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丈夫》 1.第一章 穿越 彤云密布,宛若有吞天并地的气势。 地上,疾风骤起,席卷着诸多落叶灰土,摔在了不远处的院墙上,又尽数剥落,一片寂寥。 这是一处京郊的精巧小院,但因久未修缮,红漆斑驳,些许墙瓦带有裂缝,似乎轻轻一抓,便会窸窸窣窣掉下来许多。 可知主人当是清贫人家。 院子里,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手里拿着把牛耳小刀,正哆嗦着向一只芦花鸡靠近了去。 他身量未开,一张脸颇是俊秀,还带着几分介于少年与青年间的稚气。时下,他穿着一身洗旧了的浅色薄衫,十一月的京郊虽不至于太过严寒,然这样的装束难免在这微凉的晚秋中显得几分窘迫。 眼看着即将倾覆下来一场倾盆大雨,阮唐心里更是焦急了些,看着躲在院落发着抖的芦花鸡,满眼都是惊恐歉疚。 芦花鸡畏人,浑身花白的羽毛微颤,被逼在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而阮唐心间的害怕惊恐没有比它少的了多少,一双含水的桃花眼睛充满了无助。 “你……你过来……我……我……” 阮唐嘴里碎碎,看着那鸡儿咯咯咯地慌张乱叫,眼圈顿时红了,他从未杀过鸡,甚至连厨房都少进,此时自是慌张惊恐。 然屋里那个男人那般虚弱,若不进点温补的东西,想必是撑不过的。 阮唐忧惶惊惧的心间多了几分怜。 那男人是他的契妻,虽是个痴子,但从未给他惹过祸,一向都很是听话的,只不过前些日几个京郊的地痞瞧上了自己,各般作弄,仗着附近人烟稀少的缘故进门来欺辱他,险些受辱之际,那痴痴呆呆的契妻突然跟疯了一样,拿起门杖便上前跟人干架,他脑子不爽利,虽是高大却无章法,寡不敌众之下被那一群地痞按在地上往死里打,结果便这般不省人事。 而那些个地痞见势不妙也跑了。 阮唐心间哀戚至极,想起这一切的因果缘由全在于自己,更是自责。 ——如今自己却连点吃食都不能给他做的好些。 家里是有人帮忙的,原先父亲在世时的佃户陈婆看着往日的旧情常常会过来帮忙些,可前些日子她的舅爷病了,连夜赶回了乡下,却在这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原本阮唐出身于一个殷实的经商家族,然自幼母亲便过世了,父亲早前害了肺痨,拖拖拉拉了一年也已于前两年去世,他父亲经营手段了得,比起其他族亲,家底自是殷实许多,可自打父亲去世后,他的那些个族叔们早已个个动了许多的心思。 千方百计占去了家产,还美其名曰阮唐年幼,理不了庄子田产,故而一个个以代管的理由皆是瓜分了去。 阮唐是去年才捡了这个男人的,他不知哪里来,也不知哪里去,只一日看他被一群小孩儿围着丢泥巴,如同一只困兽,阮唐一时恻隐便救了他,后来这痴痴呆呆的男人哪里也不去了,只跟着阮唐屁股后面,阮唐本就是个心软的人,看见那孤独的无家可归的痴呆男人自是有种同病相怜之感,故而便收留了他,后来还娶了他。 ——他着实没了半分法子。 北朝素来以姻亲作为分户的条件,依附族亲的阮唐如何斗得过那些个个刁滑的人精,知道阮唐无资本娶妻,更是诸般狡赖地拖着,万般无奈之下的他听了陈婆的建议,娶了这个男人为契妻,这才有了成家的名义使得族叔不得不将这郊外的小院分拨给了他,免去了名为阮家少爷,实则寄人篱下的心酸。 然而如今却也好不到哪里。 看着那芦花鸡,阮唐终究无法下手,叹了口气,垂着脑袋伤心地走进了屋里,屋子显得有些杂乱,但还算干净,家具简单,还有个铜炉煨着药,阮唐拿起小铁棒拨了拨又放下,忧心忡忡地向里屋的那个男人走去。 床上的男人一身古铜色肌肤,肌肉盘虬,脸上的胡渣因为久未清理显得有些杂乱,露出的胸口处皆是瘀斑血渍, 阮唐坐在了他身边,将那薄被拉高了一点,他眼睛眨巴眨巴,瞬间眼泪落了下来,他擦了去,然眼泪愈来愈多,擦也擦不过来,他才十七岁,刚从父亲的羽翼下掉落便遭族亲们的各般算计,他别无所长,唯有读书还算的上厉害,可自打父亲去世那一年以院试第一的身份中了秀才,后面族叔们再也不曾管他,城里的书院花销又大,他哪里能供得起,唯有退了书院,回到这个郊外的小院自行修学,然而如今惶说读书,稚嫩肩膀上的生活的重担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阮唐愈想愈伤心,粉色的眼皮子早已是哭得通红。 哭累了,他便爬上了床,轻轻抱住了那粗壮的胳膊,闻了闻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便合上了眼睛。 惟愿梦里没有那些窘迫与无助。 ========================================= 邵峰从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 他甩了甩脑袋,闷痛的厉害,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前一阵白晕,显得有些模糊,他深呼吸了一下,感觉到意识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复又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雕花的古床,手艺甚是繁复,顶盖上精雕着四合如意,祥云奔腾,甚是精美。然虽是这般,但看得出来并未维持,许多地方的生漆已经剥落了。 一个陌生又充满怪异氛围的地方。 至于怪异在哪里,邵峰却是一点儿也说不上来。 他本在东南亚某小国执行任务,怎地到了这儿,异样的氛围让邵峰心间危钟阵阵。 稍微一动作,脑袋便痛得厉害,他再度闭上了眼睛,定了定神,发觉胳膊被什么东西抱着,稍稍用余光瞄了一眼,心间猛地一跳。 一个十七八岁穿着古装的长发少年正抱着他的胳膊在睡觉。 作为雇佣兵团“黑影”二分队的队长,纵然他心间再是惊疑,但职业素养带来的冷静与克制令他面色岿然不动。 确定了身边的少年没有攻击力之后,邵峰才开始观察他,这孩子瘦弱得很,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眉头一直在紧蹙着。邵峰这才注意到这是一张相貌颇为俊秀的脸,虽还未长开,但眉眼来看,带着一股令人见之忘俗的秀气,比起电视上的小鲜肉有过之而无不及。 莫非是在影视基地拍戏的某个小明星? ——邵峰自是想不到其他。 他再度警惕地审度着眼前的一切。 除了脑袋疼痛,他浑身亦是泛着一股难忍的刺痛,方才动了动了周身,腹背腿根处大概是软组织挫伤,一阵一阵的刺痛,他呼吸了几下,确定内腑没有致命性的伤害,这才安心了几分。 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方,这种情况之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按兵不动。 邵峰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神。 多年训练出来的野兽一般的直觉令他觉得周身不适,这种不适并非全来自于肉体上的伤势,更多的是这环境所透出来的一股逼兀的氛围。 究竟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外面呼啸着风声,身边的少年似乎感到了不安,又向他怀里靠了靠,邵峰正待动作,突发一阵晕,眼前愈发模糊,想强撑着,可渐渐的,邵峰便再度昏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只觉浑身飘忽,混沌一片的周围令他压抑,不多时踏至一处须臾缥缈处,眼望之地皆是白茫茫一片,邵峰走动着,足下没有任何的路径,一切皆是虚空模样,脚下也轻忽忽的,好不容易遇见一位老者行在前面。 邵峰还算客气:“老人家,这是哪儿?” 那老者回过头来,只见得他满头须发皆白,又很是浓密,将眼鼻嘴几乎都遮住了,他拨拉着,待到看清了邵峰来,当下叹息着摇了摇头,只道:“迟了,迟了。” 邵峰听了这话不知为何心间甚是惊疑,连忙问道:“什么迟了?” 老者但笑不语,只伸出食指在他胸口轻轻一点,这一点,居然犹如千军万马之势,让邵峰一下子跌倒,足下已无任何实处,邵峰一路下跌,心中惊骇,耳边老者似远还近的声音飘来:“冤孽,你已迟了一年,这便还债去罢……” 身体快速下坠,似乎坠进无止境的深渊,由下至上的尖利的风吹得邵峰睁不看眼,几乎失去了意识。 险些窒息间,邵峰猛然睁开了眼睛! 胸口剧烈地喘息,才知晓方才不过一场噩梦,然噩梦中不断下坠的感觉令他心有余悸。 便在这时,耳边一声惊喜的声道:“阿妻!你醒了!” 邵峰紧紧皱着眉头,缓和了半天脑中的疼痛,才知道声音来自于方才躺在他身边的少年,他一脸惊喜,一双偌大的眼睛里充满着光芒,比睡着的时候更多了几分灵动。 邵峰一愣,随即扯着沙哑而粗粝的声音:“你是谁?” 阮唐呆滞片刻,随即更大的喜悦袭上了那双眼眸:“你可以说话了?” 随即他紧紧地抱住了邵峰的脖子,“太好了,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说话了。” 邵峰痛苦地闷叫了一声,阮唐才知道自己鲁莽了,一脸歉疚,小心翼翼地摸着他的脸,“阿妻,我,我弄痛你了,你肚子饿么?” 想起了院子中那只芦花鸡,眼下一黯:“我什么事儿也做不好,想给你补补身子的,可我不敢杀那只鸡,我,我给你煮红糖粥好不好?” 邵峰冷冷地看他。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在作甚么把戏,只忍痛扯过他的衣领:“你到底在搞什么?” 阮唐被他吼得呆住了,他双唇颤颤:“阿妻……你……你不认得我了?我,我是你夫君啊!” 邵峰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外面雷声滚滚,阮唐本就害怕,眼前的人更是令他莫名得有些害怕, 他的契妻虽然痴呆,可是决计不会露出这般狠厉的脸色,他只会乖乖地跟着,从来不会说话,但是都很听他的话。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充满了那眼眶,阮唐咬着唇看着眼前突觉陌生的人。 邵峰心间愈发的焦急,眼前摸不清且怪异的一切令他有些失控,猛地他脑中闪过一个荒谬而离奇的念头。 莫非…… 但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邵峰还是迅速冷静了下来:“今年是几年?” 阮唐不知道他的契妻是怎么了,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那般,他呆呆地道:“如今是承安三年……” “哪位皇帝在位?” “……是德顺帝……” 邵峰冷冷地盯着眼前人,试图找出他话语神色里的破绽,然而一双穿透人心的利目死死盯着,那少年仍旧是那副无辜模样。 被这样锋利的眼神盯着,阮唐心间害怕,憋在眼眶里的眼泪终于滚落,“阿妻,你别这般吓我,求你……” 他想像往常那般投入那温暖壮实的怀抱,然眼前的人挡住他的胸口:“做什么?” 阮唐怔怔地,擦了擦眼泪,然而憋不住,扑在床上呜呜地哭。 邵峰脑袋疼痛。 这一切他妈的算什么! 2.第二章 约法三章 确定了这个少年没有说谎之后,邵峰心间的忧虑只增不减。 在醒来之前,他还在雨林里执行任务,为了掩护被野象围攻的队友,误掉入一个当地农人挖掘的地洞,脑袋似乎磕到了什么,醒来便到了这儿。 铜镜中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确定是自己无误,虽然不知道身上那些伤痕怎么回事,但是自己的身体是清楚的,一模一样的脸,左胸口的中弹痕迹还在,右下腹小小一块青色的胎记也俨然在目,然而按照少年的说法,他是一年前捡了自己的。 一年前?自己哪里是在这个鬼地方?突然想起那个怪诞的梦境来,邵峰紧紧抿着唇。 心间焦躁,那个少年已经断断续续跟他说了许多,又爱哭,若是自己大声些,立刻给你掉泪,邵峰是名孤儿,自幼被养父养在兵团中摸爬滚打,接触的除了女人,皆是一群刚硬的铁汉,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物,更何况他还娶了自己?!邵峰再度一阵恶寒。 邵峰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缘故,来到了一个异世。 北安朝,听都没听过。 然这个朝代的观念居然比他的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更前卫,男人他妈的可以娶男人! 屋外惊叫一声,邵峰眉头一皱,强撑着身体走了出去。 邵峰身体素质不比常人,恢复得甚快,虽然看上去依旧是恐怖的伤痕,然而他已经能够下地了。 走到屋外,看见那个爱哭少年正愁眉苦脸地看着地上那摔碎一地的瓦锅。 眼见邵峰出来,虽面上有些难过,但还是露出关切的神情:“你怎么起来了?” 看了地上那一堆狼藉,他再复沮丧:“我连给你端碗粥都做不好……” 邵峰脑子正纷乱着,看着他那副欲哭不哭的模样,自更是头大。 “别管这些,你回答我,你叫什么?” 地上的少年站了起来,他手上沾了粥渍,没有地方可以擦拭,只能这般抬着手:“我,我叫阮唐,字……” 邵峰打断了他:“阮唐是吧?这一年多谢你的照顾。” 他面带微愠地看着眼前略带局促的少年:“但你趁着我脑子不清醒便私自娶了我,这叫趁火打劫。” 阮唐难堪地低下了头:“我,我没法子,族叔他们……” “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谁他妈不经过对方同意就可以乱娶人了?” 虽然眼前的契妻说话方式有些不通,但基本的意思阮唐听懂了,他脸一下子刷的红了起来。 “对,对不住……我……我……” 眼看着那眼睛又红了,邵峰皱了眉头:“你别动不动就掉泪。” 阮唐咬着唇,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住了即将涌出的眼泪:“阿……是我不对……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有些可怜。 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何况照顾别人。 抬起头,看见眼前人面色冷峻,阮唐难过至极,险些要落泪,但生生忍住了。耳边那人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响起: “今日开始,咱们便不是夫妻,是陌路人,懂?” 阮唐心间一颤:“阿妻……” 邵峰头皮一麻:“谁让你他妈这般叫老子!” 他吐了一口恶气:“我叫邵峰。” 阮唐抿住了嘴巴,眼泪已经在打转。 邵峰揉了揉眉头,思考了往后的生活。 眼前这个少年虽动不动便爱哭,然是个心思单纯的人,自己误入这个异世,还得靠着他摸索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 “方才说的那些,知道了没?” 阮唐缓缓点了点头,泪水终于落下。 邵峰并非是个拖泥带水的人,一切以达到目标为上,既是达成了共识,当下便放轻了声音:“我肚子饿了,有什么东西吃?” 阮唐抽了抽鼻子,擦了泪:“我做了红糖粥,可惜摔了,不过厨房里还有。” 邵峰肚子很快咕噜一声,道:“带我去。” 阮唐点点头:“好。” 是个乖巧听话的,虽然听闻那句“阿妻”的恶寒感还未散去,但邵峰心里总算缓和了点。 二人到了厨房里面。 邵峰随意四处翻翻看看,看得出来这个阮唐过得并不是很好,米缸已经见底。在想到办法回去之前,他还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邵峰心里难免咯噔了一下。 “家里有多少钱?” “啊?银钱么?”阮唐脸色一红,“这个月的银钱没有了,给你叫了大夫,都,都花完了。” 阮唐努力地去将灶台里的那一锅粥端出来,心中颇是酸楚,“我午后便去三叔家问问看,能否把下个月的家用预支给我。” 想起即将到来的嘲讽羞辱,阮唐心里更是黯淡了。 邵峰若有所思盯着他:“怎么?” 阮唐摇了摇头,脸上带了坚毅:“我不会让你饿着的。” 邵峰没有追问,但心间明白眼前这个如小白兔模样的少年也就是个寄人篱下的主儿,他那所谓的三叔应该是苛待他了。 到底不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邵峰也没多想,便接过他手上的瓦锅,看他动作生硬,一双手修长白净细腻,应当没有做过太多家事。 是家道中落的少爷么?邵峰打量着那有些郁郁的少年。 拿着粗粝的羹勺吃了一口那红糖粥,发现还夹着生,不过他训练的时候连生肉都吃过,更何况这个,肚子也饿了,便将那粥三下五除二吞下了肚,底朝天吃个精光。 一抬头看见少年愣愣的眼神,心间一动:“你吃过了没?” 阮唐一顿,随即扯了扯嘴角:“我吃过了。” 他说谎了。 邵峰心间倒并不是愧疚,米缸里的米虽不多,可还能再煮上几顿,活人还能将自己给饿死?他吃饱餍足,便决定跟眼前的少年约法三章了。 “阮唐你过来。” 邵峰朝笨手笨脚收拾碗筷的少年招招手,阮唐放下了手上的物事,擦了擦手,走到邵峰面前。 邵峰一指,倒像个主人:“坐吧。” 阮唐便坐下来,只一双眼睛仍带着些忧惶。 邵峰清了清嗓子:“之前一年的时间里麻烦你的照顾。” 阮唐低下了头,抿了抿嘴:“没有,这一年你,一点儿也不麻烦。” 原本一时心软救了他,但一年相处下来,阮唐早已将他当成了家人,然他说的没错,自己不经过他的同意便娶了他确实是自己的不对。 邵峰继续道:“我脑子受了伤,许多东西都不曾记得了,也无处可去,所以这一段时间还得要你收留我,知道了么?” 这已然是命令而非商量了,邵峰吃定了眼前这个少年的软弱与单纯。 果然那阮唐一愣,立刻点点头。 邵峰又道:“我喜欢的是女人,以后也会娶一个女人的,找个时候,咱们就离婚吧。” 虽听不懂离婚这个词,但阮唐也知道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他微微张了张嘴巴,很是伤心。 他还不懂情爱,只知道他真的想要跟他做家人,毕竟在这一年最难熬的时光,都是他陪着度过的,虽然他都一向痴痴呆呆,但会在他伤心难过的时候呆呆地抱着他,互相汲取着温暖。 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一样的面貌,但已经不是那个在寒冬腊月里温暖自己的“契妻”了。 3.第三章 阮征 午后,暴雨初歇,虽还是阴沉沉的,但到底没再下了,阮唐便出发去了城里的三叔家。 原本邵峰想跟着一起去的,毕竟他初来乍到这儿,在还未窥得回去的天机时,总要尽快熟悉此处的环境,然而不知为何,那阮唐始终不让他跟着一起去,又不说什么,邵峰稍稍强硬一点,眼圈儿又开始发红,邵峰也便随他,虽然他委实看不惯这动不动便流马尿的样子,但心里其实并不讨厌——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纯良老实的人了。 四处走了走活动活动,邵峰继续观察着这一个他可能会待上一阵子的地方。 一炷香过后,邵峰更是确认了这一贫如洗的家底。 其实这个小院虽不大,但空房间还有若干,只是都被闲置了起来,四处蒙上了尘土,也是,如此清贫的家境,吃都成了问题,也无所谓那些体面上的浪费了。 他身上带的伤经过半日的修整已经是无碍了,时不时泛起的痛楚对于邵峰来说也已是小菜一碟。 目前最要紧的便是恢复体力,邵峰便决定从慢跑入手,缓缓跑了一圈,身体并没有不适,也便将心里的锻炼标准提高了,沿着这小院跑了十数圈才停了下来,浑身泛着微汗,略有些疲乏,心里虽是对现时体能有些不快,但还是接受了自己正处于受伤恢复的这一个事实。 也罢,时日还长,他还可以花上几日将他的体能攻击力恢复如初。 一阵凉风袭过,古铜色的臂膀上顿时泛起了几颗疙瘩。 以前邵峰哪里怕这些,可时下自己还在养伤,抵抗力自是不同以往,得马上找汗巾擦干身上的汗并有效保暖。 若是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就更好了,自知白日做梦,邵峰啧了一声也便进屋了。 寝屋里简单的很,只有一个半人高的松木柜,一张写字的书桌,一张床,一条短塌,别无其他,邵峰将那柜子打开了来,左翻翻右找找,终于找到一条看上去像是澡巾的棉布,擦着擦着眼角瞥见柜子角落里有着一个陶罐,邵峰随意翻开盖子来,不禁哑然失笑。 罐子里装了几块酥糖,其间一块咬了一半,似乎舍不得一次吃完,被包在一张小小的油纸内,被小心翼翼地夹在角落。 还是个孩子。 想起了那眼圈欲红不红的样子,邵峰挑了挑眉。 继续踱步到那书桌前,桌上几张糙纸,比起现代工艺下的白纸,自是粗糙许多,其间植物的粗纤维尚未处理清楚,显得斑斓简陋,但上面字是好看的。 笔锋利落而有芒,若蛟龙微微游曳,猛然回首,气吞山河——看不出来,那样软的人可以写出这样锋利的字,这倒让邵峰颇有些意外。 正拿着那些字端详着,门口吱呀一声,随即一个惊疑的声音道:“你是谁?” 邵峰转头,一个穿着朴素的十五六岁的少年正盯着他,眼神警惕。 放下了手上的纸张,邵峰面无表情道:“你又是谁?” 那少年看着人高马大的邵峰颇有些畏惧,但明显带了怒气:“这是我的家!” 邵峰眉峰一挑,阮唐还有家人? 但这少年面色黝黑,厚唇,眉毛粗粝,高鼻梁,跟清秀的阮唐一点儿也不像。 邵峰性子倨傲,不欲与他纠缠:“等阮唐回来再说罢。” 那少年眉头紧皱:“你到底是什么人?” 心里生烦,邵峰声音不由得放沉了:“没听明白么?等阮唐回来再说。” 邵峰本就带着冷酷的气息,这般一放脸,更是让人莫名生畏,果真,那黑皮肤少年一怔,也便闭嘴了,只是眼神上更是带上了警戒。 这娘逼孩子真是不讨喜,邵峰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将那棉布随手放在了一旁的松木柜上,倒头躺在了床铺上休养生息,他还是个病人呢。 黑皮少年呼了口气,在原地待了片刻,便一溜烟跑出去了。 ================= 邵峰是在肚子饥饿的抗议声中醒过来的,他翻身坐起,活动活动筋骨,便走了出去。 入眼便看见那娘逼孩子正趴在阮唐膝盖上哭,阮唐更不用说,眼睛都哭肿了。 见着邵峰出来,阮唐连忙背过身去,擦干了脸上的眼泪。 此地无银三百两。 邵峰倒不怕那小黑皮告状,他还不至于担心阮唐会对他做甚么。 没过一会儿,那阮唐便拉着那小黑皮过来了,眼皮的红肿还未散去,睫毛上还有湿迹,他吸了吸鼻子,指了邵峰朝着那小黑皮道: “阿征,这是哥哥的……朋友,你也唤他哥哥便好了。” 随即他抬眼看了看邵峰,眼里有着一汪水:“这是我胞弟,叫阮征,方才他有些冒犯,你别怪他……” 邵峰模模糊糊嗯了一声,指了指厨房方向:“吃饭吧,肚子饿了。” 阮唐抿了嘴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我给你做饭去。” 邵峰摆摆手道:“我来。” 虽说他可以吃夹生饭,但不代表他愿意吃。 干脆自己下了厨房,他生存技能甚好,三两下就生起了火,淘了米炊了,翻找了下,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三颗鸡蛋,便全敲开了,门口的陶盆里几颗绿油油的颇为喜人的小葱也被择了洗了,全堆到一处去,炒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蛋炒饭。 阮唐在后面看得心疼,心疼的是家里的米与几颗鸡蛋就这么没了大半,原本打算留着熬粥多吃几顿呢,尤其是鸡蛋,他是给邵峰留着补身子的,没成想都被他给一窝端了。 他今日等了三叔两个时辰也没见到人影,只得垂头丧气回来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办,阮唐一点也不知道,还有被亲人驱逐回来的阮征,以后怕是也要跟随自己了,可惜自己一点用也没有,连自己都养不活,更何况他人。 这些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压得阮唐喘不过气来。 邵峰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蛋炒饭端上了桌,无视阮征只跟阮唐道:“过来吃吧。” 看着那一大盆金黄油亮的蛋炒饭,阮唐吞了吞口水,但还是笑了笑:“我在三叔家吃了,你们吃吧。” 他找了个借口匆匆出去了,只剩下邵峰与那叫阮征的黑皮少年。 邵峰也不管,自己装了饭便大口吃了,阮征原本还存着畏惧与恼怒,但看着那香喷喷的蛋炒饭,肚子早已是饿极,也干脆一横心,拿了碗正欲装饭,可眼前那盆饭却跟长了翅膀一样飞远了些。 邵峰一边吃一边将那盆冒着热气的饭拖到了一边,“问过我了么?” 阮征咬着唇,放软了声音:“我肚子很饿了。” 邵峰看都不看他,犹自吃着:“吃了后去洗碗。” 阮征一愣,虽是恼恨,但哪里敢挑事,只忍了气:“好。” 邵峰手指一拨,那盆子便跟生了风一样,又甩到了阮征面前。 ========================= 寝屋内,阮唐翻开了柜子,拿出那个陶罐,将那油纸包着的半块糖小心翼翼拨了放在嘴里,那点甜蜜融化开来,慰藉着肚子里的饥饿。 家里的米只有那么一点点了,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只望自己能够多存下些口粮,让阿征与那人能多吃上一些。 正难过地咀嚼着,门口被推进来了,夕阳余晖的逆光中,阮唐看不清那人的脸:“邵峰?” 邵峰嗯了一声,将门关了,阮唐见他手上端着一碗蛋炒饭,堆得尖尖的,头上还冒着热气。 阮唐有些不明所以,直到邵峰将那碗饭递到他眼前,才支支吾吾道: “我……我真的吃过了……” 邵峰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吃吧。” 阮唐难堪地低下了头,这人已不是他那个可以轻易哄骗的契妻了,这份被看穿的酸楚让他眼睛发胀。 等到阮唐抽抽噎噎地吃完了那碗饭,邵峰坐在了他身边: “你将所有的一切告诉我。” 4.第四章 夜晚 邵峰脸上一概是冷峻的,此时也不例外,只平静无波地盯着阮唐。 阮唐低了头,一张脸更是红赤,难堪至极。 “我真没用……”阮唐呜咽一声,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复流下,“我没要到银钱……” 邵峰皱了眉头,“你三叔不给?” 阮唐摇摇头,索性一五一十将自己的处境与邵峰说了,他抽抽噎噎的,讲到伤心处,愈发泪水滂沱,邵峰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 但就这样一个软弱的小书生,居然能想出饿肚子节约粮食的馊主意,邵峰嗤之以鼻的同时心里倒是有点小小的波动。人都是有动物性的,欺软怕硬弱肉强食的例子自古到今比比皆是,这样老实无害的人自是如同曝身猛兽地盘的羚羊,任人宰割。 “你刚才说只要娶了妻,便可以分家?” 阮唐点点头,看着邵峰脸色微微一红:“我着实没了法子,我没有银钱,没有人会愿意嫁给我……” “所以便娶了个不要本钱的傻瓜?” 阮唐闻言脸色更红了,头低低的,连玉白的颈子也染上了粉色。 邵峰倒是大大地舒了一口气,他没有过多的同情心,然而眼前这个少年如无必要,他不会去伤害他,既非感情问题,其他的自是好解决, “你都成家了,为何你三叔不将你家里原本的庄子田产给你?” 阮唐脸色发愁:“三叔说我们的庄子亏了许多钱,连收来的佃农的粮租都不够还的,若是要回去,便要还清他手上的垫款。” 邵峰简直要翻白眼:“他说你就信了?” 阮唐有些怔忡,随即叹了口气:“我不信又有什么法子,三叔人脉甚广,我连告官都不能,再说,官府哪里会理会这些家务事……” 邵峰摇了摇头,拍了拍阮唐的脑袋:“你这种人也太好欺负了。” 阮唐瘪了嘴,脸上带了伤心的表情。 邵峰又道:“你父亲的家产被三叔占了,其他的叔伯没意见?” 阮唐道:“我只有一个亲姑姑,已是远嫁金陵,管不了家里,三叔是旁系的,他们兄弟多,三叔多多少少都有匀些给其他弟兄,只是大伯二伯四叔不善经营,宁愿占些田地,家里能赚钱的庄子几乎都在三叔手上,原先说好了的,在我成家之前,三叔先帮我打理,待到我成家之后再将庄子还给我,可……” 后来的自然是一出恶族叔欺吞家产的戏码。 “所以现在家里真的是没有半点钱了?” 阮唐点点头,又有眼泪泛滥的趋势。 邵峰揉了揉眉头:“罢了,明天我陪你再去会一会你那三叔。” 阮唐一愣,连忙摇摇头,“你别去,我自己明天再去一趟就好了,三叔他,他待人不是很客气……” 看见阮唐明明脸上透着畏惧,但仍是坚定不让他去的神色,也知道他不想让自己受那份难堪。 邵峰自小的处事原则便是不要怂就是干,哪里会劝退的。当下摆摆手:“就这么决定,我陪你去,别婆妈。” 阮唐委屈地闭上了嘴巴。 看着那副软软的样子,邵峰嘴角扯了扯,难得地开他玩笑:“若帮你要到了钱,可别忘记有我一份啊。” “啊?哦。”阮唐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犹豫的神情,但仍旧带着忧虑。 邵峰摇了摇头,这颗软糖啊,啧。 也罢,不妨一试,权当一辈子没有的善心用在这里了。 看着那张秀气的脸,邵峰突然想起一事来:“阮征真是你弟?怎么一点都不像?” 阮唐点点头,随即有些迟疑,但还是说了:“阿征是我父亲的姨娘生的,自打我父亲去世,姨娘便带着阿征回娘家了,前年她又嫁了,那个后父对阿征不好,一直……一直打他,阿征别无他法只能来找我了。” 邵峰点了点头,阮家三叔岂会容忍别的有干系的人与他争家产,自是打发得越远越好。 耳边软软的声音又道:“阿征脾气是有些燥,但他人很乖的,我们虽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一向都很要好,你,你别讨厌他。” 邵峰心里悄悄恶了一口气,他妈的老子是成年人。 不过他没打算辩解。 ====================================== 夜已经很深了。 等阮征收拾完厨房也进寝屋时,阮唐才突然想起来一个要紧的事情来。 家里只有一张床,一条短塌,短塌只能勉强睡一个人,邵峰这般的高大个显然是睡不下的。只有他或者阮征去睡那短塌。 可谁跟邵峰一起睡? 邵峰看着空气中的面面相觑,自也是意识到了目前的窘境。 只见地阮唐踯躅半晌,面带难色与自己道:“我睡短塌,阿征与你睡床铺好不好?” 还没等邵峰回应,阮征早已经防备地叫开了,“不,我要跟哥哥睡床铺!” 阮唐声音带了愧疚,“那短塌太小了,邵峰睡不下。” 邵峰知道其他房间徨说没有床铺,蛛网都结了一堆了,既是这般,他倒是坦荡荡:“阮唐,你跟我睡床上。” 阮唐咬了咬唇:“那张短塌太硬了,阿征睡不好的。” 这孩子统共才比那小黑皮大几岁?邵峰转头看阮征:“你什么意见?” 看着那带有寒冰的眼睛,阮征头皮都发麻了,哪里还敢跟他睡在一处,当下便道:“我睡短塌。” 话毕,抱了一床被子便去占了那短塌,仿佛有人跟他抢了似得。 阮唐知道阿征与邵峰互相不喜,叹了口气,目前也只能如此了,家里统共两床被子,阮唐生怕短塌太硬,阿征睡着不舒服,故而将一件大袄给那短塌铺了,好歹是看上去舒服了一点。 邵峰自己早已上了床,没过一会儿,只听见阮唐软软声音跟那小黑皮说着些什么,随即,油灯被吹灭了,便有声音窸窸窣窣上了床来,倒是离他远远的,若不是只有一床被子,恐怕是要缩到角落去了。 明显感到了阮唐的僵硬,邵峰自己颇有些尴尬,只能翻了个身,便背对着他躺了。 夜星上空,院里沙沙的风过树叶声。 约莫过了十数分钟,邵峰听到耳边阮唐均匀的呼吸声,知道他已经睡了,那小黑皮更是鼾声阵阵,本该早已梦会周公,不知为何,他脑子里倒是一片清醒。 他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脑子一时愈发的亢奋。 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去。 耳边咕哝一声,阮唐翻了个身,他睡得很靠边沿,这么一翻自是要掉下去的,幸好邵峰眼明手快,将他捞了,带进了怀里。 而睡梦中的人犹不自知,砸了砸嘴,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居然顺势投入了邵峰的怀里。 邵峰面色微紧。 月色从天窗倾泻下来,照在那张脸蛋上,显得愈发的柔和,纯良无害。 邵峰叹了口气,没有推开他,这才发现自己正环着他的腰部。 手中的腰肢竟是如此纤细,一只手便可以圈在怀里,不得不说,这张脸也很是好看,颇有几分雌雄莫辩的味道,如果是个女人,那真的很合邵峰的胃口。 不过想起那跟自己身体一样的构造,邵峰打了一个激灵,连忙将手抽了出来。 一夜无梦。 5.第五章 地痞 旭日初升,晨光洒在眼皮上,四处似是蒙上了一层轻纱。 邵峰被这光亮刺激得皱着眉醒了过来,这一觉睡得好生舒畅,竟是无比黑甜,他由于常常夜间执行任务,每每睡得很浅,习惯性的保持着相对警惕的意识,这般忘乎所以的深度睡眠已是好些年没有享受到了,忽然感到怀中有着热度,低头一看,那阮唐已经全部都缩到自己怀里了。 邵峰一滞,将他的手臂从自己身上拿开,推了推他:“喂,醒醒。” 阮唐揉了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看了看邵峰,居然咕哝着便抱住了邵峰的腰,软绵绵地将脑袋埋了进去。 额角的血管一爆,邵峰当即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清醒点。” 果然,那阮唐啊了一声,连忙放开了他,脸上迷蒙神色顿去,带了羞赧:“对不起,我,我还以为……” 还以为仍旧是往日那个可以给予他晨起怀抱的契妻。 邵峰翻身坐起,穿戴清楚,若无其事朝着阮唐道:“快些起床罢,今日还得去一趟你三叔家。” 阮唐愣愣的点了点头,脸上又带了些难过,不过他没说什么,听话地默默起来了。 邵峰队长是当惯了的,看不得别人睡懒觉,走到软塌处,见阮征依旧还在流着哈达子鼾声阵阵,当下踹了一脚那塌脚,把阮征唬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干甚么呀!” 变声期的少年有些睡眠不足的燥怒,然看见是邵峰,一张脸气呼呼的,但还算不敢发火,便恼恨地抓了抓脑袋,也翻身下床了。 阮唐在后面看得有些无奈。 阿征才十四岁,虽并非同一个娘胎所生,还分离了两年,但两兄弟的感情从未变过。阿征虽然一向都板着一副脸,但其实很是体贴人的,这不,知道自己除了读书,做任何事情都是笨手笨脚的,当下便揽下了所有的活。 把自己赶出了厨房,已经开始烧起了热水来了。 阮唐看了看院中做着奇怪动作的邵峰,叹了口气,只望往后他俩能够相处好一些。 邵峰拉伸开了筋骨,做好了热身,已经在院子里晨跑了起来,跑了十几圈后又做了百来个俯卧撑,等他热汗腾腾到水缸处洗漱完,发现那两个小孩已经将早饭做好了。 熬得稀稀的粥,配菜只有一点腌制的大头菜,标准的穷人早餐。 邵峰心里嗤鼻,坐了下来,三个人便吃起了早饭。 生怕阮唐又故意少吃,邵峰给他按了量:“你这两碗必须全吃了。” 阮唐皱眉:“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 邵峰打量着他:“你几岁了?” “过完年便十八了,”阮唐有些脸红,“真快呢。” 这么说才十七岁,许是因为瘦弱的原因,阮唐看上去十六都不到,邵峰想起自己十七岁的时候都已经一米八了。 当下放沉了声音:“必须吃了,身子还在长呢。” 阮唐瘪了下嘴巴,无奈地点头。 那稀粥与米汤似的,都可以拿来喝了,阮唐肚量小,喝了一碗,第二碗着实喝不下了,被邵峰迫着将里面的米粒大部分捞了吃了这才便作罢,饭后照旧是阮征洗碗,邵峰自是从来不刷碗的,阮征哪里舍得让那笨手笨脚的哥哥来刷,于是又自动承包了。 今日难得的有了太阳,阮唐心情好了许多,想着在出发前将屋内的棉被抱了出来晒了,见他忙活着,邵峰舒展了下筋骨,想到灶上还有许多热水心里便痒痒了,方才运动了下出了一身子的汗,这儿虽没有他在二十一世纪那般便利,但眼前的热水也能够尽一下兴了。 离出发还有一会儿,他二话不说便拎了木桶,去屋后洗浴了。 正酣畅淋漓地从那简陋的澡房出来,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声,阮征的哭叫声传来,随之还有几声叱骂。 邵峰心里警醒,轻声走了出去。 走到院中便看见阮征正被两个家丁打扮的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而阮唐却被一个地痞公子哥模样的人逼在角落里,满脸的惊恐急怒。 “你这小美人,居然敢报官,想不到小爷还好端端地在这儿了罢——嘿,那府尹可是我亲舅舅。” 阮唐又急又气:“你打人,还欺辱我,你,你……” 那公子哥嬉笑,捏了他的下巴:“老子怎么算是欺辱你,疼你还来不及,来,给小爷我香一个,自打上次一见,可把我想得好惨。” 阮唐推挤着他,使劲甩头,可哪里敌得过那人的气力,眼见着那张喷着浊气的嘴巴便要凑上来了,阮唐绝望,死死地闭上了眼睛。 旋即耳边传来一阵呼喇声,又听见砰的一声。 再睁开眼时,看见脸黑如玄铁的邵峰已是长身而立,天兵一般站在他眼前了。 阮唐已是害怕至极,紧紧扑进了邵峰的怀里。 邵峰抱着他,看了眼地上龇牙咧嘴的地痞又朝着另外两个道:“滚!” 那地痞哪里甘心,自打半月前在城里遇见这小美人,他早就惦记上了,好容易才让他在这京郊找到,哪有白白放过的道理,上次到嘴边了还没吃到心里早就更是痒了。 再看清了来眼前这人高马大的邵峰,那地痞呼了一口气——原是那被自己打个半死的傻瓜,上次没打死算他走运,今日居然还敢来坏他好事。 那地痞啐了一口,朝着两个家丁道:“看着干甚么,还不赶紧的!” 那两个家丁有些犹豫,但还算听命,立时冲了上去。 邵峰可是格斗高手,在兵团里的时候哪个是他对手,当下将怀里阮唐扯到身后,还没三两下便将两个家丁先后摔到那地痞身上。 看着地上那龇牙咧嘴的三个人,邵峰转了转手腕,虽还不完美,但力量恢复得还不赖。 邵峰步步紧逼,那公子哥脸上一阵绞紧,终于绷不住,颤抖着声儿道:“你给老子等着!” 话毕,三个人连滚带爬便跑了。 阮唐再也憋不住,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邵峰拍了拍他的脑袋:“没事了,别哭。” 阮唐哭得不行,他抓着邵峰的衣襟,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哭得是浑身发抖,邵峰叹了一口气,抱住了他,拍了拍,给他以安慰。 阮征也爬了起来,他脸上带了些划伤,匆匆忙忙过来,“哥,你没事吧。” 老半天了,埋在邵峰胸口的脑袋才摇了摇头,哭了一场,似乎缓释了许多方才的惊恐无助,他抽抽噎噎地抬头看着邵峰的眉眼,脸上带了害怕: “怎么办,那人舅舅是京城的府尹,他定是会报复我们的。” 闻言阮征脸上亦是些害怕:“哥……” 邵峰轻松笑了笑:“天子脚下的父母官还能没有王法了,别让那货一句话给吓着。” 虽是这样说,邵峰对于这儿的法制伦理没有多大的把握,沉吟片刻只跟阮唐与阮征道:“快去收拾一下,咱们先去三叔家里。” “……好。” 6.第六章 溪水 去城里有十多里路,若是雇上一辆马车自不是什么问题,半个时辰的功夫便会到,然阮唐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更何况额外的用度,只能一脸心酸地上路,邵峰倒是不打紧,他在野外执行任务的时候莫说十里,上百里也是徒步走过的。 看着阮唐一脸的愁眉苦绪,邵峰拍拍他的脑袋:“别老愁着脸。” 阮唐抬头,秀气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其实你不必去的……” 他心里真不愿邵峰与阮征去受那一份屈辱,然想起来若是将他二人留在家里,又怕那地痞来寻仇。 当下一脸纠结难过,看着邵峰高大的身影,心里充满着愧疚。 今日日头格外热烈,虽是晚秋,但明晃晃地热照着人,秋老虎的力量不容小觑,这不,走了一会儿,身上已经是薄薄的沁出一层汗了。 再走上半个时辰,渴意渐起,三人喉头间已是干燥至极。 虽已是靠近京城,但这一条道上四处没有什么烟火,连借水的人家都不曾看到。 阮征已经外面的袄子脱下,感觉嘴里的唾沫都干了:“哥,我渴。” 阮唐自己也是喉咙生火,只能借着“望梅止渴”的典故来劝他:“你想想往日我们吃的酸梅便不渴了。” 但看着阮征那吧唧的干巴巴的嘴,显然是没用的。 邵峰生怕他们脱水,心间暗暗焦急,也怪自己低估这天气,没有带上水壶来。脑子里搜罗了一遍,当下心念一动,叫住阮唐与阮征:“你俩不要动。” 话毕立时俯下身去,拿着耳朵贴着那路边一块嵌入地下的大石。 细细听了一会儿,耳边微不可闻的一些期待的声音,邵峰面色舒缓了些:“咱们往山丘那边走,那儿应当是有水。” “真的吗?”阮唐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不疑有他,“那我们过去吧。” 阮征闻言心里虽不是很信任,但总算有些盼头,也已是撒开腿跑过去了。 邵峰跟在他们后面,等走了十几分钟,耳边已经渐渐开始有了水声,穿过一片挤挤挨挨的野生竹林,当下豁然开朗,一条娟秀的小溪赫赫然出现在眼前。 阮唐已是激动异常,他看着邵峰:“邵峰,你真厉害。” 那双桃花一般的眼睛本就灵动,带上了光芒更是熠熠生辉,邵峰被他所感染,也轻声笑了笑。 三人不再说话,各自分头找了个落脚的地儿喝水。 那溪水冰凉,立时纾解了喉咙的干燥,润泽着胃腹,真真是痛快,邵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还没等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耳边噗通一声,随即阮征焦急的叫声传来:“哥!” 邵峰心下一紧,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看见阮唐掉进了溪水里,拼命挣扎着,原本他在浅水区,因他太过于惊慌,居然向深水区而去。 他想都没想立时也跳了下去,快速划到了阮唐身后,从他身后将拼命挣扎的阮唐带入怀中,慢慢地向岸边游去。 阮唐脸色青白,已是没了进气的意思,邵峰翻转了他的身体,半跪着,拿大腿抵住了阮唐的肚腹,将他吃的水尽数控出,而后放平了,没有任何犹豫,捏了他的鼻子,对他做起了人工呼吸。 刚碰到那唇,身下一阵弹挺,阮唐已是呛咳起来。 邵峰心下一松,刚才应当是应激性闭气了。 等渐渐看清眼前来,阮唐略有些迷茫,随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嘴角一瘪:“脚下有青苔……我……我……” 看着邵峰一身尽数湿透,更是羞愧:“我又连累你了。” 邵峰平静道:“没事就好。” 二人身上都湿透了,日头虽大,但溪水冰凉,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着凉,这儿并非现代,一场感冒也可能会轻易夺去人的性命。 心念至此,邵峰将身上的衣服脱了:“咱们赶紧生个火。” 阮征从后面上来了,从怀里掏出两块黑乎乎的石头:“我这儿有火石。” 他熟门熟路地从那溪边的竹林里拖出几根干枯倒地的细竹子,折断了,又顺手拿了些干草塞在底下,然后敲打着那两块火石。 火石相撞,碰撞出火星,落在那干草上,没一会儿,一堆篝火便生起来了。 邵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手上两颗火石,心里想着这火石当是含磷化物的燧石,亏得这小黑皮随身带着。 没成想阮征抬头看了邵峰一眼,居然恨恨地瞪了一眼他。 邵峰有些莫名其妙,这小黑皮不是被他整的挺老实的么,看来还得修理,他在兵团里的时候自是有着许多这样的小刺头,到后来哪个不老老实实了。 想起了那个自小长大的兵团,不知那边如今怎样了,那一帮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否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一向严酷的养父听闻自己的消息是什么样的表情……罢了,想多无用。 邵峰不是个纠结的人,与其这般伤春感秋,不如将面前的问题解决了,再想办法回去。 当下速速除了湿衣,又找了几个树枝,将那湿衣裤撑开架在火堆旁边。 一回头,看见阮唐还在那里磨磨蹭蹭拧干湿发,不由得有些黑脸:“快些脱了衣服,待会儿别给我着凉了。” 阮唐一愣,连忙点点头,便将自己的衣服脱了。 邵峰只留了条亵裤穿着,其余皆是全脱了,他靠近火源,搓着双手,余光无意间往阮唐处一瞧,愣神了片刻,这家伙可真是白,从后面看过去,腰线又细又有线条,脑中突然想起昨晚上搂他在怀里的感觉,邵峰不由得心神一荡,方才虽是匆匆一碰,但是那唇好像也很是柔软……心中警铃四起,当下咳嗽了几声。 妈的,太久没碰女人了! 阮征看了眼若有所思的邵峰,恼怒地将自己的袄子给阮唐披上。 可那袄子短,只遮了个上身,一双修长皙白的腿还露在外面。 阮唐本来就有些尴尬,这般被当成大闺女一般护着更是脸红:“没事啦阿征……大家都是男的……” 阮征可不干,他警惕地看了眼邵峰,偷偷与阮征道:“那人方才趁你落水偷偷轻薄你。” 邵峰耳朵异于常人,可听到细微之处的声音,那小黑皮的话他自是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不禁哑然失笑,难怪刚才跟防狼一样防着他,给他哥做个人工呼吸被当成了咸猪手,不过他倒是没有任何担心,阮唐自是早已明白自己对他没有任何的想法。 果不其然,又听见阮唐那细细的声儿:“你别瞎说,邵峰他不可能的。” 阮征有些闷气,他这个哥哥太过于天真了。 “总之你自己长个心眼。” 阮唐看了看那兀自烤火的人,心里想着,那人喜欢的是女人,哪里会对自己有那般龃龉的想法。 眼前竹子发出了一声声爆裂,颇有些热闹,阮唐拨弄着眼前的篝火,一时无话。 这般耽搁了许久,等到衣服尽数烤干修整清楚再上路时,日头已快到了头顶上。 阮唐愁眉苦脸跟邵峰道:“也不知回去该多迟了。” “尽人事听天意吧。”邵峰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多耐心跟这颗性格绵软纠结的软糖交流。 若是以往,早已经是暴走了。 但看着那张带着忧愁的脸,邵峰还是放低了声音:“饭一口一口的吃,事情总要一件一件的做,懂么。” 阮唐点了点头,勉强给了邵峰一个微笑。 等阮唐紧拽着双手站在一座碧瓦朱门的偌大庭院前时,邵峰知道阮家三叔的老窝便在此处了。 7.第七章 不请自来 这庭院甚是气派,门面是拿金丝楠木造就,红色的门楣处刷了金漆,虽是大俗却也显得格外耀目,这儿离城中心尚且还有一段距离,但还不算远,享尽了清净与地理方位之便,可谓是居家风水之典范。 邵峰环视了一周,此时已是正午,街上的贩夫走卒甚少,远远望去,巍峨的宫城隐隐在望,蒸泽着一股王气,衬托得这府院也高大上了许多。再想想阮唐那个破落的小院,心间不禁感慨万千。 这阮唐,还真是软,就这般被人压榨得点滴不剩。 阮唐早已经上前去拿起那重重的虎首门环敲了敲,很快那厚重的大门便吱呀地一声开了。 出来迎接的是一名小厮,他看见了阮唐首先是目露不耐,但还算不敢坏了规矩,慢腾腾地出来,双手作揖:“是大公子来了。” 阮唐抓了衣角,眼中带着希翼:“三叔他回来了么?” 小厮眼中更是轻慢,将上身站直了来:“老爷他日理万机,哪里得空整日在府上,大公子下次再来吧,否则便误了归去的时辰了。” 阮征见他轻慢沉不住气了,“你这奴才,怎么说话的。” 小厮眼睛睁大,似是很惊讶:“哟,是二公子呢,这黑乎乎的奴才一时没认出来,还以为是那杂役坊的阿满呢。” 阿满是这府上的粗使杂役,脸上生了大片的黑色胎记,极是丑陋,而且他干的还是最下等的清理恭桶的活儿,那阮征虽不是正房所生,但好歹也算是个公子,听到这话自是怒极,险些上前便要给他一耳光。 邵峰拉住了他,和声与那小厮道: “既是三叔这时不在,那咱们进府等吧。” 这小厮是见过邵峰的,是这大公子的契妻,只不过原先见他时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还不说话,如今居然这般态势,而且看那双眼睛虽是平静无波,但不知为何带着一股迫人的感觉,令人浑身生寒,俨然换了个人一般。 小厮吞了吞口水,拉了拉脖子:“不是我没提醒,上次大公子等了那般久,怕是你们这次也是白等了——我那是好心提醒你们。” 邵峰微微一笑:“那多谢小哥了,不过千金难买我愿意,小哥这便引我们进去罢。” 小厮看了看阮唐,阮唐面带犹豫,他瞧了一眼邵峰,随即开口:“你带我们进去罢。” 小厮心里犯嘀咕,这群穷亲戚真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反正老爷吩咐过了,但凡这大公子求见,便说他不在。 嘿,看这些人能熬到几时。 三人便被小厮引进了了府院中的厅堂。 那小厮心下冷笑,嘴上却是客客气气:“大公子你们随意坐吧,小人这还有事便下去了。” “慢着!”邵峰拦住了他的去处。 他指了指自己的肚腹:“我们饿了,还请小哥多麻烦一下,给我们送些温热饭菜来。” “啊?”待到小厮消化光了邵峰的话当即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北安朝素来重视礼仪,若非主人家招待,哪有客人上门要饭菜的。 活脱脱像个要饭的。 然眼前人的神色一点儿也不局促勉强,甚至还带着微微的笑意,恍若他的要求只不过像挠一个痒痒那般简单。 “我……我下去看看。”那小厮脸上颇是精彩,说完这句便下去了。 一群不知礼数的穷鬼!鬼才给你们送饭菜! 看着那小厮急匆匆离去,邵峰撇了撇嘴,自己去茶几处倒了水,自顾自喝了起来。 阮征咬着唇不说话,脸色黑熏,而阮唐脸色羞赧,上前来扯了扯邵峰的衣角:“你,你怎么让人家给你送饭菜呢?” 邵峰反问道:“难道你不饿?” 话音刚落,阮唐肚子便应景地发出了一声咕噜声,他的脸色愈是发红,随即叹了口气:“不怪你,都怪我没本事,没让你吃上一顿饱饭。” 邵峰笑了:“你也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担了,还真当我饿坏了讨饭吃么,要不我们赌一赌,刚才那个小哥会否给我们送饭菜?” 阮唐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 看着那稀里糊涂的模样,邵峰不由得捏了捏那脸颊:“待会儿老子带你们当一把土匪。” 果不其然,等了半个小时,那门厅一个人影也没有。 邵峰手上的瓷杯轻轻放下,随即叫来了阮唐阮征:“走,咱们当土匪去。” 阮唐一把拉住他:“你,你别乱来,待会儿三叔生气了更不给咱们银钱了。” 邵峰抓住了阮唐的双肩,靠近了他的脸:“你这小傻瓜,你真当三叔忙的连回家的空也没有了么?那小厮那般猖狂,自是有主子的意思给他在身后撑腰,你还傻等着,难不成等到他良心发现?” 阮唐怔怔的。 倒是阮征听了火起,硬气的很:“我也跟着你当土匪!” 邵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还不赖嘛。” 看着那二人的互动,阮唐忧心四起:“你们两个可别乱来啊,三叔……” 邵峰道:“咱们又不烧杀抢掠,只是去吃一顿饭而已。” 话毕,不顾阮唐挣扎,揽了他的肩便往小厮方才的去处走去,阮征紧紧地跟在身后。 这庭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北方的园林,但倒有几分苏州的狮子林的意味出来,处处假山林立,绿荫青翠,弯弯曲曲的,若不是邵峰天生的方向感,难免不知身在何方了。 走了一会儿,循着烟火气走去,远远地便看见厨房模样的地方了。 邵峰大步昂首,阮征亦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只有阮唐在二人身后面色忧惶。 等进了厨房,便看见一圈下人围着一张长桌备着各屋的吃食。 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盘菜散发着食物特有的鲜美气息,油亮的酱油肘子,令人食指大动的四喜丸子,冒着热气的鸡汤汆海蚌……林林总总,一整个长桌都摆满了。 见到三人进来,那些下人们齐齐将目光瞧了过来,眼中露出了惊讶与疑问。 而刚才那引路的小厮更是吃惊,几乎是说不出话来。 邵峰双手插在胸前,气定神闲:“小哥手脚好是慢,咱可等不及自己过来了。” 还没等那些人反应过来,邵峰拉了阮唐便坐下来了。他四处瞧了瞧,拿过了那碟醉糟鹅掌,“这个不错。” 看了看那远处的四喜丸子也顺手拿了过来,“这个看上去也好吃。” 他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向阮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阮唐哪里说得出来,一张脸早已是憋红了,倒是阮征有样学样,已是拿了好几道自己想吃的菜摆在眼前。 这般旁若无人的模样自是把厨房的膳娘给惊到了:“哎……这些都要送到夫人姨太太房里的啊,你们怎么,怎么?” 邵峰似是没听到似得,吩咐阮征道:“去拿三份碗筷,另装些饭过来。” 一向不情不愿的阮征这会儿是出奇的听话,利索地去一旁的橱子那里翻找了。 小厮也急了,连忙赔笑拱手上来了:“爷,您别介啊,这些饭菜都是有主的……你吃了便不够了啊。” 邵峰疑问地看他:“不够那便再去煮啊,这还用我教你?” 话音刚落,阮征早已是捧着三碗米饭过来了,他手里拿不下,夹在肘子上,有些颤颤巍巍的,好歹是成功地送达了。 邵峰搓了搓手,朝着那头已经是低得不行的阮唐道:“吃吧,别看地板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邵峰气定神闲,吃得无比的香,甚至还帮阮唐夹上一些菜。 而周围的那些仆人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 一时间,画面诡异,一帮人看着三个人吃饭。 也算是谈资了。 8.第八章 府上之夜 那膳娘见着这三人犹入无人之境一般,尤其那个高大个,神态看上去不是个善茬,膳娘哪里敢上前说事,可这给各屋主子们备的吃食眼看着就要都被糟践一番,她赶紧过去拉过那小厮。 “阿财,你赶紧的想办法呀,到时候夫人太太们拿老娘出气老娘定是饶不了你!” 阿财敢怒不敢言,作为家生奴才,比不得其他人,他最多跟着主子的态度言语轻慢,可也不敢真正动手,北安朝明法森严,以下犯上者决计讨不了好的。当下只能去搬救兵:“你们清点清点各屋的吃食,利落些再备上,老爷今日不在府上,我这便去报了总管去。” 话毕,他也不耽搁,直接一路小跑着去了。 而这边,邵峰阮征吃得是满嘴油光,阮唐被邵峰强迫着也吃了一些。 等邵峰摸着肚皮打着饱嗝,那小厮早已带领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过来了。 阮唐远远看了,与邵峰道:“走来的是三叔府上的管家,你,你别跟他冲突。” 话毕,人已经到跟前来了,那管家倒不像其他人那般轻慢恼怒的神色,他一屋子看了过去,逢着邵峰的眼神略略惊疑了一下,又立刻恢复常态了,将目光转移到阮唐身上:“老仆见过大公子。” 阮唐有些难堪:“林总管,好久没见了……” 那膳娘见着林总管来了,自是觉得有人撑腰了,放大了声来:“林总管,哪有这般的,老娘辛辛苦苦备了许久,就这么……你看看这是咋个回事。” 林总管严厉道:“什么怎么回事,咱们大公子回来,这般不招待,还得他自己跑来寻食?” 那膳娘愣了一下,随即看了看身边的小厮阿财,那林总管眼睛往他身上一扫:“你这不长眼睛的!还不赶快给大公子们准备漱口茶!” 阿财一抖立刻称是,撒腿去准备了。 随即林总管换了一副和颜悦色:“大公子,老爷常年在外不在府中,都怪我管理不严,让您今日受到这等委屈。” 阮唐摆摆手自是满心感激:“林总管客气了,我,我今日也是做得鲁莽,我……” 他还没开始道歉,那邵峰早已插进话来:“林总管,你当是消息比较灵通——那三叔几时才能回来?” 林总管见眼前这人虽是跟以前那个痴子一般模样,可如今这副不怒自威的模样让人着实不好应付,他又带上了笑容:“老爷离去时并没说明,要不你们先回去,等老爷回府了我定会一早让人给您带去口信。” 阮唐脸皮薄,本来就觉得很是难堪,他无法像邵峰那般坦然地做一名“土匪”,今日这一番作为早已将他的羞耻心透支光了,再说,他对这林总管是颇有好感的,三叔府上上下众人,除了他便没有人给他好脸色过,当下不想让他为难,正待点头说好,邵峰早已笑了一声:“林总管的心意我们领了,不过三叔行程匆匆,带个口信来回都要花上半日,待会儿我们后脚刚来,三叔前脚可能就走了,” 他支额似乎是很纠结,很快便露出大白牙一笑:“我们便留着几日吧,什么时候见到三叔便什么时候再走吧。” 看着邵峰似乎是很灿烂的笑容,林总管却有种背脊生寒的感觉,又看见邵峰凑近了道: “林总管不会觉得我们越矩吧?” 林总管笑容依旧,但已是有些勉强:“那是自然。” 邵峰站了起来,接过阿财手上的漱口茶,慢悠悠道:“咱住的这几日不会还要自己过来寻食吧?” 林总管干笑着:“老奴自是不会再让这等事情发生的。” 继而剀了一眼那阿财。 邵峰哈哈大笑:“也是,省的我等掘地三尺地找,方才想着自己今次还得在府里找间客房住呢。” 他漱好口,便伸手一举:“有劳总管带路。” 话毕,回头看着满脸涨的通红的阮唐,伸出了手将他牵了,“夫君,咱这边走吧。” 阮唐惊讶至极地看着他,阮征亦是一脸的震惊。 邵峰没有再去看他,只仰首阔步往前走。 阮唐愣愣的,亦步亦趋跟着。 ================================================= 林总管将他们安置在西苑的客房,这些客房即使平日里不常用到,但也被下人们打扫地干干净净的,邵峰四处环视一周,表示满意:“那么咱便暂且住下了,有劳林总管看见三叔了跟我们通报一声。” 林总管恭恭敬敬地道:“老奴一定铭记在心。” 话毕又交代了那门房的丫鬟几句,再度客套几句这才下去了。 等那林总管前脚刚走,那阮征早已是憋不住了:“你,你干嘛乱喊我哥哥夫君。” 邵峰不欲跟他解释,只是转过头与阮唐道:“我要有一个立场为你说话,懂么?” 阮唐眼中迷蒙,随即慢慢地低下了头,有些难过:“你别总要解释,我懂。” 邵峰不知为何,看到那副样子,心里总不是滋味,只摸了摸他的头:“往后几日但凡有什么,你就说听契妻的。” 阮唐默默地点点头。 沉默半晌,他又抬起了头:“林总管是个好人,你不要过分为难他……” 邵峰心里叹息,阮唐涉世未深,本就单纯,怎会看透这人情世故底下的冰凉,那林总管逢人便示三分好,不因为他心热,只不过阮唐这番不触及他的利益,既然这般,那这种个性的人不会将事情做绝,再说这种施恩有时候带来的回报是不可计量的,他又岂会白白浪费。 不过,他没有跟阮唐说太多,只是含糊答应了一声。 这个客房还带着一个小院,既是暂时没有事情做,邵峰也就在院子里练起了体能,他对目前恢复的速度非常满意。 到了傍晚,似是怕邵峰等不及又去寻食了,这次晚饭倒是很快送过来了,菜色还很丰盛,五荤三素两汤,搭配合理,滋味尚好,邵峰再度表示很满意。 吃饱喝足也就入夜了。 在府上的认知里,邵峰是阮唐的契妻,故而林总管只安排了这两个厢房的小院给他们,阮征很是警惕,拉了阮唐:“哥,床够大了,你今夜跟我一块儿睡。” 阮唐摇了摇头,看着不远处那抱着双手欣赏夜空的男人,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走了过去:“今夜跟我一个房间,好么?” 这番话的意义不明,邵峰心里有些咯噔,但看着那双带着忧郁的眼睛,鬼使神差说道:“好啊。” 阮唐笑了笑。 因着林总管有所交代,那丫鬟家丁们一改那懒洋洋的态势,很是尽心尽力地伺候起了邵峰他们,甚至主动进来请示是否要沐浴。 邵峰自是不客气,三个人痛痛快快洗了一回花瓣澡。 邵峰先去躺着了,阮唐吹了灯,躺了下来,感觉到身边的温热,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突然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阮唐,我没有兄弟姐妹,往后你当我弟弟罢。” 阮唐喉咙一梗,知道那人用另外一个方式跟他砍掉某种可能,他平生第一次感到心里某一处地方悄悄痛了一下。 艰难地点了点头,但意识到黑夜对方根本看不清,于是便轻轻地答应了一声好。 邵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旋即为自己的婆妈感到一阵恼恨。 他是快刀斩乱麻的人,从来不会做拖泥带水的事儿,可在阮唐这儿,却一次次的做了。 然这样单纯而心善的少年,就当他婆妈一次吧,时间还长,他总会慢慢释怀的。 黑夜里沉默了许久,阮唐突然道:“你能抱抱我么?” 耳边一片静默,阮唐觉得自己几乎哽咽起来,但他还是忍下了喉头的酸楚:“哥哥……” 身边的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将他抱在了怀中:“乖,睡吧。” 熟悉的气息传来,阮唐闭上了眼睛,有颗难过的泪在心里悄悄滑落。 9.第九章 三叔 时近冬至,日头格外迟来,虽已近辰时,外头还是灰蒙蒙的。邵峰是个从不睡懒觉的人,生物钟比闹钟还准时,等到他睁开眼便知道差不多七点多左右。身边的少年兀自睡得深沉,昨儿一整日的奔波当是将他累坏了,他脑袋深深埋进自己的怀里,鼻息均匀,让人感觉得到安宁的气息。 邵峰本欲起床,可他一动,阮唐便咕哝着有些不安起来。 邵峰只好继续躺着,他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这般顺着他,可能这样的少年就会让人顺着吧。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都能看到他脸上那一层细细的绒毛,衬得白皙的皮肤有种柔软的质感,他脸皮薄,甚至一些微小的毛细血管都隐隐可见,吹弹可破当是如此吧,不由得再次感慨了下,阮唐真是有一副好皮囊。 不输于任何一个他所见过的人,无论男女。 邵峰突然想,若他是一个女人自己当是会毫不犹豫娶了他吧,对自己有好感的貌美女子,对一个男人来说,很难有拒绝的理由。 虽然他是个怕麻烦的冷情之人,但偶尔也会想想那昏黄灯光下的一碗热饭,不过作为一个刀头上舔血、朝不保夕的人,他从未想过跟人有什么情爱纠葛,他注定是流浪的人,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他驻足。当然,当他有生理需要的时候,也是有几个固定的sex partner的,他们各取所需,方便而快速。家庭的一口暖饭对于他是奢求的,与其说他不愿意吃,不如说他吃不起。 如果在这儿回不去了,那么找一个这样美丽又柔顺的人结成婚姻,应该是很好的选择吧。 可惜是个男的。 邵峰不知道心中的遗憾从何而起,只轻轻将那个脑袋从自己怀里慢慢捞出,然后放在旁边的枕头上。 这番一动静,那阮唐便迷迷糊糊地将眼睛睁开了,他看了一眼邵峰,伸出双手将他脖子揽住了,亲昵地蹭了蹭。 邵峰知道他又将自己当成原先那个傻子了,心下有些不悦,倒是没有挣脱。 “醒了就起来罢。” 阮唐照旧是一张红通通的脸,有些难堪。 邵峰自己下床了,穿戴好了衣服,已经有人在外头请示:“大公子,洗漱物事已备好,是否这会儿送进来?” 阮唐拿眼睛看了看邵峰,邵峰便朝着外头道:“送进来吧。” 洗漱好,三人一起吃饭,又有人来报:“大公子,老爷有请。” 邵峰一阵冷笑——这回倒是很轻易地主动见人了。 阮唐眸上一席畏惧,邵峰拍了拍他:“知道怎么做了么?” 阮唐道:“都……都听你的。” 看着那愈发绯红的脸,邵峰笑了笑:“是啊,让你三叔知道你惧内得厉害也就行了。” 阮征看着他二人说话,心间颇不是味道,昨儿阮唐已经将他俩之间那些事儿都与他说了,他这才总算将心里的防备卸下一半,不过依旧还是有些堤防的意味在那里。他这两年随着娘亲的改嫁,在后父家里受尽了种种折磨与屈辱,人世间的不堪他已经见识了大半,除了自己的哥哥,谁也都不在他信任的范围。 再说即便邵峰对自己的哥哥不带有觊觎之心,难保他没有怀着别的目的。 他这般尽心尽力地帮着自己家里讨家产,说不准便是跟三叔那老匹夫一样,想侵占自己的家产。 但有什么办法,他还小,他哥哥单纯无知,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阮征心间有些悲哀,他才十四岁,然早已对世间的人情失望透顶。 阮唐正要放下碗筷,邵峰道:“那么着急干嘛,吃饱了再去。” 自己犹自慢悠悠喝着手上那碗酿圆子。 阮唐吞了吞口水,只能陪着他等着,心间各般焦心。 等邵峰吃饱了,这才抹抹嘴,与旁边早已等的不耐的引路小厮道:“走吧。” 三人便在这带路小厮的指引下,见到了终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三叔,在他身旁,林总管也在。 阮家三叔阮进正坐在堂中一方油梨木所制的太师椅处慢悠悠地喝茶,可脸色却不是很好,隐隐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态势。见到这般,阮唐心间害怕多了几分,不由自主稍稍往邵峰身后靠了靠。 邵峰揽住了他的腰,不让他退缩。 阮唐无法,只能上前作揖:“侄子见过三叔。” 阮进没有回答他,只自己喝着茶水。 下马威么?邵峰冷冷一笑,这阮家三叔典型的一副商人模样,身材虽是瘦,但颇为精干,面色红润,嘴唇薄,眼睛小但是却带有一股精光,看来,却也是个能干之人。 当下笑了笑,拉了阮唐:“杵着干嘛,咱坐呗。” 长辈不发话,小辈哪里能自顾自坐了,阮唐连忙朝着邵峰使了使眼色,邵峰跟没看见似得,直接将他拉了按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阮征自是有样学样,也自己挑了一张座椅坐了。 阮进的脸色自是更不好,重重地将那茶碗往桌上一放。 “你这咸头,这么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阮唐咬着唇不说话,邵峰轻轻一笑道:“三叔莫要生气,咱不是自家人么,何必拘泥于那些老掉牙的俗套。” 阮进眼睛上上下下地扫视了邵峰片刻,眼里的憎恶多了几丝惊讶:“你……” 邵峰站了起来,学着阮唐方才作揖的模样做了一个揖:“亏得三叔给的那些银钱,咱夫君总算将我的痴病给治好了。” 他开门见山,微笑着看着阮进,拇指与食指搓了搓:“这回过来,准备向三叔多要些银钱用度。” 阮进没想到他要钱要得如此理所当然,正待动气,但见到眼前这个人显然不是阮唐那般可以被吓住的,当下换了语气:“我可记得月初刚给过……今儿才廿十吧?” 便假意转头问那林总管:“老林,你钱没少给吧。” 林总管恭恭敬敬:“老奴自是按数按时给了。” 阮进轻蔑一笑又看向邵峰:“即是给了,怎地还来讨要?” 邵峰大言不惭:“花光了。” 阮进几乎没转过神色来,显得面部有些扭曲,他扭头看阮唐,面上带了薄怒:“你这契妻好大的语气。” 邵峰哪里肯让他转移战场,再次插话:“阮唐面皮薄,咱既是契妻自是要处处帮衬着说些话,否则咱夫君饿死了还吭不出半声呢!” 他回头问林总管道:“敢问林总管府上仆役支出是多少?” 林总管面色一紧,自是小心翼翼:“老奴这一时半会儿还说不上来,得去翻翻账本。” 邵峰道:“林总管这样的好帮手岂会不清楚?只怕是说出来让咱寒心了罢?” 他摸了摸阮唐的脑袋:“咱这好歹是阮家少爷,领的月钱不过是那些仆役的两三倍,说出去不怕人笑掉大牙。” 阮进冷笑:“那你要多少?” 邵峰伸出了五只手指晃了晃。 “五十两?!”阮进差点没有破口大骂,还没开口,邵峰早就更正了他的错误: “是五百两。” 不说阮进,连阮唐都震惊地看着邵峰。 他现在每月跟三叔领十两的银钱用度,这般一下子开口要到了五百两,三叔岂会答应。 果然,阮进一张脸几乎是怒极反笑,“你这狮子大开口得好生容易,当我这儿是钱坊么?” 邵峰笑笑:“不敢。” 阮进拂袖,吩咐了林总管:“按规定的给他,多给一分老子找你算账!” 邵峰笑了:“那算了,等下月银钱到账之前,我等只好叨扰三叔了,毕竟咱家现在穷光蛋了不是?” 阮进一拍桌子,简直想拿棍子打人:“来人啊,给我赶这厮出去!” 阿财等人等的便是这个时刻,当下一帮家丁就要拿了邵峰下去。 阮唐立时挡在邵峰面前,正待求三叔放过邵峰,邵峰却是俯下身去,凑近了他的耳朵:“我的小夫君,让别人看看你契妻的厉害吧。” 阮唐呆呆的,一阵拳风从耳边急速飞出,他吓得紧紧闭上了眼睛,随即耳边一阵痛叫声,接下来又有无数拳脚到肉的声音以及惨叫,还没有半柱香,邵峰便捏了捏阮唐的脸:“可以把眼睛睁开了。” 阮唐一看,地上躺倒了好些个唉叫的人,他惊得捂住了嘴巴。 阮进脸色铁青,手指哆嗦着:“老林,你,你去报官!” 邵峰笑眯眯的,他的笑自不是如沐春风:“报官?正巧一起啊,林总管,咱可也想去报个官呢?不知道官府管不管家产侵吞的事呢!” 邵峰似是认真想了想,“也罢,官府若是不管,咱可要满大街张贴单子讨个说法,让大伙儿看看我夫君家里的那些个庄子田产是如何从手上丢的!” 说到后面邵峰的语气已然不带任何说笑了。 大厅里的气氛很是凝重。 那阮进重重哼了一声,当场拂袖而去。 阮唐脸色发白,拉住了邵峰的袖子,“你没事吧?” 邵峰微微一笑:“没事,只是咱们可也要再住上一段了,你们家三叔怕是要好好考虑考虑几日呢。” 他又看向了那进退不是的林总管:“有劳林总管跟厨房吩咐一声,我们今晚想吃点烤肉,最好是牛肉,烤七分熟。” 话毕,他将阮唐夹进了胳膊底下:“走吧,夫君。” 10.第十章 哀兵之策 晚上送来的食盒中果然有一盘热气腾腾的烤牛肉,林总管亲手送来的,他笑容可掬地在一旁道:“这是今日送来的新鲜牛肉,现烤的,还请各位慢用”。 邵峰夹了一块肉,“你说,三叔会不会在这里面下毒?” 阮唐手指一抖,筷子上那块油光锃亮烤牛肉便掉在了桌子上:“不……不会吧?” 阮征自也是立时停住了往嘴里送的动作。 林总管嘴角抽了抽,擦了擦额上的汗:“契夫人说笑了。” 邵峰余光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随即往嘴里丢了一块肉,“也罢,反正十日内我们若是没有回去报平安,那么京城的街头巷尾便贴满许多小纸条。” 嚼着嘴里的那块肉,端的是鲜嫩多汁,肉香四溢,他笑着与林总管道:“至于这些小纸条上会写些什么,不用我多解释了吧。” 林总管干笑:“契夫人多虑了,咱们老爷最是纯良,那里会做那等腌臜事儿。” 邵峰自责之状:“唉,我这人心直口快,心里想什么嘴上便说了,林总管可别见怪。” 林总管连连点头称是。 似是想起了什么:“咱们老爷说了,大公子成婚那会儿正赶上他在外地进一批货,当时一些礼数不周全,如今想起来确实是汗颜,敢问契夫人籍贯何处,好安排些红礼过去,算是补全一下……” 邵峰支起筷子道:“刚巧要跟你们说呢,下个月咱要带着阮唐回门一趟,也别安排红礼了,兑些银子,让咱这夫君别一车两车的驮了,带的容易些,成不?我那老爹老娘见了银子肯定不跟你们计较!” 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笑意的人,林总管有种吞了一只苍蝇的感觉。 邵峰再度招呼道: “林总管身为一府总管还亲自送食盒,要不,坐下来吃点罢,老这么站着,咱可看不过去。” 林总管哪里会坐下来,忙道:“不了不了,府里还有许多事儿等着老奴去处理呢,你们慢慢吃,有什么需要的与下人吩咐即可。” 邵峰笑:“那便不送了。” 待到林总管走远,那阮唐才拍了拍胸口:“你方才吓了我一跳,我还真以为有毒呢。” 邵峰看见那阮唐后怕的模样不由得笑了:“我吓得可不是你。” “你真厉害,总能找到办法。”阮唐眼里充满着崇拜。 邵峰道:“不过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就是了。” “但你真的有交代别人什么十日之约么?”阮唐四处瞧了瞧,发现除了自己三人其余人皆在屋外,忍不住附耳问邵峰。 阮唐靠的很近,邵峰又可以看见那白的几乎透明的肌肤了,他忍不住拿手捏了捏:“傻瓜,我无亲无故,只认识你,哪里去交代人。” 他看了看窗外,目中有些冷光:“不过,即便往后他们有这些想法,也会产生忌惮之心了,更何况我来历不明,孤身一人,他们查不清我的过往,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阮唐低了头:“方才你跟林总管那般说,我还以为你都记起来了。” 记起来便意味着要分别了。 邵峰打趣道:“没事,若记不起来不是有你这么个弟弟么?” 阮唐怔怔地,充满了怜:“真希望帮你找到你的家人,他们一定很着急。” 可又是不希望的。 邵峰心间涌起了许多莫名的萌动,痒痒的,有些热度。他欺骗了眼前这个人,他不是个失忆的异乡人,只是个冷情的雇佣兵罢了。他自小是孤儿,哪里有家人,养父于他与其说是亲人还不如说是他人生的老师,他对他只有敬,没有所谓的亲情,他没有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的,亲情伦理是好,然他自由自在的,也未必不好。 而眼前这人却在可怜他。 这个小软糖啊。 邵峰慢慢地伸出了手,待到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将阮唐搂在怀里了。 看着怀里有些迷蒙的阮唐,邵峰心里颇是震惊:他妈的,老子是在作甚么! 但他还算反应快,捉弄似的抓了抓阮唐的头发再度放开:“你先管好自己吧,傻瓜。” 阮唐一脸郁闷:“你别老叫我傻瓜。” 邵峰扯了扯嘴角,心间的威震仍还没能平息,再看阮征,又是一副敌视的眼神看着他,邵峰有些心虚,但他哪里会显露出来,当下冷眼看了阮征一眼,那敌视的少年才咬着唇将脑袋低下去吃饭了。 ============================ 林总管回去的第一件事情自然是向阮进报告。 待到阮进听了邵峰所说的那一番话,几乎是怒不可遏,直接将手上的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发出了重重的砰声。 林总管看着那一地儿的残渣缩了缩脖子,态度放的更是谦卑。 “老爷莫要动怒,总会有法子的……" 阮进咬牙了半日:“这厮底细查清了没有?” 林总管面皮一紧:“托了户政司的去问了,说是暂时没有查到这个人。” 阮进道:“那就是说我们也可告他一个身份不明之罪了!报官了去!” 林总管忙道:“怕是不妥。” 阮进啐了一口:“有何不妥?” 林总管道:“我方才试探了几句,并无发现什么疑点,这厮背景不明不好对付,若是我们没查明轻易报官了,待会儿惹急了这人,怕是不好收拾……” 阮进气急:“难道老夫就这么被他吃定了么?” 林总管细细一思考,有心献计:“这厮身上不行,老爷也可试试其他的路子啊……” 阮进盯了他半晌,明白了他所意图,旋即道:“那小子如今找了个帮手,哪里会那般好说话。” 林总管道:“大公子性子最是软,再好糊弄不过了,老爷你还拿捏不了他么。” 阮进渐渐平息了气息,思来想去,冷冷一笑:“给我好好的打扫香堂。” 林总管立刻领会:“老奴立刻遣人去准备。” ==================================== 可纵然是阮唐这软柿子好捏,奈何捏不到。 因为邵峰压根儿就让他们没机会捏。 眼看着仆役三催四请了好几次,邵峰只慢悠悠掏着耳朵:“我夫君肚子不舒服,改日见三叔。” 等到仆役们怏怏地走了,阮唐这才出来了,扯着邵峰的衣角:“要不,我过去一趟吧?” 邵峰道:“人挑准了你下手,你还拼命往前凑,傻的么?” 阮唐脸上带了难过。 邵峰看着他的神色不好:“听我的,知道么?” 阮唐点点头,沮丧地嘟着嘴:“我晓得,可我不愿总是躲在你后面,我想帮你一点…………” 总算没白对他好。 邵峰温声道:“放心吧,咱一个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不碍事。” 阮唐勉强笑了笑。 邵峰心下一动:“你信我么?” 阮唐几乎是毫不犹豫,一双桃花眼里水光盈盈:“信,我信。” 一阵风吹过,有些冷,但似乎有些温情出来。 便要入冬了,可春日似是也不远了。 11.第十一章 锻炼 除了阮唐,邵峰与阮征这些时日过得还算愉快。 虽阮征心里仍旧对邵峰不得释怀,然这几日他既不用忍饥受冻,更不用动辄遭受打骂,心间虽然还有些微微的忧虑,可目前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 饿了有人送饭上来,还很丰盛,鸡鸭鱼肉,只要想吃,一应俱全。想洗澡了,便有热水随时伺候着,丫鬟轻声细语,有着软暖的熨贴——这样的日子,自打父亲去世后便再也没有了。 虽然才仅仅过去两年,可似乎已经很遥远了。 苦难似乎格外漫长。 阮征看了眼前的邵峰,心里的情感更加复杂起来。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男人的强大,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目标,可以保护自己,更可以保护哥哥。若这人真是贪图家产,要了也就罢了,反正如今也在三叔手上,这人偶尔看上去不算太坏,兴许还能还给自家一点。 阮唐想,只要他不要动哥哥的主意,其他的都算了。 毕竟,现在的境遇还不算他遇见的最差的。 正心里暗暗思虑着,抬头一看,立刻又炸毛了! 邵峰又在指挥他哥哥按肩膀了! ——自己那细皮嫩肉的哥哥,从未干过伺候人的活,竟叫这登徒子占便宜去了! 阮征脸色阴沉,而那边的阮唐正努力地给邵峰揉捏着,邵峰故意逗他:“太轻了!” 阮唐已是用了所有的气力,脸都憋得通红,可那硬邦邦的膀臂如同铁石一般硬,揉不进肉里。 “我真的没气力了。” 邵峰闻言回了一个身,“明儿跟着我锻炼,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里能行。” “锻炼?”阮唐有些疑惑,“便像你每天做的那样么?” 邵峰点点头:“锻炼多了,身子自然是健壮些,就这么说定了,明日跟着我来。” 阮唐有些畏惧,“我,我不行的。” 他是见过邵峰锻炼的,那男人单手便可支撑着身体连续上下俯卧数十次,他看了手便软了,更何况自己做。 邵峰自是懂他担心什么:“不打紧,又不让你做到我那等程度,这样吧,先从慢跑入手。” 他弹了弹阮唐的小细胳膊:“要知道做任何事情,最基础的便是身体,懂么?” 阮唐若有所思,最终认真地点点头。 邵峰也朝着阮唐身后的阮征道:“你这小子也一起来。” 阮征一愣,心里的腹诽突然消了不少,他亦点点头:“好。” 到底是队长,到哪里都没能改变操练人的职业习性,邵峰自嘲地笑了笑。 第二日梳洗完毕,还没吃早饭,邵峰便带着两个少年开始锻炼了。 阮征还好,身子颇为壮实,虽不知道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但大抵是个好苗子。而阮唐——邵峰啧了一声,这孩子,不需要他能做到什么程度,只要达到改善体质的目的便好了。 邵峰素来便是个对人要求严格,对自己要求更严格的人。 既已经做了决定那便以身作则,带着他俩开始认真做起了热身,附加一些拉伸筋骨的动作。 阮征筋骨硬得很,双脚直立,手向地面拉升,手指只能刚过膝盖而已。同样的拉伸动作阮征做的龇牙咧嘴才勉强达标,而阮唐轻轻松松便下去了 邵峰这才发现阮唐身子非常的柔韧。 一时惊奇:“你练过?” 阮唐摇摇头,颇有些不好意思:“没呢,第一次做。” “来,抬只脚上来,”邵峰朝阮唐招招手。 阮唐走近了点,稍稍一抬右腿,那脚踝便被邵峰握住,他单脚站在地上,邵峰慢慢地将他手中的那只脚抬高,直至双腿呈一百八十度,而阮唐依旧不见吃力。 “嚯,可以的啊,居然能轻松一字马。” 邵峰慢慢放开手,让阮唐自己抓着,阮唐金鸡独立,他有些害羞地咬着唇:“我可以放下了么?这样好像卖艺的。” 邵峰抱着双手看着他,阮唐身型很好,虽是瘦了点,但比例很棒,腿又细又直,腰又是那般线条,当真犹如一幅值得欣赏的画面。他不仅身子柔韧,稳定性又好,若是在现代,或许是一颗练体操的好苗子。 可惜呀。 邵峰让他放了脚下来:“为了减少锻炼拉伤的情况,方才让你们做得那些都是必要的,往后只要有锻炼,那么必须先这样做热身。好了,现在跟着我慢跑吧。” 这一番话让阮唐兄弟俩听得有些吃力,但还算理解了大体的意思。 阮家兄弟便跟在了邵峰身后,开始了他们第一次的体能锻炼。 虽说这小院一圈也才百来米,可跑了数十圈也把阮唐累得够呛,邵峰小跑着到了阮唐身边:“你先休息,脸都白了。” 阮唐颇有些勉强:“我还行。” 邵峰严厉道:“过犹不及,听话,慢慢再走一圈去歇息。” 阮唐只好妥协。 而阮征除了柔韧以外的优势顿时浮现出来。 邵峰跟在他身后,见他跑了那么久呼吸犹自均匀,步伐也不见沉重。 如此邵峰心里自是有了想法。 他也许有一天是要走的,而阮唐是他放心不下的,这个少年在短时间内让他产生了许多的保护欲,也许已经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了吧,这种满涨的感觉令他想给他仔仔细细地打算好他的后路。 这小黑皮虽是一幅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的欠扁模样,但对他哥哥是真心的好。 如果这这段时间内训练他,让他懂一些格斗术与防身术,那么,至少自己某一天选择离开时也安心一点儿。 一个小小的计划在邵峰心间渐渐达成。 半个时辰后,邵峰与阮征终于停了下来,阮唐早已拿着汗巾在一旁候着他们了。 “赶紧擦擦,风吹了小心着凉。” 二人擦了汗,又痛痛快快地洗了热水澡,终于开始吃早饭了。 经由这一番运动,阮唐终于是放松了不少,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倒不像是寄人篱下了。 还没快活一会儿呢,外面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病了还这般快活么?” 阮唐笑容立时凝固,脸色一下子白了。 邵峰拿筷子头一敲他脑袋:“怕什么?” 旋即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开了门:“哟,三叔怎么过来了?” 屋外站着的是不阮进又是谁? 邵峰往他身后一瞧,那林总管正端着一个金丝楠木盒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 “林总管好啊。” 阮进见他那副笑眯眯的嘴脸恨不得拿刀砍他。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般没理由地强要五百两的用度,不过是逼咱将庄子还给你,是也不是?” 邵峰瞪大了眼睛:“这怎么敢?” 但那神态明明就写着“是啊是啊。” 阮进忍住了怒火:“好,今日老夫将那些庄子的契纸拿来了,这便还给你们!” 邵峰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事情居然这般顺利? 12.第十二章 奸计 果不其然,阮进早已露出了白惨惨的笑,把那张原本就精明的脸衬托得愈发的奸狞:“不过,在此之前,还请将老夫这些年为这些庄子贴的钱补上!” 邵峰释然一笑——这才算合理了,眼前人哪有这般良善,他悠然问道: “敢问三叔要贴多少?” 毫无疑问,数目必定很大。 阮进朝身后使了使眼色,林总管便笑眯眯上来了,他拿出胳膊下夹着的账簿支在木盒上,伸出食指点了点吐沫,装模作样略略翻看了几下:“老奴估算了一下,大少爷还得给老爷五千两纹银。” 他合上了账簿,继续夹在胳膊底下:“这五千两还是老爷看在大老爷的面子上免去了许多零头,要不,这都快要六千两了。” 明明是坑人,但这一主一仆却大义凛然得如同发了善心一般,着实让邵峰佩服。 阮唐原本在屋内,听了这样一番话实在是憋闷委屈,这两年的屈辱一下子翻涌上来,他从屋里冲了出来,脸上的畏惧虽还未退去,可忍不住拿着颤抖的双唇质问道:“三叔,既是看在我爹面子上,又何苦这般为难我们……五千两……你让我们去那里拿……” “是你这些人为难老夫!”阮进倒打一耙:“这些年你白吃白喝我的,咱还帮着你打理庄子,多少的人力物力都投在了里面,要你五千两不算过分吧?” 邵峰冷笑道:“所以帮着打理庄子,就帮咱夫君打理出了亏损五千两?” 阮进面色一滞:“如今生意难做,那些庄子不赚钱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不是维持着你家公的颜面,老夫何须如此?。” 黑的理直气壮地说成了白的,简直要颁给他一座奥斯卡了。 邵峰盘着双手向前走近了几步,只盯着阮进那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他不会想去认真计较到底是不是真的亏损了五千两。既然阮进这般要求,定是擦干净了屁股,即便他再折腾,也找不出任何没有“亏损”的迹象来。 依据他目前观察来的这个时代的律法、资金支付方式来说,根本无从查明这些家族企业资金的来龙去脉。 虽然他所在的那个时代也未必就查的清楚,然对于这些并非根基深厚的家族企业还是有一定的限制。 阮进见邵峰沉默不语,而那阮唐也只在后面咬着唇即将要哭下来的态势,心里自极是痛快,这几日的憋闷终于去了大半。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笺子:“量你们立时也拿不出五千两,这张欠条收好了,若是半个月内筹不出五千两,那么你们也别嚷嚷着收回庄子了,我这上面白纸黑字说得清楚,到时候你们要闹那便闹吧,咱也请官府来评评是谁的道理!” 话毕将笺子往前一丢,随即更是冷笑:“还有,往后用度十两便还是十两,老夫仁至义尽!” 阮进心里已是笃定了阮唐筹不出五千两,自然连后话都说了。 话毕,心情舒畅地在林总管的跟随下潇洒而去。 阮唐哇的一声哭出来,浑身发抖不已,邵峰叹了口气,将他搂在了怀里,摸摸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别哭了。” 阮唐哭得愈发厉害:“我好没用,我真的好没用……” 阮征在身后脸色黑沉沉的,眼睛里冒着怒火,下一刻他回到屋里拿了只栓门用的木杖,便冲了出去。 邵峰余光见这反应自是知道他要去干嘛,连忙放开一只手扯住了阮征:“你这小子!” 见阮征挣扎得厉害,他又道:“你这番拿着棍子去打人除了添乱还能干嘛?” 阮唐这才发现阮征所欲为何,他亦是紧紧拉住了阮征手上的杖子,心间悲苦:“阿征……呜呜……你别去……听话……” 邵峰见着场面有些纷乱摇摇头,将阮家兄弟一拉:“走,先进屋里。” 三人进了屋里后,阮唐又是扑在桌上哭了半天,这下连阮征的眼圈都红了。 大概是对恶族叔所作所为的愤恨与对自己无能的自厌吧。 邵峰只不说话,任何的商讨在情绪面前都是空话,不如让这两个兄弟的情绪先过去了再说。 等屋子里的阴云笼罩的情绪终于释放了一点,邵峰开始了他的经济调查:“你们家的庄子盈利如何?” 阮唐抽噎道:“我父亲的庄子虽说不是京城一等一的好,但至少不算差,父亲在世的时候,做的虽不是皇亲贵族的生意,但因物美价廉,可以说小半个京城百姓用的丝绸棉布都是我们庄子供应的,哪里会亏钱!” 邵峰点了点太阳穴:“你们庄子能否卖五千两?” 话音刚落,阮唐与阮征双双被震惊了,半晌之后,阮征气愤地将脸转到了一旁,只有阮唐犹豫道:“莫说五千两,五万两挂出去都有人要的。” 邵峰简直匪夷所思,抖了抖手上的欠条:“这不简单了么?签了这张,再转手卖出去,我们还可以净赚四万五千两呢!” 阮征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你果真与阮进是一伙的!” 看见眼前这两个比他更加匪夷所思的阮家兄弟,邵峰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 “这祖业是不能卖的?” 阮征哼的一声。 邵峰此刻心间萌生了许多想法,根本无暇理他,只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双手抱住了阮唐的双肩:“你三叔便是笃定了你不会卖家产,也无能力还这五千两,才这般要挟你的?” 阮唐泫然欲泣:“我只有一个远嫁外地的姑姑,哪里有人给我筹这钱?” 邵峰一拳砸在手上:“妈的,你们这些迂腐的古代人!” 阮唐抽了抽鼻子很是坚定:“父亲留下的祖产我决计是不会卖的。” 邵峰摇了摇头,捏了捏他的脸:“傻瓜,不会逼你卖的。” 他拉了一张凳子到阮唐面前坐下:“你相信我的,对吧?” 阮唐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 倒是阮征嚷嚷起来:“哥,你别老是信他。” 邵峰此时心情大好,自是可以收拾这小黑皮了,他冷目一瞪:“小子,说什么呢?” 阮征有些畏惧但仍不服输地盯着他,阮唐看着二人这般心下难受,拉了拉邵峰的衣角:“你别骂阿征……” 阮唐鼻尖因为哭泣带了点粉色,一双眼原本就水汪汪,经着泪水一浸渍,愈发的水灵,而那双眼里露出了点责备,又有哀求的意味。 被这么一看,邵峰全身上下都贴服了:“咱怎么跟他计较是吧,就这么看我的为人?” 阮唐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抬头看了看邵峰,又笑了一下,如同三月的桃花,明媚而美丽。 邵峰心里有个地方柔软极了,从未有过的感觉。 “阮唐,我会帮你的。” 阮唐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不知为何,心里始终就相信他。 “嗯。” 13.第十三章 味道 已经在头脑中构思了大概的一个做法,邵峰心下甚是轻松。他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做生意的,然而跟着他那面面俱到的养父,多多少少能够学到一点东西。 毕竟,作为游离于各大政府组织间的不受仍何一方所控的雇佣兵团,他见多了光明堂皇之下的蝇营狗苟,普世价值的善与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他们在意的更多是利益与得失,如何经营一个庞大组织才是目的,养父有心让他接手,许多东西自然都手把手地教他。 多少大风大浪他经历得多了去了,区区一个恶族叔何足挂齿。 余光瞥见那支着脑袋在那里愁着的阮唐,心里又开始痒痒起来:“阮唐,过来,给我揉揉肩。” 说不出为什么,他总是很爱逗阮唐,邵峰还从未对一个人的熟悉感这般强烈,认识阮唐还没有十数天,可那种熟悉与亲近感尤像是认识了一辈子。 突然想起了那个有些离奇的梦。 邵峰在现代时满世界的跑任务,也遇到过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然他终究不是一个怪力乱神的人,许是阮唐其人自己的缘故吧,人畜无害,可亲可爱。 你看,多少听话,一听唤他,阮唐当即便点点头过来了。 然邵峰见他露着疲惫,便打消了让他揉肩的念头:“不揉了,睡个午觉,咱们午后去找你家三叔要庄契。” 阮唐加了忧愁:“我们没有五千两的……” 邵峰道:“早说了不用你拿五千两。” 阮唐有些困惑,似是想到了什么:“我,我也不会将庄子拿去卖的。” 邵峰笑了一下:“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阮唐面上带着愧疚:“对不住,我……我现在满脑袋都是乱糟糟的……” 邵峰拍了拍身边的床铺:“别想了,先躺下。” 阮唐眸色暗了暗,还是很听话,将外衣脱了,继而脱下布鞋,这才忧心忡忡地上了床。 邵峰将他拉近了些:“你别担心,我有法子,不过,不一定会成功,但目前,姑且算这个成功的可能性最大,反正我们别无选择了。” 阮唐也没去问到底是什么法子,三叔那般精明,都是算好了的,谁还能从他哪里分一杯羹去,只是怕连累了邵峰:“三叔为人厉害,有许多……手段,若是要你冒险,我宁可你不要帮我……” 邵峰心里暖暖:“放心,老子可比他奸!” “你才不会奸呢。”阮唐很是认真。 邵峰浑身更是舒坦,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情绪受着身边这个少年的影响这般的重了:“睡吧,别乱想了。” 阮唐便拉了被子,往被窝里缩了些。 邵峰给他掂好了被角,阮唐身上很好闻,有着少年清爽的气息,居然还有一点点奶香的感觉,邵峰打趣他:“你身上怎么有股奶味儿?” 阮唐抽了抽鼻子闻了闻:“没呀。” 邵峰凑近了些:“果然是乳臭未干!” 阮唐有些恼:“你别这样说,我才不是呢,我过两年便弱冠了,是大人了。” 邵峰捏了捏他的脸:“开个玩笑,哥哥我就喜欢你这个味道。” 还专门凑到阮唐脖颈那里再闻了一鼻子。 直到阮唐脸一红,邵峰才知道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妥,咳嗽几声,“睡吧。” 阮唐脸上发烫,心里跳的极快,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好似害了病一般,赶紧点了点头,便合上了双目。 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阮唐在身边的时候,邵峰总是睡得很好,也许是阮唐这样的柔和,让他与生俱来的防备感一点点消失,又或者是阮唐身上的味道很是好闻,让人闻着便很放松。 总之,邵峰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邵峰做春。梦了。 只不过春。梦的主角不再是以往那等性感火辣的大波妹。 身下的人看不清脸,只知道浑身很白,很柔韧,还很羞怯,明明邵峰喜欢主动的人,可看着眼前那生涩羞怯的人,却浑身起劲。 恨不得立时狠狠揉进怀里——原来平胸妹子也可以这般勾人! 邵峰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只想要快一点儿占有她,让她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正待提枪上膛,耳边却是阮唐似是哭泣的颤抖的声儿:“邵峰……邵峰……” 邵峰登时一惊,顿时醒过来,背上汗津津的一身腻,这才发现阮唐被自己压在了身下,而自己的手犹如梦境一般早已游移进了他的腰,鹰爪一般紧紧扣住。阮唐脸上带了迷茫与害怕,发着抖双手推着自己的胸。 阮唐衣襟大敞,露出许多风景…… 梦境与现实交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邵峰居然愣愣地看着,有点分不清。 阮唐害怕,他不知道为何睡得好好的,邵峰却这般待他。 “邵峰……” 一个激灵,邵峰清醒了过来,甩了甩脑袋,连忙翻过身,他拿拳头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阮唐拉紧了衣襟,坐了起来,反而是担忧地看着邵峰:“你是梦魇了么?” 看着邵峰红赤的双目,还不说话,阮唐又有些害怕,但他更担心邵峰,立时下床去给他倒了一杯水。 邵峰面无表情喝了,缓了半天这才道:“刚才没把你给吓坏吧?” 阮唐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没……你方才闭着眼睛咬我脖子,我以为你……你……要吃了我……” 摸了摸邵峰的额头:“要不,我带你去看大夫好不好?” 那双一片水光的桃花眼里明净无垢,只有着对邵峰的担忧。邵峰一愣,握拳抵在唇上咳了咳:“没事,刚才正做梦梦见一桌子好吃的呢。” “你居然把我当成……”阮唐有些恼,但又低头笑了笑:“刚才真是吓到我了呢,前些天我看一本志异,里面记载了古人睡梦中变成野兽的事儿。” 他看了看邵峰,有些不好意思:“你别怪我这样想。” 邵峰看着眼前这个懵懂的少年,故作生气:“是啊,都怪你,一桌子山珍海味都让你搅和了!” 阮唐目中露了愧疚,“抱歉啊。” 邵峰心里无限的感慨,这样说什么就信什么的软糖啊。 有些庆幸他的不识人事,否则,方才那一出他压根儿不知如何解释。 这颗软糖,他根本不知道欲望吧。 他所谓的喜欢,不过是认定了他是他的契妻,他就要跟自己在一起而已。这样的一张白纸,不知道以后谁在上面挥墨书写,烙刻上自己的痕迹。 又有谁会带着他见识那情•欲。 蓦地又想起这个时代的风俗,也可能,他会跟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想起阮唐一脸懵懂地被压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被肆意打烙上印记,这样的假想让邵峰心间突然非常的不爽。 他妈的!谁敢! 邵峰一把扯过阮唐,几乎是恶狠狠的口气:“以后成亲的人必须经过我同意,懂么?!” 阮唐双眸颤颤,“啊?” 邵峰仍旧被刚才的想法所折磨:“快说好。” 阮唐心里诸般情绪,最终只得暗了眸色,点头:“好。” 14.第十四章 契妻的霸道 邵峰仍然还不放心,紧紧抓住他:“不能乱喜欢别人,先得老子同意知道么?” 阮唐眼里有着水光,上面浮着忧郁:“好。” 邵峰觉得自己不可理喻得厉害,他心里异常的糟乱,抓了抓头发:“以后我会给你选一个值得托付的人的。” 阮唐心里难受得很,垂下了脑袋:“可若是我不喜欢呢。” 邵峰愣住了——是他过于荒谬。 随即阮唐挣了挣:“你抓得我好痛……” 邵峰连忙放开了来,阮唐便默默地穿起了衣服,套上了鞋履,明明是一个晚秋日头甚好的午后,可邵峰无端端觉得阮唐周围的世界阴郁起来。 邵峰从来便没有这样纠结的时候,他现在焦躁得想摔东西,脑子砰的一声,他霍的一下站了起来,蹭蹭蹭几步便走到了阮唐面前,一把扯过。 他妈的,老子不管了! “你不喜欢也没办法,你以后的人就要老子帮你决定!” 阮唐眼圈一下子红了:“你欺负我……” 邵峰几乎是狞笑:“老子就他妈欺负你了!” 阮唐的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邵峰仍是步步紧逼,犹如一个无情的操舵手:“懂了么?啊?到底懂了没有?!” 阮唐紧咬着唇,泪流满面,哭得上下不接下气。 邵峰几乎是怒吼了:“回答我!” 阮唐浑身气力尽失,最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邵峰心一下子掉回了原处,终于稍稍蛰伏了一点,将浑身发着抖的阮唐搂进了怀里,任随那软成一滩水的少年将自己的胸口哭湿。 阮唐中午没睡好,哭累了,也便任由邵峰将他拦腰一抱,送到了床上躺好。 邵峰将他黏在脸颊边被泪水氤湿的头发拿开,阮唐犹自一抽一抽的,他看着邵峰,邵峰也看着他,二人就这般对望着,渐渐的阮唐眼皮愈来愈重,最终合上了双眸。 少年入梦,真是一幅画。 邵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阮唐,他的眼角还挂着一颗泪,邵峰鬼使神差地伸出食指勾了,拿舌头舔去。 心间微微一麻,小家伙的泪呢。 想起方才那种焦躁,邵峰叹了一口气,掏出怀里的阮进起草的欠条,看了一遍上面所写,随即便走出房门,跟外头的小厮嘱咐了几句,那小厮很快便送来了一方印泥。 邵峰接了,回到屋里,但他并没有将门锁上——他从这一刻做的事情那小厮皆会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就是要让他看。 邵峰从被里小心翼翼将阮唐的手拿了出来,将他大拇指往印泥里按了按,随即拿起,在那张欠条上按了下去。 而睡梦中的阮唐毫不知情,犹自睡得深沉。 “小傻瓜,你当真是被我卖了也不知道。”邵峰喃喃自语,“不过,老子可舍不得卖你。” 拿了备好的帕子,将他手上的印油拭去,随即小心翼翼放回了被窝里,大大喘了口气站了起来,似是大计得逞的模样。 他看了看手上印好手印的欠条,再度确认一遍,于是跟着外头的小厮道:“前面带道,去见你们家老爷。” 小厮脸色一怔,连忙再前面带路了。 联系方才所见,看来那个大少爷得被他这契妻坑得连底子都没了。 =================================================== 富丽堂皇的待客大堂内,阮进慢悠悠地在喝着茶。 他自然觉得自己已是占去了上风,现时着急的应当是眼前的人,可怎地看他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那小厮附耳与阮进说了几句。阮进眼睛眯了眯,审度着眼前的人。 时机恰好,邵峰自然单刀直入,将手上的欠条一展:“我夫君已将欠条签押了,那些庄契呢?” 阮进笑了笑,与那小厮吩咐道:“去,叫老林过来。” 那小厮匆匆便下去了。 阮进随即道:“你可真是办大事的啊!” “非也,比起三叔我这可是差远了。” 二人不阴不阳地互相吹捧着,那林总管早已经是步履匆匆进来了。 见人便示三分好,林总管大老远便跟邵峰打招呼了,随即在邵峰面前将那金丝楠木盒打开,里面有着数张发黄的庄契。 邵峰翻看了看,笑道:“林总管,你还差我一样东西。” 林总管有些不明所以,将目光投向了阮进。 阮进收了笑:“哦?” 邵峰拇指食指搓了搓,笑的纯良:“一千两。” 阮进恁是没有憋住了气:“你这龟孙子疯了么?” 邵峰摇摇头:“三叔你也不想想,没有好处,我这般偷偷摸摸地让我家夫君签押了这欠条,我图什么啊!” 皮笑肉不笑:“三叔这些年千方百计地想着名正言顺地占了这些赚大钱的庄子,如今我给你送了这个机会来了,莫非三叔还为了区区一千两不要了么?” 阮进低沉着脸:“他好歹是你夫君!” 得,贼喊捉贼了。 邵峰陪他:“我这夫君一没本事二没财力,趁我得了疯病娶了我,这口气咱还没出呢!如今只能借着三叔给点补偿了。” “想得美!”商人重利,哪里听得这般话。 “啊?”邵峰好生失望的模样,当下将那欠条看了看,读了:“若半年内,无法还清阮三公阮进垫付之五千两纹银,则收回庄子作为抵偿……” 邵峰啧了一声,作势要撕:“看我这馊主意,撕了撕了!” “慢着!”阮进脸色铁青:“五百两!” 邵峰丝毫不退让:“一千两!” “最多八百两!” 邵峰叹了口气:“三叔真的好生糊涂,罢了,我回去一把火烧了罢,唉。” 阮进恶狠狠拍了一下桌子:“老林,去取一千两来!” 邵峰嘴角一扯,朝阮进做了一个揖:“多谢三叔!” “哼!带进棺材吧你!”阮进恨不得立时杀了他。 “三叔好歹比我大上许多,见棺材当是更容易些。”邵峰恭恭敬敬的。 眼前又是砰的一声敲打桌子的声音,听的人手都疼。 林总管步履匆匆而去,又复步履匆匆而来。 这般,在阮进几乎憋得要爆血管的当头,林总管与邵峰交换了东西,欠条归阮进,庄契及一千两银票则尽数归邵峰。 “那么,侄媳妇这厢先退了。”这回是邵峰潇洒地离开了。 眼看着风雨欲来,林总管连忙劝道:“老爷莫要生气,半年后,这庄子可是又回来了!” 阮进胡子几乎气的翘起来了,他踹了一脚身边的桌子:“老子定要他不得好死!” 林总管拱手道:“老爷放心,户政司的和大人已经打点过了,等再过一两个月,四境公文一回,查无此人咱们官府便可上门捉拿,定他个身份不明之罪!” “万一查到了呢?”阮进仍旧是意难平。 “咱们和大人一定会查不到的……”林总管阴测测的笑。 阮进终于心里畅快了点:“哼!老子倒要看看你个龟孙还有几天快活!” “老爷还是好好想想庄子收回后如何扩大经营吧。” 林总管适时的马屁让阮进更是开怀了——谁敢跟他阮三爷斗! 15.第十五章 拜师 邵峰掂了掂手上的银票,心情很是愉快,这笔钱足够让那他们一段时间内维持一个较为体面的生活水准吧。 那颗软糖也不必辛辛苦苦地忍饥挨饿,给他和那小黑皮节省粮食了。 只不过这只是开始,更重要的后面,如何让阮唐继续原先做少爷时的生活水准,还得看庄子运作得如何,如果可以,邵峰几乎是想将他日后人生的每一天都给安排了。毕竟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世界,说不准,哪天上帝脑子抽筋,又让他回去了。 他可得尽快些。 邵峰立时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一边思考着,人已经是来到了自己住的那个客房里。 推门而进,发现氛围不对,阮家兄弟正齐刷刷地往这边看过来,阮唐目光一碰见他便立刻低了下来,不敢对视,而阮征却是黑着一张脸,敌视地看着他。 邵峰心思通明,前后事情一联系便知道了来龙去脉。 他不走曲曲绕绕,直接问那阮征:“你刚才躲在屋外都看见了?” 阮征虽是惧怕邵峰,然事关阮唐,倒也硬气:“你这人果然是不安好心!连通外人来坑我们家!” 邵峰心里小小一声果然如此。 想必方才与阮进那一出戏也让阮征给看见了,他笑了笑:“你这小子颇有跟踪天赋嘛,我居然没发现你。” 阮征护住阮唐:“如若不是我无意间发现,还真不知你竟有这样的嘴脸!” 话音刚落,在他身后床上坐着的阮唐双手微微颤抖,他已经是抬不起头来了。 邵峰原本想多开些玩笑,可看见阮唐那一副模样心间早已是没了心思。 将怀里的银票掏了出来:“阮唐你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阮唐更是浑身一抖,脑袋埋得更低了。 邵峰微微焦急,原本他用的是另一种殊途同归的法子,但下午那种情况为了让阮进那奸人顺利落进圈套,这样的一出戏自然让他更为爽快地吐出一块肉。 邵峰第一次有了这种无语伦次的感觉,焦急半晌,狠狠敲了一记额头,他妈的,老子何时变得这般叽叽歪歪,他将挡在前面的阮征一把拉开,将阮唐拉进了怀里: “妈的,你说过信我的信到哪里去了!” 随即连珠带炮道:“我那是做戏给你三叔看的,你这欠条不签,庄子也拿不回来,还不如赌上这半年的时间,咱们还能筹谋筹谋,把你父亲留给你的庄子拿回来。” 阮唐有些迷茫,但他终于将脑袋抬起来了,怔怔地看他。 “你……你……” “你什么你,我演戏演得还不够累么?” 他拿了那张银票给阮唐看了:“你看,如果没有方才那一出戏,你三叔焉能这么大方,被我咬下一块肉来?” 阮唐看了看上面的金额,微微吃惊,但心里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的欣喜,他抱住了邵峰的腰,将脑袋埋进了那厚实的胸口,有着极度的后怕:“我以为……我以为……” 声音有些哽咽。 邵峰闻着他的发梢,心里愈发的柔软:“傻瓜,老子怎么舍得骗你。” “……我知道你一定不是那种人……” “错了没有?” “我错了……” “以后还敢不敢怀疑我了?” “……不会了……你,你别掐我脸了……” …… 阮征在一旁双拳紧紧握起,这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相阮征不知道,但是阮征知道,这强大而可怕的男人已经将自己的哥哥吃得死死的了,他说什么哥哥便相信什么,从来都不会怀疑。 而且…… 看着眼前那个男人不断婆娑着哥哥的头发,面上一副陶醉的表情,阮征心里警铃四起。 ======================================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那么在这边赖下去也没什么道理了。 更何况,邵峰看得出来阮唐并不喜欢待在这儿,于是决定明早便出发回去,顺便去视察一下阮唐的那些庄子。 他们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什么行李,所以即便明天便要回去了也没多少东西可以收拾的。 客房里摆放着些书,阮唐前些日看了大多数,他这等爱书之人,生怕剩余的以后看不到了,自是如饥似渴地趁着空闲看了起来了。 阮唐看书喜欢轻轻无意识地咬手指,他手指很是修长,支在唇上还挺好看的,怎么看怎么顺眼。 邵峰含笑看阮唐,将屋内的油灯多点了几盏。 万一近视了可不好办呢。 邵峰简直觉得自己像极了老父亲的角色,正饶有兴致地端详着阮唐看书的痴态,野兽一般的直觉又开始萌动,身后似有杀气一般。 邵峰回过头,发现阮征正抿着嘴死死看着他,哑然失笑,他真是低估这小黑皮了,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 到底才十几岁,还被收拾过的,阮征虽是愤怒,然还是露出了害怕的神色。 邵峰歪了一下头:“走,我们谈谈,关于你哥哥。” 阮征不言语,跟着邵峰走到了偏院的走廊。 邵峰找了一个确保阮唐不会听到他们对话的地方,四处看了看,盘着手:“说罢,你对我有何意见?” 阮征瞪着他:“你别碰我哥!” 邵峰呶了呶嘴:“这可不是跟大人商量事情的语气啊小弟。” 阮征双拳紧握:“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哥?” 邵峰笑了一下:“我即便想怎么样你哥,你也阻挡不了,所以你问这话没有意义。” 阮征愤恨:“若你伤害我哥,我定是不饶你!” “哈?”邵峰仿佛是听了个极大的笑话:“你没开玩笑吧?怎么个不饶?打我?骂我?” 这般羞辱的语气令阮征十分的屈辱与愤怒,他说的没错,自己压根儿就不能拿人家如何,好比在后父家里,他无法反抗后父的殴打,也无法反抗那些亲邻的羞辱。 “我觉得你像小姑娘那样哭唧唧地求我兴许还比较有用。”邵峰露出懒洋洋的笑。 阮征第一次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他指尖几乎都掐进了肉了,也缓解不了心头的无奈愤恨与自厌。 眼眶热涨,他死死地咬住了牙,自打他母亲改嫁后,他早已发过誓,不会再落一滴眼泪,可如今却是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 “哟,还真哭了!”邵峰鼻子哼声:“若哭有用,那这世间都快洪水泛滥了。” 阮征牙根冒起:“我没哭!” 可更多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邵峰任随他言行不一致地在那里擦马尿,“行,你哭吧,老子可走了。” 刚刚转身,身后一声扑通,邵峰眉毛微挑,回过身来,果然看见阮征跪在了地上,他朝邵峰重重地磕了一下头,哀求:“求你别伤害我哥,求你。” 邵峰并没有去扶他,而是慢慢走过去在他面前半蹲了下来,看着那埋头在地的阮征:“这就是你做事的方法?” 啧了一声:“小子,这个世上求人是最没用的,好人不需要你求,坏人你求了也没用。” 他敲了一记阮征的脑袋,缓缓道:“如果要保护你哥哥,就自己变得强大吧!” 阮征抬头盯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眼中的迷雾渐渐散开:“像你一样强大么?” 邵峰一点儿都不谦虚:“是。” 阮征紧紧握住了拳头,他一把擦干了眼泪,重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求你教我!” 邵峰道:“那你最好保持着恭恭敬敬,可别让我看到啥不爽的脸色。” 阮征咬了唇:“是,师父。” 真会顺杆儿爬,邵峰笑了:“这就对了,明明心里恨不得杀了对方,但还是得忍下来……” 摸了摸他的头:“因为要学着变强大啊!” 阮征心思被看得通通透透,心间震慑,抿嘴不语。 邵峰站了起来:“明天开始,锻炼量加上一倍,好好睡你最后一个安心觉吧!” 拍了拍手,往来处走去。 莫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便是阮父那等普通人,生的两个儿子不仅相貌迥异,居然连性格也差异那般大,想想还是阮唐可爱——这小黑皮,若不是为阮唐日后着想,他哪里有那份闲心去□□他。 一阵风吹来,邵峰毛孔微竖,心里一紧,阮唐今日貌似穿的少了些,可别感冒了。 邵某人再度老父亲上位,忙向阮唐屋里走了去。 16.第十六章 归去 邵峰最是行动派,即便第二日便回去了还不忘操练阮征,天还没亮透,那阮征早已被邵峰给叫了起来沿着小院长跑。 而他自己却是悠然自得地洗漱好了回到房间。 这时候大概才凌晨五点半左右,启明星仍然在天边挂着,阮唐这勤奋少年昨夜看书看得太迟了此时自然是睡得香甜,便让他多睡一会儿吧,也不着急大清早的回去,邵峰半蹲着,看着他的睡颜,又将他掉落在鼻尖上的一丝黑发拿开了来。 阮唐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邵峰……” 啧,手贱,邵峰随即哄慰道:“再睡一会儿,等出发了叫你。” 阮唐咕哝了一声,随即又合上了眼睛。 邵峰见他鼻息再复均匀,便轻轻地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阮征早已是沿着这院子跑了数十圈。 邵峰拍了拍手跟在了阮征身后:“腿不要抬太高,尽量减少消耗,着力点放在脚尖,身子向前倾!” 阮征调整着自己的步伐,他已经跟随邵峰练过一次,自然知道邵峰说的是什么意思。 果然,这般轻松了许多。 等到阮征跑了一个小时那里,汗流浃背的,邵峰才让他停下来。 “去,休息一刻钟再喝点温水,再喝冷水小心老子揍你!” 阮征哦了一声便去了,他现在对邵峰是言听计从,倒是让邵峰有了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 训练一个战士,身体素质自然重要,但是性子也很重要。 这段时间同床共枕以来,阮唐陆陆续续与他说了些阮征的遭遇,邵峰也相对了解了这小黑皮这般警惕与防备的来源,有些人会在逆势中变得懦弱,而另一些恰巧相反。目前为止,邵峰对阮征还是相对满意的。 毕竟他言出必行,从此没再给邵峰半分的脸色,泰半恭恭敬敬的。 这样的心力,放在一个十四岁孩子身上自然是相当少见的。 但愿自己不会培养出了一只没心没肺的小黑狼。 阮征拿了汗巾,正端着一茶碗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自己:“师父喝。” 邵峰摆了摆手,“你自己喝吧。” 阮征顺势喝了起来,顺便将挂在脖上的汗巾放了下来擦着脸颊脖颈间的汗,邵峰打量着他:“累么?” 阮征抿着唇:“不累。” 邵峰欣慰点点头:“今儿回去,我跟你哥坐马车,你跟着跑,懂?” 阮征脸色一诧,微微露出些怀疑的神色出来,但他还是点了点头:“好。” 在他手上操练的人多了去了,邵峰焉能不知道阮征此时心间的想法:“放心吧,老子还真他妈看不上找借口整人。” 轻蔑一笑:“老子整你就是光明正大的整你,懂?” 阮征点点头,面上带了点羞愧。 “以后这种话我不想说第二遍!”邵峰目中露着肃光:“另外,往后即便老子走不开,你也自己按着今天这种量去训练,记住,没有谁强迫你,只要你说一句不练了,老子不会拦你。” 阮征有些焦急:“我决计不会,你一定要教我!” 有这样的企图心那就够了。 邵峰展颜:“那今天可得多吃几个包子,跑的路远了都。” 阮征握紧拳头,脸上一片坚毅。 ============================================ 这自然是一场不告而别的离开。 邵峰慢悠悠坐在马车车厢里,阮唐在一旁含着一包泪水:“邵峰……你别让阿征跑了,让他上来吧……” 邵峰懒洋洋地笑:“你自己问他。” 阮唐咬着唇,第三次将脑袋探出马车窗:“阿征,你上来吧,别太累了。” 阮征气喘吁吁,但犹自强撑着:“哥,你别管我!” 阮唐着实是心疼,他只知道如今弟弟拜邵峰为师了,一向敌视的两个人突然关系平和了起来,原本欣喜无比的,可看见邵峰这般“训练”阿征,他自然心疼的厉害。 只好去求眼前的男人:“你,你让他停下来嘛,他只听你的了。” 邵峰双手背在脑后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傻瓜,你那弟弟并非是听我的,而是他真的愿意这般做。” 看着阮唐眼中的担忧,邵峰不由得拿手指抚慰着那双眉之间簇起的不平:“他现在可是想变得强大啊。” 阮唐叹了一口气:“我也知道阿征这两年受了不少欺负,只怪我没本事,无法接他回身边,让他养成了如今这般性子……他大概不想再让我跟他受欺负了吧。” 这人,说他懵懂无知,但又看得清楚,邵峰捏了捏他的脸:“阿征是个好苗子,别心疼,我自有分寸,不会让那小子跑废了的。” 阮唐面带忧色点点头,一时无话。 这般晃晃悠悠半晌,阮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包的紧紧的纸包,摊开拿出一块递给邵峰:“你肚子饿么?我刚才带了些早上吃不完的桂花糕。” 邵峰道:“不饿,你给我拿点水。” 因着来时的窘迫,这次阮唐留了心,加之还要拐着去看庄子,故而带了好几个水袋的水,他拔开软木塞,递给邵峰,自己则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桂花糕。 邵峰掀开窗帘往身后看了一眼,阮征还紧紧跟着,便喊了一嗓子:“还可以么?” 阮征大声道:“可以!” 邵峰满意地放下了帘子:“你这弟弟真还不赖。” 阮唐也向外看了眼,眼下又浮上了担忧,但他这次没说什么,只默默吃着纸包里的桂花糕。 似是车轮轱辘绊了一下,整个马车晃了一下,阮唐啊的一声,手上的桂花糕掉在了地上。 他颇有些可惜地看着地上那块沾了灰土的桂花糕,邵峰笑了笑捡了丢出了窗户,又见阮唐拿起了最后一块儿,粉舌一吐舔了舔面上那些桂花糖碎末这才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真有这么好吃?” 阮唐脸色微红,似是有些害羞于自己的贪吃:“挺好吃的,我好久没吃了。” 邵峰心里微动,握住了他拿着桂花糕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那我可也要尝尝了。” 那块已被阮唐咬了半块,可邵峰一点儿也不忌讳,直接咬了一点,砸了砸嘴:“还不错。” 阮唐很是殷勤:“都给你吃。” 那双献殷勤的眼睛里充满着光芒,又把邵峰给看得心里舒坦而满涨,虽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可这样的氛围也觉得他手上的桂花糕格外好吃,便一口吞了,看见那圆溜溜的指尖上还留着些细碎,丝毫不嫌弃地一并舔了。 “啊……”阮唐手一抖,连忙缩了回来:“痒。” 邵峰笑了:“身上痒痒肉怎么这么多。” 阮唐嘟囔着:“我怕痒的嘛。” “真的?”邵峰玩心起来了,一把将他拉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我试试看。” 当下不顾阮唐挣扎,按着他的腰,单手在他腰腹间咯吱着,阮唐啊啊啊的叫,推挤着邵峰的胸口,可他哪里抗拒的了眼前人的气力,笑得花枝乱草,眼角发红:“求你了……哈……别……别闹了……” 眼看着阮唐快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邵峰生怕他受不了,又住手了,阮唐无力地伏在他的胸口喘息着,微微生恼:“你……” “嗯?”邵峰单手又揽住了他不盈一握的腰,作势威胁,阮唐咛了一声,浑身都僵直了。 “叫哥哥!” 阮唐眼角含泪,已敏感至极,自是再也受不住邵峰的捉弄,那白皙的脸颊泛上了粉色,软嫩的双唇哈着气,带着哀求:“哥哥……” 邵峰猛地心神一荡,连忙放开了他,他挠了挠头,装作随意的模样:“好了,不弄你了。” 阮唐这才从邵峰腿上爬了下来,有些不满,但怕邵峰又拿他作弄:“你这人……唉……” 邵峰干笑着,悄悄松下了下摆。 是不是太久没找女人了? 17.第十七章 乞丐 马车将他们三人送到了位于城东的陈记钱庄。 这钱庄离阮家的庄子不会很远,兑了银钱用度,刚好可以顺便拐去庄子一趟。 邵峰先将那一千两银子支了二百两用度,余下的兑了五百与三百的两张银票,让阮唐贴身收好,他付了车夫的车钱后,看着阮唐那小心翼翼的放钱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你这样子,贼儿准惦记!” 阮唐满脸苦恼:“放你那儿吧,我身上没放过这么多钱,丢了就完了……” 他富裕之时从不管银钱,落魄之后也没有过这么多银两,自然是有些惶惶不安。 邵峰宽慰:“没事儿,放着吧,安心点。” 往后没准儿还会有更多呢,那你怎么办?邵峰心间想想并没有说出来。 环顾一圈这周围,四处酒楼林立,许是因着午后人烟不多,但可以看出高峰期繁华的模样,邵峰有些蠢蠢欲动:“咱们有钱了,庆祝一下呗!” 阮唐原本着未雨绸缪不乱花钱的原则,看见邵峰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当下便咽下了喉头的劝阻,点了点头。 阮征跑了半天,早已累得跟狗一样,自然更没半分意见。 邵峰稍稍评估了一下环境与感觉,便进了一家门匾上题着“一品香”的酒楼,装修大同小异,主要是眼缘好,有点像养父在北方的小院。 进门便有满面阿谀的店小二迎接上来:“客官,里面请!” 邵峰道:“帮咱找个位置好点的包厢。” 小二满脸疑问,“包厢?” “额,就是座位,能隔开其他人的更好。” 小二立即领会,“咱楼上有好位置,沿窗,不吵。” 邵峰点点头,示意他带路。 三人很快上了楼入了座。 这位置果真不错,虽不是包厢,但拿了雕刻着锦鲤团花的屏风挡着,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此刻已是过了午时,用餐的人较少,除了他们,便是远远一两桌坐着的人。 邵峰表示满意,“菜单?” “啊?” 还是阮唐了解他的意思,“烦劳小哥拿菜柬来。” 小二恍然大悟,“好好好,马上!” 便快手快脚地下去了。 阮征着实是按耐不住:“师父,你到底是哪儿的人?为何总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邵峰虽然已经渐渐地适应这个时代的说话方式与风土人情,终究还是待得时日不长,自然没法全然隐藏异世人的气息。 邵峰又如何看不出来他心间的疑窦,只拿食指轻轻瞧了瞧太阳穴:“全忘了。” 阮唐目露怅然:“人来世一遭,若不知自己来自哪里,真是……” 又露了些心疼。 邵峰笑了笑:“干嘛要记起来以前呢,兴许都是些不快乐的回忆,还不如一无所知跟着你呢。” 阮唐脸一红。 邵峰又逗他:“愿不愿养我。” 阮唐认真点点头。 邵峰一捏他脸颊:“真乖!” 阮征咬着牙吞下了满腹的困惑与恼怒,他又被邵峰给屏蔽在哥哥的目光外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小二便带了一个小册子上来。 邵峰恍然: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菜单了。 饶有兴致地翻开,这菜单做得颇为人性化,虽然起的名儿一个赛一个矫情,什么燕影金蔬、红梅珠香云云,但底下备注了原材料,也不必遇到那等见到庐山真面目前压根儿不知自己点了啥菜的尴尬。 邵峰常年待在东南亚,喜食酸辣,当即点了“双龙戏珠”,看下面的原材料约莫是一道剁椒鱼头,怕阮唐吃不了辣,便将菜柬递给阮唐:“想吃啥。” 朝阮征呶了呶嘴:“千万别客气啊小子。” 阮唐接过,扫视了一圈,猛然瞪大了眼睛:“三两?” 邵峰才意识到他嫌菜贵,邵峰自来花钱大手大脚的,几乎没看价格的,掂量了一下,确实是高消费。 那店小二倒不是那种势利之人,与阮唐耐心解释道:“这位公子,咱们店虽离皇城根儿远,但许多京中贵人都在我们这儿吃的,我们的厨子是宫里掌勺过的,自然与别处不一样价钱,也亏得你们这时候来,恰巧遇着迎寒神,家家户户在家祭拜,否则按着平日你们也排不到位儿的啊。” 看着阮唐咬着唇在那里纠结着,邵峰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两年这孩子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变得如此的拮据,不知受了多少的难。 他接过那菜柬,独自做了主张点了几道清淡点的适合阮唐口味的,便与那小二道:“你让厨房去做吧。” 阮唐拽着衣角,有些难过。 邵峰捏了捏他的脸:“难得拿了这么多钱,就当花了十几两庆祝一番,别心疼了。” 阮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若我爹还在便好了,你与阿征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邵峰哈哈大笑:“傻瓜,真当我是贪嘴的三岁小孩儿,得了,你听我说,钱这东西省不下来的,偶尔铺张一次没事儿。” 阮唐怕自己扫了大家的兴,当即点点头,与阮征道: “阿征,你再想吃些啥但说,跑那般远定是饿极了。” 阮征听了这话,心间的闷消了不少:“方才那些就行。” 一旁的邵峰心里已是充满着奋斗的意志,为了这颗阮唐,在他想到办法回去前,好好努力吧。 定个小目标,比如说先赚他一个亿,嘿嘿。 这传说中在御膳房当差的厨子果真还不赖,这一桌子的菜,端的是味嫩可口,鲜香热辣。那 “双龙戏珠”如假包换的一盘剁椒鱼头,其他几道也都还不错。 吃得三人是一片畅然。 吃饱喝足,邵峰结了账,将那些碎银放入怀中,这便准备带着阮家兄弟去视察庄子。 晚秋的午后甚是惬意,四处落叶翩翩生着一股萧条的气息,然头上的日头却很热烈。 因着集体家里祭拜,街上没什么人,偶尔有一两个马车路过,惊起鸟雀,反是看上去安静得很。 倒是有几个乞丐窝在墙角那里晒太阳聊天,还都是些孩子。 其间有个灰扑扑的站了起来了。 “几位爷,行行好,可怜可怜咱吧……” 那乞丐脸上灰的很,浑身毛发板结,看不清脸面,但一双眼睛倒是透亮。 他不看阮征与邵峰,独独对着阮唐。 邵峰冷笑,这乞丐儿也算得上是相人相得准了,知道他跟阮征压根儿不是什么心软之辈,单单挑上了阮唐。 果然,阮唐脸上有些羞愧的神色:“我,我没钱的……” 撒个谎都不会,那些小乞丐自然是见过各般人物的,看见阮唐这样子的,连着后面几个地上蹲着的都上来了。 邵峰挥挥手道:“走吧,爷儿几个真没钱!” 话音刚落,第一个走上来的乞丐似乎是饿慌了整个人眩晕了一下一个晃悠,阮唐连忙扶住他:“你没事吧。” 那乞丐儿只抿着嘴不说话,但好歹是又站住了。 邵峰摇摇头,知道即便他自己铁石心疼,也耐不住阮唐的心软。 放在以前,他定是会狠狠嘲讽这廉价的同情心,然放在阮唐身上,邵峰便一句话都没有了。 他掏出一粒碎银,朝着一旁的包子铺走去:“伙计,这些看看能做多少包子便是多少,都让这些孩子带回去吧。” 话音刚落,那些乞丐欢欣雀跃地便朝着包子铺簇拥而去。 邵峰拉了阮唐的手道:“走吧。” 阮唐感激地看着他,邵峰还是忍不住说了:“以后别总这么好求,亏得兜里还有些银子施舍,否则你回家都睡不着觉了。” 被一言中的,阮唐知道自己这样总被人说成痴傻,不免脸红:“也不会啦。” 邵峰笑叹。 他余光一撇身后的包子铺,突然心间觉得不对劲,那堆簇拥在铺前的几个小乞丐中少了一位。 那第一个上来乞讨的! 怎会有舍得不吃免费的热腾腾包子的乞儿? 随即阮唐浑身一抖,满脸皆是惊恐,摸索身上:“银票、银票不见了!” 18.第十八章 布庄 邵峰几乎是立刻便手刀疾跑过去,可接连跑了几个巷子口,哪里有看见什么人影? 这京城支巷甚多,盘根复杂,如同一张密密织就的网,已将陌路人轻易隔绝到另一处去。 邵峰紧紧握着拳,回到原地,想着方才虽是自己的一番玩笑话,可想来在钱庄兑钱的时候早已被这个小乞儿给盯上了,当下暗恨不已。 而阮唐早已整张脸失了血色,连哭都不会了。 邵峰捏了捏阮唐冷冰冰的手与阮征吩咐道:“你陪你哥哥先去庄子,我待会儿再去找你们。” 阮征虽也是一脸惶急,但还算听命:“好。” “不!”阮唐很是倔强:“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 话毕,眼泪啪嗒掉下来了。他立即背过了身去,即便都被人看到了可仍不想就这般无用的在别人眼前流泪。 可他除了眼泪,没有了其他办法了啊。 为什么自己只会哭…… 邵峰看着那颤抖的背影,思量着这孩子现在心间的愧疚与自责已经都快淹没他了,若不让他跟着说不准心里早已将自己凌迟上一遍又一遍了,所以也不阻止他。 拍了拍阮唐的头,示作安慰,便走到那个包子铺面前。 那些小乞丐儿犹自在那里哄抢着,而包子铺的老板烦不胜烦:“等会儿等会儿,都有!” 转眼间,一屉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包子瞬间被抢光。 饥肠辘辘的肚腹让他们不顾热烫,即便嘴唇被烫破也慌不择食吞咽下去。 邵峰盘着手,知道此时问话如同问聋子一般,便耐心等他们吃完。 等第三笼包子上来之后,这些小乞儿已经没再往嘴里塞了,而是忙着囤积回去的粮食,等包子被扫光,邵峰便发话了,他掏出了几块铜板,朗声道:“谁能答我问题,就有铜板!” 肚腹已然饱足,众位小乞丐闻言,目光自然是立时发亮起来,他们左右手拿着包子,簇拥在邵峰面前,拿着探寻的目光盯着邵峰。 邵峰指了指阮唐:“谁能告诉我,方才第一个上来跟这位少爷乞讨的那个小哥姓什么名什么,住在何方?” 那些乞丐面面相觑,邵峰心里咯噔一声,果不其然其间一个道:“那人是刚来的,面生,也不跟我们一伙儿,都独自寻食,今儿突然便过来与我们蹲在一处了,只知道他是这两日才到京城,其他的一概不知。” 虽说不上是有用的回答,邵峰还是拨了三枚铜板给他。 其余的乞丐生悔:“这咱也能回答!” 邵峰从怀里摸出一粒碎银,在这些乞丐们面前晃了晃:“剩下的机会可只有一次,你们知道前方不远处的阮记布庄么?” “晓得晓得!” “前面左拐便是!” 邵峰道:“很好!只要谁能打听到那人的消息,核准无误,那我便给一两银子,若是能将他押到阮记布庄那里找我,那么——” 邵峰从怀里摸出了一粒更大一点的碎银:“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那可以吃上大半年的包子了! 众人自是眼冒精光,连声称好。 邵峰将碎银收了起来:“各位,我的五两银子便在布庄里静候有缘人的消息了。” 邵峰出手阔绰,这些小乞儿自然是诸般活络心思都开了,当即哄的一声作鸟兽散。 无论在以前还是现在,钱总是最好用的。 回过头来,邵峰去扶了阮唐:“我们先回去。” 阮唐手脚冰凉,无地自容已是不足以形容他此时内心的心境,他想说什么,然一开口怕眼泪又憋不住了。 “你们别理我……” 他浑身发软,充满了自厌情绪,看见邵峰在眼前蹲下,示意他上来,阮唐心里更是悲恸,他没有拒绝,直接伏在那宽阔的背上,任随邵峰将他背了。 眼泪簌簌而下,很快便将邵峰背上浸透一片。 耳边邵峰浑厚而沉稳的声音传来:“随便哭,我不嫌弃你。” 阮唐没有回答,只是将脑袋埋的更深了。 等到了布庄,邵峰将背上的阮唐放了下来。 阮唐双眼浮肿,已是哭了许久,整个人显得有些虚浮。 邵峰带他入了怀中,这才去劝慰:“那小乞儿已是有所准备,怪不得你,这一千两本来我们就没有的,失去了也不必太过伤怀,否则,便是自扰了。” 阮唐双眸一颤,闻着那熟悉的气息:“我…………我当真是成事不足……” “不能再流马尿了……” 看着那睫毛挂着的泪珠,邵峰又有吃了它的冲动,意识到不对的同时,他的手指将黏在脸上的头发拿开:“事情都已发生,与其怪自己,还不如花时间在别的事情上——那些小乞丐会给我们带消息来的,好好歇息,后面有的忙的。” 阮唐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你为何这般容我…………” 这个问题很好糊弄,然邵峰心里也在自问,他一向最是怕那等麻烦之人,在兵团里的时候,若有这等人,早已被他赶到其他分队去了,哪里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人家擦屁股。 眼前的少年优柔寡断,富有没用的同情心,还软弱,被欺负了也不懂反抗,究竟是什么,让自己会如此心系于他,恨不得将他人生之路铺平。 不懂。 邵峰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情绪,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了。 “因为你的脸蛋很好捏。” 邵峰捏了捏他的脸,“还因为你给老子揉肩很舒服…………" 阮唐笑了,一下子笑出了一个鼻涕泡泡。 很不好意思地拿着袖中的帕子给擤了,在原地恢复了一下情绪。 邵峰抬头看了看这阮家的祖业,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规模那般大,他印象中至少也得占地几百亩的那等水平,可眼前这个布庄差不多两个住宅院子那般的大小,还显得有些寒酸。 阮征熟门熟路的先是跑了进去叫了一个背对着他们敲打竹篾框的老人家:“何伯!”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回过身来,看见阮征面色欢喜,随即又瞥见阮唐,眼睛一亮:“大少爷!” 阮唐也很激动,“何伯,好久不见,您老人家身子可好?” 何伯笑:“老头子一脚已经在棺材板边踩着了,有啥好不好的。” 虽这般说,但邵峰看他虽是风霜满面,但面色红润,很是有着一股老当益壮的意味。 “这位是?” 何伯有些诧异地看着邵峰,阮唐有点儿支支吾吾的,他不知道该如何介绍,又不习惯于撒谎,倒是邵峰自我介绍了:“我是他契妻。” 这样的身份更有利于他以后身手的伸展。 何伯更是惊诧:“这便是你的那位了?” 他听说了少爷娶契妻的事情了,虽然北安朝的风俗自来都允许契妻的存在。然而除了乡下地方没钱的穷措大才会将契妻当正妻以外,其他的不说大户人家,便是小门小户的,也只会娶一个男人作为契妾,哪里像自家的少爷那般,娶了这么个膀大腰圆的契妻。 再怎么说,子孙还是更重要的。 何伯只以为是那阮三爷在其中作祟,只满心的无奈与心酸,强作欢颜:“别在外面站着了,咱们进去吧。” 19.第十九章 难题 进了大门,里面稀稀拉拉的若干人在里面走着搬动着物事,入眼皆是老者,看不见一个青壮年。 阮唐有些奇怪:“何伯,是因今日迎寒神,人才这般少?” 虽不经常往这布庄处走动,但印象中,庄子里的人总是很多,挤挤挨挨的,大冬天都能给人捂出一身汗来,一批批的布匹从门口这里运出去,而门口那些等候着货源的车马早已是挤挤挨挨地候着了。 哪里见得这等冷清的画面? 何伯叹了一口气:“就这些人了,没有其他人了,前些天,阮三爷派了人来,将那些青壮年都给拉走了,留下的就只有我们这些不中用的老骨头了。” 阮唐大惊:“三叔他……” 随即明了,即便三叔将庄契还给他们,他也不会不留着后手——他早已算准了后面的一切,难怪那般笃定了半年内必要阮唐将庄子还给他们。 阮唐气苦,今日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一切,几乎要将他的心给熬碎了。 邵峰倒是没有多大的意外,这等奸猾之人如若就这般轻易将庄子拱手让出那也就奇了。 唯一一点庆幸的便是里面的机械设备都还完整,想必阮进还算是吝啬一点,如若将这些机械设备都给毁了,那半年之后岂不是又要买新的,因着这点子考量,布庄的设备至少还在,只是那些熟练工都给叫走了,留着几个老头子,也运转不了这么个布庄。 当真是算计到一分一毫了。 邵峰笑了下:“乖乖,这下可真是破釜成舟了。” 他看了眼阮唐:“看来你家三叔还算聪明,不至于太笨。” “你还笑的出来…………” 阮唐低了头失了气力,颓然靠在墙上,喃喃自语:“父亲……我……我……” 何伯脸上亦是忧心得很,他是这阮记布庄的老伙计,早在这布庄创立之初,他便已经在这里了,从那小作坊看到了如今这般的产业,自然倾注了他许多的心血,也注入了许多不一样的感情。然而自打老爷去世以后,这庄子被阮三爷所侵占。阮三爷不比老爷厚道,不仅减去了他们大半的薪水,而且态度严苛,庄子上的的伙计们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不敢跟他说去,否则随时就被赶回去了。 原本听说这布庄被少爷收了回去,心里正开心着,没成想,前些日几乎所有的青壮劳动力都给阮三爷叫走了,添了薪水,让他们在家里赋闲半年。 不干活还有双倍的钱拿,谁不乐意接受这样的好事,故而一夜之间,这偌大的庄子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今日看到这少爷,将前后事情全部联系起来,不由得感慨这阮三爷的厉害狠绝。 打定了侵吞族兄的家产了。 邵峰问:“我们目前总共剩几个人?” 何伯叹气:“加上我,就只有五六个烧火挑选的老货了,咱几个干不了其他的,今日整个庄子都停工了。” 邵峰摸了摸下巴:“带我走一圈,全部的东西都给我讲讲。” “这……”何伯有些犹豫,阮唐朝着他做了一个揖:“何伯,我这契妻就跟我一般,还请何伯待他如同待我。” 何伯笑了:“少爷说的哪里话,是老头子无理了。” 再看了一眼这邵峰,想着这般人物,怎会去当人契妻,心间自是奇怪的很,因着原本的老爷厚道,所以他待阮唐也极为亲厚,虽不至于到了什么程度,但还是希望少爷各事安好。如今别的不说,就是怕少爷再遇上什么坑人的。 不过——何伯叹了口气,如今少爷还有什么东西好被人骗了呢。 心下长长喟叹。 何伯自然是对布庄上上下下极为熟悉,虽因着后来年老,做不了什么重活,只能在烧火房里拾掇些柴火,但若是问经验,那么何伯定是首屈一指了。 何伯带着邵峰与阮家兄弟往着布庄走了一圈,将原料采集,浸渍,绞丝,印染等一系列的流水都说了,详实无比。 邵峰这才对这看似寒酸的生产流水线表示有些低估。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 可以说,经由多年的打磨,这样的一个生产流水线已然很是成熟,怪道乎这么个布庄能够生产出半个京城百姓所用的布匹。 邵峰学习能力很好,差不多将整个流程都记在心里了。 他问何伯:“如果我们重新聘些新人,多久可以上手?” 何伯摇头:“每一道工序都是老师傅带着新人练出来的,若要独立,聪明伶俐些的一年半载,若是愚笨点的……” 不言自明。 邵峰啧了一声,这下可棘手了。 他摸了摸下巴,眯着眼睛思考着。 阮唐走了过来,虽一脸的难过,但还是勉强带上了笑:“想来今日也不能回去了,我跟阿征去收拾两间睡觉的地儿出来。” 邵峰点点头:“你去吧。” 阮唐走了十几米远,又丢下阮征回头来了。 他站在邵峰胸前,没有抬头,只是摸了摸邵峰衣角的纹路:“别太累了,比起其他,你,你更要紧。” 话毕头也不回与阮征便去了。 邵峰看着他的背影一会儿,蓦地笑了一下。 何伯已经照着邵峰的意思将原本庄子伙计的名册拿了回来。 邵峰上下看了看,“何伯,这里面你圈的这些人,若我们出了跟阮进一般的价钱,会否回来?” 何伯摸了摸胡子:“两三个还有把握,但邵爷,听老头子心里一句话,这世间人大多近利,人人皆是知道阮三爷财大势大,哪里会去得罪他,况且如今这形势,庄子都不知道能否支撑得了多久了,即便你出的价钱比阮三爷还高——人人心间都有一杆秤的。” 邵峰想了想,确实符合人的心理,他合上了册子,只诚恳与何伯道:“如今这等境况只能麻烦何伯卖个脸给我们,希望何伯能够帮夫君劝些旧人回来,能有几个是几个,若庄子能赚钱,咱第一个给您封一笔大的。” 何伯笑了:“邵爷说哪里话,老爷待我们不薄,只是上门讲讲情面,又不是多大事儿,还能要求什么酬劳,我待会儿便去试试。” 邵峰深深做了一个揖。 何伯亦回了一个便去了。 邵峰没有去其他的地方,只是盘着手在这庄子里慢慢踱步,他不断沉思,不断筹谋,推翻了又重建,打乱了又捋顺。 阮唐已是别无所有,他必须好好的用着手上的资本。 如今最缺的便是钱了,可惜古代没有完整的金融链条,融资不了,也没有资金重新启动。否则这少说也是一个老牌企业,对于金融机构来说,还算是优质客户,不存在贷款不了的问题,但问题是,这是个社会配套不行的时代,所有现代能想到的法子在这里几乎是行不通的。 怎么做才好呢。 邵峰靠着那门柱慢慢坐起来,闭上了眼睛。 20.第二十章 分床 阮唐与阮征在庄子里的老人的帮忙下,在后舍那里收拾了两间出来,后舍原本是给那些家在乡下的伙计们暂住的,故而该有的都有,直接住进去便可,只不过阮唐生□□洁,将那些褥面垫被一概换了,重新收拾了两间出来,亏得有麻利的阮征相帮,还算整出了两个舒服的窝。 夜幕降临,忙活了一天,虽没有浴桶可供沐浴,但阮唐还是想办法烧了一锅热水。 邵峰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听见屋里有些哗哗的水声。 推门进入,果然看见一个粗布制作的屏风后有个人影在那里。 听见开门的声音,阮唐问:“邵峰?” “是我。” 一声低沉而熟悉的男声传来,阮唐心里一安,便搓了把热帕子,洗了脖颈面部,便将里衣穿上了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见邵峰站在那里脱着外套。 屋里的炭火比较足,这会儿自然不会冷,阮唐只单薄的一件里衣,依旧是满脸红扑扑的。 “我去给你端点热水过来吧。” 邵峰将衣物挂在井架上,摆摆手:“不用,这不是有么?” 当下接过阮唐手上的巾帕,直接往阮唐用过的那盆热水里搓了搓,拧了把热的,洗了头脸。 正将那热水往屋外倒去,却看见阮唐整张脸都红了。 “你、你怎么用我的呢……” 邵峰自然是个不讲究的人,朗声一笑:“哟,还不让我用?” 阮唐有点手足无措:“这是用过的啊!” “老子都不嫌弃你嚷嚷什么劲儿,我就爱你用过的。”他倒了水回来,看见阮唐犹自一副脸红的模样,心里想着这孩子真是开不起玩笑。 捏了捏他的脸:“好了,早点睡吧。” 阮唐心事重重的样子,低着头点了点。 虽然这睡的地儿的简陋比起那京郊的院子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因着这供暖,这后舍倒比京郊的院子舒服,邵峰伸展了一下腰身,这才往床榻那边走去,阮唐已经背对着他睡在床上了。 邵峰上了床,看见阮唐没有像以往那般直接靠近了来,心下略有些奇怪,向下一探,握住了他的脚丫,温热温热的。 邵峰笑:“怪道乎不理我了,原来这儿不冷了便不要我这人肉暖垫了。” 阮唐气血不足,冬日里睡觉总是睡不热,邵峰看他双脚睡得都跟冰碴子似得,一般都给他夹到自己双脚那里焐热了的。 阮唐依旧背对着他,只轻轻将那脚丫从邵峰手里抽了出来,这孩子一向很是听话的,怎地今晚这般给自己摆谱。 邵峰心里不爽,坐了起来,将阮唐的脚丫又给握了,任凭他如何挣扎。 阮唐只能随他,只将脑袋埋入被褥中。 老子非得弄你! 恶从胆边生,邵峰扣住了他一双小腿,拿手指轻轻刮骚着他的足底,阮唐本就是个敏感至极的人,当下颤抖了一下,轻哼一声,回过身来,一双含水的眼睛里充满着怨。 邵峰被看得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当下放开了他的脚丫:“到底怎么啦?跟哥哥说说。” 阮唐死死抿着嘴,不发一言。 邵峰道:“你再不说,我可又得折腾你了!” 阮唐双眸一颤,咬了咬嘴唇:“你,你别总待我这般好。” 邵峰乐了:“你是老子夫君,我不待你好待谁好!” 没成想阮唐听了这话居然有了生气的意思:“你别老这样!” “好好好,”邵峰犹自不知,只以为他是因这些日子的折腾心思烦乱,只宽慰道:“别闹心了啊,我开玩笑的,早点睡吧,明早还得忙活呢。” 而阮唐看了他半天,幽暗的灯烛下,那双眼里又泛上了一层悲伤与幽怨。 他抬手轻轻搭在邵峰的双肩上:“抱抱我……” 邵峰心间一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犹如一阵大风刮过,心中警铃大起。 可看着那双眼睛,邵峰却是鬼使神差的俯下了身子,将身下那个微微颤抖的少年抱入怀中。阮唐咛了一声,有着微微的低泣。 似是毒·品一般,明明不该碰,可是偏偏却是碰了。 那一夜,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与默契了多年一般,只静静抱着。 邵峰又做梦了。 梦里的人无助的推挤他,无助的低声哭泣,粉色的唇被洁白的贝齿咬住,欲说还休。 即便是在梦中,邵峰也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股喜欢的味道,有着清新,还有一点儿奶香味儿。让他沉迷,无法自拔。 邵峰在一阵欲生欲死的快感中,低吼着。 他想去亲吻她,低了头,那红霞扑面的却是一副熟悉的面孔。 即便在梦中,也给邵峰震惊到无以复加! 邵峰几乎是立时醒了过来。 梦里的人已经不在身侧了。 邵峰心有余悸,胯间的劳什子犹自硬着,邵峰急躁地抓了抓头发,恶狠狠地垂了一下床铺。 =========================== 阮唐一大早已是跟何伯一起去劝说那些原来的老伙计了,邵峰连洗漱都未曾就把晨跑的阮征给叫了过来, “从今天开始,你跟阮唐一间。” 阮征满脸困惑,邵峰已然是恶狠狠道:“听见了没有?” 阮征点了点头,有些讪讪的:“哦。” 邵峰啐了一口,狠狠的踹了一脚一旁的门柱,那门柱抖动着,洒落一些灰尘碎屑, 邵峰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他自认为不是个玩弄感情的人,可偏偏却在阮唐那里耍贱了,他的脾气从来没有过如今急躁,如同一只暴走的狮子。 把阮征看得又怕又畏。 等到阮唐跟何伯兴冲冲地回来之时,阮唐还尤未知道邵峰的决定,他兴高采烈地跟邵峰道:“你知道么?居然有好些个老人愿意回来帮我们。” 何伯亦是在一旁笑呵呵的,“估计是因为那阮三爷做人太多奸猾,人嘛,总得弃暗投明。” 邵峰抓了抓头发,他有点难以面对阮唐,打着哈哈:“哦,挺好的。” 阮唐这才意识到邵峰的不对,刚想问怎么回事,却看见阮征抱着他的被子往自己睡的那个屋子里走去,远远朝着阮唐喊着: “哥,我今晚跟你睡!” 阮唐有些怔忪,“这……” 邵峰忙道:“我晚上睡觉打呼噜,怕吵到你,往后阿征跟你一起睡吧,咱就别祸害你了。” 阮唐有些呆呆的:“可……可你……”不打呼噜的啊。 吞了吞口水,阮唐发觉喉咙有些苦,苦的难以言喻。 这是他的人生中从未品尝过的滋味,他有些迷茫,感觉自己的心正一点一点的被蚕食了,发疼,又始终无法摆脱。 阮唐想,自己怎么可以这样子,他待自己好,就可以了啊。 明明做他的弟弟就已经够好了啊,为何自己这般贪心。 阮唐想,他要跟他解释,他没有奢求跟他在一起的,只是,只是。 他羞愧难当,疼痛难堪,只觉得心肝被揉碎了一团,然后又一遍遍的踏平。 阮唐吞了下口水,跌跌撞撞的。 何伯好生奇怪:“少爷,您没事儿吧?” 阮唐摆摆手,却又慌得跟逃兵一般:“我,我去后院看看还有什么可做的。” 邵峰不发一言,然双拳已经是紧紧握住了。 21.第二十一章 尽量 除了邵峰,其余的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俩夫妻正闹小矛盾。 阮征如今愈发的沉默,看见了也只是抿着嘴,并无像以往那般立时便上去问情况。 倒有几分放任自由的味道。 看着那失魂落魄的身影,邵峰脸色愈发的黑,何伯不明所以,只问邵峰:“邵爷,您这是跟少爷吵架了么?” 邵峰摆摆手:“孩子气罢了,你别管他。” 何伯是个识相的,当即闭了嘴,道了声别,便自己去做事了。 庄子虽然停工了,然还有些晾晒的半成品还未好,何伯还有其他几个老人都还在吃力地翻晒着,即便现在无人给他们发放薪水,然感情在那里,他们几个老伙计自然是不能让这些物事给废了的。 庄子的厨娘早已被阮三爷给遣回去了,何伯也是自己看着操办午饭了,这庄子,能待一日便是一日罢。 当何伯正端着饭桶从小厨房那儿走出来时,邵峰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放好,又从怀里掏出了五十两递给何伯:“您是庄子里的老资格,没了您是万万不行的,这些放在您那儿,庄子有什么小地方的支出您看着办。” 何伯正愁着这几日庄子里的花销,见了那花灿灿的银子心里自然乐呵,当然还有邵峰的那句“没了您是万万不行的”,他因年老退居烧火房,在阮进麾下屡屡被挑刺辱骂,很是憋屈,邵峰这样的态度自然让他欢快异常,当下更是由衷而发:“邵爷放心,老头子一定尽心尽力。” 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数岁,一边给邵峰盛好了饭,一边招呼着院里面帮忙打杂的阮征:“二少爷,快些去叫大少爷来吃饭。” 邵峰心里一动,“我去叫。” 何伯摸了摸胡子,嘴角露出明了的笑容来——夫妻嘛,还是要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啊。 站在那紧闭的门前,邵峰却有些犹豫,但手已经敲上去了。 没一会儿,阮唐便打开了门,看见是邵峰,他眼神闪烁着,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是吃午饭了么?” 这孩子假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样子还真是勉强,邵峰忍住了拿手去捏他脸蛋的冲动,只道:“是啊,快去吧。” 阮唐点了点头,关上门便快步走了,他魂不守舍的,一时没看见脚下的门槛,被绊了一下,邵峰连忙扯住他。 可阮唐却是如同被烫了一般,立刻甩开了他的手,又好似做错了一样,只拽着衣角愣愣地看他。 邵峰皱了眉:“走路看着点。” “……哦。”触及他的目光,阮唐立刻低下了头。 邵峰不知道该说什么,指了指眼前的路,便自己走去了。 看着邵峰的背影,阮唐心间又是一阵刺痛。 他揉了揉心口,明明没有伤口,却是痛得厉害。 他捡到他的那一刻,只知道他只是一个痴子,也是他相依为命的家人,但某一日,那人突然会讲话了,却是与陌生人一样。 他伤心过,害怕过,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又有了那种想跟他做家人的欢喜。 可跟以前的那种欢喜不一样的。 这种欢喜愈发的厚重,有时候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看见他便会轻松些,但心里总告诉自己是不对的,他不喜欢男人的,自己本不该如此,但忍不住去存着一点点的期待,也许,也许……这样的失措感好似小时候在元宵灯会上走丢了,但还是一边哭一边走,一直觉得下一个转弯便会看见家人,然而并没有,只能在期待与迷茫中走入死胡同。 阮唐想,那年,在饥寒交迫下,父亲最终拯救了他。 而如今,却没有人拯救自己。 阮唐非常的惶恐,只要想到那人终究有一天会离开的,心脏里就抽痛的厉害,连带着指尖也会一阵阵的疼痛。 阮唐呜的一下咬着那指尖,随着指尖上的痛意,心里的似乎会好了一点。 午饭吃的及其怪异。 何伯年老,做的饭菜自然是不太美味,大家都吃得有些兴味索然,多数人很快就吃好下桌了,邵峰食不知味,余光打量着阮唐,他明显看得出来,阮唐突然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似是一个胆小无比的人一般。 早上是伤到他了么? 邵峰原本想找阮唐开诚布公的谈一谈的,然而阮唐吃了饭早已是跟着何伯又出去了。 按邵峰原有的行事作风,定是不管不顾,一把扯回阮唐说个明白的,但如今,只能这般憋屈地等着时机,邵峰差点没盖上自己一巴掌。 真他娘的婆妈! 邵峰记得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阮唐已经是很依赖这个肉身的。 兴许,他只是依赖,无论这灵魂里面是不是自己,都没关系的吧。 这个时代的婚配观念是不一样的,也许有人并非是同性恋,但因为这约定俗成的男男可婚配的风俗,使得每个身在其中的人潜意识里就烙上了同性可以相爱的意识。 自己也不过来了不到一个月,他不信,阮唐会真的彻底爱上他这么个人。 或许就是依赖罢了,或许连这孩子自己都不清楚。 这般一想,邵峰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承认,阮唐是长的很漂亮的一个少年,漂亮得还有点雌雄莫辩的味道。邵峰也承认若他是女人,对自己很是有性吸引力的,虽然他一概是喜欢丰乳肥臀,充满荷尔蒙味道的女人,然这些日子里,在阮唐身上,他发现了自己可能更喜欢的是另一款的女性,真是讽刺,在一个男人身上发现对另一种女人的喜欢。 这般也导致邵峰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阮唐是女人…… 拍了拍脑袋,邵峰杜绝了自己继续往下想去,他自认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感情这种东西,他不想欠债,尤其是阮唐。 这个单纯的少年,他不想给他任何的伤害,即便如今伤害已然铸成,但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将伤害减到最低。 既然阮唐白天要躲着他,邵峰也就随他,自己留在庄子里,拿着毛笔写写画画把脑袋里的想法记录下来,邵峰本来字写的就不怎么样,拿着毛笔更是一塌糊涂,上面蚯蚓一般的天书大概只有自己才能看的明白了。 方案已经草拟好,唯有尽人事听天意,剩下的,就只有最让他头痛的问题了。 傍晚,邵峰是直接守在庄子门口的。 阮唐跟着何伯回来,远远的看见他,便又要躲开了。 邵峰眼明手快,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在庄子旁的一个小巷子里堵住了他。 阮唐早已躲无可躲,被邵峰双手挡在脑袋两侧,从上至下看着他。 阮唐带了哭腔:“你干嘛……” 邵峰道:“你躲我做甚么?” 阮唐眼睛里忽闪忽闪的,咬着唇:“我没有……” “还说没有!” 邵峰有些生气,但随即叹了一口气:“罢了,阮唐,你听着。” 紧紧盯着阮唐的眼睛:“我喜欢的是女人。” 阮唐心脏立时猛地一痛,他下意识地去咬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好比天要下雨,人要吃饭——这个是不可能改变的,你明白么?” 阮唐感觉自己没法呼吸了,他拿手肘捂住自己的眼睛,喘息着,好半晌了才放下来:“我,我明白。” 邵峰抓住他的手,知道与其钝刀子割肉,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来一刀的:“半年,无论半年后是什么模样,我会离开这个地方的,明白么。” 半年,足够短,只刹那烟华,也足够长了。 阮唐眼圈红了,但他头点的飞快:“我明白。” 邵峰摸了摸他的头:“这半年,我会为你好好打出一片天地的,全部的一切我都计划好了,你相信我的,是吧?” 阮唐丝毫不关心那片天地,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问道:“你走以后,还会回来看我么?” 邵峰沉默,他无法回答。 阮唐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他语无伦次:“我,我不是说什么,我没有想其他的,只是,只是我想无论你以后在什么地方,若有空,回来,回来看看阿征,还有我,好不好?” 邵峰闭上了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我尽量。” 阮唐笑了一下,带着苦涩:“那我也尽量,尽量在这半年里,慢慢的,不会在意你。” 生怕邵峰不信,阮唐死死捏住了衣角:“你也相信我。” 22.第二十二章 书院 邵峰看着那张带着忧郁的脸,手臂忍不住抬起,但他强迫自己忍住了这股想把他拥入怀中安慰的冲动——他无法向前一步,再向前一步,便是等同拉着他坠入悬崖,无可挽回了,他不能在纵容了。 当下只柔声道:“我相信你。” 阮唐听罢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沿着白皙的脸颊滑落,但他很快便用袖子给擦了,可泪水哪里能说停就停的,更多的泪涌了出来,阮唐狼狈地扯了一个大大的笑,虽然这样的笑在满脸的泪水中显得有些勉强,但他还是笑了,吸着鼻子:“你先回去,我,我待会儿也回去了。” 此时最好的做法自然是安慰他,但邵峰知道自己不该给他任何希望了。 只点了点头:“好,你也早点回去。” 话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那干脆决绝的身影,阮唐浑身发软,他一下子靠在了那沾满斑驳青苔的青石墙上,慢慢滑落,蹲坐在地上,随即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这儿离庄子不远,阮唐不敢大声哭,但心里疯涌的痛苦已经要将他吞没了。 他不知道一个人可以难受到这样的地步,难以呼吸,肝肠寸断。 阮唐狠狠咬了一口指尖,直到嘴里有了血腥味。 太痛苦了,阮唐想,他不要,他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夕阳的余晖下,阴冷潮湿的小巷子也度上了一层金粉,一个身体纤细的少年蹲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如果没有发现那剧烈抖动的肩膀以及偶尔漏出的一两声呜咽,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如诗意一般的画面的。 然而,这注定是一幅人间的悲情图,充斥着世间三大苦:求不得,放不下,无法解脱。 而风犹自不知,依旧继续吹着,冷漠地看着这人间。 ============================== 何伯在原地踱步着,远远地看见邵峰独自回来了,连忙上前问道:“少爷人呢?” 邵峰揉了揉眼角:“在后面,待会儿便会回来。” 何伯又往远处瞧了瞧,没有少爷那熟悉的身影,他沉默了一会儿,盯着邵峰的神色便说了:“邵爷,老头子也许啰嗦,但咱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也算得上半个阮家人了,虽他是少爷,自小不愁吃穿,然老爷常年在外经商,夫人又去世的早,这少爷自小关在书院跟着严厉的先生读书,反而没有多少的宠爱,这两年又被阮三爷各般算计,其实过得是苦的很,您比他知世故,若少爷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多多包涵。” 邵峰知道他又往那方面误会了,不欲解释,只能随意搪塞着。 何伯知道这夫妻之事说也无用,想起往事还是叹了口气:“少爷近儿心情不好我们也看得出来,眼看着乡试便要开始了,可惜却被阮三爷整的那一出给耽搁了,您可要多多宽慰他,少爷心细,谁不准都想岔了也可能,唉。” 邵峰心里一动,他知道阮唐被迫退学的事情,那孩子当是很喜欢读书,看他读书那副痴迷的模样,便知道他从书院回来的当时该有多伤心。 而这些日子他自己正需要大展拳脚,若是一味的与阮唐纠缠在这些负面情绪里,难免双方都不好过,邵峰心里有了主意。 晚饭时分,阮唐还没回来,眼看着天儿即将要黑了,邵峰都打算出门去找他了,阮唐才从不远处走近了来,他的眼皮已经消肿了,但是粉色还是未退去,看得出来哭过的痕迹。 阮唐没有发现他,邵峰默默地收了脚,不动声色地回了庄子里。 何伯早已给阮唐留了饭,他孤独地一个人吃完了,也便默默地回房间去了。 打开门,却看见黑乎乎的一个人影坐在那里。 阮唐眼眶立时又有发热的感觉,只想回头跑出去,但他还是强按下了心头的冲动,慢慢关上了门。 黑暗中,邵峰轻轻咳嗽一声:“今儿让何伯去了一趟你原来的书院,跟先生说好了,你还去。” 阮唐轻轻的“嗯”了一声,随即惊讶地抬起了头。 “三年前你就已是院试第一,不参加乡试,实在是浪费了,看着都可惜。” 阮唐紧紧咬住唇。 邵峰站了起来,朝他走近了些,语露轻松:“所以,我帮你将书院的花销付了,你又可以去书院了,我这个安排可好?” 其实邵峰根本没有让何伯去过,这书院的事只是先斩后奏,他希望阮唐换个环境,不用整日对着他,以免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途生忧思。 阮唐很是乖巧的回答:“好……” 邵峰突然觉得他身上那点儿生机似乎一下子没有了。 自信如他,邵峰觉得自己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的很好的,然在阮唐这儿,总是有着深深的挫败感与无处入手的窘迫。 那声好之后,屋子里又逼兀地安静了起来。 邵峰再度咳嗽一声:“天色晚了,我去睡了。” 阮唐点点头:“好……” 除了好,他没有说任何话,仿佛永远那般听话,乖巧。邵峰心里却不是滋味得很,经过阮唐身边的时候,邵峰特特去看了一眼他的表情。 可那纤细的少年只低着头,眼里还有泪么?邵峰不知道。 心里悄悄叹息,便出门去了,顺便将门给带上了。 他走到原本阮征的屋子,阮征正在里面等着,一见邵峰,立刻从床沿那儿站了起来:“师父。” 邵峰道:“你可以过去睡了。” 虽然阮征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在可以保护哥哥之前,不再对眼前这个男人摆出任何一丝的不满,但心里的焦急早已按耐不住。 “你到底对我哥哥是个什么心思?” 邵峰心里本来就烦,听到这些质问自然是不耐,除了阮唐,对于其他人的质问,他没有任何的耐心:“给你十秒,立刻从这儿消失。” 阮征捏紧了拳头:“他是我哥!” 邵峰面色冷峻:“五秒!” 阮征双拳已经握紧到可以看见那发白的骨关节,然而,最终他还是黑着一张脸便走了出去。 ——看看,所有人其实都会权衡利弊去自保的,然那颗软糖却好像什么都不会。 邵峰一下子踹翻了眼前那张凳子,眼睛里黑如沉水。 这天夜里,邵峰难得的失眠了,他翻来覆去,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心烦意乱的,干脆便起身去院子里走走。 这会儿差不多快入冬了罢,夜凉如水,听到火房那里传来了一些声音,邵峰心生警惕走了过去——原来是何伯在那里搬着柴火。 慢慢走了过去:“都这般晚了,快些去歇息吧。” 见是邵峰,何伯连忙笑了笑:“今儿晚上风向都变了,明日恐怕是有雨,这些柴火没搬进来是要淋湿了的,后面几日便没得烧了。” 邵峰了然地点了点头,心想着反正大晚上的也睡不着,便跟何伯道:“你去睡吧,这儿有我呢。” “没事儿,一起更块儿些。” 何伯还待客套,早已被邵峰摆摆手给赶走了,“你别掺和了,明早还有一件事儿让你去办呢。” 何伯一愣,恭恭敬敬道:“邵爷何事吩咐?” 将眼前的柴火拢起一堆,邵峰道:“明早你老帮我跑一趟阮唐之前的书院,问一下价钱,我准备让你家少爷回书院去。” 何伯脸上立时带了喜悦,连连拍胸口:“好嘞,我明儿一大早便去,那书院不会远,便在朱雀门那边。” 邵峰点了点头:“有劳了,你早点睡吧。” 何伯这才喜滋滋地离了去。 邵峰想,阮唐这般爱读书的人,定会很高兴的吧,自己能为他做多少便是多少吧。 心里稍稍轻松了一点,搬了半夜的柴火,邵峰终于是有了些困意,他去大院里舀了点冷水洗了双手,便回到房间里,很快便入眠了。 一夜又是乱七八糟的梦。 23.第二十三章 广告 何伯虽然年老,可交代的事情都完成的很麻利,还未到辰时,他早已去敲开了邵峰的门:“邵爷,咱已经去书院一趟了,那老先生还在歇息呢,都被咱给吵起来了。” 邵峰昨夜失眠今日难得睡得迟了点,却也想不到何伯居然天还没亮便给他去问了,心里不由得对眼前这个老人的行动力多了几分赞许。 何伯又道:“那老先生一听我是少爷的家佣,高兴得很,我也问了,若是寄住,在书院一年要花销一百五十两,若无寄住,百两便可。” 随即砸了砸嘴:“这书院确不是平头百姓待的。” 邵峰舌头顶了顶口腔壁,这全寄宿式的学府可真他妈是贵,他已经对这个时代的物价水平有所了解,但这个报价还是把他惊了一下。 怪道乎阮唐无可奈何被退了学,那阮进才给他一个月十两的用度,吃穿都紧巴巴的,更何谈读书。不过也难怪,在这古代教育还未普及,读书都是上等人的事儿,确不是平头百姓可以供得起的。 原本邵峰想着干脆让阮唐在书院读书的,然而这会儿囊中羞涩,他给了何伯五十两庄子里的用度,目前身上只有一百二十多两,根本花不起寄住的这个钱。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没钱的窘迫,想要给阮唐最好的,却不能,这样的处境让他憋屈的很。 虽然邵峰对这个时代的书院不是很了解,但多多少少听阮唐说了一些,读书最重要的是讲求一个心无旁骛,故而一般真心修学的,都是老老实实跟着先生寄住的,除了那些散漫的混个识字的富家子弟,才会去选择走读。 然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事实是邵峰手里的钱只够让阮唐去走读。 不由得恼恨,邵峰开始诅咒起了那该死的小乞丐,若那八百两还在,此时所有的问题便不是问题。 又想到一处,邵峰问道:“阮唐这般走过去要多久?” 何伯道:“来回差不多一个时辰。” “若是有马车呢?” 何伯想了想:“这京城都是青石板道,车马走得容易,该是一顿饭的功夫便可到了。” 邵峰摸了摸下巴:“京城里这样的路程雇一辆车马要多少?” 何伯道:“咱有熟识的相邻,平日里一趟要二十文钱,若长期用他的,估计会便宜些。” 邵峰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还算供得起,他可舍不得阮唐每天走那么多路。 心下决定好便开始实施了:“何伯这样,你帮忙去你相邻那儿定个马车,阮唐以后去书院便乘车去。” 随即邵峰进了房间里,拿了一百两递给何伯:“另外,这两天你跟着阮唐去书院,给他把这书院花销给交了,需要带什么过去的你一并给他安排好,他这人迷糊,你得多注意些。” 何伯有些受宠若惊:“好好。”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一百两,想起邵峰对他的信任,何伯愈发的感激:“邵爷,您真是高看我这老头子,其他不说,这事儿,我定是给邵爷办的妥妥帖帖的。” 邵峰做了一个揖:“何伯受累了。” ============================================ 阮唐就这样重新进了书院。 白天,书院开学早,天还没亮便开始教授了,阮唐自然是早早的便出发去了书院,晚上的时候再由那马夫将他送回来。 虽然并非寄住,但这般早出晚归的,邵峰也几乎碰不到阮唐了。 挺好。 但晚上并不好了,许是这十多天带出来的习惯,邵峰晚上睡觉总下意识地去被窝里捞人,一门心思想着闻闻他身上那一股清新的奶香味儿,睡得不是很踏实。 然目前这般当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进展了。 时下最紧迫的问题便是钱,生计与生产! 既然目前找不到金融机构去融资,那便自己主动找投资人。 邵峰早已在脑海里筹划了半天,是时候实践一下了,他把这些天自己构思的一些草图交代给阮征,让他去找几个书信代写的人将他的草稿工整地复刻出来。 看着那些书写之人奇怪的表情,阮征心间自然也是懵逼,但只能假装若无其事让他们照着草稿摹写。 很快,一百多份邵峰设计的广告宣传单已经复刻好了。 “最丰厚的利润等着你!” “十年老字号等着您的加入!” “发财之途由阮记布庄而始!” …… 邵峰看着上面用着爆炸性的文字书写的广告语,心里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在这个时代搞起了微商洗脑式宣传。 虽然京城里的贵族们都不曾用过这庄子产的布匹,然毕竟阮记布庄是个响当当的平民牌子,少说也有耳闻一二,搭建一个融资的平台首先要让贵族们知道他们可以获取什么。 邵峰将这些宣传单分成了五份,把庄子里的人手全部用上,往京城各大宅院门里递送小广告,还在最繁华的街口贴上加大版的广告海报。 繁忙的一天便这样开始了。 广告对于邵峰原本的那个时代自然是司空见惯的,然而在这儿,却如同一件外星事物一般。 晚饭时分,何伯从外头回来跟邵峰报告: “今儿大街上人人都在讨论这事儿哩!” 另一个老人附和:“别说,这四处贴着这‘广告’,还真不少人问我要如何加入,不过那些都是平头百姓,没有钱的。” 邵峰笑了笑,他要的就是一个轰动的效果,必须要将信息散播出去,他自然不能保证这次广告的最终效果,但是广而告之这一点,至少是做到了,眼下便是只有等待了。 可邵峰还没等来投资人,却等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看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押送来的一个浑身是伤的更为褴褛的小乞丐,邵峰咬着牙根冷笑——这小贼终于是让他逮着了! 24.第二十四章 小乞丐 这个时代还没有那般完善的法律制度去保护一个小偷所谓的人权,邵峰捏着拳头看着那个伏在地上的人,嘴角露出冷笑,阮征在一旁亦是黑着脸。 三个押送来的乞丐欢天喜地的去了,邵峰言出必行,答应了给五两就是五两,虽然他几乎是袖中空空了,不过他有的办法让眼前这人吐出来。 “怎么着,说吧,偷的银票在哪里?” 那小乞丐喘息着,眼眶青紫,看来似乎是被挨打得不轻:“我没偷!” 邵峰鼻子哼声走到他面前,半蹲着,自上而下看着他:“我再问一句,银票在哪里?” 小乞丐眼神闪所,倒是倔强:“我,我真的没偷!” 邵峰瞬间便捏住他的右手,手间发力,那小乞丐顿时惨叫一声,旋即冷汗淋漓。 邵峰放开了:“银票在哪里?” 小乞丐痛苦地捂住右手,那五指手指关节皆是肿胀,有些怪异地垂着,他吸着冷气:“没偷……就是没偷……” 话音刚落,当下又传出一阵惨叫。 这下连手腕都脱垂下来了。 邵峰眼里透着阴寒的光芒,“不说不打紧,老子倒要看看一个人浑身关节脱臼是个什么模样?” 他抓了小乞丐的头发,让他的脸被迫着对准自己:“如若我将你一节一节的拧了,以后是不是只能像只虫子一般在在地上爬?” “真想看看啊……不过——”邵峰似乎很是苦恼:“我是先弄你的左手呢,还是从下到上,把你的双脚先给废了。” 阮征在身后听得更是背后生寒,原来,眼前这人对他还算是客气的了。 那小乞儿面目污黑,看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但那份惊恐还是看得出来的。 正待迟疑,手肘处一阵尖利的痛传来——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已是没有丝毫耐心了,直接将他的胳膊给卸了。 小乞儿在地上痛苦的打滚,阮征心生不忍,与那小乞儿道:“你快说了吧!” 邵峰踹了一脚他:“这下该左臂了!” 那小乞丐已是涕泪满脸,再也忍受不了:“是我偷了!是我!” 很好,邵峰嘴角一扯:“那么,在哪里?” 阮征跑了过去,将小乞丐勉强扶坐了起来,这小乞丐身量小,看上去比自己要小一些,阮征生怕眼前的这男人没什么耐心,故作严厉的声儿道:“你快说!” 小乞丐剧烈喘息着,惨白着一张脸:“鞋……鞋子……” 阮征立时将他双足上那一双破烂的鞋子给脱了。 并无什么异样。 邵峰鼻子冷哼:“拆开那鞋垫。” 阮征便去找了一把梭子,将那黑乎乎的鞋垫给拆开了,在其中一只里面发现一张用油纸包的妥妥帖帖的五百两银票。 邵峰接过一看:“还有一张呢?” 当时可是兑了一张五百两,一张三百两呢。 那小乞丐早已是浑身发抖:“我,我花了……” 邵峰冷笑:“你一乞儿花什么这般阔绰,两三天便去了我三百两!莫不是还皮实着?” 眯着眼睛:“徒儿,将他拖过来!” 阮征心里着实不忍,他是恨这小贼,但这样的逼供方式实在令阮征看的是心惊胆颤:“快说吧!否则又要挨了!” 小乞丐奔溃嚎啕:“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怎么舍得那般便宜你。”邵峰冷笑着按着自己的骨节便上前去了。 阮征忙道:“师父,咱还是报官吧。” 邵峰啐了一口:“少他妈废话!” 看着那步步紧逼的身影,小乞丐惊惧至极,加之原本早已是痛到了极点,当下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切——这点儿程度就受不住了。”邵峰似乎有点遗憾,随即一边将那五百两收好,一边冷眼看着阮征:“还真没瞧出来你这小子心肠这般软。” 阮征抿着嘴:“师父要怎么处置他?” 邵峰向外走去:“自然是关押了他,老子的三百两还没吐出来呢!” 阮征沉默不语,看着那昏迷不醒的小乞丐眼神中有着纠结。 ===================================== 终于有了这五百两,邵峰心里便有了底,至少能撑一段时间,也不必那等捉襟见肘。 当下便叫来了何伯:“何伯,你午后去一趟书院,补上五十两,你家少爷以后便寄住在那边了。” “这……”何伯脸上带了迟疑的神色:“我跟那邻亲早是定了车马,钱都付了半年了……” 邵峰心内了然,知道何伯许是拉不下脸来去要回那个车钱,若是不拿又没有这个道理,再一想,也罢,先让着走读半年也成,若是好端端的又摆出这等恨不得赶阮唐出门的样子,怕是过犹不及,那孩子心细,等会儿不知该如何想了。 罢了罢了,邵峰摆摆手:“也罢,让阮唐暂且这半年住家里罢。” 何伯脸色一松,千恩万谢。 邵峰又道:“方才那小贼被关在柴房,何伯帮忙找个锁头,务必要牢固些,小心让他跑了。” 何伯刚刚在外面,自然没有看见邵峰审讯的那一幕,只道是之前偷银票的贼给抓回来了,心里自然激动:“老头子这就去。” 话毕,便下去了。 =============== 柴房那边,阮征正看着那地上可怜地缩成一团的小乞丐,叹了口气。 正待出去,邵峰已经从外面进来了。 他看都不看一眼阮征,径直向那小乞丐走去,阮征心里惊惧,还以为这个魔王又要对人家做什么了,没成想,那魔王蹲了下来,轻轻抬起那小乞丐受伤的右手,手上略略用力,当下就给人家接骨接回去了。 即便是昏迷,那小乞丐亦是皱起了眉头,大概是痛极了吧。 邵峰拍了拍手站起来,与阮征道:“这手替他留着了,等他醒转不妨告诉他,想要尝尝关节脱了再接的滋味,大可继续藏着那三百两。” 阮征抿着唇:“哦。” 邵峰上上下下瞄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总算还有几分像那颗软糖。” 还没等阮征回话,何伯已经拿着虎首铜锁过来了。 邵峰接了,递给阮征:“给他捆起来,再锁了门,让他逃了小心找你麻烦!” 阮征闷闷地:“知道了。” 看着何伯与那人慢慢走远,阮征叹了口气,耳边幽然一阵迷迷糊糊的声音。 是那小乞丐发出来的。 阮征不由得站近了些。 只听得一阵细微又哀婉的声音:“娘……娘……” 阮征看了看手上的绳索,叹了口气。 25.第二十五章 自裁 等第二日的日头挂在天上,邵峰继续来逼问三百两的事情。 阮征原本在柴火房边的空地上跑步,看见邵峰朝着这边走来了,当即便停了下来,迎着邵峰走了过去,面上多多少少带着些担忧的神色,想到了那小乞丐再是不交代,也许今天便要再度受一遍昨日的苦楚了。 心里叹息,却也不敢妄自说话,只慢腾腾将钥匙插入那孔锁之中。 邵峰焉能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冷着声调问他:“今日的量完成了?” 阮征倒是实实在在:“还有十数圈。” 邵峰点点头:“嗯,保持着。” 阮征哦了一声,木门一声吱呀便打开了,眼见着面前这一幕,阮征不由得失声。 那杂乱的柴火房中一个身影晃晃悠悠——那小乞丐居然上吊了! 邵峰亦是看见了眼前这一幕,心里咯噔一声,立时上前抱住了他的双腿,将他脑袋从那绳圈中解救了出来放在地上。 食指一探他鼻息,已是没了任何呼吸。 邵峰脸色沉了,摸了摸那小乞儿的颈侧,还有微微一丝的跳动,心里稍稍一松,还有希望,他连忙将小乞儿放平了,交待阮征:“要给这小子做人工呼吸,待会儿我给他口里呼气,你听我指使,双掌叠加,像这样给他按压,每分钟八十次!” 阮征虽然还算沉稳,但这种关头他从未遇过,邵峰又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自然是慌乱:“我,我不行。” “操!”邵峰骂了一声,“那你捏着他的鼻子,往他嘴里呼气总会了罢。” 当下按了阮征的脑袋下去,“快!一口气呼进去再放开他鼻子。” 阮征一愣,蓦地想起上次哥哥溺水时,邵峰趁他未清醒去轻薄他的事情来,今日才知道自己也许是误会他了——当时应当也是做什么“人工呼吸”吧。 再也不敢乱想,阮征便按着邵峰的指示,捏了小乞丐的鼻子,往他嘴里呼气再放气,邵峰也顺着他的频率开始给他心肺按压。 “操!老子还没折磨够呢!”邵峰骂骂咧咧。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纵然是阮征有着同龄人难有的耐力,但长时间的“人工呼吸”,自然有些缺氧,已快开始头晕眼花了,但他丝毫不敢懈怠,只勉力强撑着。 再过一会儿,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鼻息扑在脸上。 阮征眼前一黑,强自稳住,继而心里大喜:“师父,他好像活了!” 邵峰立刻伏下身子,贴着他的心口听了听,果然那心脏开始正常跳动了,他放开了那小乞儿,满意地看到胸口已经开始自主起伏了。 “亏得发现得及时,”邵峰拍了拍那小乞儿的脸:“总算救回来了!” 他转头冷眼看着还在欣喜中的阮征:“这绳子不是让你拿来捆他的么?怎地人家都拿来上吊了!” 阮征面色一滞,难以启齿:“我……我……” 昨夜,他看着这小乞儿实在是可怜心里难免几分同情,阮征自己是受过苦的,看着小乞儿的遭遇自然有点感同身受,于是便做做样子,将他松松垮垮捆了,反正自己看紧些也不怕他逃,哪里想到这小乞儿居然害怕到自裁的地步。 邵峰给了他一个爆栗子:“亏得救回来,否则老子也得让你尝尝脱臼的味道!” 阮征后怕,不想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心里倒没有被邵峰给吓住,只是抿着嘴,暗自惭愧。 “老子要的是钱,不是他的命,懂么?” 阮征低下了头,“哦。” “就知道哦,仁慈不是你这穷鬼该干的好事,你他妈给老子记住了!”邵峰又给了他一记。 阮征摸了摸脑袋,看了看地上那个依旧昏迷不醒的小乞儿,“师父,那我们拿他怎么办?” 邵峰啐了一口:“先关着,那能这么便宜饶他!” 蹭了一下鼻头,紧紧盯着阮征:“这次再出事情,小心老子扒你的皮!” 阮征沉着脸:“知道了。” ====================================== 庄子一直没什么进展,多数是来询问凑热闹的多,但真正想合作的却没有几个,资质还不怎么样,只是些小士族或是新晋的富商,根基不稳还急功近利,邵峰只能先搪塞着,作为备选。 邵峰有点儿燥,这段时间以来诸事不顺,令他有点儿抓狂,其他的倒是其次,最主要是阮唐如今看见他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今儿早上,他难得在门口碰到了阮唐,可这小子却跟防狼一般,看到他便要绕开了,邵峰自己也是纠结,原本想不管不顾上前就逮住人一顿说,可一踯躅,阮唐早已是跑了。 邵峰也觉得自己贱得慌,明明这一切是自己执意造成的,可偏偏又后悔,他从未如此纠结反复过,只觉得跟个烂人似的,心里自然是焦躁不堪。 午后的时候,何伯来报,时近冬至,书院给放了三日的假,邵峰听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心里却是诸般风浪。 哼,这小子躲我,这三天看你躲哪里去。 心里终于是高兴了些,便不午休了,跟着也不午休的何伯问一些事物,他这些天除了接待那些有意向合作的人以外,其他的便是跟何伯去学些庄子的东西。 别说,这些日子以来,邵峰还算是半个职业人了,也对京城里的市场多多少少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京城的布庄林林总总数十家,除了那些小作坊以外,有规模的便只有阮记布庄与主营丝绸的“云衣坊”。 云衣坊字号大,京里的权贵趋之若鹜,加之老坊主以往常给宫里的嫔妃们叫去供些时兴的衣裳,几乎代表着上流社会的时尚风向标,故而京城人士皆以身着云衣坊出厂的服衫为傲。 与其说云衣坊跟阮记布庄是并肩而立,倒不如说云衣坊已经占据了高地,还不屑于争低端市场。 阮记布庄也是占了这个便宜,主营的皆是棉麻之类的百姓家居所用的布类,物美价廉,迅速发家,与云衣坊几乎是比肩而立。两大字号的布庄划河分立,倒也相安无事。 如今库存早已被阮进那家伙全然清空预先售了,故而虽这些日子停产,但倒没有多少催单的人。 不过也就在这些日子了。 如若没有继续投产,要不便是阮记倒闭,要不便是某家小作坊渔翁得利。邵峰想着,如若再找不到像样的合作方,那便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然不到最后一刻终究不能放松,他更是尽心尽力地去考察京城整个环境,这般一忙,倒没有空闲去理会那小乞儿了。 经由上次的事情,阮征除了锻炼,几乎都是寸步不离那小乞丐。 小乞丐已经被洗刷干净,居然还挺俊,虽不及阮唐,但那丹凤眼颇有一点儿小韵味,阮征因自己的缘故,差点让这小乞儿上吊,故而心里多多少少有着点不安,加之那时候一点怜,居然对他饮食穿着颇为看护。 邵峰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顾不上其他,阮征便自作主张将小乞儿藏在自己房间里。 这一日,他端了碗熬得稀烂的粥进了房门,看见那小乞儿脸色惊惶,又迅速平静。阮征便知道他又想逃了。 当下放下了手上的粥,快步上前,果然看见这厮手上绑着的绳子已是磨了半根,一旁角落缝隙里掉出了一块来不及藏好的瓷碗的碎片。 阮征想起昨夜这小乞儿不小心将碗给摔了,今日一想,这碎片应当便是昨日他故意摔碗留的,心内憋着一股气:“我再找一根绳子,将你再捆上三圈,看你如何逃!” 那小乞丐哀求:“求你放了我!” 阮征气道:“若是你将那三百两拿出来,我师父自然会放了你。” 许是对邵峰的恐惧,这小乞丐浑身一抖:“这三百两我全花了……” 想也知道是撒谎,阮征将他手上绳子重新多捆了几圈,试了试松紧:“我师父这几日还没空理会你,待他空闲下来,有的你苦受!” 小乞丐目露绝望:“你杀了我吧!” 阮征叹气:“难不成你的命比三百两还不如?” 小乞丐面带凄苦神色,不再言语。 阮征站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乞丐眼神闪烁,终究还是说了:“我没有名字,打从出生别人便叫我安哥儿。” 阮征问:“你哪里人?” 小乞丐道:“我河西人士,家里穷,从小就跟着人乞讨的。” 阮征知道他说谎,这样白白净净的,哪里像是自小乞讨的,说不准连名字也是假的,阮征想起了邵峰的话,心里不免有些自嘲。 “算了,问你这些做甚么,我走了。” 那小乞丐有些急,当下便挣扎着跪了下来:“这三百两就算杀了我也拿不出,我知道哥哥你是个好人,求你帮帮我放了我一马吧,我给你当牛做马都成!” 阮征脚步一滞,心下一硬,便走出去了。 26.第二十六章 侵犯 冬至时节,家家户户开始包起了饺子,窗边都氤氲着白暖暖的热气,霎是喜人,遥遥望去,天空阴沉沉的,随时便有一场初雪下来。 这一年之中黑夜最长的一天却是热闹的。 纵然是阮记布庄所在的位置,虽不是闹市,可也有许多人家烟花爆竹的一阵放,噼噼啪啪的,热闹不比春节逊色多少。 今日来了个好消息,国舅爷家的公子递来了门贴,说是要节后上门一谈,此外,今日开始三日内,阮唐便不再去书院,邵峰心里早已有些心猿意马起来,他想,今日他定要好好看看这颗软糖。 他让何伯去隔壁酒楼定了阮唐爱吃的菜,让何伯趁热带了回来,冬至夜,至少吃得好一些,上次碰到那阮唐下巴都尖了,合该好好补上一补了。 还没筹划好晚上的说辞,那何伯却是脸色慌慌张张的来报,送阮唐的马夫回来跟他说,阮唐半途被人给接走了,说是乡下的房子失火了,让赶着回去处置。 那马夫留了个心眼,远远地跟了去,发现阮唐被带进了一家风月场所,故而急急回来跟何伯说了。 何伯自然是大急,他知道自家少爷皮相好,许多登徒子都垂涎着,今次说不准便是了。 等到何伯带着那马夫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清楚,邵峰早已闪电一般飞出去了。 邵峰心内焦急狂怒,生怕阮唐有事,百米速度跑了起来,这些日子他在京城穿梭已是多日,对着京城大抵的地理方位还算熟门熟路,那个风月场所便在不远处,一想起阮唐身在险处,邵峰更是加快了速度。 而这边阮唐被两人按着肩膀,被迫饮酒,阮唐偏过了头,那酒便洒在了衣襟上,颈间湿淋淋的,把阮唐对面的人看得是眼睛冒光! 这人便是那日上门轻薄阮唐的地痞孙少爷了。 他仗着自己京兆府尹外甥的名号自然是横行霸道,自打之前看上了阮唐数次得不了手,心里更是痒了,日日念想着,他那契妻拳头硬,那自己便骗他去其他地儿。 他拿起了酒杯:“我的乖乖,你何苦这般,喝了这杯,本公子便放你回去!” 阮唐屈辱:“京城脚下,你,你岂敢做出这等掳人的事儿,不怕王法么?” “老子就是王法!”孙少爷呵呵笑了两声:“不过本公子舍不得用王法对你。” 他双眼一转,“你们庄子的情况我都听说了,只要你乖乖喝了这杯,我便施手相帮,如何?” 阮唐岂会信他,目露厌恶:“我不用你帮,我们自己有办法!” “你自己有办法?”那孙少爷嘲道:“你那五大三粗的契妻哪里有法子,就算有法子,老子也让他没法子!” “你——”阮唐气苦,挣扎了起来。可他气力弱,徨说两个汉子正押着他,便只有一人他也没有办法挣脱。 孙少爷摆摆手,让两个手下放开了他:“你们怜香惜玉些,阮公子肉嫩,经不起你们这般!” 阮唐脱了钳制,立刻便站了起来要跑出去,而身后的门立刻被那两个随从给挡住了,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孙少爷冷冷的声音传来:“别敬酒不喝喝罚酒,老子今日不对你动粗,只要你喝了这杯酒,便放你回去!” 阮唐回过脸,他岂不知道这话信上一分都不能,可他没了任何的法子,只惊惶地看着孙少爷。 “求你……放了我。” 那求饶的姿态让孙少爷心里生痒,更是向前一靠:“阮公子何必说这等话,今日我原本就没打算对你做甚么,只是若你不给面子,那我可就没法保证了。” 阮唐紧紧拽着衣角,别无方法,只能回去,跪坐在那地痞对面。 孙少爷嘴角一扯,将手上的酒杯递给他:“喝吧,喝了我便送你回去。” 阮唐心内绝望,瞅着那晃着幽幽光芒的酒水,颤颤着双手接过…… =================================== 邵峰气喘吁吁在原地歇息片刻,抬起了头来,看着眼前的“寻芳阁”,脸上黑得几乎是能滴出墨汁来。 他紧握着拳头走了进去。 千娇百媚的嫲嫲出来迎接,睁眼说着瞎话:“这位相公,你可好久没来了,让姑娘们好想!” 邵峰盯着她,眼中有着锐利的寒光:“如果不想老子一间间踹开去,你立刻带老子去找个人,” 嫲嫲一时转不过,笑容凝滞着。 邵峰拽紧了拳头:“老子有个人被带到这儿来了,我想你应该知道。” 那嫲嫲干笑着:“公子你说的什么呀,我怎地什么都听不懂……” 一双滑溜溜的眼睛随即向门边站着的龟公打手们转了一转,那些壮汉立时领会,纷纷围了上来,可还没有围合,邵峰早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了。 还没等眼前这些人反应过来,厅堂内早已惨叫声四起,一时间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好几个,邵峰掐着一个人的脖子到了那嫲嫲面前,“老子刚才的话听明白了么?” 嫲嫲脸上血色尽去,“懂懂懂!” 她伸了涂着猩红色的指尖朝着楼上一间指了去:“二楼云水间!” 邵峰嘴角一扯,但并无多少温度:“多谢。” 咚的一声,他手上的人便被摔在了地上。 ==================== 阮唐浑身无力,满脸泛起潮红:“你给我喝了什么……” 孙少爷早已将两个碍事的手下给赶了出去看门,看着他极力站起却又无力瘫软的人,心间痒得已是难以再忍。 他走了过去,将阮唐一把搂紧怀里,脑袋埋进那带着酒香的脖颈间,深深闻了一下:“喝什么你就别管了,只要知道本公子今日会带你尝尝那神仙都艳羡的滋味儿就行了……” 阮唐只觉得浑身如同着火了一般,陌生的感觉令他羞耻,眼前这个地痞令他厌恶至极,可身子一轻早已被抱到了床上。 身上的衣物被急不可耐地扯着,阮唐推着他的胸口,当下被按在了耳畔,等里衣也被扯开,孙少爷眼中惊艳地亮了一下,忍不住拿舌头舔了一口。 白得透明,柔嫩弹滑,说是极品都不足以形容了。 阮唐死死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世间无可无不可了。 人间地狱,莫过如此。 孙少爷早已是欲满心肝,只想拆碎了他吞吃了,连忙扯下自己的衣裤,却在这时,门口一阵杂乱的声音,随即传来他两个手下的叱骂声,但很快,接连着两声哀嚎声,门便立刻被踹开了。 孙少爷连裤子都来不及穿,只光着身子下了床来:“哪个不知好歹的!” 看到那一脸冷峻如冰的邵峰,孙少爷当即腿脚发软:“来人!来人!” 看着床上的阮唐,再看看眼前这浑身裸赤的地痞,邵峰脑中的一根弦断了! 他一拳打在那地痞脸上,一声惨叫,那孙少爷连身飞起,摔在地上,邵峰已经看不见其他了,嗜血的双眸让他看上去犹如一个鬼魅。 孙少爷被这一拳打得鼻梁碎裂,牙齿飞出了三两颗,已是看不清眼前,他哀嚎着,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黑影逼近他,旋即脖子一紧,居然被卡着脖子贴着墙壁起来了。 求生的欲望让他福至心灵:“我,我没有碰他!” 可眼前人好似已经听不进去话了,孙少爷只觉得脖子越来越紧,他双足乱蹬,双手乱抓,眼睛已经翻白了! 阮唐浑身难受至极,可看见眼前这一幕,心里早已是惊骇至极,生怕邵峰杀人,他不能再累及他了,当下便强撑着下床,然他浑身已是没了气力,刚触及地面,早已是摔了下去。 他死死咬了一口下唇,直至尝到了血腥味,脑子才清醒了一点,爬了过去,抱住了邵峰的双脚:“邵峰……不要……” 他攀爬着邵峰的身体,使劲搂住了邵峰的脖子:“求求你……” 邵峰魔怔的眼睛总算如同迷雾散开,双手一松,那孙少爷跟个破布袋子一般掉落了下来。 阮唐心里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当下便滑落,而邵峰跟着半跪了下来,将阮唐接住了。 “阮唐……” 邵峰上上下下扫视了一圈,随即与一只蛰伏的野兽一般,将阮唐紧紧地抱进了怀中。 27.第二十七章 初雪 邵峰不知道自己方才失控了,那一分钟他是失忆的,只知道滔天的怒意几乎将自己撕碎,然此刻,他的心是柔软的,无比之柔软。 熟悉的脸,还有熟悉的气息一遍遍安抚着他的内心。 邵峰不由得去嗅他,仿若自己真的如同一只野兽一般。 阮唐浑身颤抖,眼角开始发红,紧紧抱住双臂:“邵峰……” 邵峰没有去回答他,只将他衣物穿好,然后再起身将人抱了出去,门口已经聚集起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地上亦是有三两痛苦呻。吟的人,一团嘈杂,邵峰丝毫没有理会,只板着一张脸阔步向外走了去。 很快,人群让出一条道来,有龟公打手们蠢蠢欲动站在一旁,但最终仍是没一个人敢上来,就这般看着邵峰旁若无人走了出去。 风月场所的门口自然会有许多车马候着,邵峰当即便叫来了一辆马车。 一路上除了阮唐的偶尔的咛声,再无其他声音。 十二月的初雪终于落了下来。 一片片的,洋洋洒洒的,漫无目的的,不知道他来自天空的何方,只是蓦地出现在眼前,随即落下,渐渐地盖上了这世间的污浊。 起风了。 但两个人相拥,是温暖的。 寻芳阁离布庄不远,还用不上两炷香的时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庄子门口。 阮唐浑身发烫,模模糊糊知道那孙少爷给他喂了什么,但是他不敢跟邵峰说去,只能强忍着身体的异样,紧紧抓着邵峰的手臂。 邵峰将他抱下了马车。 门口站着的何伯焦心的很,脖子拔得老长,但他不敢跟阮征说去,毕竟这般除了徒增一个人的担忧,没有什么好处,他头上已是夹带了好些雪花而犹不自知,看见邵峰抱着人下来了,自然是心下一松,可旋即发现阮唐满脸通红的模样,心下咯噔:“公子如何了?” 邵峰道:“这会儿没事,去端些热水来。” 旋即将阮唐抱进了自己的房间,放在床上躺好,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是掉落。 幸好没事,幸好这颗软糖没事。 布庄里的热水是常备的,何伯很快便端着一盆热水进来了,拧了一把递给邵峰。 阮唐眼睛紧闭,睫毛都在微微颤抖,他觉得很热,热到无法解脱,邵峰一碰他他就想抖,他不知人事,然心里却有着羞耻的明了。 邵峰将他脸给轻轻擦了,正待解开他的衣裳,可手却被抓住了。 “不要……” 邵峰柔声道:“是我。” 阮唐是真的害怕,极度的羞耻与燥热的身体令他几乎要奔溃了。 “求你……” 邵峰将他扶了起来,把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别怕。” 阮唐鼻子一酸,难以再忍,哽咽了起来,何伯在身后很是识相,默不吭声地便走了。 古朴陈旧的屋里只剩下了二人。 邵峰摸着他的后颈,声音愈发柔和起来:“乖,我知道那厮给你吃了不好的东西,所以你现在很难受,对么?” 阮唐抽着鼻子,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不肯回答,然那羞耻得连眼角都开始发红的样子自然是瞒不住任何人。 “别怕,我帮你。” 邵峰宽慰着他,将他衣服给脱了。 粗糙的手掌掠过那柔嫩的肌肤,阮唐浑身一抖,一颗眼泪立刻下来了。 “邵峰……邵峰……” “别怕……” 邵峰将他再度拥入怀中,摸了摸他的头发,试图让他放松,然后再用巾帕擦着阮唐的白净的背部,降温是必要的,可阮唐嘤咛一声,更是发起抖来,脸上带了痛苦。 邵峰只觉得不好,将手探入,脸色更是黑沉。 快速将他亵裤除了,“我来帮你……” 邵峰手里都是老茧,很是粗糙,阮唐本就敏感得很,当下痛得哭叫起来。 “好痛……我不要……” 阮唐紧紧抓着邵峰的衣襟,哭得鼻子通红,双脚乱蹬。 邵峰心都快碎了,这颗软糖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弱点与痛处,这让他很不适应。 “你放松……乖……放松” 任凭邵峰如何劝慰,阮唐还是痛到不能自己,哭得浑身发抖。 看到那副痛苦的模样,邵峰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当下什么都没想,直接俯首下去。 阮唐尖叫一声,双手紧紧抓住被褥,他死命咬住了下唇,可压抑不住的,也抵抗不了的, “……不……” 话语断成了碎片,阮唐脑袋左右摇摆着,青丝乱散。 这样陌生的感觉令他几乎要窒息了,可他没办法,他无法逃脱,眼前的男人在拯救他,却又像是推他入了地狱。 阮唐在一阵天旋地转的巅峰中高高地抬起了下巴。 ===================================== 窗外,地上已经薄薄的积起来了一层雪。 这下雪的天气原本应该是寒冷的,但此刻却也不冷,屋内更是暖得有些让人熏然。 邵峰拿着巾帕擦了擦嘴角,俯身下去摸了摸那汗湿的脑袋:“还好么……” 阮唐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但眼角有大颗泪珠滚落,原本开始还能强自忍住,可终究是憋不住,慢慢开始抽泣起来。 邵峰叹了口气,这颗软糖啊…… 将他衣物穿了起来,忍不住再度拥入怀中。 擦着他的眼泪:“哭什么……” 阮唐摇了摇头,只是哭。 邵峰唯有静静的抱着他。 阮唐哭累了,便伏进他的怀里睡着了。 邵峰一动他就要不安地皱眉,邵峰连衣服都不曾脱下,只这样抱着他睡了。 然邵峰却是一点儿困意也没有,他心里很是平静,整个人是放空的状态,犹如在死海的时候,漂浮在那一大片海水里面,自由的荡漾,脑子不会去想什么,也不会想去想什么。 只觉得平静。 阮唐是半夜醒来的,他看见邵峰黑夜离发亮的黝黑的眼睛,而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自己。 阮唐却难得的没有躲避,他想,他不喜欢男人有什么打紧呢,爹爹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待他这般好了。 自己不要再贪心了,永远不要去奢求什么了,毕竟,他是这般的待自己。 阮唐扯了一丝笑,抱住了他的脖子:“哥哥……” 邵峰也朝着他笑了一笑,搂住了他。 竟有一番岁月静好滋味出来。 昨夜的那一番谁也不会去说,但阮唐知道的,眼前这个人除了不会爱他,但会是世上待他最好的一个。 阮唐几乎在惭愧前些天自己的那些贪得无厌,还有那些可怜的心态。 “下雪了。” “真的?” “真的。” 一阵静默后,阮唐道:“我好久没有看雪了,你带我去好不好?” 此时已经是深夜,但邵峰心里充满着无限的宠溺:“你腿脚不便,我抱你去。” 阮唐点点头,露出一个笑来:“好。” 雪还未停,仍旧是不知疲倦的下着。阮唐被邵峰拿着裘衣包裹了,背在背上。 原本天上无月亮,又无夜灯,本该四处看不见的,但因为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倒是有着微亮的光芒——奇异的景色。 阮唐被他背着,心里又是酸涩,又是满足。 “这是初雪,一年中初雪总是被人所期待的……” 阮唐这一句没有来由的话让邵峰接不下去,但此景此行,二人不需要多说话,便已全然明了。 “以后你每年这个时候来看我吧。” 邵峰点点头:“嗯。” 阮唐没再说话,只远远地看着那雪从遥远的天际不断洒落下来。 明年的初雪其实也很快就到了呢。 28.第二十八章 合伙人 这日以后,好似理所应该一样,邵峰再度留了阮唐在房里睡觉。 从此,邵峰的睡眠满足而踏实,深夜醒来,再也没有那捞不着人的遗憾。 他喜欢阮唐身上的味道,为什么世间有着这样清爽而好闻的足以让人宁静的气息,邵峰不知道。 这好似一个契机,一个转折点,所有的事情在这一日后开始顺利起来。 自打国舅爷家的公子递了门贴后,许多大户似是齐刷刷约好了一般,一个劲儿来报道了,其间不乏有人直接便登门拜访了。 然而让邵峰想不到的是居然云衣坊的也派人来了。 虽然不是什么正面的竞争对手,然而云衣坊盯上了这个低端市场,那可不算是一个好消息。 与其他登门拜访的人不同,云衣坊的门贴邵峰当日便让人回复去了。 是敌是友,总该要快些分清楚。 很快,不出半个时辰,何伯便匆匆来报,云衣坊的人来了。 原以为是什么人,却不想来了个颇为俊朗的年轻公子哥。 那公子哥约莫二十左右,穿着时兴的衫子,看上去是个读书人模样,手里却拎着个酒壶,有些不伦不类的。 邵峰心里生着疑问,却不失礼数:“在下邵峰,乃这布庄二当家的。” 那公子哥拎着酒壶回了一个揖:“在下云衣坊三公子陈靖昇。” 何伯不由得咦了一声。 这叫陈靖昇的公子哥似乎是了解了何伯心中所想的一般,早已笑了起来:“这位老伯心里想的没错,在下便是不久前被咱老父亲赶出来的三公子是也。” 何伯讪笑:“陈公子说笑了,什么叫赶出来,云衣坊家大业大,老坊主年老,分家也是理所当然。” 陈靖昇掂了掂手上的酒瓶,“所以今次,我便带着咱分家的钱来投奔阮记了!” 邵峰心里一动,这些日子虽然这般多的人来递门贴,但邵峰还未与任何一家说过要投钱的事儿,毕竟邵峰需要一些完美的展示与铺垫,才能让那些人乖乖吐出钱来跟他合作。 然而这主动要给他投钱的还是头一遭,邵峰搓了搓指尖。 陈靖昇四处巡视一圈:“能否进去详谈?” 邵峰正有此意,大手一挥:“请。” 二人坐定以后,这位云衣坊的三公子早已是单刀直入。 “邵当家,你有什么疑问便直接说吧。” 邵峰喜欢他的爽快:“你带了多少钱?” 陈靖昇吃了一口酒,抹了抹嘴:“总之,够你堵上阮三爷的嘴。” 哟,消息倒是很灵通,这般爽快倒让邵峰有些谨慎起来了。 “所以,你已经了解过咱们的处境了?” 陈靖昇笑了笑:“不敢说了解,只是阮记布庄是本人一根救命稻草,咱自然得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邵峰笑:“按你这么说,我还非得跟你合作了?” 陈靖昇道:“不敢,但我绝对是值得的。” “哦?” “总之,我有钱,还有些愿意跟我过来的伙计,足以比许多其他登门的人更为优越,你们是除了云衣坊外最大的布坊,而我看中的也是你们的名号。” 他摸了摸下巴:“与你们合作,我自然是有利益,但我们的利益不会冲突,只是这是我的私隐,不欲在此跟你说去。” 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你们大概很快便会知晓了。” 陈靖昇说完,很快站了起来,诚恳地鞠了一个躬:“还望邵当家给我个明确答复,若是不愿,那么我再去隔壁花容布坊看看。” 好个干脆,直接将心里的想法全说了。 邵峰来了些兴致:“好说好说,待我问过咱家阮少爷,再与你答复。” 陈靖昇眼里波动了一下,旋即嘴角一扯,露出了个懒洋洋的笑来:“那么本人在府上恭候邵当家的好消息了。” 突然他一拍脑袋:“哎呀,都忘了我早已被那老头子赶出来了,若是找我,记得去城西祥来客栈找我,天字号甲房。” 邵峰笑笑,送他出了去。 看着那潇洒离去的身影,邵峰立刻叫来了何伯: “这人你跟我说说。” “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何伯挠了挠头:“这位是云衣坊的三公子,云衣坊的陈老坊主原本是娶了金陵赵氏,然多年未有身子,后来便纳了妾,没成想这妾室倒是争气,三年便给抱了两个男娃,便是那云衣坊的大公子和二公子了,那妾室也是个有心力的,占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母凭子贵,一下子便鸠占鹊巢,几乎与那赵氏比肩而立了。” 啧了一声:“说来也是命,后来赵氏也怀上了,便是这个三公子了,按着礼数说,这三公子嫡系所生,本就应该是当家人,可如今外人只知道陈家大二公子当家,却从未听过这三公子的名号,唉,别家的事儿我们哪里能清楚呢,只是听人说,不久前陈老坊主大发雷霆,给了这三公子分了点钱,从此,云衣坊再跟他没有关系了。” 邵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这厮难不成要借着自己的庄子跟云衣坊对着来? 说实话,换作平常,邵峰是万万不会考虑这些屁股都擦不干净的合作人的,然那三公子有一点说道了他的心上——他可以带人力资源过来。 这一点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比得上的。 这段时间以来,纵然是何伯与自己奔走,阮记布庄少数的老伙计念着旧情跟着他们回来了,但人是利益动物,大部分人虽然想回来,但是阮三爷财大势大,谁能堵上自己的后面的职业生涯,跟着他对着干? 自己只有半年的时间,在这个手工业发达,但机械化落后的时代,一个有技术的熟练工难能可贵,是多少钱也买不回来的。 如果他有时间,他可以慢慢的去填足根基,靠着自己的力量渐渐让这个布庄变得强大,然而事实是,他没有时间了。 兴许下一秒便不知道到什么时空去了,他务必要花上最短的时间使得阮记布庄走上正轨。 麻烦便是麻烦吧,但利益也是很可观的。 邵峰便有了些心思,他下午要亲自往祥来客栈一走了。 “何伯,你下午帮着安排辆马车,我要亲自去会一会那三公子。” 何伯点点头:“好,刚好少爷明天才去书院,我那亲邻也还在城里,我去跟他说说。” 何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这云衣坊的三公子说起来还是咱家少爷的同窗呢!不过不知道他们交情如何?” 邵峰皱了眉:“他不是一直在云衣坊?” 何伯道:“这三公子原本都无经手家里生意,一直读书来着,只前两年突然从书院回去了在家里掺和生意,许是担心家产被抢了吧,可最后还是跟他没份了,唉,就是命了。” 邵峰又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马车记得安排一下,我吃了午饭便出发。” 何伯答应着便去安排了。 昨夜又看了大半夜的雪,阮唐今日睡得非常的迟,早饭也不曾吃。 邵峰知道他累极了,加之那日春·药的烈性有些耗损了他的精力,故而也不特地喊他起来吃早饭,就让好好睡上一觉,但看着这日头愈发的高,又是担心阮唐睡过头了,到时候夜里又睡不安稳,故而改了主意进去。 阮唐睡得整张脸红扑扑的,整个人跟一只猫一样缩在了一起。半张脸藏在被褥里面,正绵延均匀地呼吸着。 邵峰突然就舍不得叫他起来了。 干脆轻轻地上床,小心翼翼地躺在他的身侧,这小子,怎么这么叫人疼呢。 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也能看个半天。 阮唐是自己醒过来的,看见邵峰先是露出迷惑的表情,随即揉了揉眼睛,带着惺忪的睡意:“你呀……什么时候了……” 邵峰柔声:“刚到己时。” 阮唐翻了个身子:“我想再睡一觉……” 邵峰摸了摸他温热柔软的头发:“你睡吧。” 阮唐合上了眼睛,闭了半晌,又睁开了,眼里有着星光点点:“你,你干嘛看我睡觉……” 邵峰笑:“老子喜欢,你只管睡便好。” 这样被人直愣愣盯着,哪里睡得着。 “我还是起来吧……”阮唐无奈地一笑。 邵峰道:“明天你便又要去学堂了,往后由我接送你往返,若是没看见我,万万不能跟别人走,知道么?” 阮唐一愣,想起冬至那天的事儿来,心里自然是后怕不已,但他知道邵峰此刻正为着庄子里的事情忙得是焦头烂额,哪里能再给他添上累。 当即垂了头:“不用了,我,我往后跟着那钱叔好了。” 钱叔便是那个马夫。 邵峰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已经决定好了,你就别推了,其他的事情排在后面,你最打紧。” 阮唐心里一阵潮水漫过,当即让自己不要深想。 邵峰抓了抓他的头:“那地痞迟早有一天老子会给他扒一层皮的,他妈的。” 那时几乎撕碎心脏的狂怒现在仍还有一点影子,如若是孤家寡人,邵峰立时都会毫不犹豫地要了那厮的命,可如今他有了阮唐,在没有更多资本前,暂且先放了那厮一马,不过,他不会放过他太久的。 他的阮唐,可不允许什么人去污了他,半点也不行。 ============================= 午后的时候,邵峰如约去了那祥来客栈,当天便见了那陈靖昇。 陈靖昇倒没有惊讶:“想必你也将我的老底摸清楚了,怎么,接下来我们就是要谈谈怎么共事了是么?” 邵峰道:“那是自然,但敲定前,我有几个问题相问。” 陈靖昇顺手将那桌边的酒瓶拿了起来:“问吧。” “第一,你能带几个伙计过来?” 陈靖昇道:“不多,但足以补上你目前的空缺。” 邵峰笑了一笑:“你又这般神通广大,连我缺什么人都晓得?” 陈靖昇亦是笑了:“我被赶出去的这些日子可不是光玩耍去了。” 邵峰自嘲状:“你这些老伙计倒是义气,放着云衣坊的大腿不抱,却要跟着你,不像咱布庄的人情薄,啧啧,怪道乎咱阮记如今这般下场。” “邵当家的别拿我开涮,不瞒你说,我娘亲出身自金陵布庄之家,嫁过来的时候也带了一批师傅过来了,这些人总得卖我几分面子。” 见邵峰似笑非笑的模样,陈靖昇打了包票:“你放心好了,若是签契时,尽管将这些条款写了上去,我若不能带师傅过来,便让我血本无归好了。” 邵峰的疑虑被打了包票,心里自然是轻松了一些。 眼前这个男人看上去吊儿郎当,但做起事来却是利落得很,可未免也太坦诚了。 邵峰盯着他:“你这般大方,那么你想要什么?” 如此奉献,又不是慈善家,邵峰自然知道他有需要的地方,不知道清楚他可不放心。 陈靖昇冷然道:“我要阮记开始生产云衣坊能生产的东西。” 邵峰哈哈大笑:“你这小子,也用不着这样把我当棍使吧,我们阮记跟云衣坊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我们元气大伤,哪来的这般大口气。” “我确实是想借上你们这根棍子,毕竟,我娘亲辛辛苦苦带出来的云衣坊就这般旁落他人之手,做儿子的岂能甘心。”陈靖昇脸上难得带了严肃:“放心吧,在阮记还未站稳之前,我不会让你们贸贸然与之抗衡的,但是,迟早有一天,阮记要帮我走上这条道。” 他紧紧盯着邵峰:“我可以有别的选择,但选择你,会比较轻松一点,相信你也是。” 邵峰知道眼前这个人终究不是什么好角色,但是他心动了。 登上巅峰的道虽然需要勤勤恳恳的一步步去走,但是有一条险峻的捷径出现在眼前,是很具有诱惑力的。 当然,这条捷径充满着不可抗拒的风险,但,同时更是充斥着机会不是么? 邵峰一合双掌:“那么,我的合伙人,明天带上五千两来阮记吧。” 陈靖昇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露出了大白门牙的笑容。 29.第二十九章 吻 邵峰拟了一个详实无比的“合同”, 具体到每个人的权利跟权限到细枝末节,确保没有任何的纰漏,没办法, 他要阮唐不要分任何的心思在这上面。 如今对于阮唐, 他愈发有股捧在手心怕冷了, 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思。 就这么个小子,无非长得漂亮些,但邵峰不知怎么的,就是存着那么股柔软的心思,恨不得把最好的捧在他眼前, 邵峰没有家人, 心想着,也许自己就是把人家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了吧。 要不然那个偷钱的小乞丐长得也挺俊俏,怎么不见得看他顺眼,倒是怎么看怎么烦, 也是个问题。 说起来这个小乞丐也是来讨账的,连死都不在乎的人, 邵峰是自知那三百两毫无希望了, 然邵峰自然并非吃素的, 直接给他两个选择, 一个是押到官府去送审,从此两不相关, 官府能帮得讨回财物便好, 讨不回也只能自认倒霉, 第二便是签了卖身契,留在庄子当童工。 ——那厮选择了当童工。 也难怪,北安朝法度严苛,尤其对于盗窃,比起邵峰施与的有过之无不及,那小乞丐自然是宁愿被剥削。 邵峰乐见其成,顺手当起了吸血鬼资本家。 冬至的假日一过,阮唐便由邵峰接送了,邵峰是个充分利用时间的人,既然没有锻炼的空暇,送阮唐去书院的时候顺便跟在后面长跑,他不仅自己跑,还带了阮征,顺手抓了那小乞丐一起。 毕竟是自己的奴隶,必须得茁壮些。 所以清晨的京城总会有这么一道奇观,三个人跟着一辆马车后嘿咻嘿咻的跑,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什么跟在屁股后讨债的。 邵峰一边跑一边看见阮唐从马车窗那里探出一个头来,心里又痒痒起来,当即快速跑了几步,跃身而上,只听得阮唐一声惊呼,邵峰已经坐在他身边了。 一捏他的脸:“看甚么看?” 阮唐挺不好意思:“我只是随便看看……” 邵峰笑了声,随即拍拍自己的肩膀:“来,睡一会,还要一会儿才到呢。” 阮唐犹豫了片刻,但还是乖乖靠过去了。 期待中的熟悉的气息传来,邵峰很是满意,忍不住鼻子凑到他的耳廓背后的发际处嗅了嗅:“你别说,我最近跟土狗没啥两样了,好上你这口味道了,跟哥哥说说,用什么洗澡了,怪好闻的。” 阮唐自己闻了闻:“没什么特别的啊……” “是么?”邵峰抓了他的手,拿袖子拢在自己的鼻子处又猛吸了几口。“你这毛都还没长齐的孩子,就是这股乳臭未干特好闻。” “我再过几天就十八了!”阮唐难得有些不软:“我,我不是孩子。” “还说不是,你看看哥哥我,”邵峰撸起袖子,拍了拍自己那筋肉盘虬的胳膊,“这才是真正男人。” 捏了捏那嘟起的腮帮:“你看看你,这般瘦弱,皮肉比女人还嫩,不是孩子是啥?” 阮唐低了头,不再说话,面上有些伤心。 邵峰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你刚才说什么?” 阮唐懵懵地看他,邵峰再度如愿一捏他脸蛋:“再过几天就十八了?” “噢……”阮唐脸上一红,显得有些局促,“我生辰过几天就到了……” 邵峰愣了愣,随即笑了:“你这闷葫芦,怎么都不说上一声!操!老子啥都不知道!” 见到邵峰那般兴奋的神色,阮唐也受到一点儿感染:“我也是刚想起来……” 邵峰摩拳擦掌:“想要什么礼物?” 阮唐摇了摇头:“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你们都好。” 邵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你这家伙,别一说你幼稚就装得这般老头子模样。” “痛啊……”阮唐摸了摸脑门,“那你的生辰什么时候的?” 邵峰挑了一下眉头:“倒转移话题了?” 阮唐挑着他腰带上的穗子:“我想知道的嘛……” 邵峰心里一暖:“傻瓜,我失忆了哪里还会想起来什么劳什子生辰。” 阮唐顿时叹了一口气。 邵峰连忙道:“别介啊……老子不用你来可怜,这生辰嘛,过不过都是一日,有什么打紧。” 阮唐瘪了嘴:“那你帮我过生辰干嘛呀?” 邵峰一笑:“你不一样,老子就爱给你凑热闹。” 阮唐重新将脑袋靠在邵峰的肩膀上,幽然地叹了一口气。邵峰又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好闻的气息,忍不住将他脑袋往胸前拢了拢。 阮唐的声音响起来:“我想要的生辰礼物你都会给我的么?” 邵峰呵呵笑了:“只要你别要求什么天上的星辰,水里的月牙什么的,哥哥我都给你搞来!” 阮唐抱住了他的腰:“我不要礼物……只是……你忘了你的生辰,在你想起来之前都跟我一起过生辰吧,我的生辰也是你的生辰……好么……” 邵峰哑然:“这算什么要求。” 心里涌起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他跟阮唐说他失忆忘了生日,虽然是个谎话,但事实是他确实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何年何月,作为一个孤儿,尤其是养在雇佣兵团里面的,哪个人有过过像样的生日,大抵都是风里来雨里去,还不如完成一件任务后大家齐聚逍遥窟来得快活。 但阮唐这样说了,邵峰只能应了,只是声音莫名的柔软:“好,过几天咱们一起过生辰。” 阮唐抿嘴笑了。 二人正沉浸在心意共通的氛围中,只听得马车外一声高呼:“邵兄!” 是陈靖昇那家伙的声音。 邵峰将帘子一拉,立刻便看见陈靖昇那张笑眯眯的脸。 伏在自己胸口闭眼养神的阮唐自然也跟着坐直了来,看清楚眼前来,不由得面上带了惊喜:“咦,陈世兄!” 立刻站了起来,跳下了马车,一个踉跄,亏得陈靖昇扶住了他。 “阿唐!” 陈靖昇显得也很高兴。 阮唐高兴得很,随即他看了看身后的邵峰,又看了看眼前的陈靖昇,脸上带了些困惑:“你们怎么会认识?” 随即他恍然大悟:“原来邵峰说的合伙人便是你……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呀。” 陈靖昇笑了笑:“你都在书院,哪里寻得到空闲说。” 阮唐看着陈靖昇心里实在是开心,在书院的时候,他颇得陈靖昇的照拂,而且他也比自己年长两岁,两人感情甚好,他一向以世兄称呼之,只不过两年前他突然从书院退学了,而阮唐家里也遭受变故,故而这两年间两人都没有任何的联系。 但当时那份情谊还是在的,此时相见,阮唐自然是高兴万分。 而身后的邵峰不发一言,眼睛只盯着陈靖昇抓在阮唐手臂上的那只手。 “哎,你这一大早的,几个人是干嘛呀?” 阮征与安哥儿也停在一边了。 阮唐脸一红:“他们仨送我去书院。” “哦。”虽然对这么大的阵仗有些难以理解,陈靖昇还是笑笑道:“真是巧了,刚好我来找邵兄,这便跟你们一起吧。” 转头看着邵峰:“邵兄,如何?” 邵峰皮笑肉不笑:“好啊。” 马车上因为坐了三个人显得有些拥挤,邵峰捞了阮唐的腰:“坐过来些,别挤到人家。” “哦,”阮唐自然是很听邵峰的话,虽然他自己觉得相对于陈靖昇,他靠邵峰靠得是更近,但还是往邵峰那处挪了挪。 露着抱歉的笑:“世兄,这马车太小了。” 陈靖昇嘻笑着:“没事儿,小更暖和!” 这儿离书院已经是不远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夫已经掣住了马儿了。 马车一晃,阮唐知道已经是到了书院了。当下便道了个别,在邵峰的帮衬下往马车边跳了下去便进书院了。 拉开帘子,邵峰与身后跑得气喘吁吁的阮征还有小乞丐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原路回,别给老子偷懒!” “好!” “……好。” 随即马车又重新上路了,邵峰放下了帘子,马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邵峰冷冷的看着陈靖昇:“你有什么话说?” 陈靖昇干笑:“你一定想问我,既然与阿唐相识,合作事宜为何不直接找他而去找你。” 邵峰心中有着股莫名的怒火。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厮对阮唐的心思并非那般简单。 “所以?” 陈靖昇道:“不是两年没见了,说不准都生疏了,再说别人都是说阿唐找了个极有主意的契妻,我自然不想浪费时间。” “小子,之前那般坦诚到哪里去了。” 陈靖昇笑容未去:“我也记得你只是有一个契妻身份的,他以后的选择……” 作为合伙人,邵峰对他跟阮唐之间的关系做了一定程度的坦诚,但此刻听起来便莫名的火大, 邵峰面无表情打断:“阮唐将来选择谁由我说了算,所以,如果在生意上牵扯了其他,那么契约我们双方可以拿出来直接就地销毁了。” 语气到后面已经是很重了。 二人僵持许久。 最终还是陈靖昇先笑了:“唉,邵兄,跟你开个玩笑罢了,若是老子对阿唐有半分心思,在书院的时候便出手了,也不会等到你出现,好了,咱不开这个玩笑了。” 他的脸色严肃了点:“倒是今儿真的找你有事儿,我母亲金陵娘家那儿有几个产棉大户今儿便进京了,今晚我在春风楼宴请他们,到时候你得过来。” 邵峰知道眼前这姓陈的小子定是贼心不死,然他办事倒是靠谱的。 阮进听闻了风声,早已将阮记布庄原有的几个棉花供应商给半途截了。故而前两天邵峰便让陈靖昇去金陵开拓货源。 还不到两日便有了进展,邵峰自然是满意的。 只是这厮对阮唐……他可得好好的藏着阮唐。 陈靖昇又说了: “也不知道你将来给阿唐选择什么样的人,还是说……” 看着邵峰脸色不是很好,陈靖昇闭上了嘴巴,眼睛里深邃的很。 然这一句话在邵峰自己心里已经激起了惊涛骇浪。 他到底会给阮唐选择什么样的人。 无论男人女人,只要一想起阮唐给了他(她),邵峰便觉得烦躁。 烦躁到想杀人。 ================================ 无论哪个时空,无论哪个时代,公关无外乎酒色。 今次也不例外。 春风楼,北安朝最好的声色犬马的去处,没有黑夜,也没有白天,只有一片靡靡之色。 即便是这样下着小雪的天气,整座堂皇富丽的逍遥窝也是拿着上好的兽首金碳烤得暖洋洋的。 酒香菜鲜,美人环绕。 只是——邵峰扫兴的想,如果是女美人便好了。 春风楼一律皆是小倌儿,个个肤白貌美,拿着翠绿的半透明的轻衫披了,腰间一根丝带不松不紧地缠着,胸口大敞,隐隐约约露出修长的大腿。 这幅让北安朝男人喷鼻血的画面,邵峰却是浑身不得劲儿,怎么看怎么腻歪。 毕竟是男人可以当契妻的时代啊,罢了,为了业务! 邵峰摆正了心态,亦是叫了两个小倌儿作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业务也谈开了,有小倌儿们的加持,谈判很是顺利,剩下的便是欲望的满足了。 这些小倌儿很是训练有素,浑身软绵绵的,声音柔和,低眉浅笑,不过分显眼,但又不会被忽略。坐在自己对面的金陵棉商已经是抓了一个小倌儿就地温存了,只见得小倌儿磕了瓜子,拿着舌尖顶着,腻腻歪歪喂了那棉商吃了下去,顺便压着便一通亲嘴儿了。 看得邵峰心里翻江倒海。 身边的小倌儿见状也磕了瓜子,抬起下巴,一幅柔若无骨谄媚奉献的模样。 邵峰忍住了一巴掌过去的冲动。 风土人情不一样实在是活不了人。 看着那愈发靠近的脸,邵峰突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是阮唐。 眼前的人恍若换成了阮唐那张秀气的脸,羞怯地睁着那双含水的大眼睛,修长的脖颈儿高高扬起,领口是自己喜欢的味道,下面的风光…… 邵峰心里一跳! 连忙稳住了心神,可心里却是愈发突突地跳了起来,又想起早上那一番心乱如麻。 他立刻抓过一旁的小倌儿,按在地上。 那小倌儿迷茫的很,但随即意识了过来,一双柔荑按在邵峰胸口,当即欲拒还迎。 此刻的厅堂内已是靡乱的很,邵峰心里更是无比的乱。 不过就是男人心中那点动物性的欲望罢了,有什么,今儿就让他尝一尝男人是怎么滋味儿吧。 尝过之后也许心里就不会乱了。 邵峰摸了一把那小倌儿的脸,可却是不由自主想着,阮唐的更好摸,他身上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味道,只有自己最喜欢的乳臭未干的清新。 哦,阮唐的腰还比他更细,自己一个手臂便可以圈在怀里…… 操!邵峰甩了甩头,坐了起来,烦躁地将眼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地上的小倌脸上的莫名其妙表露无遗,但毕竟是受过训练的,他没有半分的不满,而是跟着坐了起来,继续温柔地给邵峰添上了酒水。 对面的陈靖昇搂着两个小倌歪歪斜斜过来了,他笑嘻嘻地看着邵峰:“来,邵兄,我敬你一杯!” 邵峰碰了一下他的杯子,再度一饮而尽。 陈靖昇放开了两个小倌儿,摇摇晃晃凑到邵峰跟前:“阿唐这会儿也让我叫过来了,怎么说也快弱冠之年了,怎的不出来见识见识。” 邵峰心里一跳,刚想破口大骂,然话到喉咙却又压制住了。 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呢,是不想阮唐沾染上太多么? 明明自己是想让他成长的啊。 那为何自己总是这样护着他,生怕他暴露在外界。 好比今夜因着招待这些金陵棉商,没去接阮唐,让何伯带着庄子里的人去接他,一个不放心还叫了三个,事无巨细,所有阮唐的事情,他都想一一办稳妥了。 然如果自己万一有一天离开他,那么他根本就是不能自保。 邵峰心间一团乱麻,冰冷着一张脸。 ======================= 阮唐心间忐忑,他原以为邵峰与陈世兄去的不过是酒楼,却不想在这种地儿,他第一次涉足这种地方,心里惴惴。 邵峰他,他去这种地方呢…… 阮唐心里有点儿气又有点儿悲,偶尔又发着苦,不得安生。 引路的小厮将他引到了一个三楼,便做了揖便告退了。 阮唐迟疑了一下,随即推开了门。 浓重的酒味与脂粉味,夹杂着菜肴的香气还有一些别的,总之不是很好闻。 阮唐不由得皱了眉头。 但随之,他心里重重的挨了一记——邵峰正搂着两个小倌儿调笑着,一个正挨着他讲什么,另一个往他嘴里亲呢地喂东西。 邵峰也看到了阮唐,随意笑了笑:“你来了?今儿俩哥带你见见世面!” 对面的陈靖昇亦是抚掌而笑,语气有些猥琐:“金陵来得几位已经安排去厢房了,此刻已是天雷勾动地火了,现时就剩咱仨好好玩玩……” 一边朝着一旁的伺酒的嬷嬷吩咐道:“去叫两个生一点的美人,咱小兄弟第一次光顾,不准吓坏人家!” 那嫲嫲瞧了一眼阮唐,不由得惊叹了一声,“哎哟,这小哥儿真俊,咱立刻叫去,按说这皮相不定咱楼里的少爷们个个都要倒贴了!” 陈靖昇笑骂了一句。 再看了眼阮唐,阮唐已经是愣愣地看着邵峰了,陈靖昇笑容凝滞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又笑开了。 邵峰也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样,除了见面的招呼,后面连看都不看一眼阮唐。 很快,两个小倌儿施施然而来。 看见阮唐的瞬间眼里齐刷刷惊艳了一下,纷纷心里叹道,嫲嫲居然没有骗人,当即迎了上去, 阮唐怔怔地被那两个小倌儿亲热地挽了坐在邵峰对面的矮桌。阮唐的视线都不曾离开过邵峰半分,而邵峰却始终不曾朝阮唐这边看了一眼。 阮唐心里浸在老盐里,苦痛难忍。 劝自己接受是一回事,然面对却又是另一回事。 身边的小倌儿递上来一杯酒,阮唐看也没看,一口闷了,辛辣的滋味一路从喉咙烧到了胃部,整个人都是被灼烧的。 眼泪都被激出来了。 两个小倌看见阮唐连酒都不会喝,不由得啧啧称奇,他们第一次遇到这种客人,自然是珍惜的很,立刻又将他面前的酒满上了。 阮唐来者不拒,一一喝了下去,酒液很冲,他不由得呛咳了起来,脸颊都浸染了粉色。 邵峰犹自在对面调笑着,他勾着其中一个小倌的下巴,似乎是讲了一个笑话,那小倌儿笑得浑身花枝乱颤。 阮唐手指又开始专心的疼痛,可还来不及咬却被旁边的小倌儿双双搂了:“公子怜我!” 这画面看上去不是他嫖别人,倒像两个小倌儿嫖他了! 陈靖昇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嘿嘿……走……咱也开厢房去……” 路过阮唐身边的时候,笑道:“阿唐,世兄给你也开一间!” 阮唐已是没了任何气力,昏昏沉沉任随两个小倌给他扶了起来。 他好想哭,可却不能哭了,他苦的连颗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在他脚步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身后几声尖叫伴随着一阵乒乒乓乓的酒具碗盏落地碎裂的声音。 邵峰飞身跃起,踏碎了桌上的物事,将阮唐抢夺一般抢了回来,死死抱在怀里。 一时间,屋里的小倌儿们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陈靖昇苦笑着。 “你们都出去吧……” 他看了看厅堂中相拥的两个人,吞了一口酒,再看了片刻,便搂着两个小倌儿施施然而去。 热闹非凡的厅堂一下子安静下来。 随即二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愈发的清晰明了起来。 “阮唐……” 阮唐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他指尖轻轻描画着他的眉眼,一笔一画,刻在了心里。 这个人,自己捡到了他,又把一颗心送给了他。 阮唐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我不喜欢你碰他们……” 邵峰低下了头,堵上了那柔软的唇。 欲望是爱。 30.第三十章 占有 等到邵峰放开了他的唇, 阮唐腿脚发软,他根本不敢问邵峰为什么亲他,也不敢问这个亲吻代表着什么, 他心里患得患失, 有着微微一点忐忑的甜蜜, 更多的是无助,腰肢一软被邵峰拦腰扣在怀里——他心跳几乎快停止了。 春风楼外的风雪呜呜作响,而屋内的热气蒸腾,截然相反的两个人间。 阮唐不敢抬头,只咬着唇, 含着泪水, 大气都不敢出。 “抬起头来……” 阮唐呜咽一声,摇了摇头,却被捏起了下巴,被迫对视着那双黑亮的眼睛。 这个是邵峰啊, 可阮唐却不知为何有点怕: “哥哥……” 阮唐颤颤叫了一声,眼泪又出来了, 嘴巴立时被堵住了。 他承受着眼前男人对他的掠夺, 脚根本支撑不住身体, 随即被邵峰紧紧扣住腰, 坐到了地上,而邵峰半跪了下来, 右手扣住他后脑勺, 如同吞吃了他一般。 嘴唇柔软滑腻, 小舌温润团软,被邵峰噙住,纠缠着,没有闪躲的余地,粗重的气息扑在脸上,让阮唐战栗…… 邵峰只觉得他嘴里似乎有蜜一般,吃不够,吻不够,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会有一点心里障碍的,可事实是一点都没有,他只想侵占,浸染他的所有,他知道的,不管因为什么,总之,自己想要他,决计不许别人碰他,哪怕一分都会让他发疯。 这个美丽纯真的少年,在不知不觉间诱惑的他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阮唐的嘴唇被他亲的红艳,还有些微微的发肿,但他忍不住一直亲,一直纠缠他的小舌,他知道怀里的人羞涩得厉害,可是忍不住就是纠缠。 他接吻过,但从未尝试过这等连灵魂都被吸引住的亲吻。 这是老子的人。 邵峰扣紧了他的后脑勺,加深了那个吻。 谁也不许抢。 =================================== 风雪下了一夜,马车摇摇晃晃的,邵峰拢紧了怀里的人,阮唐已经睡着了。 他累着了。 邵峰不知今夜他们亲了多久,只知道怀里的人一直颤抖着,虽然害怕羞涩,却是柔顺承受着,让他充满了怜,原本充满欲望的侵略之吻到了最后只余下轻啄。 眼睛,鼻子,发梢……一处一处地吻了过去,然后阮唐便在他怀里睡着了。 呼吸均匀,睡容安宁,是自己最爱的模样。 邵峰将脑袋深深地埋进了他的脖颈,深吸了几口那熟悉的清新,心里所有的猛兽全部都噤声了,只余平和。 马车一晃,前面传来马夫的声音:“大爷,贵府到了。” 邵峰应了一声,将罩衣脱下,将阮唐从头到尾裹了起来,只余下口鼻呼吸,便跟马夫道了声谢,轻轻跳了下去。 厚厚的雪从天而降扑了下来,打在头脸上颇有分量,邵峰连忙加紧了脚步走到大门口。 这时门口吱呀一声,何伯打着哈欠来开了门:“邵爷,怎地这般迟了才回来……” “喝多了些——您老怎地还没睡?” 何伯笑了笑:“人老了,睡不着,刚巧巡了一遍庄子就听到马车声了。” 瞧了瞧邵峰怀里:“少爷睡了?” 邵峰点点头:“劳烦何伯给送些热水到我屋里。” “好说好说,老头子这便去。” 风雪刮得厉害,不知明日会否停了,邵峰看了看乌压压的天空有些担忧,但看着自己怀里的人又一下子平和下来。 将阮唐放在了床上,何伯已经端了热水进来了,看见邵峰正帮自家少爷脱了罩衣跟鞋履,这才看清少爷的脸来。 他嘴唇微肿,有些□□出来。 何伯毕竟是过来人,心里暗自笑了一下,放下了手上的热水:“当家的若是有事随时过来喊老头子,咱也只能睡前半夜的觉了。” 邵峰摆摆手:“你老快去躺着吧,睡不着这大冷天的也别受寒了。” 何伯笑笑便走了。 等门一关,邵峰拧了把热的,将阮唐的手拉了过来,一边擦着一边道:“傻瓜,醒了便醒了,装什么睡……” 阮唐睫毛轻颤,当即便睁开双眸,却不敢抬眼望邵峰。 邵峰心里愈发的怜爱,将那巾帕丢进盆里,便将他拉了起来抱进怀里。 “搞得老子又想亲你了。” 阮唐眼眸里含了水光,脸又开始发红,连白净的耳廓都红了。 邵峰忍住了心头的肆虐,突然说了:“阮唐,你可记得我说过,我随时可能走?” 阮唐浑身一颤,紧紧咬住了下唇。 邵峰按住了他的脑袋在胸口:“我并非失忆,听起来可能很是荒谬,我从另一个地儿来的,莫名其妙的就来了,也找不到任何方法回去。” 阮唐将脸抬了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邵峰摸了摸他的脸:“我来的那个地方,也许你们要过几千年才能变成那个样子,我们不用马车,但可以有另一种叫汽车的东西代替,京城到通州马车要行上一天一夜,可汽车一炷香的时长就会将我们送达,还有很多很多类似的比这儿更方便的东西,总之,我来的那个地方跟这儿一点也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来了,但‘它’就是送我来了,送到你身边来了,让我见到了你。” 阮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邵峰忍不住再度亲了亲他的唇。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送回去,但是只要有着那么一天,你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好不好?” 阮唐眼圈立刻红了,他跪了起来,搂住了邵峰的脖子:“不要,我不要你走。” 邵峰长长叹息了一下, 阮唐哽咽了起来,“我继续当你弟弟好不好,你不要说这些话了,我害怕。” “傻瓜啊……” 邵峰从来都不曾觉得自己这般无力过,将他拥入怀中,“不说了。” 阮唐眼泪大串大串的下来,将邵峰肩头都给染湿了:“你不能亲了我还要走……我不让你走……” 邵峰紧紧扣住阮唐,堵上了他的唇。 阮唐没有任何的抵抗,任随邵峰重重地吻,他的唇早已被吻破了,血腥味在二人唇齿间弥漫开来,可阮唐却是不在乎,他紧紧环住了邵峰的脖子,承受着,回应着。 有今日没来日又如何?邵峰心狠了下来,管他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思前顾后的人。 他要占有他,没有任何理由地占有他。 31.第三十一章 肌肤之亲 阮唐咬着狼毫的杆子, 望着窗外的雪花,那片片洁白的雪花飞扬旋舞着,犹如那天的雪。似是想起来了什么, 阮唐脸一红, 低下头来, 随即哎呀一声,手上指着的沾了厚厚墨汁的狼毫已是滴了一滴墨汁在那崭新的白纸上,氤氲开了一个不浅不深的印记,阮唐懊恼地收拾了起来。 这湖州白笺可是邵峰专门给他买的,再是珍贵不过, 自己居然这般浪费, 不由得有些自责,正手忙脚乱收拾着,教书老先生走了过来,虽然他一向平和, 尤其对于阮唐这自觉的优等生来说,少有责备, 但今日他终究忍不住皱眉了:“子慕, 这两日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啊?”阮唐脸一红, 连忙摇了摇头。 这老先生自上而下看着他, 原本还老眼昏花倒是没怎么看清楚,此刻这般近, 便看见阮唐脖颈处若隐若现浮着些痕迹, 阮唐很白, 脖颈上有什么印子一看便知,不由得咦了一声,阮唐顺着他的目光一瞧,不由得心下慌乱,连忙扯了扯衣领,但刚扯便知道这般作为着实是不合时宜,一时间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 只胡乱将那污了的纸笺折叠饿了起来。 老先生咳嗽了两声,戒尺敲了一记他的桌面,语气带了严厉:“再过一年便要乡试了,你已是落了两年的功夫,即便原来有些斐然成绩,那也是过往烟云,要知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这两年别人的劲头可正卯足了呢,一年后便见分晓了,到时候什么院试第一也不过是一场笑话,你是懂不懂!” 阮唐脸上有些烧:“学生记住了。” 这老先生是先帝年份的进士,在官场郁郁不得志,因着时运不济还被罢了官,唯有寄托在教书上才得以有些慰藉,然这些年来他都未曾有过什么得意门生,好不容易发现了阮唐这么颗好苗子自然是诸般关切。前两年,阮唐因家庭变故退学了,他还郁郁寡欢过一阵子,他虽是教书先生,然书院皆挂在他人名下,两袖空空,唯有些微薄薪俸,想要资助阮唐也无法,只能日日叹息,如今这颗好苗子已经回来了,自然是心里万般的欢喜。 愈是关心,则责愈切。 这几日来,阮唐分明是有了心事,前些日子还好,虽看得出来心情郁郁,然那埋头苦读的劲头是有的,这两日,看着心情好了,却是半会儿一刻的走神。 着实令这老先生恨铁不成钢,又说了几句。 看他那副脸红羞愧的模样,老先生不由得语气软了下来:“少年人不知轻重缓急,往后可万万要注意些,听人说你已娶妻,少年人当不能沉迷闺房,大好宏图在前,莫被耽误。” 阮唐烧得慌,几乎是恨不得钻到地洞里去。 脖颈上的那些痕迹是早上那人弄的,亲着亲着便亲到了他的脖子上,若非他快来不及去书院了,难保不会留下更多的痕迹。 念及至此,再想起先生方才说的那些话,自然是浑身燥热起来。 看着阮唐已快无地自容,老先生便收了那戒尺,自知话也最多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当下便往讲案边去了。 夕阳落山,书院也准备放人了,阮唐收拾好自己东西,跟老先生恭恭敬敬道了声别,这便往外面走去了。 刚出门口,便看见邵峰哈着热气站在马车边,眉眼皆挂着霜,在雪白一片的天地中等着他,见到阮唐出来,邵峰扬了扬手,大步向他走了过来。 阮唐心里又怦怦乱跳起来。 “愣着干嘛呢,冷不冷啊,喏,接着。” 随即手中一暖,阮唐一看,原来是颗烤红薯, “刚才在街边看到有卖的,给你带一颗,亏得你早点出来,这鬼他妈大雪天,没一会儿就冷了,亏得老子揣在怀里,可是用老子的身体给你热的,感动不感动,快些吃吧。” 阮唐轻轻咬了一口,甜丝丝的。 二人上了马车,因为雪天地滑,故而马车走得极慢。 邵峰将自己的大氅脱了下来,包住阮唐,只露出那张粉雕玉琢的脸。 “阿征与小安呢?” “庄子里送来了几车棉,人手不够,让他们两个留着帮忙。” 阮唐松了一口气,邵峰对他二人极为严格,无论风霜雨冻,皆要他们坚持“锻炼”,阮唐看着不忍,说过几次,可阿征自己倒是很坚持,那小安也不敢说什么,阮唐也只能随他们,这般大的风雪,若是再让这二人出来“锻炼”,可是要冻坏了。 真不知邵峰为何对他们俩那般严格,可对自己却是很温柔的。 看着那慢慢化了的霜,阮唐忍不住伸出手,抹去了他眉眼上挂着的水珠, “以后,以后我自己回去吧,不打紧的。” 如今庄子愈发的忙碌,而眼前这人却是每天准点过来接他,叫他心里好不安生。 “老子乐意,”邵峰将他的手捏在手里亲了亲,顺口咬了一口他另一只手上的烤红薯:“一整天没见到了还不让老子早点见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邵峰原本是故意打趣他,可这孩子实诚,居然很是认真的:“我没有!” “哦?” 阮唐低下了头:“你我已有了,有了肌肤之亲……我不会再有别人……” 肌肤之亲? 邵峰差点没有将嘴里还未咽下的红薯肉给喷出来,他上上下下看了阮唐半天,心里终于才知晓了一切。 心中是无数的狂涌,有爱欲,有宠溺,有满足。 这个单纯至极的软糖啊,邵峰咬了一口他的耳垂,男人特有的占有欲在此时达到了巅峰:“小傻瓜,以往那些不算肌肤之亲。” 阮唐蹙着眉头:“那夜……” 阮唐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那些混混给他吃了些不好的东西,让他难受,是邵峰救了他,以那样的一种方式。 但他自然是羞于往下说了,邵峰哈哈笑了,随即声音愈发柔和:“那也不算真正的肌肤之亲。” 阮唐困惑地看着他,他再也想象不出比这更亲密的时候了,他嗫嚅着唇,但问不出口,只能抿了嘴巴,靠在邵峰胸前。 邵峰心里的潮涌愈发的绵延有力,一阵一阵的,不断撞击着心口。 他不欲在这时候给他开展性教育,以后他会身体力行教会他的。 天知道他忍得多辛苦。 邵峰对于那档子事儿的原则,一不强迫,二不碰未成年。 这有赖于自小那养父的熏陶,他的养父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然这一点要求的极为严格,曾经一队的副队,因强迫了个俘虏,被养父当场枪决了。 邵峰十五六便已在女人身上开了荤,但这两条从来没有破过戒。 虽然他已经不知不觉间被这个即将十八岁的少年诱惑了。 这些天是甜蜜的,也是煎熬的。 阮唐所谓的肌肤之亲,不过是他渴极的一杯盐水,不喝渴极,喝了更渴。 阮唐这张纯白无瑕的白纸,邵峰想着,他是我的,我要在他身上刻下老子的烙印,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子,一分一毫,都必须完完整整是我的。 “我的软糖,等你过了这次生辰……”邵峰靠近他的耳朵边:“你要乖乖的听话。”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肌肤之亲。 阮唐露出迷茫的神色,还有羞赧,但他还是很听话的点了点头。 邵峰吞了一口口水,然后道:“把头抬起来。” 可还没等得及阮唐抬头,邵峰早已一把扣住他的后脑勺,入侵那团软柔嫩的红唇,汲取着那甜蜜的气息。 阮唐呜咽一声,红薯掉在了地上,缱绻一片。 =================================================================== 阮记布庄里热火朝天,重新又热闹了起来,门口进进出出了许多人,纷纷朝着进来的邵峰与阮唐打招呼:“大当家,少爷!” 阮唐微笑着一一回应了,便准备进房里看书去了,手一下子被邵峰拉住。 “别整天待在房间里,陪我走走去。” “……哦。” 邵峰便牵着他的手去了庄子,这虽然是阮唐的祖业,可阮唐却一点儿都不熟悉,邵峰想着多多少少都要让这颗软糖知晓一点自己家里的业务。 邵峰心里总是有着那么一个忧虑的地方。 自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总是他心间最不安定的一个点。 如今庄子里已经不愁着原料了,金陵来的几个棉商可以保证接下来的生产。 而陈靖昇带来的几个熟练工已经很好的承担起了布庄后备补充的重任,邵峰又招了些学徒跟着,原本奄奄一息的庄子又开始有了生机。 但是邵峰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们所面临的挑战还有很多。 比如,阮进那家伙已经狗急跳墙,已是有样学样,直接就跟了当地的另一个布庄合作了。 他带去了阮记大部分的原来的工人,而且这两年供货商与销货商几乎在他手上维系,对于阮进,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厂商,所以,阮记布庄目前的处境不是太妙。 不过,这些阮唐一概不知,他看着眼前的这些忙碌的画面,只是充满着欣喜:“邵峰,你真厉害。” 邵峰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销路确实是一个问题。 此时,陈靖昇庄子那头走了进来,邵峰叫住了他:“等等,我有事找你!” 陈靖昇万年不变地拎着个酒壶,也不知这大冷天的,喝个什么。 邵峰附耳与阮唐说道:“你先回房里,我跟这小子聊完事情找你。” 阮唐点点头,随即跟陈靖昇道了个别,便走了。 陈靖昇道:“你找我干嘛?” 邵峰道:“找你自是有事情商量。” 二人去了庄子的后厅,那儿有个简陋的茶室。 陈靖昇懒懒的笑:“你这小子,不会又拿着阮贤弟的事情找我吧?”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邵峰倒了茶,故意:“阮唐已彻底是老子的人了,我找你认真说事的。” 陈靖昇笑得更是大声:“好了,你这人一认真我就害怕,说罢,什么事?” 邵峰直接道:“我要你让一成收益出来。” 陈靖昇挑了挑眉:“咱们的收成你七我三,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我虽然不是那等斤斤计较之人,可也决计不是任人宰割的傻瓜。” 邵峰喝了口茶:“当然不能独你一个让,我也让一成收益。” “哦?”陈靖昇自然是个聪明人,“你要把这两成收益给谁?或者是……” 陈靖昇靠近了他:“你想把谁拉进来?” 邵峰笑了,这小子虽然看着讨厌,但说话一点儿都不累,他沾了茶水,在茶桌上写了一个“李”字。 “国舅爷?”陈靖昇不禁诧异。 邵峰摇了摇头,“是国舅爷家的嫡二公子。 陈靖昇恍然大悟,低头想了想,不由得叹道:“不赖。” 邵峰坐直了给他倒了杯热腾腾的茶:“若非你这小子先插了一脚,要不然,跟我七三分的便是他了。” 陈靖昇大笑:“得了吧你,说的这般冠冕堂皇,你早已打定了主意要一同拉了人家进来,只不过我这资源要紧得很,先拉进来再说而已。” 邵峰含笑不语,自然也是默认了。 陈靖昇想了想:“虽然我不会阻你拉人进来,可你得明白一点,我跟你合作是要说得上话,不想三足鼎立,愈发麻烦——要知道,三个和尚挑水可是没水喝的。” 邵峰笑道:“你的五千两自然不是白给的,你的权力依旧如往,咱们俩献出的两层收益是送给人家的,人家李二公子不需要管理事务,只需每年坐在国舅爷府上,便可收到这两成收益。” 陈靖昇一琢磨,便知道这是给阮记布庄铺一条京城里的背景了,他笑了:“多谢邵兄成全。” 32.第三十二章 壮大 国舅爷李淄公已是年过花甲, 其胞妹便是当今丽妃,他府上子嗣甚是旺,除却偏房的, 正房嫡系有两子三女, 大儿子已是承了祖荫, 袭了爵位,二儿子李瑾乃国舅爷老来子,国舅爷王府上下宠爱得很,在国舅爷府上说话颇有分量。 邵峰正如陈靖昇所说,他从来就做好了让这国舅爷二公子加入的念头。 故而, 上次那二公子递送了门贴后, 邵峰早已暗自联系了几次。 这些会面颇是暗度陈仓的感觉。 这个时代跟邵峰认知的其他古时代一样,仕农工商,商人总是排在最后一个位置的。 这其实是一个很奇怪的社会看法,然邵峰不得不去遵从这条默认的条约。 众所周知, 京城里的每一个王侯官府的花销除了明面上的皇家俸银,自然还有许多其他的收入, 否则, 偌大一个府邸如何能够展得开手脚。 其中许多王孙贵族最大的收入来源便是租赁些田地给佃农, 榨取这些佃农的血汗钱回来, 以往的光景还好,然去年出了个部分佃农联合的“白莲起义”, 虽然这个起义被迅速压制下来, 然北安朝数十年才出了这么个案子, 自然是引起了皇帝的极大危机感,便大力开始整顿,年初趁着祭天,顺道颁布“田赋法”,限制了地主们肆无忌惮的剥削。 此次皇帝是动了真格,连亲弟弟明王强征佃金的案子都给命大理寺好好查办了,其他人哪里敢再作风浪。 故而,虽然经商被视为下三流,然个个眼睛都往这上面经营了,大多都是背着别人偷偷摸摸开些庄子,得些利润供王府日常开支的。 阮记布庄如今正处于群狼环伺的地步,自然是要找些大靠山。 这跟国舅爷府也算是供需相符合了。 当夜,邵峰在春风楼包了最好的厢房,邀请了那国舅爷二公子,把酒言欢,趁着酒足饭饱,邵峰使了个眼色给陈靖昇,陈靖昇便笑容可掬迎了上去,与那已是放浪形骸之外的李瑾说了些恭维话,并将一个装有两千两银票以及契约的精致木盒献了上去。 那二公子翻开盒子一瞧,笑得更是开心。 一时间,主宾尽欢,一派其乐融融。 陈靖昇回了座位,皮笑肉不笑地对邵峰道:“老子压箱底的钱已经奉献出来了。” 邵峰看着那左右各搂着一位小倌儿的喝得正在兴头上的二公子,唇边带着满意的笑容,“放心,庄子赚的第一笔,便是补上你这个缺。” 陈靖昇打了个响指,表示极度认同。 今晚还有一个巨大的收获,便是通过二公子的得来的,虽然宫里的嫔妃公主们只瞧得上云衣坊的料子,然皇宫上上下下那般多的太监宫女所用的布料也是一个巨大的需求。 之所以这般花大血本压在国舅爷府,便是看中了国舅爷府上出去的丽妃李氏,采买司便是在她手上主理,即使原本阮记布庄的销货商已经被阮进全然劫堵了,那么,邵峰自己也要挖出一道需求线来。 目前来看,还算不错。 深夜回府的时候,邵峰已经是喝了不少,雪已经不再下了,四处白茫茫的一片。邵峰搓了搓手,心里已经开始骚动了,这会儿,那颗软糖已经在被窝里了罢。 推门而入,果然看见阮唐正半卧在床上看着书,见他进来脸上带了浅笑:“你回来了啊。” 邵峰已在大厅的炉子那里将自己烤的热乎,自然很是麻利地便上了床。 “过来,给我抱抱。” 阮唐很是听话,投入了他怀里,很快那一身的酒气迎面扑来,让阮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喝酒了……” 邵峰老实道:“是啊,今儿去了一趟春风楼。” 阮唐咬了咬唇:“哦……” 邵峰挑了他的下巴:“怎么,不开心了?” 阮唐立刻便摇了摇头:“我,我只是不想你……” 他觉得自己有些小气,随即黯然地闭了嘴。 邵峰道:“傻瓜,这世上老子只喜欢你这么个男的啊。” 只喜欢阮唐这么一个男人,这邵峰自己都觉得奇怪。 他笑了一下,借着那微弱的灯烛,看见阮唐有些红晕的脸,这颗软糖,总会害羞,明明自己没做什么,却还是这样。 这倒让邵峰忍不住对他做什么了。 “过来,老子想闻闻你。” 这已经是邵峰的一种习惯了,他喜欢阮唐身上的味道,真是他的毒,阮唐一向害羞,但也一向听话懂事。 很快便抱住了邵峰的腰。 邵峰也乐于享受他的亲昵,阮唐想起了什么,抬起了头:“你再跟我说说你那个地方吧,” 自打上次跟阮唐说了一些现代之后,这个少年对他来的那个时代充满了好奇。 “上次你说的灯泡,不用灯油便可发亮,是真的么?” 邵峰点了点头,但他此刻自然不想当他的老师,只想揉他在怀:“明天再跟你说。” 埋在他的脖颈处闻了闻,邵峰心里更是有些骚乱,“把里衣除了,哥哥我想好好摸摸你。” 阮唐一颤,脑袋埋进他怀里。 邵峰心里愈发痒了起来,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随即,一个一个解开了里衣的小结,阮唐眼眸轻颤,心里不知怎么的,有着害怕,当下按住了他的手, 邵峰哑了声:“我就摸摸,不做别的。” 阮唐的认知里,这已经是夫妻间最亲密的肌肤之亲了,他不知道邵峰说的别的的是什么,心里跳的厉害:“邵峰……” “叫哥哥……” 阮唐眼角泛起了粉色:“哥哥……” 邵峰将他阻挡的手拿开,将那亵衣摊开了来,不由得一声叹,埋首在脖颈,喟叹道:“好看。” 真的,很漂亮的一个身子。 “啊——”阮唐一声几乎,连亵裤也被扯了,他紧紧抓着邵风的衣襟,眼里充满了不安与害怕。 邵峰知道他是一张白纸,根本就不懂人事,他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吓坏了他,原本想让他提前习惯于自己的抚触,可是自己却是忍不了。 那股想肆虐的魔鬼一般的冲动让他头脑发热。 “妈的。”邵峰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紧紧扣住了他的腰,狠狠抓了一把,当即坐了起来。 背着身子:“快穿上衣服!” 阮唐如同蒙受了恩赦一般,连忙将衣服穿了,他不明所以,但是本能觉得害怕,虽然他知道,邵峰永远不会伤害他。 可这些时候的邵峰就是会让他害怕。 这种害怕并非平日里的害怕,而是一种本能的畏和极度的羞,混杂着战栗。 总之,阮唐很是无助。 猛地邵峰抓住了阮唐,按在了床上,右手蒙住了他的双眼,随即,他俯身下拉,噙住了他的嘴巴,吮吸啃咬着。 阮唐被浓烈的气息包围着,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只知道邵峰跟吃了他一般的亲吻他。 邵峰的呼吸很是粗重。 阮唐害怕得几乎是要哭泣了。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邵峰的一声低吼,空气中传来淡淡的麝味,阮唐被他紧紧扣在怀里,喘息着:“以后要乖,懂么?” 再过两日,便是他的生辰啊。 33.第三十三章 职业规划 虽然过了冬至日, 这一天一天的白日变长了, 可这些天几乎都是阴天, 虽然不再下雪, 早上醒来的时候,天都还是黑的。 如同往常,邵峰早早便醒过来了。 他本就是极有规律的人, 这种规律体现在无论晚上几点睡着,第二天都还是会准时早起,而且还很精神, 这是他雇佣兵生涯留下来的习惯, 几乎刻在了身体里形成一种身体本能了。但阮唐就不一样了,昨儿晚上,他被邵峰一味的厮缠, 他身子精力本来就不足,被折腾得久了, 自然一副睡不够的模样。 只见他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什么时辰了?” 邵峰心念一转:“丑时方过,你再睡一会儿。” 阮唐翻了一个身,青丝盘陀在耳畔,灰蒙蒙的晨光里有些柔和的触感:“寅时了一定要叫我……” 邵峰亲了亲他的耳垂:“好。” 身下的人怕痒似的躲了躲,随即又进入了梦乡。 其实这时候已经是寅时了, 然邵峰不准备叫醒他, 昨夜确实是累着他了。 他太过于敏感, 面对自己的抚摸与亲吻, 总是太过于害羞, 甚至在亲吻他肚脐的时候,居然咬着唇哭了,真叫人又爱又怜。与男人之间的性,邵峰自然没有尝试过,但他蠢蠢欲动,跃跃欲试,他从来没有渴望过一个人的身体渴望成这个样子。 阮唐的第一次,即将属于他,这个想法让他热血沸腾。 当然,邵峰没有什么所谓的处子情结,性是享受的东西,他还没那个闲心在这方面去当老师。 然阮唐的第一次,邵峰很激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热胀。 与其说是要了阮唐的第一次使他满足,不去说是邵峰想要阮唐的全部。 所有的痛还有快乐,他会完完整整带给他,邵峰心头是狂热,更是柔软。 忍不住将人捞进怀里,轻轻地吻,阮唐此刻什么都没穿——邵峰不让他穿,只想让他适应面对自己,好不至于那般害羞。 阮唐很瘦弱,但很好摸,属于那种瘦而有肉的类型,皮肤很柔滑,摸着就几乎撤不开手,邵峰搂住他的腰,将人带进自己怀里,深深闻了一下,这才继续合上了眼睛小憩一方。 一个慵懒的严冬。 ——————————————————————— 阮唐被光亮刺激得醒过来的时候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亮度决计不是清晨应该有的样子。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发现屋内只有剩自己一人了,不由焦急起来,立刻下了床,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脸一红,连忙拉过一旁的衣服穿了,这才匆匆忙忙走出了房间。 远远的看见邵峰在跟何伯交代着什么,听到阮唐这边的吱呀声立刻回过头来,“醒啦?” 阮唐咬唇:“你,你没叫我?” 邵峰笑了笑:“看你累着了,不忍心叫你,已让马夫去书院请假了。” “你……”阮唐有些恼:“你……不讲信用。” 难得见到阮唐这么个样子,邵峰不由得讪笑:“半天而已,刚巧陪我。” 平心而论,在毅力方面,阮唐倒是让邵峰着实刮目相看,古代没有闹钟,阮唐几乎也都有生物钟似的,总会在差不多的时候醒转,然后洗漱吃了饭,继续上书院去了,没有一日喊过累的,今儿只是因为太疲乏了,才被他诓去继续睡了。 说实话,邵峰并不希望阮唐去书院的,他自己是个目标论者。他考虑得更多的是,做的这件事到底能够带来多少的利益,付出的成本相对于结果来说值不值得。 这个世界上心灵鸡汤很多,但生活总归是生活,还是实际一些才好。 阮唐读书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然对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来说最终目的就是入仕,这个目标却是邵峰所不希望的,官场如此险恶,阮唐这样纯白的人,怎么能独善其身,不是被黑暗所吞噬,就是亦同化成那种人,无论哪种,邵峰都是不愿意看到的,他怎舍得让他消亡于其间,他更愿意阮唐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永远保有这份纯真,读书若是个消遣也就罢了,可阮唐似乎并非当做一件兴趣开学的。 看样子阮唐是生气了。 他闷闷地回头去了,邵峰连忙跟了上去,拉住了他:“生气了?” 阮唐抿着嘴没有回答。 真生气了。 邵峰搂住了他:“哥哥我错了,不是看见你晚上累着了心疼么……” 阮唐憋了嘴:“可你明明答应我……” 邵峰知道他说的是答应了叫他起来却没有的事情,心下自然是心虚:“好,我错了。” 阮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先生会否生气……” 邵峰:“没事,就半天,人都有突发事情,先生也会理解的。” 阮唐道:“我已经拉了两年功课了,剩下最后一年,我不想放弃,我也不想叫先生失望……” 看他一副惋惜的模样,邵峰沉思片刻不由得道:“你想当官?” “啊?”阮唐一怔,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这个小傻瓜,邵峰叹了口气,他怕是自己都不清楚。 “或者说,以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阮唐愈发的迷茫:“我想读书……” “可是,总有尽头的时候——你那般聪明,试总会考完的。” 阮唐愈发的迷茫起来,带了些慌乱,他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看着那副模样,邵峰觉得自己简直是个笨蛋。 当下便安慰他:“好了,还有一年的时间呢,不急,可以慢慢认真想想自己想要做什么。” 捏了捏他的鼻子:“想不出来也不打紧,哥哥养着你。” 话语并没有起到安慰的作用,阮唐有些闷闷不乐了起来,纵然邵峰使了千般解数,也只是让他看上去没那么郁闷了一点。 邵峰长叹,简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 34.第三十四章 将来 吃了午饭, 阮唐面上依旧是那副迷茫神色。 邵峰知道他有些着了迷道,故而自己自作主张, 再让那马夫去书院顺便将下午的假也给请了,阮唐居然没有异议。 也是, 此时正是他头脑风暴的时候, 哪里还有其他的心思。 邵峰下午就要去洽谈一批新的业务, 等他晚上回来,他会跟这颗软糖在被窝里好好梳理梳理的。 当下只劝慰了几句,亲了亲他便出发了。 阮唐脑袋却是一片浆糊,不断想着自己想要做什么,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迷茫,窗外干枯的树枝吐露着一些新芽,虽然寒冷, 但那些微小的绿依旧是顽强地宣誓着自己的存在, 严冬已经接近尾声, 生机勃勃的春日即将要到来了, 虽然没有任何的生灵在这儿盘桓, 然而阮唐知道, 再过不久,许多的鸟雀将会占据着眼前这些枝丫, 叽叽喳喳的叫,年复一年, 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所有的物事好似皆有目标, 可唯独自己是没有的。 阮唐以往的人生不曾想过, 却被邵峰一言激起了波澜。 将来到底是个什么盼头,阮唐一点儿都不知道,阮唐有些沮丧,心情郁郁,当下只想找个人说说话,然而方才邵峰已经出去了,阮征又听不懂。 他的眼睛里浮出一些失望,青丝在白皙的脸颊旁随着清风浮动,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的味道出来。 正叹着一口气,看见陈靖昇从眼前不远的地方走过,他连忙追了出去。 “陈世兄!” 陈靖昇回过头来,看见是阮唐,眼前一亮,随即温声道:“原来是阿唐,怎么了?” 阮唐支支吾吾的,挠了挠头,他不知怎么说,只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算了……没事……我回去了……” 陈靖昇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美人儿不说清楚我哪里能放你走。” 阮唐见他一副戏谑的模样,嘴角一嘟:“你老是这样!” 陈靖昇笑了一声,捏了捏他的脸,“好了,我刚巧想去城西的一处新开的茶馆,那儿的新茶听说不错,怎的,要不要跟咱去尝尝?” 阮唐瞪圆了双眼,有些防备:“你,你是不是又去那样的地方,我才不去。” 陈靖昇一愣,才知道阮唐说的“那样的地方”是哪里,顿时哑然失笑:“我又非日日去春风楼,再说,邵峰上次也去了,你怎么不说他。” 阮唐脸一红,他知道生意场上都是要有些应酬的,但那莺莺燕燕的场面有些太过于冲击力,阮唐是个古板单纯的人,心里自然颇有些不适应。 可时下,他心里实在是太过于纠葛,忍不住想要找人倾诉一番,所以他只瞧了瞧陈靖昇:“真是茶馆?” 陈靖昇一把搂了他:“去看看便知道了!” 阮唐被小鸡仔一般捉着,被陈靖昇拉进了马车。 马车在一处地方停下,阮唐掀开门帘,不由得轻叹一声, ——京城竟然有如此僻静之地。 那地儿少有人流,门前古朴,在一片竹林参差不齐的掩映下,只挂着一个“茶庐”的门牌,字迹随意又带锋芒,阮唐本就对书法感兴趣,细细一瞧了,不由得惊叹:“是赵非子的手笔?”陈靖昇点了点头,阮唐不由得眼冒星星,他最爱临摹的便是赵非子的瘦形体,可恁是自己怎么运笔,都仿不了其间的精髓,此刻见到真迹,不由得惊喜地抓着陈靖昇:“世兄,你能问下店家,这赵非子所在何处?” 赵非子行事孤傲难懂,且行踪不定,有人曾花万金也求不得他的金笔一字,但一个乞丐却因为他一时兴起,在他的破碗中题了两字而一夜翻身,总之,种种传奇的事迹在市井中流传,使得这位神出鬼没的书法家带上了神秘的色彩。 在这等地方见到了偶像的字迹,怎叫阮唐不心花怒放。 陈靖昇逗他:“那么这便进去吧,说不准人就在里面。” 阮唐知道陈靖昇开的玩笑,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他本就不带有希望,故而还不算太过失望,只白了一眼陈靖昇:“本以为世兄过了两年会稳当些,还是这般处处拿我寻开心。” 陈靖昇哈哈大笑起来,捏了捏他的脸,阮唐也笑了,似乎又回到了那些两个人一起在书院的时光。 阮唐知道陈靖昇一向是个知情趣的人,在读书的时候便是如此,京城最好玩最精致的去处,问他便晓得,相比而言,阮唐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阮唐是个乖乖学生,在书院中,他年纪最小,但天资颇高,最得先生宠爱,自然令一些其他的学子吃味,若非陈靖昇处处帮着,阮唐的书院生涯可没法像这般一帆风顺。 虽然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阮唐知道,只要遇上什么问题,陈靖昇总是比谁都更认真。 进了那大门,便有一个小道士打扮的人持着拂尘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院子里是一片片竹林,错落有致,巧夺天工,讲求一个疏可跑马、密不透风的美学,坐落于北方,却有着江南的诗意出来,把阮唐看得是啧啧称奇。 坐在那点着檀香的茶室,阮唐扫视了一圈:“世兄,你真会挑地方,京城里居然也有这般僻静的去处。” 陈靖昇吃了一口茶:“你这小书呆子,没见过的地方多了去了呢。” 一听那书呆二字,阮唐心里那点儿郁闷又复被勾起,“我确实没你那么见识多广嘛。” 阮唐虽然家境不错,但他一向对于那些世家子弟的享受不感兴趣,只喜欢待在书房,最多是去郊外的风光走走,虽然他也对着书上的那些异域风光有兴趣,然只能想一想,父亲严格,也是断不能让他远行的。 可能自己就是一个书呆子,除了读书,便什么都不会了。 陈靖昇焉能看不出来阮唐的心情,给他斟了一杯茶:“这是新采的冬茶,喝了便跟咱说说干嘛不开心吧。” 阮唐将那茶杯握在手里,暖了暖手,低头轻轻抿了一口:“世兄,你有没有想过你将来想做什么?” 陈靖昇一愣,有些好笑:“自然是想赚大钱,挥金如土,招摇过市。” 阮唐倾身上前:“你别开玩笑啦,我说认真的。” 看着阮唐那一双含着嗔的凤眼,陈靖昇闪开了目光,随意喝了口茶:“那阿唐想做什么?” 阮唐苦恼:“我不知道,我从未想过这个,我居然从未想过这个……” 陈靖昇道:“那你怎么又突然想起了?” 阮唐咬了咬唇:“今早他问我,我,我回答不出来……” “他?”陈靖昇想了想,“邵峰?” 阮唐脸一红,点了点头。 陈靖昇垂了眼:“你干嘛不问他?” “世兄……”阮唐有些生气:“你怎么光问我都不回答……” 陈靖昇收了笑,有些认真的意味出来:“你问我将来想做什么?” 阮唐立刻点点头。 陈靖昇盯着他,不知道看了多久,久到阮唐都觉得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了,正待开口问,只听得耳边一个声音传来: “想娶你。” 35.第三十五章 郊外 阮唐双目圆睁, 愣愣的看着陈靖昇, 好半晌眉头一皱, 带上了薄怒:“世兄!” 他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你老是拿我寻开心, 我走了!” 他当即气冲冲地站了起来, 却被陈靖昇一把拉住手。 笑了笑:“好了, 这次保证不开玩笑了, 你坐下。” 阮唐气鼓鼓的, 踯躅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你保证啊。” 陈靖昇笑得眼睛都半眯起来:“好,我保证。” 他把阮唐眼前那杯温掉了的茶水倒在一旁的浅盅里, 又给阮唐重新换了一杯:“尝尝这第二泡的,更醇厚。” 阮唐自然是毫无心思与陈靖昇品尝这香茶, 只喝了一口, 便拿期待的眼光看着他:“你快说说嘛,” 陈靖昇咂了咂,看着阮唐:“为什么一定要有想做的事情?” 阮唐道:“可一辈子总得有目标啊,总不能都这般浑浑噩噩吧。” 陈靖昇若有所思道:“有目标的人生并非就值得人期待,可能让人作茧自缚。” 看着阮唐迷瞪的模样, 陈靖昇笑了笑:“罢了,说太多也无用,你读书这般厉害, 金榜题名也未必遥不可期, 纵然挣不得一个头名, 位列翰林也是必然, 既然不知道自己想做的,那么便按部就班吧。” 阮唐抓了抓脸颊:“可是我不想……唉……我,我这样的人……” 陈靖昇呵呵笑了,忍不住又要去捏他的脸,但很快意识到什么,便将手收入了袖中, “傻瓜,哪有不想当官的人,咱这小门户还要靠阮大人往后罩着呢。” 阮唐嗔笑地白了一眼,随即又叹了一口气:“真羡慕你们,都没有思索不清楚的事儿。” 陈靖昇脸上颇有些让人看不懂,随即他喝了口茶:“这些事情留着往后慢慢想罢,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活在当下最要紧。” 阮唐支着脑袋,看着外面的竹林,脸上有些出神。 陈靖昇哪里会让他继续想,直接拿折扇敲了一记他的额头,挑起了另一个话头:“对了,这两年怎么就突然娶契妻了?” 阮唐正皱眉揉着额头呢,听到这问话不由得脸一热:“这,这怎么说呢……” 他叹了一口气,随即靠近了陈靖昇:“我就跟你说,你可千万别与别人说去。” 陈靖昇点了点台面,表示同意。 阮唐犹豫了片刻,便将这两年自己怎么捡到邵峰,又怎么因为家产被占不得不娶了邵峰,后面邵峰又是怎么突然就恢复了神智给他去三叔那里争夺家产的事情一一跟陈靖昇说了。 阮唐少有朋友,心眼又实,自然不会去隐瞒陈靖昇,但他将邵峰那一番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话给隐去了,毕竟这番言论惊世骇俗,说出去谁都不信的,阮唐也不想邵峰徒增烦劳,幸好陈靖昇没有追问些什么,要不,凭他说谎便会脸红的模样哪里能隐瞒得了。 陈靖昇搓了搓指尖:“就差两年啊……” “什么?” 阮唐一时听不清,陈靖昇笑了笑,“可惜为兄这两年自己家里一堆破烂帐,没法护着你……” 心里生暖,阮唐道:“我这两年过得也还行,只是上不得书院而已,不过如若不是这样,便遇不到他了。” 陈靖昇低低的笑,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下。 空气中多了几分不知所谓的情绪出来。 等一壶茶喝得差不多了,陈靖昇站了起来: “走,我带你去游船!” 阮唐思绪正乱呢,本就不想去细思,听了陈靖昇的建议,自然是有些向往:“好啊。” 他父亲常年在外经商,家里冷冷清清的,虽然他跟阮征感情好,但姨娘却待他极是生分,在家里反而是不自在,故而一般除了过年,平日里的佳节如若父亲不在家,一般都待在书院。 过节的时候,书院自然是冷冷清清的,除了伙房的人,连先生都回家了的,阮唐只有自己拿了书,待在睡帐里点着灯窝在那里看。 而陈靖昇总会从家里溜出来带他去玩,给他枯燥的书院生涯带来了许多欢乐,此刻一提起,心中突然生出了几丝以前那等在枯燥中等来期盼的感觉。 阮唐跪了起来:“好久没去了呢。” 陈靖昇一笑,当下便拉了阮唐的手向外走了去。 二人雇了马车出了京城,再行上半个时辰,远远的便看见一片偌大的湖,水雾罩着,看不见边际,如同仙界一般,阮唐咬着唇,脸上喜不自胜。 近郊难得有这等湖光山色,陈靖昇还拿了点银子于那泊岸的农户,借了他半日小渔船。 虽然天气尚未转暖,然此刻漂泊在那平静无波的湖面上,远处还腾起一两朵白茫茫的云雾,岸边嫩芽吐着新绿,虚虚实实的,全然不清楚,但谁在乎呢,这等风光只会令人心旷神怡。 阮唐有些兴奋:“世兄,我们滑到对岸去。” 陈靖昇目露着些温情:“好。” 两年了,阮唐都没有这般玩过了,一如以往无忧无虑的时光,此刻心情自然是快慰,他想着,是啊,来日再想吧,何苦自己想那般多呢,自然的开阔让他颇有些世外之人的洒脱。 他站在船头,大大的伸了一个懒腰。 正待惬意地吸收天地之精华,突然船身一晃,似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阮唐下盘不稳,一个踉跄,陈靖昇眼明手快,一下子拉住了他。 阮唐跌在陈靖昇的怀里,吐了吐舌头:“差点掉下去了。” 陈靖昇笑了笑,不说话,将他扶了起来。 阮唐顺势坐到了一旁的船沿上:“真想坐一整天呢。” 陈靖昇含笑。 阮唐也笑,只觉得生活无比的快意。 没过一会儿,陈靖昇慢慢收了表情:“你会游水么?” 阮唐有些莫名其妙:“我不会啊。” 陈靖昇苦笑了一下:“那糟了。” 阮唐顿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脚面一阵湿冷,已经是漫上了一层水,已把他的鞋子都给浸透了,阮唐心里一咯噔,随即提到了喉咙口了, “啊、啊、沉船了!” 36.第三十六章 营救 陈靖昇知道是刚才那一下撞击的缘故, 许是触到了湖心的石头, 他自己虽然懂得水性, 但若是带着阮唐, 他也没有这个自信。 而阮唐更是慌乱, 几乎是变了腔调:“怎么、怎么办?” 陈靖昇见船身已经慢慢地往下沉了, 那被虫蚁蛀得斑驳的破口处已经汩汩地往里面涌进来水了, 心里痛骂刚才那农户的粗心大意, 心知再不行动,便要跟着这船沉了。 这船身的木材被虫蚁咬蚀,浸透了水, 已无浮力,船上也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陈靖昇四处瞧了瞧, 看见那桅杆心念一动,余光瞥见船头还有一把镰刀,当机立断,便拾起镰刀,将那桅杆给砍了。 陈靖昇虽然不是孔武有力, 但此番危机之下,居然三两下便将那手臂粗细的桅杆给砍了下来。 “你等会儿抓着这个,别慌, 我游在前面将你拉过去。” 阮唐点点头, 忍住了即将要喷涌出来的眼泪, 陈靖昇将桅杆丢进了水中, 随后立刻跳入了水中,把住了那桅杆,随即跟阮唐道:“你跳下来。” 水已经漫上了膝盖,阮唐连想都不敢想,闭了眼睛就跳了下去。 那桅杆浸了水,滑不留手,阮唐一个不注意,居然滑脱了来,当下人就在湖中胡乱挣扎了起来,陈靖昇心里大急,连忙伸手抓了他的衣服,借着桅杆漂浮的力道,好歹是将阮唐的衣领给捉住了。 阮唐面色惨白,紧紧抓住那桅杆, 陈靖昇道:“别怕,放松点,双手抓住杆子,我带你游过去。” 他不放心,扯了腰带,将阮唐的手捆在桅杆上,这才舒展开了身体,一手抓着桅杆,慢慢地朝着岸边划了过去,不间断地回头看阮唐是否还抓着。 这般战战兢兢之下,终于脚是慢慢触及了软泥地,陈靖昇心里一松连忙站了起来,立刻回头去将阮唐双手给解了扶了起来, 可阮唐居然是紧紧抓着那个桅杆不撒手,陈靖昇抱紧了他:“阿唐,放手,我们上岸了。” 阮唐紧紧闭着的眼睛慢慢睁开了来,看见是陈靖昇,心里一松,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陈靖昇抱得更紧了:“别怕,我带你出去。” 阮唐早已是双脚虚浮,陈靖昇知道他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自己也已浑身湿透,此刻太阳已经落山,风一吹,浑身生寒,阮唐冻得嘴唇发紫,陈靖昇咬了咬牙,将他背在背上,向岸边灌木丛走了去。 一路行了许久,都没有遇见什么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户马棚得以避风,陈靖昇立刻背了阮唐进了去。 这马棚养了几只马,牧马人许是在周围未曾归来,陈靖昇巡视了一周,惊喜地发现了些生火的东西,心想着天不亡我。 当下便拿了火石生起了一堆火。 阮唐的外衣浸了水,早已在慌乱中在水流中丢失了,陈靖昇将他抱到了篝火旁,再慢慢除去了他身上的衣裳,仅余一条亵裤。 他将那些衣物拧干了,用周遭的木棍子支在篝火旁烘烤,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将自己浑身湿透的衣服脱了下来,一同放在篝火旁边烤了去。 阮唐蜷缩着,浑身发抖,他抱着双膝,将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睛里含着泪水,要落不落的,陈靖昇有些迟疑,但还是走了过去,将他搂在了自己怀里。 “乖啊,没事了。” =========================== 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下来,陈靖昇已经是添了三四轮的柴火了,那些薄些的衣裳终于是快干了,裘衣厚重,烤上一个晚上也不知能否干的了,陈靖昇皱了皱眉,挑了件里衣穿了,便将其他可以穿的全部都给阮唐穿上了。 穿戴整齐,马棚的主人也回来了,看见这两人自然是吓了好大一跳,问清楚了缘故,也便生了些同理心,立刻找了件夜里巡视用的破旧毡衣递了陈靖昇。 陈靖昇油嘴滑舌,自然说了好些好话哄得那马夫大发慷慨,主动借给他们马匹回去。他回身摸了一遍正在烘烤的裘衣,居然还有些碎银没有丢掉,当下全数给了那马棚的主人。 空中已经可以看见星辰了,夜已经很深了,陈靖昇扯了缰绳,将怀里的阮唐包的严实了些,便向京城里策马而去。 等到回到了庄子,二人已经是筋疲力尽了,陈靖昇翻身下来,随即将阮唐从马背上接了下来。 阮唐浑身失力,陈靖昇也好不了哪里去,二人齐齐滚落在地上。 但心情却是如释重负的轻松。 想起今日的一出,陈靖昇不由得笑了起来,阮唐也笑了。 虽然还有后怕,但此刻不知什么缘由,两个人却是笑得无比开心,二人四仰八叉摊在地上,也不顾冷,也不顾脏,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阮唐吸了吸鼻子,转头看见陈靖昇穿着一身破旧毡衣,他原本是个倜傥公子哥,如今却浑身灰扑扑的,名副其实一个马夫。 阮唐看得更是笑得开心。 陈靖昇大手挥过,作势要打他,阮唐反抗着,二人犹如狡童嬉闹一般。 笑够了闹够了,阮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谢谢你。” 陈靖昇捏了捏他的脸。 二人搀扶着站了起来,陈靖昇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回去罢,我也回客栈去了。” 阮唐点点头,目送着陈靖昇翻身上马,潇洒而去。 风一下子灌进衣领,阮唐一缩脖子,连忙便向庄子里走去了。 快到门口,门侧有个黑乎乎的人影靠在那里,阮唐心一紧,借着月光,看清了来,原是邵峰。 阮唐方遭大难,此刻见了邵峰,自然鼻子又开始发酸,只想让他抱着,立时飞奔便过去了。 邵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去哪里了?” 阮唐脚步顿时停住,他意识到了邵峰的不对劲,嗫嚅着唇:“我今天,今天跟陈世兄去了茶馆,还,还去了郊外……” 邵峰慢慢走近了。 阮唐看他居然亦是浑身湿透了的。 大惊:“你,你怎么浑身都湿了?” 邵峰眼里有着冰冷的愤怒的光芒,但他闭着眼睛咽下了心头翻腾的浪潮,只紧握着拳头转头便向屋里走去了。 阮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站在原地,邵峰这样子让他有些害怕。 不一会儿,步履匆匆的阮征从里面出来了,看见阮唐,一下子大哭了出来:“哥!你可算回来了!” 阮征的哭声很快便将庄子里的人吸引了来, 阮唐这才发现整个庄子的人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阮唐连忙扯住了何伯:“何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伯也难忍激动,将眼角的泪水拭去:“你下午出去了,晚饭时间了还没回来,当家的不放心,便自己出去找了,后来郊外有人来说有船只在郊外湖里沉了,大当家的连忙便带了庄子里的伙计去了湖里,听那船只的主人描述,像是你跟陈公子,大当家的当下就跳进湖里找你们了,我们也去找了附近的船家来,只是天色太黑了,那些船家都说……说些不好的话,亏得神明护佑,如今总算没事了。” 阮唐竟不知自己这一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心里震惊不已,愧疚难当。 何伯继而道:“你可是把大当家的急坏了,老头子还从未见过他有那等模样呢,泡在水里找人找了一两个时辰了,别人怎么劝都不上岸,亏得有个马夫看见这湖边的动静来跟我们说了,否则,这大当家的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从湖里上来呢。” 37.第三十七章 吃醋 阮唐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何伯虽然不是很大声,但阮唐心里已被震动得嗡嗡作响。 当即拔腿向庄子里面跑了去, 他又饿又冷,腿一软, 跌在了地上, 当即痛得咬起了牙,膝盖那里已经浮出了一丝血丝。 他最怕痛, 可现下什么也顾不了了, 后面何伯在唤他, 可他一点儿也听不见了, 只想快点见到那个男人。 匆匆跑到门口, 却不知怎么的, 脚步停了下来。 阮唐心里夹杂了太多的情感, 这些交织在一起的热流几乎要将他心口给冲破,有些发疼。 他的人生才不过十数载, 一直过得很是平淡无波,即便被族叔欺凌得万般无奈之时, 也不过就是有些悲愤难过,但是邵峰给他带来了许多他以往人生中不曾遇过的激烈的情感。 他有些无措, 心里好似害病似得,跳动得非常厉害。 手脚有些抖, 但还是推开了那门。 邵峰就在里面, 他将浑身的湿衣给脱了, 露出精壮的上身, 下身仅是围着澡巾。 他看了眼阮唐,便面无表情的拿了柜中的衣物,便准备绕过了他走出去。 阮唐慢慢走近了他:“邵峰……” 邵峰连看也不看他,只依旧是那等不带任何情感的话语:“我洗澡去,别挡着。” 心里早已知道自己错了,可阮唐心间有着委屈,他眼圈红了,抓着他的手,软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邵峰……” 邵峰面色冷峻,没有丝毫波动。 得不到想象中的回应,阮唐的委屈难以再盛,他不想哭出声,但眼泪忍不了,很快,邵峰便看见地板上那点湿迹,邵峰紧紧捏着拳头,忍住了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阮唐哽咽着:“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邵峰一向冷硬的心肠又复纠结,不过是他的一点眼泪,可邵峰却是忍受不了。 “别哭!” 阮唐哭得更是厉害:“你抱抱我……” “……” 邵峰恨极自己的不争气,他将手里的衣服一丢,直接将阮唐的手扯了,丢在床上,阮唐正要爬了起来,却被邵峰紧紧压在身下。 阮唐委屈得声音都变了,他抓着身下的被褥,哭得是无比的伤心。 邵峰面上如同玄铁一般的刚硬,牙关起伏,似是忍受着什么似的。 今日大概是邵峰再也不愿意回忆起来的一天。 这些日子一直在筹备的洽谈,原本结果良好,心情挺愉悦的,急赶慢赶地匆匆回来了,就是念着那颗软糖,担心他自己在家里胡思乱想。 可回来便有人跟他说,他被陈靖昇那小子带出去玩了。 邵峰虽然不愿意承认自己心眼小,但心里头的不舒服却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等到夕阳下山,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已是开始转成了担忧。 他知道阮唐不是个会在外面玩到不归家的人,匆匆扒了几口饭便出去寻人了。 打听到了茶馆那里,说是人已经走了,邵峰立刻回了庄子,可仍是没见着阮唐的影子,恰在这时何伯匆匆忙忙来跟他说,有人来报,京郊有俩人游湖坐的船沉了,来人描述的相貌与阮唐陈靖昇几乎一致。 邵峰第一次感受那种天崩地裂。 他立时将马车的马儿给拆了出来,快马加鞭往郊外赶去,跑了一半的路途,马匹吃力,速度放缓,邵峰心里的焦急已经要将全身给焚烧了,直接立刻下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去。 岸边已经围了些许人,邵峰想都没想,便跳进湖中。 他不敢想经过了这般久的时间,溺水之人是怎样的后果,他只是一遍一遍地换气,然后扎猛子潜入水底。 黑夜愈发深沉,视野渐渐模糊起来,每一次起来换气,心里的绝望叫嚣得愈发厉害,痛苦几乎要将他的心脏撕碎。 如若不是有人来说俩人已经上岸归去了,他可能准备不顾一切泡在湖里了,死又有何惧,那一瞬间,邵峰有那么一种想法。 拖着被冻僵的身体回府,却看见阮唐跟陈靖昇那小子正嬉戏打闹,脸上的放松是自己从未看见的。 阮唐一向腼腆,尤其对自己历来害羞,邵峰在床上抚摸他的时候,他还会紧张得发抖。 他想着,这般单纯的人,他对自己的依赖是爱么? 想起隐藏在心底的那点儿不安,邵峰焦躁得想杀人。 自己罩着他,宠着他,别人也可以做到,他也可以像依赖自己一样依赖着别人。 对于他,世间只有一个阮唐,而对于阮唐,茫茫浮世有许多像他这样可以保护他的人。 邵峰从未感觉到如此无力,心中的狂躁几乎要将他给烧毁了。 “你他妈是老子的人知道么!” 阮唐嘴唇发抖,有些怔忡, 看着阮唐分明穿着不属于自己的衣服,邵峰当下就给他扒了,动作粗鲁而迅速,阮唐有些被吓到了,他哭得更是厉害:“邵峰……” 邵峰恨,他承认自己吃醋了,比起那等失而复得的剧烈狂喜,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醋意。 他堵住阮唐因哭泣而殷红的唇,吮吸着,肆意的侵略,很快,那团软柔滑中有着一点血腥味。 阮唐发起了抖来,如同害怕无依的小兽。 邵峰心里悲凉,他放开了阮唐,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又去亲吻他,甚至是强要了他,他立刻站了起来,咬着牙狠狠地忍下心里的滔天情绪,正待快步往屋外走去。 可背后却被抱住了。 阮唐还是浑身发抖,却是慢慢的攀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 他挪移着站在邵峰面前,虽然还是哭得一抖一抖的,但还是伸出了双手,踮起脚,揽住了邵峰的脖子,将自己的唇轻轻贴在邵峰的唇上。 柔嫩,清甜。 邵峰感受得出来阮唐的温度,眼前的人闭上了双目,睫毛轻颤,他伸了软舌,学着邵峰的模样,轻轻舔着他的唇瓣。 邵峰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抽空了。 鼻尖是阮唐身上好闻的气息,还有那匀称地贴在自己身上的令人着迷的身子,邵峰猛地揽住了他的腰,紧紧扣在自己的怀里。 含住了他的舌尖,扣住了他的脑袋,邵峰加深了这个吻。 38.第三十八章 疼 月牙已经很高了,月色水银般倾泻下来,迷蒙了整个人间。 “邵峰……”阮唐低低地唤着。 邵峰将阮唐放在了床上。 他很快发现了阮唐膝盖上的那个伤口,心里一疼,握住了他的脚腕,什么都没想,只低下了头,用舌头轻轻舔舐着那个伤口。 阮唐又痛又麻,还有些痒,他想将脚给抽回来,可邵峰气力那般大,他怎能抽身,只能咬着下唇,忍着那一阵又一阵的战栗, 等到伤口不再沁出血珠,邵峰才将他的脚放开,一抬头,发现阮唐早已是满脸的潮红,他浑身被邵峰扒得仅剩下里衣,身子的轮廓很是清晰,两个人又靠得极近,阮唐身上那股好闻的气息从领口那里笼上来,一直在诱惑着他。 而当事人又不自觉,只抓着邵峰的肩膀,身子微微发抖:“邵峰……” 邵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叫哥哥。” 阮唐颤声道:“哥哥……” 邵峰用身体压倒了他,十指相扣,按在他脑袋两侧,额头抵住他的,复又吻了下去,再次汲取着他的清新甜蜜。 阮唐被吻得迷离,他呼吸急促,心里跳动得厉害,邵峰一遍遍地吮吸着他的舌,啃噬着他的唇,如同吃了他一般。 他虽然知道邵峰不会伤害他的,但是他太紧张了,甚至是害怕。 邵峰将他的衣襟解开,粗糙的双手滑进了腰肢,感受着那份细腻柔韧,不由地一声满足的喟叹,阮唐闭上了眼睛,颤栗起来, 邵峰哑声道:“你怕我么……” 阮唐咬着下唇,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不知道……哥哥……我不知道……” 那一声哥哥把邵峰的一颗心肝都揉碎了:“乖,别怕。” 阮唐心里愈发的颤抖,只觉得什么东西在浑身烧了起来。 邵峰将他挡在胸口的手牵了过来,亲吻着,抚慰着,慢慢将他身上的衣物皆给除了,露出了他念想已久的身子,迫不及待地在那玉一般的身子上烙下了一个个热烫的吻。 阮唐紧紧抓着被褥,几乎要哭出来了:“别……” 可眼前的人那里会理会他。 随即他尖叫了出来,腰身整个躬了起来,他怎么、他怎么可以! 阮唐脑袋一片空白,混沌的脑袋似乎回到了被地痞下药的那一夜,可今时更多了什么,这点多余的东西令他迷乱,他尖叫着,挣扎着,可是无法逃脱。 等到浑身一抖,阮唐早没有了气力,已是哑然了。 邵峰擦了擦嘴角的白浊,红着眼看着身下那个啜泣的阮唐,心里爱欲宠溺以及想要揉碎他的欲望交织着,令他脑子轰轰作响,他立刻除了自己的衣服,邵峰身量高大,可以将阮唐完完整整地覆盖在自己的怀里,他不断的亲吻,不断的抚摸,最后将阮唐的双脚拉开,盘在自己的腰上。 阮唐低泣了起来,“哥哥……” “别怕……”邵峰吻了他的泪,双掌插入他的发间,再度安慰:“别怕。” 有个热烫的东西抵在那个脆弱的地方,阮唐下意识想逃,可是却被邵峰紧紧扣住了腰肢。 “疼……”阮唐有些恐慌起来,他紧紧咬着唇,他不知道邵峰为什么让他疼了,只能死命的挣扎,推挤着邵峰的胸口。 邵峰忍得满头都是汗,只想一鼓作气占有了他,可是阮唐整张脸都苍白了,那儿并非天生承受的地方,邵峰情热之下并没有什么措施。 而阮唐已经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邵峰狠狠吐了一口气,退了出来,并紧了他的双腿,在那腿缝间耸动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麝味还有暧昧的低喘,久久之后才平息下来。 ===================================== 邵峰清理了一切,将窗户打开,让屋里的气息飘散出去。 阮唐眼睛已经哭得通红,正搂着被褥哽咽着。 邵峰苦笑了一下,上了床,然后将阮唐抱在怀里:“傻瓜,哥哥又没有将你怎么样,哭什么?” 阮唐只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呜咽着:“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了,我好疼……” 邵峰心里一惊,心想着方才根本没有进去,怎会疼成这样?连忙拨开他的双腿,细细查看了一番,发现只是有点微微的红肿,没有流血,当下放心了下来。 与男人之间的性,他没有经验,只心想着,那么小的地方可以容纳么,邵峰对自己的尺寸自然是相当自信,可如今不免有些忧愁。 他亲吻阮唐:“终归都要遭一回,夫妻间都要如此,” 阮唐带了哭腔:“可是我很疼……” “这次是我不对,”邵峰亲了亲他:“哥哥以后会想办法让你不疼,好不好?” 阮唐搂紧了他,点点头,但心间终归是害怕,“这便是‘肌肤之亲’了么?” 邵峰哑然失笑,不由地想起之前的事情来,心里愈发的宠溺起来:“是啊,这才是肌肤之亲。” 阮唐露出了点畏惧的神色,邵峰亲了亲他的唇,转移了话题:“膝盖还痛么?” 阮唐虽然还痛着,但为了不让邵峰担心,只摇了摇头:“不痛了。” 邵峰心想着,恐怕他得去春风楼弄点东西回来了。 此刻,阮唐肚子传来咕噜的一声,邵峰才想起来,他可能一整个晚上都还没进食,果见阮唐红着脸摸着肚子。 邵峰立刻将他的衣服穿了,带他去了厨房,给他做了碗简单的鸡蛋面。 阮唐吃了那碗热腾腾的面,心里很是温暖,一抬眼,看见邵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阮唐脸色一红,继续低下头去吃面。 可邵峰却靠近了来:“脸红什么?” 阮唐心里慌乱,怕邵峰又对他做刚才那样的事情,可邵峰却在耳边道:“明日你的生辰呢,想好要什么了没有?” 39.第三十九章 夫妻 “……啊?没……”阮唐抿了抿嘴,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阮唐懵懂的样子,邵峰想起什么似得,抬眼看了看窗外,此刻月上苍穹正中,已是过了子夜。 “我错了,”邵峰心里愈发温柔了起来:“应当是此时此刻便到了你的生辰了。” 看见邵峰的笑,阮唐心里虽不免还是害羞,可还是放下了筷子,靠近了邵峰,将手抱住了他的腰,柔声道:“也是你的生日啊。” 邵峰一愣,随即笑得愈发畅快。 “是啊,是我俩的生辰。” 阮唐随即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用指腹轻轻拂了拂被自己亲吻得红艳的唇,邵峰道:“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的么?” 阮唐无比认真的点点头:“那是自然,你是我的妻。” 听到那个妻字,邵峰已经没了任何的一丝芥蒂,再一次问道:“真的?” 阮唐抬起了头,对上了他的双目,眼中盈盈春水:“只要我能给的,都会给你。” 心里麻酥酥一阵电流通过,邵峰自觉的他这样的人从来不信什么甜言蜜语,这些曾经心里认为的幼稚玩意儿的东西却深深打动了他。 他将阮唐拦腰抱起,让他跨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阮唐轻呼一声,耳根子又红了。 邵峰揽住了他的腰:“你怕我么?” 阮唐摇摇头:“不怕。” 但他很是老实:“只是你碰我,我不知怎么的,心里老是会跳得很厉害,有些怕——不,不是怕——” 好似怕邵峰听了伤心,当即揽了邵峰的脖子:“我不怕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坏的。” 这个不识□□的软糖啊,邵峰心间是潮涌,顿时释然了。 这份依赖是否是爱有什么打紧呢,邵峰想着,他要先占有了再说。 他做一个无比强大的男人,让阮唐的世界里只有他,待到有一日,当他意识到了的时候,只有自己,也只能是自己。 虽然心间不免还有着对来日的担忧,但他忍不住对阮唐刻下自己痕迹的欲望,既然忍不了,那便今朝有酒今朝醉,他就是要占有眼前这个莫名其妙夺去自己魂魄的小丈夫。 就让他当一个自私的人罢。 “我当然不会对你坏,”邵峰吻着他的嘴角,呢喃着:“我的小丈夫,抬起头来,让为妻亲你……” 阮唐眼角濡了湿意,很是听话,轻启粉唇,抬高了下巴,方便了眼前的侵略者。 虽然再一次被亲的几乎连呼吸都被掠夺了。 但阮唐心里不知怎么的,在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巨大战栗中,感到了许多许多的甜蜜。 这样的甜蜜在他的人生中不曾尝过,那是他带给他的,许多跟以往人生不一样的东西,眼前男人如同一只猛兽一般紧紧箍住了他,但他似乎没那么惶恐了,耳边的声音时近时远, “既然你不知道送什么……” “那么便把你自己送给我吧……” “可以的吧……唔……” 阮唐在一片迷乱中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他双手环住眼前人的脖子,自然又是一阵缠绵至极的吻。 ======================================== 邵峰愈发的意气风发,虽还不算事业有成,但一个濒临破产的庄子总算给他打通了一条供需线,至少可以运转起来了,这个开端还是令邵峰满意的,由着这个势头,他相信自己可以再度给这个老牌企业注入新的血液,重新焕发活力,甚至超越之前的巅峰。 陈靖昇手上的钱基本上都投进去了,连客栈的用度都难以支撑,所以也搬进庄子来了,作为合伙人,陈靖昇这个小子确实是没的说,虽然有着一丝借刀杀人的意味,但双方的目标一致,倒谈不上利用,倒是这股子劲儿让邵峰颇是满意,合伙人好找,但并非所有人都有着强大的企图心,而陈靖昇显然是个邵峰心里合格的合伙人,只是一点偏离了他的计划,那就是邵峰知道他对于阮唐的心思不简单。 那夜的事情,邵峰一句都没跟陈靖昇提过,或者因为男人间心里的那点子倨傲,他还主动让陈靖昇搬进庄子里了。 一副成竹在心的模样。 邵峰只是跟他说了句:“他是我的。” 陈靖昇笑,再无二话,二人已是心照不宣。 邵峰最近的关注力都在京城里的布料市场。 据邵峰了解的市场情况,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布料市场的格局,“云衣坊”作为京城布料市场的顶端产业,是不屑跟其他布庄去抢什么民间生意的,即便将来二者之间定有战争,但眼下肯定是相安无事的。 阮进那厮直接买了一个支持不下去的布坊下来全线运作,自然也想分一杯羹,但邵峰倒不是很担心。 他最是觉得奇怪的是近来一个叫“花衣阁”的衣坊,不是因为什么,只是他的营销方式,太过于……熟悉。 花衣阁是一间成衣坊,并非布坊,跟阮记布庄没什么竞争,只是作为布坊的下游企业,它近来频频出来的消息,却是令邵峰不得不注意。 这花衣阁原本只是一家小小的坊间小铺,卖些成衣或者捎些成品布放在铺里卖,说不上多好,但绝对登不了台面,约莫是间勉强支撑着糊口的店面罢了,可近来却一夕翻身,成了京城里的一间“红店”。 这半年以来,每隔半月,花衣阁便会邀一批戏馆里的身段好的小旦穿上他们最新式的衣服,于门前临时搭就的台子上展示,偶尔一两次甚至在妓馆里包了专场,邀了妓馆的姐儿,展示了些闺房密趣所用的衣物。 虽然被批为伤风败俗,可莫名的销路却是很好,想来世间总归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多一些。 只是邵峰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并非他太过于看轻这个时代的人,但这样的营销方式,是不是——现代了点? 40.第四十章 夜场 连下了几日的雪终于是化了,俗话有云,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上虽是明晃晃的日头,可那初春的风一吹,能冷到骨缝里去,街上到处都是湿淋淋的,混合了灰土,四处皆是脏污得很,马车若是驰骋得快一些,便会裹挟着泥浆,向一旁的路人身上飞去,顷刻间,自然是骂声四起。 故而阮唐的这马车开得是很慢,这自然是方便了某个食髓知味的人。 阮唐被扣住腰肢,被细细的啃着脖颈,他呜咽着,怕被人听了去,只能求饶:“别了,就快到书院了,先生见了定要骂我……” 邵峰含糊着:“你那老学究先生倒是管的宽了去……咱们夫妻二人如何,还干他事情?” 阮唐因被先生说过一次,故而心里总是还有着羞,“求你了……你别咬……啊!” 看着那朵盛开在白皙胸口的被自己狠狠吮吸出来的朱红花朵,邵峰满意地舔了舔下唇:“记个号。” 阮唐脸红到耳根子上了,将胸前敞开的衣襟合上,脸低低的,这车轿放了碳炉,故而并不是很冷,经由两人的一阵闹,还有些热乎,因着这化雪天气,邵峰难得的发了一回善心,不让阮征与安哥儿跟着,自己一人去送阮唐上学堂。 然阮征倒是吃苦的很,主动请缨跟在了后面。 邵峰心间虽然赞许,但表面仍是淡淡的:“若你坚持,那便随你吧。” 阮征确实是个好苗子,虽然性子不讨喜,但那股子韧劲却是没的说的,而且他的身体素质少见,他在队里带过那般多新人,可以比得上阮征的,可以说寥寥无几。 看来对于这小黑皮的认知又得刷新一遍了。 揽过了阮唐在怀:“过些日子得好好打算打算你这小弟了。” 阮唐正要说什么,邵峰早已是迫不及待再度侵袭了那份甜蜜。 怎么办,愈发上瘾了。 ========================================== 邵峰已经第n次光临春风阁了。 虽然外面冰冷如斯,可进了春风阁,那馨香温暖的气息恍若让人进入了另外一个地域。 见着邵峰进来,那在厅里的侯门小倌立时迎了上来,带了惊喜的神情: “邵爷,可算是来了,陈公子已经在里面等久了。” 来了这般多次,可邵峰始终还是不适应这等男人吊高了嗓门拿捏姿态的迎接,他扯了扯嘴角,不动声色拦住了那即将要贴上来的小倌儿,熟门熟路往楼上去了。 推门而入,陈靖昇正坐在厢房里面的蒲团上,跟一个翠绿衫子的小倌儿调笑,听到入门的声音,转过脸,挑高了眉头:“你可算来了!” 他摸了摸小倌的脸,站了起来,向邵峰走了过来,拿着折扇顶了顶他的胸口:“今儿怎地主动请我来这儿了,我可记得,除了拉拢那些商客,你从不往这儿走的?” “莫非?”他眼珠子转了转,稍稍往前欠了身子,带了似笑非笑的神情:“放心吧,我不告诉阿唐。” 邵峰拨开了他的折扇:“你少装糊涂。” 陈靖昇笑了笑,摆了摆手,让那伺候的小倌儿下去了,等门口一合上,陈靖昇收了笑:“怎么突然要来看这一场活色生香的表演?” 邵峰走了一圈,发现这个厢房开窗正对着大厅正中的台子,心下甚是满意:“不来看看我可不放心。” “这‘花衣阁’虽然近来声势浩大,可也跟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莫非想跟人家做点生意?” 邵峰不欲跟他解释,只问道:“你可有打听到什么?” 没得到答案,陈靖昇略略有些失望:“我早上去打听了,这‘花衣阁’原本就是家不死不活的坊子,而且少东家李云还是个肺痨,这些年来苦苦支撑着这小店面,半年前眼看着就已经快要不行了,所以那李老爹便给他纳了一乡下媳妇儿冲喜,结果喜没冲着,新婚夜人就真不行了,喜事变丧事,没成想这李家的小寡妇却是厉害得紧,第二日便声明以身代夫责——乖乖,这可不是空口白话,她半年内使了好些手段,居然让这半死不活的小衣坊翻了身来,啧啧。” 陈靖昇拿折扇刮了刮下巴,总结道:“倒是一位奇女子。” 邵峰再度看了看大厅,上面有人进进出出,搬动着东西,台子上已经有雏形出来了,邵峰看了看,眉头愈发的紧皱, 陈靖昇与他并肩而立:“你说这李家小寡妇脑子里怎么有这么多新奇的东西,一个乡下姑娘,居然有这些古灵精怪。” 邵峰双手环抱,若有所思。 今夜是十五,天上的月亮格外的圆,春风楼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到了掌灯时分,已有许多龟公在门口拦截,不再接纳客流了——因为今夜春风楼里的客人实在是太多了。 亏得邵峰叮嘱了,那陈靖昇虽然吊儿郎当,但办事一向靠谱,虽今夜春风楼的位置千金难求,但陈靖昇也给定到了, 一楼的大厅已是挤满了人,怕着危险,故而除了厢房里的人,其余的客人皆不让上楼,邵峰与陈靖昇的位置可谓是好,既不拥挤,视野也好,大厅之景尽入眼帘。 此刻春风楼里人声鼎沸,不同往常。 都说“花衣阁”的节目活色生香,惊艳无匹,可谓是一场比一场精彩,令人见之难忘,随着观看的人数激增,这些娼馆里的这些“伤风败俗”的表演已然开始收起了门票,到最后居然变得一票难求。 春风楼的这场尤甚。 也难怪,原来花衣阁的表演皆是针对女性闺房情趣而言的,春风楼作为男性情趣裳衣的首场表演,京城人士自然是趋之若鹜。 大厅的温度已是愈发的高了。 邵峰慢悠悠回到座位上给自己倒了碗茶,又复回到了窗前。 此刻大厅内的灯火一下子全灭了。 黑暗中一声鼓点,万籁俱静,方才鼎沸的人声突然便消失了,呼吸声慢慢的愈发明显起来,所有人已经带上了兴奋的安静了。 旋即一阵悠扬的笛声伴随着古筝的声音如流水趟过,乐声开始成调了。 虽然这样的乐调以往不曾听过,但说不出的好听,连陈靖昇都已经不再说话了。 而邵峰早已是一口茶喷了出来。 明、明月几时有? 王菲的歌? 41.第四十一章 疑窦 少说邵峰也在这个时代混了大半年,多多少少对这个北安朝的方方面面有些了解,这个表演的从构思到舞美到音乐,都不是这个时代流行的审美。 但美是共通的,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地域,只要有艺术价值,便值得欣赏,更何况今晚这出确实精彩绝伦,春风楼内诸人听闻得如痴如醉。 邵峰心间的疑虑原本就很大,听到这首耳熟能详几乎烂大街的名曲时几乎要立时就确定心间的想法了。 台上的表演愈发的渐入佳境,音乐似是高山流水,然台上一片香艳。 看似违和,但却更为激发人心内的那点躁动。 数位春风楼当红的小倌儿来来去去。 虽以往春风楼也有自己的表演,但走得都是□□裸的欲望线路,怎么妖娆怎么来,然今儿台子上的小倌儿们却是收起了平日里的媚媚讨好,端着一张脸,在朦胧的烟雾中,好似月华仙子一般,他们或拿团扇半遮着脸,或是手持梅枝,孤影流连,身上的衣裳是从未看过的款式,或是严严实实包着身子的,但材质却是透明的,或是露得恰到好处,撩骚着人内心那点蠢蠢欲动的东西。 总之,表演虽未结束,但是已经可以预见明日这京城街市的热论了。 陈靖昇不由得鼓掌三声,连连叹道:“怪道乎这些时日,这般多人热捧这个花衣阁,这心思巧的,啧啧。” 邵峰面无表情:“这倒是出乎意料。” 邵峰声音略低,陈靖昇一时听不清:“什么?” 邵峰摇摇头:“我先回去了。” “这么快?”陈靖昇讶异,随即苦笑:“真不知道你心里藏着什么主意,罢了罢了,随便你罢,我可还要再凑一会儿热闹。” 邵峰鼻子哼了一声,算是道别。 春风阁热度依旧,邵峰几乎楼都下不了,他只能慢慢的拨开簇拥着的人群走下来,再一步步地朝着大门处走去。 随即,心头有些异样的感觉。 门柱那里靠着一个人,正抱着双手,嘴角含笑,略带嘲讽的神色看着厅中的人。 他身量不高,但面容颇是秀丽,邵峰心里那点异样愈发的强烈,不由多看了几眼,面皮干净,颈间平坦——是个女扮男装的人。 莫非…… 邵峰的眼神太过于压迫,对面靠着门柱的人回过头来,二人目光交接,不由得双双一愣。 厅内的氛围太乱,邵峰很快转开了眼神,若无其事朝着外面走去了。 ========================= 深夜,阮记布庄的灯火熄了大半,但其间一间还影影绰绰地闪着些暖黄,令这寒冷归家的人心头多了几许温意。 推开了门,屋内一股温馨扑来,从外面夹带回来的寒气很快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尤其看到那床前坐着的人,邵峰心里更是暖涨。 走了过去,将他手里的书给收了:“说了夜里不要看太久,小心眼睛。” 阮唐浅浅一笑,扑到他怀里来:“我,我看得太过入迷,差点忘了时辰了。” 邵峰无奈亲了亲他的头顶:“你啊。” 阮唐将左手伸了过去,将他的左手拿了起来,十指紧紧相扣,二人的无名指处皆有一个银白的戒指,阮唐愈看脸上的笑容愈发甜蜜,忍不住的浅笑。 邵峰捏了捏他的脸,随即握住了他的手,拿到唇边亲了一亲。 这对戒指是阮唐生辰那天,邵峰亲自跑去铁铺打的,算是生辰礼物,虽然没有现代的浮华装饰,但是简简单单的一圈,却让阮唐红了双眼。 因为阮唐知道这两个圆圈代表着什么。 邵峰来的那个地方让他着迷,虽然不曾去过,早已在心里将之奉为一个圣地了。邵峰说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东西令他向往,但是这个习俗,却是让阮唐格外的神往,想不到,邵峰很快就为他戴上了,去书院的时候,别人问他为何将一个铁圈套在指上,他只是含笑不语。 这个世上,只有他跟邵峰才知晓这个代表着什么啊。 想到这个,阮唐心里又有许多的热流,温情脉脉。 邵峰的手慢慢下滑,摸到了他的臀上捏了捏:“还带着么?” 明白过来邵峰说的什么,阮唐一下子脸红了,微微地点了点头。 邵峰坐了下来:“裤子脱了。” 阮唐脸烧了起来:“我有好好放在里面……” “我知道,”邵峰笑了,他从怀里摸出一个两指粗的玉指:“该换这个了。” 话毕,知道阮唐已经羞涩至极,便将他一搂,轻轻将他放平了,除去他的裤子。 阮唐不由得夹紧了腿,喉咙一声呜咽。 邵峰柔声道:“别害臊,让我帮你弄。” 阮唐呼吸急促了起来,但还是放松了自己,邵峰将他体内放置的那根略小一些的玉指拿了出来放在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锦盒,掏了点里面的脂质抹在稍大一点的玉指上,那玉指邵峰已经贴着肉温了半天,自然是不会冰冷,然后慢慢放进去。 可阮唐太紧张了,进了三分一便难以进入了,邵峰亲了亲他的唇,不断哄慰着:“放松,别怕。” 费了好大的气力,终于将那玉指放进去了,邵峰松了口气,余光看见那雪白的修长笔直的双腿,心里实在痒得厉害,不由得轻啃了一口大腿内侧的软肉。 “啊!”阮唐惊惶一叫。 邵峰生怕自己再忍不住,连忙将他的裤子穿上。 阮唐耳尖都红了,他坐了起来,穿上了裤子,只躲进了邵峰的怀里,不敢抬头。 “往后从书院回来,记得换上玉指,这‘香玉脂’对你那里好,每回也都要涂上些,知道么?” 阮唐轻轻嗯了一声。 “难受么?” 虽然下面涨涨地确实有些不舒服,但阮唐还是摇摇头:“不会。” “那便好。” 邵峰便将外衣脱了,将他抱在了怀里,静静躺着。 阮唐与他依偎半天,突然道:“邵峰,你今晚是有心事么?” 邵峰讶异,他自信不是个会让人观察到心思的人,但眼前这个小丈夫却是一眼将他看穿了。 心内有着震撼,更有着一些说不出的感觉。 邵峰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吸了吸他身上的味道,半天了,才缓缓道:“我可能,遇到跟我来自一个地方的人了。” 42.第四十二章 老乡 阮唐大惊,一下子从他的怀抱中坐了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邵峰。 邵峰摸了摸他的脸,随即也坐了起来:“虽还没细细勘察,但我几乎可以确定她跟我的那个地方有所联系。” 阮唐吞了吞口水,他抓着手里的被角,有些无措:“你,你会去找他么?” 邵峰笑了一声:“找他作甚么?” 阮唐道:“你在这个地方那般孤独,有个故乡来的人,自然心里会好受些。” 邵峰笑了一下:“老子又不寂寞,就是好奇,这个世上还有多少人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儿,原本自然是一心想回去,但如今这些想法渐渐淡了,即便想回去,也得将阮唐给带了回去,可阮唐在这个世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像自己,独身一人,来去皆是自由。 只是,他担心这种不稳定的时空,说不准什么时候便又抽风了,让他莫名其妙地离开。 如今他有了阮唐,他舍不得。 此外——既然这世上可能有着跟他一样来自于那个地方的人,这就代表着,他会面对一些不可控的风险。 没有了熟悉的社会伦理、法制的控制,他面对的是敌人还是路人? 邵峰食指与拇指不由自主搓动起来。 阮唐摸了摸他的脸:“邵峰……” “嗯?” 阮唐有些落寞:“真希望你原本就是咱们这儿的人。” 如此,不必孤独,不必惆怅,每日可以坦坦荡荡的享受每一天。 邵峰笑了笑:“我本就是孤儿,二十多年也都快习惯了,去哪里不得一样?” 阮唐摇摇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揽住了邵峰的腰,将脸埋了进去:“你之于我,好似上天恩赐的运气,我很怕他什么时候会夺了我的运气。” 邵峰心里微微震动,但脸上依旧保持的笑意:“傻瓜,上天也不是总拿世人开涮的,是我们的总归是我们的。” 他抱紧的了阮唐:“总之,我们已是夫妻,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阮唐勉强笑了笑,不再言语。 =================================== 在不确定是敌人是路人的时候,邵峰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按兵不动,可是对方倒是主动找上门了。 陈靖昇拿着那张门贴,脸上带着笑:“原本还想回来跟你商量一下,是否前去洽谈一番,没成想,他自己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邵峰接过了那张门贴看了看:“别高兴太早,我们这庄子可是主厂棉布,若说她真找合作,第一考虑的也不是我们。” “也是,按道理说,这花衣阁不至于找我们这家主营棉布的……”他瞧了瞧邵峰:“莫不是你背着阿唐去惹了人家小寡妇?” 邵峰哪里会告诉他,脸上自亦是一片调笑之意:“谁知道呢,也许吧……” 心里略略沉吟一下,看来对方也迫不及待是想来探探自己来了。 虽知道事实当不会如此,然陈靖昇也没有那等挖掘对方秘密的习惯,只眼露可惜:“花衣阁这般大的势头,若是放弃这个机会,可真是可惜啊……” “也没什么可惜的,”邵峰道:“我们如今是只刚刚痊愈的猛兽,即便是心有大志,也得估量一下自己,没得将自己给噎死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我懂,但你这般谦虚我就不懂了,”陈靖昇拍了拍他胸口:“别当我不知,你如今也在跟几家丝绸商在接洽——迟早要杀进这条道的。” 邵峰笑了笑,将那门贴放入怀中:“当然,机遇在眼前就不会白白错过。” ============= 毕竟对方身份是个小寡妇,邵峰不便登门,便约了家僻静的茶馆。 推门而进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茶室里了。 果真,便是当日那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今日,她依旧是着男装,正靠着窗户那里支着个细长的烟斗吞云吐雾,见着邵峰进来,便将那烟斗收了起来,笑了一笑:“阮记布庄的邵当家?” 邵峰略略点头,观察着眼前的人。 她穿着简简单单的一身素色衫子,头发按着这个时代男子的习惯来扎,相貌是小家碧玉似的秀丽,但眉眼间有着一股超脱的傲然于世,眼睛炯炯有神,仿佛一下子能够看到人的内心深处,她也正在观察邵峰: “我们见过的。” 邵峰笑了笑:“李家娘子不必客套了,咱们好歹算是老乡——应该可以这般说吧?” 那李家娘子吐了口气,细细拨着手上的烟斗,浅浅的笑:“哎呀,怎么办,还真是……” 旋即她抬了头:“我一直在想,怎么世上独独我一人这么倒霉,没成想,还真有一样倒霉的。” “倒霉?”邵峰抱了双手:“李娘子这等在时尚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说这话怕有些不妥吧……” 听得耳边又是一阵笑,笑毕,她正视着邵峰:“我叫朱素素,虽然这个时代依旧是男权社会,但作为老乡,你可以暂且忽略我这李家寡妇的身份,叫我名字就好了。” 邵峰道:“朱小姐是个爽快人。” 朱素素坐了下来:“来了大半年,实在太不适应这等生活,原来都不觉得那个钢筋丛林有什么好的,但现在连抽口烟都得自己造原材料……” 她细长的眼睛看着邵峰:“你说烦不烦?” 邵峰看了眼她手上的烟斗,这个时代没有什么香烟之类的,倒有口嚼烟草的习惯,他烟瘾不大,这半年来没抽,倒也习惯了, “但这个时代你也很方便不是,随手便是一个优秀作品,比如《明月几时有》。” 朱素素大笑:“是啊,已经有人上门来求谱子了,想想还真是脸热呢,不过能将同类吸引来,还算不错。” 她目光穿过邵峰的肩膀看着外面,眼神有些涣散:“人啊,没有同类的那种孤独感,真是……” 许是孤儿,朱素素所说的那些,邵峰并没有感同身受,只是敷衍道:“还成。” 朱素素回过神来,眼中有着狡:“我过几天还打算放一场‘凤凰传奇’专场呢。” 43.第四十三章 旧识 “凤凰传奇?”邵峰差点一口茶水没喷出来,他尬笑着:“你倒是会开玩笑。” 那朱素素也笑了。 邵峰观察着眼前这个女人,二人说了也有一会儿的话了,可是她依旧是没有透露出任何的意向,找同类人?邵峰可不相信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诚然,人是群居动物,虽然可忍得了一时的寂寞,但是若是长久隔离人群,莫说常人,便算心性坚韧如他,也自问没这个能力。 汤姆汉克斯在《荒野余生》里孤独到了极致,竟跟一只排球做起了朋友,这是人类固有的刻在基因里的属性,无可改变。然这个社会虽与原来的时代不同,但又非外星国度,说不上隔离的孤独感——至少一半的风土是传承的。 眼前这个女人精明能干,亦并非是那等伤春感秋之人。 所以,邵峰不信她没有缘由。当然邵峰不急于向她求证,只态作悠然地喝着茶。 二人便这般坐了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最终还是朱素素忍不住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果真没认出我。” 邵峰眉头一跳,认出? “朱小姐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朱素素看着他:“你的面孔一点儿都没变,而我,却换了另一个人,上天待我好不公。” 邵峰肌肉顿时绷紧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位带着平静微笑的女人。 “说吧,老子听着呢。” 朱素素哑然:“别这样,我不是就要说了么。” 这等吊人胃口的把戏令邵峰反感,他冷笑一声:“你是谁,老子可没那般大的兴趣,不说也罢。” “你还是这样,冷冰冰的,一点也不好玩,可惜啊……” 她幽幽叹了一声,收了笑,向前伏了一点,脸上居然带上了一层伤心的神情:“hallucination,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方才说了,你居然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hallucination酒吧,邵峰心头一跳。 那个酒吧,是他出事前,最后去过的一个酒吧。 当时他还在清迈边界,离金三角不远,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但这丝毫不影响邵峰跟他队友们完成任务后的庆祝时间,愈是这些地方,酒吧的生意愈是很好,红男绿女来来去去,肆意消费着自己的激情。 为了这个任务,邵峰在东南亚待了大半年,久窝在丛林里面,看见了这些活色生香自然是如同饿极了的猛虎下山一般。 不知叫倒霉还是幸运,他在酒吧里救了个被骚扰的的女人,这个女人长相颇合自己胃口,又很积极主动,借着酒精与那荷尔蒙的催动,二人自然而然便上了床。 这种露水情缘,讲求的是你情我愿,这是双方很是默契的事情,然那女人似乎对他产生了些兴趣,晨起便给了他一张名片,但邵峰出了酒店便将它丢进垃圾桶了。 人生那般漫长,他还没想这么早就被束缚住——虽然不到半年的时间,他的人生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没有想到,这个跟自己上过床的女人,居然一起穿越过来了。 朱素素又拿出了烟斗:“介意不?” 邵峰做了个客随主便的姿态,她很快便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白烟在她殷红的唇边荡漾开,她看了眼邵峰:“放心吧,我不是那等哭哭啼啼的要人负责的女人,只不过心有不甘罢了,你他妈还是第一个我主动递名片还连我名字都忘记了的人。” 她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邵峰看着她的这张陌生的脸,模模糊糊地想到她原来那张的脸,记忆中泰半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邵峰知道她原来约莫是很漂亮,应该是那种自己很喜欢的类型,犀利张扬的美,当然,她现在也很漂亮,只是变成了那种婉约流转的美——如果忽略她的眼神的话。 邵峰摸了摸鼻子,心中的不快顿时化成了尴尬:“哈……还真是巧啊。” 朱素素看了眼他手上的那枚戒指:“看来你混得比我好,运气也比我这小寡妇来得好。”手肘支在桌上,巧笑倩兮:“你说是吧,邵先生。” 她一张脸端庄秀丽,但眼神却是犀利, 虽然他不想当一个渣男,但此行此景,邵峰觉得他有义务丑话说在前头,他扬了扬戴着戒指的左手:“确实很幸运。” 朱素素咬着烟嘴道:“这个时代落后得很,什么东西都要自己研发,但某些观念又比二十一世纪先进,居然让你半年之内跟一个男人结了婚,还真是……” 她思虑半天,终于摇头笑道:“后发制人呢。” 邵峰盘了手,开门见山:“所以你找我是要做甚么?” 朱素素道:“邵当家大可不必担心我纠缠于你,我找你,一则自然是确认你的身份,第二,确实也有些麻烦需要邵当家替我解决一二。” 邵峰看她脸上带了认真,沉吟片刻道:“如今还有谁能挡住‘花衣阁’的势头?莫不是“云衣坊”?” 朱素素语带自得:“云衣坊虽然大门大户,可我自信还不会被他压制住,只是……” 她似是无奈地笑了笑:“我过段时日约莫要被李家给赶出来了。” 邵峰一愣,随即想明白了关节。 虽然这个时代某些观念还是很超前,但说到底,他毕竟是个封建社会。 虽眼前这个女人给李家的“花衣阁”带来了许多的收入,但毕竟是个寡妇,在这等敏感的身份底下,这个女人又做了那些大胆超前的表演策划,这哪里是那些封建的大家长们可以容忍的? “怎么两辈子的社会都对女人这么不友好,”朱素素吐了一口烟:“个个巴望着赚那一点钱,又拉不下脸来面对流言,呵呵,真当这世上有这般的好事。” 朱素素也是一个适应能力极快的人,说话方式与语调也渐渐跟这个时代融合了。 邵峰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想我怎么帮你?” 朱素素看着他:“原本我有着另一个法子,直到前两天遇见你。” 邵峰眉头一挑,让她继续往下说。 “我花费的心血,哪里能轻易让他们给抢夺了去,可惜呀,所有的家产都是李家的,作为一个寡妇,我做得再好,也没有我的股份。” 邵峰嘴角一扯:“所以……” 朱素素笑了笑:“我想跟你签一个大单子。” “我目前还不想树敌。”邵峰很是坦白。 朱素素摇头:“放心吧,我让你承担风险,自然会有相应的报酬。” 眼里有着精光:“我可以成为你的一大下游企业。” 44.第四十四章 放假 邵峰眼中一道不可察觉的光芒。 朱素素重重吸了一口烟斗,轻轻地呼出:“你我皆不是那等满足现状之人,我相信你迟早会跨出阮记这个小地方的。” 邵峰笑了一声:“敢问朱小姐原来是从事什么职业?” 朱素素笑了笑:“帮人打工罢了,” 她似是有些得意:“不过,后来别人替我打工了。” 随即又带了点遗憾:“可惜,没能好好挥霍一下囤积的资产就来到这个鬼地方了,一切从头开始。” 眼前这个女强人,似是丝毫不介意般地将自己的底细全然托出,这很可能是她编造来获取人心的手段,但是邵峰心动了。 但想到一处,邵峰心里不免有些犹豫。 那朱素素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只摇了摇头道:“邵先生可别太过自视甚高,我虽对你有兴趣,但不至于跟另一个男人抢男人,” 她睥了一眼邵峰:“我可不愿自甘堕落。” 这般一说,倒显得他有些小气了,邵峰坦然一笑:“你不必这般激我,我还不至于为了那点子事去拒绝一个机会,放心吧,老子不会跟钱过不去。” 他需要为后面的一切慢慢去铺垫,虽然蓝图在未来,但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在前期慢慢就给堆砌好,后面才能坦然地筑起高楼大厦。 这等在迷雾中层层推进的感觉太令人享受了。 ============================================ 回到庄子的时候差不多是午时,阮唐已经回来了。 邵峰很是惊喜:“你怎么回来了?” 阮唐温柔笑了一笑:“除夕将至,本是明日开始休沐,但先生说了,有些学生路途遥远,当可提前回去,原本我想着自己留在书院温习半日,等傍晚你来接我,可是,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自己回来了。” 邵峰心里头虽然开心,但不免有些责备:“你应当等我去接你的,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阮唐脸一红,抿了抿嘴,低下了头:“我想你了。” 说完这句,他脸更红了:“我想早点回来见你。” 心间一股热流,邵峰紧了紧拳头,有种揉碎他的冲动,此处皆是庄子的伙计里里外外的走,他咽了咽口水,牵了阮唐的手,快步向庄子隐蔽的角落走去。 等进了那阴暗的小巷子,邵峰一下子将阮唐推到墙上,然后不容拒绝地压上去。 阮唐一声惊呼,但下一刻,双唇早已被邵峰紧紧噙住,他手抵在邵峰的胸口,又有些发抖,腰已被紧紧扣进了邵峰的怀里。 阮唐晕晕乎乎的,嘴唇被破开来,那炙热的舌蛮横地侵略进来,被舔舐着,吮吸着,小舌也被迫与之交缠,充满了那人浓烈的气息。 阮唐心里发颤,隐隐有着欢喜,嘤咛了一声。 当下更是一阵更猛烈求取。 若不是晾晒的伙计进了内院,发出了响动,这样令人战栗的亲吻不知道要持续多久。将阮唐扶住,用手指擦掉了他唇边的湿迹,邵峰吻了吻他的脸颊,随即若无其事一般将脸已经红透了的阮唐牵手出了内院。 那些伙计们看见自家的少爷这样的羞态,自然知道自己破坏了怎样的一场好事,一时间进退两难,倒是邵峰很是公事化:“愣着干嘛,别耽搁了。” 伙计们这才恍然,“好好好。” 等将阮唐带离内院,邵峰心里的痒被方才那一点甜头翻搅得更强烈了。 又将阮唐带到了房里,把门关的紧紧的,随即回了身,阮唐早已是耳根子都红了。 邵峰心里有着宠溺与狂烈,他慢慢走了过去,将阮唐拥在了怀里,在他耳畔轻轻道:“将衣服脱了,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阮唐羞极:“天还没黑……” 邵峰惩罚似得咬住了他耳垂:“哥哥现在就想看你,还想舔你。” 他靠近了阮唐的耳朵:“乖,脱了。” 阮唐几乎要呜咽了,他颤颤地伸了手,将腰带解了,虽这样简单的动作,可邵峰已经是忍不住,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丢在床上。 阮唐腰带已经解开了,衣襟大敞,露出雪白一片的胸口,邵峰心里的猛兽被唤醒了,他低下头,狠狠吸了一口。 阮唐肉嫩,很快,那片地方便有了红痕。 阮唐闭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却在这时,屋外何伯一个煞风景的声音:“大当家,大少爷,午饭已经做好了!” 邵峰扭头大声道:“你们先吃!” 他急吼吼回头还想继续在上面多留点痕迹,可阮唐早已经羞极了,他挣扎着起来了,语露哀求:“我们,我们去吃饭吧。” 邵峰看他那副要钻到地洞去的模样,知道如若他继续厮缠下去,他都没脸面去吃饭了,只能狠狠亲了一口他: “也罢,今儿有的是时间。” 阮唐低着头,想必又是那等羞怯的神情,他将衣服给穿好了,邵峰又忍不住,将他按在怀里又亲了一通,这才牵着阮唐的手出去了。 ============================= 阮记布庄吃饭一向是热闹,四五张木桌拼起了个大大的长方形的饭桌,所有人围着一起吃饭,这是邵峰的规定,布庄上下,无论是伙计,还是他这等当家的,都用一口锅吃饭。 同甘共苦有利于团队的凝聚力,这是人情社会的法则。 见着邵峰阮唐出来,所有伙计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大当家、大少爷。” 阮征也打着招呼:“哥哥,师父。” 邵峰摆了摆手:“自己庄上的,别客套,随便吃吧。” 坐在阮征身边的安哥儿虽然害怕邵峰的,但他一向喜欢阮唐,见到他满脸潮红,不由疑问:“唐哥哥,你脸怎么这么红?” 不说还好,一说阮唐脸更红了。 “没……没什么……” 邵峰将眼前碗向安哥儿一推,打断了他:“装饭去!” “哦。”安哥儿倒是很听话,随即便去了。 饭还没装上来,只听得门口一声笑:“吃饭着呢!” 陈靖昇笑意盈盈站在门口。 45.第四十五章 亲昵 陈靖昇这段时日以来一直住在阮记布庄里面,吃住原本也都跟大伙儿一起,然而自打庄子有了收益,这厮又闲不住了,邵峰自然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将这些收益如约先还给他,陈靖昇本就生性跳脱,经常流连在外,这次若不是邵峰叫他回来,还不知道要逍遥到什么时候。 不过在私生活这方面邵峰一向不会去说他,他自问还算是了解这小子的,虽然这小子活脱脱像个二世祖,但做事还算一等一的靠谱,国舅爷家的关系也一直让他维系着,这些日子的吃喝玩乐,倒是跟国舅爷家的二公子关系愈发好了起来,也是,酒肉关系确实也缺少不了酒肉。 阮唐欣喜,他去书院修学,早出晚归的,自然是多日不见了这陈世兄,看他来了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世兄,你来啦?” 他主动腾了身边的一个座位出来。 他们这饭桌是简易的长方形的板木而制,椅子也是粗制的长条凳,本来是给庄子里伙计们吃饭用的,邵峰本着上下同心的原则,也跟着大家一起在这桌上吃饭。 虽然简陋,但汤汤水水的摆了一桌,上上下下围了一桌子吃饭,自然是热闹的紧。 邵峰看见阮唐欣喜的模样,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自然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快,但他决计不会在这方面对阮唐说些什么。 陈靖昇坐下后,何伯很快便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邵峰只淡淡道:“你这小子多日不见,以为都快死在外面了。” 陈靖昇笑了笑,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酒壶来,给自己倒了口酒:“难得这些日子无甚大事,不多出去玩玩可当真是辜负这时日呢。” 阮唐看着他那无所谓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忧虑:“世兄,过了年,你都廿十有二了,也该考虑考虑成家了。” 陈靖昇笑得极是开心:“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我这样的性子难不成还要找个管事的日日在家里管我?” 邵峰心下好笑:“你也别太过逍遥了,时近年关,多处关系要走动,国舅爷家的可别怠慢了,这些日子趁着日子放晴,要将货给抓紧送进宫里。” 陈靖昇喝了口酒:“我哪件事情给你耽误过?” 他似是漫不经心,话锋一转:“听说,你去见了那谁了?” 这吊儿郎当的消息倒是灵通。 邵峰道:“这你也知道了。” 给阮唐夹了些菜,又道:“找你正是这事儿。” 知道这儿不便谈事儿,陈靖昇虽是放浪,但这些细节向来不会出错,等一伙儿人吃了饭,便主动跟着邵峰进了内堂。 “那李家媳妇要跟我们合作。” “哦?”陈靖昇一时惊奇:“你不是说我们暂时还吞不下这样的单子?怎么,这会儿又吞得下了?” 邵峰笑笑:“吞不下自然是一时的,然人家既然主动跟我们谈起,那我们自然不能白白错过。” 陈靖昇摸了摸下巴:“花衣阁少说也不愁合作商,却主动找了我们,这个可是在说不通。” 他看了看邵峰:“你说吧,不说我可不放心。” 知道这个人精必然是瞒不过的,邵峰真假参半便说了:“你这小子倒是机敏,那李家媳妇自然是进退两难了才找的我们。” 当下将那朱素素在李家的处境细细说了。 “云衣坊自然是高攀不上,其余的布坊又良莠不齐,看不清出路,还不如找我们这个老字号,寻找新的出路。” 陈靖昇分析着笑道:“没想到这李家媳妇眼光倒是不赖,我们如果无心那也就罢了,若是有心,那定是一个极可靠的臂膀。” 邵峰嗤笑:“极可靠的臂膀?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陈靖昇挑眉:“这点儿笃定也是应该有的。” 邵峰也便不再和他开玩笑:“等到年末最后一批货进了宫,拿了银两,你便去金陵一趟,上次来的单老板的产架已经制好,可以开始尝制丝绸了。” “这般快?”虽然心里有准备,但陈靖昇还是被邵峰这般迅速的行动给震惊到了。 “既然要做,就是要雷厉风行,哪里能放松片刻。” 陈靖昇倒也不再纠结,当下收了嬉笑的神色:“好。” 达成共识,二人便没有二话了,陈靖昇却是另起了话头:“老实说,那李家媳妇能够找到我们合作,我想不单单是因为我们庄子好,但无论是什么,只要记得别让阿唐知晓便好了。” 邵峰看着眼前这个心思通明的,然却玩世不恭的男人,嘴角一扯:“你觉得我跟她有私?” 陈靖昇道:“我说了我并不想探究。” 这种事情解释愈多愈是麻烦,邵峰索性由他去误解,比起这个,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更是令人觉得荒谬罢。 故而他只是冷冷笑道:“阿唐是我的人,我自然知道如何待他。” 陈靖昇笑了,极是平静。 ========================= 午后没有安排什么事情,邵峰自然是找阮唐去。 虽然严寒的酷冬已经接近尾声,但是天气仍然是冷的紧,故而阮唐只能躲在了烧着炉子的屋里,邵峰进去的时候,阮唐正解了外衣鞋袜,正待上床午歇。 听得门口响动回身,见是邵峰,笑了笑,脸又有些红。 邵峰心里的那些火焰一直都没有散去,也散不去。 自然是走了过去,将阮唐拦腰抱起,放在床上,抽去了他的腰带。 阮唐知道他又要亲他,浑身又开始烧起来,只能无助地抓紧身下的被褥。 看见了他胸口那处自己弄出来的红痕,邵峰心里愈发的柔软起来,将他紧抓着被褥的手牵了起来,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吻了过去:“阮唐,今天便给了我吧。” 46.第四十六章 欢 阮唐呼吸一滞:“邵峰……” 邵峰将手探入他的双腿之间,慢慢地将那个玉势抽了出来。 这样一番动作,阮唐早已是浑身颤抖了起来,带了哭腔:“哥哥……” 他不知为何要喊哥哥,以前是想要掩饰自己对他的念头,如今却是成了一把□□,好似这样便可压抑住心里的慌张。 邵峰不断地吻他,原本觉得要了他的第一次,应该要更有仪式感一些,可是他忍不了了,他没有理由继续忍,从今天他回来说了我想你了的时候,他就一心只想在这个纯白无瑕的阮唐身上刻下自己的痕迹。 “愿意么?” 却也不等他回答,直接吞吃了他的唇。 依旧是那样的甜蜜,柔软,还有自己最爱的清新。 邵峰不断地吻,换了各种各样的角度,鼻子,下巴,脖颈,那后将那樱粉的一点含进了嘴里。 阮唐充满了无助,只能推挤着胸前的脑袋,可他一点儿气力也没有,他只能被动地忍着那微微的痛中带来的惊涛骇浪。 “哥哥……呜呜……哥哥……” 邵峰细细地拿齿间磨着那细细的□□,直到红肿,直到在他嘴里变成殷红的茱萸,又去咬他的胸口的细嫩的肉,去吻他平躺柔滑的肚腹。 他将他的双脚拉开,毫不顾忌,□□裸地盯着那个粉色的□□,那穴口被玉势拿着油膏养着,湿润而又可怜地瑟缩着,阮唐羞耻至极,哭了出来,拿手挡住双腿间,可哪里挡得了邵峰的气力,被捉住,按压着: “别怕,哥哥喜欢,会好好疼爱他。” “不要……”阮唐浑身潮红,眼角早已湿润了,他看着双腿间紧盯着他那里的邵峰,心里几乎是承受不住,只能啜泣。 邵峰鬼使神差地亲了一口。 却听得阮唐颤颤的一声尖叫,邵峰笑了笑,又复亲吻了一下,然后将那小小的一根含在嘴里,男人自然知道如何取悦男人。 阮唐早已经叫不出来了,他的身子随着邵峰的动作而颤抖着,他觉得自己好似漂浮在云层,又仿佛被推入汹涌澎湃的大海,他没有了自己,呼吸急促,面色带着奇异的潮红,等到邵峰最终送他去了巅峰。阮唐紧紧抓着腿间的脑袋,终于忍不住浑身一哆嗦,哭了出来。 邵峰虽有所准备,但不小心咽下了一点儿,所幸便将口里的白浊尽数咽下,然后将那哭泣的软糖搂在怀里, “阮唐,你是我的。” 阮唐还没从那云端跌落的哭泣中回过神来,不能说的那处早已传来了熟悉的热痛。 “疼……” 可是邵峰丝毫没有理会,似是狠心极了,他慢慢地,有条不紊地推进。 可是阮唐已经疼得不行,他初次承受,虽然那里被玉势养了那般久,可一时间哪里吃得下邵峰的尺寸。 邵峰满头皆是汗,只能吻他,让他放松。 阮唐从来没有这样疼过,他不知道邵峰为什么在那样的欢乐后,又要拿他的那样硬邦邦的物事去戳他,他只能求:“哥哥……不要……我疼……” 邵峰心里快碎了,只安慰着:“迟早都要这么一遭,乖,放松。” 阮唐早已经哭得满脸都是泪水,邵峰没了办法,身下已经膨胀到没法停止的地步了,他只能暂缓了前进,只低下头去吻他, “我爱你,阮唐,我爱你。” 阮唐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但不知为何,心间却是麻酥酥的热,他愣住了,忘了哭泣,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让他痛的男人。 邵峰挑在这样的时候,俯身一冲,全根没入。 只听叫阮唐一声尖叫,只剩下了颤抖。 邵峰心中又爱又怜,更有许多男人的豪迈充斥在心口。 他是我的了,他是我的了。 我爱你三个字肉麻,不过是红男绿女用来麻醉自己的精神药物,他不信,也懒得拿这个去骗人,但他此刻忍不住在阮唐耳边一阵一阵地说,那一刻,他信了这三个字的魔力。 阮唐呜咽着,眼泪流了满脸,他太疼了,几乎如同撕裂了一般,可他看见了邵峰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那里面的浓情几乎要将他淹没,心里却是隐隐生出一股欢喜。 好似苦海里唯一救赎他的一叶扁舟。 “我爱你,阮唐,我爱你。” 说一遍,邵峰几乎就是残忍地抽动一次。 阮唐环住了他的脖子,紧紧地拥抱住了他: “邵峰……我也爱你。” =========================================== 骤雨初歇,屋内尤有□□后的缱绻。 邵峰留在他的体内,不急着退出来,只是一遍遍地吻着阮唐。 那颤抖着挂着泪珠的黑色双眸,那光洁的额头,那软嫩的脸颊,还有那微启的殷红的唇。 阮唐身上痕迹遍布,有些看上去甚至是可怖的紫红,称着那玉白的肌肤,显得尤为刺目。 屋里的炭火烧的足,阮唐浑身汗渍渍的,黏腻的很,他有些失神,只是闭着眼睛任随邵峰亲吻他。 “邵峰……” “嗯?” 得到了回应,阮唐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只闭了嘴巴。 邵峰心间一片柔情,心里想着,眼前这个人啊,老子便是为了他死去也可以了。 上帝让他穿越到这里,就是为了遇见他吧,邵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愫与这样心系一人的震颤,他只是想着,为何自己会喜欢眼前这个人呢。 一点也找不出原因,只是忍不住想跟在他的身后,一直跟着,守护着,让他在自己的羽翼中继续懵懂。 邵峰伸出左手与阮唐的左手十指相扣,夕阳的余晖进来,照射在那两圈银白上面,有着别样的金属光泽,一晃一晃的。 邵峰亲吻着他的手指,阮唐怕痒,忍不住瑟缩一下。 “邵峰……” “嗯?” 邵峰继续去吻他的唇,额头抵着额头,鼻息相闻,这样的感觉没有再好了。 见到阮唐还是半天不吭声,邵峰忍不住柔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阮唐脸红了,虽然他一直都是脸红的,但是脸上的羞赧几乎要满溢出来了,他闭了眼睛,将脑袋偏到一侧,语音绵软: “我……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了吧……” 邵峰笑了,很是开怀:“嗯。” 阮唐拿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嘴角偷偷扯了扯,似乎是一个笑。 邵峰看到了,心间的欢喜也无以再盛。 47.第四十七章 乐 邵峰知道他难受,初次承欢,他必然是痛极,也享受不到性事的任何美好,但阮唐的那丝笑让他尤为满足,邵峰慢慢退了出来,等到完全退出,阮唐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疼么?” 阮唐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傻瓜,疼就是疼,以后不会让你疼的。” 话毕,邵峰俯首于他的双腿之间,细细观察着那淌涌着白浊的入口。 幸好只是有些红肿,邵峰拿帕子擦了干净秽物,帕子上也没有看见血丝,心里不由得放松了一下,更是怜极,便亲了亲那红肿可怜的地方。 阮唐咬住了自己手掌:“别了……脏……” 邵峰兀自亲着,一点儿都不嫌弃什么,倒是阮唐忍不住,支撑着酸软的腰爬了起来,将腿间的脑袋拨了起来。 邵峰做坏,将他阻挡的手拿开了来,又去啃咬着他腿内侧白嫩的肉,阮唐咛了一声:“哥哥……求你……” 他再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按着腿间的脑袋犹自低泣。 不知被这般缠弄了多久,邵峰才放过了他,只紧紧将他搂在了怀里:“你是我的人,懂么?” 阮唐疲累至极,身子空虚的厉害,听着那胸口传来的一阵又一阵有力的心跳声,心里不知为何,非常的踏实与满足。 “嗯……” ======================== 年关将至,阮记布庄上上下下诸人也开始准备年节的用品了。 寡素的门面挂了红彩,还有灯笼,平白添上了许多喜气。 阮征与安哥儿正忙活着贴春联,春联里端的是好寓意,字也好,蛟龙游走,笔锋劲利,自然是阮唐的手笔。 庄子也泰半停工了,只是伙计们都还没离去,皆是围在了书房,看着阮唐写春联。 今日寒冷,阮唐穿着件素白的袄子,披着件灰白的灰鼠小披,领口细软的绒毛柔软,将他那张玉生生的脸衬托得更是白净。 他笔直站在书案前,左手拿捏着宽大的袖管不至于污损,右手却是行云流水,在那红色的纸张上提笔落下一个个字。 待到收起,眼前围观的伙计们鼓掌:“好!” 阮唐略略有些不好意思,他放下了笔,将那春联拿起稍稍吹了吹,递给眼前的一位伙计:“钱叔,这是您的。” 姓钱的伙计开心至极:“今年又是蹭了少爷的光了,真是……” 阮唐笑了笑:“只是写几个字而已,钱叔言重了。” 身后的还有更多在那里等字的不干了:“老钱,拿了就走呗,别在这儿嚷嚷了!” 老钱笑骂:“少爷又少不了你们!” 阮唐被他们欢乐的情绪所感染,心中也是开心的很,便含笑继续提起了狼毫,沾饱了墨汁,继续挥洒。 等到最后一幅春联写好,阮唐这才伸了伸懒腰,脸上稍稍露出了点倦意,一早上写了上百幅的春联,阮唐自然是有点儿吃不消,但他能为庄子做的也只有这点事儿了,所以他自然是心甘情愿受这份累,那些伙计们千恩万谢地去了。 等到一屋子的人都走干净了,阮唐才发现邵峰正靠着门那里饶有趣味看着他。 阮唐脸上飞上了霞色,只是将那狼毫放入笔缸里清洗着。 邵峰走了过去,将他搂在怀里。 埋首于那脖颈,满意地闻到了那股舒心的暖香,只有邵峰知道,里面不仅是香,还软,还白,无论亲着还是咬着,都很嫩。 阮唐心里有些慌,生怕邵峰大白天又对他做那样的事情,只推了他的胸口:“别……” 邵峰将他拦腰抱了起来,放在书案上,抬高了他的下巴,让他被迫着面对面看着自己:“别什么?” 阮唐脸更红了:“你明明知道……” 邵峰笑了:“等会儿还得跟你出去挑年货,不碰你……但是今晚嘛。” 他咬了咬阮唐红透的耳垂:“你要乖。” 邵峰本就是在这方面精力旺盛的人,终于将眼前这个心心念念的人初夜拿了之后,那种身心皆满足的欲望自是是愈发高涨。 ——与阮唐的交合带来的快乐简直难以形容。 阮唐身子骨很软,什么姿势都可以,腰肢那样细软,身上又白又软,每当邵峰一支臂膀将之圈在怀里,忍不住便会操弄到他哭出来,说实话,这些天以来,他要阮唐真要得有些狠了,但没办法,阮唐太诱人,他以前知道他必然可口,但没想到自己如同丢了魂在他身上似得。 以至于邵峰都开始怀疑自己原本性向,然而,只要将阮唐的脸想象成其他任何一位男性,甚至那些最俊美的小鲜肉,邵峰都忍不住背脊发寒。 阮唐就是阮唐,是让他身心皆沦陷的阮唐。 “你要乖知道么……” 阮唐正待说什么,已经被邵峰给堵住了嘴巴,一个带着侵略性的温柔的吻。 阮唐恍惚间觉得自己好似一块糖果一样,总被邵峰各种舔咬。 这段时间以来,邵峰总是一味厮缠他,他实在是没有了办法,那样的事情总是太过于冲击力,他刚刚被带进大门,就被迫不及待地索要,这让阮唐总是有些慌。 他喜欢温情的亲吻,也渐渐喜欢上了那些抚触与轻咬——其实,他是喜欢他所做的一切的,但总还是有着害怕,在那些肌肤之亲中,总会经常他迷失,他不知道邵峰要带着他去哪里,有时候似是从高空中坠落,甚至于深海里沉沦,他似是无情却包含着深情,这样的邵峰有时候会令他有些害怕,在那些倾覆的快感中,阮唐忍不住想要哭。 吃着那样团软的嘴巴,邵峰觉得自己又要没法遵守誓言了。 他忍不住:“宝贝,让我快快来一次好不好?” 阮唐眼里带着水光,有些哀求地看着他,邵峰就一遍遍地求:“就一次,我真馋你了,真的。” 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拒绝的权力,阮唐被带到了屏风后的长塌上,衣物被渐渐地剥落,散落一地。 阮唐又开始呜咽起来,他抓着腿间的脑袋,黑色的发丝散落了整个长塌。 风雨渐渐开始飘摇,长塌也耐不住二人的重量,吱吱呀呀得仿佛支撑不住了似得。 屏风倒映出一对交缠的人儿,称着屏风上花好月圆的刺绣,显得温情脉脉,但那摇晃的力度显然不总是温情的,还有着霸道的侵略,还有不容拒绝的索求, 腰肢高高地弹起,但很快,再也支撑不住,它塌了下去,粗喘的鼻息更加浓厚了,少年的喘息中偶尔带着一两声不可控制的尖叫,随即被堵住了,压制住了。 所有极度的愉悦被包含在这片小小的天地里面,是火,是水。 当事人皆无法逃脱。 48.第四十八章 年货 邵峰终于是满足了,他去水房端了热水将阮唐清理干净,又拿出了养护的膏脂给阮唐那处细细的涂了,这些事情自然都是由他经手。 这本是春风楼的密藏,但被邵峰千方百计地求了,又让名医改良了配方给制成的。男子那里毕竟不是天生承受的地方,若是不加以养护,年轻的时候还好,年老的时候必是要尝到苦果的,所以邵峰自然是不敢马虎大意的,生怕阮唐自己不上心,必是要亲手给他处置,再用玉势养护着。 这小小的一盒便要五十两左右,若不是保质期有限,邵峰几乎要屯上十几二十盒了。 阮唐看着腿间忙活的人,心里的羞赧无以再盛,只能闭了眼睛,任随那人给他抹好,再穿上衣物,等把他的小披给系好,邵峰满足地亲了亲阮唐的嘴角。 “走吧,咱们吃了饭去走走。” 阮唐无力伏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 接近过年,街上还是很热闹的。 原本采买年货是何伯的事情,但是难得阮唐放假在家里,邵峰也刚从繁忙的事物中脱身,自然想多花点时间来陪阮唐。 亏得邵峰还有点理智,念着出来采买,怕阮唐吃不消,才没有将他折腾狠了。 去将庄子上那个运送布匹的马车拿来了,邵峰让阮唐依偎着自己坐着。 然后一扯缰绳,马匹慢慢的走开了。 他本就是闲逛的意思,所以马儿并未走的太快,倒有些闲情逸致的气息出来。 心爱的人在身侧,事业又在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并且生机蓬勃,一个男人还有什么可求。 低头看了看阮唐,他的脸色有些疲倦,生怕是方才将他要多了,故而摸了摸他的脸:“还好么?” 阮唐眼睛忽闪忽闪的,如同小鹿一般,他轻轻点了点头:“我没事。” 邵峰道:“今晚大伙儿留在庄子上吃了迎岁饭后便都要回去过年了,咱们买点东西要早点回去。” 这儿自然没有年终尾牙的习惯,但既然也算是一个企业,那么便要有一个企业该有的关怀——与其说是关怀,不如说是些拉拢人心的小手段吧,所以邵峰已经让阮征去银庄取了银两来,按劳力跟工龄的差别,封了数十个红包。 便当做年终奖吧。 这个机械生产不发达的年代自然是手工业的天下,培养一个熟练工是及其不易的,邵峰自然是要紧紧抓住这股凝聚力。 阮征是个好徒弟,学东西也很快,所以,邵峰有心让他多参与一些庄子里面的经营来,这次分发年终奖的事情都是由着他初拟一个分配的方案。 没想到,第一次上手的阮征倒是门儿精,除了部分人的红包需要微调,大部分都符合邵峰心里所想的。 不由得跟阮唐感慨道:“你这胞弟原本觉得只是身子力好一些,没成想,脑瓜子也挺灵,却是老子一向小看他了。” 阮唐听了嘴角不由得浮笑,这一段时间以来,虽然他不经常在家里待着,但他还是感觉到邵峰与阮征之间敌意慢慢地在减少。 自己那个倔强的弟弟,从原先的畏惧愤恨开始,慢慢从他眼中看出些崇敬出来。 他没有其他的亲人,只有这两个人了,原本他们二人之间势同水火,阮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也无能为力,如今看到他们二人这般,自然是开心。 “阿征很听话的,他是个乖孩子,一向很好的。” 邵峰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酸意:“老子比他更好。” 阮唐不由得笑了:“你也很好。” 心里说,你们都很好。 等到了东直门,那儿的坊市正热闹着,邵峰将马车给专门托管马车的马厮保管,牵了阮唐的手便往闹市里走去。 阮唐自然是没有历经过这样的热闹时光,他以往都是在家里或是书院居多,父亲让他一心专心与读书,向来不会让他插手过年的事物,姨娘跟他生分,二人并无多少话,自然是不会带他出来玩耍,只有阮征还能跟自己亲近,但当时父亲也不让阿征去影响他读书。 所以这些年来,阮唐一直过得有些孤独,过年过节,除了在窗户那里看些烟火,再跟父亲姨娘还有阿征吃顿年夜饭,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今年,自己给庄子写了春联,伙计们看着好,都托了他写,虽然写那般多是累,但是阮唐心里还是充实得很。 这会儿还可以去看看热闹…… 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畔一声“冰糖葫芦儿——又香又甜的冰糖葫芦——” 阮唐不由得向声音源头处看去,一个老叟扛着满满当当的冰糖葫芦树儿正从眼前经过。 这东西,阮唐一向是少吃的,虽然他家境不错,但父亲但一向待他严格,从不允许他吃这些“开裆裤儿小孩子吃的”玩意儿,这些年下来,吃的次数是个手指也数的过来,长大了后,更是羞赧于去买这些东西吃了。 邵峰目光一向在阮唐身上,自然知道他心间想吃,当下叫住了那老朽,摸出了三个铜板跟他买了一串。 阮唐脸红:“我不吃的……” 邵峰捏了捏他的脸:“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爱吃就吃吧。” 他自己咬了一口,随即递给了阮唐,阮唐有些害羞,但觑了邵峰一眼,还是接下来了。 咬了一口,甜丝丝的,还有些绵软的酸在里面。 “你也吃。” 阮唐举着手给他,眼睛又明亮又大,总是有着一汪水在里面。 邵峰原本不喜欢这些甜腻腻的东西的,但看见阮唐嘴角的那些糖衣碎片,突然觉得也很美味,当下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阮唐笑了笑,又收了回来,自己吃了起来。 邵峰握了他的手,捏了捏。 真软。 49.第四十九章 沮丧 这京城的闹市自然是热闹,各种过年的物事皆有,几乎要将人给挑花了眼睛,阮唐很是兴奋,他第一次置办年货,看见什么都想买,邵峰又是纵容着他,即便有些东西用不到,但看见阮唐开心,他便付钱了,心甘情愿跟在后面当一个拎东西和算账的。 等到邵峰身上东西满的像一颗圣诞树,阮唐才惊觉自己似乎是买的太多了一点。 “我是不是买太多了啊。” 邵峰违心道:“不多不多。” 阮唐想要帮他分担一点,伸出了手:“你给点东西我拿吧。” 邵峰笑道:“又不重,你继续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 阮唐摇摇头:“已经买了这般多东西,我,我帮你拿一点吧。” 邵峰靠近他的耳畔道:“你心疼老子,就给老子亲一口。” 阮唐看了看周围熙熙攘攘的众人,脸红了:“你别闹。” 邵峰似是有些失望,脸颊边却是一阵软嫩温热,阮唐飞快地踮起脚又飞快地下去了,他撇开了头:“我们,我们回去吧。” 邵峰吞了吞口水,靠近了阮唐的耳畔:“老子真想咬一口你的小奶~头。” 阮唐脸腾的一下红了,虽然他们站的位置人不多,也没什么人往这边看,但阮唐不可避免地发慌,好像别人听见了似得,他含羞带怯地瞪了邵峰一眼:“有人呢……你别乱说话。” 邵峰稳住了自己的心思,这些时日,他真觉得自己俨然成了真正的下半身动物,但凡阮唐露出这样的羞态,邵峰便忍不住想揉他在怀,好好疼上几回。 畜生啊。 “好了,咱们回去吧,何伯估计这会儿在庄子里已经忙得脱不开身了。” 今晚的迎岁饭是请了酒楼的厨子来的,毕竟是一年的犒劳饭,自然要重视些,何伯天还没亮便去早市根据厨子开出的菜单采买生鲜了,虽然还是有几位相熟的伙计帮忙,但毕竟还是要有主心骨在,所以这边既然买够了,自然是要快点回家了。 正准备往马厮那里走去,听得一声清脆的声音:“邵当家!” 邵峰回头,却见朱素素站在自己身后,眼里有着欢快的笑意。 邵峰也笑了笑:“是素素,这般巧。” 朱素素今日依旧是穿着男装出来的,她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手上亦是提了好多东西,想必也是恶狠狠逛了一回街。 朱素素很快便看到了阮唐,眼里自然是惊艳了一下,随即多了几分光芒:“这位是?” 邵峰道:“如你所想,便是咱那位了。” 阮唐看着朱素素,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微微颔了颔首:“素素公子。” 朱素素笑了,明眸皓齿:“咱可不是公子,该是叫素素小姐。” “小……小姐?”阮唐惊讶,不由得看了看她的胸脯,但立时知道自己冒失了,连忙低下了头,脸一下子红了。 朱素素笑,将目光移向了邵峰:“你这位真逗,我可真喜欢。” 邵峰哼了一声:“可惜是我的。” 朱素素大笑。 阮唐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极是轻松,倒像是多年相熟一般。 眼前这位叫素素的女子,跟自己看过的所有的女子皆是不一样,那样的笃定自信,比男子都多了几分洒脱,她跟邵峰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不像自己,面对邵峰,心里常会慌乱,还会害羞。 虽然阮唐紧紧靠着邵峰,但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眼前这两人的天生的默契给排开来。 阮唐心中有些隐隐生羡,又有些落寞。 似是听了个笑话,朱素素笑得花枝乱颤,随即她擦了擦眼角溢出来的眼泪:“邵当家还是那样风趣,罢了,时候不早了,年后去府上拜会,到时候邵当家可要分我一杯羹啊。” “这话说的!”邵峰也笑:“到时候邵某可是要仰您鼻息的。” 二人又开玩笑地说了几句,便各自道别了。 邵峰回过头,看见阮唐有些出神,他手上都是东西,自然没法搂他,只是柔声道:“怎么了?” 阮唐回神过来,看着邵峰,他笑了笑:“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邵峰也笑了笑:“回去咯,吃个迎岁饭,明天便无事一身轻了。” 阮唐温柔地笑。 ============ 月上树梢,阮记布庄灯火通明,倒是比平日的忙碌多了几分的热闹喜庆。 伙计们的薪水已经拿了,自然是没有想到还有钱可以拿,个个脸上带了惊喜接过邵峰手上的用红布织就的锦囊,分量并不轻——愈是受宠若惊: “多谢大当家!” “大当家的,这个……唉,真是好当家!” 邵峰举起了酒杯:“大伙儿过誉了,咱们阮记若是没有你们,便没有今日,我给大家的,也比不上你们为庄子做的,这杯酒,便当是叩谢了!” 邵峰语音朗朗,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还有让人信服的魄力。 话音刚毕,众人们尽数站了起来,脸上带上了激扬:“敬大当家。” 便是阮征,也是充满着尊崇地看着邵峰,众人齐齐喝下了这一杯。 一时间,上下尽欢。 唯有阮唐,却是有些恍惚。 他喝下了自己的那杯酒,说是酒,不如说是些果茶,邵峰知道他不胜酒力,自然是不让他沾酒的,已经嘱咐人给他单独备了些果茶。 所有的一切,眼前这个强大的男人都会一一给他想好,只要他做的,没有阮唐不满意的,但是自己却是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好像除了“肌肤之亲”上的欢愉,自己并不能为他做点什么,有时候自己尽心做了,却经常是添乱,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自己却好像是书生里更没用的那种。 他似乎只能永远站在他的身后,享受着他的庇护,永远也不可能跟他站在同一个地点,去帮他一起面对风雨。 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里发闷。 下午遇见的女人听说是花衣阁的当家,她身上那些隐藏不住的自信与骄傲,阮唐只有在邵峰身上看过,他好羡慕啊,但此生似乎已经是难以望其项背了。 邵峰原本是喜欢女人的,是自己忍不住去招惹他,虽然他如今对自己有了回应,但阮唐始终没有一股踏实的感觉。 这种不安定感,到了见到那素素,更是凸显出来。 自己好像小偷一样,占有了明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们才是一类人,我不是。 这样的念头一起,阮唐几乎是浑身一抖,双腿有些发软。 邵峰并没有注意到阮唐的神色,只是给他倒了果茶,脸上带了些微醺:“宝贝,今儿晚上可得多吃点……” 言语暧昧,那粗糙的手掌在桌底下,偷偷地滑进阮唐的腿间,婆娑着那里嫩肉。 阮唐按住了那只手,他慌,他迷茫,好像不该这样拦他的,阮唐又放开了他的手,任那只有力的粗掌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肆意欺负他。 可阮唐心里沮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