么说?” 多米尼哥从座椅上探出身子问,巴贝里尼则以瞧不起他的眼神望过来。 “第一,那家伙不会加害陛下,也无意将陛下视为人质。” “你又知道了?” “因为陛下的外貌非常美丽。” “这反而更危险不是吗!那个好色的混世魔王可是紫苑寺尊啊!陛下的圣洁要是被玷污了怎么办!”多米尼哥激动地喷着口水,还以拳头敲着座位的靠肘。 “关于那点大可放心。”巴贝里尼再度露出牙齿。“那个小鬼已经决定好,要找自己的姐姐当作第一个生育对象。但他与他姐之间现在却出现了强烈的神圣排斥反应,所以始终无法得逞。这么一来,陛下的贞节也就保住了。” “……哼!” 多米尼哥将身体靠回椅背。虽然那个理由听起来狗屁不通,但关于紫苑寺家的细节,确实是巴贝里尼比较清楚。 “第二点,陛下身上并没有魔名,所以那个让我们忌惮的万魔抄本就无法因此得到强化。” “原来是这样。” 利用转录女性魔名使自身能力增加,真是一本恐怖的魔法书。而身体内部埋了那玩意儿的紫苑寺尊,宛如变成世界上最强的魔法师。幸好索菲亚本来就没有魔名,不会增强紫苑寺的战力。 “第三,陛下对他们而言,就像是揣在怀里的炸弹一样。” “嗯?” “因为陛下可以召唤出神外仪典啊!” 想了一会儿后,多米尼哥终于听懂巴贝里尼的话中含意了。前者忍不住摇着肥胖的身躯大笑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这么说来,确实待在那些家伙那边比较好哇!” 索菲亚被掳走的这三天,多米尼哥始终感到苦闷不堪,这下子总算一吐胸中的郁闷了。索菲亚丧失贞节的不安也一扫而空。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只要让“炸弹”引爆便可以解决了。 “不过,既然如此……”多米尼哥突然心生疑惑,于是质问巴贝里尼:“既然不打算马上攻打紫苑寺家的话,你为何要全副武装现身?” 巴贝里尼眼中的轻蔑之色越发浓厚了。 “那还用说,当然是为了迎击。” (迎击?) 多米尼哥正在讶异时,船舱的门突然向旁边滑开了。戴着头盔与耳机的年轻僧兵闯入房内。 “主教阁下,已经确认有一架飞行器正在追逐本舰!目前还不清楚对方的身分!” 巴贝里尼立刻咧嘴笑笑并站起身,多米尼哥则慌忙指示僧兵: “以所有频道与各种语言通知那架飞行器,这艘舰上搭乘了东京大教堂的修女一百零六名!如果敢轻举妄动就会连累她们!” “已经通知过了,但对方还是持续接近!” “那家伙不会攻击本舰的。” 巴贝里尼突然插嘴道: “我已经完全看穿那家伙的意图了。哼,等我上去逮人以后再告诉你。” 如同轻微耳鸣般的声响充斥于船舱内。多米尼哥惊觉,这是某种战斗用人体移植装置的启动音。仔细一瞧,在那位检邪圣省长官生着鹰勾鼻的侧面上,正浮现出宛如斧钺的粗暴杀气。 “这事让我来处理。” 防风玻璃外是一片漆黑,即便是夜视能力极佳的吸血鬼双眼,也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喷射引擎的驱动噪音几乎堵塞到耳孔的最深处,而抬头显示器所映照出的资料数值,尊也是有看没有懂。 ‘尊少爷,十六秒后会与敌人接触。’ 位于操纵席的冬子,透过飞行头盔中的通话器告知道: ‘敌舰已经开始炮击。降落时请特别留意。’ 这么说来,前方的黑暗处确实正冒出零碎的火光。 “冬子也是——”要小心一点。不过尊最后还是决定不说了。那种蹩脚的炮击,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冬子。“谢谢你提供舒适的飞行。没办法跟你吻别实在太遗憾了,我爱你。” ‘啊啊,尊少爷。’冬子也热情地回应着。 双座战斗机的后座人员本来应该是负责武器管制,不过如今尊所要发射的既不是飞弹也不一炸弹,而是尊自己。冬子开始进行倒数。 ‘……6、5、4、3、2、1,发射。’ 防风玻璃弹开,同时尊的身体——连同驾驶座一起——被惊人的力道向上抬起,抛入了狂风肆虐的幽暗中。尊很快把全身的安全带扯掉,一脚将驾驶座踢开,朝正下方纵身一跃。负责送他过来的战斗机一瞬间就从视野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出现在脚底下的厚重坚固巨大影子。如今的感觉与其说身在风中,不如更接近被混杂有土石的浊流所吞没。着地的一瞬间很快就到了。冲击力扑向四肢,让尊差点就往正后方弹飞出去,幸好有手指的力道勉强扣住。 尊粗鲁地将飞行头盔摘掉,并随手一扔,脚底下则传来了漆黑金属的冰冷感触。 他抬起头。 几何学形状的光芒并列于周围的黑暗中,被舰身迅速切开并流过的云层间,似乎还能看见几道闪电的踪迹。光是稍稍抬起头,风压就几乎要折断人的脖子。即使这艘船的速度比战斗机慢,但依然是处于次音速的飞行器表面上。 尊环顾四周,检视自己的位置。这里应该是舰艇的左翼根部后方吧。 然而,正当他探头探脑寻找可能的入侵路线时,视野内却出现了其他人影。在同一侧的左翼——不过是在机首附近,有个白衣袖口与下摆被激烈吹拂的人体轮廓, 刚好被粗犷装甲板上的微微光芒所反射出来。那家伙生着如铁丝般的灰发、深邃的鹰勾鼻,此外还带着闪闪发亮的银色十字枪。 “耶,没想到你也在这艘船上啊,梵蒂冈的红毛猩猩。” 尊的声音即便在狂风中似乎也顺利传入对方耳中,因为那家伙也咧嘴露出一笑。 “你在这里做什么?梵蒂冈式的锻炼肌肉法吗?所谓的无脑肌肉棒子大概就是指这种吧?” 尊尽管口中喊着,但心底依然冷静观察对方。那家伙没带枪枝,移植人体内的武装也是机动类或磁力类的。原因很简单,在这种地方展开枪战,会危及船舰的飞行。 不过,他那被黑布缠住的右手还是让尊耿耿于怀。那块部位散发出惊人的热量,甚至也能嗅出神圣反应。 “你不知道这船上有谁,就擅自跳上来吗?” “别说傻话了。这船上搭了几只猩猩我才没兴趣。大家都知道你们抓了我一百零六位可爱新娘,想要拿去玩可笑的填字游戏。刻意派出这种最新锐的舰艇来迎接,还真是辛苦你们啊!倘若留下我的修女,其他男人都给我立刻跳下船的话,我就大发慈悲饶你们一命。” “愚蠢的家伙。你以为你第二度来找碴,我们会完全没计划吗?” “你们的智慧就跟拿树枝去挖白蚁窝的猩猩差不多吧?有种就放马过来啊,假使能伤我一根汗毛,我就把你升级为阿拉伯狒狒。”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巴贝里尼开始咏唱圣句。银色装甲板的各处都因此起了反应,从推进器喷出火光。 “喂,猩猩,你口中的‘子’就是我咧,既然如此,你先来舔我的鞋子吧!” 尊的挑衅让巴贝里尼对着舰身用力一踹。一股从横向推挤的狂风顿时贯穿过来,原来是对手那如炮弹般冲刺的巨大身躯。尊抓了抓胸口,飞行员用的抗g力衣立刻自行破裂燃烧起来,离开尊的身体并被狂风卷入黑暗中。刻划在他胸膛的雷鸣天使临门之魔名开始发光发热,使尊的意识一口气遁入超加速的世界。对手雷霆般的十字枪一击,尊微微偏了一下脖子便闪过了。面对即将与自己激烈碰撞的巴贝里尼身躯,尊直接对准脸部、胸口以及腹部饱以老拳,并利用反作用力朝正后方跳开。枢机主教的身躯在船舰甲板上转了好几圈。对手体内控制姿势用的喷射推进器一明一灭。努力许久后,巴贝里尼的轮廓才隔着厚重的幽暗,在另一头的舰首重新站起身。 “这样还没摔下去啊?看来只能把你彻底打烂了。” 尊咂舌道,随即压低重心拔腿狂奔。他划破几乎要把他拉离舰身的强大气流,一瞬间就来到了巴贝里尼面前。 “度玛,黄泉的死之沉默——” 随着迸发而出的魔名,寄居于尊右手的异样重力将巴贝里尼牵引过来。 “呼喔喔喔喔喔!” 巴贝里尼见状摆出想要与风对抗的气势,伸出十字枪横向一扫。尊则直接跳跃闪躲,并朝对方挥出一拳。这千吨级的冲击力贯穿了枢机主教的装甲。那把十字枪因此折断,从巴贝里尼手中飞出,银色金属板则化为了碎片,白色祭袍同时被扯得破破烂烂,脚底下的舰身还出现了一个大撞击坑。 喷出的鲜血一下子就被狂风撕裂消失了。 然而,巴贝里尼的身影很快就从尊的拳头下不见了。抬头一看,只见在稍远处的舰身边缘,趴着一个绯红的身影。 “喂,恶心的猩猩,你所说的准备,不管是武器、装甲或是机动系统现在都已经没了,决定要落荒而逃了吗?” 巴贝里尼己经抛弃检邪圣省的战斗服装,恢复普通的枢机主教祭袍。即便他的嘴角渗出了血,依然靠惊人的臂力紧紧抓住舰身,并试〣拖着自己的巨大身躯朝上爬。灰色头发与祭袍的下摆、袖子几乎都快被强风卷走了。 但即使在这种劣势下,尊还是能看出巴贝里尼的嘴唇邪恶地歪斜着。 “真是气死人。我早就看出来了,你那只平常举不了什么重物的瘦弱右手上藏了某样玩意儿。如果还不拿出来使用,待会儿恐怕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啰?” “喔呵!” 巴贝里尼果然将卷在右手上的黑布——事先以册封圣人省的纹章盖印并蜡封住——自角落以嘴咬开。被风吹乱的那条布慢慢自行解开了,映照在尊眼底的神圣反应微光也越发强烈起来。 “又是学不乖的圣物吗?” 尊讪笑道。面对几乎要把人撂倒的强风,他依旧站得直挺挺地。 “为何你们这些家伙明明拼命否定进化论,结果却不断证明自己的智慧跟猩猩没两样?听好了,吸血鬼之所以对十字架、圣经以及教会产生畏惧,是出于一种罪恶感,但我早已克服了那种无聊的情绪。你看了这圣痕(stigmata)还无法理解吗?假使你不骗自己本大爷一定有弱点的话,恐怕你就要吓得尿裤子了吧?” 尊将自己手掌中发出青色光芒的魔名——也就是貌似被钉在十字架上所贯穿的伤痕秀给对方看。几乎所有吸血鬼的弱点都是出于加略人犹大出卖主所遗留下的悔恨与惭愧,但尊如今已经彻底搞清楚,自己的血族根本没有罪。 “确实,身为魔物的你现在已经快要没有弱点了。” 在强风阻隔下,位于另一头的巴贝里尼如此呻吟道。尊则不禁皱起眉。黑布这下终于完全被风剥除,不知吹到哪去了。枢机主教也举起丝毫没有任何遮掩的右手。 那是一只很普通的手——不对,食指好像有点怪怪的。那里就好像被腌渍过一样,显得枯萎且干皱,只有手指甲发出了宛若锐利钢铁般的神圣反应光芒。恐怕他是将自己原本的手指切断,转而移植尸体的手指吧。 “这是圣多默(thomas the apostle)的手指。” 巴贝里尼喃喃说道。尊立刻搜寻记忆。多默?是十二使徒其中之一? “虽说针对你们这种不洁者,我们已经长期研究达两千年——但相较之下,对我们的主以及神之子的研究量更是远超乎其上。” “你的意思——” “我们早就看穿了神之子的弱点。” 尊终于把脑内的记忆连贯在一起。多默。是圣多默! “度玛逆转!”尊立刻大叫道,脚底下的重力也瞬间转化为斥力。只不过—— “太迟了!”巴贝里尼只留下这声吼叫,身影随即消失。霎时,尊的身躯被某种冲击力由下朝上贯穿。他朝前应声倒下,注意力也一下子分散掉。等他察觉就连舰身也因此向前大为倾斜时,巨大的绯红色身影已在下一秒钟伫立于前方,挡住自己的去路。一道锐利的热流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尊的侧腹部。 “……啊、啊、啊……” 上头的伤口——也就是正在发出青色光芒的魔名,曾是过去在各各他山被长枪所刺而留下的。如今,巴贝里尼的右手食指就刚好戳入其中。 “明白了吧?你是否已回想起这种痛楚与屈辱?圣多默由于没亲眼看到主的复活而怀疑此事,只好透过以手指碰触圣痕来加以确认。这就是那位怀疑者的食指!” (译注:在约翰福音中,多默曾怀疑耶稣的复活,表示要摸到伤口才相信真有其事,而耶稣亦显示其身上的伤痕证实自己复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一圣物虽然不是用来除魔的,但身为使徒的多默,过去却因不信任神之子而以此伤害过祂。 巴贝里尼拔出手指,所有力量一下子从尊的身体发散掉,被狂风卷走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双手、双腋、双脚以及额头上的圣痕都喷出血,纤细的身体一边将倾斜的舰身沾湿、染得赤 黑,一边坠落至幽暗的夜空中。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巴贝里尼的狂笑不死心地追了过来。尊试图以沾了血的手指扣住舰身,但意识却逐渐离他远去,一路朝永无止境的深渊继续坠落…… 第四章 血族风格的性教育 “……对,有叶同学的腿要夹紧一点。没错,就是这样,类似这种感觉。陛下则要大胆地以手臂环抱对方,尽量拉向自己。” “等一下静佳,为什么非要脱衣服不可呢?” “既然流了这么多血,当然只能直接以身体帮忙保暖啰!” “请、请问……我的胸部很小,要不要换女仆长来比较好?” “不必在意那个,有爱才是最重要的,况且冬子小姐还有许多杂务要处理。你看,就像这样抱住有叶同学的身体。再抱紧一点。” “讨、讨厌,索菲亚,不要乱摸!” “耶、耶?那这里呢?” “那、那里更不行,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尊伴随着一声惨叫爬起身。 双眼在凌乱的前发下暂时无法聚焦。尽管他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但依然可确定事情非同小可。毕竟自己在床上可是处于全裸的状态,此外有叶、静佳以及索菲亚都各自只穿着内衣,包裹在同一条毛毯里。 “尊!太、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索菲亚从正面将身子压上来,一边紧抓着尊的脖子不放,一边泪眼汪汪地在他的胸口前磨蹭。 “尊同学现在感觉如何?还是很不舒服吗?请好好休养一下。” 静佳缠住尊的右臂并将胸部压过来,同时对着他的耳朵以冶艳的声音喃喃说着。 “呃……” 尊几度眨眨眼,轻轻扭动脖子,这时他双手向外一伸——朝静佳与有叶各自的臀部方向抓去。 “虽然不太懂这是怎么回事,但我就不客气了!” “既然醒来就赶快把衣服穿上啦!” 有叶一脚把尊踹下床。 这里是位于紫苑寺宅邸的尊寝室。血田的泥土自凌乱的床单下溢出,洒在一旁的地毯上。尽管有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夏季的炙热阳光,但因为有近乎赤裸的四名男女挤在一起,房间还是显得又闷又热,室内充满了甘美的汗水味。 “这么一来不就无法教导索菲亚房中术了吗?”静佳遗憾地说着。 “你们俩也快穿好衣服!现在没空做那种事了!” 有叶将折叠于床边的修女服与红色洋装分别扔给索菲亚与静佳,接着才稍稍打开房门呼唤冬子。由于有叶自己是穿和服,无法独自一个人将服装复原。 然而,目睹寝室惨状的冬子也迅速脱下自己的衣服,有叶对于叫她过来这点感到非常懊悔。 “……昏睡了整整两天吗……” 尊懒洋洋地躺在弹力良好的沙发上,嘴里叹息道。他上下半身的衣服都已经穿上,不过衬衫的钮扣依旧没扣,大大地敞开胸口。这是为了让侧腹部的圣痕能接触空气,促使血液尽快干掉。 吸血鬼的皮肤多半都很白皙,所以很难察觉,不过有叶总觉得尊此刻的脸色很不好,嘴唇似乎也泛黑。 “才不只是昏睡呢!”有叶一屁股坐在沙发的隔壁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看起来已经完全不像人了。” 她忍不住紧握住弟弟的手,连指尖都用力到发白了。 教会自东京大教堂运走接受试验的约上百名修女回梵蒂冈——三天前,紫苑寺家得到这项情报后,尊立刻搭乘冬子驾驶的战斗机展开突击。冬子在确认尊已经登陆飞艇后,依然留在附近边闪躲敌舰的炮击与空对空飞弹,边确认战况的发展。所以,她才能很快发现尊摔下船舰的惨剧。 有叶率领一个连队的人马赶往坠落地点,结果只发现一滩在柏油地面上不时发出淡青色光芒的血泊而已。 即便是拥有可怕再生能力的吸血鬼,也不可能在两天内从那种状态恢复正常的肉体。尊之所以能有如此惊人的快速恢复能力,很明显是出于掌握《复活》的神之子魔名的威力。 “啊啊……是吗,原来如此,我……” 尊的视线在天花板附近徘徊着,通过了并排坐在对面沙发的索菲亚与静佳后,再度返回一无所有的虚空中游移。 “那个肌肉秃驴……混帐东西————!” 尊突然猛力爬起身。 “竟然被那种猩猩抓了一下侧腹部就输了!本大爷可是这个地球上最俊美、最强大、最精力绝伦、最受欢迎——” 尊的脑袋突然滑了一下,落在有叶的膝头上。 “笨蛋。你才刚恢复而已,不要这么冲动。乖乖躺着休养吧!” “……唔唔……可恶的猩猩,下次再让我遇到,我要把他的每一颗细胞都分解,拿去腌渍晒干,洒到田地里……” 尊的报复方式愈说愈离奇了。 “啊啊,这是我首度见识尊同学不服输的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静佳感动地颤抖肩膀。有叶虽然无奈地叹了口气,但也无法否定躺在自己膝盖上的尊比平常可爱。她不由自主地抚摸起弟弟的黑发。 “……姐姐,你知道修女们后来怎么了吗?” “应该已经到梵蒂冈了吧。” “怎、怎么办?我、我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她们会遇到很残酷的待遇。” 索菲亚以手捂住双颊,脸色非常难看。 “或许这没办法安慰你。”有叶说:“不过只要索菲亚没回梵蒂冈,神圣四文字计划就无法继续启动。因此,至少你还待在我们这里的时候,那群修女应当平安无事。” “是、是吗……原来如此。太好了……” 索菲亚按着自己的胸口,似乎松了一口气。 “陛下,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与索菲亚几乎足肩并肩的静佳靠过来问道。虽然这两人才刚认识,但静佳本来就是那种会主动接近有叶的少女爱好者,对可爱的索菲亚她更是一见倾心。或许是因为有叶之前已经把梵蒂冈教宗为何会出现在紫苑寺宅邸的离奇事由大致说明过—— “想必是成为尊同学的妻子,加入血族吧?啊啊,我已经等不及参加结婚典礼了。” 静佳抢先帮索菲亚决定好。 “呃,关于那个……” 索菲亚不安地把手夹在双膝之间扭动,同时低下满脸通红的头。 “尊是这么对我说没错,但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那个,静佳,索菲亚是不可能加入血族的。” “耶?”索菲亚听了从沙发上跳起来。“是、是、是这样吗?” 为什么她会露出如此哀伤的表情?——有叶心中不解。 (不要说什么心理准备了,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嘛。) “此话怎么说?” “因为索菲亚没有魔名呀!” “这点我先前就知晓了。不过,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就是因为没有魔名嘛!这么一来,尊也无法进行转录,对吧?” “等一下,姐姐。” 躺在膝盖上的尊从正下方伸出手指,碰触有叶的唇。 “这么说太过分了。我可不是为了要随时补充魔名才打算娶那么多新娘啊?” 有叶不悦地俯瞰弟弟那张脸。 “这之前我也收过只能让一杯水沸腾啦、让手指甲闪闪发亮啦等一堆没啥用的魔名耶,但我都很爱她们。所以这是爱,都是爱的缘故!” “尊是个大笨蛋!” 有叶倏然站起身,尊则从她的膝盖摔到地毯上。 “……好痛……”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 有叶赶紧扶起弟弟,结果才刚抱住他,那小子就用脸使劲贴着胸部磨蹭。再度气上心头的有叶便将尊随手扔向沙发。 “受不了 你!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飞奔出房间。不过就在要摔上门的同时,却注意到索菲亚与静佳正各自对她投以不安以及欲言又止的目光。 靠在走廊的墙上,有叶轻喟着。 (啊啊,我好像快不行了……)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光是稍稍动一下身子,就有种好似许多条神经都紧绷断裂的感受,呼吸困难的反应一股脑儿涌现。这让她不由自主透过吸血鬼的敏锐耳朵,隔着坚固的橡木门,偷听刚才那个房间里的说话声。 有叶小姐是怎么了呢? 暂时放着她不管吧。那并不是陛下的错。 静佳当然已经看穿有叶的心思了。那只是单纯的吃醋。在此之前,不论尊对哪个女人出手,有叶都会以那是为了转录魔名、补充紫苑寺的战力为由说服自己认可。 但遇到索菲亚就不然了。 有叶顺着背后的墙壁往下滑,最后蹲坐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 (我真蠢呀……) 自己现在就连跟尊接吻都不行。让人忌惮的诅咒与足以烧伤人的祝福,阻隔了两人之间的温情。 (如果不理会因神圣反应而喷出的血,也无视疼痛的话,跟尊……强行接吻,不知道会怎么样?) 连这种异想天开的念头部浮现了,有叶忍不住赏了自己一巴掌。 停止那些愚蠢的想法吧。她一下定决心,刚才的愤怒又回来了。这些事本来就不是自己不好,全都是尊的错。 (那家伙竟然敢说自己全都是为了爱。) 就在这时,简直就像情感突破了房间的门与墙壁传达到有叶这里一样,她可以清楚听到尊的说话声。 ……都是我不好。 ……因为我的爱不够,姐姐才会感到寂寞。 “……才不是那个问题哩,傻瓜。” 有叶站起身,但感到不好意思的她却没脸返回刚才的房间。她决定以淋浴冷静一下脑袋,于是便迳自踱步过走廊。 结果三楼的大浴室已经先被其他人占据了。一名生着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肌肤以及如雾气般银色长发的年幼少女,正让蹲在地板上的冬子喜孜孜地以浴巾擦拭身体。大概是察觉到开门声吧,少女回过头,以石榴色的眼珠捕捉住有叶的存在。 “祖母大人……”有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您已经可以泡热水沐浴了吗?” 她完全忘了自己擅闯他人更衣场所的失礼。紫苑寺一族的长老初音之前由于回溯时间导致身体非常衰弱,根本不可能前往浴室以热水泡澡。然而,如今的初音肌肤,已经呈现出如烫伤般的些许红润之色。 “先前余已说过,这个身躯会逐渐恢复正常。最近醒来时都感到神清气爽。” 确实初音昏睡不醒的周期已愈来愈短,以后她的身体也会在健康的状态下持续发育吧。 “话说回来,这样余会着凉。快把门关上。” “啊!真对不起。” “你留下没关系。”正要返回走廊的有叶被祖母阻止。 在充满水蒸气的更衣间与擦拭着身体的初音对话,还真是相当不舒服的环境啊。 “余已经从冬子那听说事情梗概了。” 初音就像是在检查般以手指滑过自己湿答答又光滑的四肢,嘴里则这么说道: “看来余更不能贪睡了。每次醒来都会有有趣的事发生。” “祖母大人,抱歉,让您操心了。”有叶跪在地板上低下头。 “哪儿的话,应当说余很高兴才对。不论保持多么高雅的仪态,紫苑寺之血毕竟还是战士之血。托了恢复如此年幼肉体之福,一想到要与敌人周旋就令余热血沸腾。” “您是指教会的事吗?” “正是。想必会一战吧。” 有叶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像这样在浴室决定血族的将来真的好吗?不过,尊那小子看来是已经打定主意了。他说过,不论如何都要彻底摧毁神圣四文字计划——即便他的动机是为了女人。 假使把有叶身为女性的情感拔除后来看待这件事,照尊所说的去做,确实是紫苑寺一族的最佳选择。尽管神圣四文字计划成功后会招致什么结果尚无法肯定,但对尊的存在势必会造成威胁。 况且—— “消灭这个计划,会让负责推动的枢机主教失势。将教宗娶为妻,或许更能进一步掌控教会。不管怎么样都对皇国无损。” 初音似乎看透了有叶的想法。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真的有办法这么顺利打入教会吗?我们可是见不得光的血族。” “尊不是已经以神之子的身分重新降临了?与教宗结亲、执掌教会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使徒彼得所拥有的天国之钥——亦即全地普遍教会的权威象征,当初也只是神之子托他保管而已。” (译注:十二使徒之一的彼得曾被主耶稣托付天国之钥,也是梵蒂冈的首任教宗。) “像这种理由,那么庞大的教会组织不可能服气吧?”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或许能藉此取消教会对紫苑寺的攻击命令。毕竟要跟拥有数十亿信徒的家伙们长期斗争下去,再多的时间都不够用。” “可是……” “呼嗯,你认为教宗是个难缠的对手吗?看来你也是个对情感诚实的女子。” “祖、祖母大人在说什么!况且,我怎么可能把索菲亚视为情敌嘛!” “至少乳房尺寸你赢定了。” “祖母人人!” 初音的手臂穿过冬子所递上的睡袍衣袖,同时略咯地笑道: “那么,余也休息够久了,是时候该返回战场。” “祖母大人您要……?” “你不希望吗?还是不需要余的助力?” “不、不是,我很感激,但您这样太勉强了。” “一点也不勉强。先让余见教宗一面。余有许多事得先确认。” 有叶心想:也对,索菲亚到现在都没跟初音碰头过。站在圣职与魔道顶点的这两人一旦面对面,不知道会如何以言语交锋? “余也将其视为强敌。在尊后宫中少数的贫乳角色,重叠性太高了。”(吐槽:祖母good job) “祖母大人,请、请不要胡言乱语!” “初音大人,恕我僭越了。”之前始终保持沉默的冬子插嘴道:“初音大人的初潮尚未来,至于索菲亚小姐则已经历过了。尽管胸部的尺寸同样遗憾,但双方还是有区别的,所以请不必担心角色属性重叠这点。” “冬子也闭嘴啦!” “是吗……看来余还是别继续成长好……或许该再暂停一次时间……”初音将手搁在几乎无任何隆起的胸部上,俯瞰半透明睡袍下那稚嫩的躯体。 “祖母大人请严肃一点!” 初音收回假装在苦恼的表情,抬头露出笑容。 “玩笑话、玩笑话。” 有叶叹了口气,到底哪部分才是开玩笑呀? “床第之事待正式迎为血族后再讨论也不迟,现在不是关注那个的时机。” “既然如此,就请您不要捉弄人。”有叶嘟起嘴。 “你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可疑之处吗?” 更衣间内的湿热蒸气似乎急速冷却下来,初音语气中的轻松愉悦之色也消失了。有叶紧张兮兮地盯着祖母的脸。 “关于那个神圣四文字计划的仪式,你都没嗅出任何玄机?” “所谓的嗅出玄机是指什么?” “他们不是为了在修女们身上写名字而到处检查合适的对象吗?” “……是的。索菲亚也说 她看过好多次了。” “最终找出来的正确答案要写在教宗身上,对吧?” “那就单纯只是卡巴拉研究组自己推测出的结论了……” “假使换一个被书写的对象,这岂不是变成人工魔名的科技了?” 有叶倒抽一口气,正在擦拭初音背后湿发的冬子也不自觉停下手边动作。 人工魔名。 根据德国情报部门提供的资讯,那是属于还肉机关的研究领域之一。有一阵子对方锁定尊体内的万魔抄本,也是为了研究那项技术。这还真是有叶始终忽略的一大盲点。 “……所以,教会的计划或许也跟还肉机关牵扯上了,是这样吗?” “生物兵器之所以会流入,也是来自教会的高层。至少可以确认,梵蒂冈的宫廷已经被还肉机关彻底入侵了。” 这么一来,该怎么办? 还肉机关涉入的范围究竟有多广?单纯只是不断提供技术希望能得到实战中的考验,还是有其他更深层的目的?此外有叶现在就连还肉机关存在的理由也搞不清楚。 “得让尊那小子多休养一阵子。你也因为九重正护役的职责暂时无法离开帝都吧?必须留下来保护好教宗才行。” “呃,是的,没错,的确如此。” 初音随即露出促狭的一笑并点点头。 “这么一来,就是余出马的时候了。” * 自地板与梁柱微微传来的庄严圣歌,不时被数人规律的脚步声打断。拱状的走廊天花板上密密麻麻描绘着圣经中的各式场景,就连左右支撑用的柱子都分别有精致的天使雕刻。 到梵蒂冈宫殿的三楼为止,透过射入辉煌花窗玻璃的阳光,可以清楚看见金碧辉煌的内部装潢。检邪圣省长官巴贝里尼带着八名身着便服的手下,一边与半途擦身而过的圣职人员打招呼一边穿越走廊,直到狭窄的楼梯前才回过头。 再过去就是只有一部分高官才能进入的区域了。他只留下紧跟在自己后方的两人,对其他僧兵下达解散的命令。爬上楼梯后,来到一条宛如搭船或乘火车时才有的无窗狭窄走廊。沉重的木质墙壁与柱子上毫无任何装饰,地毯则是如血般的赤红色。 检邪圣省长官的办公室就在四楼走廊的底端。 , 对跟随的两名心腹也下达返回的指示后,巴贝里尼单独进入房间。一瞬间,他感觉有哪里不对劲。他一边解除肉体强化移植装置的休眠状态,一边小心翼翼地检查办公室内。被厚重窗帘遮蔽的窗户、展示在天花板附近的十字架、整齐排列着大量宗教经典的书架、在墙壁上交叉摆设的刺刀与十字枪,此外就是放有祭冠的办公桌与空荡荡的椅子了。 毫无任何异状。不过,他还是感觉到了。 “稍微欢迎一下又何妨?” 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巴贝里尼浑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眼前的椅子突然冒出一个娇小的人影,对方留有一头光是看了就背脊发寒的美丽银色长发,此外还生着象征闇之血族的石榴色眸子。在稚嫩的美貌脸庞上,所浮现的笑容毫无半点楚楚可怜之处,身上则穿着一袭与秀发相同颜色的和服。 巴贝里尼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 “魔族长老来此圣地有何贵干?” 紫苑寺初音脸上依旧浮现结冻般的笑容。 “太客套了,前个月您才来舍下拜访过。这只是回礼罢了。” “有屁就快放吧!” 巴贝里尼表情苦涩地回嘴道,但身体却不敢轻举妄动,目光亦不轻易挪开。 毕竟他可是隶属长期研究这幽暗一族的检邪圣省。乍看下像是十岁少女的这人,其实就是拥有最可怖魔名的老奸巨猾吸血鬼,巴贝里尼比谁都清楚这点。 “真感激您没有大声嚷嚷或突然冲过来,了不起,算是帮了余一个大忙。” “如果能那么轻易就杀了你,我早就动手了。”枢机主教吐出一句。 紫苑寺初音的魔名始终不为人知。那是因为当她以言语启动魔名时,对手的时间就已落入她的掌控,让敌方根本无从认知起。 不过巴贝里尼却知道她的弱点。那就是她的体力很差,无法连续使用魔名。 “为何要大老远跑到梵蒂冈?” 巴贝里尼慎重地质疑着。既然之前没掀起任何骚动,想必她是先停住了时间后,才大剌剌地进入梵蒂冈的宫殿,事先躲进这个房间守候吧? “当然是为了见您一面。” 初音从椅子站起身,迳自坐在办公桌上。 “然而您所表现出的态度,却是立刻让战斗用的移植装置待命,让余连感谢您上次热烈欢迎孙儿的空档都没有。” 巴贝里尼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没空陪对方说这些无聊的笑话了。那家伙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要怎样才能不让她逃脱、彻底消灭她?现在只要思考这些就够了。 由于巴贝里尼身上散发出的杀气太明显,初音脸上的笑意也消失了。 “关于孙儿的话余只再说一句。” 巴贝里尼眯起眼,瞪着初音的嘴角。 “尊只花了两天就复活了。” “哼!” 关于这点巴贝里尼已经接获报告。本来他就不认为圣多默的手指足以毁灭那家伙。 “您应该明白那不仅是吸血鬼的血作祟,还有魔名的威力帮忙,是吧?” “明白又如何?” “贵教会究竟是已经承认了,还是单纯不愿面对事实,余想确认这点。” 紫苑寺尊的魔名,其实就是拯救世人的神之子。 这也代表《子》其实已经成为堕天使了。 巴贝里尼在绯红的祭袍下悄悄摸索,启动移植人体的通讯功能,同时发出讪笑声。 “如果不承认那点,计划就不会启动了。” “原来如此。”初音垂下目光。“这样好吗?假如是《父》那方降临,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 “别说蠢话了。像你这种污物没资格跟本人讨论信仰的本质。” 巴贝里尼不屑地说道: “地表上、人世间不管发生什么,全都跟信仰的本质如何无关。只要将那些全都视为主的旨意便行了。” 令人意外地,初音摇晃着肩膀发出咯咯的笑声。巴贝里尼愕然地皱起眉,不过一直陪对方扯下去并非他的目的。他偷偷操纵体内的移植装置,开始召集位于梵蒂冈市内的检邪圣省精锐部队。 “那就是余来您这里的理由。”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进入正题吧。看来您已经在准备欢迎会了。” 初音的视线对准巴贝里尼的胸口,在埋设有通讯用移植装置的部位附近搜寻。 (果然还是被对方识破了。) 但巴贝里尼并没有停止通讯。 “所谓的正题是?” “关于还肉机关。” 枢机主教的鼻根不由自主挤出皱纹。 “日帝陆军的柏崎少将,您应当也熟识吧?根据日帝军情报部门供称,那家伙是还肉机关的走狗。这就是相关的资料。” 初音扔出一块小金属片。巴贝里尼接过后,发现那是一张记忆卡。经过了四层的安全检查,他才将那块金属片放入后颈内的插槽读取。顿时,巴贝里尼的表情扭曲起来。 “……秘密转交生物兵器……在这梵蒂冈的宫殿进行,是吗?” “喔呵,看来您并不知此事。余大老远跑来罗马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还肉机关竟然侵入了教廷内。” “正是。根据‘求主垂怜’的发声角度,应该 是在这梵蒂冈宫殿的五楼。这么一来,代表层级是枢机主教的某人已经遭该机关收买。”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您不是异端审判官吗?找出叛教者是您的职责吧?” 巴贝里尼再度以鼻子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们检邪圣省没有仔细搜查过吗?” “关于东京大主教被杀一案。就是发生在将紫苑寺尊运回你们那栋房子的那晚。当天的直升机驾驶被塞入了虫子——” 初音听了巴贝里尼的叙述后点点头。 从那次的事件开始,就可以明确察觉教会内部有还肉机关的奸细。牺牲者包括四名梵蒂冈龙骑兵的精锐战士,以及东京大教堂的大主教。由于无法坐视此事不管,当初巴贝里尼也直接参与调查。 “当然,包括所有枢机主教在内都经过检查。每个人都是清白的。” “确定吗?” “我为何要骗你?” 对巴贝里尼而言,还肉机关也是敌人。以枢机主教会议的其他五名枢机主教——也是梵蒂冈的实际统治者——为首,几万名圣职人员都经过了身体检查,但却掌握不到任何有人私通机关的证据。 “呼嗯。”初音将手伸入袖口中、微微歪着脖子。“有嫌疑的家伙真的一个都找不出来吗?” 犹豫了一会儿,巴贝里尼才开口: “还有一人。” “谁?” “就是我。因为我没接受检查,就算要假造结果也没人能指控我。” 初音的眼睛一瞬间闪过疑惑之色,但这位吸血鬼的年幼长老,很快就摇晃着雾气般的头发大笑起来。 “以圣职人员来说,您还真是难得一见的有才诗人呢!” “我再问一次:你大老远跑来我们的地盘,就是为了确认是否有还肉机关的奸细潜入吗?” “当然,还要来顺道关切一下被贵教会从东京掳走的女性现况——不过,那部分就算不问您,余也能自行进行确认。因此特地潜入这个房间,目的就只有机关的事而已。关于那点紫苑寺与教会的利害是一致的。既然要调查教会内部,当然得来到事发的源头才行。” “既然如此,你要如何确定我不是还肉机关的奸细?” “呵,从刚才您便一直耿耿于怀的,就是这点啊?” 初音抬起被长下摆包裹住的双腿,挂在桌缘上,展现出一副妖艳的姿态。 “证据就在您的眼睛里。” “眼睛?” “您已经疯了。真正信肩仰与疯狂其实就是一体之两面。也正因为如此,余才能排除您的嫌疑。您乃神之忠仆——对其他对象不可能效忠的完美信徒,这点可以肯定。” 这回轮巴贝里尼发出足以颤动窗帘的大笑声。他本来就自诩为全梵蒂冈……不,或许该说是全世界最虔诚的信徒。真没想到唯一能理解他的人,竟是这位魔道的长老。 “您如此开心真令人难以对应,毕竟那并不是为了夸奖您。”初音做作地耸了耸肩。“吾等就不必再以言语相互讥讽了。秘密携入生物兵器者确实就在这梵蒂冈宫殿的中枢。您是否能想到其他可能?” “我还在继续调查。” “呼嗯。” 初音挪开视线,望向房间的窗帘。从这里可以依稀听到的圣歌,想必是来自西斯廷小礼拜堂。 “对了,您难道不觉得可疑吗?” “你想说什么?” “神圣四文字计划是出自谁的构想?” “这点没必要告诉你。” 事实上,巴贝里尼也不知道是谁提出的。当他进入教廷时,这项计划就已经是现存的最高机密。确切出现的时间点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以人为方式操作魔名,并开发出书写在人体身上的技术,这不就是还肉机关的研究领域吗?” “还肉机关抢走了我们许多技术人员、研究成果以及圣物,就算出现跟我们类似的科技也不足为奇,反正都是那些家伙从教会窃取的。” “这种想法也没错……但换个角度说——” 初音突然将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 真令人不快啊——巴贝里尼已经猜到对方本来想说什么了。不,更正确地说,他本人过去也推导出相同的结论。 根本不是谁窃取谁研究成果的问题。 而是教会与还肉机关根本就系出同源。 “那又如何?” 巴贝里尼突然放大了音量,初音脸上则浮现讶异之色。 “只要神的旨意能被正确实行,藉由谁的手都不重要。” “原来如此。您果然是位足以被封圣的真诚信徒啊。” 这回初音发言时也面无笑容。 “对您而言,教宗也不过是某种道具。搁在吾等手中不管迳自离去,是因为只要没有魔名的那个躯体没事就好,还是要等到计划的最终阶段才需要她出场?” “陛下她——” 巴贝里尼霎时噤口。 教宗索菲亚是教会放在紫苑寺怀中的一枚炸弹——差点就泄漏给对方知道了。 初音的眼睛则倏然眯了起来。 (被看穿了?) “……您还有其他更进一步的积极用意吗?” (被那家伙嗅出自己内心的动摇了。) 巴贝里尼暗地咬牙切齿,下一秒钟,他体内的所有机动类移植装置便同时点火。绯红的祭袍徒手被他撑开弹飞,露出底下经过肌肉强化的手臂,持续不断挥出的拳头更是超越音速。初音原先所坐的办公桌被打得粉碎,所造成的冲击甚至一口气使墙壁、窗玻璃以及窗帘都被撕裂,碎片则被吹向空中。 “阁下——!” 慌张的呐喊与无数的脚步声自背后响起。僧兵们打开房门冲了进来。当他们发现房间的墙壁已被击飞、景象满目疮痍时,都愣住不知如何开口。 (被她逃跑了吗?) 巴贝里尼瞥了一眼散落于地毯的木屑与玻璃碎片,忿忿地露出牙齿。他方才确实有击中目标的手感。紫苑寺初音的右肩骨骼与肌肉因拳头压力而被打飞的瞬间,他亦有亲眼目睹。 (怪了。既然是能停止时间的怪物,为何不藉此闪躲?) 这时,他发现自己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瘀血。 巴贝里尼不可能看错,这是由吸血鬼手指所造成的吸血痕迹。 (原来如此,是为了这个啊。) (透过接触从我身上吸血,这样才能读取记意。) 他回头望向那群僧兵。 “封锁全义大利的通讯,有一只吸血鬼混入梵蒂冈了。” 听了枢机主教的指示,僧兵们不禁浑身颤抖。 “吸血鬼……竟然……” “她已经被我打伤了。你们快去找!” “遵命!” 恐怕紫苑寺初音已透过巴贝里尼的血中记忆,读取出利用索菲亚进行的歼灭作战计划了吧。若果真如此,就没有那个闲功夫坐等更好的时机,巴贝里尼立刻将移植通讯装置切到外线。 “……是我……很好。马上编组祈祷部队,前往染谷地区。” 他瞪着被打穿一个大洞的正面墙壁,底下广场信徒们的骚动声清晰可闻,刺眼的夏季阳光则直射入巴贝里尼的眼睛。 “……对了,该启动神外仪典了。” * 滞留于紫苑寺宅邸的索菲亚,在血族的诸位协力下正在接受必要的教育。 尊首先指导她筷子的使用方式。他本来计划好坐在椅子上,再让索菲亚坐在自己的膝头,从后方一边指导一边对索菲亚的胸与腰 肢性骚扰,但因素菲亚的精神太过集中在筷子上,手指产生的神圣反应让筷子开出花来,使得尊的性骚扰计划无法得逞。 “我、我会加油的!一定要在两年内学会使用它!”索菲亚一边说着一边以两手各拿着一根筷子,模样看起来完全靠不住。 “或许全部由我用嘴巴喂食比较好?” “不、不行啦!那样太低级了!”有叶慌忙制止。 至于教导索菲亚在没有巴别塔消除器的状态下也能以日语对话,这项工作就落到了自愿负责的静佳身上。 “首先最要紧的,就是学会怎么用日语表达爱意。” “好!这个我会!我爱你!”索菲亚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不过老实说,‘爱’这个字原本并不是日文。” “是唷?” “‘爱する(爱)’这个动词只是在汉语后直接加上‘する’,代表去做某个动作之意。日本古代的爱这种情感其实是以‘慕ぅ(倾慕)’来表现的。仔细听好啰,‘我一直都很倾慕你’。来,跟着老师重复念一遍。” “我、我一直都很侵侮你。” “错了错了。你倒底想侵侮什么呀?” “我、我一直都很侵凄你。” “侵犯亵渎他人应该是尊同学的职责吧?” “你们认真一点好吗!” 结果最后只好换有叶当日语老师。 至于厨房的厨艺传授自然落在冬子头上。索菲亚特地换上跟冬子一样、那套开低胸的特制围裙式洋装,站在厨房里接受教学。 然而,索菲亚似乎半点也没有学会下厨的样子,每次都是吃得肚子饱饱、心满意足地返回寝室。 “你真的有在学料理吗?”有叶忍不住问。 “不,我都在练习吃东西。” “练习吃东西?是指餐桌礼仪吗?那可以在餐厅练习呀,何必为此特地换上女仆装?” “呃,只是练习舔巧克力香蕉而已。女仆长说晚上用得到。” “冬子——!” 有叶跑到厨房怒吼。没想到冬子竟然还特别买了平常根本很少吃的鱼肉香肠,目的就是为了制作性骚扰料理,真是够了。 不过这种无谓的生活点滴还是让索菲亚相当开心。 “能跟大家一起洗澡、吃饭,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呢!” 刚走出浴室的索菲亚一边让冬子帮她擦干头发,一边绽放着笑容说道。身穿睡衣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统治全地普遍教会的教宗。她全身只剩脖子还挂着一条黑色的十字架。这项物品在她洗澡时也不摘下,似乎非常宝贝的样子。不过当黑色十字架项链藏入图案逗趣的睡衣底下时,索菲亚看起来就完全没有圣职者的气息了。 躺在沙发上的静佳也是身穿睡衣。由于现在是暑假,她才能像这样连续在紫苑寺宅邸里过夜。在有叶的寝室里,最近几乎每晚都举办睡衣派对。而尊也是因为身体状况恢复了才会不时闯入吧,这点让有叶感到放心多了。 “如果初音女士也在就更棒了。” 听到有人提起初音的名字,有叶与仰躺在沙发上的静佳短暂交换视线。 祖母大人只见过索菲亚一次,接着便单独前往梵蒂冈了,到今天已经超过一周未主动联络。虽说一开始祖母便表示要进行某种程度的长期潜伏侦查,但如此音信全无的状态还是令人担忧。 有叶将目光移到冬子的脸上。冬子对她摇摇头。 “自从七天前的第一次回报以来就毫无消息。虽说可以透过当地的日帝军网路找人,但假使祖母大人还潜伏在梵蒂冈市内,最好别这么做。” 梵蒂冈——这个名词引得索菲亚抬起头。 “耶、耶?初音女士去哪了呢?她不是在睡觉?” 索菲亚稚嫩的脸庞逐渐被阴霾笼罩。有叶只好老实告诉她: “祖母大人去确认那些被带走的修女们安危了,她想去梵蒂冈直接调查。” “啊……” 索菲亚以手捂住发青的嘴唇。 “根据祖母大人上次的报告,从全世界各地大概集结了两千人左右的修女,但目前只是让她们参加昼夜的祷告而已。在计划尚未重启前大概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吧。” “所、所以说,只要我不回去……就没事吗?” “应该吧。” 有叶颔首道,索菲亚随即垂下头陷入沉默。冬子也一语不发,温柔地以浴巾为她擦拭那蜂蜜色的秀发。同样穿着睡衣的静佳这时开口了 “不过假使是这样,教会怎么会一直放着陛下不管哩?” 索菲亚也不了解。教会不可能不知道索菲亚人就待在紫苑寺宅邸里。本来还以为救世军会很快赶来找人的,结果却始终没有这样的风声。都已经过了一周以上的时间呀。 “或许是在等待时机吧……”静佳凝望着索菲亚道。 “我想教会至少确定,我们不会做出伤害索菲亚的事。不过光是这样也不足以构成放着不管的理由。他们可不敢保证尊会不会对索菲亚做出其他形式的‘伤害’吧。” 有叶边说边望向窗边。 尊正坐在打开的窗框上乘凉。窗帘被晚风吹得鼓胀,他前额那两绺白发在夜色下就好像蜉蝣的翅膀般不停拍打着。 一条密密麻麻书有希伯来文字的绷带就缠在他那敞开的胸口上。这是在尊小时候找不出压抑神之子魔名的手段时,不得不派上用场的道具。由于从飞行艇摔落导致他几乎尸骨无存,为了进行修复再生而耗费了大量魔力,如今只好借助这种咒术的力量协助减低神圣反应。 “大概再一两天就可完全恢复正常了。” 尊边远眺正在升起的月亮边喃喃道: “届时我再潜入梵蒂冈。” 如果不是身体尚未复原,我才不会让祖母大人出这项任务——尊的这番咕哝混杂在夜风中。 “……去了梵蒂冈以后,你打算怎么做?” 索菲亚站起身,边拉着睡衣的下摆边走向尊。尊回过头,搂着索菲亚的肩膀拉向自己,怜惜地抚摸那头依旧略湿的秀发,同时嘴唇轻轻贴上对方的前额。 “索菲亚希望我怎么做?” “咦?” “我是下定决心要娶索菲亚为妻才把你带回来的。不过我一直没能好好确认你的心意,毕竟这阵子乱七八糟的事太多了。” “呃,是呀,这个嘛……” 索菲亚在尊的怀抱中低下头。 其实索菲亚一直没认真思考过那个问题。她只是恰好遇到一个可以将她从痛苦牢狱中救出的温暖坚强臂膀,所以便心甘情愿地腻着对方。在她心底深处,其实也清楚这种日子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尊,你真的打算彻底消灭教会吗?” “嗯。”尊露出仿佛糖果般甜蜜的笑容。“只要是让索菲亚痛苦的事物,我都要完全摧毁。” “等、等一下,不行那么做。教会是许多人的精神支柱,对全世界的弱者也很重要。” “你是指对全世界的柔弱女孩们吗?” “呃,也算吧,里面应该有男有女。” “男的就不关我的事;至于可爱的女孩们,只要有我这个夫婿当支柱就不成问题。” “索菲亚,拜托你不要跟那个笨蛋认真讨论好吗?” 有叶叹了口气。 “我只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意。” “我的……” 索菲亚将手放在胸口前的黑色十字架上,感兜那温暖的脉动。 “紫苑寺已经难以回避与全地普遍教会的激烈冲突了。不过,那么庞大的组织不可能全部都把我们视为敌人,毕竟他们 也没这么团结吧?” “呃,是呀。” “尊那个笨蛋把你带回来,我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我希望能尽量完成你的要求。你想怎么做?什么时候要回去当教宗?或者,你想切断与教会的关系,从此当个普通人?还是……” 有叶的视线稍稍从索菲亚的脸庞往上移。她很清楚,那是为了望向尊的脸。口中的质问也在这里暂时停顿一下。 “像那个笨蛋所说的……变成他的新娘之类。你的决定呢?” “这、这个嘛,我……” 不知该怎么回答的索菲亚依旧被尊的臂膀环绕着,后者抱住她的力量稍稍增强了一些。不过,就连迟钝的索菲亚都能理解有叶此刻的心情。 (有叶小姐虽然是尊的姐姐,但也是他最重要的人。) (而我,只是在莫名其妙下与尊偶然邂逅罢了。) “陛下,请诚实以对自己的心情。” 静佳也从沙发├爬起身,露出嫣然的微笑。 “考量自己幸福与否的问题就够了。” 尽管被人这么提醒,但索菲亚在此之前都没思考过关于自己的问题。她往往被那群枢机主教包围,在随从的服侍下过生活。从晨问的祷告到就寝前的祷告为止,行程都事先被安排好了,就连随便说一两句话都会引人瞩目。 如今所过的这种生活就是幸福吗?自己是否因为接触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单纯为此感到兴奋而已? (尊真的爱我吗?) (而我自己呢?) 想到这里,索菲亚的体内燃起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流。 这种感触她很熟悉,因为之前已经体验过好几次了。伴随在索菲亚脑海里所出现的光景,包括了仅由光构成的巨大羽翼,相互咬合的车轮,还有能看穿夜空的许多只眼睛。 她不由自主按住胸口前的黑色十字架。好热。这是千真万确的热流。 (这是神的爱。) (为什么现在会出现?) (因为自己被尊抱住的缘故吗?我的身体机制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种持续蠢动不停的恶心快感爬遍索菲亚全身。 “……索菲亚?你怎么了?” 有叶感到非常讶异,但正常她要站起身时,四周突然传来“叽”的尖锐噪音,几乎要刺穿人们的耳膜。尊立刻放开抱住索菲亚的臂膀,从窗框边跳到铺有地毯的地板上;静佳也吓得跳了起来;有叶拉出藏在枕边墙壁内的通讯控制台,混有杂讯的立体影像随即跳出。 ‘不明门殿下,是救世军的部队。一共有约四个营的兵力,已经将染谷地区包围了。’ 表情苦涩的护国院基地上校出现在画面中。 “请把所有情报告诉我。”有叶头昏眼花地敲打键盘。“……对方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吗?” ‘还在待命的样子。部队配置也很怪。并没有封锁四周的道路,四个营也完全分开,一点动静都没有。另外不知为何还带了军乐队。’ “军乐队?” ‘是啊,不……应该说合唱团?’ “那些人在唱歌吗?是圣歌?还是什么?” ‘我哪知道,是不是来迎接府上的教宗啊?’ “姐姐,快打开第六频道!是祖母大人的通讯!” “祖母大人?啊啊,真是的,杂讯也太严重了吧!上校,我要暂时结束通话啰!” “冬子小姐,麻烦你帮忙将魔名增强装置取来!” “知道,已经在拿了!” 寝室一瞬间就被紧绷的气氛所笼罩,索菲亚则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东张西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教会的军队杀来了吗? “祖母大人、祖母大人您听得到吗?您回日本了吗?干扰太严重了,请切换到血线通讯频道,祖母人人!” 有叶对着仿佛暴风雨般的影像大吼着。不知何时静佳已将睡衣换成护国院学园的制服——那也能充当简易军服,她正在大腿上缠绕魔名增强机。尊则将写满咒语的绷带解开,一一检视底下发光的魔名。这里完全就是一副山雨欲来的气息。 “……教会要把我带回去了吗?” 索菲亚对着尊的背影问。 “大概吧。” 尊回过头,将手搁在索菲亚的肩膀上,同时抚摸她的脸颊。 “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交给那群全身腥臭的秃驴的。” 如此温柔而又坚强的微笑,让索菲亚体内的热流再度涌上脑袋。 (这到底是怎么了?) 索菲亚将胸前的黑色十字架用力按向锁骨间,试图消散那股热意。 “对手完全不动是为了什么?” 从有叶背后探头凑近通讯控制台的静佳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之前救世军还一直放着索菲亚不管,天晓得他们的想法。” “要来干脆一次全部上好了。这样我收拾起来也比较方便。” “尊,你还没完全复原吧?回去乖乖躺着。” “是啊。救世军的一两个营,我用我的度玛之翼就能轻松撂倒了。尊同学还是安静休养吧!” “不要。那些臭秃驴,我发誓一定要亲手一只只——” 激烈的耳鸣突然在这时袭向索菲亚,让她连尊的声音都听不清楚了。发现教宗的膝盖突然跪在地毯上后,有叶急忙跑过来。 “怎么了?” 索菲亚只是摇摇头,朦胧的视线在半空中徘徊。 是歌声。她听到歌声了。盛赞天国军势的圣歌自四面八方响起,以索菲亚的心脏为焦点连结在一块,产生复杂的干涉作用。 来迎接教宗的救世军,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演奏圣歌,此外还有十字形的配置—— 一瞬间,索菲亚终于懂了。 “大、大家快逃!” 所有人都转过头,视线集中在索菲亚身上。 “快逃,不好了,是神外仪典!” 如同在石臼磨碎砂砾般的深邃杂讯越发强烈,覆盖住终于出现影像的通讯控制台。那是银发少女的而容——也就是紫苑寺初音。看来双方已成功在干扰下建立通讯了。只见初音以断断续续的声音喊道: ‘……离开!教宗……逃……座天……喔,快去避难!’ 之前一直按兵不动的教会有何意图,如今索菲亚总算恍然大悟了。胸口的黑色十字架开始变形,成为缠绕住脖子的车轮,并缓缓启动回转。四面八方注入的圣歌正是为了开启神外仪典。这么一来,位于周围的叛教者或异端——也就是如今在这个房内的血族,全都会遭天军的火焰燃烧殆尽。索菲亚正是藏在紫苑寺中枢的一颗炸弹。 “不妙,已、已经来不及了!” “索菲亚?” 有叶大喊着,索菲亚脖子上的闪烁车轮逼使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光之羽翼吐出了两对、三对后,开始振翅并掀起熊熊火焰。神的爱此刻π于索菲亚全身的血管内驰骋着。 (讨厌,我不要因为我害了人家。) (该怎么办?怎么办?不行,启动程序已经停不下来、停不下来了。) (该怎么办——) 几乎要被爱完全占据的索菲亚意识角落,有什么东西已然着火。她挥手拒绝跑向自己的尊,同时奔向窗边。 以手指碰触固绕在脖子四周飘浮旋转的车轮后—— “快乐者、欲望者、悲叹者、恐惧者、诞生万物之母呀!” 索菲亚跨上窗框,朝一片漆黑的虚空跳下并同时叫道。她试图以原本的正常启动方式,覆盖透过圣歌输入的强制启动讯号。以立体影像显示的五个零在半空中被吐出,索菲亚已经 自行让神外仪典启动了。 她的身体在漆黑的空中浮游了好一会儿,然而却始终没有坠落。原本应该只有幽暗的脚底下,出现了某种冰冷的触感。原来是一枚带有磷光的巨大车轮像是要吞噬紫苑寺宅邸般浮现,支撑起索菲亚的立足点。光之翼就像急速分裂增生的单细胞生物般,不断向夜空分支延展出去。车轮的辗压声也几乎要盖过索菲亚的意识。 “快飞!快上升!” 索菲亚凄风地叫着。惊人的加速度将索菲亚压在车轮的地板上。灵光翼持续拍打着,一边猛烈消化神外仪典的启动程序一边开始上升。这时似乎有人在底下喊叫索菲亚的名字,但声音很快就离她远去了。 相互咬合的无数复杂车轮在索菲亚的四周一一出现,且各自都浮现了蠢蠢欲动的眼皮。那些眼睛即将要睁开了。 “等等,还不行,现在不能睁开!再高一点!再飞高一点!” 就如同在嘲笑索菲亚的恳求般,神外仪典发出怒吼。 圣! 圣! 圣! 圣三颂撼动大气,全体眼睛同时打开,光芒就像瀑布般朝下流落。但下方所引发的爆炸,以及紫苑寺宅邸屋顶被炸飞等结果,索菲亚已无从得知了。加速度彻底带走了索菲亚的意识。在圣歌、光芒漫天乱舞以及羽翼拍打助威下,车轮咬合所发出的噪音更为响亮。逐渐被幽暗吞噬的索菲亚依旧继续在心中祈祷着。 (拜托,请住手,不要再杀戮了,不要再杀戮了……) (血族的大家……对不起……) 位于梵蒂冈宫殿的巴贝里尼,大约在事发卅分钟之后接获了驻日救世军的联络。 ‘已经在染谷地区上空一万四千公尺之处,确保了陛下的安全。陛下一切安好。等神外仪典恢复沉静后,就会护送陛下返回梵蒂冈。’ “辛苦你们了。那群吸血鬼呢?” ‘呃,目前尚无法确认,不过宅邸已经有部分起火了。由于陛下以正常的启动方式命令神外仪典急速上升,才让那群家伙逃出了诛杀范围之外,据信他们的损伤应该……’ “够了。” 巴贝里尼切断移植通讯器,望向墙壁。 之前被自己以拳头打穿的大洞,如今已迅速修复完毕,包括窗帘与办公桌在内的家具也通通恢复原貌了。 (不知是被紫苑寺初音察觉所导致的大失败,或是陛下自己临时想出的方法。) (反正,就算紫苑寺那批人还活着,已经不足以构成威胁了。) 他迅速与其他五名枢机主教同时通话。 “……是我……是啊,已经找回陛下了……一旦准备好就会展开最后的运算。” 第五章 九十亿的圣名 在罗马市的地下,如迷宫般交替组成的石室与通路广泛延伸出一大片区域。那是规模足以与地上生者住家匹敌的地下墓穴(catab )以古老岩石组成的狭窄通路,有一部分也充当下水道,因此在曲折蜿蜒的幽暗中空气充斥着腐臭与霉味。 初音所潜伏的地点正是如此的墓穴之一。这里是由好几座大型的纳骨堂组成,三面墙壁上都挖有整齐排列的横穴,并收纳了已经变色的干枯遗骸。由于吸血鬼具备惊人的夜视能力,所以完全不须任何照明。 “果然是上了年纪,竟然被枢机主教那种小角色伤到手臂。” 初音懒洋洋地躺在铺地的稻草上笑道。原本如初雪般洁白的和服已经沾满了脏污的泥巴与血渍。她的右臂不见了,和服袖子也从肩膀处被整个切落,只用了布胶带随便缠绕堵住伤口。伤口微微传出的冒泡声,正是右臂肌肉再生所发出的讯号。 “总算能稍稍理解祖先们的心情了,他们往昔也只能躲在类似这种肮脏污秽的幽暗中生活啊。” “祖母大人,现在不是说无聊笑话的时候了。” “您体内累积太多情报了吧,脸色都开始发黑了。这样子再生的速度会很慢,还是赶快换血吧!” “余明白。”初音无精打采地爬起身子。“快点进行吧。” 她以手臂环绕有叶的脖子并将脸凑上去。 “耶!啊,等一下,在、在这里好像有点……”有叶显得很狼狈。 “呼嗯,虽说有叶同学已经脱离我的守备范围很久了,但跟娇嫩的初音女士接吻,在相乘效果下,有叶同学应该也会变得满吸引人的。” 突然有个家伙从旁边探出身子说道。那是一位身披有如医者的白袍、戴着夜视镜的白发年轻男子。 “她们两人都是我的!快滚吧萝莉控!只有我有资格能看她们接吻!” 一旁的尊也跳出来殴倒白发男。 “尊跟宝雷老师都给我回避!” 有叶的怒吼在地下墓穴回荡着。换血的过程中,这两个男的都被赶至有下水道流经的大型横穴那边。过了数分钟,有叶才宣布“可以了”,并把那两人叫回来。 “真是太遗憾了。我在陌生的敌地辛辛苦苦协助藏匿初音女士,现场拍一张接吻的照片充当报酬应该不为过吧?” 白袍男子装模作样地叹气着。 宝雷——出生于香港的吸血鬼猎人,是紫苑寺家的主治医师,也是近乎顾问的存在,更是一个货真惯实的萝莉控。过去是幼年时的有叶照片,现在则以重返小时候的初音照片为酬劳,为紫苑寺家提供实质上的免费劳动。虽然有叶之前没听说,但这次宝雷是陪同初音一道来罗马的。 “听说可以跟初音女士单独前往义大利旅行,我便兴致高昂、精神抖擞地准备了三大行李箱的萝莉服饰,结果来这里才知道是要秘密潜入梵蒂冈,真是受骗了。” “这次多亏有宝雷帮忙。托他的福,余才有机会跟那个让人气炸的混帐巴贝里尼直接谈判,收获也颇丰富。” 初音这么说,接着才将视线转向有叶与尊。 “很抱歉这么晚才跟你们联络。” 有叶咬着嘴唇摇摇头。 “……只要还来得及就好了。” 当晚,那架炸飞屋顶后消失于夜空的恶心巨大车轮与羽翼综合体,至今依旧深深烙印在有叶的眼底。那玩意儿飞走的瞬间,位于车轮上的所有眼睛同时睁开,对有叶他们投以炽热的烈光。其中受伤最严重的,就是紧急发动魔名临门以保护静佳的冬子。她的背部受到严重灼伤,如今还在军方的设施进行治疗。 当时尊也同样以魔名临门守护有叶,因此右臂化为了灰烬。结果那只手都还没长回去,尊就提议要兼程赶往梵蒂冈了。 有叶也无法阻止尊的决定。不过来这一趟是为了协助祖母初音,绝不代表她赞同闯入梵蒂冈救回索菲亚。有叶如此解释给自己听,才有立场与尊同行。 况且,究竟该拿索菲亚怎么办,有叶到现在都尚未决定。 光是该怎么救她就让人头大了。除了那架座天使可对魔物发挥致命的破坏力外,就连已经克服所有吸血鬼弱点的尊,也被枢机主教以意想不到的手段击退了。 初音愁苦地叹了口气,接着又喃喃说道: “竟然还准备了人造的座天使,这么一来就更棘手了。” “祖母大人认为座天使是还肉机关的科技吗?” 尊一屁股坐在初音身旁问。 “可能性很大。” “教会高层到底哪一个才是机关的走狗,已经查出来了吗?” “根据巴贝里尼的说法,不是枢机主教的任何一人。” “哼,那只红毛猩猩。关于这点或许可以相信他吧!毕竟那家伙的脑袋怪怪的,可以说是愚忠的信徒模范。” “不过既然如此,到底是谁把生物兵器交给柏崎少将?” 有叶压低音量问着。能进入梵蒂冈宫殿五楼的,铁定是最高阶的干部。 “不管是谁都没差吧?反正最后全都得杀掉。”尊咕哝着:“只要是欺负过索菲亚的人,一个也不能饶恕。” “你有想过要怎么把索菲亚救回来吗?”有叶没好气地质疑道。 “呃?”尊歪着脑袋。“总会有办法吧,反正我是最强的。” “上次从飞行艇摔下来变成一滩血、整整两天都不能动的家伙是谁?”有叶拉扯尊的耳朵。 “痛痛痛痛痛!” 尊挥开有叶的手,一路逃到墓穴的墙壁边,到了那里才忿忿地站起身。 “我才不会再输给那只猩猩咧!反正我已经知道他的技俩了!这只右手半天就可以长好!下次碰到就要把那家伙作成猩猩汉堡排喂狗!” 有叶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座天使你打算怎么应付?只要我们一接近索菲亚,他们就可从外部强制启动那架机器。” “这个很难说。要运算圣名跟写入都得在圣彼得大教堂进行,那些人愿意在梵蒂冈的正中央启动那架座天使吗?普通的信徒不知会有多少人被牵连进去。” 宝雷插嘴道。然而初音摇摇头提供反对的看法。 “余觉得对方会这么做的可能性很大。” 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初音脸上。初音望着暂时不存在的右臂所在处,露出冷笑说道: “教会的家伙目的是希望天父能直接降临。只要能达成这点,人世的老百姓就是死了再多,他们也不会在意。” 初音说到这暂时打住。这种事确实不难想像。神圣四文字计划很快就不会再只是紫苑寺跟皇国必须面对的问题,所以绝对要阻止那群人才行。 不过——有叶心想。 (救出索菲亚并不是必要的目的。) 有许多更容易阻止教会的手段。既然那项计划必须仰赖一位身上无魔名的特殊体质少女,举例来说的话—— 只要把索菲亚杀死,事情就简单多了。 (就算不杀死她,只要让她变成无法写入神之圣名的状态,例如使用某些指向性污染兵器这类的。) 只不过这种提议有叶不敢说出口。 有叶虽是隶属皇国的军人,却同时也是生于幽暗的恶鬼,并没有义务要将尊重人命放在优先考量。假使今天教宗不是索菲亚,她早就提议直接去暗杀对方了。 可惜,她现在没法提出这种建议。她很害怕被认定为是出于忌妒索菲亚之故;此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良心不允许她对那位纯真无瑕的少女下毒手。 “总之,宝雷老师,你就将祖母大人送回日本吧。我们所搭乘的皇室专机应该 能安全离开义大利才对。”尊说道。 “当然,我早就想跑了。”宝雷回答:“听说现在梵蒂冈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两千多位修女——作为运算圣名之用——全都是我没兴趣的十二岁以上。如果被座天使的炮击打到,或者是被尊同学的失控牵扯进去,那我岂不是死得太冤了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只要是可爱的女孩,一个也不能白白送命!大家以后都会变成我的新娘。既然有办法集中这么多女孩,等消灭教会后,其中的修道院系统我就单独保留下来好了。” 尊的这番轻浮发言,完全没进入正在沉思的有叶耳中。 “余也想留下来战斗,但手臂一时半刻无法恢复,看来再生还得花上不少功夫。” 初音耸耸肩,接着才将脸转向有叶。 “有叶,你打算怎么做?” “……咦?啊?什么?” “你还在发什么愣?余是在问你,要不要跟余一起回国?” “怎、怎么会提出这种问题?那么一来我跑这趟不就白费功夫了吗?” “那你倒说说看,你跑这趟的目的是什么?” 有叶一下子语塞。 自己的心声被初音看透了。包括迷惘,以及对自己丑陋阴暗面的嫌恶,此外当然也包含有叶不想让尊一个人冒险的心情。 (其实我也想帮助索菲亚。) (尽管只跟她共处了一段短短的时光。) (可是、可是……) 有叶这才突然察觉,尊的目光始终集中在自己身上。 “……老实说,我希望姐姐跟祖母大人一块儿回去。” 尊的这番话,让有叶心中那种不知是愤慨还是悔恨的情感瞬间膨胀起来。有叶不由自主地扯着尊的衣襟强迫他站起身,拖到类似纳骨堂的细长通道上。 “怎么了?” 发现有叶的脸色如此凝重,就连尊也不得不压低声音。 (你为什么那么想救出索菲亚?) 但这番话,她却无法直接说出口。因为那么一来,就好像有叶不希望尊去救她一样。在这种有口难言的状态下,有叶只好假装人发脾气。 “我、我呀!就是不想看到你因为冲动而白白送死,所以才跟来的!结果你竟然叫我回日本?” 有叶愈说愈火大,结果尊对她点点头。 “嗯。不过我是地球上最强的,不可能随便就丧命。而且我也很爱姐姐,不希望姐姐冒生命危险跟我一起行动啊!” “拜托,你别再那么说了。” 有叶的情绪 下子就萎靡下来,甚至连怒吼的气力都没有了。 “不管理由是为了什么,你的战斗就等于是紫苑寺一族的战斗。我既然身为族长,当然有理由并肩作战。” 如此空虚的藉口在潮湿的幽暗空间中回荡着。趁尊还没回答前,有叶便抓住对方的肩膀垂下头。如果不这么做,她心中的其他情感可能会接续涌出。 同一日的相同时刻—— 很凑巧,也有另一批人踏入了位于罗马地底下的幽暗空间。 无数个脚步声在剥落的土壁与地板上闷闷地回荡着,黑影则在摇晃的火把照射下不停舞动。从壁龛中挖掘出的幽暗,让整个地下墓穴被更浓密的幽暗所埋没。 正沿着阶梯往地下墓穴前进的,是以斗篷隐密掩盖住全身的一群圣职者。只有从前方数来的第四人是一位身穿修女服的少女。仿佛只有在她周围黑暗不敢靠近般,少女闪亮动人的金发显得楚楚可怜。 她是教宗索菲亚。此刻的她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与她那缺乏生气的肤色恰巧成对比,只有挂在胸口前的圣印——也就是那条黑十字架散发出红润的光芒,而且还不时跳动着。 这一行人终于走完向下的阶梯,抵达墓穴的最深处。继续穿过仅能容两人并肩的狭窄通道后,总算来到了开阔的场所。只靠火把照明很难显现出这个开阔空间的全貌,但看来应该是个天花板颇低的圆形场所。 在索菲亚正前方的男子摘掉斗篷转过头。原来他是圣事规律省长官多米尼哥。 “这个地点的正上方就是圣彼得大教堂的宝座了,而那边则是圣彼得的遗骸。” 多米尼哥望向宽阔空间正前方的墙壁,那里有一块随手挖出一层土所构成的简单壁龛。壁龛里放着一块以起毛的古老紫色布匹所包裹的细长椭圆形物品。 “真没想到这个地方才是梵蒂冈的真正核心。” 另一人巴摘掉斗篷。他是主教省长官艾朵亚尔多。 “陛下,请看那边。” 索菲亚依照指示回头望向位于空间入口附近的壁龛,结果喉咙瞬间哽住了。 那里有一具还很新的年轻女性遗骸。尽管腰部以下与手臂都用泛黄的旧布仔细包裹住,但脸部是露出来的,也可以看到栗色的头发缠绕在赤裸的肩膀上。大概是由于已经皂化了,肌肤呈现出一种通透的质感与光泽。 索菲亚对那张脸孔非常熟悉。 “……大索菲亚陛下……” 少女喃喃念出跟自己一样的名字。 索菲亚·安格理克斯·毕布里欧提卡留斯一世,她是前任教宗。年幼的索菲亚当初被选为合适的继承者并被带来梵蒂冈后,曾与她短暂地共同生活过一个月左右,不过后来就听说她去世了—— 没想到死状是如此地凄惨。 “为、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索菲亚叫苦着,忍不住捂着嘴往后退。 前任教宗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原本两侧乳房应该在的位置,也被那个黑漆漆的缺口吞没了。在大洞边缘还可以看到宛如野兽牙齿般被切开的成排肋骨。 “那是用来放出圣灵的洞。” 另一人除掉斗篷。他是教义省长官奥古斯丁,也是反对计划的其中一名枢机主教。 “我们全地普遍教会之前已试过无数次,为每任的教宗写入神之圣名。但因为无法确定母音,所以总是变成不完全的神圣四文字。此外,每一位教宗都无法接受写入的结果。看来,人类的血肉之躯毕竟很难容下神。” 索菲亚拼命忍耐全身的颤抖,在暗处中定睛凝视。不只是前任教宗,隔壁的壁龛,以及再隔壁的壁龛,都各放着一具胸口被贯穿的女性尸体。每一位都是保持站姿,应该是靠打入双肩的石桩所支撑吧。愈古老的尸体,破损情况就愈严重,此外,有露出脸的只有前任教宗而已,其他都跟圣彼得一样以紫色的布完全裹住。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可以确定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 “那、那么,我也会……” 索菲亚的颤抖说话声令无数道黑影晃动起来。奥古斯丁则将目光垂下脚边。 “……那是一种救赎。” 第四人除去斗篷表示。他是福音传信省长官朱斯帝尼。 “在主的碰触下,刻上其圣名,尽管只有一瞬间,但也跟主合而为一了。如此的功绩留在胸膛上,最后返回天国。所以那应该说是一种救赎。” (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诞生,为了这个而被选中吗?) 索菲亚以双臂抱住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第五人拿掉身上的斗篷。一张衰老而充满苦涩的脸浮现,他是册封圣人省长官贝尼迪特。 “……陛下如此慈悲为怀的牺牲情操,将能拯救那聚集于此的两千名修女。神的圣名尽管只是被运算出来的文字,对人体而言负担还是太过沉重。假使陛下不独自承担的话,所有相关的人都会因此丧失性命。” 索菲亚不禁以手掩着自己的嘴。 她回想起被火钳烙上文字的那些修女们。每个都因痛苦而 在地上打滚挣扎,无法忍耐试图输入的力量,最后凄惨地死去。 (假使我不承受,其他所有人就得……) 最后巴贝里尼才取下斗篷。 “来吧,陛下,请向圣彼得祷告。” 枢机主教推着她的背,让她缓缓步入圆形的洞窟深处。面对那具由紫布包裹的尸骸并跪下后,索菲亚交叉双手。 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向谁祈祷比较好了。 (不过,我已经无路可逃了。) (对尊他们也造成了莫大困扰。) (像这样结束教宗的工作,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在圣骸面前,索菲亚这么说给自己听。 “沙、沙、沙”的恶心声音突然自背后传来。索菲亚打断祈祷并回头张望,只见好几名圣职者跟着枢机主教们进入墓穴后,开始以鹤嘴锄挖掘墙壁。至于位置则是在前任教宗的隔壁。 “啊,啊啊……” 索菲亚不禁发出呻吟。 (那是我的墓穴……) “全地普遍教会的存在目的就是这个。” 索菲亚已经无法分辨那是谁的说话声了。 “陛下的玉体,其实就是主重新降临地面所需的出口罢了。” “正是。在此之前的教宗们全都失败了。那是由于灵的容量不足,无法打开能让主通过的孔洞。不过如果换成索菲亚陛下,再加上能完全解析出圣名的话,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就.算只有一瞬间也好。试算出来的结果九兆分之四十八秒。只要陛下的身体能维持这么久,主就可以通过陛下在人世间显现了!” 男人们的说话声在泥土砌起的天井中嗡嗡作响。这当中有好一会儿索菲亚都呆立不动,透过火把的照明注视自己那逐渐朝墙壁挖出成形的墓穴。她无法压抑身体的颤抖,只能拼命告诉自己: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在墓穴挖好后的泥土边缘,索菲亚以自己的手刻下名字。 索菲亚·安格理克斯·毕布里欧提卡留斯ii 被枢机主教催促离开地下时,索菲亚才突然察觉一点。 要充当自己坟墓的空壁龛右手边,并排着一整列放有紫布包遗骸的墓穴——从全地普遍教会的起源圣彼得开始算,可以对教会的漫长历史一目了然。然而,从自己预备要用的那个往右数到第五,该壁龛所放的遗骸感觉却有点怪怪的。 索菲亚忍不住停下前进的步伐,走了过去。 “陛下?怎么了吗?” 紧跟在索菲亚背后的枢机主教多米尼哥问,同时还抓住索菲亚的臂膀。 “没、没事。” 那具遗骸假使以年代顺序算,应该是索菲亚的前五任教宗。索菲亚试着仔细凝视脚边。雕刻在泥土上的名字显得七零八落,只能勉强读出“碧翠斯(beatrice)”这几个字。那具遗骸同样被紫布完全包住,没有露出半点部位,所以索菲亚也不确定自己觉得怪在哪里。 (不过,还是很怪。) (应该说,不是因为感觉到奇怪的气息,而是完全没任何感觉这点反而很怪。) 索菲亚再度环顾被幽暗笼罩的墓穴,最后才返回教宗碧翠斯的壁龛。收纳在此的所有尸体都是历代教宗。她们的身上没有魔名,亦是最为神圣的肉体。正因为如此,死后依然会释放出些许的生气。索菲亚能感受到这点。 但只有教宗碧翠斯让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您到底在做什么?” “……不、不,没事。” 一种无边无际的恐惧感升起,索菲亚只能死命地摇着头,动身步向墓穴的入口。这时,她已经想出那种奇怪感觉的真正理由了。 那具布包里面什么也没有。 为什么只有教宗碧翠斯躲过这种命运?是因为遗骸没有葬在这里吗?或者是…… 索菲亚啃着下唇,视线只敢落在自己的脚边附近。这个问题她无法问任何人,而她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反正自己已经无路可逃了,还是快快结束这个苦差事吧。 * 翌日,在圣彼得大教堂,从未间断的歌声与祷告一直延续到夕阳西下。 射入花窗玻璃的最后一道阳光,落在墙壁与地板的相连处。室内已经点亮数以万计的蜡烛,将仅存的一点昏暗切成碎屑。在四处充斥的煤炭与乳香气味中,位于天蓬下的主祭坛上已经预备好了主教赀座,一名金发少女就端坐在那上头。她将平目的修女服头巾换掉,改戴上白色的三重冠冕。在行似沉重的那顶宝冠下,少女的碧眼显得十分沉郁。 祭坛的周团是那群身穿朱红祭袍的枢机主教们。此外还有十几名特地换上祭祀用装饰重装的梵蒂冈龙骑兵,负责维护现场的安全。在整齐排列的木制信徒座席位,也就是中央走道上,则聚集了八排齐一跪下的修女。她们各自都在额头、喉咙以及双手埋入电极,细线则自电极朝左右延伸出去。 大教堂的左右袖廊挤满了测量用的仪器,一群技术圣职人员尽量不发出脚步声,在当中忙碌地穿梭着。埋入修女体内的电极,其实就是透过线路连接到这些仪器上。 数千名信徒聚集在信仰的中枢圣彼得大教堂上,然而这时却没有半句赞美神的言语自他们口中发出。大概是被修女们全身散发出的不安气氛给震慑了吧,信徒们只能保持沉默。负责护卫的龙骑兵生有瑞士人独特的严峻五官,光是这样就具备足够的威吓力量了。枢机主教们满意地环顾教堂内,偶尔点头听取技师们传来的报告,或是迅速瞥向索菲亚一眼。至于那些技术人员,光是要交换测量顺序与流程的资讯就忙得东倒西歪了。 终于,在枢机主教中为首的艾朵亚尔多向前跨出一步。 “因父及子及圣神之名……” 他严肃地举高并打开双手,如此宣言道: “最终的运算就此开始。” 位于左右袖廊内的灰色祭袍人员,立刻有好几人忙乱地奔跑起来。技师们迅速敲打键盘,或者喃喃念出作为密码的圣句。 最初一道淡青色光芒,是来自修女队伍的前头。那是位于右侧的某位修女。在她的额头与脸颊上,浮现了既像是希伯来文字、又像是小圆圈与线的符号,同时迸发出火光。“呜啊啊!”——修女惨叫一声后趴倒在地板上。不安的涟漪也在这时迅速扩散开来。没多久,在稍远处的队伍中也出现了类似的淡青色光芒,那名头部被圣焰覆盖的修女痛苦地抓着旁人的手与背部,并激烈扭转着身子。 “冷静下来!快加以祝福、祝福!痛苦只是一时的,只要怀有坚定的信仰,之后就能回归永恒的安宁!” 枢机主教多米尼哥叫道: “你们都通过严格的试验了!既然被选上,应该有办法承受考验才对,继续忍耐!” 青色的火光逐渐蔓延开来。并排采取蹲姿的修女们脸上,各自跑出了无数道光芒与文字,激烈的热流最后终于点燃为火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喔,啊啊啊!” “主啊、主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性们的痛苦呻吟让索菲亚全身僵硬,巴不得把头别开,但她却在心中这么不断告诉自己…… (不行,我不能把目光移开。) (大家的痛苦最后得由我承受。) (没错,为了结果而祷告吧,希望能早点找出正确的圣名。) 就像在呼应索菲亚的思绪般,技术圣职者们突然此起彼落地喊道: “从等级0到等级8,开始收敛了。” “第 一象限已确认发散。即刻作废。” “神圣反应超载了!请把六号机的剩余处理能力转过来!” “质量累积速率为百分之2,进度是预期中的六倍。” 连接修女与测量仪器的线路,有好几条都自行断裂并迸发出火花,技师们见状,忙着到处进行更换与灭火。貌似淡青色闪电的玩意儿不时会在大教堂的天花板窜过,甚至烤焦了雕刻精美的柱子与天花板的壁画。龙骑兵们的装备也感电了,可以看出他们身上的毛发倒竖起来。索菲亚自己则被一种自腹底涌上的蠢动快感所侵袭。 (啊啊,愈来愈接近了。) (主就快要降临了。) “这么快真是超乎想像啊!” “唔嗯。” “应该说负责运算的因子平均资质都很不错。”“这真是可喜可贺。” “陛下的准备也得快点开始了。” 在不时高亢发出的女性惨叫声之间,夹杂着枢机主教们的窃窃私语。 两名技术圣职者搬运一根与人类身高相近的细长物体过来。接着又是一根、再一根,合计共拿出了四根。他们将物体放在正方形的四个顶点上,刚好围绕索菲亚所坐的主教位。那细长的物体仔细一看,原来是充满淡绿色发光液体的胶囊。 液体中还漂浮着跟人类手指差不多长的褐色玩意儿。 (……是骨头?) 索菲亚终于察觉到。 四根胶囊的内容物全都一样。唯一的差异就在刻在骨头上的希伯来文字不同。它们分别为《yod》、《ho》、《vav》,以及又一个《he》。 那就是神圣四文字啊。就好像在耻笑修女们痛苦的叫声般,骨头表面也开始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这是前任教宗——索菲亚一世陛下的肋骨。” 枢机主教中的某人在索菲亚耳边悄悄说道 “使用前任教宗的遗骨是一种传统。即便那个肉体之前失败过,充当集束用的材料还是能发挥绝佳的功效。” 索菲亚感到毛骨悚然。 为了下次的仪式,还得像这样从尸体胸口的那个大洞挖出肋骨才行。此外,假使索菲亚在今天的仪式失败了,为了下一任的教宗,自己也得把肋骨贡献出来。 (我一定要结束这种事。) (这样的仪式,得在我手上变成最后一次……) 索菲亚在膝盖上交叠不停颤抖的双手。一股带有热流的快感——也就是来自神的爱,正冲刷过她的五脏六腑,几乎要让她的身体融化。 “收敛开始加速了。” “第二与第四象限都到达等级255!” “神圣反应开始发散,观测结束了!” 呼应技师们兴奋的喊叫声,那群修女出现了更进一步的变化。每个身体出现反应的人都弯腰倒在地板上,因烧灼于肌肤表面的滚烫圣名引发痉挛。在如此令人不快的沉重光景中,忽然自各处都升起了光芒,最后并化为羽翼的形状。此起彼落的羽翼升起后,仅仅拍打了一下又变成火焰消失了。 “啊啊啊、啊啊、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修女们的惨叫声愈来愈不像出自人类。索菲亚忍不住以手碰触喉咙。 (再也无法忍耐了,赶快交由我承担吧。) 黑十字架的冰冷触感紧贴着索菲亚的手。 “快乐者、欲望者、悲叹者、恐惧者、诞生万物之母呀!” 自索菲亚口中发出的咒语,令枢机主教与所有技术圣职者都一同回过头。十字架变化为古轮,以索菲亚的脖子为轴心开始高速旋转。 “不行!陛下,时间还没到!” 多米尼哥枢机主教铁青着脸跑过来。然而,光之翼已经在索菲亚周围的空间升起,让多米尼哥根本不敢接近。最后,代表肉体纯洁且无魔名的五个立体数字——00000,在索菲西的面前迅速吐了出来。 “检查出希伯来字母代码。确认是零。” “神外仪典已经确认与陛下连接了!” 技术圣职者急急忙忙地发声道。 “快点!快点开始写,不然大家都会死的!” 索菲亚哭喊着。 “可恶,没办法了。开始照射吧!” 在枢机主教的指示下,技师们忙碌地动了起来。好几架测量仪器喷出火焰倾倒,但四根胶囊所发出的光芒反而愈来愈强烈。就好像镜片集中的效果般,最后光芒透过肋骨凝聚在一起,自四个方向射往索菲亚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热让索菲亚忍不住抬头朝天蓬发出惨叫。那种感觉就好像以火钳直接烙在心脏上一样。 “误差百分之0.00006,在容许范围内。继续进行照射!” “喔喔、喔喔喔喔!” 圣职者们发出感动的赞叹声。主教宝座周围都被耀眼的光芒围绕。至于纷纷倒在地上、像是一群死尸的修女们,皮肤上的文字也像潮水退去般消失了,只不过在场其余的人都无暇注意这点。 “……陛下……?” 修女们一个个恢复意识,并将注意力放在主祭坛。她们皆因亲眼目睹的奇迹失去了开口的能力,还不由自主地泪流满面,交叉双手开始祷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索菲亚这时的惨叫,听起来反而像是因快感而无法压抑的呻吟。事实上,此时烧尽索菲亚意识的,除了爱情外就没有其他杂质。与宇宙相等大小的巨大存在,当要进入索菲亚如此娇小的器皿时,自然会产生仿佛破瓜的痛楚。 ——在呼唤吾吗? 索菲亚听见说话声。 在足以覆盖整个世界的压倒性光芒中,索菲亚听见了对方的声音。 ——是汝在呼唤吾吗? 令索菲亚浑身焦躁的那个名字,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她皮肤上刻划九十亿个文字——没错,九十亿个。到目前为止,人世间所有生命根本无法正确咏唱完毕的道理即在此,那庞大的文字列就仿佛恶梦般——不过在索菲亚的亲眼确认下,却是不带一丝疯狂地正确无误。此外,即便透过这串文字也无法掌握对方存在的本质,那不过是给人们用来呼叫用的暗号罢了。 “喔、喔喔,圣、圣、圣!万军耶和华,全地都充满祂的荣耀——” 枢机主教中的某人开口唱起圣三颂,位于主教宝座旁的一名技师却因脑袋无法承受圣压而爆裂了。喷溅而出的血液与脑浆碰触到神外仪典的羽翼后,立刻化为电浆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啊,来了。) (终于来了——) 与这颗行星直径相等的针贯穿胸口——如此的意象占据了索菲亚的脑海。那种感受已经无法以疼痛或滚烫来形容。 可是在这一瞬间,出现在索菲亚脑内的,却不是她印象里的主。 濡湿的呜羽青色头发、两绺混杂的白发、石榴色的眼珠、天真无邪却又充满傲气的笑容—— (尊……) 索菲亚有气无力地抬高手臂,试图抓住浮现在眼前的那个人影。 (好想早点见到你。) (结果,不论我怎么绞尽脑汁,我还是无法明白。) (但,即便如此……) “……索菲亚—————一!” 嘶吼声将包裹索菲亚的压倒性强大光芒切裂,无数的金属声与爆炸声同时响起,激烈的震动更将索菲亚顶离座位。 “什么!” “是谁!” “龙骑兵,快保护陛下!” 枢机主教们纷纷尖着嗓子叫道。原先围绕主教宝座的光之翼变得七零 八落且衰败褪去,这时的索菲亚,也能隔着大教堂宽阔信徒座席看清楚入口处附近。那里的巨大门扉被击飞了,还连着墙壁出现一个大洞。夜风一口气自该处灌入室内,使数百根烛火出现剧烈的摇曳。 (……竟然……) (可是,为什么?) 尽管先前灌饱了神之爱的腹部还在疼痛,表情凝重的索菲亚依旧努力对着半明半暗的那个方向凝视。 在因室内外气压不同而吹起的风中,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混杂于濡湿鸭羽青色头发中的两绺白发,就好像即将消失的火焰般摇动着。至于发丝底下的那对石榴色眼珠,则闪烁起异样的光彩。 (为什么……) 小小的热流滑过索菲亚的脸颊掉落。 “尊,为什么?” “人彘秃驴们,好大的狗胆!竟然让我最年轻的新娘公开做这种丢脸的事!把你们捣成肉酱拿去喂苍蝇刚刚好!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痛快地死掉,觉悟吧!” 因怒火而燃起的尊右臂,就在圣职者与修女们的众目睽睽之下,冒出骇人的泡沫急速进行再生。在他额头与手掌上发光的玩意儿,只要是信徒都应该知道那是所谓的圣痕吧。 “我要把你们活生生分尸,然后再用铁条串起来,自罗马一路展示到君士坦丁堡,变成公开的※卡博串!” (译注:一种起源于中东,后来流传至世界各地的羊肉串料理。) “混帐,警卫到底在做什么?龙骑兵!”枢机主教艾朵亚尔多叫道:“不准让这个不净的家伙接近陛下!” 十几名龙骑兵的背部同时弹了开来,自肌肉底下射出移植装置的机动模组。喷射口燃起推进器的火花,而每位龙骑兵的右臂也出现了与骨骼同化的刺刀,刀刃穿破了自己的肌肤,上头还滴着血。 “上!” 在枢机主教的号令下,数十架喷射推进器同时大举启动。龙骑兵严格锻炼过的肉体被移植机械装置抬高,以一口气扫倒信徒座席长椅的惊人速度朝尊逼近,他们的枪口也一口气冒出光芒。然而—— “——蝗帝自深渊而来!” 骇然的咒语自尊口中响起,位于他右眼下的亚巴顿(abaddon)魔名激烈地燃烧起来。只见尊的拳头朝地板一打,数千数万个黑色小影子便伴随着惊人的风压一涌而出,瞬间覆盖了附近一带的空中。自投罗网的龙骑兵们身躯遭黑影吞噬,只留下刺刀发出的光芒空虚地穿透了这黏腻厚重的黑雾。 “什么!”“呜咕喔!”“啊嘎!”“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蠢动的黑云中不时可听见龙骑兵所发出的嘶吼,尊于是下令彻底消灭那些家伙。 “啃食得一干二净吧!” 重叠响起的无数惨叫自暗云的各处喷出,断续的黑影朝人体所有称得上孔穴之处侵入——其实那黑影就是刚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大批蝗虫。它们分别自人体组织的内外疯狂啃食着。 让人不忍卒听的叫声突然中断了,黑雾终于渐渐散去,只留下莫名可怖的残渣啪哒啪哒地掉在大教堂的地板上,此外就是到处乱洒的大量鲜血。修女们见状不由得发出尖叫,纷纷四散至两侧的墙壁闪躲。 “唔,呜呜……” “啊,咕,咳、咳噗!” 掉在长椅残骸上或足摊在地板上的,是凄惨的龙骑兵,身体被吃得只剩头部、心脏、肺部与些微的脊柱,却依然苟延残喘着。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尊残暴的笑声响彻着。 “正如你们的启示录内容一样,应该要喜极而泣才对啊!亚巴顿所率领的蝗虫,带来了让被咬者持续受苦五个月的剧毒——不过亚巴顿却无权杀害神的信徒!啊哈哈哈,应该要好好感激我,你们这群混帐秃驴!” “可、可恶的臭小子——!” 枢机主教们面无血色,纷纷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技术圣职者当中已经有不少人开始逃跑了。然而在这期间,包围索菲亚的胶囊柱并没有减弱光芒,光之翼反而燃烧得更旺盛了,火星还不时组成类似希伯来文字的图案,一边烧去索菲亚身上的修女服,一边烙印在她的肌肤上。她那令人于心不忍的稚嫩裸体除了因痛苦而痉挛外,也因此徐徐于光芒中展露出来。 “巴贝里尼!上次你没把那臭小子收拾掉,现在该负起责任吧!” “知道了。” 检邪圣省长官巴贝里尼把其他慌乱的枢机主教推开,拖着让绯红色祭袍包裹的巨大身躯缓缓走出。他满不在乎地踏过在中央通道昏倒的修女们,悠然地朝尊走近。只见他伸出右手的食指,这回那根手指已经炽热发红到让人一眼就难以忽略的程度。大概是受到方才接近人世的神之圣压影响吧,圣多默的遗骸威力也被增强至极限。 “没想到你这小子竟然愚蠢到这种地步。明明有其他更好的手段,你却要正面冲进来挑战。” “像你们这种阳痿的老头大概到死都无法理解,地表上最强大最俊美的我究竟该如何保持形象。在即将成为我新娘的两千位女性面前,对付你们这种尚未进化的猩猩,如果还要采取偷袭的手段,岂不是太丢脸了。” “别逞强了,小子。你身上可以超高速行动的魔名临门,以及能够停止时间——那个不知名的堕天使魔名都已经用掉了,我也很肯定你现在无法进行补充。” 巴贝里尼露出牙齿,以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嘲讽着。他高高举起手,让圣多默的手指对准天花板的壁画。在此召唤下,许多道仿佛金属板相互摩擦的诡异叫声响起。 “哩嘻嘻嘻嘻嘻嘻!” “哩嘻、哩嘻、哩嘻!” “检邪,检邪,快进行检邪!” 位于大教堂左右两侧高处的露台上,不知何时多出了成群结队的白色人影。那些抗魔歼灭僧兵穿着缝入银制金属板的全身衣,缠著书有大天使米迦勒之名的缎带,并将装填了圣别银弹的巨大突击枪拿在手中。这群人正是巴贝里尼麾下的检邪圣省精锐部队。 “哩嘻嘻嘻嘻嘻嘻!” “歼灭!击灭!扑灭!” “尘归尘!土归土!灰烬归灰烬!” 抗魔歼灭僧兵以发狂般的语调朝尊不停吆喝。 “又来了这么多等我清理的杂碎啊,你们是想报上次的仇吗?拜托——” 尊一脚踹飞在地板上不停滚动痉挛的某颗龙骑兵脑袋。 “我身上亚巴顿的魔名已经用掉啰?这回可没法用刚才那种慈悲的方式修理你们,最好先搞清楚这点。” 巴贝里尼无视尊的威胁,迳自挥下手臂,圣多默的手指直接对准了尊。 “——非理法权天!” 伴随着长官巴贝里尼的一声号令,白色人影们闪烁着手中的银色装备,一起自高处的露台跳下,同时巴贝里尼也用力踹向地板。绯红色的巨大身躯瞬间就来到尊的面前,堵塞了他的视野。 圣多默的手指朝尊袭来,还因为与空气摩擦而发出高热及火焰。巴贝里尼确实体验到手指有一种贯穿肌肉的触感。 “哩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不洁者的首脑啊!” “用廿六门每秒可发射二千发的圣别银弹零距离齐射,使你的每滴血都得到祝福后消灭吧!” “哩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仿佛搔着背脊的不快嘲笑声,自巴贝里尼的左右两侧对准目标发去。正当廿六把同时杀到的突击枪一齐完成瞄准时,凛然的说话声在炮火即将集中的正中央响起。 “显现吧——大火刑法庭!” 超高温的火柱瞬间膨胀,将就要开始射击的突击枪眨眼间熔解吞灭。歼灭僧兵们的装甲祭袍也被烧尽了,底下的骨肉更以惊人的速度遭侵蚀。 “哩嘻嘻叽叽叽叽噫噫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烫、好烫啊啊啊啊啊啊!” “混帐,不可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大举展开杀戮的火焰漩涡中,好几道人影化为了扭曲的焦炭,最后变成漆黑的残骸碎片,掉在地板上崩解开来。 只有两个人影自始至终一直伫立着。 其中一人是枢机主教巴贝里尼。他的右手依然贯穿眼前的吸血鬼腹部,藉此封锁对方的行动,然而他的表情已经因为惊愕而扭曲了。 “不可能——” 他眼中的人影——的确生着石榴色的眼珠与濡湿的鸭羽青色头发,但并不是紫苑寺尊。 “你那根指头对我是没用的。” 脸部因疼痛而紧绷的有叶如此喃喃说道,并且抓住了巴贝里尼的手臂。枢机主教的背后,这时有另一个脚步声响起,原来是尊正朝着逐渐减退的烈火障壁另一头奔去。只见他的背影缓缓朝主祭坛接近,离在此对峙的两人愈来愈远了。 “混帐家伙,竟然掉包了!” “掉包?——根本没那回事。” 有叶说话的同时,鲜血还从唇边滴落,她努力忍耐直接侵袭脏腑的疼痛。 “只是利用咏叹星辰者的魔名,把你们的所有攻击扭向我而已。”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巴贝里尼发出带有血腥味的吼叫,并将手从有叶的腹部拔出,两人也在这时双双倒落地板。当然,两边都不可能保持毫发无伤的状态。巴贝里尼的绯红色祭袍已被燃烧殆尽,银质的装甲也几乎都熔解脱落,这足以证明神圣反应阻挡不了亚多拉玛雷克的灼热火焰,此时的他就连皮肤都出现了凄惨的烧伤。另一方面,有叶除了腹部被贯穿外,也遭到大量的银质刺刀刺伤全身,变得破破烂烂的制服上满是鲜血。 但即便如此,有叶依然以手撑住地板,咬紧牙关站起身。 “姐姐——” 尊忍不住回过头,乍看下好像要掉头跑回来了,有叶赶紧狠狠瞪回去。 “笨蛋,你回头做什么!想害我的作战计划白忙一场吗?” 尊的脸庞因充满痛苦而浮现各种不同的复杂表情。不过,他最后还是转回原本的方向了。 (没错,这样才对。) (我的理性明明也这么认为。) (但我为何要牺牲到这种地步呢?) 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如此无谓的怨叹依旧刺痛着有叶的心。 “巴贝里尼,你这个只会说人话的家伙!”其余枢机主教们趁机大发牢骚。“只剩下一点点就要写完了,别让那小子靠近!” “利用压缩圣歌!强制启动神外仪典吧!” 尊听了立刻加紧脚步。 “不行,不可以过来!” 索菲亚则在主教宝座上大叫着。围绕在她脖子上的车轮一边发光一边加速旋转。除了在周遭的空间掀起骚动外,就连天蓬及其支柱都被点燃了。 索菲亚的身体开始向上浮,第一枚充当她座位的巨大车轮也在脚底下显现。同时自神外仪典释放出的光之翼拍了一下翅膀,就这样直接贯穿尊的身体,还把他刚再生好的右臂击飞、喷出一大堆鲜血。 “尊——!” 有叶大喊着。她的眼眶溢出了血泪。那是因为两人的疼痛可共有之故。 “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留在索菲亚附近守候的多米尼哥枢机主教放声大笑道: “软弱,太软弱了!在神外仪典面前,你们竟然还想仰赖堕天使的力量!” 五名枢机主教在主车轮上把教宗团团围住,同时俯瞰底下的尊发出哄堂大笑。车轮的边缘开始与其他车轮咬合,接着又以爆炸般的速度加快扩散出去,光之翼的成形气势也变得比先前更惊人了。压缩圣歌所使用的超音波震动着这附近一带的空气,化成了恼人的音色。在如此光芒与圣歌乱舞的状态下,全身几乎都被希伯来文字填满的半裸索菲亚,只能痛苦地扭动身子。 “不行,你不能过来,快逃!有叶小姐也是!” 索菲亚的悲痛叫声被车轮的相互辗压噪音给盖过了。 终于,附着在神外仪典车轮上的眼睛开启了。 圣! 圣! 圣! 圣三颂充斥着整座大教堂,还对倒在主祭坛旁的技术圣职者射出灼热的光芒,一瞬间就把那些人彻底烧尽,就连骨头都被高温蒸发了。光芒同样洒在尊的身体上,尽管这几乎要吹飞他的四肢,他依旧在逆光中奋力注视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尊发出宛如野兽的咆哮。终于看见正在缓缓上升的神外仪典了。他的肉体正藉由神之子的魔名——也就是掌管复活的《圣子》之力,以超越破坏速度的惊人气势再生。然而,再生并不会抵消破坏所造成的疼痛,相反地还会倍增。关于这点,只能望着尊背影的有叶比谁都清楚。 关于等下尊将要采取的行动,有叶已经事先掌握到了。身为九重正护役,也身为长官——以军人的角度而言——当然得事先听取尊那有勇无谋、如履薄冰的危险作战计划内容。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索菲亚牺牲到这种程度?) 即便处于战斗中的极限状态,如此的迷惘依旧在有叶胸口内扰乱她的心。有叶无法为现在的尊多做些什么,尊这段时间也无法与有叶接吻,这种让人几乎要窒息的苦闷状态,在伤口的疼痛刺激下更为激烈地折磨有叶。 (呐,尊。) (假使今天是我站在索菲亚的立场,你还会——为我做出相同的事吗?) 就连如此愚蠢的假设性问题都出现了。 尊以满是鲜血的双腿跃起。而神外仪典为了要迎接他的到来,如花朵绽放般大大打开光之翼,把尊修理得片甲不留。 不过即便如此,尊还是来到了主轴车轮的表面——也就是索菲亚的面前,顺利落地。 “咿!” “这个脏东西烦死人了!” 枢机主教们纷纷咒骂着。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上突然响起了激烈的爆炸声,在大教堂内的所有人都不自觉仰头张望。原来主祭坛正上方的天花板已经裂开了,瓦砾与粉尘纷纷落下。不于在那道龟裂另一头的则并非夜空,而是仿佛能灼伤人眼球的浓密光芒。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啊啊啊啊啊……一 欢欣鼓舞之声自然而然传了开来。 “打开了!” “打开了,终于打开了!” “很快就会书写完毕!” 枢机主教们纷纷喷着口水庆贺道: “主啊!主啊!主啊!快突破陛下的身躯降临吧!” 索菲亚在乱舞的光芒中双膝跪倒,全身开始痉挛起来。她身上原本的三重冠冕与修女服都被烧光了。此刻被光芒与火焰缠绕全身的她,只留下额头上正发出淡青色光芒的希伯来文字仍旧紧紧依附着,另外就是套在脖子上的操纵环了。 在索菲亚的胸口,在那才些微发育的乳房之间,有一道纵向的光束闪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发出痛苦的悲鸣,但胸口上的裂缝依旧溢出了强光。 而就在这时——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伸了过来,碰触在索菲亚脖 子上旋转的车轮。 那正是尊的手。 凄厉的走调杂音在附近回荡着,光之翼被吐出了数百数千对。 “愚蠢。”“愚蠢啊!”“以为这样就能阻止吗!” 枢机主教们不屑地对尊轻视道: “只要是身上有魔名的,一旦碰触神外仪典就会因被拒绝而消灭!” 还来不及等枢机主教说完,神外仪典的秘术检查就启动了。机体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深入检查正与自己接触的尊肉体,并将魔名数值化后的结果吐出于半空中。 “能够连结的,唯有秘术值为00000的陛下而已!” “愚蠢的黑暗一族啊,你就抱着能见证神再次降临的好运消灭吧——” 尊将索菲亚的头拉近自己,同时抬起脸。 那对石榴色的眼珠正酝酿着傲然的神色。 “我当然知道,你们这群肥秃驴。” 尊的嘴唇歪斜着。 “你们以为我是谁?我可是万魔抄本,记载着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名字,此外也能够自在地进行消除,够格称得上是一本史上最强的魔法书。” “什么——” “帮我转告这架座天使的愚蠢设计者:程式设计师没料到系统会超载,就没资格干这了。” “你这小子还在胡言乱语什么!” 尊那满是鲜血的裸体自各处发出了青色的光芒。为数上百的魔名其中几个浮现,并在附近的压倒性强烈白光中自行溶解消失。 神外仪典响起了警告音。 错误代码自回旋于索菲亚脖子四周的操纵环吐出。再次检查秘术值。系统超载、系统超载…… 现场能理解尊做了什么的,恐怕只有有叶一人而已。他利用唯有万魔抄本才具备、超越想像的庞大资料库,尽可能地累积了大量魔名在其中。经过数次调整以及释放,尊让自己的魔名总命数恰好停在100000。 连接确认、确认、确认。数百枚车轮相互咬合,并开始逆向旋转。枢机主教们被剧烈摇晃的主车轮狠狠甩落,凄惨地直接撞向祭坛。 神外仪典再度发出怒吼。 圣! 圣! 圣! 在四周激烈吹拂的圣三颂歌声中,尊堂堂恢复了站姿。 “……不、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事!”抬头仰望尊的枢机主教多米尼哥叫苦道。 神外仪典的操纵环已套入尊的脖子,并且开始旋转。在飘浮于半空中的无数枚车轮间,光之翼破吐出,其色彩已经变得跟尊的眼珠一样,染上了石榴色。 对于暂存区只能应付五位数的程式而言,十万其实就跟零是一样的。那些技术圣职者当中,应该有人懂这个道理吧?有叶首度听到作战内容时也感到很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这只是一种诡辩。理论上能成立,跟必须冒着被消灭的危险赌上一把,两者之间的距离几乎可以用天文单位来计算。 然而话说回来,此刻神外仪典确实已被魔王尊纳入掌中了。 “不、不过!”枢机主教艾朵亚尔多自下方朝上瞪着尊叫道:“那、那又怎么样!你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九十亿个字的圣名已经写入陛下的身体,就算座天使被你抢走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天国之门已经打开了!神的王国很快就要降临!逃不过最后审判的你迟早会被消灭!” 现在的尊已经懒得看那些枢机主教一眼,他只是紧紧抱着索菲亚。在她那赤裸的胸口上,满溢而出的强光依旧想撕开那道裂缝。 那两人接吻的瞬间,有叶根本不敢直视。她唯一的选择,就是抱住自己依然持续在流血的腹部伤口低下头。 (只是为了那个短暂相处过的女孩……) (为什么你要拼命到这种程度?) (呐,假使换作是我——) 如此的想法也随着鲜血与体温,自有某的伤口中流失。 万魔抄本。 记载了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所有名字,也可以进行转录,可说是一本史上最凶恶的魔法书。 在无穷无尽的记忆量面前,九十亿个文字也好比大河中的一滴水,即便那是神的圣名也罢。 尊吻着索菲亚的脖子,并以牙侵入她的柔软肌肤啜饮鲜血。他藉由保存在血中的记忆,将书写于索菲亚身上的那个名字转录进自己体内的抄本中。 压缩圣歌停止了,光之翼也不再成形。从教堂天花板裂缝所注入的强光,同样在不知不觉中消失。那些彼此咬合的车轮亦被大气所吸收。 索菲亚睁开她的双眼。 疼痛、热流、贯穿身躯的庞大爱意,种种的感受全都没了。取而代之包裹自身肌肤的,只有布满尘埃的混浊空气、夜晚的寒意、带有强烈刺激性的煤炭味,以及—— 某人千真万确的体温。 索菲亚终于察觉,自己正躺在某人的怀抱中。她扬起视线,恰好与那对令人怀念的石榴色眼珠相对。 自己胸口中某个极其珍贵的事物——或者说是无可取代的思念——正开始溶解流出,索菲亚可以明白感受到这点,所以她一时半刻说不出话。 “……尊。” 好不容易,她才挤出这个名字。 靠在被烧毁的祭坛边,尊紧紧搂着索菲亚,同时带着促狭的微笑对她悄悄说道: “太美味了……那是你的初吻吧?” 索菲亚一脸燥热地点点头。 第六章 诺维姆 在绿意盎然山腰上睥睨染谷地区的紫苑寺宅邸,是个呈扇形的三层楼洋房。与居民人数相比,面积似乎显得太大了,空房间当然也多出很多个。 “尊少爷的后宫计划要是正式开始执行,不管有多少个房间应该都不够吧?搞不好届时还会为了抢房间发生争吵。” 冬子环顾着已经安置好床铺与其他家具的寝室并如此说道。这项作业就算找五、六个壮汉负责也要花半天的功夫,结果独自完成的冬子却连一滴汗也没流,甚至身上的女仆装也维持干净整齐。有叶本来想帮点什么忙,还特地以洋装取代平日的和服,结果却毫无出手的余地。 “假使有一百人左右的居民住进来我就没辙了,届时请检讨是否要增加女仆人手。” “等等,你真的打算让那些尊出手过的女性都住进来?” 有叶毕竟还是听不下去。 “因为是后宫啊。” 冬子则以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道。 至于当事者尊则由于在梵蒂冈耗尽力气,即使经过了五天的休养,还依旧躺在三楼紧闭的暗室无法起床。这段期间,由冬子主导的后宫计划反而紧锣密鼓地进行中。 “索菲亚小姐没多久就会从梵蒂冈迁来这里了。就她的立场而言,请她统管那群修女应该会比较合适,所以要把二楼中央的房间分派给她。” “这里没办法住下两千位修女吧?” “是的。所以迟早都得扩建。” “别说傻话了。” “有某同学,请放心吧。”特地前来观摩的静佳也环顾寝室说道:“只有有叶同学一人会与尊同学共享一间寝室。关于有叶同学是正妻这点,大家都不会有异议。” “什、什么,我听不懂啦!”双颊泛红的有叶将目光从静佳脸上躲开。“别胡说八道了。” “确实只有有叶同学一人具备正妻的资格啊!” 静佳再度强调后,与冬子相互点头表示同意。有叶觉得这种感受就好像被人在暗中说了坏话一样,突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你那是什么意思?” “因为会这么小心眼的,也只有有叶人小姐一人。” 冬子以手指推了推镜框后说道。 “……小心眼?我哪有……” “不管是静佳小姐、初音大人、我,此外还有索菲亚小姐,甚至是其他女性,一旦要新的人加入后宫,就该爽快地予以同意。如果不这样,就失去身为正妻应有的肚量了。” 根本就是狗屁不通的歪理嘛,但因为冬子所言的确很切合现实,这反而让有叶的怒火烧得更加旺盛了。她气嘟嘟地撇头转向墙壁那边,不愿再继续讨论。 这么说来也没错,会因为尊向其他女性出手而吃醋的,就只有自己而已。 (为什么大家都可以摆出一副没事的样子?) 有叶很难摆脱这种不甘心的想法。一旦被冬子强调这是身为正妻该有的人格特质,她又感到胸口堆满了无处可发泄的郁闷。 “呵,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吗?” 走廊有其他人的说话声响起,随后一个全白装束的人影走入了敞开的房门。那是祖母初音。最近她都以和服的姿态出现,身体状况与睡眠习惯也几乎都恢复正常了,在有叶眼里,初音祖母简直跟从前判若两人。 “这种地方迎接教宗入住似乎稍嫌寒酸了点。不过,反正她也得在这里跟梵蒂冈来来回回,应该勉强过得去吧。” “哎呀,教宗陛下没有要长住日本吗?” 静佳露出有些讶异的表情。 “在如今这种混乱的局势下,她也不能一下子抛弃教会不管吧?” 初音耸耸肩膀回答。 “我把善后工作都丢给了祖母人人,真是不好意思。”有叶鞠躬道歉。“梵蒂冈如今的情况不知怎么了?” “关于那点你不需要道歉。余尽管是退出第一线,但依然保有皇国正护役的身分,对外沟通的棘手工作余也比你擅长。”初音咧嘴笑道:“没有引起更为严重的后果真是可喜可贺。最要紧的,是六名枢机主教没人因此丧命。这么一来总有办法弥补回双方的外交关系。” “是……这样呀。” 有叶点点头。 尊与有叶当时硬闯入教会,阻扰为了让神再度降临所举办的仪式,并将其彻底破坏。此外更严重的,是教会倾全力计算出“神的真正圣名”后,竟然被身为魔族首领的尊捞到了便宜,得以转录那个名字。 “六名枢机主教都送医救治,但最不幸的,是他们的嘴巴都安然无恙,所以此刻还在医院里吵得不可开交哩!有一派决定无视尊的存在,有一派依然主张要杀了他,更好笑的,是余还听说有一派打算让他进入教会。” 初音乐得激烈摇晃肩膀,听到此妙闻的静佳也忍不住“唉唷”一声,捂着嘴巴偷笑,只有一有叶是完全笑不出来。 “对了。” 她刻意压低音量。 “医院应该有对枢机主教们进行精密的身体检查吧?祖母大人对那些检查结果……” “看过了。”初音点点头。“正如巴贝里尼先前所说,并没有还肉机关的奸细。” 房间暂时由沉默所笼罩,血族的四位女性面面相觑。终于,初音“呼”地吐出一口气,率先打破紧张的气氛。 “这个房间可有经过咒纹处理?” “有的,一共是四层。”冬子回答道。 “那么,有叶,你现在也暂时没有其他事了吧?” “怎么了吗,祖母大人?” 初音比了比天花板。 “余方才通过暗室前,察觉尊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余本来也可以进去叫他起来,但最后还是决定让给你。” “什么让不让的……” “因为你是正妻,而余只是侧室。” “怎么连祖母大人也在开玩笑!” 但结果,有叶真的依据初音所言爬上三楼,来到那个刚好位于索菲亚寝室正上方的大房间。橡木制的房门紧闭着,以维持里头的完全黑暗,这样才有助于吸血鬼进行再生作用。 有叶以耳朵贴着房门倾听,里面的确有人在活动的气息。 她剥除贴在门上的布胶带,打开房门。橘色的夕阳光线,立刻从走廊的窗户射向原本是一片漆黑的房间。这里头放置着大型的衣柜、梳妆台、桌脚呈弓形的桌子,还有摆放在桌上的一钵白蔷薇。位于蔷薇旁的香炉朝昏暗处持续拉出一条带有紫光的烟。这里过去曾是有叶双亲使用的寝室。有叶记得自己年幼时,也曾在这张附有天蓬的床上夹在双亲之间入眠。 何如今躺在那张床上的只有一个人——尊。他正卷着一条白色的挂毯熟睡着。 大概是察觉到房内出现光线吧,尊微微撑开眼皮。石榴色的眼珠在昏暗中搜寻了半晌,最后才终于抵达有叶的脸庞。 “……姐姐。” 本来打算爬起身的尊,却在喊了一声“好痛痛痛”之后,再度将脑袋落回床上。 “你还好吗?应该还没再生完单吧?” 有叶来到对方的枕边跪下。吸血鬼所睡的床单底下一定要铺设血田才行,因此以卧榻而言高度绝对不算太高。 “不,大致都已经长回来了。”尊在挂毯下笑了笑。“只是体内的血液还无法顺畅流动罢了,应该没事了。” 尊将手撑在背后,这回终于慢慢地成功撑起上半身,挂毯同时自他的肩膀滑落。原来他是裸睡。书有咒语的绷带也映入有叶的眼帘。尊的身体到处都是血渍。有叶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便主动将视线挪开。 自己究竟是为何而跑进这里,其实有叶 也不太清楚。可是一直保持沉默感觉又很怪,于是她便转述了初音的报告,以及明天索菲亚会造访紫苑寺宅邸等事。 “索菲亚她还好吧?那之后座天使直接摔在地上,感觉好像往下砸了不少东西,后果是不是很凄惨?” “是呀。枢机主教们被坠落的座天使与大教堂坍塌的天花板压住,个个都身受重伤。至于索菲亚,不是有你帮她挡着吗?” “是啊,可是,躲到墙壁边的修女们我就来不及救了……那都是我的错。” 有叶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连这种状态下尊也要优先在乎那些女子。 “那姐姐呢?” “咦?啊,慢、慢着,讨厌!” 本来以为只是抓住自己的手腕,但尊却突然将有叶拉向卧榻。尊的手开始在有叶的肚子上摸索。 “那只红毛猩猩竟然敢以肮脏的手指插入姐姐的腹部,这可是要生下紫苑寺家长男长女的重要身体耶!虽然姐姐是为了帮我,但以后不要再进行这种鲁莽的作战计划了!” “呀啊,讨、讨厌,住手啦!” 尊一时兴起,轻轻咬着有叶的肚子附近,有叶则用力推开他的脑袋。 “我又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当时要阻止神再度降临,也只剩这个办法了,我也不能坐视索菲亚不管呀!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为了索菲亚而干出那种蠢事。假使当时没法顺利夺取座天使,看你会落到什么下场!况且话说回来,事前也没人肯定神的真实圣名可以转录进万魔抄本内——” “我可是为了姐姐喔?” 尊面对面、以相同石榴色的眼珠凝视有叶。被对方这么一反驳,有叶只能将原本想说的话咽回肚子去。 “……耶?为、为了我?” “如果单纯只是要救出索菲亚,还有其他更轻松的方法,过程也不会像我们遭遇的那么棘手。所以总归一句话:我是为了姐姐。” “你、你可别乱讲!” 有叶感觉耳朵燥热起来,心脏的激烈跳动声也在头盖骨内回荡着。 (竟然不是为了索菲亚,可能吗?) 尊将正在困惑的有叶肩膀拉向自己。大概是因为思绪一片混乱吧,有叶压根儿没料到两人的脸会靠这么近。当双方的唇重叠在一块时,有叶一时之间甚至还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终于,温暖的吐息随着舌头进入她口中。 (不行这样,一旦双方的体液接触,神圣反应就会——) 脑海的角落掀起了如上的警告声,但有叶并没有实际出力执行,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快溶解了。 “……呼,嗯……” 有叶无意识地闭上眼。她将手搁在尊的脸颊上,全心全意接受对方的吻。温柔地以牙齿咬破他的舌尖后,尊的血液、生命、情感以及记忆皆一股脑儿流了过来,随着与有叶的血混合而让她完整感受到其内容。 双方到底将嘴唇叠合多久,有叶已经弄不清楚了。即便放开对方,热情的余韵依旧久久不散,有叶在尊的怀抱中,始终不敢把视线抬起来。 神圣反应并没有发生。 在此之前阻止双方接触、因神圣血液与污秽肉体而产生的强烈排斥反应,这回已经完全不存在了。 共亨彼此的所有——所谓换血,正是如此一种行为。 尊当初为何要那么做,理由现在已经深深烙印在有叶的脑袋中了。 但促狭的他依旧不怀好意地说道: “因为我已经成为神了啊。关于加略人犹大的罪,我早就直接赦免了。” 他胸膛上的绷带松开,在裸露的胸口上浮现了密密麻麻且发出青色光芒的希伯来文。那是以九十亿个文字所串起的名字,也是尊自索菲亚身上转录至万魔抄本的神之真正圣名。 身为紫苑寺起源的加略人犹大已不再受诅咒。因此,身为其后裔的吸血鬼即使碰触神圣的存在,也不会被灼伤变成灰烬、或是化为一滩血水了;这也是出卖之罪名已被赦免的证据。 尽管高兴得快要发抖了,有叶依然刻意以不满的口气吐槽对方: “……成为神?胡说八道。你是脑袋坏掉了吗?别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更正确地说,我只是神和这个世界之间的桥梁罢了。”尊回答道:“不过,我当初战斗的目的,确实是为了取得这个神之力喔。虽说我是用在其他不正经的目的上就是了。” “傻瓜。” 尽管又骂了一句,但有叶已经不抵抗尊的抱拥,甚至主动将脸颊贴上他的胸膛。 “所以姐姐,你现在可以相信我拥有无限多的爱了吧?”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是我个人感受的问题!” 有叶轻轻戳了尊的胸口好几下。 “我、我呀……呃,要像静佳、冬子以及祖母大人那样,若无其事地认可后宫这种事,实在……就算是想同意,也……” 有叶的音量愈来愈细微。 把几百人、甚至几千人视为所爱的对象并娶入门为妻,这种观念有叶还是很难接受。当尊的心思在其他女人身上时,有叶就会觉得被对方忽略。正常人不都应该是这样吗? “嗯,既然如此,为了姐姐,我就将神的爱(agape)——” “够了,再听你狡辩下去我会头昏,你闭嘴吧!” 有叶打断尊的话。 (真是个傻弟弟呀。) 不过,有叶还是觉得他很可爱。 证明自己对有叶无可比拟的心意以及建立后宫,乍看下相互矛盾的两件事,这位年轻魔王 却不肯轻蓄放弃其中任何一项,并且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鲁莽选择了切中要点的解决之道。 就连被视为对全人类抱持无限之爱的神,都被他操弄在股掌之间。 教会和索菲亚——就某个角度而言也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你真的是……傻瓜。” 以为这么做我就会认可吗? 有叶在心底暗忖着。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以手环过尊的背并拥向自己,让两人共享体温。这是个人感受的问题。对方愿意为自己做出如此愚蠢的行径,至少此时此刻是让有叶欣喜万分的。 * 翌日早晨,漆有三色军旗的大型直升机响着螺旋桨的噪音,降落在紫苑寺宅邸后院的直升机停机棚。那虽然是隶属于救世军的交通工具,但在军章上还多挂了一面迎着强风激烈摇曳的旗帜。旗帜上头印有三重冠冕与金银两把钥匙相互交叉所组成的纹章,而那种图案也是教宗专属的。 “早、早安。” 一个身着修女服的娇小身影走下直升机的舷梯,结果很快就承受不住螺旋桨的强风而摇摇晃晃,尊赶紧跑过去将对方抱在怀中。 “对、对不起。”这反而让索菲亚更畏缩了。 “我等你等好久了。”尊亲吻她的脸颊,她随即变得满脸通红。有叶则慌忙扯住尊的头发,强迫他与索菲亚分开。 “……可、可、可恨的紫苑寺尊……竟然对我们憧憬的陛下亲、亲、亲亲!” “有了美女姐姐、性骚扰女仆、千金大小姐,这样还不够啊……一 “无无无无无法原谅!” “都是那家伙害我没女人!” 如此充满怨怼的窃窃私语及咬牙切齿声不时传来,有叶只好赶紧将尊推回宅邸的方向。在直升机舱口探出头的,是一群身着漆黑军服的救世军僧兵。对于没有女人缘的他们而言,索菲亚本来就好比唯一的希望,结果现在连她也沦落尊的毒手,自然令他们产生出比地狱还深的愤限。 “寂寞的在室秃驴们,辛苦啦!我会把索菲亚的结婚照片 放大后再寄过去给你们,你们就看那个意淫一番吧!” “别挑衅他们啦,笨蛋!” “你这臭小子啊啊啊啊啊啊!无法原谅——!” “要寄就寄刚洗好澡的照片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要换衣服的照片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僧兵们的反应太过激烈,有叶只得以身体挡住索菲亚的视线,不让她瞧见那些丑陋愤慨的脸孔。 “大家都辛苦了!教宗陛下就暂时由舍下款待,各位请回吧!” 说完有叶便拉起索菲亚的手,快步逃入宅邸内。 当带她前往专属的寝室后,索菲亚不禁瞪大了眼。 “耶,已、已经是上床的时间了吗?而、而且还要在女仆长、有弃小姐、静佳小姐的面前?这、这也是血族的规矩吗?” “是啊,欧洲的王侯贵族据说有这种传统。”静佳表示:“政治婚姻可是国家的大事,为了不出任何差错,初夜一定得在亲人的监督下进行。” “静佳!不要灌输她那些奇怪的东西!”有叶敲打静佳的手臂指责道。 “那、那、那、那样不会痛吗?”索菲亚脸色铁青地问。 “你先冷静一点。没按照正常的礼仪确实是我不对。”有叶将手放在索菲亚的肩膀上。“正式一点的话,应该要先在晚餐时间举办迎接你的欢迎会才对。” “像、像、像我我我我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家伙……” “你先冷静下来嘛!” 比起有叶拼命地劝慰对方,尊的再一次亲吻效果就显得立竿见影了。索菲亚总算红着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有叶对尊使了个眼色,示意两人要坐在索菲亚的一左一右,至于静佳则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冬子随后冷静地为大家端出了茶。 “在此重新自我介绍一遍,我就是负责本家厨房事务的藤堂冬子。如果想性骚扰……啊,我说错了,如果想预防性骚扰,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性骚扰?抱歉,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耶?这个词巴别塔消除器好像无法辨识。” “简单说就是爱的一种型态。” “冬子你住口啦!” “更正确地说,那就是爱。”“尊!你也不准岔开严肃的正题!” 索菲亚很不好意思地缩着脖子,有叶则尴尬地假咳了一声。 “……请问,所谓严肃的正题是什么?”索菲亚怯生生地朝有叶瞥了一眼问道。正当有叶要回答时,突然察觉到入口旁不知不觉多站了一个白色的人影。那是祖母初音。初音迅速地朝有叶看了一眼,接着便转身离开。 这是要血族提高戒备的暗示。 “索菲亚,你放松一点吧!并不是多严肃的话题啦!” 尊边说边搔着索菲亚的耳朵,索菲亚发出“呀啊”的叫声后再度缩着头。 但尊那番话是安慰人的谎言,有叶感到心情无比沉重。 “姐姐,还是让我开口吧?” 有叶摇头拒绝尊的好意,决定还是由自己来比较好。 “那个……是关于枢机主教的事。” “咦?啊,请说。” 索菲亚眨了眨眼。看来她完全没料到会是这种内容。 “大家都平安无事吧?如果不赶紧回去,业务量就会一直累积起来。” “所有人都进行过精密检查了,大家都是清白的。” “所以呢?”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你一个人。” 索菲亚微微偏着头。 当然,尊与有叶都吸过索菲亚的血,也利用这种方式检查过她的记忆;这些记忆也包含了在索菲亚没有意识时所经历的体验,也就是说: “教会中枢被还肉机关所安插的奸细,很可能就位于你的体内。” 现场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到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索菲亚眼中的兴奋光彩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深深畏惧的寒意。下一秒钟,有叶察觉出自己身体的异状后,不禁战栗起来。 (我不能动了——也无法出声?) 刚才的寒意并不是错觉。索菲亚此刻的脸庞就好比蜡像,或说是铺上了一层霜。 位于视野角落的初音以及站在沙发后的冬子也是,每个人的脸都紧绷得好像被冻住一样。至于正要站起身的静佳,也保持大腿刚开始弓起的姿势僵住了。 不论是多么惊人的神速,或者是时间停止能力,都必须先从嘴里念出魔名吧。 (所以我们到底是怎么了?四层的咒纹处理难道一点防范的功效都没有?) 在招呼索菲亚进来之前,这个房间已经仔细进行过咒术处理,能让各种生物兵器钝化。结果有叶现在才明白,那些步骤都是白费功夫。 现场只有尊一个人,尽管扭曲着脸,但依然努力拖动缠住四肢的寒气,勉强站起身来。不过就当他要抓住索菲亚的肩膀时,那只手却被弹飞了。 “……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唔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 索菲亚自己的表情也遭冻结,同时还发出诡异的叫声。只见她轻轻捧起修女服的头巾与长衣领,而再眨眼后,血潮就已经爆发开来。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有叶冰冷的脸与手上,代表绝望的赤红也一时占据了有叶的整个视野。 在这一片血红中,有叶勉强能看见。 自索菲亚蠢动的背部,有一个很大的玩意儿正长出头、四肢、身体,像是要突破蛹一样进行羽化的动作。 等有叶再次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趴在地板上。她试着微微挪动四肢,可是却因强烈的寒气而完全丧失了活动力,脖子的皮肤也传来好像要被撕裂的难耐疼痛。有叶在这种痛苦中强 忍着抬起头,被鲜血喷得模糊的眼底,出现了一幅怵目惊心的光景。 “……啊、啊啊啊啊!” 有叶忍不住颤抖着喉咙惨叫道。 倒在沙发下的另外一人正是索菲亚。她的嘴角留下吐过血的痕迹,修女服的背部也破了,那里同样被鲜血染红。 至于践踏在索菲亚身躯上的人影,有叶则咬牙切齿地努力转着眼睛瞪着。 那位少女以冰冷的闇蓝色双眸俯瞰有菜。在她那略带青色的头发周围,有四只翼状的小小飘浮物。有叶明白,自己身上所感受到的寒气就是来自那玩意儿。 少女将原本拎起来的尊身躯扔回地板上。不,少女并不是把他拎起,而是在尊满是鲜血的胸口上直接贯穿了一个洞。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有叶因喉咙颤抖所发出的声响,几乎快要无法遏抑了。 那是因为少女沾满鲜血的手中,握住了— “9(诺维姆)与还肉机关联络,已经逮住万魔抄本了。” 少女对着半空中面无表情地喃喃说着。就好像在回应她一样,少女视线前方的半空中,也好几度迸发出青色的火花。她的手中握了一本厚重的书。在书那令人胆颤心惊的红棕色表面上,还浮现了类似血管、有脉动的玩意儿。血从书上一滴滴滑落,刚好滴在底下的尊身体上。 “我这就返航。” 少女喃喃念了一句。下一瞬间,她便化为淡青色的电光消失了。 断章 血之外侧 静佳在温吞的无力感下回想。 与尊从东京大教堂强行带回来的索菲亚所共度的那段过去。那是一次虽然短暂却又幸福无比的经验。对紫苑寺以及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年幼教宗,当时在静佳的指导下学会了许多事。 “……所、所以说,所谓的加入血族,意思是什么?” 索菲亚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搓着手问道。那是发生在静佳扮演家庭教师、指导她日语的过程中。 “让自己也变成吸血鬼,应该没错吧。” 坐在索菲亚隔壁椅子上的静佳微微睁开眼,环视这个房间。这问紫苑寺宅邸内的小小书斋,除了她俩外就没有别的人。静佳之所以会不时检视房间的情况,完全是由于两人所讨论的话题很隐私之故。 “……陛下对吸血鬼所知有多少?” 索菲亚听了略微歪着头,眼珠子咕溜咕溜地转动着。 “只要吸了别人的血,就可以把对方变同伴?” “不。那只是传说的内容而已。” “是、是这样呀?” 到底该从哪里解释起比较好?静佳稍微想了想以后才开口: “我们和晃院家过去就曾几度与紫苑寺家结亲,而我的伯公就刚好是初音女士的先夫。” “耶?所以说、所以说……” 索菲亚将脸凑近静佳。 “假使静佳小姐是男生,或许就会变成有叶小姐的丈夫啰?” “一点也没错。” 静佳感到很高兴。就连刚来到紫苑寺宅邸没多久的索菲亚,都能看出静佳对有叶的真挚情意。 “紫苑寺家已经与人类混血好多代了。然而,这样所生下的小孩全部都还是吸血鬼。” “所以说,吸血鬼是一种遗传啰?” 索非亚似乎有点遗憾。不过这并不是静佳的本意,因此静佳赶紧补充道: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应该说即使是跟人类混血,也一定会产下吸血鬼的后代。陛下可以明白这个道理吗?” 索菲亚再度歪着头,模样看来好像听不太懂。 “正如刚才陛下所以为的那个古老传说一样,之所以会让人误解,其理由也很可笑。” “呃?” “除了与生俱来的之外,吸血鬼的确有能力把人类变成自己的同族。在施展那种能力时,就跟普通的吸血一样,必须以牙齿咬入脖子中。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产生‘只要被吸过血就会变成吸血鬼’的误解。假使那个传说是真的,现在地球上应该已经没有人类,完全都是吸血鬼了。” “啊,对、对唷!呃,所以说……” “要将人类转变为同族,不是吸对方的血,而是将自己的血送进去。” 吸血鬼的血液具备增生性。人类只要体内有一成的血被吸血鬼换掉,就会开始吸血鬼化,没多久即可完全加入这幽暗的一族。 “由于紫苑寺家只会生出女孩,因此所有婴儿都是在身为吸血鬼的母亲肚子内发育。母亲体内的血全都是吸血鬼的血,即便父亲是人类,在这种状态下婴儿当然会变成吸血鬼。” “哎呀?这么说的话……” 索菲亚话没说完就脸红了。 “举、举例而言,我、我如果跟……那个、跟尊……生小孩的话,那个小孩会怎样?” “是个人类。就算是我跟尊同学生也一样。” “这么一来就不妙啦!看、看来我自己也得变成吸血鬼才行。” 这位年幼的教宗完全没想到,身为全地教会的领导者,如果变成魔族的眷属会引发什么样的危机,这让静佳感到颇为好笑。 “啊啊,不过,那样还是很难吧?要让自己变成吸血鬼……” 索菲亚很快又这么说道。静佳心想,看来她总算想起自己教宗的身分了。结果—— “一成的血很多耶!尊可能会因此贫血吧……” 静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呃,怎么了?”索菲亚感到很困惑。这么一来静佳就更想捉弄对方了。 “或许就算不接受一成的血也能达到相同的目的。毕竟在此之前紫苑寺都没有男性的吸血鬼,所以无法验证这种推论。” “哪种推论呢?” “用其他体液或许可以替代血液吧。” “耶,我不懂?” 面对懵懂无知的索菲亚,静佳只好先将怎么生小孩的详细过程告诉对方。教到一半索菲亚还“体体体体体体液竟然是!”地大声嚷嚷,脸也红到几乎可以喷出蒸气了。 “静佳小姐,请不要使用‘体液’这个词,那也算是性骚扰。” “咿呀啊啊啊!” 背后突然有人出声,这让索菲亚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女仆长冬子不知是何时潜入书斋的,只见她手中拿着一个圆托盘,伫立在书桌旁。 “我——藤堂冬子,就算是静佳小姐的教学,也不可能容许性骚扰发生。请改以‘纯天然特浓牛奶’称之。” “的确是很天然啦。” 静佳不由得露出苦笑。结果冬子这时却将一大壶牛奶、红茶与点心一起放在桌上,让静佳的心情感到很复杂。 “对了,冬子小姐也身负教育陛下的责任,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学习?” “不了。虽然很感激您邀请我,但请恕我无法奉陪。” “哎呀,怎么了吗?” “我——藤堂冬子,于有叶大小姐不在的场合,是不会从事性骚……不,我是说性教育。索菲亚小姐在此负责扮演受方,静佳小姐则扮演攻方,但如果少了有叶大小姐那种负责吐槽的角色,就一点乐趣也没有了。” “……我服了你……” 当冬子正打算藉机离开房间时,静佳突然又叫住她。 “请吩咐。”女仆长在房门前回过头。 “只是想问一下冬子小姐,你都没考虑过接受紫苑寺一族的血,正式加入血族吗?” 索菲亚在一旁轻轻吸了一口气,交替比对着这两位女性的表情。 冬子则以手指推了推镜架后回答道: “不管是绫音大人或初音大人都有提议过,不过我都婉拒了。”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冬子在镜片后方的视线短暂地往地面一瞥。 “不论我如何倾慕有叶大小姐与尊少爷,我都还是紫苑寺家聘雇的女仆。对于血族诸位只能在夜晚活动的主人们,有些事不得不由我这个普通人代劳。” 静佳点点头。这个理由很像是冬子会提出的。紫苑寺家有这么忠心且优秀的女仆真是令人羡慕。 “……那静佳小姐呢?” “……我?” “是的。您是否像以前对待有叶大小姐一样,即便明白那份思念不可能有开花结果的一天,却依然只爱着对方一人?” 冬子指的是尊。这个家有尊在,那也是静佳唯一能接纳的异性,所以冬子才会这么问。 “您有打算接受紫苑寺一族的血吗?” 想了一会儿后,静佳终于撇开目光这么回答道: “……我尚未决定。” 冬子只是行了一个礼后便迳自离开房间,随后静佳也陷入沉默。就连索菲亚对她露出略感讶异的日光,静佳都浑然未觉。 静佳在毫无任何变化的温吞昏暗中,回想起那天夜里所发生的事。索菲亚表示,听说日本有许多人一起洗澡的不可思议习俗,很想趁机体验一下那种乐趣,静佳听了也很开心地接受这个请求。 索菲亚在当天夜里的共浴时光中,天兵无邪地对有叶直接开口问: “有来小姐,如果我跟静佳小 姐也变成吸血鬼,你会有什么感想?” “什、什么?怎么突然提这个?” 原本全身浸泡在热水里的有叶爬了起来。她捧起在水面散开的一头黑发,发丝因为吸饱了水而显得闪闪发亮。 “白天在书斋里,我跟静佳小姐讨论过相关的话题。” 索菲亚在浴槽的另一端望向静佳,同时有叶也瞪了静佳一眼。静佳不禁苦笑起来。她以手舀起热水土让水缓缓滴落浴槽,试图蒙混过这个尴尬的场合。室内蔷薇香油的浓郁味道,几乎让人快喘不过气。紫苑寺家的朴素葫芦型浴池虽然比和晃院家的豪华南欧风浴室更显得内敛沉稳,静佳却一直无法适应这种气味。 “就算变成吸血鬼,也一点好处都没有呀!” 有叶嘟起嘴。 “况且索菲亚,你可是教宗耶?不可能加入我们这种幽暗的种族。” “但我认识的吸血鬼大家都很善良呀!” “重点不是那个!” “啊,对了,吃饭完全不能用大蒜调味确实有点悲惨就是了……” 静佳笑了,真不愧是重视饮食的义大利人。结果索菲亚最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会被大蒜吓跑只是没有根据的传说啦!”有叶把肩膀浸回热水中,不太高兴地解释道。 “耶,原来关于大蒜那点也是假的?” “在吸血鬼当中,确实是有擅长变化为狗或蝙蝠的人。那些人的嗅觉很敏锐,所以才会不喜欢大蒜的强烈气味。不过比起大蒜,※拱佐洛拉乳酪搞不好还更有效。不管怎么说,我一点都不怕大蒜就是了。” (译注:一种义大利特产的气味浓郁乳酪。) “那太好了!”索菲亚在热水中跳动起娇小的裸体。“我之前真的很烦恼,要是一辈子都不能再吃橄榄油香蒜义大利面该怎么办。” “刚才不是说了?你是教宗,怎么可能变成吸血鬼嘛!” “啊,对、对唷。” 索菲亚突然变得很泄气。正当其他两人以为她终于有自觉时—— “教宗非得戴十字架不可,这就真的没办法回避了。” “真正的问题应该比那个更严重吧!”有叶气得拍打着水面,索菲亚则依旧不解地偏着脑袋。她的这副模样实在很可爱,于是静佳便为了让话题更复杂而插嘴道: “陛下,即便是十字架、教会或是赞美歌,也不是每个吸血鬼都无法应付喔!” “等等,静佳。” 虽然再次被有叶狠狠瞪了一眼,但静佳依然不放弃地继续说: “话说回来,吸血鬼是抱持着加略人犹大的罪恶感代代相传,才会导致畏惧那些神圣的事物,但只要努力克服就不会有问题了。尊同学就是最好的例子。” “真的吗?” 索菲亚在热水中游向有叶。 “所、所以,我应该可以碰触有来小姐,不会发生任何问题吧?” 此刻在这位双眼充满期待之色的少女教宗胸口前,依然挂着那条黑色十字架。据说枢机主教们以前曾严格地教导她,即便是去洗澡也不能把这条首饰取下。 “……那个应该是没问题啦。” “所以,也可以紧紧抱住你啰?” “是没错。啊,讨厌,我不是说你真的可以抱啦!” 索菲亚毫不客气地以手臂环过有叶赤裸的背,还将脸贴到她的胸前。啪沙啪沙的水声响起,浓密的水气也暂时挡住了静佳的视野。等水蒸气散去后,只见有叶满脸通红地坐在浴槽边缘,索菲亚则眼冒金星地漂浮在水面上。 “哎呀、哎呀。” 静佳倏然在热水中移动,最后来到索菲亚身边。她将那位小女孩一把拉起,并让她坐在自己跟有叶的中间。蔷薇的芳香自三人赤裸的身体散发出来,水蒸气里也同时混杂了少女独有的甘美气息。 “真是的,明明都泡昏头了还这么乱来。”有叶叹了口气,但最后还是把肩膀借给浑身无力的索菲亚靠。静佳也假装摩擦索菲亚的背,其实是用手摸有叶的胸部。被有叶发现她的阴谋后,静佳的手背马上被狠狠捏了一下。 静佳心想,真是幸福的时光啊。假使尊也在的话,就更无可挑剔了。不过,这个心愿目前恐怕很难实现。紫苑寺的血脉延续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一个以前一直拖延的致命矛盾——在神圣的血与被诅咒的肉体之间,会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这点无情地阻隔了尊与有叶之间的爱。只要这项问题存在的一天,静佳就无法单独接受尊的爱。 对静佳想法浑然不知的索菲亚,这回又开口喃喃道: “……不过,这么说来,当吸血鬼不就没有任何缺点了吗?” “笨蛋,你在胡说什么?” “至少不会变老呀!有叶小姐跟尊也能永远维持现在这副美丽的外貌。” “那种事并不值得高兴。” 有叶说这番话的口吻刺痛了静佳的心。 只要自己没有被正式纳入血族,那静佳就会按照正常的速度衰老下去,最后势必会留下尊与有叶,独自一人离开。虽说这里的每个人都还不到需要考虑年老的时候,但那一天总是会到来的。 “还有,加入血族也能让胸部变大。” “跟胸部无关啦!” “有叶同学单纯只是遗传的影响而已。” “是、是这样唷?呜呜呜……好遗憾。” 索菲亚缓缓将腰部浸入热水中。 “我觉得尊一定喜欢大的……” “尊同学的爱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胸部大小而改变,初音女士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可是等初音小姐长大后,一定也会跟现在的有叶小姐一样变成巨乳吧?” “等、等一下,你是从哪里学会那个没品的名词!” “女仆长教我的。” “我真是受够冬子了!” 有叶自己也浸入热水中。静佳见状,便夹着位于当中的索菲亚,与其他两人一起压低身子,沉入浴槽。结果这时,索菲亚看了看左右两边,突然颓丧地垂下肩膀。 “你们两人的都浮在水面上……” 有叶恍然人悟后立刻以手遮住胸口,让自己的身体沉得更深。 “你这个小傻瓜,干嘛那么想当吸血鬼呀?” 有叶以安慰的角度摸了摸索菲亚的背说道。 “因为结果都是好事呀!” “太阳出来了,你就会超想睡,而且你也会很怕紫外线。” “反正平常我白天也经常打瞌睡,枢机主教们常常为此提醒我,我早就习惯了!” 索菲亚抬头挺胸地说道。但这没什么好得意的吧? “另外,你好像忘了一点,吸血鬼可是会吸血的魔物唷?” “啊……” 索菲亚的脸有一半沉入水中,还不时咕噜咕噜地吐出气泡,她以楚楚可怜的目光朝上仰望有叶。 “因为尊跟有叶小姐都没表演过‘嘎呜——滋噜滋噜’的吸血模样,所以我差点忘了。” “没像你形容得那么夸张啦,其实吸手指的血就可以了。” “如果只要那样的话,我应该办得到吧。” 索菲亚以手指捏起有叶被水沾湿且红润的肌菁。 “……不过有时候光是这样也不够。” 有叶揪住索菲亚的手腕,并望向不停扬起热气的水面,同时喃喃说着: “请不要忘了,我们是生活在幽暗中的野兽,而你们这些人类,对吸血鬼来说只是猎物。” 即便是在热水中,静佳依旧因寒气而浑身颤抖。 有叶的那番话不是只针对索菲亚。 “我 们是丑陋、饥饿的野兽。千万别忘了。” “……一点也不丑吧。”这回轮静佳咕哝着。有叶听了摇摇头,顺着她的动作,她的浏海与睫毛上有几滴水滚入了浴槽。 “就连静佳你也没看过,我们按照传统方式吸血的模样。假使哪天你真的看见了,一定会恶心地转过头。” 才没那同事——静佳本来想这么回嘴,但后来还是打住了。对方说那番话的时候,内心不知有多么沉重。因为自己确实没亲眼目睹,所以很难理解有叶的孤独。 (如果我接受血族的血,就有办法理解有叶同学——或者该说是吸血鬼的绝望吗?) (自己该不该主动去了解那种事?) “请不要随便就说出自己想成为血族这种话。暂时别把尊这个因素加进来,自己试着冷静思考看看。” 索菲亚低下头,金色的浏海在热水上掀起涟漪。 “……对不起。” “没关系。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只不过我希望你能理解。” 有叶轻轻将手放在索菲亚赤裸的肩膀上。 “一旦你理解后,假使尊也这么希望,就算你要加入血族,我也不会多说半句废话。” (有叶同学的这番话是对我说的。) 静佳这么告诉自己。 静佳回忆着那段在潮湿热气笼罩下所度过的美好时光与对话,同时缓缓睁开双眼。 好冷。 她微微掀起眼皮,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以大量几何学图案木雕所装饰的天花板,还有黄铜烛台上的灯火。此外,就是一对正凑近自己、发出石榴色湿润光芒的眸子。 “静佳、静佳!” 是有叶。她的脸孔在自己的上方,呈上下颠倒。她注视着自己,此刻正在哭泣。 静佳的意识终于回到被恶寒缠绕的颤抖肉体中。她开始回想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处于仰躺姿势的自己,自胸口到肩膀附近,似乎还多了某个人的体重。 那人的体重发出“滋”的水声,同时离开自己的脖子。 “……唔、唔……” 两绺银色发丝的尖端正搔着静佳的喉咙。她虽然想抬起头,身体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就连指尖都是冰冷的。 “……尊同学?” 呼唤对方的名字后,压在静佳身躯上的尊才缓缓露出脸。他的嘴角以至于脖子、胸口、腹部全都沾染了血,眼中也毫无半点理性之色。此外,尊的心窝附近——那个被打穿的大洞边缘正在冒泡并不时蠢动着。这是再生进行中的现象吧?啊啊,太好了。静佳在无力感当中庆幸。 “静佳,你、你究竟做了什么?” “……放心吧。和晃院家的人血量一向很充足。”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你被吸走了一半的血啊!” 有叶的眼眶浮出泪水,还拼命以手按住静佳脖子上烂成一片的咬痕。 没错,为了万魔抄本被挖出后差点就要丧命的尊,静佳提供了自己的鲜血。失去抄本后,生命力急速低落的尊,唯有靠这种方式才能抢救回来。意识瞬间丧失的尊,完全显露出兽性并啃食着静佳的脖子。关于体内血液被吸走一半这点,透过绑在静佳大腿上的魔名控制装置生命迹象器便可确认了。若不是该装置在使用者遭遇紧急状态时发动维系生命的机能,静佳毫无疑问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索菲亚小姐呢?” “笨蛋,这种时候还担心其他人。”有叶堕着泪说道。 “教宗陛下没事。”蹲在一旁的冬子说话声听起来怎么好遥远。“受损的只有背上皮肤而已,已经进行过紧急处理了。宝雷老师等下也会赶来。” 太好了。静佳将头靠在有叶柔软的大腿上。 有叶同学,我,已经决定了。 不论对方是否能听见,不论这样的心声是否真的有化为言语,静佳还是想表达。 即便有叶同学与尊同学必须而对永远不会衰老的悲哀人生,我也决定贡献出自己生为普通人的短暂生命,担任尊同学的妻子,以及有叶同学的弟媳,并且就这样自然地衰老死去。至于理由,就是为了证明你们这一族一点也不丑陋。能做到这点的,也只有我而已。我希望能以如此高尚而又自豪的人类身分,成为你们这些高贵野兽的猎物,并在爱的喜悦与颤抖中消灭。如此燃烧生命也要维持熊熊热情的爱之形式,不是恰好适合和晃院家,同时也是有叶同学难以奉献出的爱意吗? 所以,不论何时,不论要多少,都请啜饮我的血吧。 这时,某人在静佳身边趴了下去,随后瘫软在地板上。静佳将那位不知名人物的头拉向自己的胸口,并以手指穿过对方的黑发,极其爱怜地梳整那两绺银发。 后记 差点就跟第一集之间相隔整整一年才问世。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2。话说回来,中间空了十一个月啊……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好险——现在似乎不是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吧。总之,我要对相关的工作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在我撰写原稿途中,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依然在顺利推展中。きみしま老师在第二集完全依照我的性骚扰指示作画,除此之外,老师还针对另一项媒体的企划马不停蹄描绘原画。 我就老实说吧,《紫苑的血族》要出电脑游戏了!不过这并不是“小说游戏化”,而是游戏与小说同时进行的企划案。当然,尊与所有女性角色都会在游戏登场。在这一集的最后,包括您所看到的那女孩在内,女性角色的分量可说是大幅增加。至于所谓的电脑游戏,敏锐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没错,正如您所想像——甚至还可能制作出远超乎您预期的大胆游戏内容喔。敬请期待后续的相关消息。 二○一一年一月 杉井光 差点就跟第一集之间相隔整整一年才问世。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2。话说回来,中间空了十一个月啊……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好险——现在似乎不是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吧。总之,我要对相关的工作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在我撰写原稿途中,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依然在顺利推展中。きみしま老师在第二集完全依照我的性骚扰指示作画,除此之外,老师还针对另一项媒体的企划马不停蹄描绘原画。 我就老实说吧,《紫苑的血族》要出电脑游戏了!不过这并不是“小说游戏化”,而是游戏与小说同时进行的企划案。当然,尊与所有女性角色都会在游戏登场。在这一集的最后,包括您所看到的那女孩在内,女性角色的分量可说是大幅增加。至于所谓的电脑游戏,敏锐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没错,正如您所想像——甚至还可能制作出远超乎您预期的大胆游戏内容喔。敬请期待后续的相关消息。 二○一一年一月 杉井光 差点就跟第一集之间相隔整整一年才问世。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2。话说回来,中间空了十一个月啊……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好险——现在似乎不是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吧。总之,我要对相关的工作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在我撰写原稿途中,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依然在顺利推展中。きみしま老师在第二集完全依照我的性骚扰指示作画,除此之外,老师还针对另一项媒体的企划马不停蹄描绘原画。 我就老实说吧,《紫苑的血族》要出电脑游戏了!不过这并不是“小说游戏化”,而是游戏与小说同时进行的企划案。当然,尊与所有女性角色都会在游戏登场。在这一集的最后,包括您所看到的那女孩在内,女性角色的分量可说是大幅增加。至于所谓的电脑游戏,敏锐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没错,正如您所想像——甚至还可能制作出远超乎您预期的大胆游戏内容喔。敬请期待后续的相关消息。 二○一一年一月 杉井光 差点就跟第一集之间相隔整整一年才问世。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2。话说回来,中间空了十一个月啊……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好险——现在似乎不是为此松一口气的时候吧。总之,我要对相关的工作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在我撰写原稿途中,紫苑的血族企划案依然在顺利推展中。きみしま老师在第二集完全依照我的性骚扰指示作画,除此之外,老师还针对另一项媒体的企划马不停蹄描绘原画。 我就老实说吧,《紫苑的血族》要出电脑游戏了!不过这并不是“小说游戏化”,而是游戏与小说同时进行的企划案。当然,尊与所有女性角色都会在游戏登场。在这一集的最后,包括您所看到的那女孩在内,女性角色的分量可说是大幅增加。至于所谓的电脑游戏,敏锐的读者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没错,正如您所想像——甚至还可能制作出远超乎您预期的大胆游戏内容喔。敬请期待后续的相关消息。 二○一一年一月 杉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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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因为紫苑寺家在菲律宾海领有一座孤岛,前往该处提早放暑假,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女仆长冬子以手指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道。 “我、我说你呀,明知现在状况紧急,怎么还悠闲地说出那种话啊?” 有叶以手比着寝室的惨况。 右端的床上有一名少女被巨大的透明塑胶膜整个包住,保持在无菌状态下趴着陷入沉睡。少女的金发束起,背上还贴着薄型的医疗装置。她是索菲亚。 隔壁床上则有一名少年垫着黑漆漆的土壤、身披沾满血污且破损不堪的衣服躺着。他是尊,他身上的皮肤正逐渐恢复血色。 而昏睡在左端床上的少女则是静佳。凌乱的栗色头发下,如珍珠般的肌肤蒙上一层阴影。那是由于她为尊提供了大量的血液。 有叶回忆起两天前的惨剧。寄生在索菲亚体内的生物兵器——自称9(诺维姆)的少女型——啃破宿主的背部现身,并从尊体内拉出了万魔抄本从容离去。现在想起来,有叶仍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愤怒。那个名叫诺维姆的少女释放了寒气,自己当时根本无法动弹。 “看尊少爷的脸色,明天应该就能恢复精神了吧。索菲亚小姐的千金之躯本来就有神的保佑,所以今晚便能康复了。至于静佳小姐嘛……” 望了面色如土的静佳一眼,冬子的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透过和晃院财阀技术研究机构开发的生命维持装置全力运转,一、两天内应当就能恢复意识了。” 听完现况的有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跟去渡假胜地完全是两码子事。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要让他们静养呀,去渡假胜地什么的太胡闹了吧?而且还是去南海的岛屿?” “看了美丽血族们在海滩嬉戏的泳装之姿,想必能迅速恢复活力才对。” “尊会因此恢复活力?吸血鬼根本不可能大白天在海边出现吧。” “不,是我会恢复活力。” “你不要擅自订定奇怪的计划好吗!” “我是很认真的。”冬子清了清喉咙,压低声音。“继续让尊少爷留在国内,可能会给皇国带来困扰。” 有叶皱起眉。她很快就听懂冬子想要表达什么。 “又遭受袭击了吗?” “是的。这两天宅邸的系统受到了攻击。对方的身分依旧不明。” 有叶抄起双臂。 夺走万魔抄本的还肉机关,其最终目的还不清楚。针对紫苑寺的敌视行为不可能仅止于此。 “……他们还有其他来袭的理由吗?” “万魔抄本是紫苑寺的技术结晶。就算抢走了结晶本身,也不见得有能力使用吧。虽然不清楚机关在魔术领域有能力解析到何种程度,但比起自行解析,从紫苑寺家下手还比较有效率,一旦做出这种判断,就会展开袭击了吧。” 这种场合下,有危险的人会是初音以及有叶自己。只要紫苑寺家的人待在帝都,确实也会拖累皇国。 “话说回来,血族的所有人都去了渡假胜地,九重正护役的职务怎么办?我跟祖母大人、尊都离开帝都的话,谁来保护今上呢?” “拜托宝雷老师就好了啊。” 有叶叹了口气。 “难不成你又想拿祖母大人的泳装照片贿赂他?” “有叶大小姐跟我的看法一致,真令人开心呢。” 宝雷是紫苑寺家的主治大夫,也是技巧高超的吸血鬼猎人,不过他更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萝莉控。利用时间回溯之术、重返稚嫩肉体的紫苑寺家长老初音,就是利用自己的身体引诱宝雷免费聘雇他。 “不过,只要提到祖母大人会去海边穿泳装的话题,宝雷老师铁定会要求跟去吧。” “我并没有忽略那个盲点。” 冬子以中指推了推眼镜。 “只要再加上一个条件就可以了——在我们出门期间,宝雷老师可以自由使用初音大人的房间。” “让老师自由使用……祖母大人的房间?” 有叶微微歪着头,接着她突然搞懂了冬子的用意。 “是的。可以让他随便嗅初音大人使用过的布偶及寝具,可是天大的优厚条件。日后他还是有机会看到初音大人穿泳装的模样,但可以趁大家都出门时间初音大人的床单或衣物,就不是随时都有机会了,宝雷老师想必会同意这条件、乖乖留在帝都的。” 一瞬间,有叶认真考虑起是不是该把冬子跟宝雷一起炒鱿鱼,不过两人除了变态以外,都是无可取代的优秀人才。要是他们不这么变态就好了! “我明白大家一起去国外避难的必要性了。不过应该不需要挑选渡假胜地吧?” “是啊。这种时候应该把全地普遍教会中擅长战斗技术的修女全部找来,让尊少爷吸血吸个够,养精蓄锐——” “不行!” 有叶急忙打断冬子的话。 “听好啰?尊这时体内并没有理入万魔抄本。既然失去转录魔名的目的了,我绝不允许他做出那种不知羞耻的事!” 每个人身上都拥有仅仅一个的魔力之源“魔名”,那也是刻划人类之罪的守护堕天使之名。过去尊可以利用埋藏在体内的抄本,转录他人的魔名任意驱使各种魔力。由于这种转录方式需要透过“肌肤相亲”,有叶之前也只好默许尊对其他女性做出不轨行为。 然而如今就不同了。抄本已被还肉机关的那名奇妙少女——诺维姆挖走。 “可是,有叶大小姐……” 从刚才开始,冬子冷静的反驳态度就令有叶格外不愉快。 “我们近来始终忙于战斗,都忘了要扩充尊少爷后宫的重大使命了。” “最好永远忘了!” “仔细想想,自从尊少爷苏醒以来,只增添了静佳小姐与索菲亚小姐两位侧室。以紫苑寺之王而言,这样未免太保守了。” 两个月就两人,况且还拐到了教宗与大财阀的千金小姐,这样哪里保守了? “总而言之,要带索菲亚跟静佳去可以,不过其他女人就免谈。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只有我跟冬子怎么保护那么多人?” 冬子稍微思索后点点头。 “我明白了。尊少爷、有叶大小姐、初音大人、静佳小姐、索菲亚小姐,还有就是不才藤堂冬子共六人,成员就妥协为这样吧。梵蒂冈那边虽然坚持要派龙骑兵充当护卫,但总有办法摆脱掉的。难得的海水浴,若是多了那一排生化人跟班就太扫兴了。” 不知何时连梵蒂冈都认可这件事了,有叶因为觉得中计而咬住唇。 “也没必要下海游泳吧,只要远离帝都就行了。” “如果是离岛,就算发生战斗,也不必担心危害到周遭了。” “虽说是这样,去南方的岛屿也不见得非要穿泳装呀。” “泳装也是尊少爷期盼的要素。” 有叶讶异地瞪大眼。 “尊?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说的?” “昨夜我片刻不离地照料他时,他要我脱掉衣服,还突然说了句‘夏天要是能看泳装就好了’。” “尊——!” 有叶冲到正中央的床上揪起弟弟的衣领。 “……哎呀,姊姊早安。” “既然已经醒了,就赶快滚下床!” 被掀下床的尊抚摸撞到地板的脑袋,并试着爬起来。 “好痛啊,姊姊……我可是个病人,对我温柔一点嘛。” “你 都有力气对冬子性骚扰了,还算什么病人!” “就是说啊,尊少爷,性骚扰是不对的。我——藤堂冬子,即便是对尊少爷,也绝对不能容许性骚扰这种事。要做就做到最后吧,托少爷的福,从昨天开始我就欲求不满了。” “冬子你给我安静一点!” 朝背后怒吼一声后,有叶再度转向尊。 “真是的,亏我那么担心你!为什么要假装还没恢复意识的样子!” “因为姊姊会来照料我,让我很高兴啊。今天早上,我还犹豫要不要偷偷吻姊姊哩。” “……笨蛋!” 面红耳赤的有束将尊一把推开,然后就跑出寝室了。 进入位于地下的通讯室后,先启动以咒纹进行干扰的防窃听功能保护这个房间,接着再坐到通讯控制台前。迟疑了许久后,有叶才要求与柏林那边通话。 ‘sieg——heil——!’ 荧幕上出现了一名举起手行军礼的傲慢德国情报部将校身影。在他那夸张的军帽帽檐下,埋设于左眼的多功能视觉装置正忙碌地蠢动着。 ‘唔哈哈哈哈!紫苑寺家的小姐竟然主动联络,真让人欣喜万分啊!小姐的美貌已传遍了我们第三帝国大街小巷,最近就连总统阁下都对我的职务羡慕无比啊!那么那么,首先来恭贺一下,据说令弟从还肉机关的女人那得到了天大的“杀必死”,尽管只有用手服务啦!但光这样就像被拔了筋一样软腿,简直有损性豪的名誉——啊啊,不对不对,与其说是被拔了筋,不如说被拔了书才对,唔哈哈哈哈哈!’ 对方一开始就啰哩啰嗦,有叶只好努力克制住切断通话的冲动。 “关于还肉机关的设立者,你们那边推测成真的可能性愈来愈高了。” ‘啥?原来如此,是全地普遍教会内部的家伙设立了机关啊,以前我确实提过这点。竟敢在教宗陛下的玉体内埋设生物兵器,我们的推论愈来愈迫近真相了,看来保安服务处(sd)那些满脸皱纹的学者,也不尽是废物啊!’ 当然有叶并没有将两天前发生的惨剧报告给德军知道,是他们擅自进来搅和的。盖世太保理所当然会在这里布桩,有叶并不是要责备他们或隐瞒此事。 毕竟,现在她需要更多的情报。 “以前你提过,你们比我更清楚义大利那边跟还肉机关的资讯吧,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关于机关的起源吗?还有其他新的情报吗?’ “枢机主教全部都经过彻底检查了。每个人都是清白的。” ‘哦?’ “如果不是透过枢机主教,还有什么手段可以在教宗体内埋入生物兵器呢?梵蒂冈的安全警备非常严格呀。” ‘话虽如此,小姐与令弟,还有那位年幼的祖母大人,不都轻易侵入那里了吗?真希望你们也教教我们是怎么办到的。就连冲锋队(sa)也不敢对梵蒂冈做那么无礼的事,毕竟德意志国民依然是不可扭曲的教会信徒啊。’ “我们只是强行闯入而已,你明明清楚事情经过,请不要混为一谈。要偷偷在教宗体内埋入移植装置,跟我们所做的事,等级可是完全不同。” ‘看来我太轻视小姐了,唔哈!那种事的确很难。如果位居教会顶端的枢机主教们完全没人涉入的话——’ 盖世太保将校的身影突然自画面消失。有叶讶异地将手伸向控制台准备操作,结果对方马上又出现了。 ‘——真是非常抱歉,让小姐寂寞了一下。刚才的案情,我会转告我们的保安服务处进行分析。’ “那就麻烦你了。” 有叶以熔岩碰到也会结冻的冰冷口吻说道。谁感到寂寞了呀?最近她也逐渐熟习跟这名将校打交道的手段了。 ‘正如小姐所知,我们盖世太保与保安服务处的设立经过虽然完全不同,但职务范围却有相当大的重叠,彼此就像——对了,用你们那边的谚语说吧,就像犬与雉鸡的关系?还是猿猴与螃蟹?’ 有叶叹了口气,那家伙明明知道正确的说法,却还故意说错吧。她一点也不想知道德国军方内部的事,不过将校仍很有兴致地继续说道: ‘单竟他们那边都是所谓的知识分子,而我们都是在外头闯荡的,不可能合得来。我们盖世太保擅长告密,也经常被告密,有次我们完完整整地对总统阁下报告了保安服务处的胡作非为,结果令人敬爱的总统阁下,却宽大地表示“他们的所作所为虽然刺眼,但失去了那么优秀的脑袋也很可惜”,小姐知道总统阁下最后下了什么处置吗?’ “……呃,保安服务处的分析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呢?”有叶完全无视饶舌的将校直接问道:“一、两天内可以写出报告吗?还是需要花更久的时间?” ‘唔哈哈哈哈!’ 盖世太保将校狂笑得军帽都快掉了下去,有叶终于忍不住撇起嘴。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一、两天?不不,现在报告已经完成了,我马上传送过去。小姐的脸上似乎写着“怎么会那么快”是吧?’ 一点也没错。连一分钟的时间都还不到呀。 ‘为什么会这么快呢?小姐刚才无视我的问题,其答案刚好可以迅速简洁地解决这个疑惑。简单说,总统阁下将保安服务处的知识分子脑袋取了出来,改造成电脑零件了!唔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宽人为怀的处置啊!这就是名符其实的脑力劳动!’ 有叶以食指用力按住太阳穴。即使自己已经是个超越人类存在的吸血鬼,听到这种不快的话题,还是躲不了头痛的下场。 报告接收完毕后,有叶一边解译一边言归正传。 “我已经确实收到了,感谢。话说回来,这次没有情报交换条件的问题吗?” 荧幕中的将校顿时收起笑容,以多功能义眼瞪视过来。 ‘关于情报费用,就是刚才送过去的报告补充资料,请小姐留意一下。’ 子荧幕显示出报告的内容,有叶扫过一遍后轻轻倒吸了口气。 (这是……) ‘哈,就某个角度而言,是理所当然的推论吧。’ 盖世太保将校又恢复了色眯眯的愉快语调。 ‘假使枢机主教们都没涉入,涉案的层级就只会更高了。也就是说,是教宗本人。’ “不可能有那种事。” 有叶不由自主加重了语气。 “尊已经透过吸血确认记忆了,索菲亚并不是自己主动接触机关的。” 将校耸耸肩。 ‘请小姐读仔细一点。报告并没有写是索菲亚陛下。’ 有叶因羞愧而觉得脸庞有些发烫,她重新卷动报告内容。 “……历代教宗中的某一位……” ‘没错。前任、前前任,或是更早之前的某任,可能就是还肉机关的人。此外,教宗与教宗之间必定有某些传承,那些事物就连枢机主教也不得介入。假设生物兵器就是透过那个进入索菲亚陛下的体内,如此一来,便能解释可以偷偷摸摸寄生进去的道理了。’ (只允许历代教宗接触的事物……) (有。确实有那种东西。) 大概是看穿有叶的表情了吧,盖世太保将校倏然竖起食指。 ‘那么,请以小姐内心的推想,支付这次的情报费用。’ “……黑色玫瑰念珠,就是索菲亚脖子挂着的那条。” ‘喔?’ “那是,没错——将神外仪典这种人造座天使压缩所成的东西。” 将校瞪大还是肉身的那只眼睛。 ‘人造座天使!假使陛下造访我国的教会时,那怪物突然失控,不管是我军、 英军,还是救世军都会一起化为粉尘!哈、哈!竟然压缩成玫瑰念珠随身带着,真是让人万万想不到啊,不过,那个有点恶心的眼珠车轮,很明显是还肉机关的技术产物,这么一来细节就全说得通了!’ 没错,许多线索都串在一块儿了。 好几任之前的教宗制作了那个神外仪典,并将诺维姆装入内部。这么做是为了等待容量能纳入神之圣名的少女出现并进行寄生。黑色玫瑰念珠是至高神圣的贴身装饰品,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碰触,唯有在教宗之间代代传承,所以不可能出什么纰漏。 (既然如此,还肉机关的目的是——) (掠夺原本应该刻在教宗肉体上的神之圣名。) 不过,就在这个目的即将达成的瞬间,尊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手段拦腰抢走了圣名。因此诺维姆才必须现身,强行夺走万魔抄本。 所有谜团都解开了。不过——之后呢? ‘没错,关于之后的事……’ 盖世太保将校仿佛能看穿有叶的心事般说道。 反正还肉机关的目的就是取得神之圣名,不过又是为了什么? 教会的存在目的,是为了等待神的王国降临,解析神之圣名并将神召唤到世间,这项动机一毫无疑问可以理解。可是,为何还肉机关要从旁强夺? (这恐怕跟还肉机关的最终目的有关。) (还肉机关究竟是什么,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设立的?) (大量散布兵器的理由,重复进行实验的理由,这些全都归结在神之圣名这一点上——总觉得是这样。) ‘总之,关于历代的教宗传承仪式,请去跟教宗陛下详谈吧。’ 这时有叶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索菲亚说在神的降临仪式前,自己曾被带到大教堂底下的彼得庙。” ‘彼得庙?’将校脸上的移植装置周围纠结出皱纹。‘是圣彼得大教堂地下的使徒墓穴吧?本来以为只是传说,哈,没想到真的存在。’ “索菲亚还说,除了彼得以外,历代教宗的遗骸都保存在那里。” ‘喔……这还真有意思。’ 有叶对提供更详细的资讯感到有些犹豫,因为她觉得这些情报的价值已经大于她该回馈的代价了。不过,既然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也不好中途收手。 据索菲亚说,她觉得前而任的教宗干尸很不自然。 ‘是碧翠斯吧?哦,裹尸布里头是空的?索菲亚陛下确实看到了吗?’ “……不,她只是这么觉得……也就是说,教宗的尸体依旧会发出神圣反应,只有前五任的教宗尸骸完全感觉不出什么。” ‘有趣!太有趣了!立刻进行调查吧。这么一来就有必要潜入义大利,发挥盖世太保的真本领了!’ 将校的亢奋之色让有叶不安起来,她感到坐立难安。 “听好啰,教会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敌人了,日本政府跟义大利政府目前正在协议今后该如何应对索菲亚与教会,所以请不要做出粗暴的举动,即使查出了什么,也不可以随便动手,立刻跟我们这边联络。” ‘喔——小姐,这我可不能打包票。’ 盖世太保将校冷不防露齿而笑,身上散发出轻微的杀气。 ‘只要确定那个眼珠车轮天使是还肉机关的东西,机关就注定是我第三帝国的死对头了。我们将倾全力,比你们紫苑寺更快歼灭他们。如果有必要,教会也是一样。’ “……你们出手也是没用的。况且,那个敌人根本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哈!这种事就不需要小姐担心了!’ 将校的脸突然巨大化起来。原来是那家伙把脸贴近摄影机。他的嘴、左眼,以及两耳一起喷出金属制的机械小手臂。有叶只觉得浑身僵硬。机械手臂立刻就缩回去了,不过有叶并没有漏看手臂前端还附了极小的枪枝。 ‘我们第三帝国是第二帝国的正统精神后继者。也就是※任何事都要用铁和血来解决。吞铁淌血才是其正的德意志!请不要忘了,假使小姐面前出现我们共通的敌人,德意志军必会蜂拥而至——比你抢先一步血祭那个敌人!’ (译注:典出第二帝国的铁血宰相俾斯麦。) * 机体大幅倾斜,坐在有叶隔壁窗边位置的索菲亚发出“噫呀”的叫声,接着她又将脸颊贴上窗户,兴奋地说道: “海!是海耶,真棒!怎么会有点绿绿的?好漂亮!” “索菲亚,你会从椅子摔下来的。” 有叶帮索菲亚重新绑好安全带。机舱内充斥着引擎声,不过还是可以听见正后方的静佳发出窃笑。 ‘我们即将要降落,请系好安全带。’ 机内广播传出冬子的说话声。尽管是紫苑寺家的私人飞机,不过为了容纳豪华的居住设备,几乎跟小型喷射机差不多大,驾驶席也分隔在很前面的机首。 “我都不知道紫苑寺家还领有那么棒的岛。” 坐在索菲亚前的尊望向窗外喃喃说道: “岛上的别墅应该也很人吧,这么一来,每年都可以带上百位妻子一起去玩了。” “那座岛可不适合游玩嬉闹。” 坐在尊隔壁位置的是祖母初音。她身着适合夏天的清纯白色连身裙,正促狭地这么说道: “毕竟那里的建筑物,是盖在日本帝国海军的古老基地上方,高台上四处都有炮塔,还埋了许多未爆弹。” “那里以前是前线基地吧。”有叶同意道。难怪岛上会有这么标准的飞机跑道,就连避免侧风用的预备跑道都有。 “在上一次大战确实是如此。今后假使南洋战线再度扩大,皇军还是可能再度征用这里充当基地。在那之前只是暂时借给紫苑寺家罢了。” 初音的这番话,给机内洋溢的渡假气氛稍稍浇了冷水。仍然愉快地贴着窗玻璃的就只有索菲亚而已。“这是我第一次好好欣赏海,游泳也是!”她连声音都高亢起来。 搞不好会发生战斗唷——有叶刻意提醒她。 “雷达跟通讯设备都有。很方便呐。” 有叶点头同意初音的话。 就是因为如此,冬子才会挑选兼作基地的这里为旅游地点吧。 飞机引擎的声调变了,海景自窗外消失,只剩下断断续续的云层与蓝天。飞机正要进入降落程序。 “我们赶快去游泳吧!” 才刚离开跑道,索菲亚就打算朝海滩冲过去,有叶慌忙拉住正跑下登机梯的那袭修女服衣襟。 “先去房间放行李跟换衣服吧!” 有叶斥责一句,沐浴在强烈直射的日光以及南国浓郁甜美的气息中,她反倒因头昏眼花而差点摔倒。这时尊伸手扶住她。 “……谢、谢谢。” 仔细一瞧,尊的额上也微微浮现汗珠,但依然若无其事地露出微笑。 “你能晒太阳吗?” 有叶有点不开心地问。尽管吸血鬼照到太阳就会化为灰只是老掉牙的传说,但他们不喜欢光仍旧是事实。 “没事啦。吸血鬼的弱点什么全都只是迷信,我早就克服那些玩意儿了。现在的我可是圣子了。” 尊打开阳伞靠到有叶身边,以令人舒服的淡淡阴影包裹着有叶。 然而沉重的厌恶感还是自行叶的体内深处涌现。世间最神圣的存在神之子,其魔名依旧令有叶的肉体产生了排斥反应。 害怕教会、圣歌、十字架以及圣句。避免被光照射。人类不主动邀请就无法进入对方家中。只有在血田上才能获得安息。不吸血无法生存。无法横跨流动的水。 迷信——听起来好像很稀松平常, 其实那些都是“诅咒”,也是刻划在吸血鬼远祖加略人犹人罪恶感上的宿命。 圣子为了让自己在两千年后复活而诅咒犹大,创造出透过血脉可永远传承记忆的怪物。这点有叶已经很清楚了。就连圣子将血托付给犹大的瞬间,有叶也亲眼看见了。吸血鬼本身只不过是一种悲惨的时光胶囊。 即便明白了事实,诅咒也不会当场消失。 在同一把阳伞下,两人并肩走在布满沙的水泥地上。明明靠得如此近,却因为害怕排斥反应而无法握住对方的手。 尊似乎也察儿到这种距离感,过了一阵沉默后,他开口道: “我一定要拿回抄本。” 尊拿着阳伞的手紧握拳头。 “下次若是再碰到那个女的,我绝不会输。竟敢对地球上最强大最俊美的我,徒手在腹部开个孔!” 当初被选肉机关少女型生物兵器恣意下手的愤怒,如今似乎又复苏了。 尊咬牙切齿地说: “下次我要在她最重要的部位也打个洞,除了委身紫苑寺家以外再也嫁不出去!” “真服了你。只要是女的,就算是敌人也可以吗?” 有叶以手肘顶开弟弟的手臂。 “不要随便用这种无聊的藉口当作取回抄本的理由。听好啰?你现在身上没有抄本了,完全无法使用他人的魔名,所以根本没有战力!别忘了这点。” “那个理由一点也不无聊。” 尊突然以撒娇的声音道: “有了那个,才能跟姊姊相亲相爱。这才是我想拿回抄本的最重要理由。” 有叶顿时觉得脸颊发烫,只得垂下眼。 转录于万魔抄本的神之圣名,被尊用在难以想像的目的上。以圣父、圣子以及圣灵之名,犹大的罪已经被宽恕了。 有叶不知几度回忆那仅仅发生在一天内、甘美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时光。排斥反应几乎完全消失,不论是跟尊肌肤相亲或接吻都没事。 无可取代的甜蜜时光,结果却被诺维姆挖去、夺走。 “下次就真的要来制造后代了。那天没办法做到最后,都是因为姊姊对气氛要求太多了。” “……笨蛋。” 有叶踩了尊一脚,抢走阳伞,迳自加快步伐。 岛的全景就像一座压扁了的绿色金字塔一样,山峦斜面四处可见的黑色粗犷影子,恐怕就是炮塔吧。在山顶反射阳光的大型银色建物则是天线。 在开展于山麓的扇形平地、刚好是其要冲的地点上,有栋仿佛以巨大方糖块削切而成的全白宅邸。那是一座南欧风格的三层楼建筑,分为中央与左右两翼的三栋,规模相当可观。 不管是挑而的玄关门厅,还是通往三楼回廊的美丽阶梯,精致度都完全不逊于位在帝都的紫苑寺宅邸。这里并没有枝形吊灯、地毯,或是雕刻扶手等给人隆重印象的装潢。相对地,采光用的窗一路开到了天花板上,散发出轻柔的氛围。怎么看都不像是给吸血鬼住的——有叶不禁又想着这些事。 “可以看到海耶!我、我可以住这间吗?” 被领到二楼某间寝室的索菲亚,朝窗外探出身子兴奋地道,让人担心她是否会不小心就摔了出去。 “那么这里就给陛下使用吧。应该是视野最好的一间。” 冬子分配好每个人的房间后,加快脚步返回一楼,开始整理自飞机卸下来的行李。 “我们去游泳吧,我在修道院时只能到河边玩水而已!” 索菲亚已拆掉了头巾,随手一扔就当场脱起衣服。 “陛下,首先必须擦防晒乳。” 静佳苦笑地说道。 “那就大家互相擦吧,全身上下都不能漏掉。” “索菲亚跟静佳的伤势都没问题了吗?” 有叶忧心地门。宝雷说她们两人已经痊愈了,不过毕竟之前出了那么多血,泡在海水里真的不会有事吗? “呼呼,有叶同学关心我真令人欣慰,不过我已经完全没事了。陛下也是,昨天洗澡时我仔细检查过了。” “的确被仔细检查过了……” 索菲亚红着脸说。 “和晃院的技术呢,就算是在保护女性之美这块领域,也拥有世界第一的自信。” 有叶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就没有任何阻止大家去海边的理由了。由于不知谁会突然来袭,如果可以,最好打消海水浴的念头,然而来到这座被耀眼珊瑚礁包围的岛屿,不下水游泳又好像说不过去。 (不,难不成我是……) (羡慕她们两个?羡慕可以在太阳底下谈笑风生的人?) (不必被谁赦免、也能跟尊肌肤和亲的人……) “大家不觉得三人彼此帮忙擦防晒乳比较有效率吗?” 静佳双眼闪闪发亮地靠了过来,不过有叶却冷淡地答道: “我不去海边了。我可是吸血鬼呀。” 静佳的表情浮现阴霾。正当她想再度开口时,楼下传来玄关门打开的声响,随后则是初音的说话声。 “冬子,带来的血田够吗?余跟尊、有叶同睡会不会比较好?三楼有张国王尺寸的床。” 有叶以手抵着额头叹气,将身子探出扶手。 “祖母大人,请不要开玩笑了。跟尊一起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尊他上哪去了?” 索菲亚突然问了一句,有叶霎时语塞。这么说来,从跟在自己后头抵达别墅,那家伙就一直不见踪影。 这时,通向三楼的楼梯传来下楼的脚步声。原来正是尊。他仔细环顾四周,同时蹙着眉。 “……怎么了吗?”有叶问。 “嗯……不,没事。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要仔细调查一下罢了。对了……” 看准初音在冬子的陪伴下步上二楼走廊,尊环视所有人,并以严肃的语气道: “有件事我得先对大家说明白。” 尊难得的认真目光,令所有女性都绷紧神经,有叶也认真注视着弟弟的脸。究竟是什么事呢? “所有人的防晒乳都必须让我来擦!” 有叶一把抓住弟弟的颈根,使劲将他扔进寝室。 到了日落时分之前,有叶才自午睡清醒过来。 白天时睡意浓厚,也是吸血鬼被赋予的诅咒之一。房间分配与整理行李都告终后,睡意与搭飞机的疲倦一股脑儿爆发出来,有叶一下子就趴在铺了泥土的床上睡着了。 她爬起身。风自敞开的窗户灌了进来,让人感到略有凉意。天空由灰色与暗红色的复杂渐层组成。血色的夕阳逐渐沉入水平线,海面就像在燃烧一样。 “……醒来了吗?稍微享受一下海滩之乐如何?” 阳台有声音传来。仔细看,银色的长发正在遮阳伞下摇曳。那是初音,她似乎躺在外头的长椅上看书。 “静佳与教宗似乎都还在海边玩,你能跟她们同乐的时间,也只有黄昏这短暂的片刻了。换上泳装过去找她们吧。” 有叶低头望向铺了土的卧榻。 “……我完全没那个心情。” “基地的警报系统已经彻底修整过,也启动好了。防备敌袭跟过着紧张的生活,应该不必混为一谈吧。”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见有叶说不出口,初音将读到一半的书放在白色的桌上,懒洋洋地转过身。 “那么,你满脸不安的表情是因为什么?这可是冬子难得安排的假期呐?或许事前提到过敌袭或后宫之类的话题,但本来的目的依旧是名符其实的休假。自从尊回到紫苑寺家后,吾辈都没有好好喘口气。” 是这样呀?有叶感到有些羞愧。居然没有看出女仆长的好意,她这个主子似乎是有点不够格了。 “祖母大人,不知道您对吸血鬼的身分有什么想法?” 听了有叶的疑问,初帝微微偏着头。有叶继续补充自己的问题: “紫苑寺一族的任务真的已经结束了吗?既然时光胶囊的任务已经达成,接下来就只能静待灭亡了?” “余确实这么说过。” 有叶以手梳着自己的黑发。 “余并没有你所认为的那么聪明、坚强。就连尊的魔名,也是以忘却术式及转录万魔抄本的方式隐藏起来的呐?” “这么说的话,确实……没错。” “现在余只是因将至的灭亡而颤抖的稚子罢了,没有立场对你提出建言。” “没那回事,祖母大人依然是紫苑寺家的长老,请引导我……况且,我自己也同样很害怕。” “或许已经步入灭亡了吧。” 有叶抬起头。 “……耶?” 初音望向遥远的水平线,以意味深长的声音说道: “看看尊。身上刻着至圣之名,驱策天使,将光纳入体内,与教宗相爱,那样子早就不能算吸血鬼了。” “啊……” “紫苑寺一族的灭亡,或许将导因于不再具备吸血鬼的身分。若是以往,吾辈在如此开阔的环境中沐浴于南国阳光下,必定会立刻昏倒,但如今只要撑一把阳伞便可在沙滩散步。犹大之罪昭雪后,吾非的体质也开始缓缓出现变化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么之后,诅咒的核心——也就是吸血冲动,一定也能克服吧。 同时自己究竟会变成什么呢? “这么一来,不就无法遂行九重正护役的职务了?” 有叶突然想到这点,于是开口问道。 九重正护役在暗处保护车国,其职责便是以魔克魔。如果失去吸血鬼的身分,就与其题旨相悖,紫苑寺家存在的理由也会跟着消失。 “既然这样,干脆就辞掉吧。”初音笑了起来。“只能在血田上安息的吾辈,或许总有一天能跨出那道国境。届时就不需要帝的契约与庇护了。” “届时,我们要怎么维生呢?” 有叶感到很恐慌。她不明白自己的存在目的是什么——的确,这么一来紫苑寺一族就算灭亡了。 “生命不是为了什么目的而存在的。” 初音依旧望着海喃喃说道。眼下的光景,看起来就好像太阳的血微微溶解在海面上,并逐渐扩散开来。 “余终于领悟到这点——当下只要遵循欲望活下去即可。” 躺在长椅l的初音纤细身影,这时散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蛊惑气息。 “余爱尊,也被尊所爱,余等将结合、生子,用心养育后代长大。” “……祖、祖母大人!” 有叶忍不住咳了几声打断对方。 “祖母人人,您、真的要跟尊、那个……” 初音回过头,愉快地弯曲嘴角。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呢?” 确实,现在说这个已经太迟了。你们不是亲祖母与孙子的关系吗——有叶无法用这种伦理观进行谴责,毕竟她跟尊也是亲姊弟。 “余也想在尊面前展示泳装,不过,凭这种幼稚又单薄的身子,实在是有点扫兴……此外,余的生理节律也尚未恢复正常,暂时还是避免游泳。你如果不趁机锻炼一下自身的女性魅力,搞不好会被静佳跟教宗赶过去喔?”(吐槽:死库水!死库水!……似乎有奇怪的电波入侵了) “什、什么赶过去,我、我才没有……” “喔?这是身为正妻的从容吗?” “不是啦!” 初音轻笑数声。这时有叶从床上站起身。 “不、不过,我得过去看看尊有没有对她们两人做出不轨的举动。” “……就是这样了,冬子,让你久等了。” 初音最后那句话让有叶吓了一跳,背后传来的脚步声使她回过头。只见那位女仆长不知何时站在寝室的入口,手里还拿着好几层厚厚的纸袋。 “是的,我等待有叶大小姐说要去海边已经很久了。这里一共有十六套不同的泳装,每一款都来试穿看看吧。” “耶?用、用不着准备那么多吧,随便就——咿呀!” 冬子胸口上的魔名发出舌光。那是具备超快速能力的雷光天使临门之魔名。下一秒钟,冬子的身影便消失了,有叶才刚觉得背后好像有人,身上的衣服就在转瞬间褪到了脚边。 “首先是正统的比基尼,不过这套确实不错……胸罩中间连接处的设计也很性感……只可惜淡紫色稍微朴素了点。下一套。” “我、我自己会换!不要把魔名用在这里好吗!” 有叶还来不及回头,淡紫色的比基尼已经被迅速扒掉了。 “——有叶小姐!你终于来啦,这里,我们在这里!” 原本泡在浅滩海水及腰处的索菲亚跳了起来,在夕阳的映衬下,水滴四散飞溅。她那套水蓝色的比基尼加了太多荷叶边,款式稍嫌孩子气,不过穿在她身上还是很好看。 “哎,有叶同学,本来以为你今天会休息到晚上。看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静佳从橡胶艇上站起身,将墨镜推到额上笑着道。她穿的是一套鲜红的超性感比基尼,大胆地展示出自己的身材曲线。 “……尊呢?” 有叶披着运动外套走近海水拍击的岸边,环顾这座宽广的海滩。反射着夕阳的白色沙地延伸着,除了偶尔可见漂流木与小小突出的岩石外,几乎可说是完美无瑕的沙滩。除了她们以外一个人影也没有。 “尊同学已一经去环岛巡查了。虽然我想跟他一道去,不过他说想自己一个人。” “自己一个人……环岛巡查?” 有叶仰望背后的青山。难不成他去检查雷达了?可是在抵达这里后,冬子明明就已经检查过了呀。她转身再度面对这两人。 “总之尊没对你们做出不轨的举动就好了。大家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吧,冬子应该已经准备好晚餐了。” “啊,不过,防晒乳是尊帮我们擦的。他技术很好唷。我还发出了奇怪的叫声……”索菲亚红着脸。 “有叶同学,冷静一点,请不要那么生气。” 静佳把手放在有叶气得发抖的肩膀上。 “如果有叶同学早点来,就可以排在第一个被擦了。” “我不是气那个!” “那、那个,需要我帮有叶小姐擦吗?” 索菲亚靠了过来。 “尊教了我擦防晒乳的正确方法,要从后面像这样紧紧抱住,一边咬着耳朵一边擦——” “有叶同学,冷静一点,请不要那么生气。” “不生气才怪!那、那家伙,竟然教索菲亚这种事!” “我的话则是从前面擦的。” “这根本不算安慰好吗!” * 日落后,柏林立刻传来了通讯要求。有叶冲向宅邸,连换衣服的时间都省了,直接穿泳装冲上位于三楼的通讯室。 ‘sieg——heil——!’ “待会儿再打招呼吧,已经调查过全地普遍教会了吗?” 荧幕中的盖世太保将校放下行军礼的手,眯起眼打量有叶的泳装姿态。 ‘啧啧,这么一来小姐就更美了。我的职务会被人羡慕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喔喔请放心,我可是心高气傲的德国情报部门人员,对身体内完全没埋入任 何机械的女性丝毫不感兴趣。’ “够——够了,请赶快报告结果,教会跟机关的关联查出来了吗?” 有叶下意识地以手遮挡穿着比基尼的胸口,并加重语气问。 ‘是啊,已经明白了。我把图片传过去。’ 将校的左眼视觉装置锐利地转了一圈。 控制台显示目前正在接收大量的资料,图片于子荧幕缓缓打开。花窗玻璃与红色布幔包裹的柱子、大幅度弯曲的天井,以及华盖下的祭坛。这是哪里的教堂呢? ‘关于碧翠斯教宗……正如小姐所知,教宗是几乎不会踏出梵蒂冈宫殿的,所以脸部被摄影的机会非常有限。’将校道:‘加上那已经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这张算是可以找到的资料里最清楚的一张,还经过放大修补的处理。’ 对准伫立在祭坛前的人影一口气放大荧幕视窗,照片上原本粗糙的粒子逐渐变得细致。 有叶瞪大眼,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那位身着纯白祭服、头戴白色三重冠冕的少女面容,有叶有印象。 ‘小姐认识她吗?’ 盖世太保将校讶异地蹙起眉,有叶微微点了点头。 “诺维姆……” 穿破索菲亚身体出现,夺走尊抄本的生物兵器。有叶不可能认错,这就是那名少女的脸。 ‘哈……哈!哈!这真是……妙啊,太妙了!’ 将校的声音变得尖锐而令人不快。 教宗碧翠斯就是诺维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既然那是生物兵器,应该是模仿碧翠斯的外貌制造的吧? ‘我们攻击梵蒂冈的可能性,又提升了好多个百分点。’ “为——为什么嘛,请不要这样!” ‘教宗是还肉机关的人——这事几乎可以确定了,况且碧翠斯教宗还是机关的核心人物,不,搞不好根本就是创立者。碧翠斯退位跟还肉机关开始活动的时期,刚好是一致的。’ “就、就算是这样,攻击梵蒂冈也太性急了吧?” ‘哈!性急才是我们第三帝国的本性!性急、闪电、歼灭乃我们德军的代名词!真羡慕紫苑寺啊,居然还有理由等着敌人找上门来!缺乏那种理由的我们,会立刻展开地毯式轰炸,把地表夷为平地后再开始搜索,哈、哈!那么保重了,小姐!’ 通讯切断了。有叶又呼叫了柏林好几次,但都没有回音。她叹了口气,身体深深沉入椅子中,眼睛盯着还显示在子荧幕上的图片。 头发并非带点青的银色,而是普通的金灰色,不过脸确实跟诺维姆一样。至于年纪则跟索菲亚现在差不多,约十四、十五岁。 她开始阅读附在图片底下的文字资料。碧翠斯是在四十五年前,也就是上一次大战末期时,年仅十岁就被教会发现具备完全无污染的体质,两年后登基为教宗,不过在位仅仅三年就退位了。 所谓的教宗退位,其实就是被拿来当作神降临人间的触媒却失败、死亡,最后被埋葬,没有其他的意义。 然而根据索菲亚的证词,在梵蒂冈的地下墓穴中,碧翠斯的裹尸布里似乎是空的。 (所以碧翠斯——并没有死?) (活着逃出墓穴,倒向了还肉机关那边;或者是——如盖世太保的推测,创立了还肉机关?) 有叶不明白。资料太少了。 况且,如今该思考的并不是这些过去,而是怎么取回万魔抄本。 (对,这可不是为了尊。) (虽然不明白机关的目的,但让他们拥有那么强力的魔导书,太危险了。) (拿回来绝对不是为了让尊毛手毛脚!) 有叶拚命说服自己,最后才离开通讯室,前往淋浴间。 有叶换装并擦干头发,来到饭厅后,刚好在入口与尊迎面碰上。 “你上哪去了?本来以为你跟静佳她们一块儿游泳,结果你根本没去海滩嘛。” “耶,姊姊有来喔?穿泳装吗?呜呜,真是太可惜了。” 尊在门前以拳头钻着自己的前额。 “你竟然放着泳装小姐们不管在岛上巡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嗯。” 尊的嬉皮笑脸瞬间绷紧了一下。 “不知为何,我很在意。总觉得岛上除了我们,好像还有其他人。” 有叶皱着眉。 “岛的警报系统运作正常。那是大日本帝国军最先进的机器,有谁潜入,一下子就会被发觉的。” “我不认为还肉机关的技术比皇国逊色。” 这么说是没错,但也不可能因此在岛上廿四小时警戒呀。 “总之先吃饭吧,我们来讨论今后的事。” 在饭厅的大桌旁,索菲亚与静佳已经先就座了,冬子则老练地帮众人准备刀叉、纸巾。 “好久没像今天这样活动身体,肚子快饿瘪了。” 索菲亚笑着说道,她的脸有点被太阳晒红了。 “在这种离岛还能端出跟平日一样的晚餐,真不愧是冬子小姐啊。” “哪里,其实晚餐只能提供这块土地出产的食材,所以要跟大家致歉。” 隔着桌子,对面方向的门开了,一道白皙且娇小的人影走了进来。那是初音。 “抱歉余来迟了。晚风让人身心舒畅,所以不自觉就打起盹。” “既然大家都到齐,那就开动吧。” 说完有叶正打算坐在尊隔壁的椅子,结果静佳却道: “哎呀,还有一人没到呢。” 有叶浑身紧绷起来。 “……耶?” 她环顾餐桌,刀又,以及放在盘子上的纸巾、座位都准备了六人份。六人份?没错,这座岛的确来了六名访客,不过冬子身兼厨师与服务生,并不会上桌吃饭。那为何会是六人份? “诺维姆小姐还没来。可能是在房间睡午觉吧。” 索菲亚的这番话,让有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放。原本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索菲亚刚才的确提到了诺维姆没错。 “先前我去看她的情况,她已经起床了。”冬子道:“菜单都是诺维姆小姐可以吃的东西,希望她也能跟大家同桌用餐。” “……冬子,你、你说什么?” 声音在喉咙深处显得干涸沙哑,不对劲的感受压迫着有叶全身。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了门把的转动声。一股冰冷的杀气逼使有叶回过头。 一团空气卡在胸口,感觉就好像喉咙被冰柱刺入一样。 在饭厅的入口伫立着一名少女。尽管她只穿简单的夏季无袖上衣,但那头如月色般的青发,以及在耳旁飘浮的羽毛型装置,还有夜蓝色的双眸,有叶都不可能认错。 “诺维姆的座位在我旁边。” 尊微笑道,有叶这下子就连呼吸都忘了。诺维姆无言地点点头,走向餐桌。 “你的房间很热吧,睡得好吗?”初音问。 “我不在意冷热。” 诺维姆平静地回答道,在尊的旁边就座。 “来吧,姊姊也坐下。” 在尊的催促下,有叶愕然地入座了。没多久冬子便将前菜端上来。这顿饭有叶几乎吃不出是什么滋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诺维姆怎么会……? 除了有叶,其他人难道都没反应吗? 她很想现在就启动亚多拉玛雷克的魔名,将诺维姆沉入灼热的火海中,但她只能拚命压下那股冲动。目前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有叶只与诺维姆对看 了一眼。那位青发的少女表情根本不为所动,有叶被一种宛如血管插入了细长针般的恶寒所侵袭。 第二章 废教宗的影子 木头地板因庄严的九重唱圣歌发出轻微的震动。 这里是梵蒂冈宫殿的四楼,阳光被窗帘遮蔽,在昏暗会议室中,六个赤红色的朦胧祭袍身影聚集在一块儿。中央的圆桌放有烛台,四周绯红的窗帘,在这群男子脸上投射出令人不快的影子。 “上次全员集合,应该是最终运算的那天吧。” 其中一人喃喃道。 他们是掌握梵蒂冈实权的六名枢机主教。领头的是主教省长官艾朵亚尔多。 “诸位的伤势都痊愈了吗?如果还没治好,就去躺着休息吧。” 他环顾其余五人。大家几乎都在脖子或脑袋缠上了绷带,只有检邪圣省长官巴贝里尼一人坚守武人自尊,直接在昏暗的室内露出脸上残酷的烧伤痕迹。 “哼,像这种教会的重要大事怎么能缺席呢?就算断了手脚了也要到场。” 教义省长官奥古斯丁吐槽道。 “首先听听关于紫苑寺的详细报告吧。”册封圣人省长官贝尼迪特沉重地插嘴提出质问: “陛下身旁现在就连龙骑兵都没有,之后也不知道还肉机关还会出什么招.结果竟然跟紫苑寺一的家伙跑去不知名的孤岛渡假,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事也是不得已的。” 福音传信省长官朱斯帝尼苦涩地回答着。 “让当事者自行说明吧。” 他操作面板,朴素的圆桌中央,浮现出一名以全像摄影显示的战斗僧衣人影。那人是救世军的神父中将,大概是自知正被所有枢机主教围在中间进行通讯,对方的模样显得非常畏缩。 ‘报、报告现在的情况。救世军正以一艘航空母舰、五艘巡洋舰,以目标的岛屿为中心,拉出了半径四十公里的警戒范围。此外,还有梵蒂冈龙骑兵队的六人同行。’ “四十公里?为什么?” 圣事规律省长官多米尼哥探身到圆桌上问: “怎么不潜入岛上?你们跟龙骑兵在搞什么鬼?” ‘啊,那是因为……’ 全像摄影中的神父中将几度擦拭额头与脸颊上的汗水。 ‘简单地说,得知陛下、紫苑寺有叶,以及其他几名女性目前正穿泳装在目标地点后,士兵们掀起了一阵骚动,所以只好暂时停止靠近。’ 会议室被尴尬的气氛笼罩。 “……所有僧兵都是饭桶吗……”多米尼哥无奈地吐出一句。“龙骑兵又在做什么?那些家伙不会被女色所迷,在此之前也总是跟在陛下的身边护卫啊?” ‘其、其实……’神父中将比刚才更畏惧了。‘士兵们因为听说龙骑兵可以抢先看到陛下穿着泳装,便涌向他们——’ “蠢毙了。”奥古斯丁咒骂一声。“朱斯帝尼主教,你们到底是怎么教育士兵的?” 救世军隶属福音传信省管辖,另一方面龙骑兵则是直属教宗,两者发生冲突就已经够夸张了,而且还是为了无聊到极点的理由,巴贝里尼也不禁为此暗中发笑。 “何况陛下的穿着为何要让士兵知道?命令里不可能包含这种愚蠢的情报才对。”奥古斯丁继续追问。 “是紫苑寺那边放出来的消息。” 朱斯帝尼表情苦闷地说。 “什么?” “紫苑寺那个叫藤堂什么的女仆长,事先骇进了救世军的指挥系统,把陛下的泳装照片放上去。” ‘真是非常抱歉。’全像摄影里的神父中将已经快缩成一团了。‘我们还刻意放出老修女的全裸照片让大家冷静下来,期待事态能就此稳定,只可惜已经太迟了。’(吐槽:噗……教会是笨蛋集中营么) 巴贝里尼一拳把面板打烂。全像摄影消失了,其他五名枢机主教都露出惊愕的表情。 “无聊透顶。现在不是讨论那些的时候。” “是、是啊。”奥古斯丁清了清嗓子。“我们的教义面临着巨大危机。运算出的圣名被紫苑寺一族夺走,然后又辗转流到还肉机关手上。我甚至考虑修改信仰表白的内容了!” “承认现况不就好了?” 巴贝里尼这番话吸引了五人份的视线。 “包括那个紫苑寺尊就是圣子,以及圣子是背叛天父而被处死的堕天使。承认这一切不就行了?” “巴贝里尼你疯了吗!” “你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们全地普遍教会两千年的历史要被颠覆了!” “那又如何?” 巴贝里尼冷冷说了这么一句,为了进行威吓,体内好几个战斗用的移植装置还跟着启动,绯红色的祭袍因推进器的排气而膨胀起来。 “我们的信仰就光只会提神、神、神,等待神的王国降临变成了教会唯一的存在意义。只要王国真的能联临人世,就算把福音书的内容全换成咒骂堕天使的脏话,也不成问题。” “巴贝里尼主教,说话谨慎点,不论如何,那都是我们两千年来信仰的基础啊。” “现在已经在还肉机关那里了!” 巴贝里尼的怒吼,迫使多米尼哥咽下没说出口的话。 “神之圣名掌握在那些家伙手里,其他小事都不值得费唇舌了。找出机关的真相,派兵歼灭、夺回,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其他正事吗?” 他环顾其余五人。有一阵子,只能听见吞咽唾液的喉咙咕噜声。 “确实没错。” 艾朵亚尔多咕哝道: “只要圣名——万魔抄本能抢回来,其他的事都好解决。” “只要用上天父的圣名,要怎么重新解释教义都行,对吧?” 奥古斯丁以沙哑的声音道: “没错。届时要怎么做都是我们的自由。先跟诸位主教说清楚,免得搞错优先顺序了,无论如何,都必须将神摆在最前面。” “……真的能抢回来吗?” “找出机关的真相——说得倒是很容易,到此为止,连半点线索都没有啊?” 视线再度集中在巴贝里尼身上。 “盖世太保提供情报给我们。”巴贝里尼答道。 “……德国佬?怎么会?” “情报怎么会是从德国来的?” 巴贝里尼把圆桌上损坏的面板扯出来,强制将线路接上从自己体内伸出的移植装置。圆桌中央的全像摄影,显示出盖世太保提供的情报内容。枢机主教们看得脸都歪了。 “……碧翠斯……” “竟是废教宗碧翠斯。” “她一直在逃亡吗?都已经消失四十年了……” “哼,看来各位都知道这件事,只是直到刚刚才想起来罢了。” 巴贝里尼讪笑着。 “言归正传吧。废教宗碧翠斯是何许人也?前五任的教宗的确叫这个名字,所以就是那位啰?” “……是吗?原来巴贝里尼主教不知道这件事。” 资历最深的艾朵亚尔多喃喃说着。巴贝里尼是六人当中最年轻的枢机主教,八年前才开始得到参与这种会议的资格,所以还无法完全掌握全地普遍教会的所有秘密。 “教会倾全力搜寻了四十年,还是找不到,所以断定她已经死了。真没想到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站在还肉机关那边。” 朱斯帝尼探出身子打断艾朵亚尔多。 “等一下。讨论之前我要先问问,德国怎么会愿意提供情报?” “是啊,为何盖世太保要协助我们?” “那不是协助。”巴贝里尼嗤之以鼻。“那些家伙只是调查遇到瓶颈,所以刻意把情报泄漏给我们,让我们去行动。” “看来保密防谍还是不能人意 啊。” “废话。” “既然如此……那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关于废教宗碧翠斯——” 艾朵亚尔多说到这,探身至圆桌上。 “她四十年前在位。当时已经担任枢机主教的,在场就只有我而已。” 其他枢机主教无言地点点头。 “碧翠斯陛下是很有天赋的受容体,当时身为迎接神之王国到来的触媒,评价也很高,是史上第一位在西斯廷小礼拜堂进行神降临实验的。” “当时就已经规划出神圣四文字计划了吗?”巴贝里尼有些惊讶。 “不。应该说就是因为碧翠斯陛下失败了,所以才诞生出神圣四文字计划。” “……失败?” “过去的神降临做法与神圣四文字计划相比,显得极为原始。简单来说,就是利用文献等资料推测神之圣名,写在教宗的身体上,就只有这样而已,理所当然地不会出现任何反应。不过碧翠斯陛下的情况却不太一样,天国差点就打开了。” 巴贝里尼皱起眉。 “打开了?那不就是成功了吗?” “不。那次确实跟索菲亚陛下的情况一样,以超越现存的巨大压力强制开启空间,然而,当时在空间之穴另一头所看见的——” 艾朵亚尔多满是皱纹的脸孔扭曲着。那是出于恐惧的缘故。他用力瞪大眼睛,混浊的瞳孔显得非常惊恐。 “什么?”巴贝里尼压低声音催促他。“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艾朵亚尔多紧握着在圆桌上颤抖的手。 “可是,那个、并不是神。” “究竟是怎么回事?” “艾朵亚尔多主教,我以前也没听过这件事,请说得详细一点。” “我是听说碧翠斯陛下恐惧死亡,所以就中断神降临仪式逃跑了?” “错了。中断仪式的人是我们,而且还命令龙骑兵攻击。” 会议室内充满了冰冷至极的空气。 “因为没有其他阻止的手段了——陛下正跟不是神的家伙持续接触。” “不是神的家伙?” “那到底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不过,总之……” 艾朵亚尔多叫苦着。 “我们在那时候,搞错召唤的名字了。” 有人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声音却无法自口中发出。会议室突然被骇人的寒气所覆盖。这不是错觉。全体枢机主教都绷着脸一动也不动,只有巴贝里尼动着眼球,启动移植装置开始收集情报。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谁在进行攻击?) (为什么一直都没察觉入侵者的存在?) “——并没有搞错。” 少女的声音在会议室的暗处响起。 位置刚好在巴贝里尼的对面,也就是艾朵亚尔多的背后,有一个模糊呈淡青色的娇小人影伫立在那。 宛如永久冻上般的冷色泽头发,以及夜蓝色的眸子,至于那张脸孔—— “……碧、翠……” “怎……么会……?” 其中一名枢机主教发出呻吟。巴贝里尼也明白。因为那位少女的面貌,就跟资料中的教宗碧翠斯一模一样。 少女环顾在场所有人,继续说道: “主人是不会搞错的。主人当初就是在召唤那个名字。” “什么……” “你、你这、竟、竟敢——” “是的。一直搞不清楚状况的其实是你们。” 圆桌的相反方向也传出说话声,位置就在巴贝里尼的正后方。这种无声无息的出现方式,令巴贝里尼战栗起来。他回头望向对方,一名外表完全一样、也拥有淡青色头发与暗夜般眸子的少女伫立在那。 两位少女同时举起一只手。那幅景象就好像在照镜子。 圆桌中央迸出一个跟实体一样大的立体影像。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那袭装饰华丽的黑色修女服是属于教宗的穿着,夜蓝色的眸子扫过枢机主教们。是碧翠斯,绝对不会错。不过这个影像的发色就跟资料纪录的相同,是金灰色。 ‘久违了,诸位主教。’ 立体影像撇着嘴角说道。声音跟淡青色头发的少女一样。 ‘4(特朵菈),把寒气调弱一点。’ “遵命,碧翠斯陛下。” ‘6(海克瑟)也是一样。我想见识这群猪猡开口的可笑模样,至少让他们能说话吧。’ “遵命,碧翠斯陛下。” 身体略微恢复了温度,其余枢机主教也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或是咳嗽、扭动身子。然而寒气并没有完全消失,所以还是无法从椅子上站起来,下半身也几乎无法使力。巴贝里尼咬牙切齿,瞪着那个叫特朵菈的青发少女。至于背后那个叫海克瑟的少女,他也不敢大意地瞄了好几眼。 ‘多了好几张生面孔啊。那天下令把我打成蜂窝的家伙都已经老朽了……啊啊,艾朵亚尔多,你当时就在现场吧。’ 被点名的艾朵亚尔多喉咙发出“咕”声。 “……冒牌货。” “是啊,为什么你还保持年轻的样子?” ‘信不信由你们,想要装成没看见也行。’ “你想报仇?” 朱斯帝尼大声叫道: “为了因信仰而牺牲——你为此憎恨教会吗?” 碧翠斯扭曲的尖锐大笑,掩盖了朱斯帝尼的声音。 ‘太浅薄了。我为什么要恨你们这种只会在圣髑四周抽着鼻子的猪猡?还肉机关只要花一天的时间,就能将地表上的所有教会设施抹平。报仇这种事,只是弱者的想法罢了。’ “……创立机关的人是你吗?” 巴贝里尼以低沉的声音问。 “我们教会的研究设施好几度被袭击,研究员也被绑走了——看来那不是绑架,而是研究员倒戈到机关那边吧?” ‘哎呀,看来还有只稍微聪明点的猪?’ “巴贝里尼主教,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为何不提出报告?” “检邪圣省的调查权不容侵犯,也没有报告的义务。” 因为必须对全教会的人质疑,进行检邪,任何人都不在检邪圣省的信用名单之内。假使在调查途中进行报告,就可能会遭遇妨碍。 检邪的结果根本是以白忙一场告终。数百万的教会人员当中,没有任何人跟还肉机关有挂钩。至于理由,现在巴贝里尼终于明白了。 (跟机关私通的家伙都已经逃入机关了,而且还装作是被绑架的样子。) (还在教会里的,只有一人被机关所操纵,那就是教宗索菲亚陛下。因此不论对谁检邪,都找不出嫌犯。) “混、混帐,你这背信之徒!” “身为圣职者,竟然被伪信所惑!” 全像摄影中的碧翠斯咯咯娇笑。 ‘虚伪的是你们。’ “什么——” ‘你们所膜拜、跪伏、赞美的,只不过是愚蠢傲慢的《造物者(demiurge)》罢了。’ (什么……造物者?) ‘你们这群猪猡就变成真实之神的粮食吧。4、6。’ “遵命。” “遵命。” 两位少女同时闭上眼。之前被青发所隐藏、位于两耳下方的飘浮装置冒了出来,一根根羽毛都变形为细长的管子伸向圆桌。枢机主教们的脸孔因恐惧而紧绷着——因为伸向他们的管子前端呈尖锐状。 “什、什……” “快、住、手。” 管子的尖端各自抵住了他们的脸,枢机主教们的声音跟着惊恐起来。巴贝里尼体内增幅用的移植装置全都点燃了,但他还是动弹不得。寒气就像带刺的铁丝网一样,紧紧缠住身体。 ‘放心吧,我只是要从你们的身体吸出万魔抄本的情报。猪既然长得这么肥,多少流一点血应该不会有事。6,要特别留意那边那个检邪圣省的家伙,他可是跟紫苑寺的王子直接交手过。’ “遵命,碧翠斯陛下。” 下一瞬间,会议室响彻着好几道贯穿肌肉的恶心声音,闷重的呻吟也伴随着一同传出。一根管子深深插入巴贝里尼的胸膛。 (要找万魔抄本的情报?) 管子尖端在体内吐出好几条细丝,感觉像是在拨弄神经。尽管疼痛难耐,其余枢机主教都摔落椅子在地板上打滚了,巴贝里尼还是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看来对手还不晓得万魔抄本的使用方法。) (既然如此,之后她一定还会跟教会以及紫苑寺接触。) (这是个好机会!) 管子缓缓从枢机主教们的胸口抽回去,尖端尚兀自滴着血。获得解脱的枢机主教们躺在地板上用力喘着气。正如碧翠斯先前所言,只有对巴贝里尼的探查依旧还没结束。他可以感觉到触手已经抵达自己的指尖与脑部了。 立体影像中的碧翠斯交抱双臂。 ‘……没什么重要情报啊。果然还是得去问本人才行。那么诸位主教,多保重吧。趁现在帮猪猡般的自己挖好坟墓啰。’ 碧翠斯的身影顿时消失。同时管子也从巴贝里尼的胸口拔起,鲜血喷了出来。特朵菈甩甩头,将无数根触手收回耳朵下方的飘浮装置。已经感觉不到背后海克瑟的气息了,难道是先离开了吗? 巴舆里尼并没有错失室内寒气顿时减弱的瞬间。他点燃所有推进器。火焰自绯红色的祭袍背后喷出,巴贝里尼的巨大身躯踏破圆桌,扑向特朵菈。她那双夜蓝色的眼睛顿时张得好大,而巴贝里尼的拳头仿佛次音速的炮弹般直击而去。 伴随着轰隆巨响,墙壁被打得粉碎,破裂的帘幕与柱子碎片在空中四散,强风与阳光同时钻入了会议室。 枢机主教们在巴贝里尼的脚下扭动着躯体,抬起上半身。 “怎、怎么样?” “干掉了吗?” “巴贝里尼主教,这里可是梵蒂冈宫殿,你太鲁莽了。” 巴贝里尼用鼻子哼了一声。他心想,现在还有担心建筑物的闲功夫吗? “手感不像是命中了,应该被她逃了吧。” 他瞪着墙壁的大洞以及外头的天空喃喃说着。楼下的僧侣与信徒也因此骚动起来。 “不过我逮到她的狐狸尾巴了。” 巴贝里尼环顾瘫软在地上的枢机主教们如此表示。 “什么?” “刚才她在探查我的记忆时,我在情报里编入会发出神圣反应的希伯来字母代码因子。贝尼迪特主教!” “——是、是这样吗,原来如此!” 册封圣人省长官贝尼迪特以解体的圆桌桌脚代替拐杖爬起来。他胸口流淌出的血弄脏了绯红色的祭袍,不过他毫不在乎,自巴贝里尼手中接过通讯装置,呼叫册封圣人省的情报部。 册封圣人省负责在全世界搜寻圣人征兆,也就是搜寻神圣反应的部门。 因此—— “这是来自全地教会主教的紧急命令,将巴贝里尼主教提供的反应模式样本传下去,并捕捉相符的反应体!” 贝尼迪特如此指示部下,并将通讯装置还给巴贝里尼。巴贝里尼将通讯器插回头部的移植装置,并发送样本到全世界。身兼救世军最高指挥官的朱斯帝尼也亮着眼爬起身。 “干、干得好啊,巴贝里尼主教,这么一来,就可以迫踪到还肉机关了!就算是前教宗也不能赦免,一旦明白所在地点,就发动总攻击把敌人变成灰烬!” 在突然站起身的朱斯帝尼与贝尼迪特脚下,依旧趴在地板上的奥古斯丁喃喃自语着: “……造物者?真实的神?怪了,那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 深夜,有叶终于等到了跟诺维姆两人独处的机会。她恰好在诺维姆来到二楼露台时逮着她。 “……怎么?” 诺维姆在漆成全白的栏杆前口过头。以深夜的海滨为背景,她那头淡青的头发发出朦胧的光芒。有叶用力咽下一口唾液,以手关闭背后的玻璃门,日落时分依旧残留暑气的温度,到了现在似乎终于变冷了。 有叶一直保持沉默,她思索了好一会儿。要在这里把对方烧死吗?然而,那么做可能会让尊他们永远无法恢复正常。只要诺维姆尚未出手攻击,就暂时先来了解现况吧。 “……你对大家做了什么?” 有叶压低声音问。 “为什么记忆操纵对你没效?” 诺维姆面无表情地反间。有叶感到毛骨悚然。记忆操纵?其他人的记忆都被她操纵了吗? 诺维姆捏造了大家以前就认识她的记忆? (既然这样,为什么唯独我没有?) 眼看有叶无法回答,诺维姆再度开口: “总之,只有你一个人也无妨。不论你说什么,大家都只会觉得你不正常。” “唔……” 有叶咬牙切齿。事实正如对方所说。有叶知道结果会如此,所以晚餐时只好在尊、静佳、索菲亚与诺维姆的亲切谈笑风生中,对眼前那幅不愉快的光景保持沉默。 “为什么你要以这种方式潜入?你的目的是什么?” 有叶不抱期望地质问道。然而令她惊讶的是,诺维姆竟然乖乖回答了。 “万魔抄本。” “……耶?” “在本部进行模拟过了。无法分析出启动的方法。” 有叶心想,那是当然的。就连有叶自己对抄本也不甚了解。母亲绫音为了进行将抄本埋入尊身体的仪式而丧命。初音如果对使用抄本的方法更清楚,就不会采取直接与肉体融合的粗暴方式了——书本这种东西,本来应该以抄写咒文或咏唱的方式使用才对吧。 唯有紫苑寺一族诞生的后裔中唯一一名男性,魔王中的魔王——尊才有能力使用那本魔导书。也就是说,尊自身就相当于万魔抄本的别名。 “目前机关正在全力寻找启动方式。你……知道吗?” “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吧。” 有叶尖锐地回答道。她提高警戒并以手指抚过脖子上的魔名。如果对方想以蛮力强迫自己说出口,她也打算毫不客气地烧死对方。 诺维姆别过眼。 “是吗,那也好。” 这种反应出乎有叶的预期。她一点也感受不到诺维姆的敌意,甚至就连警戒的气息都没有——或者该说,对方根本不把自己视为对手吧。 “我会请尊亲自教我——用身体。” “你敢对尊出手,我绝对饶——耶、耶?” 她凝视诺维姆的脸。刚才那家伙是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机关对紫苑寺一族进行过彻底的调查,也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被迎入血族。”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 “透过性交将血液送入对方体内,不是吗?” “是、是、是没错啦。” 诺维姆居然唐突地提到什么性交,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令有叶慌乱起来。 “因此我要跟尊那么做。” “你、你、你说什么!” “吸血鬼的血液是一种记忆媒体。被迎接为血族的一员时所输入的血液,应该包含最深刻的记忆才对。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找出启动抄本的方法了。” “慢、慢着!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有叶忍不住逼近诺维姆。 “听、听好啰?性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 “我知道。我已经得知该如何进行夜袭,也知道嘴巴跟腰部的使用技巧。” “不、不可以这样!” 有叶一瞬间忘了诺维姆敌人的身分,抓住她两边的肩膀。 “你、你也是女孩子吧,不、不、不可以这么轻易就献出去!” 诺维姆歪着脑袋。 “一点也不轻易。这是主人的命令。诺维姆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而被派来。如果有其他方法,就会派出其他型的过来了。” 有叶哑口无言。 的确,诺维姆是少女型的生物兵器,容貌很漂亮,应该是尊会中意的类型。 (可是用那种方法……) (即便是生物兵器,她依然是女孩子呀。) 这时有叶终于回过神,自己究竟在担心什么呀?她可是敌人,为她烦恼被尊伸出魔掌有何意义?该担忧的是万魔抄本情报被她收集到才对。 “总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诺维姆微微眯起眼。 “如果你想妨碍我——” “要杀了我吗?试试看吧,假使你有余力出手攻击的话。” “——我会改写静佳跟冬子的记忆,让她们认为你是敌人。” 有叶浑身都结冻了。 (怎么会、这样……) “不要妨碍我。操纵记忆的负担很大,可以的话,我不会随便使用。” 有叶转过身,打开玻璃门奔入走廊。她冲下阶梯,刚好在一楼的走廊与从浴室出来的静佳迎面碰上。 “尊呢?你有看到他吗?” 有叶激动地问。静佳因有叶的慌张模样而略微瞪大眼,不过很快就转变为仿佛在叹气的表情, “尊同学从刚才就一直在冬子小姐的寝室。” “耶、耶?” “他们已经独处一段时间了。把有叶同学抛下不管——这么说好像很残酷,不过第一晚的临幸赏赐给冬子小姐应该也无妨吧。这回的旅行她出了很多力……哎呀,有叶同学,你在忌妒她吗?” “不、不是啦!” 其实有叶无法否认自己在一瞬间真的羡慕起冬子,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场合,要赶紧提醒尊避免与诺维姆接触才行。不,应该要先搞清楚诺维姆的记忆操纵究竟是怎么运作的?静佳他们视本来是入侵者的诺维姆为何人呢? 不过这种话也不好直接问。假使自己的行动被诺维姆察觉到半分,天晓得她会对静佳他们做出什么事。有叶边烦恼边走向厨房隔壁的女仆用寝室。 来到寝室门口,尊突然打开门冒了出来。他衬衫钮扣几乎全部打开,露出胸膛,脸颊红润,脖子与锁骨一带又有许多吻痕。有叶见了他的模样,立刻满脸通红。 “你、你,对冬子做了什么!” 她推开尊的身体,从门缝窥看房间内,冬子正趴在床上,只能看到她的背部跟腿。发现对方身上只穿着裤袜与吊袜带后,有叶慌忙把门摔上。 “我只是抚慰一下冬子的辛劳而已啊?” “最好是!她都累得趴在床上了!” “冬子她啊……我想姊姊应该也清楚,虽然看不太出来,但其实满敏感的。” “我才不知道那种事!比起那个……” 说到这有叶突然陷入沉默,将视线从尊的脸上移开。 要怎么开口比较好?不,应该要想接下来该怎么因应?也许找个理由中断渡假返回东京,寻求宝雷或日帝军的协助更为妥当?不行,那样会更危险,有叶希望在这座岛上解决掉诺维姆。 然而事情拖下去,尊毫无疑问会对诺维出手的。为了将她迎入血族而把血输进去的话,正如诺维姆所言,或许可以探查到极为深入的记忆,找出支配万魔抄本的关键。 届时该怎么办?还肉机关的目的是什么? 有叶还是不明白。总之现在得先争取时间,盖世太保的调查应该正在进行,在此先避免让尊跟诺维姆产生接触吧。 “你先把衣服穿好再说。” 有某把尊的衬衫扣子一颗颗扣回去,然后才继续说道: “呃,那个,是关于诺维姆的事。” (怎么办,该怎么开口才好?) (在尊心里,诺维姆到底是什么身分呢?) “对了,诺维姆上哪去了?”尊主动问道。 “咦?那、那个……她因为有点闷,去外头透气了。” 就算有点可疑,还是不要说实话好了,有叶暗地下定决心。 “那个,你不可以对诺维姆做出不该做的事唷。她来紫苑寺家的时间还很短,对血族的许多细节不熟悉,身体好像也不太好。” “嗯,那我明白。”尊微笑道:“我在拍卖会找到她的时候,她的保存情况好像很糟糕,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应该要让她暂时休息一阵子。” “……拍卖会?” 有叶皱起眉。尊在胡扯什么? “哎呀?我没跟姐姐说过吗?诺维姆是我从伦敦骨董拍卖会竞标到的。类别为自动人偶(automaton),之前好像被虐待过,因为担心被哪个变态有钱大叔买走,我才尽全力标下她。” 有叶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尊的记忆被操纵成这样呀。看来要慎重地配合他的想法了。 “是、是吗,总之,你要好好保管她。” “嗯。她就跟活生生的人类少女一样。从正式跟她接吻后,我会耐心等三天再娶她。” “这就是你的耐心吗!” 有叶吐槽道,不过转念一想,现在不是为了这个动气的时候。 “反、反正,诺维姆的想法也还没定下来,你只是出钱买了她而已吧?不准对她做奇怪的举动!” “嗯嗯……是这样吗……” 尊稍微思索一会儿后才再度开口: “那就先跟诺维姆一起洗澡,确定她的想法吧。” “你真的有听我说话吗!” 就在这时,有叶背后传来轻微的衣物摩擦声。 “在走廊上吵什么?” 转头一看,身披半透明白色睡袍的初音正站在那。由于她的肌肤实在过于白皙,透明布料底下的内裤反而很不显眼,话说回来,这种睡衣姿态还真是艳气逼人。 “虽说夜晚还很长,但余的睡眠周期刚好到了。尊、有叶,血田的分量不够,所以三人一起睡吧。记得靠紧一点。” “真的吗!我最喜欢祖母大人了!” 尊想抱住初音,却被有叶一把揪住领口阻止。 “祖母大人也无法忍耐你身上的神圣反应,不要随便乱碰她!” “可是整晚睡在一起却什么也不能做,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尊你早就克服罪的诅咒了,就算不在血田上也能睡得——” “有叶,像你这种想法,会把尊赶到新妻的床上喔。” 初音促狭地说道。 “啊……” 有叶以手捂着嘴。 这么说也没错。如今的第一要务,是尽量阻止尊与诺维姆接触三让他跟自己还有初音睡在一起,不是求之不得吗? “……真、真拿你没办法,就睡在同一张床上吧。” “我最喜欢姊姊了,赶快把抄本拿回来,一起生一堆小 孩吧!” “不要大声说这种话,笨蛋。” 就在这时,有叶听见了下楼的脚步声。回头一看,楼梯口有个苍白的娇小人影。那人正朝这里走过来。原来是诺维姆。 “……尊,诺维姆也要一起睡。” 来到三人身旁后,诺维姆面无表情地说: “让我侍寝吧。” “慢着,诺维姆,你从哪里学会那种词汇的?”先前她的用语,明明就跟健康教育课本的内容一样呀。 “刚才冬子教我的。她说使用性交这个词算是性骚扰。” 以冬子而言,这是难得正确的用语指导,不过现在不是佩服她的时候了。面对如此大胆直接的女性,尊是不可能放着不管的。 “就说了,今天呀,尊他……” 这时尊打断了有叶的话。 “诺维姆,这样太快了。今晚我不跟你一起睡。” 那对夜蓝色的眼睛瞪得好大。有叶也吓了一跳,望着弟弟的侧脸。 “……为什么……你不是为了这个,才买下诺维姆的吗?” 尊的脑袋明明已经被灌输了这种虚构的记忆,可是此时他却摇摇头。 “不是的。我是为了娶诺维姆为妻才买下你。只是你现在还不是我的妻子,所以不行。” 尊以温柔的口气说道,轻轻吻了一下果站着不动的诺维姆脸颊,接着就直接从她身旁走过去。 * 翌目的早饭对有叶来说,简直就像一场酷刑。 初音的睡眠周期尚未稳定,所以还没醒来,不过其他所有人都到齐了。而且才刚开始用膳,静佳就说了这么一句话: “还肉机关还没有行动吗?” 有叶吓了一大跳。毕竟诺维姆就端坐在静佳与索菲亚之间的椅子上,还兀自用力嚼着三明治。 然而,那位青发少女并没有注意其他人,她的视线焦点放在有叶身上。 大家的记忆被操纵了——有叶再度感受到强烈的寒气。 身为还肉机关超级兵器的诺维姆,似乎被大家认定是尊竞标到的少女型自动人偶。作为无害的血族一员,她如今才能成为席上的食客。 (为什么只有我能保持真正的记忆?) (看来得慎重对应才行。) 有叶张开嘴,谨慎地回答静佳盯问题: “是、是呀。岛上的系统并没有被入侵,警戒网也正常运作中,周边海域又有救世军的航空母舰在巡逻,如果有人敢闯入一定会被发现的。” 她边说边窥看诺维姆的反应。其实早就有人大胆闯进岛上了。自己刚才那番话空虚到连本人都忍不住颤抖。 盖世太保正在进行调查这点还是别提好了,以免情报流入机关那里。关于诺维姆的入侵应该要通知帝都才对,但假使通讯被诺维姆察觉,搞不好会招致报复。 “对不起。我要是早点发现自己体内有异物的话,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棘手了。” 索菲亚拿着一杯冰茶,露出泄气的表情。 “那不是陛下的错啊。”静佳抚摸着索菲亚柔软的金发。 有叶更为毛骨悚然了。原先寄生在索菲亚体内并跑出来夺走抄本的,不就是坐在那两人中间的诺维姆吗? (诺维姆的记忆操纵能力范围非常有限。好危险呀。) (如果继续讨论还肉机关的事,现实与记忆之间搞不好会产生矛盾。) 如果真的发生了,诺维姆会怎么处理呢? 结果尊好像完全不知有叶的担忧般,继续同一个话题。 “虽然还不清楚机关想做什么,但只要明白对方的目的,我们也可以采取行动了。” “目的该不会是使用圣名让神降临吧?” 冬子轮流帮人家倒着红茶并问道。 “跟教会的目的一模一样?如果真是那样,就不可能放着索菲亚不管了。至少我在救出索菲亚时,他们并没有出手阻止我。” “这个嘛……说得也有道理。”冬子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为了开发兵器?”静佳道:“万魔抄本是紫苑寺一族的魔术结晶,工学与魔术融合的科技,对还肉机关一定很有吸引力吧。” “可是,机关不断散布兵器的理由又是什么?” 听了尊的这番话,静佳侧着头。 “机关提供兵器的态度非常大方。不只是对大日本帝国军,对同盟国那边也是。有人说他们是藉由战争进行实验,但也未免大方过头了。” “铁、铁定是为了征服世界吧!” 索菲亚有点亢奋地说着: “当兵器充斥全世界后,只要头目一声令下,就可征服地球。目的一定是这个。大家得早点终止战争才行。” 静佳发出咯咯的笑声。有叶则心想,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诺维姆认为呢?” 尊冷不防问她。有叶快被吓死了,诺维姆可是还肉机关派出来的当事人呀。 “诺维姆的躯体,也利用了还肉机关提供给英国的技术吧。关于机关,你知道些什么吗?” 有叶心想,原来如此,在诺维姆捏造的虚假记忆中,关于自己是这么设定的。只要调查她的身体,就可以马上明白有使用还肉机关的技术,所以谎言才必须安排得尽量贴近事实。 诺维姆目不转睛地盯着尊,略微歪着脑袋回答: “关于那个,我什么也不知道。” “可是,我想听听诺维姆的想法。”尊露出微笑。 那双夜蓝色的眼睛眨了好几下。 “……诺维姆是机器,没有任何想法。”她摇摇头。“可是,尊如果需要处理资讯,可以利用诺维姆的脑部。” 说完,诺维姆突然拨开后面的头发,揪住自己的后颈。 “你、你在做什么!” 有叶惊讶地伸出手,抓住诺维姆的手腕。那是由于诺维姆仿佛要拉出自己的后脑般剖开了头部。从她的脖子到耳朵下方,有一条笔直的裂缝,缝隙里还可见人造骨骼与连接用的端子。 被妨碍的诺维姆,对有叶露出感到惊讶的表情。 “诺维姆的脑部是艾普西龙(epsilon)级的生化电脑,所以可以取出来进行运算。” “不、不要拿出来啦!”有叶尖声尖气地扯着喉咙。冬子、静佳,以及索菲亚也被这种举动吓得无法动弹。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那是你的脑袋吧!别、别这样随便拿出来献宝!” “诺维姆是道具,尊是主人,让他使用是天经地义的。” 有叶扯着诺维姆的手冲出饭厅,一路把她拉到楼梯附近,才把她推到墙壁边质问她。 “刚才你想做什么?你是脑袋坏掉了吗!” 诺维姆的双眼,浮现了纯粹的困惑之色。 “诺维姆是尊的所有物。设定上就是这样。为了与尊性交,诺维姆愿意帮尊做任何事。” 有叶觉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但此时她不能保持沉默。 “那种想法有问题,总之就是不行。” “你要妨碍我吗?如果妨碍,结果就跟昨天提的一样。” “重点不是那个!” 有叶忍不住揪住诺维姆的双臂。 “你才不是什么道具,尊对你也不是那种看法。” 有叶终于说出真心话了,不过她很快又想起这名少女是敌人,能参与这次渡假,也是透过捏造大家记忆的手段。 (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阻止我的理由,既然你不想妨碍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诺维姆试图 从墙边离开,并这么问道。 “因为,呃……总之,尊不是那种会把女性当道具的人。你做那种事,尊也不会开心的。” 诺维姆听到这里,以严肃的眼神逼向有叶。 “那我该怎么做才好?昨天被尊拒绝了。我不懂他的理由。要怎样尊才愿意跟诺维姆性交并输入血液?既然你是姊姊,应该很清楚才对。” “别再提性交这个词了!”有叶感觉自己下而红耳赤。对方明明是敌人的生物兵器,可是现在到底是聊到哪去了? “可是‘侍寝’是晚上才能用的词,‘生小孩’的话,我这个身体跟吸血鬼是否能顺利生殖又不确定,所以也不适当。” “住、住口,别再说了!那不是用词的问题!” 有叶差点想伸手堵住诺维姆的嘴。 “既然记忆操纵对你没用,就该留着你协助我才对。帮我想想,要怎么做才能让尊愿意性交。” 有叶深深叹了口气。 “……姊姊,怎么了吗?” 有叶蓦然回过头,只见尊正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她同时也感觉到诺维姆的视线正刺着自己的太阳穴。 (真没办法,假装帮忙她好了。) “尊,帮忙准备一下游艇。” “要跟诺维姆小姐一起搭船用午餐?还要顺便玩浮潜?真是太棒了!” 有叶回饭厅告诉大家她的提议,静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嗯……因为诺维姆她……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吧?她对血族的事几乎一无所知,也不习惯跟大家一起生活,虽说要敦睦情谊好像有点怪怪的,不过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吧。” 帮诺维姆接近尊只是场面话,有叶的真正用意是让诺维姆暂时远离宅邸,然后趁机与帝都取得联络。 “到海上呀,应、应该没问题吧?会不会生锈之类的?” 索菲亚担忧地望着诺维姆。 “我身上没用到金属,所以不必担心。”诺维姆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可是你刚才打开脖子后面时,里面有……呃,那个……” “摸摸看就晓得了。” “哇呀!你的皮肤好光滑!要是我也有这么棒的肤质就好了。” “那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是人造品。可是即便如此,尊还是不推倒我。” 诺维姆随口说出这种话,让有叶吓了一跳,静佳也“哎”地瞪大眼。不过,静佳很快又露出微笑。 “即便是再好的肤质,没有适当展现出来就糟蹋了。诺维姆小姐也换上泳装,让尊同学怦然心动如何?” 诺维姆凝视着静佳的脸,随即又撇开视线。 “我没有泳装。” “哎呀,冬子小姐带了很多套过来。我也带了自用的八套左右,不过试试冬子小姐准备的应该也不错。” 诺维姆的视线在静佳、有叶,甚至是索菲亚的胸部上游侈。 “尺寸不合。” 她喃喃说着。确实,她比稚嫩的索菲亚更没胸部,就算是借索菲亚的来穿,游泳到一半也会穿帮吧。 “我并没有疏忽诺维姆小姐的需求。” 处理完早饭善后的冬子走回来,以中指推起眼镜说道: “我已经趁昨夜修改过了。除了适合诺维姆小姐的b罩杯外,款式也特别搭配了发色。” “……真有你的……你是几时偷量尺码的?” 有叶半傻眼半感佩地问道。 “昨晚帮忙换衣服时目测过。选日式的睡衣也算有帮助吧。诺维姆小姐不懂那种睡衣要怎么穿,所以我便合法地——啊,不对,闲话休提。” 原本存有一半的感佩也被傻眼完全取代了,有叶边叹息边摇头。 “总之诺维姆,你好好享受吧。” “哎呀,有叶同学不参加吗?”静佳问。 “我担心祖母大人,而且我还是不喜欢晒太阳,所以待在屋里比较妥当。” 静佳与索菲亚一同露出遗憾的表情,就在这时,尊打开饭厅的玻璃门走了进来。 “游艇已经准备好啰。话说回来,诺维姆的皮肤会晒黑吗?有必要擦防晒乳吗?我可以帮忙——” “尊!”有叶瞪了弟弟一眼。 “我不会晒黑。因为是人造的。”诺维姆依旧面无表情地回答。 “不行这样啦,诺维姆小姐。就算稍微说点谎,也要让尊同学来帮忙擦才对。” “静佳,不要教她做坏事!” “我明白了。我会学习。” “诺维姆也不要学这种东西!” “既然不会晒黑,那我就什么也不擦,光是用摸的如何?” “不可以这样,尊少爷,那只是单纯的性骚扰而已。我——藤堂冬子,即便是对尊少爷,也绝对不能容许性骚扰这种事。不要用手摸,用舌头吧。” “你们都快给我滚出去!” 有叶把所有人赶出饭厅。 * 不知为何,有叶似乎早就预期到这个结果了,宅邸的通讯系统根本无法运作。 目送游艇驶向炎热的海面后,有叶立刻把自己关在三楼的通讯室,试图呼叫帝都的情报部,然而却无法接通。此外网路也无法连上军方的中央节点,就连跟紫苑寺家宅邸的联络也被切断了。 尝试以自己的军用携带式通话器透过卫星连线,果然也行不通。 (是电波干扰吗?) (倘若没法进行定期回报,或许帝都迟早也会察觉这里有异样吧。) (不过假使那位联络员的记忆也被诺维姆窜改了,搞不好会做出机器故障之类的虚假报告。) 这么一来,被关在这座岛上的时间就会延长了。 看来果然还是编个理由强迫大家回帝都比较好?不知道有叶这么做的话,诺维姆会怎么对应? (那家伙说过——要改写静佳她们的记忆,让她们认为我是敌人。) 在此之前,有叶以九重正护役的身分经历了许多战斗,但还没有任何一个对手会使出如此骇人的手段。她实在不愿想像自己信赖的女仆与友人启动魔名袭击自己。 (可是,我也不能对眼前的情况坐视不管!) 有装把拳头抵在通讯控制台上。 (现在就把祖母大人叫醒,跟她讨论看看吧。) 只要还有一人明白诺维姆是大家的敌人,有叶就能坚持下去。何况初音还是紫苑寺一族的长老。 然而—— 假使初音的记忆也被操纵了,她铁定会觉得有叶的脑袋怪怪的,接着初音又把这件事对其他人说,结果会如何?有叶不敢肯定诺维姆会做出什么样的处置。 一想到这,有叶就无法从椅子上站起身。她双手捂住脸,无法遏抑地胡思乱想起来。 (要是能对外通讯就好了。) (趁现在我一个人驾机飞到救世军的航空母舰上好了?) (不过,大家都会发现这件事的。自己有办法蒙混过去吗?诺维姆会报复吗?)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惊人的警报声响起。 飞入岛屿的物体,在十四秒前被岛上的自动防空系统捕捉到。设置在山棱斜面的大量炮塔有三门进行开火,在海湾上空击落物体。那玩意儿一边冒着黑烟一边掉下去了。 命中的冲击力道微微摇撼着宅邸,不过并没有听到爆炸声。 有叶冲出露台。在房子的正面,也就是直接反射着强烈阳光的耀眼沙地上,有根灰色的细长残骸刺入地面。起初有叶以为是飞弹。被压扁的那玩意儿呈纺锤形,还附有貌似尾翼的东西。 不过,那种陈旧的形状,而且还涂了黑白棋盘格花纹的飞弹,究竟是哪个国家的军队—— “……啊。” 有叶想通以后,直接从三楼的露台跳下来。她落地时掀起了漫天的白色沙尘。尽管对超人般的吸血鬼而言,这种坠地高度也不能等闲视之,但是她依然强忍脚踝的疼痛,赤脚踏过炽热的沙子冲向被击落的物体。 不会错,那是v2火箭,是德国所研发的世界第一枚弹道飞弹。要说这种东西是古董也行,不过德军非常喜爱这款兵器,所以到现在还在使用。他们不是用它来攻击敌人,而是在祭典的时候助兴,或是半开玩笑地在里面装入讯息拿来当通讯器材—— ‘——唔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响起的笑声,把有叶吓得站住不动。 在正中央断成两截的飞弹内部,可以看到一台横向躺着的荧幕。那位盖世太保将校的脸,此刻就出现在荧幕上。 ‘我们又见面啦,小姐!这袭凉爽的连身裙打扮,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继泳装之后,又能再度看到不是和服或制服的装扮,我只能说渡假万岁了。我们这边可是每天关在又热又闷的柏林地下基地,能跟小姐聊天,就像一味能暂时消暑的清凉剂一样!’ 有叶绷着脸。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 ‘因为无法与小姐取得联络,才知道好像被电波干扰了,这时我们只好尝试这种德意志式、既基于古老习性也算是最先进的通讯手段。刚才突然被击落我还有点担心,不过我们德国的机械稳固性果然是世界第一的!’ 所以现在是跟柏林现场连线吗?应该不是飞弹里装了录影机之类的东西吧?可是岛屿明明被电波干扰了,对方是怎么办到的? ‘那么关于究竟是怎么通讯成功的,如果小姐得知真相,恐怕又会露出非常厌恶的表情吧。为了看那种表情,我还是应该告知一下才对!我们把人类的大脑从正中央切成两半,右脑塞入飞弹里射过去,左脑则留在柏林,这么一来,就能达成连量子遥传都自叹弗如的零时差通讯了,唔哈哈哈哈!’ 有叶毛骨悚然地倒退两、三步以便远离飞弹残骸。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变态方法啊?该说真不愧是德军吗? ‘那么接下来,虽然很想多享受一下透过大脑跟小姐聊天的快感,但此刻有更紧急的事态逼近!小姐从这种严密的电波封锁当中,应该也能察觉到状况不太对劲吧。我们再过十几秒就要开始轰炸了,没时间聊太久,所以立刻跟小姐报告这点!’ “……轰炸?轰炸什么?” ‘哎呀哎呀。’将校有点瞧不起人似地,迅速转动多功能义眼。‘小姐难道忘了吗?我说过,我们一旦发现对方就要展开报复——还肉机关的领导者碧翠斯,其可能所在地点已经排除到剩下六个了,这都多亏愚蠢的梵蒂冈帮忙!哈、哈,他们竟然让她活下去,真是太教人兴奋啦,啊啊啊啊啊啊,要是那家伙死了,我们就不能杀了!’ 有叶一瞬间无法理解将校在说什么。然而,她很快回忆起上次通讯的内容。 对方曾说过,还肉机关是德国的敌人,一旦发现,就要比紫苑寺家更快动手歼灭。 “请、请等一下,你说你们要攻击所有的地点?” ‘请放心吧。’ 将校倏然抬起无毛的眉骨,以幽默的口气说: ‘至少轰炸地点里并不包括日本。’ 第三章 机械少女的新娘修练 一名身着褐色军服的矮小男子,坐在昏暗的作战会议室里,两肘靠在面前的大桌上。桌面全都嵌入荧幕,显示出全欧洲的详细战况地图。矮小男子操作面板,地图的好几处开始闪烁。 “……应该都确实炸成废墟了吧?” 矮小男子压低声音问。 “是的!”在会议室人口待命不动的壮硕将军答道。 “六个地点同时展开攻击,每一处的市镇都被夷平了。” “复仇武器四号(v4火箭)、复仇武器五号(v5火箭)、复仇武器六号(v6火箭)、复仇武器七号(v7火箭)、复仇武器八号(v8火箭)是不是都弹如雨下,把所有东西烧掉了?” “是的!陆军兵器局的博士们都感动得泪流满面,收集了大量资料。” “既然如此!” 矮小男子用力以拳头敲打桌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女的还活着!” 他指向占据会议室右侧墙壁的一面巨大荧幕,上头大大显示着一名穿修女服的少女。金灰色的秀发加上夜蓝色的眼珠。少女脸上浮现出仿佛顿悟的微笑并俯瞰着大地。她的脑袋旁有云飘过,肩膀附近则有三、四架军用直升机的渺小机体影子。 “现、现在马上把罗马也变成灰烬!”矮小男子张动着嘴巴大叫道。 “总统阁下请冷静。”将军边擦掉冷汗边说:“那只是投影在梵蒂冈上空的全像摄影,并不是本人。” “不过!那不是现场转播的吗!” 废教宗碧翠斯在画面中,以平静的声音呼吁全世界。 ‘六座都市,一千万条人命,瞬间就消失了。这就是伪信者所做的好事。请赶快清醒吧,罪孽深重的羔羊们。全地普遍教会是战争狂,只会用暴力逼使说真话的人沉默。’ “下令轰炸的是我,不是教会!” 总统非常激昂。 “德意志从西元前就是战争狂了!怎么能把德意志的独有特长拱手让人!”(吐槽:噗……元首你不淡定了) “事情不是这样。况且德国也是近代才成立的。” “给我闭嘴!” 总统把一具电话扔向将军的脑袋。 “总之叫宣传部长赶紧告知全世界,轰炸是我军所为,不是什么教会!” “不过刚才那番夸大的妄言有谁会相信呢?那个女的怎么看都对教会非常不满的样子。而且我军的攻击已经留下证据了,实际上有很多人目击到我军飞弹落下时那种超拙的剪影。” “什么叫超拙啊!” 总统把一瓶墨水扔向将军的脑袋。 “那可是我最钟爱的造型,就连我的枕头都长那样子!” “真是非常抱歉。已经有很多存活者目击到飞弹超帅气的剪影,任何人都可清楚看出轰炸是我军所为。” “将军,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宣传战。这样还能算是党员吗?要不要去集中营学习一下?”(吐槽:党员……噗……我笑了) “是、是吗?”将军边擦掉墨水边说:“麻烦请总统阁下指点我。” “听好!群众根本不会在意演说的内容!重点不在于讲了些什么,而是谁在讲话!此外,只要是出自美少女之口,大家都会相信!” 总统指着荧幕上不停强调教会胡作非为与和平愿景的废教宗碧翠斯,口沫横飞地大喊。 “而且她还穿修女服!金发碧眼!我要是生为那种美少女,根本不必搞什么议会选举、写无聊的自传,或是跟日本义大利同盟!”(吐槽:元首其实你是萌妹子!在平行世界……) “总统阁下是美少女……” 将军露出有苦难言的表情,这让总统将烟灰缸扔向将军的脑袋。 “竟敢嘲笑我小小的梦想!” “不、不是的,可是……只要命令兵器局,他们一定会欣然替总统阁下改造肉体的。” 总统把水瓶扔向将军的脑袋。 “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宣传!我这张脸已经广为人知了,德意志的总统就是长这样!就算剃掉小胡子改成老好人的造型,都会让宣传部长脸色发青地劝诚我!啊啊,混帐,看了真不爽〡” 总统再度望向荧幕,以手指着碧翠斯。 “总之,一定要杀了那个女的,不管她是不是还肉机关的领导者,还有一定要把她的‘脸’确实打烂!对了,把盖世太保叫来,就是那个没有眉毛、眼睛老是转来转去的,那家伙竟然被碧翠斯所在地点的假情报骗得团团转!” ‘sieg——heil——!’ 伴随着惊人的巨大音量,大荧幕上的碧翠斯被生化人将校的脸所取代。 ‘亲爱的总统阁下,您近来可好,唔哈哈哈哈哈哈!’ “都什么时候了还敢笑!” 总统将椅子扔向荧幕。不过世界第一的德意志精密机械,并没有因这点冲击而损坏。 “被梵蒂冈的秃驴戏耍,丢脸丢到家了,凭藉窃听跟拷问的手段,只换回这举世无双的假情报!而且龋炸的始作俑者还被那女的窜改成教会,你们连控制舆论都做不好吗!” ‘可是总统阁下,这不是我们的手腕问题吧。碧翠斯陛下或许是故意把我们十恶不赦的罪转嫁到教会身上?’ “……是、是啊。”将军在一旁插嘴道:“这么一来,我们也能保住跟义大利的同盟,毕、毕竟有三个轰炸地点是在义大利境内。还肉机关的捏造资讯与义大利悠哉的个性,都双双值得感谢才对。” 总统把椅子扔向将军的脑袋。不过德国将官的第一优先选拔标准,是看当事者是否能忍受总统的疯癫震怒,因此这点冲击并不足以动摇将军。 “我早就想和那群脑袋里装番茄跟起司的家伙分道扬镳,所以才下令进行轰炸,你们怎么不懂啊!翻翻历史就知道了,只要跟他们联手的那方必败,现在轴心国这边不是也已经快输了吗!” “毕竟他们的超音速战斗机上,也设有煮义大利面用的瓦斯炉啊。” “那种地方也能称得上是国家吗?他们只有在四年一度的世界杯足球赛才会团结起来!”(吐槽:这种充满怨念的吐槽是怎么回事) “那我们德意志也很类似——” 总统将大桌子扔向将军的脑袋。 ‘唔哈哈哈哈哈哈!我亲爱的总统阁下,请放心。教会的家伙们也因为碧翠斯没被炸死而大吃一惊,托了那场巨大全像摄影演说的福,教会已经开始认真搜寻对方了!’ “你这个废物在哈哈大笑什么劲!连个女人都找不到!” ‘那是因为盖世太保认定,让教会或紫苑寺去找,我们再从旁掠夺情报,才是最有效率且最有我们风格的,因此才袖手旁观!当初对总统阁下建议轰炸目标时,也只是转述全地普遍教会计算出的结果。让那些秃驴讶异地发现自己要进攻的地点已经被炸成废墟,不是也挺有趣的吗?’ “哼。” 总统总算将身体放回椅子上。 “今后也要采取相同的方针?” ‘当然。枢机主教以下的人,已经总动员去找碧翠斯了。在梵蒂冈的正上空进行那场精彩演讲,教会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我想他们已经在追踪影像的发送来源了吧。’ “这次轰炸前,你们也说已经确实掌握目标了。下次如果又失手该怎么办?” ‘这种事用不着我僭越吧。总统阁下应该从一开始就有盘算了。’ 盖世太保将校眯着右眼,机械式的左眼则迅速转动着。 ‘只要把地表都烧得一干二净就行了。唔哈!唔哈哈哈哈哈!’ * 着泳装的诺维 姆坐在露台的藤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仿佛要溶入水平线的夕阳。 背后传来了玻璃门被拉开的声响。 “诺维姆小姐,你还不打算换衣服吗?” 来者是冬子。白天在游艇上,她也换上了性感的紫色泳装,不过现在已经恢复平目的女仆服了。 “你喜欢这套泳装吗?” 诺维姆低头望向自己纤细的身躯。听说冬子昨天改了一整晚,才完成这套天蓝色的朴素比基尼。尊与静佳也连声夸赞自己穿起来很好看。 “尊没说可以换掉泳装。”诺维姆答道:“尊的命令是叫我穿泳装。我不能擅自改变。” 冬子露出有些困扰的表情,蹲在对方所坐的藤椅旁。 “这里又不是军队,尊少爷的命令也不是绝对的。” 诺维姆不解地偏着头。 “可是尊是诺维姆的主人,对你来说应该也是才对。” “尊少爷的确是我藤堂冬子最重要的主人。我愿意为尊少爷做任何事,不过那并不等于必须完全服从他的命令。” “为什么不等于,我不懂?” “总有一天——在诺维姆小姐真正成为尊少爷的妻子那天,你一定会明白的。” 结果诺维姆还是不懂。 “请跟我来,寝室已经整理好了。请先把衣服换上吧。我很想像昨天那样从头到脚地协助你,不过那么一来,有叶大小姐又要生气了。” “我不需要寝室。” “你的意思是?” “诺维姆是道具,只要放在尊的房间门口就行了。” “我不同意。”冬子露出无比严肃的目光。“诺维姆小姐并不是道具。” 是道具。是尊为了好玩才在拍卖会买下的。诺维姆明明已经把每个人的记忆窜改成这样了,为什么冬子还会那么认为呢? “诺维姆小姐的身体制造得非常精细,只要躺在我打理过的床铺睡一觉,就可以明白那种感觉了。请尽情享受吧。另外……” 冬子的双眼这时飘过一丝魅惑之色。 “关于侍寝这件事,不管是服侍的人或被服侍的人,都必须表现得腼腆。有那种腼腆的气氛,才能天雷勾动地火。一开始就在房间门口等根本不浪漫。” 诺维姆无可奈何,只好走向二楼自己的房间。 看来事情不如预期,所发生的状况都是她没预料到的。除了操纵紫苑寺有叶的记忆失灵依旧原因不明外,其他人干扰诺维姆的举动也比想像中严重。此外更重要的是,紫苑寺尊完全不对诺维姆出手。 诺维姆是以性玩具的身分被尊买下的。设定上是这样没错。可是为何尊依旧不行动?看来事前原本以为相当简单的这项任务,现在有重新计算的必要了。 诺维姆在走廊的转角与有叶迎面碰上,对方别开目光说道: “……v2火箭已经处理掉了。” “是吗?”诺维姆面无表情地回答。 当疑似飞弹的东西掉落在宅邸前时,在海面上的诺维姆当然也知道。她立刻跳下水游泳回来。这种事有必要比尊他们抢先进行处理,视情况还可能得封住有叶的嘴。 “盖世太保的恶作剧——跟大家这样说明可以吧?” 诺维姆点点头。 “你都没感觉吗?还想继续待在这个地方拖时间?事实上你们还肉机关的据点已经被轰炸了。” “那跟诺维姆的任务无关。” “无关,呃……算了,这确实不必我操心,反正我们是敌人。” 有来似乎很难启齿地朝斜下方望着,诺维姆则毫无预警地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即使诺维姆在船上穿泳装,尊也不来碰。这是个比那个更严重的问题。” “大白天当然不会做那种事。” “可是尊摸了静佳跟冬子的胸部、屁股好多欠。” “尊,那、那小子……!” 有叶气得满脸通红,还用拳头捶了自己的腿好几下。诺维姆不明所以地歪着头。 “不懂有叶为何要如此生气。静佳跟冬子又不是想从尊身上夺取情报。” “重、重点不是那个啦!听好啰!或许你还不太懂吧,男女之间的那、那种行为,并不是为了透过体液夺取情报才做的,而是有更重要的理由!” “忌妒吗?” 诺维姆冷不防问一句,有叶的脸顿时红到了耳垂。 “什、什、什么?” “我的感情资料库里只有一种模式吻合条件,那就是有叶在忌妒吧?” “不、不对!为什么我要忌妒!” “我不明白你说谎的理由。根据你的声音、体表温度、表情判断,有97%的机率吻合你在忌妒的可能性。” “我、我才没说谎,别观察那些奇怪的事好吗!” “既然如此你就多帮帮我,让我可以跟尊性交。” 有叶用力撇过头。 “……我不是已经在帮你了吗,因为你把其他人都当作人质。不过这种事,最后还是要看尊的想法。” “那你去要求尊跟诺维姆性交。” “笨蛋,谁会做那种事。” 刚好在这时,尊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他的头发潮湿,似乎是刚淋完浴吧,衣着是夏威夷衫与七分裤的轻松装扮。 “你们是在讨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吗?”尊的双眼发亮。诺维姆想起吸血鬼也拥有顺风耳,即使对他进行过记忆操纵,也无法阻止他关注自己跟有叶的对话。 “跟尊无关——” “我们在讨论要怎样才能让尊跟诺维姆性交。” “诺维姆!” 尊走到两人身边,交抱双臂,直盯着诺维姆不放。 “首先,不要再使用‘性交’这种字眼。” “为什么?” “因为不浪漫。日语中有‘拥抱’或‘彼此相爱’、‘肌肤相亲’之类许多优雅的表现方式,诺维姆也记起来吧。” “我明白了,我会学习。要怎样尊才能拥抱诺维姆进行肌肤相亲,让诺维姆加入血族?只要尊命令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有叶在两人身边脸红得像辣椒似地猛力挥手。 “就说了,这种事不能用命令的。而且,姊姊现在会忌妒,所以别提了。” “谁会忌妒呀!” “那我去请祖母大人起床啰。少了我的吻,她是不会醒来的。” 尊半开玩笑地说道,挥挥手往楼梯的方向逃之天天。 当晚。 诺维姆按照冬子的指示展开夜袭。 “为、为什么诺维姆会跑进房间啊!” 位于床左侧的有叶掀起薄毛毯爬起身。有叶的睡衣是白色襦袢(中衣),诺维姆则是穿着冬子借她的衣服,看起来性感多了。 “我来侍寝了。” “笨蛋,这种事不要光明正大地讲出来。总之,你给我出——” “有什么关系,一起睡吧,反正king size的床可以睡四个人。” “尊!” “余也不在意。诺维姆,你可以调节体温吗?躺在你旁边感觉好像很凉。” “怎么连祖母大人也!” 诺维姆望着有叶喃喃说了句“要妨碍我吗?”。有叶虽然一脸不悦,但只能仰躺回床上。 “随便你吧。” 诺维姆爬上床,钻入尊与初音之间,摸着床单说道: “沙沙的,这就是血田?” “是呀。我们只能睡在这上面。”隔着尊的另外一边,有叶不开心地说道:“你就不必勉强自己睡在这里了。” “虽然很硬,不过我可以关闭不舒适的感受,所以没问题。” “……真是够了!” 有叶又爬起来,从衣橱拉出薄棉被扔到尊的头上。尊一边窃笑一边把棉被对折,铺在自己跟初音之间。 “我不需要。”诺维姆低头看着棉被喃喃道:“因为诺维姆是机械。” “别废话,躺上去就对了。” 有叶为何要这么做,以及为何诺维姆拒绝会令有叶生气,这些诺维姆都无法理解。她缩着身子躺在初音与尊之间,很快尊就用手臂把她的头拉过去。 诺维姆浑身僵硬地等着下一步。不过相较于碰触自己的尊,有叶与冬子的脸反而更加占据了她的意识。 * “……尊果然还是没抱我。” 翌日吃完早饭后,诺维姆偷偷对静佳抱怨道。 “哎,你真的去夜袭了吗?” 上午的清爽阳光洒在露台上,静佳啜饮着一杯薄荷汁问: “白天诺维姆小姐明明已经展示过苗条的躯体,到底还有什么不对劲?是讨厌的飞弹打扰之故吗?” v2火箭掉在沙滩上这件事,让午后的游艇茶会被迫中断,所有人都回到岛上。穿泳装跟尊嬉戏的空档也几乎没了。 “我睡在尊的旁边被他摸头,还用他的手臂当枕头。” “真教人羡慕呢。” “不过只有这样。” “尊同学说了什么吗?” “说我还不是他的妻子。” 静佳从漆成白色的小桌上拿起玻璃杯,望向栏杆另一头的洁白沙滩,稍微想了想。 “诺维姆小姐还是有不足之处。” “什么?” “尽管那是一切的解答,但那种事是无法用言语教导你的。不只是尊同学,血族的其他成员人都很好,只要一起住久了,诺维姆小姐一定能够体会。” 诺维姆心想,不可能长期这样生活下去。任务并不是没有期限,真希望对方不要吝啬,直接把“一切的解答”告诉她。在她耳下飘浮的羽毛状装置开始变形,成为尖端锐利的管子,并朝静佳的后脑勺伸过去。身为还肉机关的最先进机种,诺维姆具备可从体液强制吸取记忆的功能。 不过,在犹豫了一会儿后,诺维姆还是把管子收了回去。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自己也不懂。 “我会绞尽脑汁,想出其他方法,让诺维姆小姐能对尊同学展示出魅力。你好好加油吧。”静佳道。 为何这女人要对被尊买来当玩具的自己如此亲切呢?诺维姆再度产生这样的疑问。难道是记忆操纵出现了破绽? “首先你去找冬子小姐商量吧。这时不妨试试传统的做法,例如亲手为他做料理之类的。” 静佳说完便站起身,走回屋内了。 诺维姆可以利用全球连线的功能,下载拟人化所必备的各种资料,因此只要她有需求,就能立刻将职业级厨师的料理技术输入脑内。 然而,冬子表示“提起海边的午餐就是饭团了。诺维姆小姐一定能很快就学会。我会清楚仔细地教你做法”。听到她这么说,并递来一款款式相同的围裙后,诺维姆就不想上网下载料理技术了。 “首先把酸梅敲碎,搭配鲑鱼松会更好。有叶大小姐喜欢腌渍食品,所以可加多一点。这颗是给索菲亚小姐的,所以是火腿起司饭团。对了,就是这样,把佐料包在里面,左手摆出‘ㄈ’字形,右手摆出‘ㄟ’字形的手势,轻轻旋转饭团……” 两人所完成的饭团,外观差异可说是一目了然。冬子捏出来的呈山形且线条柔和,诺维姆捏的则像用模子做出来呈标准正三角形。 “真不愧是诺维姆小姐。”冬子依旧夸了一句。 两人各自试吃一粒。 “……冬子捏的比较好吃。” “那是当然的啰。因为我加了独门配方。诺维姆小姐的饭团还是有不足之处。” 冬子说这话时好像很认真。诺维姆不解地偏着头,使用的食材不是明明一样吗? “诺维姆小姐其实可以将最高级的厨师技术拷贝进电脑里安装吧?不过最重要的独门配方,仍必须自己找出来。” 诺维姆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盯着冬子的脸庞不放。 “……为什么你明知安装的事,还要教诺维姆料理?” 冬子在眼镜后方的双眸浮现笑意。 “我——藤堂冬子,对于指导将来会成为尊少爷妻子的女性这件事,能获得跟亲自侍奉尊少爷一样的喜悦。此外像诺维姆这种纯真可爱的类型,在尊少爷的后宫里还没出现过,这么一来我就更开心了。” 诺维姆花了好久时间思索这番话的意义,这时冬子已经将整整七人份的饭团迅速塞入篮子里了。 “今天余也去海边一游吧。” 很难得上午起床的初音,在喝茶的房间露面并说这么道。 “祖母大人也要去吗?今天的天空万里无云,不会有问题吧?” 有叶交替望着玻璃门外碧蓝的天空与祖母的脸,忍不住皱起眉。 “今天不是开游艇,而是在沙滩上玩吧?余可以躺在大洋伞下,所以不成问题。况且,为了负责看家的宝雷,还得拍一些泳装照。” “让您久等了。照相机都已经准备妥当。” 冬子立刻拿出装上三脚架的专业摄影用相机。 “哦,真是服务周到。那么余去更衣吧。” “初音大人都上沙滩了,有叶同学还有必要在房子里守着吗?” 静佳兴冲冲地说道。 “……我知道了啦,跟人家一起去就是了。准备好了就到门厅集合吧。” 十分钟后,六人都换上了泳装并披上运动外套或防风夹克,来到门厅会合。最后现身的人是初音,有叶看到她立刻满脸愕然,静佳也双手捂着嘴发出“哎”的感慨,尊皱起了眉,索菲亚不解地歪着头,冬子则把握机会,立刻以闪光灯辅助拍了一张。 “这是宝雷擅自帮余准备的泳装,如何?” 初音站在宽阔的楼梯第二阶上,原地转了一圈。 这套朴素的连身式藏青色泳装,在胸口前缝了一片大块的白布,还以油性笔写上了“初音”两个字。根据诺维姆的知识,这是日本初等教育用的学校泳装,然而有叶看了却生气地喊着“那个人真是的!”,尊也说“回去以后要痛打那个没救的萝莉控!竟敢对我的祖母大人做这种事!”,诺维姆无法理解他们愤怒的理由。(吐槽:bingo) “哦。尊,原来你不喜欢这种的。” 初音靠到尊身边并凑近他的脸。 “完全没兴趣。祖母大人不必穿这样也够可爱了。况且藏青色并不适合您,祖母大人果然还是穿搭配头发的白色比较好。” “可是那么一来……”初音的视线转向诺维姆。“不就跟诺维姆重复了?我们同样都是白发加上白泳装呐。” “诺维姆的可爱跟祖母大人的可爱类型截然不同,所以不必担心。” 尊的这番话不知为何在诺维姆的意识中重复了好几遍。 “呼嗯。果然还是白色好吗?”初音交抱双臂并望向冬子。“余记得宝雷也有塞白色的学校泳装过来?” “有的。” “不、不行啦!”有叶脸色铁青地打断她们。“白、白色的一沾水就会变透明的!” 垫子在沙滩上摆好,好几把阳伞也架了起来,大家便展开了中午在海边的野餐。舒适的阴影落在泳装以及日晒过的肌肤上。诺维姆隔着塞满饭团的篮子,刚好蹲在尊的正对面,不停地观察尊吃饭团的模样。 “诺维姆小姐不用吗 ?这很好吃呢,听说是你跟冬子小姐两人做的?” 一旁的索菲亚亮着双眸说道: “我虽然也想学日本料理,但手脚太笨了,真羡慕诺维姆小姐……” 诺维姆听了摇摇头。从刚才她就只注意尊一个人。有叶在尊的左侧紧靠着他,还说出“看,这里有饭粒!你怎么老是长不大……”之类的话。让诺维姆在意的其实不只这个。打从一开始,尊就只吃冬子所捏的饭团。 大概终于察觉到诺维姆的视线了,尊望向她笑了笑。 “你猜猜,为什么我始终不吃诺维姆捏的饭团哩?” 尊这番话让诺维姆的肩膀激烈震了一下。不只是因为看起来不好吃而已?尊是故意的?为什么?对方那么讨厌自己,这会对任务造成障碍。 “因为我在等诺维姆亲手喂我吃啊。”(吐槽:这把妹熟练度……) 尊继续把话说完,一旁的有叶微微涨红着脸。“笨蛋。想吃就直接吃嘛。”有叶低声咕哝道。 “诺维姆小姐,让我来示范喂食的方法。” 尊右手边的冬子语气冷静地说。她抓起一粒自己所捏的饭团,身段娇柔地靠向尊。 “‘啊——’……这时候胸部压住对方的手臂是重点。” “冬子!不要教她奇怪的事!” 诺维姆隔着泳装摸摸自己的胸部,跟冬子被紫色布料包裹的丰满上围比较了一下,接着才抓起一粒饭团。那颗饭团是出于她的手,角度按照几何学所完成的。她直接探出身子,把饭团塞到进尊的嘴里。 “唔咕咕!” “诺维姆小姐,请更温柔一点。”静佳笑道:“而且‘啊——’这句台词才是最重要的呢。” “啊——”诺维姆比照办理。 “给人家喂饭团算什么嘛……”有叶莫可奈何地说。不过,她很快发现尊的反应并急忙站起身。“尊!你在干什么!” 尊除了吞下饭团外,还顺便含住诺维姆的手指舔着。诺维姆的指尖可以感觉到尊的舌头,由于她原本只打算观察对方,所以对这种事毫无抵抗。有叶这时生气地将尊与诺维姆拉开。 “感谢你的招待,太好吃了。尤其诺维姆更是美味。”尊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有叶立刻就是一巴掌过去。 “诺维姆,你也不该发呆!只要露出破绽,那家伙就会做出这种事!” 诺维姆交替望了自己的指尖跟尊的嘴唇好几艮。 尽管他说很好吃,不过表情并不像很满足的样子。果然正如冬子所说,重要的独门配方还何不足之处。 “嗯,没错。少了一味。” 简直就像看穿了诺维姆的思绪般,尊笑着说了一句,诺维姆瞬间僵住了。 “要更让人怦然心动才行,不那样的话就不及格了。” “讨厌,你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看,另外一边也沾了海苔啦!” 有叶扯着尊的耳朵强迫他转过脸,用面纸替他擦拭嘴角。 * “……诺维姆不足的部分啊,果、果然是胸部吧!” 返回宅邸试着与索菲亚讨论,结果对方红着脸如此回答道。 “我、我也是,为了嫁给尊,下定决心从梵蒂冈跑出来,但到现在都还没做过那件事。” 索菲亚眼眶噙着泪水。 “有叶小姐跟静佳小姐的胸部都很大,冬子小姐更是丰满傲人。对了,刚才冬子小姐不是也说,胸部压住对方的手臂是重点吗?尊、尊他一定比较喜欢巨乳吧,该怎么办才好?” “紫苑寺初音的胸部比我还平,尊却出手了好多次。” “耶,啊,唔唔……”诺维姆的点破让索菲亚抱头苦思。“因为她呀,你想想,她是尊的祖母,所以知道很多事,身分又比较特别吧。像我们这种既没经验又没胸部的人,只好多加点油了。” 不知为何,索菲亚把诺维姆带回自己的寝室。 “这是我拜托东京大教堂的修女们教我的,可以让胸部变大的体操!诺维姆也跟我一起做吧。” “像这样摆出佛像的姿势双手合掌。”索菲亚身为全地普遍教会的领袖,却教起了这种诡异的体操来。“再来就是想像了,想像训练也是很重要的,我还在发育期呢!总有一天会变得跟冬子一样!” 诺维姆的机体是以最先进的流体素材制成,所以体型是可变化的。只要有那个想法,一下子就能变出跟藤堂冬子一样的夸张胸部。诺维姆本想说出实话,但看到眼前认真做体操的索菲亚就无法开口了。 “来吧,诺维姆也一起做!我们一块儿加油吧!” 索菲亚满头大汗地笑着说。不知为何,她一直保持相同的姿势。 诺维姆心想,太诡异了。血族成员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预期,大概是因为如此,自己也经常产生计算之外的反应。难道是操纵记忆过头了?对于这个索菲亚,诺维姆可是特别谨慎地进行处理;毕竟她是被诺维姆寄生过的当事人,还曾因背部遭穿破而差点送命。大概是窜改处理过度了,她才会如此亲切地对待自己吧。 然而,静佳与冬子对诺维姆也是相当友善,就连记忆操纵出现不明失灵的有叶态度都很柔和。这太古怪了。根本没有那个必要。诺维姆只是想跟尊性交并采取他的体液。她只是一架为此而派出的机械罢了。 不能再被那群血族们牵着鼻子走了。 碧翠斯已经在梵蒂冈上空进行过演说,还肉机关也没必要继续隐藏自身的存在了。距离目的近在咫尺。为了迅速达成目标,自己务必要早日完成这项任务。 “来,诺维姆小姐,接下来是背对背的前屈运动!这要两个人合作才行唷!” 索菲亚笑咪咪地说道。诺维姆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已跟索菲亚背靠背,两肘还缠在一块儿,就像交互背负对方似地做着前屈运动。 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 背部可以感受到索菲亚的体温与些许的重量,诺维姆的心思再度被这种重复不断的疑惑所占据。 最令她感到不可解的,是自己正逐渐丧失危机意识。 就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如此的想法隐约从她脑袋浮现。那是为什么? 这个疑问只能找有叶解决了。 “为什么大家都要干涉诺维姆?” 太阳西下,凉爽的风在沙滩上描绘出沙纹的细微声音,就连在阳台上都听得到。有叶隔着桌子与诺维姆面对面,愕然地皱起眉。 “是因为你窜改了大家的记忆吧?” “除了尊以外,我并没有在其他人的记忆里设定要干涉我。诺维姆是尊买来的玩具机械——就只有这样而已。” “所以啰,大家都认为你是尊带来的女人,大家都很在意你。索菲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尊带来的人就有可能加入血族,我们可是家族呢。你所捏造的虚伪记忆,就是会造成这种后果。” 有叶的口气混杂着无奈。她的敌意几乎完全消失了。 “为何有叶的记忆没被操纵,但却不采取敌对的行动?” 诺维姆试着单刀直入地问。有叶瞪大眼,似乎很难启齿地稍微将视线横向移开。 “……谁教你把大家都当成人质,要不然我早就用亚多拉玛雷克的烈火把你烧掉了。” “像这样照诺维姆所说地默许夜袭,总有一天万魔抄本的情报会被回收,你们全部人都会被杀掉的。找空档趁机攻击诺维姆比较有胜算,这种算计你应该不可能不懂才对。” “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似的……” 有叶眺望逐渐染成蓝色的水平线上空,叹 气道: “那个,诺维姆,我的确有很多杀你的机会。不过怎么说我也算是武人,有三个阻止我这么做的理由。” “三个理由?’ “没错。第一个很简单,因为胜率太低了。我感到害怕。” 这个理由诺维姆也能理解。尽管根据资料库,紫苑寺有叶已经屠杀了还肉机关好几百具可再生的生物兵器,但对机关最强的诺维姆而言,依旧不成对手。 “第二,反下你也无法从尊身上吸到情报。” “为什么?” 诺维姆狠狠瞪着有叶,甚至已经站起身了。为什么尊始终不对诺维姆出手,原来有叶知道原因。 有叶保持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因为,那家伙跟我约定好了……第一个小孩……要跟我生。” 有叶的耳垂,明显比日落之前的夕阳还要红。 “可、可是呢,因为神圣排斥反应的缘故,他没法对我下手,也不能对其他女性下手。虽然他做了很多糟糕的举动,可是……尽管他明白诺维姆想做,但他却不能做,你明白吗?” 诺维姆突然从椅子上站起身,用双手揪住有叶的手腕。 “做、做什么?” “诺维姆愿意做任何事。” 有叶惊讶得不停眨着眼。 “诺维姆可以消除加略人犹大的罪之记忆。这么一来,有叶就可以跟尊拥抱、彼此相爱、肌肤相亲了。接下来就可以轮到诺维姆。” “笨、笨蛋!” 有叶害臊地甩开诺维姆的手,整个人转向海滩, “没用的。你的记忆操纵对我无效。虽然我不知道理由……” “总有办法的。我可以请求本部支援。” “……第三个理由,则是你这种个性。” 诺维姆僵住不动。这回的意思,她就真的不懂了。 “为什么你没想到把我杀了,并把尊记忆中关于我的部分消除呢?” 有叶的这番话,在逐渐变暗的夕暮下回荡。 诺维姆的意识也缓缓染上了同样的色彩。 没错,她说的完全正确。有叶所举出的方法是最有效的,为什么不现在立刻下手? “假如你决定要杀了我,我也会轻松许多,届时就没空想胜率之类的问题了,只能下定决心,全力应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你放了我一条生路,因此我也无法出手攻击你。” 不知道为什么,诺维姆一直没有产生攻击有叶的意志。 以计算而言,那明明是最有效率的手段。 但为何……? “……我不明白。” 诺维姆将双手撑在桌上摇摇头。 “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诺维姆不明白。” 诺维姆感觉到有叶正湿着眼眶注视自己。 “什么嘛,真是的。”有叶以微弱的声音道:“我们不是敌人吗?可是我也渐渐分不清楚了。难道上头没命令你要杀了我们?” “……视情况必须杀了他们,碧翠斯陛下是这么下令的。” “那,你为什么……” “我不明白!” 诺维姆打开玻璃门返回屋内。 她的机体过热了,人工体液的循环速度也太快了。这算身体产生异样吗?是否该暂时返回本部进行维修?可是系统又没有发出警告。诺维姆背倚着昏暗的走廊墙壁,以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不过,她明白那底下一定是暗潮汹涌。 她走下阶梯,离开宅邸,赤脚踏过还略微残存白昼暑气的白色沙子,来到海边。潮湿的幽暗空气与潮水声包裹着诺维姆的身体。 沿着海浪拍击的岸边朝右手边走,她的目标是远处的岩地。不时回头望向屋子,只见几盏房间的灯火在一片漆黑中浮现。诺维姆的听力超群,即使在这种距离,也可以捕捉到冬子准备好晚饭呼唤所有人的声音。索菲亚正踩着兴冲冲的脚步下楼,甚至包括尊偷偷在三楼的空房间跟静佳做什么的声音也听得到。 诺维姆降低听儿的强度继续前进。现在只剩下脚步与波涛声。 等房子的灯光几乎完全看不见了,终于抵达崎岖不平的岩地。这里的岩石被海水侵蚀成凹凸不平的幙样。诺维姆登上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蹲下身操作耳朵下方的羽毛型装置。装置大小伸展为原本的两倍,朝上张了开来。进行完收讯测试后,她开始通话。 “9(诺维姆)呼叫还肉机关。进行异状回报。” 她可以感受到空气变得紧绷起来。诺维姆眼前跳出了发着微光的半透明立体影像,她立刻跪下来垂着头。 跟诺维姆相同的脸孔,相同颜色的眸子,头巾底下则是金灰色的头发。 然而,对方浮现在嘴角边那仿佛被漂白过的微微笑意,却是诺维姆绝不可能露出的表情。 ‘异状为何?’碧翠斯问。 诺维姆的头垂得更低了,并报告出现状。 包括尚无法与紫苑寺尊性交,达成这个目标的可能性不高,突破方法都是敌方所传授的,以及不知为何攻击意志消失了。 “……从以上几点判断,诺维姆的脑部可能发生了某种问题。请指示处理方式。” ‘是吗?我明白了……你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诺维姆抬起头,笑容依旧挂在废教宗的脸上。 没有发生任何问题? ‘无法操纵紫苑寺有叶的记忆虽是不安因素之一,但你的意识变化在我的预期之中。或许该说情况进展得比想像中还好。’ “我无法理解。” ‘无妨。待你理解时,你的任务便结束了。那就是一切的解答。’ 一切的解答。 这句话静佳确实也说过。诺维姆心想,那到底是指什么?自己究竟是有什么不足之处,才无法接近紫苑寺尊? ‘那么,为了让你不再压抑攻击冲动,我要把你的情绪反应锁住。’ 碧翠斯这番话把诺维姆瞬间拉回现实。 ‘现在立刻杀了紫苑寺所有人也无妨。’ “……为什么?” 她已经完全无法理解主人的指令了。现在如果杀光他们,任务就无法达成了不是吗?但碧翠斯却无视诺维姆的质疑继续道: ‘紫苑寺尊已经丧失了万魔抄本,目前只能使用自己的魔名。’ 靽翠斯举起左手。她左手所握的东西也被收入了立体影像画面中。那是一册红棕色的厚重书本,封面上还有貌似血管的玩意儿在跳动着。原来这就是诺维姆自紫苑寺尊体内挖出的魔导重口。 ‘也就是说,他无法构成威胁。这么一来,就得优先攻击拥有时间停滞能力、血族中最让人害怕的紫苑寺初音了。其次的目标则是藤堂冬子的超加速,必须先下手为强,在她发动能力前解决。记忆操纵只对紫苑寺有叶无效,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亚多拉玛雷克的魔名无法用在防御上,跟和晃院静佳的重力控制刚好抵销。至于索菲亚拥有的座天使嘛,呼呼,那是我创造出来的程式,所以不会攻击你……尽速歼灭他们吧。’ 碧翠斯的影像消失了。 诺维姆瘫在岩石上,波涛声正从下方逐渐带走她的意识。 歼灭血族们。 这事当然在预期之中,因为他们是还肉机关的敌人。当得知有叶的记忆没被窜改时,诺维姆也想过要杀了她。 如今主人碧翠斯再次强调这项命令,诺维姆也只能乖乖服从了。 只能服从—— 然而,她的身体却无法动弹。 太奇怪了。主人说 为了不让自己压抑攻击冲动,所以把情绪反应锁住了,但这时诺维姆却无法站起身。初音冻结后化为碎片,尊的骨肉被撕裂,有叶的脑袋被冲击波震飞,冬子因超高温而变成灰烬,静佳从腹部被剖成两半,索菲亚被踩得尸骨无存——她脑内试着想像这些场景。可以的。所有攻击选项都进入了待命的状态。诺维姆的肉体正抛弃玩具的设定,回到杀戮用的机械。可是明知如此,她却只能瘫在湿漉漉的岩石上,连站起身都做不到。 为什么? 她不想返回宅邸。她的情感发出强烈诉求并抑制自己的肉体。 一回去就得展开杀戮了,她真想就这样永远与岩石同化。 这种情感是从何而生的?为什么会比主人的命令更强大并阻挠自己的肉体?系统出现了不正常吗? 自己——难道已经坏掉了? 这时,诺维姆听见远处传来混杂在海风中的声响。 那是呼唤自己的叫声。她缓缓将脸转过去,视线停留在海水拍打岸边之处。 在幽暗空间的彼方——浮现了点点灯光。 那是来自携带用的照明,有好几盏正在摇曳着。诺维姆、诺维姆——呼唤声有男有女。他们正在寻找自己。 不可以。不能过来。诺维姆差点就叫出声。一旦进入射程范围,她就无法压下攻击的冲动了。 “——诺维姆!” 呼唤穿破潮水声清楚地传了过来。在幽暗中,诺维姆也能看见连身裙的下摆随风摇曳着。那是有叶。吸血鬼的视觉在夜晚应该非常犀利吧,就算不靠照明,也能灵活地踏越难以立足的岩地朝诺维姆接近。 “诺维姆!” 她可以看出有叶脸上浮现安心之色。安心之色?诺维姆怀疑着。 “找到她了,在这里!” 有叶回过头大叫。诺维姆的喉咙顿时一紧。首先是尊拉着初音的手从岩石后现身,身穿女仆装、手里拿着手电筒的冬子也紧跟在后。 “等、等我一下!”索菲亚的声音自远处传来。“陛下,不要急,不然会滑倒的,请抓住我。”静佳的声音也浮现了。 所有人都来了。为什么? 诺维姆还是蹲在岩地的最高处,缓缓转动着脖子。她与来到高台底下的有叶四目相望。 “……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你跑到某个地方时突然没电。” 有叶叹息道。 “……为什么要找我?” “什么为什么嘛,你真是的!”有叶的口气粗暴起来。“说了那些奇怪的话以后突然消失,人家还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出于我的失言怎么办!” 尊与初音也来到岩石的正下方,有叶立刻噤声。 “诺维姆!不可以做出让大家担心的事!” 尊这么说道并爬上岩石。她只能对着尊伸过来的手愣愣地盯着。 “尊每次带回来的新娘总是很会找麻烦呐。” 初音对有叶笑着说: “不过,要说这样是可爱之处也没错吧。” “诺维姆小姐,要出远门时请先对我们其中一人招呼一声,毕竟诺维姆小姐以后也将成为血族的一员。”冬子以既严厉又温柔的声调说道。 为什么——诺维姆不断在胸中重复问着。为什么大家要来找我? 如果是有叶她就明白。因为诺维姆是敌人,所以有叶不能让诺维姆脱离视线范围之外。但就连其他人也这么做,这是为了什么? 不行。不可以再靠近了。诺维姆无声无息地诉求着,但她的身躯却远离意识开始活跃起来,体内好几处紧急回路也启动了。首先的攻击目标是紫苑寺初音与藤堂冬子。冻结空间后将两人的心脏一起挖出来。原本身体还一动也不动的诺维姆,这时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与有叶视线交会的瞬间,她明白对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攻击意志。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诺维姆浑身所发出的波沙提马特粒子,冻结了半径廿四公尺以内所有生物的运动。 诺维姆踢向岩石一跃而起。 有叶凝视着事态的发生。一边凝视,一边除了诅咒自己的疏忽外别无他策。尊就跟被夺走万魔抄本那时候一样,身体细胞被异常的寒气完全掌握住了。 (果然应该杀了她才对。) (因为恐惧以及无谓的同情让诺维姆活下来,真是太蠢了。) (没想到她竟然会在众人面前展开攻击。) 只有意识被单独扔在异常缓慢的时间流动中。诺维姆从岩地高台上对准这里跃下的动作,就好像慢动作一样。她那夜蓝色的眸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光,还在空中拖出两道轨迹。 (首先应该会攻击我才对,我要利用届时的接触点吸血,跟她同归于尽。) (绝对不允许她向大家出手——) 有叶追踪诺维姆的视线,才发现自己搞错了,她心底产生了足以扭曲魂魄的战栗与绝望感。 (目标不是我!) (第一个攻击对象是——祖母大人!) 就算因记忆操纵而失去了对敌人的认知,初音毕竟还是紫苑寺一族中最强的魔名使用者, 首先狙击她有其道理所在。不只是这样而已。诺维姆的左臂分离展开成无数根枪状,对准的目标也包括冬子。她同时针对血族中动作最快的这两人下手。 (糟糕,来不及了!) 贯穿肉体的钝重声响,令有叶的意识朦胧起来。 时间开始解冻了。体温自指尖慢慢恢复。有叶无力地瘫在岩石地面上。她屏住呼吸,望着眼前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静佳也在恢复行动力的瞬间护住索菲亚压低身子,并凝视着被溅血染红的诺维姆与牺牲者。 不过因惊愕导致表情最为扭曲的,却是诺维姆本人。 她分离射出的左臂空虚地插入了岩石中。 至于右臂——则贯穿了尊的腹部。 “……为什么?” 诺维姆叫苦着。为什么?如此的疑惑也在有叶的意识中回荡。就在一瞬间之前,那里还是初音所站立的位置,怎么会被尊所取代? 视野角落有白色的东西摇曳着。那是初音的头发。大概是抱着冬子跳开的缘故吧,那两人紧贴在一起,趴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怎、怎么会?诺维姆小姐?” 静佳以颤抖的声音喃喃说道。她怀里的索菲亚也脸色苍白。“诺维姆小姐……?”索菲亚瞪大双眼,嘴唇不住发抖。 “这是第二次被你打穿肚子了吧。”嘴角滴血的尊笑道:“不过被诺维姆这么做,我非常欢迎。” 有叶的意识中,发出了某种东西冒出裂痕的声响。 (尊的记忆——恢复了?) “……为什么?” 诺维姆说道。贯穿至尊背后的指尖还兀自滴着血。 “为什么记忆操纵被解除了——” “并不是被解除。” 初音回答。她右手上臂的魔名正发出淡青色的光芒。 “而是一开始就没产生效果。” 有叶倒吸一口气。冬子则交替比对着初音与诺维姆,以沙哑的声音问: “……这是、怎么、一回事……记忆、操纵……?” 有叶有一种立足点的岩石被打得粉碎,身体仿佛陷入地底的错觉。 (祖母大人……还有尊……跟我一样都没被操纵记忆?) “诺维姆,紫苑寺可是继承了加略人犹大的记忆,两千年间靠着血脉延续下来的吸血鬼一族。” 尊以双手分开少女的青发,抚摸她的两耳,并用让人毛骨悚然的甜蜜温柔口气道着: “我们的记忆,与储存在历史黑暗中的巨大灵媒相连。因此,在我诞生之前,从没有任何人能逃脱诅咒。还肉机关这种别脚的操纵,是不可能窜改吸血鬼的记忆的。” 有叶在全身无力的状态下暗忖着。 (那,我之所以能保持记忆,是因为吸血鬼一族的所有记忆都放在血液里。不光只有我,尊跟祖母大人也是。) 诺维姆表情扭曲,晃动身子试图抽回插入尊腹部的手臂。然而,她却拔不出来。在破损的衣服下,尊的魔名——神之子的圣痕正发出强光开始急速再生,简直就像想把诺维姆的手臂吞入体内一样。 (记忆没有被操纵,也就是说,祖母大人与尊都记得诺维姆是敌人啰。) (他们早就有警觉了。因此在冻结开始前,祖母大人就先停住时间,把冬子带走并与尊交换位置。) (为了让尊跟攻击瞬间会毫无防备的诺维姆接触。) (那么接下来——) “虽然这种做法并不美,但比起用嘴吸血的方式可是强力得多。” “……啊、啊!” 诺维姆脸色铁青,身体颤抖起来,她贯穿腹部的手臂被尊的血管入侵并遭输入体液。这项危险的作战,正是为了读取诺维姆最深的记忆。假使不是尊拥有掌管《复活》的圣子魔名,就不可能选择这种做法。 “找到了。” 尊以手指抚过诺维姆的脸颊喃喃说道。尊的血管在诺维姆体内扎根,末梢不停搅动着她的记忆。 “耶,原来是空间型的记忆操纵术啊。真了不起。因为太过复杂,现在也没空分析程式了,直接从主程式解除吧。那我要开始啰。” 尊咬上诺维姆的脖子。 “……啊、啊、啊!啊啊啊!” 诺维姆仰望夜空发出娇喘,有叶也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开始带电。最先显露出变化征兆的人 是静佳,她“唔”地呻吟一声后就在岩地上昏倒了。 “静佳小姐?” 索菲亚本想抱起对方,但自己也弓着背开始痉挛,最后直接倒在静佳的身上。冬子出现相同的反应,靠在初音身上失去意识。这是因解除记忆操纵所产生的冲击吧。有叶好不容易恢复身体行动能力,冲向静佳与索菲亚那边,确认两人是否安好。她回过头,只见诺维姆的手臂正离开尊的腹部,在差点崩落地面前被尊搀扶起来。 第四章 求婚 巴贝里尼枢机主教在前往柏林的飞艇内听取紧急报告。 “岛上出现入侵者?是还肉机关的人?索菲亚陛下平安无事吗?” ‘是的,平安无恙。入侵者已经被紫苑寺的人控制住了。’ 救世军的神父上校在影像中这么回答道。由于这是透过移植通讯装置直接投影在巴贝里尼的视觉中,所以机内的其他僧兵都看不到。 “不是有航空母舰跟巡洋舰围着那座岛吗,怎么还会让入侵者闯进去?你们的眼睛都瞎了吗?” ‘这个就,该怎么说——不知是什么时候入侵的,甚至不该算是入侵吧。’ 巴贝里尼皱起没有毛的眉头。 “你这家伙在胡言乱语什么?” ‘也就是说,那、那个入侵者不知何时起就待在岛上了。回头看监视记录,入侵者从大家抵达第一天就已经在屋子里,跟紫苑寺的人一起生活,不过紫苑寺的人跟我们不知为何都没察觉那是还肉机关的人,一直到今天才……’ 巴贝里尼根本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入侵者跟血族的人一起享受愉快的渡假时光?然后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对方是敌人? ‘而、而且,根据技术研究部门的分析结果,可能是受了记忆与认知干涉的某种效果影响……’ “简单来说,就是你们被还肉机关的匿踪行动骗了,还绕着岛团团转?漂流木都比你们要有用得多。” 神父上校缩着身子。 ‘总之为了应对紧急事态,已经说服龙骑兵与我军士兵双方一起前往岛屿了。’ “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啊!” 得知入侵者的详情后立刻回报——巴贝里尼谨慎地补了一句,这才切断联络。接着他便将这可笑的紧急报告内容转告坐在隔壁的多米尼哥枢机主教。 “救世军怎么都是群白痴……” 多米尼哥叹了口气。 “我们现在根本没空处理那个。况且,现在就算抛下陛下不管……” “多米尼哥主教,说话要当心点。” 巴贝里尼钉了他一句。多米尼哥露出不悦的表情陷入沉默。他的脑袋依旧被绷带缠住,与利用移植装置强化肉体的巴贝里尼不同,多米尼哥可是普通的血肉之躯,所以伤势尚未痊愈。 不过在医院内开枢机主教会议时,多米尼哥展露出超越健康状态的活跃口才,诉求教会转换今后的方针。 既然运算出来的神之圣名已被夺去,他大胆提出了放弃索菲亚的论调。况且她还已经成为紫苑寺尊的妻子跑去日本。这也是没办法的——巴贝里尼心想,亏她还是教宗啊。 “夺回圣名之后,还是需要陛下的力量啊。” 巴贝里尼这番话让多米尼哥嗤之以鼻。被魔族污染过的教宗就没用了——多米尼哥大概想这么说吧,不过他很快改变话题。 “总之,事情等消灭还肉机关以后再说。德军那群家伙真是胡来,加上她又在梵蒂冈上空进行演说,真怀疑机关跟德国佬是不是有挂钩……” 四散在欧洲各地的还肉机关工厂及研究所被轰炸后,碧翠斯透过巨大全像摄影发表演讲,指称那是教会所为。因此现在他们才要赶赴柏林,与德国总统直接谈判,请他们停止今后的攻击。 就在这时,机舱响起了来自驾驶舱的悲痛说话声。 ‘阁下!德国空军对我们发出侵犯领空的警告!’ “什么——” 多米尼哥瞪大眼,巴贝里尼则从座位站起身。 “我们已经跟德国政府说好要来谈判了!” ‘已经如此回覆了,不过对方还是说继续前进就要开始攻击!’ 巴贝里尼的咬牙切齿声,几乎可以盖住飞艇的引擎低鸣。 “跟柏林联络,我会用我移植装置的运算能力强制突破保护,反正直接跟总统通话就对了!” 巴贝里尼怒吼着,同时自座椅下扯出连接线插入自己后颈的插口。他的视野内闪烁出无数行数字。不知属于哪种语言的奇妙声响,在巴贝里尼的意识中恣意驱驰着。 终于—— ‘……是谁?这可是紧急频道。’ 一名著军服的矮小男子,在昏暗房间的大桌上以手撑着脸颊——巴贝里尼的视觉直接投影出这幅光景。那家伙的眼神凶恶,鼻子下的小胡子更助长了恶人的气氛。挂在男子背后的军旗则是展翅的雄鹰图案。 “我是全地普遍教会的检邪圣省长官巴贝里尼。总统,您忘了跟我们会谈的约定吗?请下令贵国的空军停止威吓。” ‘又是个臭秃驴。’ 总统抬起眼。他的下眼睑显得很松弛。 “巴贝里尼主教,我也要加入对话。”多米尼哥在一旁表示,于是巴贝里尼便将影像传到机上的荧幕。 ‘谁要跟你们会谈,再不回头就击落你们。’ “总统,您、您究竟在想什么!想跟我们全地普遍教会为敌吗!” 多米尼哥插嘴说道,总统立刻瞪大眼。 ‘没错,就是想跟你们为敌!这时候也该说清楚了,我为了受国民拥戴,只好暂时成为全地普遍教会的信徒;老实说,谁会信你们口中的什么神!反正在国内我自己就已经是神了!’ “胡言乱语……难道你已经发疯了吗!” ‘打从一开始我就非常讨厌你们!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盗走你们的情报抢先开始轰炸!结果那个小妮子竟然发表了如此醒目的演说,把轰炸算到你们这些臭秃驴身上,全世界的报纸新闻网路都在提教会、教会、教会,德意志连个d字母都没出现,可恶,可恶,可恶极了!’(吐槽:脑补气死我咧) 总统几度用拳头敲打桌子,摆在桌上的对讲机与笔筒都倒了。 ‘就算不跟你们这些臭秃驴会谈我也知道,总之首先,你们希望我们公开发表轰炸是德军所为,接着就是不要再攻击,对吧!’ 总统简直就像一点也没疯似地完全说对了。多米尼哥还来不及回话,总统就再度口沫横飞地说道: ‘第一点不用你们废话也会做!第二点不必你们多管闲事,包括对你们在内,之后我们会送出大量间谍找出还肉机关消灭掉,总之一定要杀了那个小妮子!那小女孩发表的虚伪演说,竟然彻底盖过了之前全世界在讨论的v9火箭何时会开发成功的话题啊!’ 巴贝里尼正想要说什么,冷不防响起的尖锐警报声把画面一分而二,就像是把那位老迈总统的脸给推开似地显示影像。驾驶舱传来了通信兵的叫苦声: ‘我们被骇了!有人在追踪我们的位置!’ ‘没那个必要吧。总统阁下,两位主教阁下,近来可好?’ 一名男子在画面中说道。他戴着中间凹下的软帽,嘴里叼着雪茄,整张脸显得非常福泰。巴贝里尼也认识这个人。他跟德国总统一样是大战中的知名人物。 “原来是英国首相。为何要介入我们的通讯?伦敦也开始流行起偷窥这种嗜好了吗?” ‘哪里,我是想跟总统阁下直接对谈。刚好教会的诸位骇进了德国政府的紧急频道,所以我们就借用了一下。’ 英国首相边说边从嘴角吐出烟雾。他是与义大利及德国敌对的同盟国领袖之一。他到底想跟德国人说什么呢?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总统不快地回答道。‘等多佛海峡被英军的死尸填满并让我的战车开过去以后再说。’ ‘德国全军的脑袋都是空的,所以就算搭战车也能凭藉浮力过海不是?’ ‘你说什么!’ ‘哎,别动气啊总统阁下,我的要求有一半跟两位主教阁下一样,今后请收敛攻击吧。不过另外一半 就跟两位主教阁下刚好相反了,可以隐瞒攻击是出自德军的事吗?还肉机关平时不是也非常照顾你们?把他们的兵器科技转移到工业上,应该让你们赚了不少吧?难道你就不想让战争多拖延一阵子?’ ‘闭嘴,你这个大白痴!’ 总统的口吻愈来愈失去理智了。多米尼哥的嘴巴一开一阖,巴贝里尼也只能无奈地望着那两人对话。 ‘话说我从一开始就讨厌那种机械虫,每次都不断地蠢动滋生,看了就让人恶心,我一直觉得那很像传教,没想到真的跟宗教有关。为了趁这个机会跟义大利切断关系,也为了让期待v10火箭与v11火箭的舆论重新兴起,我要以德意志第三帝国的名义烧光全世界的还肉机关设施!’ ‘先说好,这样会导致全面战争喔。因为我们英国领土与美国也有机关的设施。后果可不是像之前一样在亚太地区打打闹闹就能了事的。’ ‘全面战争有什么不好!我一开始就有这个打算!’ “请、请两位先等一下!”多米尼哥吓得赶紧插嘴。 这时警报声再度撕裂了机内的骚动。 ‘我们被骇了!’通信兵沉痛的叫声响起。 “这回又是谁啊!”多米尼哥火大地捶着椅子。原本总统与首相并排的画面再度分割,另一名男子的脸插在中间显示出来。 ‘呀哈哈哈哈!女王陛下的忠犬、小胡子伍长,还有罗马的旧抹布诸君,好久不见!今天有没有开开心心地吃披萨配可乐啊!’ 那名男子穿着蓝底加白色星星图案的古怪西装,还搭配一条红白条纹的领带,眼鼻的线条立体到夸张的程度。不管是露出牙齿的笑法或说话方式,都给人一种装模作样的印象。 ‘总统……没想到你也来了,这么一来对话可就复杂了。’ 在如今只剩画面三分之一的空间中,英国首相以手按着额头喃喃说道。 ‘欧洲的事就让欧洲人自己决定吧。’ ‘呀哈哈!那可不行啊首相,好不容易突破教会的通讯安全系统,有些事一定要趁这个机会跟小胡子伍长提一下!我合众国内也有还肉机关的设施,劝你最好还是别展开攻击!光是羞辱弱小的大日本帝国军实在太没意思了,我们也很想找藉口参加欧洲战线啊!我第二任的选举处在当选边缘,趁这个机会把德国夷为平地,想必能提高民调!’ ‘随便你说好了,我迟早会把白宫跟五角大厦夷平,改竖立起我的铜像!’ 巴贝里尼切断通话,对着驾驶怒吼着: “掉头回梵蒂冈!会谈结束了。” ‘……遵、遵命!’ “等一下,巴贝里尼主教,你没听到刚才那些愚蠢之徒的话吗!” 多米尼哥站起身慌张地喊着: “那些战争狂要把全欧烧光,而且还要把大西洋化为火海啊!” “不关我的事。” 巴贝里尼的答案,令多米尼哥表情扭曲地咕噜一声。 “不、不关你的事是什么意思?” “我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德国会乖乖停止攻击。只要恢复教会的名誉,重新使民众坚定信仰就好了。” “什么!” “我们不是常说,神总有一天会从死亡中拯救人们吗?” 多米尼哥无言了。巴贝里尼深深沉入椅垫中继续说道: “我们教会要守护的不是人命,而是信仰。教会不是为了人,而是为了神存在的。即便死了几千万人,只要那些人都是怀抱信仰而死就可以了。不要迷失了本质啊,多米尼哥主教。” “你……真的是……” 巴贝里尼哼了一声。多米尼哥把先前一度咽回去的话又吐了出来。 “……你记得碧翠斯说我们的神是什么吗?” “《造物者》——怎么了吗?”巴贝里尼不屑地说道。 “身为主教,你应该不会不懂那个名字的意思啊!” “所以,那又如何?为什么要去探索神是什么的问题?信仰的重点并不是这个,只要相信就好了。还有要让信徒的数目尽量增加。” 多米尼哥无话可说。巴贝里尼则乘胜追击。 “为此,我们必须早日让索菲亚陛下归位,让她在民众面前现身与废教宗的演说对抗。你不认为吗?” 有好一阵子陷入沉默的多米尼哥,终于以无奈的表情张开嘴。 “……不管怎么看,紫苑寺都不可能乖乖把陛下还我们。” “情况不同了。我们住院期间,还肉机关已经从紫苑寺尊身上抢去万魔抄本。目前那小子只剩下原本的魔名——也就是神之子的圣痕而已。战力就等于婴儿一样。”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血族并不只有紫苑寺尊一人。尽管我不想承认,但那些家伙每个都有单挑一师军队的能力。” “哼,往岛上前进的无能救世军,正如阁下所说会被轻易全灭吧。不过我就不同了,在住院时顺便进行过装备强化。我不会输,不会输的。” 巴贝里尼撇着嘴说: “紫苑寺尊——我等信仰的中枢,我等两千年间持续关注的神之子。他就是我的敌人。必须由我……我亲手!以异端审判官的身分制裁、打倒他,将信仰导回正轨!” 在巴贝里尼紧握的右拳上,已经移植为食指的《圣多默手指》正发出令人不快的脉动。 * 在地球的另一边,菲律宾海上,救世军的舰队正以岛屿为中心逐渐靠拢。不光只是巡洋舰,就连航空母舰都启动了,在海面上拖出一条巨大的轨迹。 “先派出小型舰艇,让一排尖兵试着登陆是理所当然的做法。但全舰队都过去是怎样?那座岛根本没有港口,船会卡在珊瑚礁上动弹不得的!” 神父中将在航空母舰的舰桥上对着麦克风怒吼。 ‘是、是啊,可是,光是谁可以被指派为尖兵,就势必会引起一阵杀伐……’ ‘才刚宣布要用直升机送上侦察部队,志愿者就蜂拥而至,甚至还造成枪战。’ ‘只有侦察队可以欣赏索菲亚陛下与血族女性们的泳装太不公平了……’ 身为各舰舰长的神父上校们畏惧地回答长官。神父中将把麦克风摔到控制台上,切断了通话。 “看来舰队结束这次任务后,有必要全员重新教育。” 神父中将很不高兴地将身体沉入座椅。 “当兵两三年,母猪赛貂蝉。真是没用的士兵。” 参谋也耸耸肩膀。 “话说回来,你这家伙干嘛准备照相机?” “啊?不,呃,那个,这当然是视察敌情时要摄影用的,情报在战争时可是攸关性命的。” “鬼扯!视察敌情有必要拿闪光灯、三脚架跟反光板吗!” 神父中将把扯断的麦克风扔出去,参谋则尖叫一声,抱头躲在控制台的下方。 “真受不了……就是因为这群酒囊饭袋,才会被还肉机关的认知操纵还是匿踪什么的整整耍了三天。” “这么说来中将阁下也是一——” “你说什么!” “噫!” 参谋又缩到了舰桥的地板上。 漂浮在正前方琉璃色海面上的岛影正渐渐变大。遥远的右前侧,还可以看到也正向岛逐渐驶去的巡洋舰小小的影子。 “直升机出发了吗?” “看来龙骑兵们已经在大伙儿的谴责声中,甩开其他人先飞过去了。” “真、真羡……不知羞耻的家伙!” “就连还肉机关的干员也是非常年轻的少女啊。” “龙骑兵那票人好像要先对她出 手。” “混帐东西!” 舰桥上的僧兵你一句我一句地抱怨,这时情报将校也开口了: “那个干员好像已经清醒了。空间出现些微的扭曲,应该是跟还肉机关本部进行过情报联系吧。” “那些家伙已经知道干员的真实身分,干嘛还留她一条命呢……” 神父中将喃喃说着。参谋这时从控制台上抬起身子回答道: “因为她是个美女吧。啊啊,不,这跟我的嗜好无关,我的意思是说,紫苑寺尊就是个淫魔的化身。” “哼。” 神父中将瞪着在强烈日照下显得模糊不清的岛影。 “都到了什么时候还如此悠哉?托机关的福,全世界都要被卷入战火了。倘若被德军知道机关的干员在那座岛上,就算他们跟紫苑寺有合作关系,也铁定会毫不留情地进行轰炸。” 诺维姆缓缓苏醒过来。 透过体内的时钟,她知道自己已经停止意识十个小时了。她扭动脖子,确认自己正躺在朝阳洒入的寝室床上。这是冬子帮诺维姆所准备的三楼房间。 枕边好像有几个人在交谈的声音。 “……讨厌,为什么不告诉我呢!祖母大人也是,太过分了!我还以为保有正确的记忆的只有我一个,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是有叶泫然欲泣的语调。 “抱歉。不过,为了避免诺维姆发现,也只好如此。假使被她得知记忆操纵对吸血鬼无效,剩下的冬子等人不知会遭遇什么下场,况且我等还得先设法找出解除操纵的方法。” 这是初音回答的声音。 “话是这么说没错……” “而且姊姊一下子忌妒诺维姆,又一下子教她或妨碍她夜袭,这种反应真是可爱极了,所以我才忍住不拆穿。” “尊你这个笨蛋!” 尊的说话声好像很近。诺维姆惊讶地转向另一边,只见尊就躺在自己隔壁,赤裸的上半身缠了大量的绷带。两人目光一有交集,诺维姆便立刻被他搂住。 “早啊,诺维姆。” 诺维姆的肩膀剧烈震了一下,不过还是任凭对方摆布。尊的体温透过肌肤接触逐渐传了过来。即便愤怒的有叶试图把两人拉开,诺维姆依旧凝视尊的胸膛不放。 “……啊……” 她冒出一声。发声功能看来很正常,其他机能也是。四肢可以活动,耳朵的扩张装置如常,切换到战斗模式也没问题,身体全都检查完毕了。 不过诺维姆依旧躺在枕头上望着尊。 “伤势呢?” r我吗?没事。以吸血鬼的再生能力,加上复活的圣子魔名,能杀死我的家伙根本就不存在。” 诺维姆伸出手,触摸自己两度打穿一个大洞的尊腹部四周。即便隔着绷带,也可以感觉出大洞已经被填补回去了。 “……为什么、你们不破坏诺维姆?” “你在胡说什么啊?你可是要成为我重要妻子的人呢。”尊微笑道:“况且姊姊也很担心诺维姆哩。” “我才没有!”有叶把头用力撇开。“我只是想问清楚还肉机关的事。” “……透过吸取体液获得情报。你们九重正护役每次都是用这种方式吧?”诺维姆说。 尊坐起身子摇了摇头。 “诺维姆的记忆防御很严密,假使要获得机关的完整情报,就得吸干全身的体液才行。那么一来诺维姆就死定了,将来也无法跟我生小孩,所以我希望诺维姆能自己说出情报。” 既然都事先加上严密的保防,当然不可能轻易说出口——诺维姆本来想这么回答,不过却无法道出这种理所当然的答案。 那是为什么? 既然是尊的提问,她总觉得非回答对方不可。 “呐,诺维姆。” 有叶弯腰蹲在床边问: “还肉机关究竟是什么?是为了何种目的才四处散布兵器?教宗碧翠斯抢去万魔抄本的企图又是什么?” 诺维姆的意识挣扎着。她也觉得自己好像非回答有叶不可。那是为什么呢?理论上应该不会这样才对。自己可是还肉机关制造的兵器,而且是自动型不是寄生型。她体内就连每颗脑细胞都是碧翠斯组装起来的,不可能做出对还肉机关不利的举动。然而明知如此—— “……看来你并不想回答,是吗……” 有叶轻轻叹了口气。不对——诺维姆差点就说出口了。只是有一种堵塞胸口的感受让她发不出声音。 “既然无法回答那又何妨?” 初音咧嘴笑道: “在吐出情报之前,就由紫苑寺暂时监禁——以这项名义留在吾辈身边吧。这么一来,对日帝军或全地普遍教会都有藉口了。” “真不愧是祖母大人。”尊说:“在诺维姆愿意回答之前,就一直留在我们身边吧。” “为什么?诺维姆明明是敌人。” 她依序注视三位温柔的吸血鬼脸孔。石榴色的眸子映照出诺维姆的身影。即便已经确定她一是机关的爪牙了,为何紫苑寺还是愿意包容她? “因为我们明白你已经失去敌意了。” “怎么会!” “一看就知道了。紫苑寺一族可是尚武之人。” 诺维姆爬起身。她紧抓住床单,觉得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她差点就将身子靠向了尊的胸膛。 不知道自己被他们怎么了。难道是尊在入侵神经、强制解除记忆操纵时,改写了诺维姆的主程式吗?自己真的成为尊的所有物了?这些漫天卷起的疑惑,被尊的甜蜜言语一口气解答。 “尽管我什么也没做,不过诺维姆已经属于我了。” 诺维姆以湿润的眼眸抬头仰望尊,确认自身意识内的基本设定。 主程式——创造并支配自己的主人名字还是《碧翠斯》。不过,对尊的杀意、敌意,或是叛意都已不再兴风作浪。 诺维姆全身因一股莫名其妙的恶寒而毛骨悚然起来。 她就快要明白了。理由即将水落石出,答案已近在咫尺。先前静佳及碧翠斯都曾提过《一切的解答》如此字眼。那是操纵万魔抄本的关键,也是成为尊妻子必要的事物。 那两个其实指的是同一个东西。 不行,自己不能明白这种事,千万不能把那个解答挖出来。 但碧翠斯就是为了这个解答,才把诺维姆送到这的。 “……放开。” 诺维姆试图大叫,但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喃喃细语。 “怎么了?” 尊将脸凑过去。 “放开诺维姆!” 她将尊撞开,从床上摔了下去。诺维姆奔向阳光洒入的窗口。她意识中清楚发出了致命的声响。那是埋藏在所有还肉机关自动型兵器里的最终功能——也就是伴随着失去控制,将会点燃自爆装置。 诺维姆打开所有推进器,冲破窗户飞了出去。回过头,寝室有一半已经因冲击力而粉碎,玻璃破片在半空闪闪发光。宅邸的影子在瞬间就缩小为一颗白色沙子,被急速远去的全岛景色所吞没。 然而,有个小小的身影,却几乎以同速追向正用亚音速撕裂薄薄大气上升的诺维姆。 那是尊。风压吹散他身上的绷带,上半身的伤口裂开并喷出血雾。诺维姆的意识激昂起心来,她反转身子大叫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跟来,诺维姆已经——” 在理应听不见声音的强风中,尊的回答却微微传入她耳里。 “——……你!” 那一切的解答试图刺入诺维姆的意识。推进器的机能瞬间停摆了 一下,在这减速的刹那,诺维姆已经被尊温暖的怀抱捕捉到了。 终于抓住了—— 尊低声细语的同时,诺维姆也爆炸了。 * 有声音沉淀在吸血鬼们的记忆深处。 其中之一,是自己的声音。也就是加略人犹大的质疑声。 ——老师,你为何非得要在十字架上被钉死不可? 那个人这么回答。 ——因为我太疼爱你们了。 犹大不明白这个答案的意义。当时两人离开了其他陷入熟睡的弟子,并肩坐在砂岩的高台上。眼底下是宽阔的※加利利海,月儿的倒影漂浮在水面上。这是一个无风的夜晚,那个人的说话声仿佛能沁入人的肌肤。(译注:以色列最大的淡水湖。) ——老师说神的王国很快就会降临了吧。 ——所以才会要我们好好活下去。 那个人点点头。 ——没错。 ——还说,既然迟早都会降临,所以更要好好活着。 ——可是大家都不愿听我的话。 没那回事。犹大摇摇头。自己不就像这样死忠地追随吗? ——不过,我的想法变了。 那个人淡淡地笑着说。 ——你们实在太可爱了。 ——我想保护你们、拯救你们。 那个人仰望满是星斗的夜空。 ——我不明白,为何这样老师就非死不可呢? 犹大不耐地继续问道。 ——你不必明白没关系。 ——无论如何,我的言语都会被扭曲并封闭在书本里,被人添加上密密麻麻的注释并广为流传。那是由于彼得他们到现在还是无法理解我。 ——犹大,你不必理解也没关系。 ——不过,我的言语会隐藏在你的血液里。此外我还要诅咒你的血脉。 ——你的子孙在两千年间都会将记忆保留在血脉中。 ——你的子孙只会诞生出女孩。一旦生下男孩,血就会扩散、稀释开来,而我的言语也会再度被宣扬出去。 ——你们安居之地并不是这里,毕竟这个锡安之地太危险了。有许多人将在这里狩猎我的言语,你的子孙必须到外地流浪才行。 ——你的子孙最终将到一个遥远的国度苟且偷生。 ——接着等时机到了,就会在该地生下男孩。 ——那孩子既是我,也是你。他能将你身上的诅咒解除,也能让我的言语重新复活。 犹大的指甲插入了脚底下的沙子。两千年。为什么自己的子孙得忍受这么漫长的痛苦?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逐渐聚集在岛边的救世军舰队,全都捕捉到刚才上空的爆炸。龙骑兵们所搭乘的战斗直升机因爆炸震波而坠毁,不过没有任何一个僧兵有空理会他们。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半空中的爆炸点,有什么东西缓缓降了下来。 那玩意儿被足以压倒阳光的耀眼光辉所包裹,起初看起来就像一块白色的火团。随着高度逐渐降低,终于可以看出那是廿四对纯白羽翼,翅膀边拍打边描绘出动人的轨迹。所有舰艇上的摄影机都掌握到这个镜头。 在羽翼的中心,跳动中的心脏首先出现了。血管向四面八方长出分岔,层层环绕,接着则是令人不快的泡沫自血管网络间诞生,再来才是骨骼开始凝聚起来。粉红色的光亮肌肉组织,在瞬间就将骨骼包覆住,再外层则是保护体组织的光滑肌肤。这种复活过程,在光之翼舞落的顷刻间便全部完成了。最后脚尖碰触着海面伫立的,是一位黑发上混杂着两绺白光的裸体少年,他的石榴色眸子燃烧着强烈意志,背部廿四对羽翼此时更为激烈地拍打、冒出火光。 少年的额上有被荆棘缠绕过的细微伤痕,侧腹部也有被长枪刺过的裂伤,两手两脚背遭钉子贯穿的痕迹,更是发出了青色的光芒。 船上目睹这幅光景的僧兵,一个接着一个跪下了。 任谁都看得出祂就是神之子。此外,教会的最高干部至今还隐瞒着祂也是堕天使的事实。 因此,每个士兵都心悦诚服地拜倒了。祈祷词以及比波涛声更庄严的赞美歌,自僧兵口中此起彼落地响着,最后交织成巨大的声浪。圣子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以足踏出明显的波纹,前进数步,接着便弯腰低下身子。 祂拾起在海面上漂浮的微刁碎片。 那是一块小羽毛燃烧过后的残渣。 看似是以黄金及蓝宝石点缀的装饰品,不过破损的剖面上却浮现出复杂的电子回路,勉强可以判断出那是机械装置的一部分。 尊站起身,将燃烧过的羽毛按在胸口上。 “……回答我。” 尊的声音在闪烁着阳光的海面上,扩散为复杂的涟漪。那句话是对谁说的,在旁关注的僧兵们都无法理解。 “我都已经说了‘我爱你’。那你的回答呢?” 尊把羽毛用力插入裸露的胸膛。 “诺维姆!回答我!” 尊吐出的声音中混杂着血。 “如果愿意接受我的求婚,就算化为尘土也要复活起来回答我!” 紧握住羽毛碎片的尊,掌中迸发出激烈的光芒。僧兵们纷纷以手遮住几乎快被照瞎的双眼,所以无法亲眼目睹那一瞬间。然而,摄影机却捕捉到了第二次的复活过程。带有青色光泽的人工骨骼以惊人速度迅速长为头盖、脊柱,以及四肢的模样,闪烁的体液循环系统向各处奔驰,数十万根伸缩组件自堪称为关节的部位涌出,建构起肉体的轮廓,最后好几层半透明的皮膜则包裹住素体。 淡青色的秀发流泄而出,底下小巧的羽毛则甩开了黑色的脏污笔直延伸。 等光芒终于收敛下来,尊的怀里已经抱着一名赤裸的少女。 尊在拥抱少女身体的手臂上加重力道。 诺维姆恍惚地望着占据自己视野上半部的尊的脸庞。那对夜蓝色的眸子好像被泡在水中快要破碎了一样。那到底是什么水?是海水吗?自己怎么会有从眼窝流出液体的机能? 诺维姆想说些什么,但却始终无法言语。 为何尊要从死亡的深渊唤起自己,自己又为何要回答他的呼应?所谓复活,是一种扭曲世界正常连作的奇迹,怎么可以在短时间内就引发两次? 一切的解答都在诺维姆手里。同时也是尊所追求的。她必须将解答化为言语才行。 不过即便如此,诺维姆的嘴唇还是不听使唤。 “诺维姆。诺维姆?” 尊摇晃她的肩膀。 “你回来了吧,知道我是谁吗?诺维姆,你说说话啊!” 诺维姆的意识依旧被封在空幻的虚拟体中,挣扎、扭动、摇撼。想要呼唤尊名字的意志,却无法奈何现实世界中的空气。 “诺维姆!你是怎么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诺维姆已经是尊的人了。 她想传达这个讯息,意识却依然无法连结肉体。 尊的眼珠因绝望而混浊。答案就是爱。非常单纯,但却是一切的解答。因为这种感情不足,所以尊才无法拥抱诺维姆。血族的成员之所以不伤害她,也是因为这种感情逐渐萌生的缘故。 如今都已经像这样走到这一步了。 这时诺维姆的意识最底部,响起了仿佛生锈齿轮摩擦彼此的声音。扭曲的空间正展开为管状,开始与还肉机关进行情报联系了! 这就是解答吗,诺维姆不 禁战栗起来。 时间逐渐冻结。碧翠斯的说话声,在人工头盖骨内轰隆地回荡着。 ‘辛苦你了,诺维姆。’ 尽管看不到对方的脸,但诺维姆明白碧翠斯正愉快地笑着。 ‘接收、分析完毕。正如事前的计算。这么一来,我就完全掌握万魔抄本了。’ 诺维姆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快被撕裂了。 万魔抄本的启动原理——那便是将诺维姆送进紫苑寺一族的目的。 解答是爱。 驱使万魔抄本的原动力,尽管很难让人相信,不过正是爱。就是因为那些魔名属于尊所爱的女子所有,才能自由进行转录、启动,并加以解放。 碧翠斯恐怕本来就猜到这个原理了。不过她明知如此,还是把诺维姆送了过来。甚至就连讲维姆因产生爱而解除机关的控制自爆,也在碧翠斯的估计内。这都是为了读取尊透过爱启动魔名的完整过程,并加以解析的缘故。 ‘那么诺维姆,以主程式《碧翠斯》的名义,我无限期解除你意识与肉体间的连结。假使对方透过你获知我们这边的情报就麻烦了。’ 碧翠斯讪笑道: ‘与其说这是符合我的策略,不如说是你背叛我这个主人的惩罚吧,你就永远生活在虚无与沉默之中好了。’ 还肉机关的情报联系中断了。只剩下尊的呼唤,在包围诺维姆的空洞幽暗中回荡着。 * 废教宗碧翠斯的第二场演说是在纽约举行。 ‘各位请看看,即便物质文明发达到这种程度,只要人心出现偏差,任何有形的事物都会被瞬间摧毁。同样身为神的子民却彼此憎恨、仇杀,如此悲哀的现实,全都是因为你们所信仰的是伪神……’ 就像是要取代那座被凄惨破坏的自由女神像一样,身穿修女服的少女巨大立体影像浮现于相同的位置,少女面朝曼哈顿岛所指向的宽阔上湾海面,摊开双手,以湿润的眼眸阐述着。军方与新闻媒体的直升机就在碧翠斯的肩膀附近如苍蝇般打转。 “no!no、no、no!” 在白宫办公室里紧盯着少女教宗演说的总统,几度以拳头捶打荧幕愤慨地叫道。摆在桌边的圣经也因震动而滑落在地上。 “不行,这样不行啊!简直就像我合众国遭遇了天谴一样,我国国民对神都没有抵抗力,看到那种穿修女服的演说,一定会全部相信的!” 白宫幕僚长以沉痛的表情说: “影像已经被转载到动画网站上,在网路上四处扩散了。帮碧翠斯按赞的后援会已经突破了两百万人,时代杂志的封面也是碧翠斯,葛莱美奖被碧翠斯的赞美歌抢下,奥斯卡金像奖亦由电影‘碧翠斯2 奇迹的圣女’囊括,就连超级杯都计划请碧翠斯出席。”(吐槽:米国人民欢乐多) “noooooooo!” 总统双手掩面、不可置信地反仰着身子。 “太可疑了,碧翠斯不过才现身不到一个月,怎么会连主题曲跟电影都制作好了?而且还是第二集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合众国的老百姓都为她而疯狂。” “总之,纽约被炸平不是什么神罚,而是德军的报复啊,有没有好好发表这项声明?上传了影片吗?” “有的。”白宫新闻秘书擦拭额上的汗水。“然而,我军对德国在北极海的巨大人工浮岛展开攻击才是开端,由于他们那边也出现了碧翠斯的全像摄影演说,为了集中全世界的目光焦点,才会决定反击美国阻止舆论。” “那座巨大人工浮岛本来就是对付北美大陆的前线基地,我们攻击它有什么不对了?他们轰炸纽约,不知道杀了多少无辜市民咧!” “是啊。但巨大人工浮岛被炸沉的影片中,照到了被单独留在冰块上的北极熊身影,那才是替德国吸引大量同情的主要因素。” “北极熊!好吧,那我们也花十亿美金的预算,在一周内拍好一部超大型动作片,内容是正义的美国先生潜入罗马、打倒大逆不道的背信暗黑修女!剧本就由我负责撰写!” “唔哇,听起来超烂——不、不对,总统先生,请不要太冲动,要更低调地操作舆论!” “闭嘴,现在岂能说那种悠哉的话,我的民调数字啊!总之民调数字最重要,现在已经比上个月下滑许多了,不管花多少钱都不在乎,赶快去办事啊!” 总统捶了办公桌好多下,接过五角大厦传来的报告扫过一眼。 “很好,在电影完成前暂时不必管德国,进攻日本吧,立刻下令夏威夷的第七舰队轰炸东京,打日本鬼子想必定能提高我的民调!呀哈哈哈哈哈!” 总统陷入错乱的笑声,令幕僚长及新闻秘书都不禁叹息。 * 这里是帝都东京西南边的染谷地区。 以紫苑寺所管理的《护国院学园》以及和前者一体化的巨大地下设施《护国院基地》为中心,此处其实是军事特区。皇族、贵族的子女大多都在此接受保护,因此尽管地面上看起来只像闲静高雅的学园都市,事实上是具备了独立防空网的一大据点。 “——报告司令,敌机踪影穿过了东京湾,一共有三架!” 在警报声此起彼落的基地地下二楼司令室,情报部门将校发出悲痛的叫声。 “横须贺的监视网在摸鱼啊!” 发色灰白斑驳的老司令气得捶了控制台一下。 “这种速度跟时机,铁定是美国海陆的《诛射》,滥射防空炮没用,赶快算出他们的着陆点,派战车队固守!就当作第一道防线已经被突破了!喂,老师!” 老司令对关注着房间角落一面大荧幕的白衣青年怒吼道。 “什么事?” “学生们怎么了,都已经回家了吗?” “怎么会,已经让她们避难到校内最安全的大讲堂与多用途大厅了。我才不可能让美军那鬼东西碰我可爱的小学女生们一根寒毛。” 那名男子留长的白发束在脑后,以手指推推眼镜讽刺地说道。这位名叫宝雷的医生来自香港,是紫苑寺家的主治大夫,也是这座护国院的学园长。 “很正确的判断。”老司令的鼻子哼了一声。“你的萝莉控性格偶尔也能派上用场。” “偶尔——这么说太失礼了。爱护幼女的心,永远都是最强大的屏障。” 尽管青年的俊美让人联想起陶制的人偶,不过他的真面目却是不折不扣的萝莉控。 “话说回来,美军连目的空袭又是怎么回事?最近两边的情况不是还满稳定的吗?”宝雷问。司令皱起眉回答道: “理由之一,是你家的少主跟教会起了纠纷,害救世军撤出我们的海防军力了。” 大日本帝国与义大利王国是友邦,因此身为全地普遍教会正规军的救世军,之前都会协助日本的海上防卫。然而尊与教会的敌对打坏了日帝军与救世军的友好关系,美军则在双方之间 “另外一点,就是根据传闻,美军因欧洲战线的躁进受到了极大的损失,总统的支持率下滑许多,只好靠打打日本帮自己的选举加分了。” “那还真是无妄之灾。”宝雷耸耸肩。“不过两者听起来都像是尊同学的错,而且那位当事者目前还在渡假,据说是在海上的渡假胜地。” “以前也发生过你家少主被狙击的事,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困扰……现在看来不管怎么样我们都会倒楣就是了……喂,已经可以确认机影了吗!” “三架都是《诛射》!七分钟以后就会着陆了!” 诛射是指将重装备的生化海军陆战队取代炸药装在巨大飞弹里。是美军非常爱用的一种 歼灭兵器。 “老师,你也出去迎击吧!” “我可是医师兼家庭教师喔。” “这种时候就别装蒜了,你不是专门处理怪物的吗!” “可是对付美军并不是我的专长啊……” 尽管嘴巴上这么说,宝雷还是扛起立在司令室墙壁边、长度跟身高差不多的黑皮革箱子,走向了直达电梯的入口。 “也罢。为了保护我可爱的学生们,只好将就一下了。” 突破垂挂在夕暮中的暗云,纺锤形的巨大黑影正朝地面坠落。设置在染谷地区各处的扩音器叫唤出第一种警报。指示人们避难路线的全像摄影画面几乎都被土尘所吞没,并排在街道上帝的自走高射炮同时喷发火光。 宝雷打开皮革制的箱子,从中取出武器。 那是跟身高相近的长竿,顶端附有月牙形的凶恶刀刃,上头似乎随时会滴下眼睛看不见的血。 这是吸血鬼猎人的镰刀。 ‘老师,你怎么没搭交通工具直接就跑到外头?这样会没命的!’ 战车队的某人以外部扩音器叫苦道。 “像这样斩草除根才是最有效率的!” 宝雷戴上耳罩,发出轰隆的巨大声响将镰刀刺人地面,一路扫平房屋并朝巨大飞弹冲了过去。漆黑的热风从正面向他袭来,战车从他的身旁驶了过去。前端埋入柏油路面的飞弹正扭曲倒下,侧面冒出的龟裂一路延伸到内部,里面装载的部队也一股脑儿跑了出来。士兵降落在焚烧过的道路上,迅速站起身排成一列。 “呼啊呼啊哈啊哈啊哈啊!” “fu"!fu" jap!” 身着迷彩战斗服,脸颊上有鹰与锚的标志,全身皮肤都被寄生型兵器的装甲所覆盖,他们就是以勇猛残忍而闻名的美国海军陆战队。 “日本鬼子强化过地面的装甲了吗?”队长吐了口口水。“竟然没打穿。也罢,你们这群家伙应该没人软屌吧?自己挖穿地表,高中就在这下面,里头可是挤满了正在发抖的日本鬼子小女孩啊!” “永远忠诚!” “永远忠诚!” “永远忠诚!” 士兵们回答的粗野嘶吼,跟日军战车的主炮轰声重叠在一块儿。巨大飞弹的残骸接受战车炮的洗礼而倒向背后,压垮了那边的民宅。然而当黑烟散去后,伫立在柏油路面的那一队顽强身影依然不为所动。 ‘什么……’ 战车队的炮手呻吟着。 ‘竟然没事,混帐!’ 海陆的损伤只有迷彩服被烧光而已,底下发出金属光泽的强化皮肤则映照出火焰的红色。 “以烟火欢迎是fu一jap的礼貌吗!” “回礼就是把他们变成肉酱!” “先杀后奸!” 在因亢奋而边行军边从强化皮肤排气孔喷出蒸气的一面余名海陆士兵面前,有个人影出现一阻挡住去路。位于最前头的队长停下脚步,眯起护目镜后方的眼睛。火焰燃烧造成的空气流动吹起那家伙的几绺白发与白衣下摆,他手上还拿着一根长棒状的武器。 “什么嘛。” “原来是军医?现在还轮不到你出场的时候吧。” “我们合众国是很遵守日内瓦条约的,既然是卫生兵,就放你一马吧哈哈哈!” 宝雷瞥了美军一眼,摘掉眼镜放入白衣的胸前口袋。 “……我虽然穿成这样,但我的真正本领是杀人。” 他将双手所持的镰刀对准美军虚刺过去。刀刃散发出杀气,海陆队长的脸孔也扭曲了。 “杀了他!” “永远忠诚!”“永远忠诚!”“永远忠诚!” 号令、应和,以及内藏兵器突破士兵皮肤所发出的骇人声响。以移植装置增强的筋骨,就像是快要崩裂般地膨胀起来,士兵们纷纷用力踹向地面,朝那个瘦长的白衣人影杀去。 ‘老师——!’背后的战车队队长发出惨叫。海陆士兵在零距离一齐开火,白衣人影瞬间就化为喷血的粉尘——理论上应该会这样。 然而,数万颗子弹却只是空虚地穿透柏油路面罢了。海陆队长以及队员们立刻察觉出异样,仰望天空。果然,以浓密的烟雾为背景,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半空中飞舞。 “什么——” “上面!” “几时溜掉的!” 宝雷以逼近的美军肩膀为立足点,一跳跃入空中,一百多支枪口同时对准似乎快落地的那个影子。 “射击!” 队长大叫一声,然而海陆士兵的移植枪却一弹未发。那是由于在空中缩着身子的宝雷挥了一下镰刀。骨、肉、改造皮肤以及金属装甲同时被切断,并发出了致命的声响。 宝雷在海陆士兵的战术队伍正中央着地。奇妙的寂静当中,被切成两半的枪身、自肩膀被切断的手臂,以及与胴体俐落分家的脑袋一一掉在地上,发出骇人的声音。已丧命的士兵身体纷纷弓折并倒在地上。 即使隔着耳罩,也能听见原本紧绷的一口气好不容易吐出来的声音。在近距离目睹宝雷杀戮美军的战车队成员,就连呼吸也因战栗而发抖。 “第二、第三枚飞弹要来了。” 宝雷对头戴式对讲机喃喃说道,并瞪向昏暗的天空。一个灰色的影子正在撕裂厚重的云层下坠,在远处的西区那边还有另一个同时落下。那简直就像有什么巨大的玩意儿正从云层上对地面突出指尖一样。 (不妙,那个地方的正下方是小学学区。) 宝雷甩掉附着于镰刀刀刃上的厚重肉片与血迹,冲了出去。 “第二波要来了,预计十二分钟后抵达!” 将校尖锐的声音在地下二楼的司令室回荡着。 “是分裂型,总数不明!数量会随着飞行而倍增。” “把迷彩黏胶喷洒出去,就算只有数公厘也好,尽量改变飞弹的着陆位置!装甲的损害报告怎么还没出来?没那个时间磨蹭了!” 老司令搔着灰白的头发怒吼道。 “只靠地面部队是守不住的,先撤退到第二层巩固防线吧!” 身为副官的中校,指着亮起代表警戒的鲜红色基地状况荧幕大叫。老司令则狠狠推了他的胸口一把。 “混帐东西,我们可是有上千个小鬼要保护啊,第二层有多少通风管或输送管连出去你知道吗!就算让一只美国佬闯进来,也会造成危险,绝对要守住第一层!” “可是!” “叫地面部队集结到山丘上!喂,老师怎么了?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宝雷老师正独自与第一波的西区强袭部队战斗中,虽然无法通讯,但有影像!” 老司令愕然地望着那位身材瘦长的吸血鬼猎人在顽强的美国海陆士兵间飞来飞去、宛如电影情节般斩掉对方项上人头的模样。 “把这里跟这里的道路、地下道都阻断,掩护老师!像他那样一个人干,也可以解决一支部队,我们负责控制四周的区域吧!” 然而充满绝望的情报将校报告,再度使司令室为之冻结。 “第三波来了!” “啊——” 宝雷再度踏过堆积如山的尸首,仰望黑色而污秽的天空,亲眼目睹所谓的绝望落下。诛射飞弹的钝重黑影逐渐遮蔽了下方的景色。一颗,一颗,又一颗…… “这样子……怎么看都不太妙啊……” 他以白衣下摆擦拭镰刀上的血并自言自语着。他的左袖已经完全被染成深红色。那并不只是敌人的血,自己的上臂也因枪击的压力而撕裂了。就算是宝雷这种角色,也不可能完全挡下道数不尽的暴力行为。 (只用单手,不知能支撑多久?) (真受不了。心高气傲的吸血鬼猎人,竟然被根本不算魔物的恶心改造人肉玩偶打倒、结束一生,一点意义也没有。) (不过,至少是为了守护数百名幼女而牺牲——) 远处的飞弹命中力道摇撼大地,堆积如山的尸体也开始崩落。宝雷二话不说就踩着美军的脑袋跳下路面。他的正后方便是被铁卷门挡住的地下碉堡入口,漫天卷起的黑烟另一头,有一队穿着迷彩服的身影正震天价响地踏着大步而来。 他一一扔出藏在白衣下的小木桩。小木桩精准地命中突击兵们的头部,还有好几发刚好突破装甲较弱的眼窝。不过,这无法阻止敌军的攻势。宝雷最后终于放弃地举起镰刀。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噫啊啊!” 这时,幼女的叫声吓得宝雷赶紧回过头。有三名身着护国院小学部制服的女孩,正蹲在铁卷门的入口。 (怎么会——) (是从地下碉堡逃出来的吗?不妙,会被卷入战斗的!) “快躲进去!回到里面!” “……园、园长……” “流、流、流血了!” “后面、后面!” 海陆士兵抓住这一瞬间开火。宝雷光是要转身回去并高速旋转镰刀,就费尽了力气。炮火一发命中他的大腿,另一发则是右肩,宝雷的身躯被子弹的力量带飞,背部狠狠撞在铁卷门上。 “老师!”“不、不要啊!” 宝雷将跑来的三名少女同时藏在自己的腹部下方,并试图伸手拿取掉在不远处地面的镰刀,然而激烈的地鸣却让镰刀滑远。宝雷不禁望向发出冲击的方向,露出一脸愕然的表情。 那是诛射飞弹着地造成的。巨大的金属桩插入地面,正在旁边的校舍已经被整个压垮。海陆队员们从飞弹裂开的侧面纷纷跳下,他们的迷彩服已经在肉眼可辨识的距离内。所有人都指着宝雷,口中不停咒骂着。宝雷可以看到他们正流畅地吐出位于背部与肩膀的移植枪。 (到此为止了吗?) (至少、至少要让这些女孩们……) 宝雷抱着三名少女卧倒在水泥地上,就在这时—— 几道金色的光芒从高处横扫过地面,好几名海陆队员的躯体被弹飞出去。接着响起的则是少女的说话声。 “度玛,黄泉的死之沉默——躺下吧,在地上乱爬的虫子们!” 几乎已经逼近到十几公尺外的一队美军尖兵突然喷血倒地了。不——他们不是倒地。宝雷瞪大眼,那些家伙是被纵向压扁的。在地表上突然穿出的巨大陨石坑中央,肉眼看不见的惊人压力踩扁了他们。后续的队伍立刻停下脚步,将枪口对准空中咒骂着。 这时,第二位少女的声音也从天而降。 “显现吧——大火刑法庭!” 膨大的热与光占据了宝雷的正前方。 红莲般的火舌,吞噬了超过上百名的海军陆战队士兵。士兵们由强化皮肤包覆的肉体,一旦被如此压倒性的高热侵蚀,同样会燃烧、熔化、扭曲成黑炭,甚至蒸发。 (这是……这魔名——) 宝雷暂时忘了伤口的疼痛,即使感觉刺眼,依然凝视着前方那地狱般的光景。 “请放心吧,老师。” 冷静的女性声音在耳边响起,宝雷蓦然转往那个方向。 一名戴眼镜、秀发以头饰点缀、身着女仆装的女性,不知何时出现在宝雷的背后待命。相对地,本来在他怀里接受保护的三个小学生却消失了。 “小朋友们已经透过我那肉眼无法追上的迅速动作避难去了。” 女仆以事务性的口吻说道,胸口前那雷鸣天使临门的魔名还兀自发出青色光芒。 “……冬子小姐……” 冬子指着头顶上方。 宝雷顺着她的指尖仰望天空。起初他还以为是乌云散去、太阳露脸了,不过那并不是太阳,而是被耀眼光辉包一褁的巨大车轮。不时出现又随即消失的数百道光之翼,围绕在车轮周围缓缓旋转着,那是某种车轮型的飘浮物。宝雷在一种突然袭来的脱力感中喃喃说了句: “……座天使……” 不知道那玩意儿的高度是多少,也不清楚它的体积有多大,意识开始朦胧的宝雷已经无法思考。不过,他发现一名金发少女端坐在车轮边缘露出脸庞,俯瞰着自己瘫倒之处的地面,这让他稍微恢复了现实感。 “太、太好了!宝雷老师还活着,幸好来得及!让神外仪典全速飞行果然没有白费!” “陛下,那样很危险,请不要探出头。有叶同学,我们先一起下去,在周围进行警戒吧。” 听到这样的说话声后,宝雷终于看见红色与天蓝色的两道人影缓缓自车轮边缘落下。风吹起了她们连身裙的下摆。 (啊,对喔,那个和晃院的千金小姐不是可以操纵重力吗?) (也就是说,大家都赶回来了。) “是的,我们也是刚到。” 背后的冬子这么说道。宝雷垫起脚强迫自己站起身子。既然他们已经回来了,不论受了多重的伤,自己都不能一直躺着。 车轮边缘总算露出了宝雷期待的那张脸。那人有着通透的银发与石榴色的眸子。 “……抱歉,吾辈来迟了。” 初音的声音,自遥远的上空清楚地传入宝雷耳中。 “平安无事……恐怕不能这么说,不过看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那么我也完成留守的任务了。” 宝雷无视全身的疼痛,豪迈地回答初音。 “在拿到约定好的泳装照片之前,我是绝不可能死的。” 这时,另一名拥有石榴色眼珠的吸血鬼仿佛推开初音般地探出头。 “都已经快断气了,还对祖母大人露出色眯眯的眼神!她可是我的!” “尊!别说傻话了,快提升高度!” 降落在宝雷身边的有叶对着头顶上方怒吼。 “下一波诛射又要来了,快跟基地取得联络,准备接下来的迎击!” 这时,缓缓着陆在有叶旁边的静佳,正忙着操作手背上的军用通讯器,她不解地歪着头对有叶说道: “……对方的攻击好像停止了。” “耶?” 有叶瞪大眼望着静佳。宝雷也吃惊地注视着静佳的脸,接着才抓住铁卷门完全撑起身子,环顾被烧得七零八落的街道。 战斗确实已经停息了。不管是枪声、地鸣,或爆炸声都不再出现。太古怪了,这是怎么回事?诛射飞弹一共有十二枚,应该全都射向了这个染谷地区才对。不过其中的七枚,似乎没有跑出海军陆战队的士兵。 护国院基地的司令发出了联络。 ‘少主你们终于回来了吗!在回来之前为何不先通知一声?我们这里都快火烧屁股了!’ 老司令不悦地这么说道。 “可是——” ‘可是,怎么回事!’ 宝雷与司令的声音刚好重叠在一块儿,两人稍微沉默了半晌。 “刚才究竟怎么了?为何对方会停止攻击?后续的飞弹上都没有搭载强袭部队吗?” ‘不,已经确认里面有生物反应。一枚飞弹里装了一百二十个混帐海陆士兵,不过,他们一动也不动了。现在只知道这样而已。潜入基地第一层、正在交火中的美军士兵也突然停止动作,感觉好像一下子就睡死了。’ 宝雷依序与有叶、静佳,还有冬子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 静佳问。 “不清楚。好像美军的强化 装甲兵突然全都同时停摆了。有叶同学,那是什么攻击手段?那架座天使还隐藏了这种绝招吗?” 宝雷指着头顶上闪闪发亮的车轮问,有叶则表情阴郁地摇摇头。 “要是真能那样,一开始就会用了……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尖锐刺耳的金属声响起。宝雷一行人吓得再度仰望天空,随即立刻瞪大了眼睛。只见原本被光芒包覆的车轮正逐渐焚毁、解体,碎片四散飞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索菲亚大声发出惨叫。好几道人影——原先搭乘在车轮上的尊他们突然失去立足点而摔落空中。 “尊同学!”静佳大叫道,立刻搔抓大腿点燃度玛魔名。满身是血且疲惫不堪的宝雷也无意识地动着身体。因为初音也开始坠落了。 尊在空中的动作异常敏捷,他首先抱紧原本就在自己怀里、不会动的诺维姆身体,接着又伸出左手抓住索菲亚的手腕,让诺维姆的身体滑向左半边,强迫空出自己的右手,最后再扭转上半身,掌握住初音纤细的腰肢并拉向自己。 “——度玛逆转!” 静佳的魔名迸发,利用反重力捕捉尊一行人。 仰望那四人紧抱在一起缓缓降落,静佳、有叶、冬子,甚至就连宝雷都放心地喘了一口气。 着地时,于四周空中飘浮的光粒,开始聚集在索菲亚的脖子前,最终固化为一串黑色玫瑰念珠。 “……神外仪典怎么……” 索菲亚困惑地抚摸玫瑰念珠。 人造的座天使也突然停止机能,变回玫瑰念珠的状态了。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血族成员们环视突然被不快寂静所笼罩的街道,仿佛在寻找任何解答。然而,此刻众人只能听见低沉且逐渐远去的第三种警报声而已。 “总之……” 有叶说: “跟基地报告后返回宅邸吧。得赶快帮宝雷老师疗伤才行。” 第五章 十架七言 战争唐突结束的当夜,紫苑寺宅邸再度响起来自柏林的通讯。 ‘sieg——he——’ “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叶打断盖世太保将校的声音问。 ‘哎呀,我的小姐,终于使出中途打断我敬礼的手段了!原来如此,我们已经成为认识多年的知心好友,所以客套的招呼就免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有叶稍微压低声音重复问道。“大日本帝国军有能力调查的环太平洋所有战场都确认过了,欧洲战线那里也获得了一点情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真的全部都出现一样的情况吗?” 盖世太保将校耸耸肩,多功能义眼转了三圈。 ‘全部都一样。’ 他以仿佛踩烂泥块的口吻道: ‘只要是装备寄生型兵器的生化兵,全都停止运作了。’ 有叶叹了口气,将略微抬起的臀部放回座椅上。 ‘此外也跟国籍无关。不管是美军、英军,当然还包括我军在内。我第三帝国的损害还是最小的。小姐猜不到吧?因为我们的改造士兵,有许多都是德国科学家自信满满的国内原创成果。他们可是个个生龙活虎,也拜此之赐达成了无血镇压直布罗陀的战果。不过这么一来,这场战争想要继续打下去可就难了。’ 将校摇摇头,有叶咽下一口唾液继续进行确认: “也就是说——只要被埋入了还肉机关开发的移植装置,所有人都陷入失去意识的状态,对吧?” ‘完全正确。’ 有叶仰望昏暗的天花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今天白天自菲律宾海的小岛搭乘索菲亚的座天使返回帝都,帝都当时已经在跟美军交战了。装满生化海陆士兵的诛射飞弹,几乎让护国院基地陷入绝境。 当有叶等人及时赶回来预备进行反击,却发生了那个不可解的现象。 不只是这个染谷地区而已。这种现象遍及全世界,而且所有战场几乎是同时被沉默所覆盖。 提供给各国的还肉机关制生物兵器一起停止运作。移植装置型的是被埋入的宿主陷入昏睡状态,自动型的则根本毫无反应。 还肉机关所提供的兵器,在各国军队所占比例远远超过有叶的预期。军队本身就像一台精密制造的巨大机器,只要有一部分功能不全,就会使整体无法动弹。 况且,这现象是全世界所有部队共同发生的。 结果所带来的就是—— ‘和平,和平,是和平啊!唔哈哈哈哈哈哈哈!’ 盖世太保将校似乎很愉快地前后晃动脑袋。 ‘世事难料啊!竟然有人用这种方法缔造全世界的永久和平,就连彻底研究过古今东西各种诈欺与话术技巧的我国宣传部都完全没想到。’ 那就是还肉机关,或者说碧翠斯的目的吗?有叶很讶异。 一般都认为还肉机关是军火商,不问阵营散地播高性能的兵器。在情报部门当中,也有人认为研究才是他们的目的,毕竟他们要求的报酬太廉价了。然而—— (哪一种猜测都不对,如今引发的结果,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有叶在子荧幕上播放盖世太保送来的影片。不知是哪一国的航空母舰,有好几个人影蹲在画了白线的甲板上。那是全身都有移植装甲保护的强化兵。有些人甚至已经在弹射器上准备升空了,但他们却纷纷跪倒双膝,双手合掌闭起眼睛,一动也不动。 画面不停切换。有位于沙漠的前线基地、在冻土上深深开凿出的壕沟、废墟市镇的入口等,不管是哪个场所,肉体改造士兵们都沉入了突然降临的寂静中。 那个动作简直就像在祈祷一样。 不,事实上,这场寂静也不是完全无声的。停止运作的生化人们自口中微微发出并汇聚成巨大洪流的,正是如今世界知名的圣碧翠斯赞美歌。 ‘这种光景连我都突然变得很虔诚咧。’将校讽刺地说着。‘舆论的一面倒程度真恐怖啊,哈、哈!我们党里的干部也有不少人在提倡休战了,结果立刻就被总统阁下枪毙!废教宗碧翠斯在各地人气沸腾。这些事明明就是那女的自己一手设计,结果对善良的全世界老百姓来说,却变成求之不得的结果啊!’ 自己一手设计。 先在世界各地洒下战乱的种子,等时机成熟,就让它们全部一起枯萎。 身为带来和平的神之代言人,碧翠斯已经一手掌握全球的信徒了。这种浅显易懂的伎俩,让有叶感到毛骨悚然。不过,她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碧翠斯已经没有再发表演说了吧?至少我们这里并没有得到相关的情报。” ‘唔,她的确没再出现,明明那么喜欢用巨幅全像摄影大放厥词,现在这个绝好的时机又不现身了。’ 盖世太保将校交抱双臂。 ‘那女的究竟躲在什么地方?在此之前,我军已彻底铲平全地普遍教会位于各地的据点,但却一点痕迹都找不到。能在全世界高调地散播资讯,不可能抓不到本人才对。真希望她赶快发表下次的演说啊,我们敬爱的总统阁下其实私底下是她的粉丝哩,唔哈!’ “……她可能不会再出来演讲了吧。” ‘喔?’ “假设,现在的结果就是她的最终目的的话?” ‘哦?所以,假装一手结束战争并拉拢所有信徒就是她的目的?那现在不是更应该发表感动人心的演说吗?’ 并不是那样,如果散播大量生物兵器,对大量人类进行移植,等如今时机到了再加以启动才是她的目的呢? (不会吧?) (啊,可是,万魔抄本,加上人工魔名技术、教宗。) (神圣四文字计划……) (连结起来了。全都连结起来了。只不过资讯以及证据还是不足。) 伤痕累累的宝雷一边抱怨一边替诺维姆诊察。 “我的左手现在还是不能动喔?况且帮人造的身体进行诊察并不是我的专长,毕竟这女孩除了没胸这点及格外,其他部分都过熟了,我一点兴趣也没有。” “萝莉控,不准用那种眼神看我宝贝的诺维姆!快进行诊察啦!” 尊按着宝雷的后脑勺。宝雷只好一脸不情愿地将好几根电极插入诺维姆的口中。 这里是紫苑寺宅邸三楼的寝室。尽管是深夜,窗帘依旧紧紧拉上。现场有尊与初音,还有跪在床边、全身都是绷带的宝雷,最后就是躺在床上的青发少女。诺维姆的双眼依然是张开的,不过夜蓝色的眸子却一点生命力也没有。 “现在全世界的还肉机关生物兵器都停止运作了,是这个缘故吗?” 初音盯着诺维姆的脸庞咕哝着。返回老巢的这位紫苑寺长老,又换回了以往的和服。 “不是。因为她并没有唱着那奇怪的赞美歌。” 尊在床的另一侧凝视着诺维姆说道。 “……嗯,看来尊同学说的没错。” 宝雷抬起头回答。他手中的小型荧幕清楚地显示出英文字母与数字,画面并且在高速卷动。 “她的身体机能完全正常。体液循环、神经系统、各种反应也都没有问题,只不过意识跟肉体的连结却中断了。” “连结——中断了?” “就好比汽油跟电瓶都加满了,但却没有插入车钥匙一样。” “老师修得好吗?” 尊以不像他的冷静口吻问道,那是因为他也知道若是修得好,宝雷早就动手了。宝雷俯视诺维姆的脸并摇摇头。 “我需要主程式。大概只有制作者本人才会知道内容吧。切断连结的应该也 是制作者。” 尊咬着下唇站起身。 “碧翠斯……” 他喃喃道出那个名字.吸引了宝雷与初音的视线。 “诺维姆可是我的新娘。我是从死亡中复苏才得到她的,她还来不及回答我的求婚啊。” 尊紧握的拳头颤抖着。宝雷以意味深长的眼神对他问: “你该不会想潜入还肉机关吧?” “那还用你问!” “少了万魔抄本的尊同学能派上用场吗?尊同学原本的魔名代表复活与博爱,战斗力根本是零啊。” “老师给我闭嘴,不准你小看紫苑寺之王。就算没有魔名,我依然是地球上最强的。” “喔?白天的战斗也全都交给有叶同学跟和晃院的千金小姐,自己躲在座天使上发抖,只有嘴巴最会吓唬人啊。” “那、那只是因为最近她们很少上场,所以才让她们表演一下!” “这藉口太差劲了。干脆我们俩在这里一分高下吧?从以前我就想搞清楚,到底是我还是紫苑寺的人比较厉害,但又不能对深爱的初音大人以及有叶同学做出粗暴的行为,我憋了好久——” “两人都给我住口。”初音叹气道:“现在不是进行无谓争风吃醋的时候了,吾辈根本就连碧翠斯在哪都不知道。” “我现在正在调查。我已经大致理解还肉机关想做什么了。” 宝雷与初音都瞪大眼望着尊。 “你说你……查出来了?” 宝雷正想问个详细,此时寝室的门打开了。 “尊……好、好不容易,我才启动了最低限度的功能!” 原来是索菲亚。她又恢复了平日的修女服之姿,只是挂在脖子下寸步不离身的黑色玫瑰念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则是在她双手掌心上飘浮并朦胧发出微光的手环大小轮子。无数的眼睛还在轮子周围眨着眼。 “这就是……那架座天使吗?” “是呀。中午停摆以后就一点反应也没有了,我只好强制启动安全模式。” “原来如此。《神外仪典》——指的就是这个吧?话说回来,那也是出自还肉机关吗?所以那时才突然停止运作吧。强制启动它,就可以猜出机关想要做什么吗?” “就是这样没错。借我一下。” 尊从宝雷手中抢过扫描器,将电极插入在索菲亚手掌上懒洋洋旋转的那玩意儿轮辐间。小型荧幕立刻开始吐出数列。 “尊同学!军方情报部传来了最新的解析结果!” 这回换静佳闯了进来。尊将她递来的记忆卡插入扫描器侧面,大量的资料在画面中出现、展开。 “军方提供什么的解析结果?”宝雷望着静佳问。 “日帝军也有许多还肉机关制的生物兵器吧。埋入移植装置的强化兵都陷入昏睡状态了,所以情报部把那些人隔离开来加以分析。” “原来如此……” “尊!柏林的资料也来了!” 最后进入房间的人是有叶。她手臂夹着笔记本型的辅助装置,靠到尊的身边以后,立刻将辅助装置放在膝盖上与扫描器连接起来。 “另外我也放进了万魔抄本的模拟器。” 有叶这番话让尊的眉毛稍微跳了一下。 “……姊姊的预测跟我一样吗?” “不可能有其他选项吧。” 集合在寝室的血族成员仔细盯着辅助装置的荧幕,静候全部的分析结束。终于,无机质的哔声打破了沉默。索菲亚手上的神外仪典似乎很痛苦地缩了起来,最后变回黑色玫瑰念珠的形状掉落掌上。 有好一阵子,大家都没开口。 索菲亚坐立难安地扭动着脖子,望向有叶与尊的脸。 “……那个,呃?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脑袋不好所以不懂电脑,不明白这代表什么。尊你知道吗?” “知道。包括还肉机关为何要夺去万魔抄本,为何要在全世界持续散播生物兵器,以及他们现在打算做什么……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掌握信徒,机关对活在地球上的人类一点兴趣也没有。碧翠斯现在想做的跟索菲亚一样。” 索菲亚吓得从床上跳起来。 “耶、耶?跟、跟我一样?所以说,那、那是什么?” “没错。就是神圣四文字计划。当初教会的臭秃驴们从世界各地搜刮修女与索菲亚连结,然后做了什么?” 索菲亚快速转动着那对碧眼。 “……呃、呃,在修女的身上写了一堆字,选出可能是正确答案的加以计算,最后写入我身上。” “正是。目的则是要召唤出神。还肉机关如今则是利用自己散播出的寄生型生物兵器,做着相同原理的事。” 索菲亚张大嘴愣住不动了,宝雷则从鼻子喷出一丝好长的气,初音微微蹙着眉,最后静佳颤抖着身子问道: “那么……机关是为了现在这个状况,好聚集数百万的演算因子……才会在全世界到处推销兵器啰?” “一点也没错。他们以被寄生的人类意识代替电脑,至于位居中央的演算装置,则是自我身上夺去的万魔抄本。” “可是,尊同学,万魔抄本已经记上了神的名字,没有必要再这么大费周章地运算吧?” 尊凝视着静佳的脸。 他的眼神并不意味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代表他不清楚该以何种言语说明。 尊此刻流露出的是放弃的眼神。 他的视线移向了躺在床l盯着半空中不动的诺维姆脸庞。 “教会所唤出的就是她所谓的《造物者》。尽管很像神,但却是冒牌货。碧翠斯打算用真正的神之圣名取代。” “造……那是什么?” “冒、冒牌货?我、我们崇敬的神是冒牌货吗?” 尊摸摸索菲亚的头,又温柔地轻敲了静佳的上臂几下,然后才起身。 只有有叶——或许初音也是吧——透过紫苑寺的血,略微察觉出尊的想法。 “必须出发阻止碧翠斯的计划才行。” 尊背对所有人喃喃说着。然后,他便举高摊开的双手,展示给大家看。 在左右两边的手背上,各自发出了明显的青色光芒,那是被钉子贯穿的痕迹。 神之子的魔名——圣痕。 “两千年前,那个人历经了这样的事。那个人早就知道结果会是如此。而那个人也知道,两千年后,相同的时刻又会来临。因此,才将自己的记忆隐藏在加略人犹大的血脉之中——” 尊回过头。他额上戴过荆棘冠冕所造成的凄惨伤痕,也发出淡青色的光芒。然而此刻浮现在尊脸上的,却是充满生气与杀气的不可思议笑容。 “所以我才像这样复活。哈,真教人不爽。没有比这更让人火大的事了。真正的神还是什么的,根本就是无聊之辈的迷思,结果我、我却得为这种事疲于奔命!” 尊的声调高亢、尖锐起来。 “不过,也罢。我决定陪对方玩一玩。除了得守护我的妻子们,还得救回诺维姆的灵魂才行。等着瞧吧,碧翠斯。” 尊几度握住因魔名而发光的手又打开掌心,就像在确认什么似地。 “……地点呢?” 尽管已经可以预期到答案,有叶依然这么问。 “已经知道碧翠斯想在哪里召唤神了吗?” “这么简单的问题,一开始我就想通了。” 尊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人世与天国间的道路连接点。两千年前,那个人自己走上圣十字架(oru lmmlssa),藉由死亡堵住通道的场所。应许之地—— ” 有叶已经忍不住想捂住耳朵了。她不希望听到尊亲口说出那个神圣而让人厌恶的地名。 “——耶路撒冷。” * “……耶路撒冷吗?” 在枢机主教办公室的暗处,巨大的人影喃喃说了一句。 “要走一趟吗,主教?” 另一人间。 “愚蠢的问题。这是端正信仰之战,当然不能逃避。不论如何,都要让碧翠斯就此消失。” “……主教听到造物者这个词,都没有想到什么吗?” 绯红的法袍在昏暗中晃动着。透过移植装置增强功能的眼球顿时亮了一下。 “又是另一个愚蠢的问题。异教徒怎么辱骂我们的神,我没兴趣知道。不管是真实或虚伪的,在此都不成重点。”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巨大的躯体在被切割成四方形的光线中制造出阴影。 “敢妄称神的其他家伙都必须彻底歼灭。十诫的第一诫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们教会两千年来所写下的,就是这种血淋淋的历史。” * “耶路撒冷啊。” 总统四手肘靠在浮现出欧洲地图的大桌上,如此喃喃说道。 “还真是奇妙的机缘啊。托这件事的福,我被谣传成超自然现象狂,甚至还拍成了电影。哼,我对圣杯或圣枪明明一点兴趣也没有。话说回来,又有好戏可看了。这能引导我大德意志走向胜利吗?” ‘恐怕不行,但如果我们被抛下就肯定会输。’画面中的男子回答。 “真是无谓的坚持啊。” ‘这世界原本就不存在有意义的坚持,哈、哈!尤其是战争这种事,如果不靠无谓的坚持,根本不会做出那些愚蠢的行为。不过光只有坚持还不够,另外还需要资金才行。那些资金就掌握在我们敬爱的总统阁下手中,所以,总统阁下认为呢?’ 总统沉默了半晌,终于将双掌放在桌面的地图上。他左手盖住德国的东部,右手则用力按着阿拉伯半岛的根部。 “别用无谓的坚持这种说法。就算真是如此,我们也要这样说——” 总统紧握住拳头。 “这叫做日耳曼的精神。” * 生物兵器全部停止运作的翌日,某种现象也开始了。 陷入昏睡状态而无法动弹的改造强化兵们,不是被送到医院与研究设施,就是放置在仓库里,或者根本留在战场上没人管。而他们的生命迹象也逐渐消失了。 士兵并不只是单纯死去而已。所有人的眼睛都可清楚看出,那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他们的身体组织被闪闪发光的半透明白色结晶体取代。 很快就分析出那是氯化钠——也就是盐。 这种莫名其妙的变化不光是发生在强化兵身上。收容他们的医院工作人员、研究人员、把士兵搬进仓库的工人,以及触摸过战场上士兵遗体的当地小孩等,当时间进入翌日时,全都因肉体盐化而丧命。 人类变成盐。这意味着什么,任何人都看得出来。 ‘那是神罚。’ ‘就跟颓废的※所多玛与蛾摩拉被毁灭一样。’ (译注:圣经中因罪孽深重而被毁灭的两座城市。) ‘也就是说,这一天终于来了……’ 全世界的传播媒体都沉重地播出类似的新闻。 被天火所焚毁的所多玛与蛾摩拉。而故事中主角籴得的妻子,只不过回头望了被焚毁的城市一眼就变成了盐柱。 信仰虔诚的人纷纷埋首于祷告当中,人坐在床上、圣经放在膝盖上的盐化遗体也逐渐被发现。就连离生物兵器迪骸很远的地点,都开始有类似的现象发生。 同时,各地也出现了许多怪异的天候。例如下起了盐雪等。碰触那种雪就会立刻变为盐柱的谣言,就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到全世界,人们都恐慌地把自己关在家里,透过窗户仰望天空,不停祈祷着。 世界就在这种寂静当中逐渐被腐蚀。 “……那个……关于造——什么的。” 在耳朵都快被吹跑的强风中,索菲亚这么问道: “那究竟是什么呀?真的是我们教会信印的神吗?” 尊没有回答,只是持续望着他们所前进方向上头的昏暗天空。 静佳不安地比对着尊与索菲亚的脸,但什么也没说。有叶也偷偷窥伺着身旁的尊,只见弟弟无表情地绷着脸。 他们站在神外仪典金碧辉煌的台座之上高速飞行着。由于已经展开到最大尺寸,圆盘的直径长达十公尺以上。周围有组合方式复杂的人小车轮在旋转,光之翼则像喷射引擎的火焰般朝后伸展,并不断反覆地喷出又消失。 在场有有叶、尊、静佳,以及负责操纵的索菲亚。神外仪典机体发出的微光,自下方朦胧地照亮了他们。 “那时候,尊是这样说的。”索菲亚又提起。“——说祂是‘冒牌货’,对吧?” 从因准备工作而忙得团团转的昨天起,尊就几乎不再开口说话。索菲亚也不知道何时适合发问,在神外仪典忙碌的重新启动作业中错过了此事,无奈之下,只好到了现在才忍不住将疑问挂在嘴边。 有叶代替尊回答: “《造物者》模仿古代的神,创造了这个世界,是比较年轻的神。” “……神有那么多位吗?” 一旁的索菲亚表情不安地间道。 “是呀。因此,你们的神才会强调自己是唯一的神,发现有人膜拜其他神就会妒恨,这种事已经重复好多次了。” “唔呜……” 索菲亚铁青的脸色,想必不是因为被正下方微光照亮的缘故吧。在此之前,她天真相信的全地普遍教会信仰,先是因亲眼见识教会组织的恶毒手段而产生动摇,如今又被告知神是冒牌货而完全瓦解。 不过,其实两者也大同小异——有叶心想。 正如全地普遍教会想利用索菲亚所做的事,还肉机关也一样企图透过万魔抄本改写神的名字,将另一个对象召唤到人世间——这是有叶与尊一同推理出的假设。至于到底哪个神才是正确的,一点也不要紧。 “那么,关于这让人厌恶的雪——” 静佳搂住索菲亚的肩膀,另一手承接在风中飞舞的盐粒问道: 一——还有那盐化现象,又是怎么回事?” 有叶垂下双眸。 “关于那个……我也不太清楚。” 然而,当教会以索菲亚为触媒试图“打开天国”时,并没有发生类似的现象。也就是说,这是碧翠斯所谓的真实之神刻意展露自己的能力。再这样下去,所有生命都会被盐的结晶所取代,世界会被盐吞没为就连冰冷都不复存的永恒冬日吧。 “我会阻止她。” 在强大的逆风中,尊平静但却清晰地让所有人听见这句话。 “这是那个人所留下来的缺憾。不过我并不像那个人那么温柔,我会做得彻彻底底。” 尊将双手举至脸前,握紧拳头,接着又再度打开。圣痕在昏暗中燃烧着青色的光芒。有叶对此只感到寒气逼人。过去神之子曾在耶路撒冷郊外的各各他山被钉上十字架,是为了拯救人类吧?在尊体内复苏的圣子记忆,也会像两千年前一样,将尊导引至死在十字架上的结果吗? 尽管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诺维姆,为了打倒碧翠斯,但搞不好尊只是被死者记忆所操纵罢了。 (如果真是那样,岂不……) (我不要这样。) (我们没有必要对过去负担这样的责任吧。) 可是,有叶无法将这种想法说出口。 她只能将手重叠在弟弟的手掌上。无法继续触及尊内心的自己,实在太没用了。 “……尊同学,我们被驻留在※特拉维夫的国际调停团发现了。” (译注:以色列第二大城市。) 静佳操作绑在自己大腿上的小型军用辅助装置,并这么提醒道: “他们警告我们不可以继续接近耶路撒冷。为了防止陷入恐慌的信徒聚集过来,使盐化现象快速扩散,所以整个巴勒斯坦都已经被封锁了。” 面临未曾出现的危机,民众纷纷涌向圣地寻求救赎。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们也没有其他事可做了。有叶自大圆盘的边缘迅速朝下望了一眼,即使拥有吸血鬼的视力,依旧只能捕捉到一片黑暗而已。 “随便用迷彩应付他们一下吧,静佳。” “知道了……很快就要抵达死海上空了。” “……不过,这么一来我们不是无法在耶路撒冷降落了?”索菲亚喃喃问着。 “不降落也没关系,是在上面。” “……上面?” 顺着尊指尖的方向,三名少女同时抬起头。简直就像圣诞夜东方三博士所做出的动作一样。 在漆黑的天空正中央,果然有颗显眼的强烈光点。 (……星星吗……不是。) 索菲亚屏住呼吸,转动脖子上的操纵环,神外仪典立刻嚎叫起来,相互嵌入的车轮发出尖锐的声响,光之翼也燃烧得更炽热。有叶等人被重力压在圆盘的表面上。圆盘开始急速上升了。位于遥远天际的那颗闪亮光点,就好像是从幽暗中逐渐浮现一样,缓缓展示出自己的形状。 那不是星星。说是人造卫星——又未免太接近地面了。那玩意儿在视野中的面积逐渐变大。现在终于不会看错它的形状了。 “是圣十字架。” 那玩意儿看来并不是单一的构造物。愈接近目标,有叶的距离感与平衡感就愈变得扭曲。乍看下像是单一发光体的那玩意儿膨胀、细分,仿佛银河一样扩散开来,又好像要把有叶一行人大口吞没似地。 “……到底……有几个……” 静佳愕然地喃喃说道。 一具具大小相当于战斗机的十字架等间隔飘浮在虚空中,联手组成了数百倍大、外形相似的十字架轮廓。即便脑袋可以明白这种构造,认知还是不免被其巨大无比的规模所压迫。圆盘愈上升接近它,构成大十字架个体间的漆黑空间也跟着逐渐扩展开来,这时不免沉痛地感受出自己这些人类的渺小。 不过,有叶握住的手传来一股带着热流的触感,那是尊的手。 “哼。比起两千年前那次,准备倒是充分许多啊。” 尊忿忿地说道。 “索菲亚,你不必理会那些,那只是虚张声势用的。朝正中央的家伙直冲而去吧。” “好、好的。” 索菲亚的回答混杂了牙齿打颤的声音。大概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吧。神外仪典的座位具备了防护机能,所以这并不是出于恐惧,而是纯粹的敬畏所造成。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有叶与其说惊讶,还不如更接近松了一口气。那是因为原先被圣十字架威仪所折服的意识,终于藉此被稍稍拉回现实了。仔细一瞧,静佳大腿上的附属装置也在一闪一烁。 “……下面有飞行物追过来了。” 静佳脸色苍白地说道。尊也皱起眉。 “追过来?是国际调停团的家伙吗?怎么可能,都爬到那么高了,他们还不肯罢休啊——” 静佳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打断了尊的发言。 “那是全地普遍教会的超高度战斗艇!” 就连尊一瞬间也惊讶得合不拢嘴。 “那——那些家伙真的是白痴吗?” 有叶同样难以置信地瞪着圆盘边缘下方的夜空。这回她清楚看见了。那有棱有角的轮廓正在暗夜中启动后燃器,逐渐缩短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索菲亚打开神外仪典的通讯频道大叫道: “是、是谁!不可以跟过来,这里可是敌阵呀!” ‘陛下跟紫苑寺的人都请退开,检邪圣省不能放过玷污信仰的家伙,必须以圣米迦勒之剑歼灭!’ “是巴贝里尼!”尊无奈地喊道:“脑袋都是肌肉的家伙能追到这,真是教人感动啊,不过如果不想死,就赶紧掉头吧!” ‘闭嘴,犹大的子孙没资格命令我!’ “这、这是教宗的命令!”索菲亚拚命喊着。 ‘我听不见!’ “够了,那个白痴想死就随便他吧!” 几乎就在尊大吼的同时,附近一带的幽暗瞬间消失。有叶仰起头,只见飘浮在上方远处的好几具十字架发出了强烈的光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巴贝里尼的惨叫,穿过通讯频道摇撼了神外仪典的机体。十字架所投射的光线直接贯穿战斗艇。爆炸的火光暂时赶跑了底下的黑暗,解在通讯频道里的,只剩下异常嘈杂的沙沙声,索菲亚忍不住把通讯切断。 “笨蛋,他以为我们干嘛得搭神外仪典接近啊?” 尊喃喃说着并咬住下唇。搭乘还肉机关制作的兵器神外仪典,就可以混淆识别敌我用的讯号接近目标了。毫无准备就闯进来的教会,会受到攻击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过就在这时,出现在头顶上方的惊人杀气首先迫使静佳仰起头,然后是慢了半拍的有叶与尊。 青色的闪光仿佛要撕裂人的眼睛。有叶几乎是在无意识中触摸自己脖子上的魔名。 “——神的使者亚多拉玛雷克!” 回应有叶的呼唤,包裹神外仪典的薄薄一层大气被活性化,发出好比有数万把刀刃撞成一团的惊人声响,甚至撼动了他们的脑髓。其实那是异样高热与寒气相抵销所造成的声音。 (果然,有人等我们很久了。) (同一招用那么多次没效了!) 有叶将大火刑法庭亚多拉玛雷克的出力提升到最高,并瞪着从头顶上压迫他们的青色光芒。有道人影微微在光芒的中心浮现出轮廓。对方深雪般色彩的秀发飘逸着,羽毛状的装置则拖出一道巨大的喷射尾。不过凝聚在夜蓝色眸子里的冰冷光芒,有叶从这里就看不清楚了。 “……诺维姆小姐……?” 索菲亚的喃喃自语被静佳的叫声盖过。 “度玛逆转!” 扭曲的重力场包住了神外仪典。要是静佳的反应稍慢一点,急遽降下的青色闪光就会贯穿车轮的眼睛并成功破坏这台机器。幸好飞行的轨道及时被扭曲了,青色光芒只能赶跑他们视野角落一片空洞的漆黑。 有叶蹲在座台上回过头,在虚空中搜寻敌人的踪影。 (刚才那个真的是诺维姆吗?) (不可能,诺维姆正躺在紫苑寺的宅邸里接受冬子照料。) (啊,不过,既然诺维姆是人造的虚拟产物——) 这片刻的沉思,令有叶的魔名出力产生破绽。 “——啊!”“唔、呜!”“呀啊!” 叫苦声同时响起,支撑双手的神外仪典座位表面也冒出了寒霜。 (糟糕,热量不够了!) 有叶再度回头。只见一名被青色光芒包裹的少女身影,与持续上升的神外仪典几乎是肩并肩地一同前进。她那朝左右扩张的羽毛型飘浮装置,正散发出惊人的寒气,这点有叶也能以肉眼确认。 “……6(海克瑟)呼叫还肉机关,捕捉到入侵者。接下来要彻底冻结他们。” 在强烈的风声中,少女的言语就像针一样刺着有叶的肌肤。对 方的声音跟诺维姆完全一样。不过果然不是诺维姆,她刚才说她叫海克瑟—— “有叶同学,我们快被压过去了,请提供热能!” 静佳悲痛地叫着.她的脸庞也被覆盖上一层冰霜。 “知、知道了!” 尊将索菲亚护在自己怀中,不过两人的肌肤同样正受到寒气侵蚀。 (真糟糕,只是一时失去专注力……) (被敌人控制住局面了,这样下去全部的人都会结冻!) 静佳的大腿边响起了悲鸣般的电子音。那是魔名增强装置在低温下紧急关机所发出的。有叶可以感觉到保护神外仪典的扭曲重力场正在消失,青发少女海克瑟在空中的姿势也变了。 (被她打穿就完蛋了!) (不妙,热量快被吸光了,无法扭转劣势——) 就在这时,红莲般的火光刺痛了有叶视野的下半部。伴随着轰隆巨响,块状的火焰冲破夜空喷起,自正下方激烈冲撞海克瑟。有叶一瞬间也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先前被爆炸所吞没的那玩意儿,已经根本看不出是什么飞艇了。 然而,那声刺穿所有人意识的咆哮却非常容易辨认。 “——诛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是来自刚才被十字架同时炮击后依旧持续上升的全地普遍教会战斗艇。机体几乎全被爆炸的火焰吞噬,只残存一名秃头壮汉伫立在船首,绯色祭袍熊熊燃烧、全身也被烈火包覆。他伸直手,仿佛要刺穿天空般举着圣别银枪,枪尖则贯穿了海克瑟的腹部。 “……巴贝里尼!” “巴贝里尼主教……” 一旁的尊与索菲亚同时发出充斥着惊愕的叫声,有叶也感觉到让人浑身为之胆寒的冷气正在逐渐消退。 海克瑟的羽毛装置激烈拍打着,身体也巨幅扭动。只听见巴贝里尼发出苦闷的惨叫,喷往深邃夜空的血潮一瞬间便结冰、消散了。被青色光芒覆盖的海克瑟身体,朝漆黑的远方离去,巴贝里尼的巨大身躯则在火舌中倾倒。 “巴贝里尼主教!” 索菲亚尽可能将身子探出圆盘大叫着。巴贝里尼的右臂已经被扯断、不见了。那是海克瑟在抽离枪尖时被一起带走的。然而,以强韧肉体自豪的枢机主教依旧踏在逐渐崩解的船首上,背对着有叶等人,紧盯着黑暗夜空的深处。远方顿时闪起淡青色的火光。那是海克瑟正掉头卷土重来的明显征兆。 “巴贝里尼主教,请快逃!你、你可以跳到我们这里来,以后再参战吧!” 索菲亚的喊声带着哭腔,但巴贝里尼却没有回头。 “很遗憾!给紫苑寺一族套上枷锁的任务,只能拜托陛下了。” “你、你说什么!” “我是检邪圣省长官,更是异端审判官!” 巴贝里尼用强调的语气说道,并举高仅存的左手。他的祭袍背部着火,那是由于强化移植装置的所有推进器都被点燃之故。另外一头,海克瑟的青色火光也逐渐逼近。 “消灭异端比狩猎魔物更为优先,况且身为武者,那个叫海克瑟的还欠我一击!” “请、请住手呀!” 巴贝里尼用力从被火舌吞没的船首一蹬。 “——非理法权天!” 他孤独地号令一声,背影便被推进器的喷射火光遮盖掉了。 “巴贝里尼主教!” “索菲亚,快提升高度!” 尊碰触索菲亚脖子上的操纵环,神外仪典再次急遽加速,青色与宛如红莲的两道火光重叠在一块儿,一瞬间就在视野的遥远下方消失。沾湿索菲亚脸庞的泪水,也在高速下被吹散了。 有叶紧咬着下唇,对横亘在头顶上的幽暗瞥了一眼。尽管巴贝里尼曾是敌人,但他同样是一名忠于信仰与任务的武者,只可惜现在没空缅怀他了。 大量并排在夜空中的等间隔十字架光点之间,闪过了一道又一道的青色光束,这幅光景再度将有叶推入绝望的深渊。 “——怎么会这样……” 静佳也喃喃叫苦着。透过大腿上的魔名增强装置,重力场又重新开启了,但她的手却在颤抖。有叶触摸自己脖子上的魔名,尽管一边努力提高亚多拉玛雷克的热度,意识却同时被寒气所侵袭。 ‘……2(蒂)呼叫还肉机关,确认入侵者存在,接下来要歼灭目标。’ ‘……4(特朵菈)呼叫还肉机关,确认入侵者存在,接下来要歼灭目标。’ ‘……v(佩塔)呼叫还肉机关,确认入侵者存在,接下来要歼灭目标。’ ‘……8(奥可特)呼叫还肉机关,确认入侵者存在,接下来要歼灭目标。’ 冰冷的说话声流入了神外仪典的频道。有叶空着的左手无意识地紧抓住尊的手腕不放。青色火光朝四面八方散开,自远处包固有叶他们,而且燃烧得愈发激烈起来。神外仪典也发出惨叫,剧烈地摇晃着。有叶右手下的喉咙魔名已经过热,感觉就像要熔落了一样。寒气与热气针锋相对,好几颗小车轮被这股力道弹飞,化为光粒散落在夜空中。 “不、不行,快撑不住了!” 索菲亚发出近乎悲鸣的说话声。来自四面八方之冻结辐射所造成的负担,可不是只有海克瑟一人时所能比拟的。脚底的皮肤因黏住圆盘的表面而发出阵阵刺痛。过热的魔名增强装置,也让静佳的大腿看起来好像渗出了鲜血。 微弱的警报声传来。警报?有叶在侵蚀全身的寒气之中感到讶异。她早知自己正被敌人攻击,这个声音究竟是在警告什么?是从哪里发出的? 原来是出于静佳腿上的辅助装置。荧幕发出炫目的一明一灭。静佳惊愕地瞪大眼俯视着它。 “……从正下方——又、又有什么东西来了!” 有叶的意识被漆黑的绝望所涂满。是海克瑟回来了吗?巴贝里尼已经被她解决了? “那是……飞行物,一百六十个……不、不对,好像更多?” 听了静佳这番充满困惑的发言,只有尊起了反应。他从结冻的圆盘表面用力抽回手,以皮肤剥落而鲜血四溢的手指摸索索菲亚的颈部。 “让机体倾斜!” 正如尊所指示,搭载四人的辉煌圆盘大幅倾斜角度,几乎快垂直了。因上升所带来的强大风压,几乎要将有叶等人吹落圆盘、推向黑暗的深渊,幸好有度玛魔名制造的超重力辅助,四人才能勉强抓牢神外仪典的机体。 这时,有叶发现有无数道激烈上升的火束正掠过神外仪典周围。 “那——那是?”“……飞弹?” 有叶与静佳同时发出惊呼。在已经分不清上下左右的状态中,自正下方如雨点洒落般大量的飞弹霎时围住了神外仪典。要不是方才尊紧急倾斜机体,一定会有好几发穿透车轮或圆盘吧。如鱼群般聚集在一块儿的一百多枚飞弹,在有叶等人的头顶正上方四散开来,将飞行轨迹对准那四道青色火光。尊让神外仪典重新恢复水平的瞬间,自各个方向袭来的冲击波也将有叶他们扫倒在圆盘表面上。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骇人的大笑声钻过通讯频道响着,有叶忍不住瞪人双眼。 ‘如何啊小姐,这就是我们第三帝国自豪的复仇武器九十九号(v99火箭)!在小姐的国家好像有句无聊的谚语叫“乱枪打鸟”是吧?不过这复仇武器九十九号就算是乱枪,也一定一定一定会全部命中目标啊!小姐知道为什么吗!喔喔,不过现在小姐没那个闲功夫像平常一样跟我愉快地猜谜了,所以还是立刻公布正确答案吧!因为弹头里装入了人类的脑细胞啊,唔 哈哈哈哈哈哈!而且而且而且喔!这回还是特制品,也就是盖世太保当中头脑最优异的我!飞弹里装了我的脑细胞啊!难搞、废话多、性骚扰全都勇夺世界第一的我,利用自己的脑细胞直接控制飞弹!这么一来怎么可能打不中哩!另外另外另外还有一点更棒的特色!你知道是什么吗,小姐!’ 有叶愕然地接受盖世太保将校说话声的疲劳轰炸,爆炸的火光在她的视野中消失,四周恢复黑暗,青色光芒重新在四个方向燃起。充满疯狂气息的说话声卷土而来。 ‘哈、哈,看来现在果然没空享受猜谜了,立刻发表正确答案吧!利用我的脑细胞,就不 需要复杂且精密的导引装置了,也就是说!’ 在远处进行包围的四名人造少女兵器,同时将羽毛装置变形为推进器,在空中喷出烟雾并高速移动。青色光芒朝着神外仪典的方向杀来。充满狂喜的说话声则劈开幽暗响起。 ‘——这种飞弹很便宜,想造几枚就可以造几枚!’ “让机体站起来!” 尊再度抓住索菲亚的脖子。神外仪典的圆盘转为垂直角度,如雨般的飞弹拖着炎尾,又从正下方大量欺近,试图接近的四名少女兵器被激烈的爆炸所吞噬。穿过光、烟与轰隆声组成的凶恶漩涡后,神外仪典又再度加速起来。 ‘……哈、哈!’ 盖世太保将校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几乎快扯破嗓子了。 ‘沉浸在解说与实战成果中,竟然被小姐超车了,真是可惜、可惜、可惜啊——’ 他那亢奋的声音逐渐远去,最后唐突地消失了。 没多久,阻碍视野的火焰与光全都因加速度而被甩开至脚下,呈几何学图案的星空出现在头顶上。 激烈的耳鸣声压迫着有叶。突如其来的寂静,反而让听觉自己发出了悲鸣。 有叶察觉到巨大集合体的中心部位,正是十字架群最为密集之处。这幅光景简直就像凝视着宇宙的核心一样。在星斗的中央,有块清晰到惊人程度的神圣反应飘浮着。 “神外仪典拒绝我的命令了。” 索菲亚颤抖地说道: “被主程式限制住了。我们无法再接近那东西一步,所以,该、该、该、该怎么办?真、真是的,这么一来我也束手无策了。” 有叶望向飘浮在遥远上方的十字架群。距离到底还有多远呢?要维持这种高度,想必无法支撑太久吧。 黑发抚过有叶的脸颊。那是尊的头发,他正藉着有叶的肩膀撑起自己的身体。 三位少女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这位紫苑寺一族之主的目光跳过有叶对着静佳。 “……度玛的反重力可以让我弹到那里去吗?” 静佳显得欲言又止。恐怕她想说的是“那样太过危险,没法保证还能回得来,而且我不准你一个人去”之类的吧。 然而积蓄在尊石榴色眸子中的神秘热情,却将静佳的所有忧虑都吸收掉了。 静佳垂下眼轻轻点着头。 “那,把我弹过去以后你们三人立刻离开。下面的战斗好像还在持续。” “尊,可是……” 索菲亚的声音在中途被打断了。 “我是吸血鬼,又是复活的圣子。不管怎么看,都具备不死之身吧。” 这点有叶也很清楚。尊就算只剩下一颗细胞还是可以重生。 然而—— 假使是自己愿意献出性命,选择死亡的情况呢? 就像那个人从前曾做过的一样——尊倘若想比照办理该怎么办? 如果他是为了做这件事才复活的? “姊姊,放心吧。” 尊这番话让有叶蓦然抬起头。 “希望你能对我更有信心一点。在此之前,我曾经让姊姊哀伤过吗?” “当然有!” 有叶将满腔的思念灌注到尊的胸膛上。 “好几次了吧,笨蛋!你总是自己冲出去,变成灰烬、变成一滩血,或是被打成蜂窝才回来,我、我、我都快……” 有叶差点就抱住对方。她想用指甲嵌入尊的后颈,贪婪地吸吮他的唇,不过有叶最后却背向了尊。 “静佳,快点!” 有叶蹲了下去。她已经无法再直视尊的脸。呜咽声塞住喉咙,让她只能勉强挤出这段话: “如果你没回来,我一定不会原谅你。就算把我跟祖母大人的全部血液都流进分析器,也一定耍找出你的记忆,让你复活!” 有叶捂住自己的耳朵,她连回答都不想听了。 她明白静佳叫出魔名的声响,正让她的背部微微震动,冲击摇撼了她的立足点。这份巨大的哀伤,就跟当时加略人犹大所怀抱的感受一样吧。即便想粉身碎骨阻止深爱的圣子,也只能一筹莫展地目送对方离去—— 有叶摇着垂下的头。不对,两千年前的事已经不重要了。让我感到哀伤的,是可能会失去尊这件事,以及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既然如此,是不是该阻止他?假使失去尊以后自己也无法苟活,还不如一起变成盐块接受回归尘土的结局吧? 有叶体内的血沸腾起来。 不对。两种想法都错了。到现在她才明白。 圣子想活下去。成功阻止世界灭亡后,自己也想活下去。想跟自己所爱的人们一起生活。 这才是将诅咒加诸在加略人犹大身上的真正理由。即使得靠吸血保持脆弱的不死状态,吸血鬼这种野兽还是会奋力求生。 没错,就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有叶的耳中,响起了尊的声音。那是发生在遥远——遥远的过去。 那也是那个人被钉在十字架上时,亲口告知的七句密码。 ——请求制作者权限许可。目前的参照点不明。(父啊,宽赦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 ——识别认证确认。可对全记忆领域进行干涉。(我实在告诉你:今天你就要与我一同在乐园里。) ——干涉母体,识别子,发行完毕。(女人,看,你的儿子!看,你的母亲!) ——以后禁止来自制作者之切断。(我的天主,我的天主,你为什么舍弃了我?) ——请求全部回答。(我渴了。) ——确认完毕。(成了!) ——将全权委让制作者。(父啊!我将我的灵魂交在你手里。) 有叶回过头,风将泪水从她的脸颊上强行带走。静佳在背后以手臂支撑着她。索菲亚也一边啜泣一边抚弄脖子上的操纵环。 凝结在夜空一隅的星斗一一喷出火光、燃烧殆尽,最后拉出一道光尾坠落。这幅光景随着距离而愈来愈小。有叶几度呼唤尊的名字——对着吞噬所有事物并逐渐远去的幽暗,她呼唤了不知道几次…… 终章 万魔抄本被送回紫苑寺的宅邸,是发生在战争结束十天以后的事。 “找这玩意儿真是累死人。巴勒斯坦地区依旧被国际调停团封锁,而尽管盐化现象已经停了,但都市里满是盐化尸体,机能完全被瘫痪了。” 大日本帝国军的情报部上校坐在有叶对面的沙发上,表情苦涩地这么说。 “辛苦你们了。” 有叶则以沉痛的表情低下头,再度注目放在桌上的箱子。 古老的一册书籍被收纳在双层玻璃的容器中。红棕色的书籍封面到处都有血管浮起,还持续脉动着。 “……不、不,哪里。” 想必是因对方过于客气而不好意思起来,上校赶紧修正刚才的说法。 “找这玩意儿本身其实并不困难。地点正如有叶小姐所言,就是圣墓教堂的所在处。那里叫各各他山,对吧?只不过这玩意儿被埋在好像是流星雨造成的瓦砾堆中,挖掘作业花了我们不少时间。” 有叶点点头,尽管她很想追问下去,但却无法开口。 就连上校也看出她这种悲痛的情绪,只见对方低头望向抄本的封面,犹豫了一会儿才补上一句: “……不过只找到书……尽管透过神圣反应探测器搜寻令弟,还是——” “我明白了。” 有叶知道。 尊已经不会出现在其他地方了,这点她很清楚。 上校离去后,有叶解除玻璃箱的锁,轻轻取出埋在缓冲材料里的抄本。封面的触感非常温暖,这种传达到掌心的感受应该就是脉搏吧。就好像自己用手实际抓住一颗活生生的心脏一样。 不可思议地,这并不会让人感到恶心。 甚至可以说.这种确认生命存在的感受使人非常欣喜。 有叶把抄本放在桌上,翻开封面。 起初的一页完全没有任何字。取而代之地,是仿佛溅血所造成的污痕。血痕看似大大小小的星星,又好像被钉子与荆棘刺出的伤口。 圣痕。 神之子的魔名。亦即—— 尊,现在就在这里面。 “……你一定是在里头吧。” 有叶喃喃说着,眼泪同时落到了书页上。 “呐,尊。为什么?为什么你一句话也不说?你跟抄本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不醒过来呢?” 没有回应。有叶将前额贴上书页的圣痕。 “看吧,我们已经可以碰触彼此了。再也不会有什么神圣排斥反应了。” 有叶已经同时理解犹人与圣子的想法了。那跟神圣或污秽什么的无关,也不是祝福或诅咒的问题,那只是生命之所以为生命、理所当然的愿望罢了。就是那种只想跟对方一起活下去的心情。 吸血鬼已经不是魔物了。 想继续活下去,想继续活下去等待所爱之人归来,这种心愿远胜过其他任何想法,吸血鬼就跟普通的生物没有两样。 “所以,请回来吧,尊。” 没有回应。 抄本的页面变得愈来愈潮湿——从有叶眼皮所接触的部分开始。 * 详细的分析是由和晃院的研究所进行。 尊与万魔抄本,跟静静将全世界吞灭的盐化现象有很深的关联,若是委托大日本帝国军调查,反而有泄漏给其他国家的危险。依据静佳的判断,像和晃院这种民间设施,比较不可能潜伏外国间谍。 四天后,静佳带着抄本与报告返回紫苑寺宅邸。 “那天晚上,尊同学他——” 将抄本与资料摆出来后,静佳对有叶钜细靡遗地说明道: “对这册被埋入圣十字架的抄本……嗯,打个比方说吧,就好像以访客的身分登入系统后,深入进去使用比管理员权限更大的密码,强制使程式结束工作一样。” 这种说明让有叶似懂非懂。 “……以访客的身分登入系统?” “是的。碧翠斯已经自行将万魔抄本的主程式改写过了,如今这抄本已不在尊同学的管理下。所以尊同学的意识即便在这里面,也是处于缺乏活性的状态——这是我们的推测。一定要有碧翠斯的许可才能恢复。” 说到这两人都陷入沉默。 碧翠斯的许可——该怎么做才能突破?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既然碧翠斯可以改写,那我们不是也可以用相同的手段再改写一次?” 其实有叶已经可以料到会得到什么答案,但她依旧锲而不舍地缠着静佳。静佳露出阴郁的表情摇摇头。 “没办法。那位教宗的技术能力,已经超越了人类的领域。就算是现在,还肉机关那些兵器所使用的机制,也几乎无法分析出来。” * 索菲亚在翌日返回日本。 “我使出了全力!简直快累死了。有、有看到我的演说吗?” “已经欣赏过了。看来陛下终于具备教宗应有的威严了。” 静佳夸奖道,索菲亚忍不住“欸嘿嘿”地吐出舌头,害羞地笑着。 “因为是以巨大全像摄影转播,陛下那双美丽的腿也拍得十分清晰。我已经用最好的画质记录下来了。” 冬子帮人家端来红茶并说道,索菲亚立刻脸红起来。 “不、不行那样啦,因为稍微露出一点小裤裤,害我听到奇怪的评语。” “是的,确实有照到一点点。就只有那部分,我反覆重播了好几次。” “呜呜呜呜,拜托请把档案删掉吧。” 索菲亚焦急地挥舞双手。尽管她现在的穿着跟全像摄影演说时一样,都是装饰过度华丽的修女服,但感觉却判若两人。 无关胜利或败北就唐突结束的战争,因盐化而造成数以千万的人类突然死亡——这个因失去秩序而陷入混乱与不安、逐渐凋敝的世界中,能带来些许安定感的,如今就只剩下全地普遍教会而已。飞同梵蒂冈的索菲亚,模仿碧翠斯的做法,在圣彼得大教堂上空以巨大全像摄影的方式呼吁全世界。敬告人们不要贪求邻居的财物,冷静下来与家人好好相处,失去亲友的人们要互相扶持,再来就是不要失去希望,夜晚过后总会迎接黎明云云。 “其实演说途中,我的双腿一直在发抖。”索菲亚道:“不过,能像这样稍微帮到大家,真是太好了。” 并不只是稍微而已——有叶心想。要是索菲亚没有回梵蒂冈一趟,现在搞不好又要爆发下一场战争了。而且是出于更无谓的理由。 “这阵子我得经常在梵蒂冈跟这栋宅邸间跑来跑去了。” 索菲亚苦笑着。 “教会冒出了好多激进派的人,真是糟糕透了。还有人很认真地表示,要趁这个机会统治欧洲。巴贝里尼主教正在住院,所以没有人可以出面遏止。” “那——那个人,竟然还活着?” 静佳瞪大眼睛。有叶也吓了一大跳。 “是的。因为下半身拿去更换,所以现在不能走路,不过精神倒还不错。他的右手还换成了类似挖土机铲子的惊人装备唷。”(吐槽:urgot附体了么……) 真是不死之身呀——索菲亚笑着说。 “不死之身……” 索菲亚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就突然陷入沉默。她低头望着自己的膝盖,有叶与静佳则彼此对望一眼。 虽然用通讯的方式跟索菲亚说明过事情结果,但她还没有见识过实物。 “……你想看抄本吗?” 真是个残酷的问题呀,有叶说出口的同时心里也这么想着。稍稍思索了片刻后,索菲亚才慎重地点点头。 目睹刻在抄本页面上的 圣痕,索菲亚的眼眶顿时浮现泪光。她直接将脸贴在书页上。 “……怎么这样,这太残酷了……” 她的声音因哭泣而颤抖着。 “结、结果,尊都还没对我做过什么……就已经、已经变成这本书了,这、这教我该如何是好?难、难道我非得用这本书做色色的事不可吗?” 真不知这种低级的发言是否该收敛一下比较好。静佳摸着索菲亚的背安抚她,看来只能静静地在旁守候了。 等索菲亚的心情平静下来,肿起来的双眼也比较不那么红之后,有叶这才有点犹豫地试着问: “……对了……教会那边,后续还有调查还肉机关吧……其中也有针对碧翠斯的研究吗?” 短暂的沉默过后,索菲亚颓丧着双肩点点头。不过在切入正题前,又花了更长的时间。 “教会的调查团是第一个进入耶路撒冷的,所以可以详细地进行作业。那一大群十字架全都坠落在耶路撒冷了,所以教会回收了好多个。” 有叶点点头,催促她继续说下去。 “位于正中央的圣十字架残骸也找到了。上头还有残存的神圣反应,所以好像很轻易就发现了……十字架上似乎还附着一具古老的遗体。” “古老?有多古老呢?” “四十年前的吧。调查过细胞后,跟彼得庙所残存的一致。确实是属于碧翠斯陛下的。” 静佳轻轻叹了口气,站在房间入口待命的冬子脸上也满布阴霾。有叶低头望着在桌上兀自脉动的万魔抄本。那是尊的身体,也是尊的棺木,如今依旧被碧翠斯的主程式支配着。 “所以她死去很久了……是吗?” 有叶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静佳以手掌按住前额,摇了摇头,似乎在说她很难相信这个事实。 既然当初教会与德军杀红了眼都找不到,更证明碧翠斯很久以前就死了。那么后来的全像摄影演说又是怎么同事?难道是事先就录好影片的伎俩吗?改写主程式的人又是谁?此外,碧翠斯本人如今都已经不在人世,又有谁能改写抄本的主程式呢? “所以尊同学……还有诺维姆小姐以后都……” 静佳愕然地喃喃说着。 诺维姆也因碧翠斯的主程式控制,使得肉体与意识间的连接被切断,现在还躺在有叶隔壁的寝室床铺上,毫无半点反应。 * “抄本就像以往那样,收在余的书架上吧。” 听了种种报告后,初音咧嘴笑着,用手指向遮住了寝室左右两边所有墙面的书架。上头并排着大量不知使用何种文字书写的古老书背。在理入尊的身体之前,万魔抄本也是这个房间的藏书之一。 “你无法跟弟弟亲亲后,应该会对他失去兴趣吧。余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也不是白过的。即便是书籍的样貌,我也会爱着尊,一辈子放在余身边疼惜他。” “祖、祖母大人,您在说什么!” 有叶红着脸,将手上的万魔抄本藏到背后。 “对了,初音大人,刚才那样可是性骚扰喔。我——藤堂冬子,即便是对初音大人,也绝对不能容许性骚扰这种事。不应该用‘亲亲’,而是要以‘对坐贪求彼此的唇’来形容才对。” “冬子,你给我住口!” 初音的略咯笑声自背后传来,有叶已拿着抄本离开寝室了。她以背部推开这扇左右对开的门,将书紧紧抱在胸口前,确认其脉动。 尊还活着,他确实还活着。即便如此,双方却无法以言语沟通。看不见对方的脸孔,更无法碰触彼此的肌肤。 * 数日后,有来自柏林的通讯。这时索菲亚已再度返回日本,跟血族的其他人共进晚餐。一旦军用的联系管道有通讯要求时,信号声总是会刻意大到连饭厅都听得见。 “……对不起,事情可能很紧急。” 在索菲亚与静佳遗憾的视线洗礼下,有叶离开饭厅,前往位于地下的通讯室。尽管这么做让她心情很沉重,但也不能否认她心底还抱着一丝丝的希望。 ‘sieg——heil——!’ 通讯控制台的大荧幕上,出现了盖世太保将校的特写,但他的模样出现了改变。以前只是覆盖在左眼周围的移植装置零件,现在已经占据了脸的上半部,跟军帽合为一体了。 ‘真是久违了啊,小姐,自从耶路撒冷被摧毁以后就没再见面了吧!那次老实说老实说我真是帮了小姐一个大忙啊!哈、哈,可不是希望你报恩喔,要是我们这边的v100火箭能早点开发完毕,就可以抢在令弟之前打爆碧翠斯,施放出历史上比*伯利恒之星更璀璨光明的烟火了,只能说我们这边的研究还不够吧!唔哈!’ (译注:耶稣降生时天上一颗特别的光体。) “……有什么事吗?’” 有叶发出混杂着叹息的质疑。 ‘喔喔!以我跟小姐的交情,这样不是太冷淡了吗,难道小姐都不关切一下我这脑袋是怎么了?好吧,就算对方不问,也要炫耀一下生物操纵技术,才是德国人的本性,所以我就来回答一下。由于脑细胞一下子削减太多,只好将一半以上的脑部更换为黏液状的零件,唔哈!本人这么说虽然有点怪怪,但总觉得自己的个性变得更圆滑了呢!’ “那之后你们还是对耶路撒冷及梵蒂冈送出许多间谍,调查了关于还肉机关的事吧?另外我听说教会跟日常军周遭也有许多盖世太保的人出没。” 荧幕中的将校浮现满脸笑容。有叶猜他应该是在笑吧,因为那表情太过恶心,有叶还以为他会从嘴里吐出枪管。 ‘唔哈、哈、哈哈!小姐的耳朵真灵啊!完全正确,而且还取得了让小姐也会大吃一惊的成果。那种淡青色头发的少女型兵器,还能用的我们已经全部回收了。’ 有叶惊讶地瞪大眼,忍不住离开椅子。 ‘当时在耶路撒冷上空迎击小姐的一共有五台,分别是ii、4、v、6、8。理应一定存在的一号机i(莫诺)已经因问题太多而被对方废弃,资料都储存在2的记忆里。3(托莉)与7(赫卜塔)则是拿来控制圣十字架用,所以被装人最上层与最下层。所有机体都被盖世太保抢走了。哈、哈!国际调停团跟教会的调查队什么都没剩!’ 没想到对方竟然趁火打劫起来。不,或许使用那种愚蠢的飞弹装作要报复攻击,事实上锁定的目标却是这个?以盖世太保的调查能力,应该早就明白只有身为圣子的紫苑寺尊才有能力阻止圣十字架吧。 似乎是看穿了有叶的心思,盖世太保将校咧嘴露出淫猥的笑容。 ‘由于所有机体都停止运作了,所以收获也不像预期那么丰富,哎呀哎呀,不过那玩意儿的科学先进程度,还是远超过我德意志两百年啊!其实就连我这颗人造脑,也是借助分析那种机器人的成果。那么,闲话休提。’ 有叶抬起头。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将校方才的那番话,似乎牵动了有叶的意识某处。 ‘言归正传吧,有件事想要拜托小姐一下。’ “我想,跟机器人有关吧?” 有叶打断将校的话主动问。 将校的双眼可动装置转了一下,各自扭曲到很不协调的位置。 ‘就是机器人的事啊,还需要赘言吗?即使科学技术超越两百年,基本的地方还是没变。同样是透过储存装置读取程式并忠实执行任务的※范纽曼型架构机械。假使没接上电,就单纯只是几块金属与生化零件罢了。’ (译注:一种将程序指令存储器和数据存储器合并在一起的电脑设计概念架构。)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自有叶的胸口内愈发涌现,几乎要堵住 喉咙了。机器人? ‘那么,接下来要切入正题了。刚才提到全部机体都被我们回收的说法需要修正一下,还有一台正留在小姐的手边啊!看来那玩意儿也不能动了,所以是不是可以转送给我们,当然是免费——’ 有叶这时单方面切断通讯,以踢倒椅子的气势站起身。 她冲出通讯室,爬上阶梯,通过饭厅前方时,被因讶异而跑到走廊上察看情况的静佳叫住了。 “有叶同学,怎么了吗?柏林那边说了什——” “或许我已经弄清楚了!” 有叶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静佳则不解地歪着头、瞪大眼睛。冬子也被吸引到走廊上,甚至就连索菲亚也来了。 “弄清楚什么?” “我知道碧翠斯究竟人在哪里了!” 其余三人的眼睛同时睁大。有叶再度迈步跑出走廊,爬上玄关大厅的阶梯后,来到二楼西栋的寝室。在这个被窗帘完全遮断光线的昏暗房间角落,一具青发的人偶躺在附有顶盖的床上。 那是尊所深爱、甚至还求婚过的少女。 有叶跑到床边,将脸凑同对方。那双空洞的夜蓝色眸子,象征着生命力已然停滞。 (这女孩爱着尊。) (因为有爱,所以才会背叛还肉机关。) (尊就是因为明白这点才会爱上她。) 她以手抱住诺维姆残存些许温度的脸。 (把这女孩送进血族分析万魔抄本的理由也是如此。) (在九架机体当中,只有她能与尊相爱。) 传到手掌上的脉动,变成了有叶对这种推测的确信。 (九架机体当中,只有她不是机器人。) (在她人造的躯体里,毫无疑问住着一个人类的灵魂。) (因此碧翠斯才会预测到‘人性的部分’将会妨碍计划遂行,在作战结束瞬间,立刻以程式切断与肉体的联系。) (毕竟诺维姆就是她自己呀——) “诺维姆!” 有叶在黑暗中呼唤这个名字。 “你听得到吧,回答我!你并不是道具,你是人类!碧翠斯以自己为范本,制作了九架人造机体,让即将死去的自己魂魄移转到其中的第九架上,而那就是你了!你明白吗?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就是碧翠斯,你的主人不是其他人,就是你自己!所以你快醒来吧!” 一瞬间,激烈的青色光芒自正面贯穿了有叶。不过有叶并没有因此闭上眼,也没有放开对方的手。她可以确定程式码正眼花撩乱地流过那对夜蓝色的眸子。 伴随着对方的眨眼,光芒消失了。 有叶有点头昏,差点倒在突然恢复黑暗的室内,然而却有只纤细的手臂撑起了她的胸部。 “——尊!” 少女的声音刺向耳膜。对方从正下方抱住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背与脖子正被对方的手臂环过。 “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我爱尊,诺维姆已经是尊的人了!” “喂,住手,快放开我!” 有叶把少女娇小的身躯推回床上,逃离那热情到吓人的拥抱。 “我不是尊,看清楚!是我!” 有叶这才发现,床上那带着朦胧青色微光的人影已经爬起来了。夜蓝色的眼珠捕捉到有叶后,微微湿润起来。 “……有叶?” “对!把姊弟认错也太夸张了吧!” “……被抱的触感很像……” “我、我可没有抱你,是你自己扑上来的吧!啊啊,真是的,那种事不重要了!你——” “尊、尊、尊他人呢?” 诺维姆跳下床,以跪行的方式靠向有叶。有叶则拉住诺维姆的手帮她站起来。 “总之你先跟我过来!” 她回过头,略微打开的寝室门缝外似乎还有好几个人的气息。 “……诺维姆小姐。” “诺维姆小——” “感动的重逢待会儿再说吧!”有叶大吼一声推开门,差点因此摔倒的索菲亚被后头的冬子与静佳赶忙接住。 “……怎么,所有人都跑来——” 在三楼寝室兼书斋的卧榻上,睡衣显得有些凌乱的初音微微睁眼。 当然,屋内所有女性会一同闯来一定是有理由的,毕竟有叶此刻手上还牵着那名青发少女呢。 “你……再启动了吗?这是怎么——” “祖母大人,恕我失礼了,说明跟道歉都先等一下吧,请把万魔抄本拿出来。” 有叶凑向卧榻恳求道,初音听了皱起眉,打量了被有叶拉住手腕的诺维姆一遍,接着又依序望向并排站在门口,表情不安的冬子、静佳与索菲亚。 “……哦?好吧。” 初音将搁在枕头边的厚重抄本拿起来,放在卧榻角落——也就是有叶与诺维姆的面前。 “找到方法了吗?” “是的。应该吧。诺维姆,拜托你。” 有叶凝视诺维姆那夜蓝色的眼珠,但她却不解地偏着头。 “你就是碧翠斯本人呀。用你的主程式改写万魔抄本的使用权吧。能解放尊的就只有你了。” 诺维姆的眼珠闪过复杂的神色,最后这位青发少女终于开口: “尊,在这里面?” 她指着抄本。 “是的。所以,拜托你。” “尊他……不会气诺维姆?” “不会不会,那家伙对女人最宽容了!况且你根本不记得自爆后尊对你做了什么吧?” “记得是记得,可是……” 诺维姆不安地垂下目光。 “诺维姆没有回应。尊明明在呼唤我,还说他爱我,要我成为他的妻子,可是我却没有回应,也没有察觉这件事,就这样过了这么久……” “所以啰!你现在就在这里回应他吧!” “可以吗?” “别磨蹭了!真是的,从刚才你就——” “诺维姆真的可以成为尊的妻子?毕竟那么做就等于要跟有叶你们朝夕相处,有叶你们愿意吗?” 正当有叶又想表达不耐时,位在诺维姆背后的冬子咳了一声。 “诺维姆小姐,尊少爷是紫苑寺一族之王,或者该说是王中之王,尽管还有许多待成长之处……” 冬子暂停发言,环顾这间寝室,稍微加重语气。 “但他看女人的眼光从没出错过。” 诺维姆回过头,冬子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静佳与索菲亚则分别露出促狭与害羞的表情。 “是尊少爷主动挑选妻子的,所以他不可能不爱我们。” 不过即便如此,诺维姆还是没有动作。她的眼珠在泪水中摇曳,嘴唇不住地颤抖。这不是机器人的反应,而是人类情绪的动摇,任谁都看得出来。 有叶叹了口气,搂住诺维姆摇晃不停的肩头,并将她的身体转向万魔抄本。 短暂的沉默过后,诺维姆才跪在床的角落边。她双手一放在红色的封面上,书的鼓动就变强了。 有叶无法直视这一瞬间。 尽管她确信自己的推论,但也无法自意识中拂去失败的可能性,因此她索性闭上眼。 诺维姆重复发出两遍解除主程式的宣言,她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很远。有叶觉得眼皮似乎被冰冷的淡青色光芒刺着,随后她体内的血液便发出欢欣的歌声,在因甜蜜而麻痹的四肢中驱驰着。有人抓住有叶的手腕,用力拉了过去。 她睁开眼,跟自己相同的石榴色眸子就近 在咫尺。 有叶感觉自己的胸口内一阵灼热。 “……尊。尊!” 有叶双手捧着那张怀念的脸庞,拉向自己。 “姊姊。” 环住她腰肢的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 “我回来了。很抱歉,我晚了几天。” “……讨厌,真是的!你每次都不遵守诺言。” “咦?可是要跟姊姊生第一个小孩的诺言我有遵守啊?” “笨蛋!” “……有叶太诈了。” 耳边有这样的声音响起,让有叶猛然清醒过来。她倏然抬起头,刚好与夜蓝色的视线撞个正着,差点就吓得叫出声音。 尊裸身躺在床上,右手抱着诺维姆,左手则搂着有叶,此外初音还让他枕着自己的膝盖。初音怜爱地以手指梳过尊那两绺银发。有叶的耳垂不一会儿就变得滚烫起来。 “一醒来就被大家热烈欢迎,真教人开心!这是姊姊安排的吗?我已经感动到说不出话了!那么马上来制造后代吧!反正大家都在,也可以充当给诺维姆的性教育,是吧,首先就从姊姊——” “笨蛋——!” 有叶揪住尊的脖子,使尽全力把他从诺维姆跟初音身上扯开,然后扔到床下。 “你、你、你的脑袋里只有那些东西吗?就没有其他话想说了?总之先把衣服穿好!” “余的卧榻很宽,就算7p也没问题。” “祖母大人!”有叶发出近乎悲呜的叫声。 “就是说啊,初音大人,刚才那算是性骚扰。我——藤堂冬子,即便是对初音大人,也绝对不能容许性骚扰这种事。分成两次4p比较有效率。” “冬子闭嘴啦!” “难得遇到尊没穿衣服,太可惜了。” “静佳也是!” “我、我、我完全没经验,一开始还是在这里端坐观摩好了!” “诺维姆没问题。刚才透过卫星,已经下载了容量高达好几tb的性知识。”(吐槽:爱情动作片么) “够了,大家都给我出去!尊你要裸体到什么时——” 有叶想拿毛毯帮尊披上,走过去的瞬间,手腕被他一把拉住,身体整个倒了过去,刚好跌上对方的胸膛。有叶还来不及吐一个字,嘴唇就被嘴唇塞住了。 舌头磨蹭着齿根。她只感觉意识麻痹,仿佛要被烧断、融化一样,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她无意识地以舌迎接对方的舌。 牙尖温柔地咬了一下,双方交换了彼此的血。 一度为了换气而放开对方的唇时,有叶突然想到现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于是便推开尊的胸膛,怒骂的词汇就要冲出口。 然而,被那双同样是石榴色的眼睛对上后,有叶再度让濡湿的唇所诱惑,这回是她自己主动凑上了弟弟的嘴。指头在发丝间滑过,深爱之人的体温与自己的心跳叠合在一块儿,啜吸彼此的血、交错而过,送入对方体内。 古老的记忆与新的记忆融合在一块儿。 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有叶心想。 想要跟对方长相厮守,怀抱着如此的心愿,顺应心中的欲望贪求生命。炽热而浓烈的鲜血气味充斥着叠在一起的两对嘴唇间。那无关罪恶、赦免、惩罚或是诅咒。他们只要相爱,将对方化为自己的血肉,生育、繁衍、让后代充满这个人世间——品尝生命最本质的喜悦滋味。 后记 让大家久等了,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第三集。这集又出现了大幅的延迟,所以我得对出版相关的各位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那么,游戏版的‘紫苑的血族 ~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与天使们的圆舞曲(rondo)’也终于发售了,足十八禁的成人游戏。因为这点很重要,我必须再强调一遍。未满十八岁者禁止购入,真的很抱歉!不过错过游戏的人也不必担心,还是少年的您,总有一天也会满十八岁的,请乖乖等待吧。想购买的人,请洽catwalk的官方网站,或游戏动画相关的精品店与购物网站等。 为了已经满十八岁的读者,在此想稍微介绍一下游戏版的内容。《紫苑的血族》的游戏版,与小说版算是平行世界的关系。有叶、静佳、索菲亚、诺维姆、冬子以及初音这些女主角们的设定、三围,还有尊一一把她们变成新娘的部分依旧不变,但剧情与舞台设定就大为不同了。不论从游戏或小说哪一边开始接触都无妨,请尽情享受吧。游戏版的后宫与学园风格因为大幅增强,所以也加上了几名原创的女主角,这部分亦有可观之处。 那么,游戏版的剧情究竟如何呢?故事的舞台是一座为了让尊收集后宫而设立的女子学院,先是索菲亚抵达这里,甚至诺维姆也被以宅配的方式寄了过来,尊本应就此展开美满的后宫生活,然而女学生们却一一遭不明势力袭击而失踪,引起了淫秽的事件……感觉就像这样吧。所有的角色路线草案都是我架构的,catwalk公司则为其增添丰富的血肉。每条路线都汇聚在一起的结局保证能让您大吃一惊。总之,请务必要买来一玩。 游戏版的原昼,同样由小说版的きみしま青老师负责!图片当然也是十八禁的,可不只是稍微增加一点性感成分而已喔。女性角色的全语音也等您来品味。 这部作品让我进入了至此之前从未见识过的世界,我只想对各位相关的同仁表达感谢之意。非常谢谢你们。 二○一一年九月 杉井光 让大家久等了,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第三集。这集又出现了大幅的延迟,所以我得对出版相关的各位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那么,游戏版的‘紫苑的血族 ~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与天使们的圆舞曲(rondo)’也终于发售了,足十八禁的成人游戏。因为这点很重要,我必须再强调一遍。未满十八岁者禁止购入,真的很抱歉!不过错过游戏的人也不必担心,还是少年的您,总有一天也会满十八岁的,请乖乖等待吧。想购买的人,请洽catwalk的官方网站,或游戏动画相关的精品店与购物网站等。 为了已经满十八岁的读者,在此想稍微介绍一下游戏版的内容。《紫苑的血族》的游戏版,与小说版算是平行世界的关系。有叶、静佳、索菲亚、诺维姆、冬子以及初音这些女主角们的设定、三围,还有尊一一把她们变成新娘的部分依旧不变,但剧情与舞台设定就大为不同了。不论从游戏或小说哪一边开始接触都无妨,请尽情享受吧。游戏版的后宫与学园风格因为大幅增强,所以也加上了几名原创的女主角,这部分亦有可观之处。 那么,游戏版的剧情究竟如何呢?故事的舞台是一座为了让尊收集后宫而设立的女子学院,先是索菲亚抵达这里,甚至诺维姆也被以宅配的方式寄了过来,尊本应就此展开美满的后宫生活,然而女学生们却一一遭不明势力袭击而失踪,引起了淫秽的事件……感觉就像这样吧。所有的角色路线草案都是我架构的,catwalk公司则为其增添丰富的血肉。每条路线都汇聚在一起的结局保证能让您大吃一惊。总之,请务必要买来一玩。 游戏版的原昼,同样由小说版的きみしま青老师负责!图片当然也是十八禁的,可不只是稍微增加一点性感成分而已喔。女性角色的全语音也等您来品味。 这部作品让我进入了至此之前从未见识过的世界,我只想对各位相关的同仁表达感谢之意。非常谢谢你们。 二○一一年九月 杉井光 让大家久等了,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第三集。这集又出现了大幅的延迟,所以我得对出版相关的各位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那么,游戏版的‘紫苑的血族 ~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与天使们的圆舞曲(rondo)’也终于发售了,足十八禁的成人游戏。因为这点很重要,我必须再强调一遍。未满十八岁者禁止购入,真的很抱歉!不过错过游戏的人也不必担心,还是少年的您,总有一天也会满十八岁的,请乖乖等待吧。想购买的人,请洽catwalk的官方网站,或游戏动画相关的精品店与购物网站等。 为了已经满十八岁的读者,在此想稍微介绍一下游戏版的内容。《紫苑的血族》的游戏版,与小说版算是平行世界的关系。有叶、静佳、索菲亚、诺维姆、冬子以及初音这些女主角们的设定、三围,还有尊一一把她们变成新娘的部分依旧不变,但剧情与舞台设定就大为不同了。不论从游戏或小说哪一边开始接触都无妨,请尽情享受吧。游戏版的后宫与学园风格因为大幅增强,所以也加上了几名原创的女主角,这部分亦有可观之处。 那么,游戏版的剧情究竟如何呢?故事的舞台是一座为了让尊收集后宫而设立的女子学院,先是索菲亚抵达这里,甚至诺维姆也被以宅配的方式寄了过来,尊本应就此展开美满的后宫生活,然而女学生们却一一遭不明势力袭击而失踪,引起了淫秽的事件……感觉就像这样吧。所有的角色路线草案都是我架构的,catwalk公司则为其增添丰富的血肉。每条路线都汇聚在一起的结局保证能让您大吃一惊。总之,请务必要买来一玩。 游戏版的原昼,同样由小说版的きみしま青老师负责!图片当然也是十八禁的,可不只是稍微增加一点性感成分而已喔。女性角色的全语音也等您来品味。 这部作品让我进入了至此之前从未见识过的世界,我只想对各位相关的同仁表达感谢之意。非常谢谢你们。 二○一一年九月 杉井光 让大家久等了,在此为您呈献紫苑的血族第三集。这集又出现了大幅的延迟,所以我得对出版相关的各位同仁致上最深的歉意。 那么,游戏版的‘紫苑的血族 ~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与天使们的圆舞曲(rondo)’也终于发售了,足十八禁的成人游戏。因为这点很重要,我必须再强调一遍。未满十八岁者禁止购入,真的很抱歉!不过错过游戏的人也不必担心,还是少年的您,总有一天也会满十八岁的,请乖乖等待吧。想购买的人,请洽catwalk的官方网站,或游戏动画相关的精品店与购物网站等。 为了已经满十八岁的读者,在此想稍微介绍一下游戏版的内容。《紫苑的血族》的游戏版,与小说版算是平行世界的关系。有叶、静佳、索菲亚、诺维姆、冬子以及初音这些女主角们的设定、三围,还有尊一一把她们变成新娘的部分依旧不变,但剧情与舞台设定就大为不同了。不论从游戏或小说哪一边开始接触都无妨,请尽情享受吧。游戏版的后宫与学园风格因为大幅增强,所以也加上了几名原创的女主角,这部分亦有可观之处。 那么,游戏版的剧情究竟如何呢?故事的舞台是一座为了让尊收集后宫而设立的女子学院,先是索菲亚抵达这里,甚至诺维姆也被以宅配的方式寄了过来,尊本应就此展开美满的后宫生活,然而女学生们却一一遭不明势力袭击而失踪,引起了淫秽的事件……感觉就像这样吧。所有的角色路线草案都是我架构的,catwalk公司则为其增添丰富的血肉。每条路线都汇聚在一起的结局保证能让您大吃一惊。总之,请务必要买来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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