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 序章 最后的女巫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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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lbert13 录入:雪风·帕尼托捏 修图sthm 初校:雪风·帕尼托捏 二校:cleverchm 女子自称是《最后的女巫》。 宛如丧服般的黑色服装,以及仿佛蒙上一层灰烬的白发,外表看起来确实跟女巫有些神似,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有别于神秘与灰暗的热情。 「很高兴认识你,莱尔·巴德休坦。」 轻轻握住对方主动伸出的右手,《女巫》的笑容顿时化解了我内心的不安。 于是我向艾路——除了本名之外,《女巫》当然也有其他的昵称——提出一个问题。 「你真的是女巫吗?」 艾路的家并非位于森林的阴暗处,而是一间日照充足、通风良好的屋子。替艾路工作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童话故事中经常出现的妖精或是傀儡。 那时的我当然不知道,《最后的女巫》这封号,竟然是最伟大的天才科学家的意思。 只见艾路凝视着天真无邪的我。 「你说呢?『答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真正的『答案』吧。」 艾路露出坏心眼的微笑。 我立刻在屋内展开探险,却是一无所获。艾路的脸上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反而更激起了我不服输的意志。 大约过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了衔接地下室的秘密通道。 手持油灯进入地下室之后,我不禁大为振奋。地下室的书架上摆满了动物的标本和蒙尘的古文书,这里果然就是我寻觅已久的『女巫的房间』。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着好几颗被称为魔术之源的神秘魔石——『琥珀』。 我拾起一颗琥珀高举过头,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火焰,更别说是闪光了。 于是我瞒着其他人躲进了密室,将所有的羊皮纸卷轴、手写的古代典籍、甚至是艾路的研究手札,都巨细靡遗地研读了一遍。 又过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成功召唤出琥珀的魔力。 事隔多时之后的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自琥珀绽放而出的火红色魔力的光辉。 「莱尔……你……」 突如其来的声音促使我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一脸惊愕的艾路正站在身后。 「六、七岁的孩子居然能够解读暗号,召唤出琥珀的魔力……难道你真的是个天才?」 自从那天开始,艾路让我称呼她为『师父』。艾路是个严格的老师,不过每当我熟读一项魔术之后,她总是会温柔地轻抚我的头发。 我喜欢艾路温柔的笑容,因此更加认真地钻研魔术。 「不过呢……」 好不容易才成为『女巫的徒弟』,艾路脸上的笑容却让我感到一丝嘲讽。 「这种魔术早就已经落伍了,迟早会退出时代的舞台。」 于是艾路带着我前往她的『工作室』。 艾路的工作室其实是布满各种管线的大型工厂,管线与管线之间有时还会释放出大量蒸气。 「看吧,这就是改变世界的关键。」 工厂的最深处,耸立着以厚实的钢铁铸造而成的巨大锅炉。锅炉之中燃烧着类似夕阳的色彩、却又稍微偏黄的火焰。 几名体格壮硕的男子举起铲子,将堆积如山的低纯度琥珀送进锅炉的洞口。火焰的强度瞬间提升,连接锅炉的管线微微震动,释放出大量的蒸气。 「这叫作『琥珀炉』,可以从琥珀中提炼出推动蒸汽机所需的大量热能,同时也是目前<蒸机革命>的重要关键,是我在半个世纪之前研究出来的产物——至于蒸汽机的优点是什么,你应该一看就知道了吧?」 「……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操纵巨大的能源,不受个人资质的限制……」 相较于受个人资质所左右的魔术,蒸汽机只是单纯的机械,就跟马车和水车一样。只要习得正确的操纵方式,每个人都可以运用自如。 「没错。将只有被称为魔术师的少数人才得以操控的琥珀能量,转化为任何人都可以使用的『燃料』,这就是所谓的『科学』。」 于是艾路开始将科学的奥妙之处传授予我。 科学是一种体系化的产物,同时也能解析并重整世界的元素。 在被冠上《女巫》之名的天才科学家亲自教导之下,我获得了物理、化学、生物以及其他领域的各种科学知识。我怀抱着无比的惊奇与喜悦,学习、并且理解这些深奥的学问。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触及艾路的隐忧。 「发现自己成为改变世界的关键之后,任谁都会感到莫名恐惧。同时也会忍不住质问自己,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可怕的知识。」 试图运用科学的力量终结魔术时代的《最后女巫》,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之中吐露心声。 「莱尔,这也是你无法回避的宿命。」 艾路随手卷起我的报告,口吻仿佛预言家般神秘。顺道一提,当时我已经十三岁了。 「——只要你愿意,莱尔·巴德休坦之名必将永存青史。你拥有这种力量,更胜于武力或是魔力的巨大力量。所以……无论是改变世界也好,让世界维持原状也罢,你是否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一年之后,艾路——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消失无踪,只留给我无数的疑问以及一只怀表。 一章 最后女巫的徒弟 1 小鸟的啼声传入耳中,莱尔·巴德休坦缓缓地睁开双眼。 地点是研究室的沙发。拿开覆盖在脸上的书本之后,即使隔着一层窗帘,早晨的阳光依然格外刺眼。 「嗯嗯……」 他抓抓鸟窝般的铁色头发,揉揉惺忪的睡眼。半梦半醒的脸庞看起来格外稚嫩,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大男生。 察觉眼镜不在脸上之后,强打起精神的莱尔随手在四处摸索。 「嗯……眼镜……」 才刚扩大搜索范围,移动至自身胸口的手掌突然握住某种软绵绵的物体。到底是什么呢?莱尔展开进一步探索,柔软的物体也随着莱尔的动作不断变化形状。 「嗯……啊啊……」 又是小鸟吗?今天的啼声似乎特别不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世界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拥有这种近乎艺术层次的弹力系数? 只见莱尔的掌心一张一缩,试图确认物体的真面目。 「……莱尔……你真讨厌……」 小鸟今天的啼声真的很特别,甚至还说出莱尔的名字,该不会是有栖息于南方诸岛的鹦鹉混了进来吧。 「……嗯嗯?」 朦胧的意识终于清醒,莱尔立刻睁开双眼。 即使是个大近视,莱尔也能清楚地辨识出——近在咫尺的人是个拥有一头赤铜色秀发的绝世美少女。细致的五官搭配秀丽的瓜子脸。眉宇之间虽然流露出冷艳的气息,却反而突显出粉色朱唇的丰腴与柔嫩。 「是、是你?玛莉——」 莱尔心中一惊,顿时僵直了身子。 掌中的柔软物体到底是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啊呜……嗯、嗯嗯……莱尔~」 少女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肉体在毛毯中不断扭动,紧紧地贴在莱尔的身上。 要不是启动全身上下的自制力,将惨叫声封锁在喉间,莱尔恐怕真的会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莱尔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右手自毛毯中抽了出来,以温香尚存的掌心捣住少女幸福的睡脸。 「嗯嗯……嗯啊?啊啊啊啊?」 鼻子突然被捏住的少女立刻睁开双眼,将盖在身上的毛毯一脚踢飞。只见少女眨眨翡翠色的双眼,确认眼前的人物是莱尔无误之后,这才露出优雅的微笑——当然,鼻子还是处于被捏住的状态。 「噢啊,唉嗯。」 「早,玛莉亚。」 放开少女的鼻子之后,莱尔从沙发上起身。只见他将双手交抱,皱起眉头打量着少女的脸——应该说只敢看着她的脸孔。 「……这已经是第六十次了吧,请不要脱光衣服在别人面前晃来晃去。」 「人家哪有脱光衣服。」 赤铜秀发的少女——玛莉亚轻声抗议之后,盘坐在沙发上。 玛莉亚的身上的确穿着黑色的连身吊带袜和绢质内衣,不过这种装扮反而更容易令人想入非非。 「我的意思是请你放尊重一点!」 「怎么能全都怪我呢?你也应该负起一点责任吧。谁叫你不把研究室的门锁起来,看在我的眼里,当然会以为是在暗示我呀。」 玛莉亚耸耸肩膀,笑得十分开心。丰腴的双峰也随之上下摇晃。 发现自己的视线在不知不觉中逐渐下移之后,莱尔连忙将视线拉了回来。 「……考虑到你的行事作风,忘了上锁确实是我的疏忽。」 「我就说嘛。」 「不过你好歹也是子爵家的大小姐,多少也要顾虑到自己的名声吧?」 「算了吧,海蓝子爵只是用钱买来的名号。像我们家这种暴发户贵族一旦开始注重自己的名声,反而更容易遭到旁人的冷嘲热讽呢。」 玛莉亚细长的双眸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随手撩起赤铜色的长发。动作虽然粗暴了些,举手投足之间却也流露出独特的气质。 借由<蒸机革命>获得莫大财富的产业资本家,为了彰显自己的社会地位,无不争先恐后地求取爵位。身为『资本贵族』——套用比较露骨的说法,就是所谓的『暴发户贵族』——的成员之一,海蓝家当然也不例外。 不过玛莉亚·海蓝倒是对这种徒具虚名的爵位嗤之以鼻,从未放在心上。 「……好吧,我换另一种说法。身为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适度的自爱也是必要的吧?」 「身为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你的表现又如何呢?一大清早睁开双眼之后,赫然发现身边躺着一个标致的女人,就算口水流满地也是很正常的吧?」 「标致的女人……」 莱尔瞒着玛莉亚偷偷苦笑。事实上玛莉亚不只是标致,而是非常标致,这句话丝毫没有夸大的成份。 「是没错啦,不过我们应该都对彼此的裸体感到厌烦了吧?还记得我脱下你的衣服丢进河里吗?之后一丝不挂的你拖着我跳进激流中,甚至还夺走了我的初吻……」 「唉唷,那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而且人工呼吸不算初吻好吗?」 「没错。都已经是相识十几年的老交情,早就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刻意别过脸去?」 「彼此之间的关系再怎么亲密,应有的礼数还是少不了。先自重而人重之,这点我可是跟某人大不相同。」 「过分,居然把人家当成随便的女人。」 「为了证明你不随便,先把衣服穿上如何?」 玛莉亚闻言,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始着装。 衣物的摩擦声顿时传遍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为了克制自己的遐想,莱尔连忙蹲在地上,寻找眼镜的下落。 「你在做什么?」 「找我的眼镜。」 「眼镜?不就在这里吗?」 「真的吗?那太好——!」 莱尔回头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玛莉亚确实是乖乖地依言着装,不过目前只穿上了马甲而已。在马甲的修饰之下,更是突显出双峰的雄伟以及乳沟的深邃。 而且莱尔的眼镜就刚好被夹在柔软白皙的双峰之间。 「这副眼镜真的很碍事,快点拿走好吗?」 「……能不能请你拿给我?」 「那怎么行。人家可是贵族耶,拿不动比羽毛笔更重的东西。」 「跟刚刚的说法差那么多……」 「想要我早点穿上衣服,就尽快拿走你的眼镜吧。」 玛莉亚探出上半身,刻意强调丰满的胸部。从她脸上的表情看来,显然是想借机反将莱尔一军。 ——哼,别以为我真的怕了你。 不服输的莱尔深吸了口气,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玛莉亚浮现戏谑之色的脸庞。 「……你从小就是个古灵精怪的大小姐,想不到长大之后还是跟以前一样。」 「好说,您过奖了。」 玛莉亚眯起翡翠色的双眸,笑得十分开心。 莱尔只好假装一派轻松,却又异常谨慎地伸出右手。 「……呼。」 为了冷却火热的身体,莱尔深深地吸了口早春的冷空气。 取回眼镜重新戴上之后,稚气未脱的莱尔看起来总算比较像个抽高之后的中学生了。 莱尔就读的王立贝根罕学院,位于伊塞休坦王国的王都贝尔古的东方近郊。诚如「没有在贝根罕学不到的东西」的格言,该校的教育课程广泛与充实的程度相当卓越。 行走于朝雾与蒸汽笼罩的校园之中,莱尔在铺满草皮的广场上发现正在移动的人影。即使是白天,广 场上的火堆依旧燃烧着熊熊烈火。 「——早呀,海瑟。」 「嗯?早、早安,莱尔。」 回话的人是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年,身上穿着破旧的外出服。 海瑟·葛雷利,莱尔的同班同学,也是同一间宿舍的室友。 「打算回宿舍吗?我也想回去吃早餐,一起走吧。」 「嗯。对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是『春炎祭』的工作人员。」 行走的同时,海瑟不时转动僵硬的肩膀。 春炎祭是伊塞休坦的重要节庆之一。为了驱离冬季的严寒,人们在广场四处升起火堆,一烧就是三天三夜。 「这不是学生会的工作吗?」 「算是临时的打工啦。春炎祭进行期间适逢休假,大家都忙着四处游玩,根本找不到足够的人手。而且除了春炎祭之外,学生会主办的舞会也差不多进入准备阶段了呢。」 「你哪儿都不去吗?」 「我可是仰赖奖学金才能念书的贫穷贵族呢,当然不能放过任何赚钱机会。」 <蒸机革命>固然造就了一批像海蓝家那样的新兴资本贵族,但失去既得利益的没落贵族当然也不在少数。如今贵族的头衔已不再是名誉保证,往后将是以实力和财力决胜负的时代。 金发碧眼的海瑟虽然天生就是贵族的面相,不过对于贵族的虚名嗤之以鼻的这一点倒是跟玛莉亚如出一辙。或许也就是因为如此,才会跟身世背景不怎么单纯的莱尔结为好友。 回到略显破旧的宿舍之后,两人朝着餐厅的方向前进。平常的餐厅总是挤满了饥肠辘辘的住宿生,如今正值休假,偌大的餐厅反而空荡荡地,半个人也没有。 「哼,其他人全都离开学校了。」 负责料理膳食的厨娘也不在餐厅,不过最近才采用的冷藏库——利用小型蒸汽机循环冷媒——之中,倒是存放了许多易于保存的食材。 于是两人替自己做了一份简易早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莱尔,休假期间你打算做些什么?」 说话的同时,海瑟不忘咬了一口盐渍包心菜。 「我打算承接一些计算的工作,和你一样,替自己赚点零用钱。」 莱尔随口回答,同时将小麦面包浸在清汤之中。 「你是指学校教授推荐的那种工作吗?据说只需要坊间业者一半的时间,就可以计算出来呢。」 目前大多数的研究室都将实验结果的大规模计算工作外包给坊间的『计算工场』。基本上『计算工场』的计算方式也不过就是利用大量的人力对照计算表罢了,些微的差错自然是在所难免。 为了改善计算品质,蒸汽驱动的『阶差机关』——也就是机械式的自动计算机已经进入研究阶段,然而距离正式的启用还是有一段距离。 「所以这几天假期不怕找不到事情可做,不过玛莉亚还是硬把我拖一起去参观祭典。」 「那个赤铜发色的大小姐吗?」 一听见玛莉亚的名字,海瑟顿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怎么了?」 「给我老实招来,你跟她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别闹了好吗?玛莉亚只是我的儿时玩伴罢了。」 「面对那种上等条件的货色居然毫不心动,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啊?」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动不动就想歪了好吗?」 「唉,贵族本来就跟好色两字划上等号,这是自古以来的优良传统。五代之前的祖先曾经留下『贵族男儿理应死在女人身上』的名言,就是最好的证明。」 「……难以理解,却也不是无法体会。」 「而且主动对你示好的,可是经营钢铁以及铁路事业的重工业龙头——海蓝财团的独生爱女玛莉亚·海蓝,我实在不明白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原因就出在这里。像我这种没没无闻的穷小子哪配得上她啊?」 「太谦虚了,你可是《最后女巫的徒弟》呢。」 「……听起来很不舒服,以后别提起这个称号。」 莱尔不禁皱起双眉。 《最后的女巫》艾路路亚·亚索德可说是西方诸国家喻户晓的人物。 因此艾路路亚一手培养起来的莱尔也自然在贝根罕学园被冠上《最后女巫的徒弟》的名号。然而对于莱尔而言,这个名号显然是一种负担。 「你的师父留下了相当可观的财产,金钱方面应该不成问题吧。」 「师父所留下的专利全都转让给海蓝财团了。」 「什么!?」 「海蓝财团的前任领袖——也就是玛莉亚的祖父是我的监护人,同时也是师父最大的金主。除了专利之外,只剩下一间好几年无人居住的乡下房子,不过也在半年前处理掉了。」 「呃,但至少还有尚未公诸于世的<最后女巫的遗产>吧?」 「又来了……」 艾路路亚固然是众所皆知的『天才科学家』,不过她的另一个身份却是『真正的女巫』。为了隐瞒真相,艾路路亚总是独自从事研究,然而这种神秘的作风却也让她得到了《女巫》的名号。 因此当艾路路亚突然消失无踪之后,『最后的女巫所秘而不宣的知识以及技术』的传说,自然是不胫而走。 这就是<最后女巫的遗产>的由来,同时也是现在进行式的都市传奇。 (师父确实是个神秘的人物,就算隐藏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也不足为奇。不过……) 「……觊觎师父的研究以及财产,并不是徒弟应有的行为。」 <遗产>之说的可信度姑且不提,这才是莱尔的真心话。 对于莱尔而言,最重要的是艾路路亚所传授的智慧与知识,他压根儿就没有借着师父所留下的遗产大发一笔横财的念头。 「……你的信念固然值得尊敬,却也实在是傻得可以了。」 「不关你的事——玛莉亚早晚会嫁给门当户对的贵族或是资本家,我可不想玷污她的清白。」 「那位大小姐应该不会将『门当户对』四个字当一回事,更不会乖乖接受长辈的媒妁之言吧。」 「……」 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莱尔只能默默地啜饮一口汤。 「对了,你听过毕赫姆·赛斯特这个人吗?」 「你是指五年级的学长吧?两年前以十八岁之龄继承军事名家赛斯特边境伯爵的人生胜利组——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些。」 「他跟我不一样,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贵族。平常在学校走动的时候,身边总是跟着一大群贵族的子弟呢。据说那位边境伯爵大人,曾经邀请玛莉亚小姐参加休假期间的舞会,结果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 海瑟笑得十分开心,莱尔的心中不禁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结果玛莉亚大小姐当场赏了他一巴掌,还问他清醒了没有。据说这一巴掌赏得又麻又辣,在场目睹的学生除了惊讶之外,无一不对玛莉亚的胆识感到十分钦佩呢。」 「不会吧……」 莱尔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只好伸手撑住自己的前额。 玛莉亚的个性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这点莱尔十分清楚。不过……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你可是唯一一个可以跟那位大小姐当朋友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生米煮成熟饭算了。再说那么完美的胸部就摆在眼前,你却一点表示也没有,这样子算什么男人?天底下应该找不到不喜欢胸部的男人吧,兄弟?」 海瑟露出猥亵的笑容,双手还 意有所指般扭动收放。 「……海瑟,既然你坚持绕着这个话题打转,我也有我的打算。」 「呃?什么打算?」 「从此不再出借笔记,也不再整理考试的重点。」 「那、那怎么行?没有你的笔记,我一定会被留级!而且笔记的拷贝事关我的经济来源,你忍心让我活生生饿死吗?」 「难怪考试前后的伙食费总是格外地优渥……好了,现在你该说些什么?」 「莱尔大人,我知道错了,请继续将圣典(笔记)和预言(考前重点)赐予我这只可怜的羔羊吧。」 「这才像话。」 俯视平伏在地的海瑟,莱尔心中的不满总算是纾解了一些。 2 在锅炉中生了火,洗了个热水澡之后,莱尔换上外出服。其实所谓的外出服也只是在衬衫外面套上一件背心,下半身换上宽松的长裤,再披上一件外套罢了。 学院指定的黑色外套毫无设计感可言,在学生之间的评价自然不怎么高。不过莱尔就是喜欢这种类似魔术师斗篷的造型,经常穿着外套四处走动。 「——啊,差点忘了。」 正准备离开狭窄的宿舍之际(幸好海瑟是个爱干净的室友),莱尔察觉口袋中少了平常的重量感,连忙拾起搁在桌上的怀表。雕工细致的白银外壳镶嵌着黄昏色的琥珀,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 怀表是莱尔的师父——艾路路亚失踪之前所赠予的礼物。最先进的机械式表心搭配魔术师必备的琥珀,颇有《最后女巫》的风格。 「或许这才是<最后女巫的遗产>吧……哇,快迟到了!」 打开表盖之后,这才发现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 于是莱尔将怀表塞进口袋,飞也似地离开房间。 学生宿舍位于学院的北面。莱尔穿越广大的校园,一路朝西前进。 一辆马车停靠在古色古香的铁制正门前。少女大剌刺地交抱双臂,嘟起双唇睥睨着气喘吁吁、姗姗来迟的莱尔。 「——这么慢!」 玛莉亚虽然一大清早就对莱尔发动拂晓偷袭,不过她现在的穿着打扮倒是十分正式。 气质出众的粉色系洋装,特别订制的长靴踩在地上喀喀作响,头上戴着帽檐宽大的遮阳帽,看起来就像是上流社会的千金大小姐。 平常怎么不做这样子的打扮呢?莱尔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 「有没有搞错啊?是你突然把我找出来的,居然还嫌我的动作不够快。」 「我对你的嫌弃也不是第一天了,早该习惯了吧。」 「……说得也是。」 无奈地摇摇头之后,莱尔与从马车的驾驶座探出头来的少女四目相对。清澈秀丽的翠绿色双眸,南方人特有的小麦色肌肤,以及淡色系的金发。头上戴着纯白色的发饰,代表少女的身份是一名女侍。 「早,蜜拉。」 「早安,莱尔大人。」 玛莉亚身边的女侍蜜拉·葛修的脸上,绽放出宛如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从小跟莱尔一起长大的蜜拉,也是玛莉亚种种暴行之下的牺牲者,早已跟莱尔培养出坚定的革命情感。 「还等什么?快点上车吧。」 玛莉亚一把将莱尔推上车厢,蜜拉旋即轻挥手中的长鞭,驾驶马车缓缓离去。 马车从郊区一路往市区前进,窗外的景色也愈来愈热闹。抵达市中心之后,周围已经笼罩在春炎祭特有的喧嚣与活力之中。放眼望去尽是香气四溢的小吃摊,即使现在还是大白天,高举清凉的啤酒吆喝干杯的声音却也是此起彼落。 在这种拥挤的情况下,别说马车难以前进了,甚至连轻轨列车也是无法动弹。 「动不了了。」 「看来还得耗上一段时间……也罢,我手边刚好有个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玛莉亚话才刚说完,立刻打开座位旁的皮包,取出一封信。 「这是我出资的研究所提出的报告。研究计划似乎遇到了瓶颈,可以提供一点建议吗?」 「……这就是你故意钻进市中心的的用意?」 「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耶。拜·托·你·嘛?」 玛莉亚的『请托』向来不允许对方回绝。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往后也应该如此。因此莱尔只好认命地接过信封,取出其中的文件。 「……这是……利用电波进行通讯的装置?而且还可以传递声音……」 「量产成功之后,就姑且称之为『电话』吧。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你就慢慢来吧。」 向车外的小贩买了一杯气泡蜂蜜酒之后,玛莉亚一派轻松地开口。这时莱尔早已全神贯注检视文件的内容。 「利用猪肠充当接受声音的薄膜……相当传统的设计……如果薄膜本身具备电力阻抗的性质,不如改采碳纤维或是金属膜比较妥当。不过这么一来就必须采用接触式设计……之前电气学教授利用水晶稳定电压的算式或许能派上用场。利用那种原理应该可以改成非接触式的设计,不过如此一来又过于精细,难以大量生产……」 莱尔的手指在研究报告上面无意识地比划之后,一旁的玛莉亚立刻抓准时机递出一支钢笔。于是莱尔随手接过钢笔,开始在研究报告上面振笔疾书。 过去所累积的知识在脑中互相激荡、结合,化作无数的记号以及算式浮现于纸上。莱尔就像是个才刚学会认字的幼儿,一心一意只想在纸上留下更多的足迹。 「……完成了。」 一段时间之后,莱尔终于将脑中的灵感以及设计全都付诸有形的文字。 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一看,只见玛莉亚正百般无聊地玩弄着自己的头发。窗外的景色也转变为郊区的风光,马车早已离开市中心了。 于是莱尔拿出怀表确认时间。 「——居然过了一个小时?」 「没错,你的专注力着实令人咋舌。」 玛莉亚露出无奈的苦笑,然而检视报告上面的笔记之后,却又转变为惊愕的表情。 「……应该说居然只花了一个小时,看来根本就没有刻意进入市中心的必要。短短一小时之内不但提供了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甚至还指出生产方面的关键问题……回去之后,立刻就可以制作样品了。」 「过奖了。研究报告已经记载了将声音转变为电子讯号的技术,我只是在早已打好的基础上面兴建一间工寮罢了。」 「这可是一间非比寻常的工寮,干脆让你成为工寮的主人如何?」 「那怎么行!」 莱尔连忙摇摇头。 「评价应该建立在成就的累积之上。这种急就章的涂鸦根本上不了台面,功劳绝对不在我身上。」 「这么谦虚……还有很多地方必须借重你的长才呢。」 玛莉亚耸耸肩膀,一副早已预料到的表情。 一段时间之后,马车终于抵达目的地。 王都西方的郊外过去是直辖于军队的造船,据说规模十分庞大,却在三年前的火灾之中化成一片灰烬。灾后的重建工程与当时正在兴建中的第二造船厂合并进行,结果厂房的遗址遭到闲置,多年来充当各种活动的使用场地,一直没有全面而长远的使用计划。 目前位于王都西面郊外的空地搭满了五颜六色的帐篷,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热闹的程度丝毫不亚于王都的市中心。 这次的嘉年华是由街头艺人以及马戏团共同举行的。流浪各地的街头艺人必须经过手续繁杂的申请才能在王都进行表演,不过王都西郊的空地就没有那么多限制了,街头艺人在此地的表演也受到王家 的默许。 将马车停放在指定位置之后,莱尔三人开始四处参观。 「哇!莱尔,你看!人家是第一次见到剑牙虎呢!」 玛莉亚当场抱住躺在路边眯眼小憩、身长大约两公尺上下的大型猫科猛兽。相较于畏畏缩缩的莱尔,玛莉亚的脸上露出既兴奋又快乐的笑容。 「真可爱,家里也养一只吧。」 「很抱歉。」从旁插口的蜜拉微微一笑:「老爷不喜欢猫,恐怕不会答应您。」 「真是的,这明明很可爱呢。」 在玛莉亚的轻抚之下,剑牙虎双眼微睁,看起来似乎十分享受。轻搔颈部的时候,还会张开嘴巴打个大呵欠。 亲眼目睹宛如一整排刀刃的利牙,莱尔只感到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昏倒。 「没事吧?」 眼见莱尔面色发青,蜜拉连忙轻拍他的背部,扮演一个称职的女佣。不过莱尔好歹也是个男孩子,蜜拉的关怀顿时让他感到面上无光。 「嗯……谢了,蜜拉。」 「哪里,别客气。」 「快点过来,我们去玩那个!」 饱览珍禽异兽之后,玛莉亚的注意力落在射击游戏的摊位。 「咦,做得不错嘛。」 一般的射击摊位都是使用皮球或是玩具弓箭,不过这个摊位使用的却是模仿来福枪外表的弹射型玩具,甚至还采用了最近才广泛运用的保险拴构造,堪称是相当逼真的玩具。 「欢迎光临,三发子弹只要七枚铜币。」 「太贵了吧?」 「请先看看我们的奖品吧。从来自邻国卡雷亚的名贵香水到工艺都市伊马它精心制作的发饰,全都是价格不菲的高级品。就算收费贵一点,也是应该的啦。」 「原来如此。那……莱尔。」玛莉亚将玩具来福枪递给莱尔。 「我想要那个耳环。」 「自己动手不就得了吗?区区射击又难不倒你。」 「莱尔,人家可是为你着想呢。将表现的机会让给男人,才能突显出女人的肚量与胸襟。」 「是这样吗……?」 莱尔虽然对玛莉亚的说词抱持着保留的态度,不过他也对眼前新奇的游戏感到很有兴趣。 付了七枚铜币、填入软木塞子弹之后,莱尔举起玩具步枪,瞄准放置于奖品前方的木牌正中央扣下扳机。砰一声之后,软木塞子弹自枪口射出,却并未命中目标。 「莱尔,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玛莉亚拍拍莱尔的背心,语气有些不耐。看来她似乎真的很喜欢那个耳环。 仔细地瞄准之后,莱尔再度扣下扳机。之前的第一发子弹已经让他掌握了枪枝的特性,射击距离又不算太远,莱尔信心十足以为这次一定会命中目标,想不到子弹还是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飞去。 「唔……」 第二发子弹的抛物线与第一发子弹完全不同,莱尔这才察觉软木塞子弹似乎被动了手脚。可能是刻意改变重心的位置,让子弹无法击中瞄准的目标。 「只剩最后一发了喔。」 眼见老板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莱尔只能默默地将最后一发子弹塞进玩具枪。 (……没办法。) 其实莱尔很不愿意这么做,不过老板不仁在先,也怪不得自己不义在后。 于是莱尔举起玩具枪的同时,另一只手伸进口袋,指尖触摸镶嵌在怀表外盖的琥珀。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闇之终点,像微风之起源与火之肇始。末路的黄昏,不朽的黄金,始为时空的摇篮』——」 莱尔以周遭的喧嚣为掩护,口中喃喃自语。这段文字叫做<祈咒>,作用在于唤醒封印于琥珀之内的魔力。 一段时间之后,插入口袋的手——接触琥珀的指尖逐渐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微温,代表魔力已经正式启动了。 琥珀的魔力与精神产生共鸣,『魔法』的构筑正式展开。 (重力加速度9.806m/s2已经是固定的数值,子弹的质量与风速完成测定,接下来就是『魔法』的假设。) 所谓的魔术,就是以魔力加以扭曲的法则——亦即用『魔法』的力量影响既成事实的做法,因此施术者必须具备现实世界的各项知识。一旦缺少判断的基准,将无法预期扭曲后的结果。 简而言之,施术者的知识多寡与魔术的『力量』成正比。 魔术的最终目的在于扭曲现实世界的真理,以达到预期的结果,不过这种力量也不是无所不能。如果事先设定的『魔法』过于牵强,魔术就会产生破绽,扭曲真理之后所造成的影响将全部反射至施术者身上。 不过这次扭曲的目标只是软木塞子弹的弹道,并不是相当困难。 于是莱尔在心中幻想『魔法』所改变的弹道。当幻想逐渐产生真实感,脑中闪过一阵灵光的瞬间—— ——砰。 玩具枪所击发的软木塞子弹果然依照莱尔的幻想修正弹道,不偏不倚地命中目标。 奖品前方的木牌应声而倒。 「恭、恭喜中奖……」呆若木鸡的老板摇动手中的摇铃。 (……我也太幼稚了。) 莱尔在心中暗自反省。 『不得在人前使用魔术。将心中的幻想转化为空想吧』——这是自从教廷所发起的『猎杀魔术师』运动蔓延全世界的黑暗时代以来,魔术师代代相传的诫律。 虽然不至于暴露自己的身份,不过将魔术用在射击摊位的游戏之上,确实是有些轻率。 然而亲眼目睹接过耳环的玛莉亚欣喜若狂的模样之后,莱尔却十分庆幸自己做出正确的决定。 「好看吗?」 即使是工艺之城的优质耳环,戴在从头到脚无不光采耀眼的玛莉亚身上还是略显逊色。不过,翠绿的耳环刚好跟玛莉亚的瞳色互相映照,搭配赤铜色的秀发倒也十分抢眼。 「嗯,很好看喔。」 「真的吗?那我们走吧——慢着,差点忘了一件事。」 玛莉亚双掌一拍,随手拿起摊位上的玩具来福枪。 「这把枪是哪里制造的?」 「呃?是配合多年的小型工厂随手替敝店制造的。」 「原来如此——蜜拉,这把玩具枪做得不错,立刻派人去跟现在就能制造出这种玩具的工厂签订专属契约。」 「遵命。」 玛莉亚和蜜拉的对话传入耳中,射击摊位的老板不禁睁大了双眼。 莱尔也对玛莉亚的当机立断感到十分钦佩。 海蓝家族代代都是天生的商人,玛莉亚寻找商机和开拓市场的能力更是个中翘楚。祖父和父亲甚至常常将「只可惜不是男孩子」的感叹挂在嘴边,替玛莉亚感到无比惋惜。 只不过对于玛莉亚而言,性别的差异显然并不是问题。 察觉莱尔的视线之后,玛莉亚突然转过身来。 「怎么,看到入迷了吗?」 「想太多了,这辈子看得还不够吗?我是在看你的新耳环。」 「是哦?好吧,这次就饶了你。」 玛莉亚露出坏心眼的笑容,兴高采烈地把玩手中的玩具枪。 3 过了中午之后,莱尔等人买了一些熏肉和烤马铃薯串,继续在会场上四处闲逛。 三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以短刀和长剑为表演道具的特技舞台。舞台四周围绕了许多观众,几乎是座无虚席。 一名男子被关在细长型的木箱之中,只露出一颗脑袋。另一名表演者则是拿起一把把的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入木箱。 「哇!居 然刺在正中间耶!」 「而且还是从正面刺入的,不会出事吗?」 玛莉亚和蜜拉这对主仆以及周围的观众,无一不对场上的特技表演啧啧称奇。 「其实拿剑的表演者只是刺入事先预定的地方,箱子里的人只要按照排练的过程移动身体就好了。」 「真的吗?」 「另一边不是有软骨功的表演吗?说不定木箱中的男子也会软骨功呢。观众的注意力往往都集中在锐利的长剑之上,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种骗术罢了。」 莱尔十分不客气地拆穿表演的手法。 莱尔的说词立刻在观众群中传了开来,现场的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各、各位观众,请等一下!我们可不只这点本事,且看我们拿出真正的看家本领!」 话才刚说完,扮演魔术师的男子立刻以台车推着一只大箱子进入舞台。 「等一下进入木箱的人将会被斩成两段——」 「啊,其实木箱里面早就躲着一个人,等到接获暗号之后,就会从下面露出双脚。木箱里面之所以看起来没有东西,纯粹只是利用镜子反射的原理罢了。」 表演者的业务笑容顿时为之冻结。 现场观众顿时对台上的表演失去兴趣,纷纷悻悻然地离去。 「臭小子,看你做了些什么!」 盛怒的表演者跳下舞台,还气冲冲地挥舞手中的长剑。 「不妙,快逃!」 玛莉亚和蜜拉转身就跑,莱尔也匆匆忙忙地跟在后面。 表演者见状,更是高举长剑追了上来。 穿越无数的人群、绕过许多转角之后,紧跟在后的怒吼与叫嚣才逐渐远去。于是莱尔扶着自己的膝盖,倚靠在墙上不停喘气。 「呼……已经好几年没跟你一起跑来跑去——?」 莱尔环视四周,这才发现赤铜发色的儿时玩伴以及侍女蜜拉早已不见踪影。看来应该是在逃跑途中失散的。 「伤脑筋……」 原本打算直接返回马车,不过表演者的叫骂似乎又愈来愈近,莱尔只好随便挑了座帐篷钻了进去。一段时间之后,叫骂声从帐篷的前方快速通过,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先生,您要入场吗?」 莱尔回过头来,这才发现看似负责收钱的男子正一脸狐疑地凝视着自己。 「……多少钱?」 莱尔不便厚着脸皮直接走出帐篷,只好老实地支付入场费,走进帐篷的内部。 帐篷之中大约有二十多名观众正坐在长椅上,清一色都是男性。 莱尔的加入似乎凑齐了人数,只见帐篷入口处的垂幕缓缓放下,室内的光源只剩下舞台上的烛台。看似主持人的男子走上舞台,朝着大家鞠躬行礼。 「欢迎大家的莅临,等一下我们将欣赏举世无双的美丽歌姬所献上的天籁之音!请大家好好享受如梦似幻的短暂欢愉吧!」 原来如此,莱尔暗自点头。『举世无双的美丽歌姬』想必就是清一色都是男性观众的原因。 就在莱尔对自己误上贼船的失策感到懊悔的时候,帐篷内的烛火已被熄灭。 烛火再度点燃的时候,舞台上多出了一个大型鸟笼。被囚禁在鸟笼中的生物并不是鸟,而是纤细瘦弱的少女。 观众席顿时传出一阵惊叹。 主持人的说词一点都不夸大,鸟笼中的歌姬确实是个楚楚可怜的少女。 大波浪卷的及腰长发呈现出白银的色泽,看起来格外醒目。柔弱无骨的身躯缠绕着好几层黑色的薄纱,波浪状的裙摆仿佛是小鸟的羽翼。 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小腿异常纤细,胜雪的肤色似乎经不起烛光的炙烤,仿佛随时都会融成雪水。细长的粉颈套着粗大的颈环和锁链,强调了笼中囚鸟的印象。遭到囚禁的夜啼黄莺,显然就是这次的演出宗旨。 少女缓缓地抬起头来。 年纪大概比莱尔小了两、三岁。滑嫩白皙的脸庞仿佛高雅的白瓷,小巧细致的口鼻、纤长卷翘的睫毛以及黑白分明的浑圆大眼更是惹人怜爱。 ——简直就像是作工细致、造型逼真的人偶…… 脑中才刚闪过这个念头,台上的少女突然朝着莱尔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 少女金黄色的瞳孔不禁让莱尔倒抽一口气。不过她很快就别过脸去,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 在台下交头接耳的观众,纷纷对少女报以猥亵的视线。露肩露背的黑色洋装,突显出肤色白皙的少女如梦似幻的气质,宛如人偶的面无表情更是替少女增添了几分对比强烈的冷艳。 于是—— 「……a——」 少女引吭高歌的瞬间,帐篷内的气氛顿时为之丕变。 充满好奇的男性观众脸上,纷纷流露出惊奇与讶异的神情。 莱尔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天啊…… 强忍着寒毛倒竖的战栗,莱尔忍不住心想。 ——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歌声? 仿佛划过寒冬夜空的利爪无限延伸的高音,以及有如映射出苍白月光的水晶一般清澈透明的音质。 少女的歌声甚至令莱尔肺部的空气也产生了共鸣。 直到演唱结束之后,莱尔才发现自己大受感动。于是莱尔第一个拍手叫好,失魂落魄的其他观众这才跟着送出热烈的掌声。 少女欠身行礼,依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热烈的掌声之中,稍早之前的主持人再度于舞台现身。 「不知道大家还满意吗?不过今天的演出尚未结束!各位观众,你们听过女巫吗?」 男子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仿佛正在述说一个天大的秘密。莱尔闻言,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此举顿时吸引了其他观众的注意。莱尔只好笑着挥挥手,向大家表示歉意。 「……咳咳……相信大家都曾经在古老的传说之中听说过女巫的名字吧?眼前的这名少女非但拥有惊人的美貌以及宛如天籁的歌喉,甚至还专精于古代的魔术!现在就请各位亲眼目睹魔术的力量吧!」 主持人解说完毕之后,少女离开鸟笼,直挺挺地站在舞台上。只见她闭上双眼,缓缓举起双臂。 「……哦哦!」 观众席顿时传来阵阵惊呼。设置在舞台两侧的烛台腾空浮起,忽明忽暗的火光在现场观众的头上来回穿梭。 (慢着……) 莱尔的身体微微颤抖,然而他内心的讶异却与现场观众的骚动截然不同。 (这不是视觉的骗术,也不是用上细丝的机关。可是……看起来也不像是利用琥珀的力量……) 这时莱尔猛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将右手伸进口袋。莱尔并未咏唱<祈咒>,然而怀表外盖的琥珀却绽放出微微的薄光。 (魔力共鸣了?……这不是什么巧妙的机关,而是真正的魔术!) 莱尔抬头望着舞台,这才发现台上的少女也出现了变化。只见她的前额渗出些许汗珠,双眉微蹙,有别于先前面无表情的模样。 「……呜!」 这时少女轻噫一声,身体微微一晃。 四处穿梭的烛台顿时停滞于半空中的一点。 「呜哇!好烫!」 掉落的烛台烫伤了其中一名观众,那个倒楣鬼顿时痛得大叫。 帐篷之中陷入一片混乱,表演也被迫中止。 「你自己说吧,到底该怎么赔偿!」 被烛台烫伤的少年在帐篷外面怒气冲冲地兴师问罪。少年的穿着入时,应该是有钱人家的贵族子弟。 之前担任主持人 的男子频频低头致歉。 「发生这种事情真的很抱歉,我们愿意退还门票的费用……」 「这样子就算啦?那我的头发怎么办?」 少年抓着烧焦的头发——严格说来只是浏海的一部分——大声责难。 「我们修帕廷伯爵家可是伊塞休坦建国以来代代侍奉王家的贵族!如今你们竟敢放火烧伤修帕廷伯爵家的子弟,可别以为退还门票的费用就可以了事!」 少年的态度着实狂妄,隐身于人群之中的莱尔不禁皱起眉头。 而且少年的身边显然还有帮手。除了少年之外,还有四名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年轻人在一旁帮腔。 「那、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这个嘛。」 几名贵族少年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似乎想到了什么坏主意。 「干脆叫那个闯祸的少女出来道歉吧。」 「您的意思是……?」 「就是进行一场交易的意思。既然那名少女闯了大祸,你们也不可能继续收留她吧?只要你们肯点头,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当然啰,应有的礼数绝对少不了的。」 简而言之,就是要求对方将那名少女卖给他的意思。贵族少年的态度相当强硬,容不得对方拒绝。 于是莱尔从人群之中钻了出来。 他蹑手蹑脚地溜进空无一人的帐篷之后,进入舞台后方的准备室。以布幕区隔的准备室之中,先前的那名少女正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银发少女睁开双眼,抬起头来凝视着莱尔,动作宛如水银泻地般优雅。 「——有事吗?」 是一道平静而悦耳的声音。 「……刚刚被掉落的烛台所烫伤的观众,好像是个贵族。」 「是。」 「对方要求团长把你交出来。」 「是。」 少女的语调和表情毫无变化,莱尔不禁皱起双眉。 「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这件事是我犯错在先,我不能替好心收留我的团长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说话的口吻不像是在感激团长——更像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淡淡说明事实。 就在莱尔打算继续开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妙——莱尔的内心才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银发少女推进布幕之后。 少女重新端正坐姿,之前的贵族少年也刚好闯了进来。 「哼,原来在这里。」 贵族少年肆无忌惮地走到少女的身旁,随手握住少女的下颚往上一扳。 「拥有这种出众的美貌以及高贵的气质,又怎么会沦落为抛头露面的歌姬?你该不会原本是某个没落贵族的千金小姐吧?」 「……」 「不想说吗?也罢,反正你将过着衣食无缺的生活,好好感激我吧。」 「……」 少年脸色一变。他大概以为少女应该会面露怯色,或者是阿谀献媚吧。 然而少女却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 贵族少年怒火中烧,当场赏了少女一巴掌。 纤细瘦弱的少女顿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苍白的银发披散一地。 「你那是什么眼神!」 少年抛下贵族的内敛与矜持,直接压在少女的身上,双手紧勒少女的颈子。少女痛苦的表情映入眼帘,少年的嘴角顿时浮现一抹优越的冷笑。 「呵呵,就是这种表情。往后就用这种表情唱歌——」 「好痛!」 这时莱尔举起椅子重击少年的背部,结果被反作用力震得双手发麻。 贵族少年并未察觉莱尔的接近,顿时从少女身上跌了下来。 「起来!快点离开这里!」 握住少女的手,将犹在梦中的少女拉了起来之后,莱尔飞也似地冲出帐篷。 「站、站住!跑、跑掉了!快追!快追——!」 莱尔拖着少女穿越人声鼎沸的广场。 溜进帐篷与帐篷之间的缝隙之后,气喘吁吁的贵族少年和他的同伴也随后赶到。 「人呢?」 「不见了!动作真快!」 「可恶……!一定要把他们找出来!」 五名少年气得大声咒骂,旋即快步离去。 屏住呼吸的莱尔这才松了口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与莱尔一起隐身于帐篷之间的少女低声询问。 「遇到那种情况,任谁都会出手吧。」 得到莱尔的回答之后,少女不再开口,脸上却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莱尔探头张望四周,确定追兵已经远去之后,这才再度拔足狂奔。 少女任凭莱尔拉着跑,似乎完全没有『自我』。不过她宛如瓷器的白皙脸孔似乎浮现出些许疑惑,于是又再度向莱尔提问。 「因为你是魔术师的关系吗?」 「你怎么知道?」 「我从你身上感受到魔力的残留。而且我在使用魔术的时候,也清楚地感受到琥珀的魔力……结果注意力不够集中,魔术就失去了控制。」 「应该不是注意力的关系吧?你的身体那么虚弱,根本不应该出场表演。」 少女的手臂异常纤细,绝对不是天生细骨架的关系。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脚步却是异常虚浮,仿佛随时都会不支倒地。 「你——」 「找到了!」 人群的另一边,被莱尔拿起椅子重击背部的贵族少年大吼一声。 「……我今天怎么一直摆脱不了逃跑的窘境啊!」 身后的怒吼愈来愈接近,莱尔连忙环视四周,寻找逃生之路。 「有了!」 道路的最前方刚好有个表演魔术的舞台,莱尔立刻抱着少女冲了上去。 「先、先生?」 「桶棺借我一用。」 于是莱尔与少女一起钻进设置在舞台最中央的桶棺。魔术师见状登时傻了眼,这时追赶莱尔的少年也纷纷跳上舞台。 「看你往哪儿跑!」 「这样就想躲过我们吗?」 五名少年纷纷握紧拳头,使劲掀开桶棺的盖子。 「呃!——不、不见了!」 贵族少年同时凝视着桶棺的内部,却怎么也找不到莱尔和少女的身影。 『哦哦—!』 现场观众以为这也是表演之一,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贵族少年顿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奇怪……」 「啊!你们看!」 其中一名少年伸手一指,其他同伴这才发现顺利逃脱的莱尔和少女,出现在距离舞台不远处的某个角落。 「可、可恶!」 「让开!别挡路!」 贵族少年试图推开鼓掌喝采的观众,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4 「……应该甩掉了吧。」 确定那几个贵族少年再也追不上之后,莱尔这才松了口气。 「——所以。」 莱尔转过头来。 苍白银发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莱尔。 「既然甩掉了,你大可趁着这个机会回家。」 「……你呢?」 「我要回去,不能给其他人添麻烦。」 「那里不是你应该回去的地方吧?」 莱尔凝视着少女的双眸——那是介于金色与米黄色的特殊色调。 「不需要琥珀的协助,就可以使用魔法。再加上这一对『琥珀眼』——你是幻想 种吧?」 少女冰冷的表情闪过一丝狼狈。 幻想种。 有别于必须从琥珀之中召唤魔力的人类魔术师,幻想种是天生具备魔力的非人种——例如妖精、兽人以及魔人之类的总称。是过去曾经与人类比邻而居,共同生活的友人。 不过,如今魔术已经化作古老的传说,幻想种自然也就成为虚构的生物。 在魔术遭到强烈镇压的黑暗时代,魔术师为了保全性命,只好隐匿一己的知识。幻想种也纷纷隐居山林,以避免无谓的纷争。 「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不过看你的身体这么虚弱,应该是魔力不足的关系吧?所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回到自己的家乡才对。」 「……说得也是。」 少女内心的情感首度浮现于苍白的脸庞。若有似无的暧昧情感,当中所隐藏的意涵难以判断,勉强说来应该是自我解嘲。 莱尔正打算问个清楚,现实情况却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 咒骂与怒吼再度从人群的另一方传来,对方的执着确实令人讶异。 「这年头的贵族也太闲了吧?不管了,先溜再说——你还好吧?」 少女白皙的脸庞更加苍白,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眼见情况不对,莱尔连忙伸手接住少女纤细瘦弱的身躯。 「……别管我,快逃——」 「那怎么行。」 听到少女准备放弃的说法,反而让莱尔更无法弃她于不顾。 「明知他人有难,我又怎能见死不救?」 于是莱尔拉着少女准备离去,这才发现道路的另一端也传来追兵的吆喝声。贵族少年前后包夹,将莱尔团团围住。 周围的行人纷纷走避,站在远处看热闹。 「你好大的胆子……」 浏海被烧焦的贵族少年率先发难。 「最近似乎有不少人提倡所谓的四民平等,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今天我就要好好指导你,让你知道贵族跟平民是不一样的。」 少年和其他的同伴缓缓进逼。 莱尔虽然对自己的脚程相当有信心,不过带着一个无法动弹的少女,可是完全没有成功逃脱的可能性。于是莱尔只能挡在少女的面前,试图以自身保护少女的安全。这时其中一名少年面露惊讶之色,似乎有所发现。 「……这家伙是莱尔·巴德休坦!」 「什么?《最后女巫的徒弟》?」 看来他们也是贝根罕的学生。 浏海烧焦的少年打量着莱尔,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莱尔·巴德休坦……」 「……我不知道传说中的莱尔·巴德休坦是谁,不过这的确是我的名字没错。」 「这可是你自找的,我们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看来这似乎是全体少年的共识。只见他们目露凶光,恶狠狠地凝视着莱尔。 「区区平民也能成为特等生,简直没把我们这些贵族放在眼里。」 「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打着贵族的名号作威作福,不知道是谁比较嚣张?」 「哼……!竟敢跟贵族顶嘴,你这个平民是不想活啦!」 打量着盛气凌人的贵族少年,莱尔不禁在内心松了口气。对方的注意力已经被自己所吸引,如果能够就此忘了少女的存在,就算自己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在所不惜。 莱尔的脑袋相当清楚,只可惜他的妙计马上就破了功。 银发少女无声无息地从莱尔的身后走到贵族少年的面前,深深地一鞠躬。 「……这次的事件是我引起的,跟他没有关系,请收起内心的怒气吧。」 「啊——」 莱尔又惊又呆,甚至还感到有些愤慨。她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体虚弱得几乎走不动,竟然还傻傻地跳出来逞英雄。万一被那些贵族少年带走,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莱尔试图将少女拉到身后,少女的双眸却抢先一步与莱尔四目相对。 苍白的银发之间,少女的瞳孔微微发光,仿佛黄昏的色彩。 ——魔力励起光……! 内心才刚闪过这个念头,莱尔的身体突然无法动弹。 (『影缝』……不,『魅惑』之术!) 少女果然是幻想种,绽放出魔力励起光的琥珀眼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让莱尔的身体失去行动力之后,少女皱起细致的双眉,似乎十分痛苦。不过她马上就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再度向贵族少年深深鞠躬。 「……我愿意尽一切的可能表示歉意,就请您放了他吧。」 「……」 浏海烧焦的少年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低头致歉的少女面前之后,毫不留情地赏了她一巴掌。虚弱的少女哪经得起这一掌,当场无力地瘫倒在地。 「等一下再慢慢接受你的道歉,现在得先处理这个小子。」 少年不可一世地睥睨着莱尔。 少女跌倒之后,无法动弹的状况也跟着解除,然而其他的贵族少年早已从身后架住莱尔。 「我要让他知道,跟贵族作对的平民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朝着无法动弹的莱尔露出残忍的笑容之后,贵族少年高举右手。 莱尔咬紧牙关,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叫出声来。 然而少年的拳头却并未击中莱尔的脸颊。 突如其来的软木塞子弹命中贵族少年的眉间。 「好、好痛……这是什么?」 「玩够了没有?该结束了吧。」 音量不大却格外响亮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一名少女排开人群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把玩具枪。软木塞子弹显然是由这把玩具枪所击发的。 少女拨弄宛如火焰的赤铜长发,翡翠色的杏眼圆睁,睥睨着眼前的众人。 「玛莉亚……」 「玛莉亚·海蓝!」 贵族少年的惊讶声压过了莱尔的喃喃自语。 玛莉亚的嘴角顿时浮现一抹嘲讽的冷笑。 「这不是盖利姆·修帕廷先生吗?不知您在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做些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浏海烧焦的少年——盖利姆的气焰明显地收敛了许多。 玛莉亚闻言,顿时露出怜悯的神情。 「『没什么』?带着一大群人追杀无辜的平民,把难得的庆典搞得乌烟瘴气,居然还说『没什么』?」 面对玛莉亚的嘲讽,盖利姆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也罢,既然没什么大事,我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要将两个人留下,我倒是可以既往不咎。」 「两人?别开玩笑了。放了巴德休坦倒不是不行,这个女人可是我们——」 「我们?怎么,该不会是你们买下来的吧?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有人从事奴隶买卖?」 「唔……」 「对了,我刚刚将一大笔钱捐献给旅行艺人的团长,结果团长主动将部分的股份转让给我,这点可得跟你们说清楚才行。」 「啊!」 同样都是买下歌姬少女的行为,玛莉亚的手法显然比盖利姆高明多了。 「如果您还是不肯退让,身为旅行艺人团的大股东,我也必须捍卫自己的权利啰。」 玛莉亚话才刚说完,支持她的群众也纷纷开始鼓噪,其中也不乏要盖利姆和他的党羽滚回去的声浪。 盖利姆等人瞪着玛莉亚,个个都气得咬牙切齿。其实大家都恨不得早点开溜,身为贵族的 矜持却迫使他们不得不留在原地。 「你……!」 就在盖利姆再度举起右手的时候…… 「——适可而止吧。」 低沉的嗓音响起,五名贵族少年不约而同停止动作。 「对女性动粗,可不是贵族应有的礼仪。」 自人群中现身的是一名高瘦而结实的青年。穿着打扮跟盖利姆一样地入时,悬挂在腰间的长剑以及自信的脚步所酝酿的气度与威严却显得更胜一筹。 「毕、毕赫姆大人……」 毕赫姆·赛斯特。 以学生的身份继承父亲的爵位,人称赛斯特边境伯爵的人物。 年轻的边境伯爵亲自出面替贵族少年缓颊,玛莉亚的脸上不禁露出尴尬的苦笑。 「……赛斯特阁下,这几个人是你的属下吧?」 「这位仁兄是你的儿时玩伴吧,玛莉亚小姐?」 毕赫姆打量着莱尔,仿佛利刃一般无懈可击的眼神。 「……既然这件事是我方引起的,自然没有继续纠缠的道理……盖利姆,走吧。诚如玛莉亚小姐所言,可别破坏了庆典的欢乐气氛。」 「可、可是……毕赫姆大人,当街追逐固然是属下的不对,然而对方尚未针对属下的头发表示歉意……」 盖利姆指着自己烧焦的浏海。 毕赫姆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拔出长剑。 银光一闪之后,长剑再度入鞘,盖利姆烧焦的头发在半空中飞舞。 「——你的头发有什么事吗?」 展现了出神入化的剑技之后,毕赫姆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地平静。这种沉稳内敛的表现,更是突显出毕赫姆对一己之剑技的自信与自负。 差点吓破胆子的盖利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脸惊恐地拼命摇头。 「那就好——抱歉,打扰各位享受庆典的时间,希望大家还喜欢在下拙劣的演出。」 朝着目瞪口呆的群众翩然行礼之后,毕赫姆·赛斯特潇洒离去。盖利姆和他的同党见状,也急急忙忙地跟着离开。 莱尔的身体终于重获自由。 「每次都这样,你不嫌烦吗?」 微微苦笑的玛莉亚以手中的玩具枪轻戳正在伸展手脚的莱尔。 「空有一身的聪明才智却不懂得随机应变,未来的日子可是会很辛苦呢。」 「我知道。抱歉,又替你惹麻烦了。」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这个滥好人,早就习惯了。」 话虽如此,玛莉亚凝视着莱尔的双眸却流露出自豪的眼神。 「——对了,这个女孩子是?」 「啊?嗯……」 莱尔转头看着跌坐在地的银发少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现身的蜜拉已经理所当然地扶起少女的身体。 「她昏倒了,而且身体十分虚弱,必须立刻请医生……」 「不,医生派不上用场。」 否决蜜拉的提议之后,莱尔刻意降低音量。 「她需要的是魔力。只要补充足够的魔力,不但可以治疗伤口,体力也会随之恢复。」 「这个女孩子到底是……?」 「详细情形我也不太清楚,不过……」 正面接下玛莉亚和蜜拉的视线,莱尔俯视少女的脸庞。 「她是使用『魅惑』之术的幻想种,恐怕是《夜闇血族》的族人。」 太阳在不知不觉中逐渐西斜,琥珀色的夕照洒落在众人的身上。 二章 月花姬 1 逃走了。 少女逃走了。 逃了又逃、逃了又逃,不断逃亡。 到底是为了逃避什么?到底是为了远离何处?少女无暇细想,逃了又逃、逃了又逃,不断逃亡,直到突然醒悟的那一刻。 不需逃亡,没有逃跑的必要,根本找不到逃命的理由。 于是少女放弃了逃避。 ? ※ ※ ※ 「……呼,应该可以了。」 莱尔结束<祈咒>的咏唱之后,怀表表面的琥珀也如同西下的夕阳般逐渐失去了光芒。照亮研究室的任务,正式由油灯接棒。 嘉年华会场的事件落幕之后,莱尔将少女送进了学院的研究室。考量到少女必须接受的『治疗』,研究室显然是最安全的场所。 让少女横躺在沙发上之后,莱尔以琥珀进行<祈咒>。在琥珀的魔力加持之下,气若游丝的少女总算是逐渐恢复了体力。 「辛苦了。」 从头到尾陪同在场的玛莉亚拍拍莱尔的肩膀。知道莱尔是个魔术师的人并不多,玛莉亚正是其中之一。然而亲眼目睹在琥珀的光芒照射之下恢复生气的少女之后,玛莉亚还是难掩内心的惊讶。 「……她真的不是人类呢。」 「吸收琥珀的魔力之后,自动转化为生命力……错不了的,她的确是幻想种。」 「或许吧。既然世界上有女巫和魔术师,幻想种的存在也就不足为奇了。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当然是协助她回到家乡。不过在这之前,有些事情必须先跟她问个清楚。」 「是哦。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到门口。」 披上外套之后,莱尔带着玛莉亚走向正门。 「……莱尔,你之所以拯救那个少女,是因为自己是半个魔术师的关系吗?」 「刚开始是如此没错,之后却有点身不由己的感觉。看到她被那个叫做盖利姆的贵族压倒在地的画面,我就忍不住——」 「忍不住出手吗?」玛莉亚摇头苦笑:「你这个人就是这样。每次遇到紧要关头,身体的反应总是比大脑的思考快了一步。这种习惯很吃亏的。」 「说得也是,应该三思而后行才对。」 莱尔也知道这是自己的缺点,偏偏个性是与生俱来的,没那么容易改变。如果能够更机灵一点,就不会老是被玛莉亚数落了。 「所以……真的只是如此,没有其他的原因啰?」 「呃?我不懂你的意思。」 「没事,当我没说。」 面对莱尔的疑惑,玛莉亚只是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两人抵达学院的正门之后,玛莉亚钻进马车的车厢。 「晚安,莱尔。」 玛莉亚从车窗挥挥手,莱尔也道了声晚安。 驾驶座的蜜拉轻挥长鞭,马车缓缓地自学院离去。 当马车渐行渐远,莱尔的身影也愈来愈小的时候—— 「……啊啊啊啊!」 玛莉亚突然双手抓着头发,在车厢之中滚来滚去。 「莱尔有女人!莱尔有女人!莱尔有女人———!」 「——既然这么难以接受,今晚何不住下来呢?」 即使面对主人的奇言异行,蜜拉依然以熟练而流畅的动作驾驭马车。 「可是……可是我怕被莱尔笑我是没有肚量的女人!」 「现在可不是展现肚量的时候,那名少女真的很漂亮呢。」 「咕、呜呜呜……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难道我还不够努力吗?为了维持身材,甚至连喜爱的食物都不敢多吃……啊!我知道了,一定是胸部的关系!为了取悦莱尔,我努力地锻炼胸肌以保持弹性,甚至连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忘穿上胸罩,为的就是避免胸部变形……然而莱尔却一点都不心动,甚至连看也不看一眼!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原来他喜欢的是发育不良的贫乳~~~!」 「小姐,请冷静一点。尽管放心吧,莱尔大人有很大的机率是个巨乳爱好者。」 「……真的吗?」 面对恨不得现在就将自己的胸部大卸八块的玛莉亚,驾驶座的蜜拉自信满满地点点头。 「当然。每当莱尔大人看见小姐的胸部时,总是会露出色眯眯的表情。」 「……太、太好了……」 玛莉亚顿时无力地瘫软在地。 蜜拉则是笑嘻嘻地打量着喜极而泣的主人。 「——真可爱。」 口中忍不住喃喃自语。 即使刻意营造出成熟女人游刃有余的魅力,自己的主人依然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其实只要将这种特质毫不掩饰地展现出来,一定可以攻陷那个正经八百的少年。 蜜拉的分析客观而透彻,不过她非但没有向主人提出建言的意思,反而还刻意顾左右而言他。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莱尔大人说不定真的有其他的癖好。」 「什、什么癖好?」 「那就是——」 蜜拉突然压低音量,玛莉亚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喜爱幼童的癖好。」 玛莉亚闻言,顿时有如五雷轰顶般地瞪大双眼。 「……莱尔是个恋童癖……莱尔居然是个恋童癖——!」 主人绝望的叫唤声传入耳中,蜜拉的嘴角顿时漾起向日葵般的笑容,随手关上驾驶座与车厢之间的窗户。 「……」 目送玛莉亚离去之后,莱尔回到研究室,这才发现屋内的气氛跟之前截然不同。 站在沙发上的少女沐浴在苍白的月光之中。月光洒落在少女苍白的银发上,如同水滴一般滑过了雪白而赤裸的双肩。 书籍和文献堆积如山的研究室顿时化身为神秘的舞台。 逆光之中,少女浑圆的双眸绽放出宛如鬼火的暮色。 「……这里是……?」 少女单薄的双唇吐出清澈的嗓音。在陌生的场所恢复意识多少也会有些疑惑,少女的语气却显得格外平静。 「这里是我的研究室。虽然凌乱了些,却很安全。」 「……是你将魔力注入我的体内吧?」 莱尔点点头之后,少女轻飘飘地离开沙发走了下来。薄绢的洋装微微飘起,仿佛是展开的羽翼。 「……我的名字是路娜莉亚……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定居于伊塞休坦东方的『夜闇之王』的后裔,『雾之血族』的成员之一……可以请教尊姓大名吗?」 「——莱尔,莱尔·巴德休坦。」 自我介绍的同时,莱尔更加笃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 吸血鬼、夜之狩人、长命种——五花八门的别称无疑是证明了他们多样性的能力以及强大的实力。《夜闇血族》可说是统治黑夜的贵族,名气在所有的幻想种当中特别响亮,同时也是众人敬畏的对象。 这名少女——路娜莉亚似乎是《夜闇血族》之中地位崇高的眷族。 对于《夜闇血族》而言,血族的名号拥有非常特殊的意义。以名号为姓的少女应该是族长的直系亲属,也就是所谓的公主。 ——地位如此崇高的少女为何单独行动,而且又委身于旅行艺人的戏班,成为一名卑贱的歌姬? 莱尔的心中充满了疑问,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只见路娜莉亚突然双膝跪地,前额紧贴地面。苍白的银发披散一地,露出雪白纤细的妖艳颈项。 「……虽然年轻识浅,可是我愿意尽一切的可能侍奉于您。莱 尔大人,请您尽管使唤我吧。」 「你——」 少女仿佛佣人——不,仿佛奴隶的言行举止顿时让莱尔的脑袋一片空白。 「请、请抬起头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路娜莉亚依言抬起头来,以清澈透明的双眸凝视着莱尔。 「……莱尔大人不是我的新主人吗?」 「主人……」 「莱尔大人将魔力注入我的体内,不是为了让我成为『使魔』吗?」 「……」 莱尔无言以对,内心一片混乱。 《夜闇之血族》是力量强大的幻想种,向来只有他们将人类当成『使魔』的份,人类根本无法驾驭他们。 「那我到底该做些什么才好?充当触媒?打理日常的生活起居?还是提供床第之间的特别服务?」 「……呃……嗯……唔……」 莱尔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除了惊讶之外,终日奔波所累积的疲劳也让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迟疑了片刻之后,莱尔提出了连自己也难以置信的要求。 「……可以请你唱一首摇篮曲吗?」 「摇篮曲?」 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小脑袋微微一偏,似乎也感到有些突兀。如果直接将内心的诧异表现出来,想必一定是格外地惹人怜爱。然而路娜莉亚的动作却像是受人操控的傀儡,不带一丝情感。 「……不瞒你说,我真的累了。就让我在优美的歌声陪伴之下,舒舒服服地进入梦乡吧。」 「……这是第一个命令吗?」 「不是命令,而是单纯的请托。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莱尔将房间角落的书籍推到一边,清出足够让一个人躺下的空间。接着又以外套代替棉被盖在身上,随手抓起卡雷亚语辞典枕着后脑,准备好好睡上一觉。 「沙发下面有毛毯,自己拿出来用吧。」 路娜莉亚以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神凝视着莱尔。 「——uhhhhh——」 清清嗓子之后,路娜莉亚唱起歌来。 轻柔的嗓音仿佛白雾一般漂荡于房间之中,融化了莱尔已经十分疲倦的意识。 ——不过听起来倒是有些哀伤…… 迷迷糊糊之中,莱尔仿佛见到了迷失在浓雾之中的少女。 「……晚安,路娜莉亚……」 向雾中的少女打声招呼之后,莱尔在摇篮曲的陪伴之下坠入梦乡。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打量着沉沉睡去的少年,路娜莉亚陷入了沉思。 几个小时之前,路娜莉亚几乎耗尽了魔力,甚至连最基本的魔术表演都感到十分吃力。当时她还以为自己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不过路娜莉亚倒是一点也不恐惧,毕竟她的生命之所以一直延续至今,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因此当自己的颈子被贵族少年紧紧勒住的时候,路娜莉亚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个少年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拯救自己呢?原本以为他似乎有什么企图,如今看来却又并非如此。 路娜莉亚摇摇头。也罢,这不重要。 从沙发底下拖出毛毯之后,路娜莉亚脱掉身上的洋装,钻进毛毯之中。 ——这是什么气味? 毛毯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味道。 闻起来似乎跟久未清洗的臭味不太一样。不过就算身上的毛毯只是一块破布,路娜莉亚也一点都不介意,事实上也没有介意的必要。 于是路娜莉亚缓缓闭上双眼,什么也不去想,就跟她在人世间度过的好几个夜晚一模一样。 ? ※ ※ ※ 略带点酸臭的甜香弥漫整个房间。 端坐在皮制沙发仰望天花板的年轻人,毫不吝惜地展现他结实强健的上半身。兼具力与美的完美肉体,无疑是黄金比例的绝佳写照。 年轻人的身边躺着一名半裸的女子,身上只裹着一件床单。在烛光的映照之下,汗湿的胴体显得格外地美艳动人。 年轻人打量着足以让每个男人失去理智的女体。 「……呼。」 轻轻叹了口气之后,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门没锁。」 年轻人握住倚靠在沙发另一端的长剑,向门外的访客做出回应。 「——毕赫姆大人,在休息时间打扰您,真是不好意思。」 几名少年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带头的少年恭恭敬敬地低头行礼。仔细一看,他的浏海呈现不自然的断面。 带头的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在嘉年华会场追杀莱尔以及路娜莉亚的盖利姆·修帕廷。 「原来是你们啊。当初为了解决纷争,让你们受委屈了。如何,今天晚上玩得尽兴吗?」 这里是王都欢乐街的会员制俱乐部。简而言之,就是贵族御用的高级娼馆。 几名贵族少年是在毕赫姆·赛斯特的引荐之下,才得以进出这家俱乐部,如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托您的福,大家都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不过那件事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当时碍于局势不得不退让,然而为了往后着想,还是得采取必要的措施。」 「你的意思是?」 「就是莱尔·巴德休坦。」 盖利姆的回答获得其他贵族少年的一致认同。 「一介平民居然以特等生的身份就读贝根罕学院,甚至还处处讨好老师,将学院玩弄于股掌之中。任凭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在学院之中为所欲为,可是有损毕赫姆大人的名声。」 「还好吧,我的名声本来就没那么伟大。」 「既然如此,玛莉亚·海蓝呢?」 「玛莉亚小姐是吧?她的巴掌果然相当辛辣。」 毕赫姆轻抚脸颊,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种暴发户贵族的小妞确实应该受点教训,然而她好歹也是海蓝财团总裁的独生女,可是万万得罪不起。不过……如果是那个小妞喜欢的小鬼……」 正面接下盖利姆热切的视线,毕赫姆大剌剌地点点头。 「嗯……既然这么有自信,就照你们的想法去做吧。好好表现,可别让我失望了。」 「——是!」 获得毕赫姆的许可之后,盖利姆和其他贵族少年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 贝根罕是王家设立的学院,该校的特等生向来是伊塞休坦王国——甚至是国王陛下十分看好的人物。平民出身的小鬼没资格享有这种殊荣,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有几两重——盖利姆的内心充满了强烈的使命感。 「……个性卑劣的人反而更容易使唤。」 目送趾高气昂的贵族少年离开房间之后,毕赫姆不禁摇头苦笑。 ——也罢,就这样吧。将葡萄酒杯握在手心之后,毕赫姆喃喃自语。 「……反正我迟早也会展开行动,先让他们替我铺路也不错。」 「——毕赫姆大人,您刚刚说什么?」 语带笑意的呢喃来自床上的半裸女子。 毕赫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手拨弄女子的秀发,女子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陶醉的神情。 对于毕赫姆而言,驯服女人并不是什么难事。事实上每个人都希望受到他人的支配,并不是只有女人如此而已。换个说法,就是希望自己的价值获得肯定。 因此承认对方的价值,甚至是替对方决定正确的价值,自然是最重要的关键。 「……你的 身价又如何呢?继承<遗产>的《最后女巫的徒弟》,莱尔·巴德休坦?」 年轻的边境伯爵露出一抹冷笑,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2 早上起床之后,莱尔的视线立刻落在研究室的沙发上。 隆起的毛毯好端端地躺在研究室角落的沙发上。早晨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洒落一地,苍白的银发映照出刺眼的光芒。 「……看来还在。」 莱尔喃喃自语,表情十分复杂。只见他蹑手蹑脚走出研究室,前往走廊尽头的盥洗室。 相较于莱尔的低调,走廊另一端的楼梯则是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又何必这么着急——」 「你说的一点没错!我放下了身段,舍弃了矜持!然而身段和矜持都是女人不可或缺的要素!」 赤铜色的长发随风飞舞,玛莉亚自楼梯口现身。然而清澈的翡翠色双眸却布满了血丝,深陷的眼窝更是浮现出明显的黑圈。 侍女蜜拉紧跟在后。 「可是莱尔大人已经到了对异性感到好奇的年纪,就算是偶尔出了什么差错——」 「但我都做这么多了,他还是对我一点反应也没有!如果他真的对别人做出什么事,那不就代表……!」 玛莉亚面向墙壁,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就像是一个饱受惊吓的孩子。 「小姐,请您冷静一点。好了,没事了。」 蜜拉将玛莉亚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她的头顶,仿佛是温柔的慈母。这时玛莉亚抬起头来,噙着泪水的双眸直盯着蜜拉。 「真、真的不会有事吗……?」 「当然,小姐应该比任何人都了解莱尔大人才是。如果连小姐都不相信莱尔大人,又有谁会相信他呢?」 「……说、说得也是。谢谢你,蜜拉。没、没错,不会出事的!」 玛莉亚握紧拳头,再度坚定了内心的信念,完全没注意到斜后方的蜜拉正笑吟吟地打量着自己。 于是玛莉亚踏着坚定的步伐,沿着走廊一路前进,大剌剌地推开熟悉的研究室大门。 「早啊!莱、尔……」 眼前的画面顿时让玛莉亚的笑容为之冻结。 向来被莱尔当成床铺的沙发之上,横躺着一名苍白银发的少女。 只见少女缓缓地坐了起来,身上的毛毯顺势滑落,露出一丝不挂的娇躯。 「嗯、嗯……早安。」 少女一脸茫然地低头回礼,似乎尚未完全清醒。 「……」 玛莉亚静静地关上房门,不发一语。 过了一秒、两秒、三秒之后—— 「小姐!?」 仿佛断线人偶瘫坐在地的玛莉亚脸上,呈现出彻底虚脱的模样。小嘴微张,只差少了魂魄或是灵体自口中窜出,空虚的眼神更像是开始发臭的深海鱼。 「呜哇,真有趣——不不不,真是令人心痛……」 「玛莉亚?」 这时盥洗完毕的莱尔刚好回来,连忙来到失魂落魄的儿时玩伴面前。然而即使是弹手指、挥手、甚至是轻拍脸颊,玛莉亚都毫无反应。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应该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吧。」 「没睡好?这怎么可能?她不是一躺上床就呼呼大睡的个性吗?」 「……就是说啊。」 蜜拉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困惑。 「——然后呢?」 从堆积如山的书籍和资料之中拖出桌椅,享用蜜拉送上的早餐之后,啜饮着餐后红茶的玛莉亚摆出一派自在的样子开口。 「也没什么然不然后的,我还找不到机会问个清楚。」 莱尔打量着坐在研究室的角落、已经披上衬衫的少女。 「——路娜莉亚。」 「是,莱尔大人。」 莱尔脸色一沉。 他已经强调过许多次,不要称呼自己为『大人』,路娜莉亚显然没听进去。 「……在《夜闇血族》之中地位崇高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旅行艺人的戏班之中?」 「我是被捡回去的。」 「捡?」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种比喻,不过听完路娜莉亚的解释之后,莱尔不禁张大了嘴巴。 「……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面对不断摇头的莱尔,玛莉亚忍不住皱起眉头,针对路娜莉亚先前的描述做出更进一步的补充。 「旅行艺人的戏班似乎是在东部的巡回表演期间发现倒在路旁的她。虽然身上没有任何的证明文件,不过看在长相和嗓音都还不错的份上,才让她成为戏班的一份子。」 「你是从哪打听来的消息?」 「昨天离开研究室之后,我又走了一趟嘉年华的会场。虽然目的是为了让整个事件圆满落幕,不过我好歹也支付了一大笔权利金,成为她名义上的监护人。之后我向戏班的团长打听她的来历,团长的回答居然也是『捡来的』,当场让我无言以对。」 这时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路娜莉亚的身上。 即使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路娜莉亚的语气依然十分平静。 「事情就是如此。我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哪有这么简单……」 「若觉得我是个麻烦,直接放生也无妨。」 面对莱尔不以为然的反应,路娜莉亚的回答仿佛事不关己似地十分冰冷。 「要不然把我卖给奴隶商人或是娼馆的老鸨也行,或许您还可以小赚一笔。」 这下子莱尔真的是无言以对了。 从路娜莉亚的反应和语气看来,她显然并不是单纯的自暴自弃。她已经彻底放弃自己的人生。相较之下,或许连自杀者的态度都比她更加积极。 「……听了就一肚子火。」 玛莉亚不耐地搔搔赤铜色的头发,突然站了起来。只见她大剌剌地站在路娜莉亚的面前,冷冷地哼了一声。 「或许你认为我这个不知民间疾苦的温室花朵没资格说这种话,不过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伟大了?没错,世界上确实有人为了生计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肉体,不过你可差得远了。」 「……怎么说?」 「意思是你连成为奴隶或是娼妓的权利都没有。像你这种失魂落魄的死尸,没资格侮辱那些用尽一切方法只想努力活下去的活人!」 「……既然如此,就把我当成死人来处理好了。」 路娜莉亚丝毫不为所动,一副索然无味的模样。 「反正我本来就是应该消失的存在,没什么好介意的。」 (应该消失的存在……?) 莱尔心中一震。虽然这可能只是对人生失去希望的人常挂在嘴边的话语,但莱尔还是感到事有蹊跷。 (她好像坚信自己毫无存在的价值……为什么呢?」 「……好吧。」 玛莉亚再度哼了一声,转身面向莱尔。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东西?」 「东西……?」 「总不能称呼没有生命的物体为『家伙』吧?所以是『东西』。」 玛莉亚难得这么生气。平常的她就算内心不悦,也不至于会如此意气用事。 「她是个女孩子,你又是名义上的监护人,不如就把她带回家——」 「不要,想都别想。到时候休怪我把她当成大型垃圾,委托卫生局代为处理。」 「这的确很像你的作风……偏偏她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少女,我又不能一直让她留在这 里……」 「为什么不行?把她当成佣人就好了嘛。」 「说得容易。我只是个学生,又住在宿舍里面……」 「你忘了吗?莱尔,你可是贝根罕的特等生,拥有各式各样的特权。除了免除学费、领取奖学金、获准阅览王立图书馆的藏书、享有个人专属的研究室之外,还可以聘请私人秘书呢。」 「连这种特权都有?」 当初莱尔是冲着免除学费和高额奖学金才参加入学考试,考上之后才赫然发现特等生的待遇竟然如此优渥。如今特等生的特权又增加了一项,莱尔内心的惊讶自然是不难想像。 「严格说来这项规定只适用于教职人员,不过为了管理研究室,聘请秘书也是理所当然的。至于秘书的薪水,则是由研究室的管理人负责支付,不过她既然心甘情愿当个奴隶,自然没有支薪的问题,大不了只是提供食宿而已。就这么说定了,把她当成一块抹布,命令她好好打扫研究室吧。」 「抹布……」 莱尔忍不住皱起眉头,打量着路娜莉亚,却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没关系,一切由莱尔大人作主。」 「听到了没有?好好地使唤她吧。」 话才刚说完,玛莉亚突然拍拍裙子站了起来。 「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东西』,接下来就交给你处理吧。」 玛莉亚的发言倒是跟路娜莉亚有异曲同工之妙,莱尔忍不住高举双手表示投降。 「好好好。既然这件事是我引起的,我会负起责任妥善处理的。」 「这才像话,先走了。」 在蜜拉的陪伴之下,玛莉亚离开研究室。 「啊啊啊啊啊!莱尔居然跟那个冷感的女人共处一室!」 「……又来了。」 发现玛莉亚又在马车之中闷头大叫之后,驾驶座的蜜拉不禁摇头叹息。 「既然不喜欢路娜莉亚跟莱尔大人在一起,硬把她带回家不就好了吗?」 「呜呜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这么做啊!」 吵闹了一阵子之后,玛莉亚重新端正坐姿,调匀急促的呼吸。 「……不过这倒不失为良性的刺激,相信整天关在研究室里面的莱尔一定会有所启发的。」 得到贝根罕学院特等生的身份之后,莱尔的生活几乎是在书本之中度过的。他上课的时候当然也很认真,不过对于莱尔而言,课堂上的授课内容不过是『理所当然』的知识罢了。 莱尔从《最后女巫》身上所继承的庞大知识以及卓越的智慧完全没有施展的机会,只能过着隐者般的平静生活。 「莱尔的才华不是只有这样而已。他曾经被艾路路亚老师喻为『真正的天才』,拥有常人难以想像的力量。就算缔造出第二次<蒸机革命>的『契机』,也一点儿都不足为奇。」 玛莉亚的语气十分肯定,双眸更是流露出异样的神采。现在的她就像是统御众人的领导者,抑或是长于看穿他人心思的老练棋手。 「我希望莱尔能够成为让蒸机文明更上层楼的推手。为了实现愿望,我得筹措必要的资金、创造必要的环境,猛药的投入更是不可或缺的。就这层意义而言,对世间的一切失去希望的冷感女刚好符合我的要求,毕竟莱尔是不可能对需要帮助的人袖手旁观的。」 「也对,莱尔大人确实是个古道热肠的善心人士。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做似乎并不是没有风险。」 「……风险?」 「如果能够激起莱尔大人的企图心,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是自暴自弃的少女跟热心助人的少年似乎是恋爱故事的王道配对,万一莱尔大人因此产生了另一种企图心……」 「……啊啊啊啊啊啊!天啊啊啊啊啊!万一真的演变成那种局面,到时候我该如何是好……呜、呜呜呜呜!莱尔~~~~!」 玛莉亚再度抱头痛哭。 蜜拉放心地点点头,旋即静静地关上驾驶座与车厢之间的窗户。 3 莱尔也没闲着,他很快就带着路娜莉亚参观学校。 离开研究室之前,路娜莉亚已经换上昨晚玛莉亚替她准备的便服。 贝根罕学院占地辽阔,新生的『迷航记』可说是每年必定上演的固定戏码。 今天虽然是假日,参观期间还是偶尔会碰到留在学校的学生。当这些边走边看书的学生与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都会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其中更是不乏目光呆滞、魂不守舍的男性学生。 (也难怪他们会出现这种反应。) 打量着身旁的路娜莉亚,莱尔在内心喃喃自语。 她的穿着打扮虽然显露出流浪生活特有的沧桑,清新脱俗的外貌以及苍白的银发却依然保有耀眼的光彩。这种没落贵族特有的风情,更是彰显出路娜莉亚高雅内敛的气质。 所到之处无不吸引众人的目光,这也是不难想像的。 (话虽如此……) 莱尔热心地带着路娜莉亚认识几个校园内比较明显的地标,路娜莉亚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除此之外毫无反应。 莱尔的内心顿时产生仿佛以网子捕捉微风般的空虚。 他带着复杂的心情一路行进,即使在白天依然熊熊燃烧的火堆顿时映入眼帘。日夜燃烧的火堆是春炎祭的象征,用意在于驱走冬季的严寒。 「早啊,莱尔。昨天玩得还愉快吧?是不是跟那个大小姐——」 今天负责看守火堆的人还是海瑟。只见海瑟回过头来看着莱尔,脸上的表情顿时为之冻结,一双眼睛更是直盯着莱尔身旁的路娜莉亚。 「……莱尔,这位小姐是?」 「她叫做路娜莉亚——」 「路娜莉亚!多么美丽的名字啊!」 大为感动的海瑟惊呼一声,当场跪倒在路娜莉亚的跟前。 「——实在是太美了。仿佛一轮皎洁明月的朦胧美,紧紧地揪住了我的心……我叫做海瑟,海瑟·葛雷利。或许这个请求有些突兀,不过……路娜莉亚小姐,请嫁给我吧!」 在呆立原地的莱尔注视之下,激动的海瑟紧紧地握着路娜莉亚的双手。 「或许你认为我是在开玩笑。没错,我还年轻,目前也只是一个学生。可是路娜莉亚,只要有你的陪伴,再怎么艰苦的试炼以及考验全都难不倒我!可以请你赐予我绝对的勇气吗?」 字里行间虽然洋溢着喜剧电影特有的夸大与喜感,海瑟的表情却是异常地认真。 路娜莉亚又是如何面对这个意想不到的告白呢? 「——对不起,我无法侍奉莱尔大人以外的其他人。」 语气虽然平静,听在海瑟的耳中却仿佛晴天霹雳般的震撼。 「……莱尔~~?」 只见海瑟转头面向莱尔,脸上露出受伤的笑容。 「……这个我见犹怜的少女是你的什么人?」 「这……」 「我的身体从头到脚都是属于莱尔大人的,无法接受你的心意。」 致命的一击。 海瑟摇摇晃晃地往后退了几步,双臂朝天跪在地上,仿佛向天神祈祷。 「神啊!为什么如此独厚于莱尔?拥有波涛汹涌的巨乳千金还不够,竟然还赐给他稚气未脱的娇柔幼女……喔喔、喔喔、喔喔喔!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海瑟……?」 「住口!你这个闷骚的大变态!」 泪如雨下的海瑟充满怨恨地瞪着莱尔。 「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最好是给我下地狱去吧!」 不等莱尔替自己辩驳,海瑟就哭哭啼啼地快步离去。 「……听到了吗?」 「……听见了。可恶的莱尔·巴德休坦……」 「……居然仗恃着特等生的身份,在研究室中建立自己的后宫……呜,我的眼睛开始流汗了……!」 「……」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充满敌意的视线,莱尔不禁冷汗直流。 「路娜莉亚……能不能请你换个说法……?」 「我说错了什么吗?」 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平静地接下莱尔的视线。 「身为莱尔大人的侍女,我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看来你是认真的……也罢,反正海瑟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过几天就会忘了。对了,说到这个……」 海瑟所上演的求婚记令莱尔产生了一个疑问。 「我知道询问女性的年纪说是相当失礼的举动,不过你今年到底几岁啊?」 幻想种多半都是长寿的种族。就拿《精灵》来说好了,超过千岁的案例也是屡见不鲜,而且外表并不会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出现变化。 路娜莉亚的外表看起来大概相当于十几岁的人类少女,不过她的真实年纪极有可能比莱尔年长。若真如此,更不该称呼莱尔为「大人」。 「十六。」 「十六?跟我同年?」 「是的。在族人当中,我也是年纪最轻的一个。」 就某方面而言,路娜莉亚的回答证实了人不可貌相的说法,不过莱尔万万也想不到她的年纪居然跟自己一样。 幻想种的精神年龄其实跟人类相差不多,理论上路娜莉亚应该是个天真无邪、对世间种种抱持着高度兴趣的花样少女才是。 「……有什么不对吗?」 面对哑然失声的莱尔,路娜莉亚以空洞虚无的语气提出询问。 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现在的这副模样?宛如行尸走肉的冰冷表情,甚至连没有生命的傀儡看到了恐怕都会忍不住皱起眉头。 一想到这里,莱尔顿时感到莫名地愤慨。 就算身家背景异于常人,也不应该变成这样。路娜莉亚将自己视为理应消失的存在,莱尔说什么也无法接受这种想法。 「……对了。」 于是莱尔牵起路娜莉亚的小手,拉着她朝着反方向前进。 「……莱尔大人?」 「到街上逛逛吧。现在正值春炎祭,街上可是热闹得很呢。」 莱尔的态度十分坚定,由不得路娜莉亚拒绝。于是路娜莉亚只好一脸茫然地跟在莱尔的身后。 贝根罕学院虽然位于郊区,却也在轨道电车的行经路线之上。 对于住校生而言,轨道电车无疑是来往学院与城镇之间的第一首选。只要出示贝根罕的学生证,就可以免费搭乘电车。 莱尔拿出学生证之后,替路娜莉亚支付车资,旋即挑了两个空位坐了下来。一开始电车的车厢空无一人,可以任意选择喜欢的座位;不过随着电车的行进,上车的乘客也愈来愈多,准备开车的汽笛声听起来甚至像是电车的喘息。 莱尔的目的地是位于城墙遗迹附近的商店街。春炎祭正是商店街每年的销售旺季之一,大街小巷挤满了参观以及购物的人潮,喧闹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人称热门卖场的中央区。 下车之后,莱尔带着路娜莉亚来到熟识的服饰店。 「……这里是?」 「我所知道的女性服饰店当中,就属这里的货色最齐全。」 「我不是指这个,为什么带我来服饰店?」 「当然是来买衣服的,不必想太多。」 「欢迎光临,莱尔先生。」 熟识的女店员立刻堆满笑容迎了上来。发现莱尔身旁的女子并不是赤铜发色的小姐,女店员顿时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 「——您劈腿了吗?」 「不要胡说,快点替她物色一些适合的服装。」 莱尔冷冷地瞪了一眼。女店员嘴里嚷着「好可怕」,却还是笑脸盈盈地带着路娜莉亚前去试装。 ——几十分钟之后。 「这样子还可以吗?」 莱尔对路娜莉亚经过改造之后的模样有些不太习惯,不过严格说来,倒是跟初见时的黑色洋装有些类似。纯白的套衫搭配下摆和衣领略施装饰的黑色长裙和夹克,胸前还点缀着红色的蝴蝶结。 路娜莉亚的外貌最吸引人的地方,不外乎是波浪状的苍白银发以及柔嫩似雪的肌肤。唯有仿佛夜空一般的漆黑,才能衬托出她的特色。 「呃……莱尔大人……」 「不必担心钱的问题。前阵子才刚卖掉一间老房子,手边还有一点积蓄。」 路娜莉亚不希望莱尔为了自己而破费,莱尔却打断了她的话头。 「……莱尔大人喜欢就好。」 语气虽然流露出些许的为难,路娜莉亚还是选择了沉默,似乎将自己当成不会说话的换衣娃娃。 (……购物作战失败了。) 察觉第一回合以失败告终之后,莱尔重新振作精神,迎向接下来的挑战。 于是莱尔带着换装完毕的路娜莉亚,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4 ——实在不明白。 路娜莉亚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咖啡厅中细细品味咖啡的苦涩,茫然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少年。 ——这个魔术师少年带着我跑来跑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今成为主人的少年——莱尔·巴德休坦正将大量的砂糖倒入咖啡,拿起汤匙细心搅拌。 身为目前几乎已经绝迹的魔术师,又是以学生的身份获得特殊待遇的佼佼者,实际上却是个性善良的普通少年。 虽然出手拯救了自己,却丝毫不求回报。 (……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少年是基于善意而拯救自己,然而他的付出却只是白费力气的行为。 如同名叫玛莉亚的少女所言,自己是个『死人』。 死人是无欲无求的。 即使从他人的身上获得了什么,也不会因此产生感谢之意。就算是价值不菲的华服,也跟破烂的衣衫没什么两样。 「好喝吗?」 添加大量的砂糖之后,咖啡早就已经走味了,浑然不觉的莱尔却依然天真地开口询问。 「……嗯。」 「真的吗?那就好。」 莱尔笑着点点头。再自然不过的笑容,没有其他的意图。 眼前的这名少年一定以为善良的心可以拯救所有的人吧。 只可惜死人是救不了的,也没有拯救的必要。 (为什么不把我当成『消耗品』呢?) 冰冷的内心浮现一抹同情,然而路娜莉亚并没有提醒莱尔的意思。不管莱尔将路娜莉亚当成什么,对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我们走吧。」 将几枚硬币放在桌上之后,莱尔站了起来。 路娜莉亚也默默地跟在莱尔身后。 没错,无关紧要。无论是出于善意或是恶意,对于自己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因此。 「啊……」 即使突然有人从身后捣住嘴巴,强行将自己带离现场,对于路娜莉亚而言也是无关紧要的。 「嗯?路娜莉亚?」 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路娜莉亚不见了。莱尔连忙环视四周,却怎么也找不到路娜莉亚的身影。 就在莱尔轻抚下颚兀自发愁的时候,一名打扮粗俗的男子突然挡在面前。 「你就是莱尔吧?」 「嗯,我是。」 男子递给莱尔一封信。 略感诧异的莱尔摊开信纸,旋即脸色一沉,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这封信是从哪来的?」 「一个穿着入时、趾高气扬的年轻人,看起来就像是贵族家的纨绔子弟要我交给你的。」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莱尔拿出夹在信中的好几根苍白的银发,愤恨地开口: 「……我明白了,可以请你带路吗?」 男子大剌剌地点点头,率先迈开脚步。 人来人往的商业区固然是一片繁荣的景象,以前却是杂乱无章的贫民窟。 随着王都的迅速发展,地价低廉的贫民窟也成为重点开发的区域,然而几条巷子之外的地区,老旧破败的建筑物却依然随处可见。 在男子的带领之下,莱尔走进阴暗的小巷。 「差不多就快到了。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否则到时候可别怪我没警告你。」 「说得也是。」 「嗯?看不出来你还颇有胆识的嘛。」 「偶尔罢了,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大。对了,趁现在先给你吧。」 莱尔掏出一枚银币,递给眼前的男子。 「等一下你的跑路费恐怕会缩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作是补偿吧。」 「……我可是准备跟那些家伙一起修理你一顿呢。」 「我知道,不过这是我跟他们之间的问题,与你无关。既然付出了劳力,就应该获得酬劳,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道理。我不知道替人跑腿的行情大概是多少,不过揣测他们的想法倒还难不倒我。」 男子凝视着莱尔手中的银币。犹豫了片刻之后,这才默默收下。 最后两人来到建筑物四面环绕的空地。这里原本是堆放建材的场所,如今早已弃置多时。 莱尔出现之后,坐在遭到弃置的石材与木材之上的少年纷纷站了起来。对方一共有五人。正如男子所违,果然是一群穿着入时的纨绔子弟。 路娜莉亚正被其中一名少年牢牢架住。 「终于来了。」 五名少年之中的老大冷冷地凝视着莱尔。长相并不陌生,正是迫使莱尔不得不出手搭救路娜莉亚的那名贵族少年。没记错的话,似乎是叫做盖利姆·修帕廷。 「辛苦你了。」 盖利姆大剌剌地朝着带领莱尔前来此地的男子点点头,随手丢出一枚银币。 「……不是两枚银币吗?」 「住口,你这个贱民!要怪也只能怪你的动作太慢了,酬劳减半也是理所当然的!快点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男子愤恨地瞪了盖利姆一眼,旋即对莱尔报以钦佩的眼神。只见他以歉疚的语气向莱尔道别之后,便转身离去。 男子才刚离开广场,其中一名贵族少年立刻堵住广场的出入口。 「……莱尔·巴德休坦,你应该知道我们找你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不太清楚喔。很抱歉,我的脑袋没有你们想像中的灵光。」 「倒是很会耍嘴皮子。不过,这就是最主要的原因。」 盖利姆的语气流露出明显的轻蔑,其他人也纷纷对莱尔报以鄙视的目光。 「一介平民居然也能成为贝根罕学院首届一指的特等生,光是想像就令人生气。不过就只是拜名人为师罢了,凭什么享受这种特权?」 以三国语言接受十种科目的笔试,接下来还得通过高达五次之多的面试,可不是祭出师父之名就能够顺利过关的。不过就算跟这些家伙解释清楚,恐怕也只是白费力气。 「……我并没有利用师父的名气——」 「住口!平民没有跟我们说话的资格!」 莱尔总算是恍然大悟。 原本以为自己真的在无意间得罪了这些贵族,说穿了也不过就是眼红罢了。看来贵族世家的自尊心真不是普通的强大……换个角度而言,也可称之为廉价。 大感失望的莱尔双唇微张,结果盖利姆等人以为莱尔被他们的气势所震慑,顿时冷嘲热讽了起来。 「也对,光是师父的名气恐怕还不够。艾路路亚·亚索德虽然是众人口中的天才,却也只是一介平民罢了。想必你一定是以其他的好处当成条件,向学院换取特等生的待遇吧?例如传说中的<最后女巫的遗产>……」 「……」 「不管遗产到底是什么,都无法改变你是依靠师父的庇荫才得到好处的事实。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搞不好连就读贝根罕学院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是成为万中选一的特等生了。难道不是吗,《最后女巫的徒弟》?」 「……你可真是多话。」 贵族少年们闻言,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莱尔很少发怒,不过这次他真的生气了。 因为莱尔确实是依靠自己的实力获得贝根罕学院特等生的身份。 没错,依靠艾路路亚所灌输的知识与智慧。 如今盖利姆却将莱尔的实力归功于<最后女巫的遗产>,无论是对于莱尔或是艾路路亚而言,无疑都是一大侮辱。 于是莱尔打量着眼前的贵族少年,嘴角浮现出令人背脊发凉的冷笑。 「……自己一个人成不了事?那应该是你们才对吧。好几个大男人联手欺负一个弱小的少女,你们这些贵族子弟可真是了不起。」 「这个家伙……!」 「你好大的胆子!」 莱尔轻蔑的口吻激怒了眼前的贵族少年。只见他们纷纷拿起散落一地的角材或是铁棍,恶狠狠地瞪着莱尔。 「……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选择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吗?万一真的出了事,大可将责任推给地痞流氓就好。到时候就算你跳出来说破了嘴,也不会有人相信是我们干的——慢着,可别想逃,否则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女可就有苦头吃了。」 架住路娜莉亚的少年捏住她的下颚往上一扳,警告莱尔不许逃跑。 路娜莉亚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任凭对方摆布。 莱尔见状,内心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 「……我想警告你们一件事。」 「请便,放狠话向来是弱者的权利。」 「立刻释放路娜莉亚。只要愿意承诺往后绝不找她麻烦,我倒是可以放你们一马。」 贵族少年一脸茫然地张大嘴巴后,旋即笑得乐不可支。 「哈哈哈,你有病吗?不知道是谁放谁一马!」 最接近莱尔的少年举起手中的角材,朝着莱尔的肩膀直落而下,结果却挥了个空。 「咦?」 「——人类的水平视野大约是二〇〇度左右。」 收势不及的少年差点跌了个狗吃屎,莱尔的声音却从右后方传入他的耳中。 「动态视野的范围更小。一旦注意力被勾走,更是容易失去目标——」 少年立刻转过身来。 「人类是精巧的机器,所以——」 莱尔抓住少年的手腕,右脚顺势一钩,轻而易举地将体型比自己大上一号的少年放倒在地。 「重心、躯体、姿势、可动范围的极限——愈是精密的机器,愈容易出现构造方面的弱点。」 接着又以膝盖抵住背部的一点,彻底剥夺少年的行动力。 少年手中的角材掉落在地,发出干涩的声响。 莱尔的动作干净俐落,在场众人——包括路娜莉亚在内——无不睁大了双眼。 「很抱歉,让你们失望了。我过去可是在街头的拳打脚踢中长大的。」 孩 提时代的莱尔总是跟着不让须眉的儿时玩伴四处游荡,常常被卷入拳脚冲突当中,因此而获得了人体生理学以及物理性冲击方面的知识。 「唔……可恶……」 其余的几名少年同时逼近,显然是打着以多欺少的主意。 基本上这是正确的做法。莱尔的实战经验再怎么丰富,也是双拳难敌四手,顶多只能收到奇袭的效果。 因此—— 「呀啊啊啊啊啊啊——!」 莱尔伸出食指,抵着被压倒在地的少年颈部。 凄厉的惨叫传来,敌人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的神情。 「……人体分布着许多各种神经汇聚一处的神经丛。」 莱尔的食指轻轻一扭,语气就跟授课的老师一样平静。 「咿咿咿咿咿——!」 「神秘的东方将神经丛称之为『穴道』,视为人体的弱点之一。我现在按着的地方,就是位于颈部的穴道。」 莱尔的食指持续扭转。 断断续续的惨叫传遍空地的每一个角落。 「不如趁现在来做个交易吧。立刻放了那个少女,我就饶了你们的同伴,否则就让你们尝尝同样的痛苦。」 众人纷纷打量着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莱尔。 ——这个人真的是莱尔·巴德休坦吗? 彬彬有礼的模范生气质消失无踪,眼神仿佛打量着路边的石头——不,计算着书写在白纸上的数字似地平静与冰冷。 正面接下莱尔的视线之后,盖利姆和他的同伙顿时产生了失去实体的错觉。 莱尔清楚地掌握了眼前的状况。 群众的思维模式其实是很容易掌握的。即使他们的脑中浮现出自己也有可能成为被害者的念头,也不会有所动作。他们无法接受占据优势的自己受到伤害的可能性。预测这种既浅薄又无知的思维模式,简直就比微积分更加容易。 莱尔冷静地判读对方的思维,内心忍不住产生自我嫌恶的感觉。 以解答算式的要领判读他人的心,就像是贬低人类的灵魂。 ——即使如此,莱尔压按穴道的食指并未因此而松懈。 甚至还增加了几分力道。 「怎样?趁他还没发疯之前做出决定如何?」 莱尔以平静的语气做出威胁性十足的挑衅。这种冷静的态度更容易令对方产生『这家伙真的会这么做』的印象。 不过通常在这种情况下—— 「可、可恶……!」 盖利姆抛下铁棒,从怀中取出黑色的金属物体——黝黑发亮的小型手枪。 ——果然亮出这种一翻两瞪眼的终极武器了。 面对握着手枪微微颤抖的盖利姆,莱尔忍不住叹了口气。 若真想逃离此地,恐怕没有人拦得住自己。 魔力耗尽的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体内的魔力已经获得了补充,足以让自己脱离险境。 然而就算是奋起抵抗,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而战。一无所有的自己,根本没什么值得捍卫的。 路娜莉亚被陌生人带走了,毫无抵抗。在嘉年华的会场上追逐路娜莉亚的那几个贵族少年正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 「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们也不会太为难你。与其跟着那个成天窝在研究室里面的小鬼,倒不如跟着我们一起吃香喝辣还比较有趣。怎样,你说是吧?」 路娜莉亚并未点头,也没有摇头。她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可能面对的命运,即使当场被剥光衣服压倒在地也不在乎。 因此当那个正直老实的年轻人真的出现的时候—— (何必白费力气呢?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滥好人。) 烧铁以及焦油的气味扑鼻而来。 「啊……啊……」 ——排成一列的枪口——划破黑暗的炮火——四处飞溅的鲜血——倒卧血泊的族人——恶梦般的画面自脑海浮现,与眼前的场景合而为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怎么回事……?」 负责看守路娜莉亚的贵族少年一脸狐疑。只见路娜莉亚突然全身颤抖,表情看起来不太正常。 她开始大量出汗、痉挛、瞳孔游移,这是典型的恐慌状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娜莉亚高声惊叫的同时,体内突然喷射出大量的『浓雾』。 「啊!」 「呜哇!」 架住路娜莉亚的贵族少年顿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高压的『浓雾』远远甩了出去。 拥有物理性压力的『浓雾』在路娜莉亚的身边形成一个漩涡,之后又化为三角形的蛇头,袭向紧握手枪的盖利姆。 「呜哇啊啊!」 大受惊吓的盖利姆完全没有开枪的念头,想也不想地就将手枪随手一丢。结果『浓雾』所形成的巨蛇张开型态模糊的大口,将手枪咬成了碎片。自动击发的子弹四处弹射,在路面以及建筑物的外墙留下了许多弹孔。 化成一堆废铁的手枪掉落地面的同时,茫然若失的贵族少年们不约而同为之一惊。 白色的『浓雾』缓缓移动,似乎拥有自己的意志。面无表情的少女直挺挺地站在『浓雾』之中,仿佛幽鬼般骇人。现场并没有风,黄昏色的双眸却在飘荡摇曳的发丝之间闪闪发光。 「怪、怪物——!」 亲眼目睹超乎常理的景象之后,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们纷纷四处逃窜。 路娜莉亚琥珀色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他们的身上。 将手枪咬成碎片的『浓雾』化作无数的毒蛇,朝着没命逃跑的少年迅速逼近。 「——慢着!」 与声音同时抵达的冲击波,消灭了『浓雾』所形成的毒蛇。 「——不可以杀人,路娜莉亚!」 莱尔紧握散发出魔力励起光的怀表,挡在路娜莉亚的面前。 5 「——伤脑筋。」 盛怒之下的枪口完全失去了准头,莱尔根本没有受伤。 原本打算趁机逃离此地,突然失控的路娜莉亚却迫使莱尔无法继续躺在地上装死。 苍白的银色发丝之间,路娜莉亚黄昏色的瞳孔闪闪发光。 拥有自主意志的『浓雾』萦绕穿梭,鬼气逼人的模样果然颇有《夜闇血族》的架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来了!) 莱尔往后一跳,『浓雾』立刻在莱尔先前站立的位置挖出一个大洞。只见被削下来的泥土在『浓雾』的口中急速压缩,最后变成一颗小石头。 「万一被这玩意咬住,全身上下的骨头恐怕会在一瞬间化成碎片……!」 即使面对子弹的威胁,莱尔依然能够保持冷静,如今他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僵硬。 自路娜莉亚的体内窜出的『浓雾』并不是单纯的自然现象,而是魔力的产物。之前莱尔以魔力的冲击波化解浓雾所形成的蛇群,就是最好的证据。 魔力是扭曲现实的能量。 幻想种的体内储存大量的魔力,本身就是一种『魔法』的存在。无论速度或是控制力,都不是必须以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构筑『魔法』的魔术师所能相比的。 「啊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莱尔有惊无险地闪过『浓雾』的第二波攻击,堆放在广场上的建材顿时在一瞬间化成粉末。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路娜莉亚似乎失去了意识。 流露出魔力励起光的琥珀眼仿佛蒙上了一层 薄雾,失去了对焦的能力。看来似乎是受到强大的精神冲击,陷入了极度恐慌的状态。 既然纯粹只是反射动作以及本能反应,倒是不难预测接下来的行动,这也是莱尔轻易躲过数次攻击的原因。 不过敌人毕竟是『浓雾』,立刻以强大的变形能力滑过地面,同时向天空无限延伸,将莱尔团团围住。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闇之终点,像微风之起源与火之肇始』——」 除了咏唱<祈咒>,召唤出琥珀的魔力之外,莱尔也同时构筑扭曲系的『魔法』。 (改变肌力——!) 提升每一条肌肉纤维所能产生的力量,将自己的运动能力彻底强化。 只见莱尔宛如蚱蜢一般高高跃起,躲进石材的后方。接着又屏气凝神,以怀表的外盖充当镜子,观察敌人的动向。 速度大为提升的莱尔突然消失无踪,镜中的路娜莉亚顿时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看来她果然失去了判断能力,只能反射性地攻击双眼所捕捉的敌人。 (最保险的做法就是静候她自己恢复正常,不过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如果让陷入恐慌状态的路娜莉亚移动到大马路上,事情可就麻烦了。无论如何都要尽快在这里做出处置。 于是莱尔拾起一颗小石头,准备施展新的魔术。 (土壤组成——温度——湿度——反应——掌握。『魔法』构筑开始——) 躲在暗处的莱尔丢出手中的小石头,刚好落在路娜莉亚的视觉死角。然而小石头掉在地上之后,却发出一种奇特的声音。 砰—— 就跟先前的枪声一模一样。 路娜莉亚全身一震,『浓雾』同时也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莱尔从暗处冲了出来,再度丢出一颗小石头。 这次是朝着路娜莉亚投掷的。虽然失去了意识,自我防卫的反射机制依然正常运作。路娜莉亚立刻转过身来,利用『浓雾』粉碎了来犯的小石头。 滋—— 这时突然出现在脚下的泥泞,令迅速转身的路娜莉亚脚底一滑,『浓雾』也在条件反射的情况下,转而协助路娜莉亚维持身体的平衡。 利用空气的密度调整声音的种类,再加上改变水分子的密度制造地上的泥泞。 借由这种简单的魔术,莱尔成功地化解『浓雾』的威胁。只见他立刻奔向路娜莉亚,做出了解除恐慌状态最正确、也最有效的行动。 「——得罪了!」 啪! 赏了路娜莉亚一巴掌之后,莱尔连忙伸手接住路娜莉亚颓然倒下的身躯。 「………………莱尔、大人……?」 路娜莉亚的声音十分微弱。琥珀眼的光芒褪去,『浓雾』也消失无踪。 「没事吧?」 「嗯……」 勉强回答之后,路娜莉亚旋即昏厥了过去。使用魔术需要耗费大量的体力,再加上精神层面大受打击,想必也累积了相当程度的疲劳。 莱尔死命撑着昏迷不醒的路娜莉亚,额头爆出大量的汗珠。少女的身躯虽然瘦小,紧皱眉头的莱尔看起来却十分吃力。 「……好累啊……」 肌肉纤维热得发烫,又麻又辣的痛感传遍全身。 这就是魔术的副作用。 尤其是作用于肉体的魔术,『反噬』的情况更加严重。 强忍着排山倒海而来的肌肉酸痛,莱尔将路娜莉亚背在身上,回到大马路边上招呼马车。 ? ※ ※ ※ 「呼、呼……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主动袭击的浓雾——几个贵族少年仿佛见鬼似地面色发青,卯起来拔足狂奔。 这时队伍最后面的少年突然跌了个狗吃屎。 其余四人为之一愣,纷纷转过头来,一只女用马靴赫然映入眼帘。 「……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傻事。」 伸出脚来绊倒贵族少年的犯人在众人的面前现身。 即使身处阴暗的巷弄之中,赤铜色头发以及细长的翡翠瞳孔依然清晰可辨。 「玛、玛莉亚·海蓝……」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翡翠色的双眸燃烧着熊熊怒火,气势汹汹的玛莉亚仿佛是一头龇牙咧嘴的母狮子。 「既然以敌意待人,就休怪对方也以敌意回敬!」 话才刚说完,玛莉亚反手抽出背在背上的长形布包,朝着四名贵族少年砸了过去。 「咕!」 玛莉亚的攻势十分凌厉。只见她以长形布包充当木棒,毫不留情地对少年的胃部以及肝脏施以重击。 「你这个臭女人——呜喔!」 其中有一名贵族少年试图反抗,却只见玛莉亚以长形布包的一头化解对方的铁拳,另一头直接往对方的腹部招呼。等到贵族少年痛得几乎失去意识的时候,再以头锤重击对方的颜面。 毫无美感可言,却是招招致命。这种畅快淋漓的攻击手法绝对不是一蹴可几的,玛莉亚显然接受过专业的搏击训练。 不消多久的时间,玛莉亚已经成功制伏体型跟成年人没什么两样的四名贵族少年了。 「为、为什么……」 幸存的盖利姆嘶哑着嗓子。 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玛莉亚仿佛看穿了盖利姆的心思,脸上的表情依然是怒气难消。 「……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把你留到最后?」 玛莉亚解开长形布包。木材的香气扑鼻而来,崭新的长管猎枪顿时映入眼帘。 从袋中取出子弹填入枪机,旋即以熟练的动作固定底座,举起枪身瞄准眼前的盖利姆。枪管之中的膛线清晰可见。 「你、你……」 「别以为我只是装模作样罢了,我可是曾经拜自战场归来的猎兵为师学习射击。」 即使开口说话,枪口也未见晃动。再加上与盾同宽的步伐、仿佛铸铁一般固定枪身的双臂,显示出玛莉亚绝对不是玩票性质的外行人。 「欺负莱尔就已经无法饶恕了,居然还真的开枪。」 「等、等一下!有话好说——」 「住口!你这个人渣!」 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之后,猎枪的子弹掠过盖利姆的右臂,击中被人弃置在地上的木箱。一切的一切,都在玛莉亚的预料之中。 「……咦?」 隔了几秒钟之后,盖利姆才惊觉右臂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灼热感,当场压着伤口滚倒在地。 「呀啊啊啊!我的手臂!我的手臂——!」 「吵死人了!只是一点小擦伤罢了!」 玛莉亚走向一脸狼狈的盖利姆,举起坚硬的枪托往地面一跺。接着又睥睨着不敢作声的盖利姆,脸上流露出嫌恶的神情。 「就算是废了你的双手双脚,也难消我的心头之恨。不过这并不是莱尔所乐见的结果,所以你应该好好感谢莱尔才对。」 玛莉亚将赤铜色的长发往后一拨,这才轻轻地吁了口气。 「——小姐。」 直到事件落幕之后,侍女蜜拉才敢出声,脸上更是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真是令人提心吊胆。」 「为什么?那些家伙又不需要你的救助。」 「不,我只是担心小姐会不会跨越最后的底线。」 「我才不会真的下手。」 玛莉亚以鞋尖轻踢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少年。 「杀了他们只是浪费我的子弹……嗯?」 这时玛莉亚突然抬起头来凝 视着黝黑的小巷。 「好像有人在那里。」 蜜拉也跟主人一样,望着相同的方向。 「……也罢,大概猜得到是谁。」 玛莉亚将头发往后一拨,马靴的鞋跟使劲往地上一跺。 「先来处理这些家伙吧,必须好好地教教他们才行。」 玛莉亚是基于愤慨才狠狠地修理他们一顿,可不能轻易地放过现场的目击者。 在这个将魔术视为传说的时代,这些贵族少年就算说出自身的遭遇,恐怕也会落得惹人讪笑的下场。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得事先注射预防针,让他们明白『就算说了也没人相信』的道理。 「……而且我也不希望看到类似的事件又发生在莱尔的身上。」 玛莉亚紧握枪身,双眸流露出坚定的眼神。 6 快逃,不知道是谁说的。 于是少女依言逃命。 雾之血族——笼罩在浓雾结界之下的温暖故乡。如今白雾已经被漩涡般的火焰以及交织飞舞的子弹所驱散,取而代之的是夹杂着黑烟以及血腥味的风暴。 城墙崩塌、森林着火,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梦境似地逐渐消逝。 火舌逼近,少女再度逃亡。 然而她已经无路可逃了。放眼望去,尽是狰狞丑恶的火海。 消失吧,火焰喃喃自语。融化吧,崩塌吧。如同幻梦、如同烟霭,这就是宿命。你们即将消失,这就是命运。面对它、接受它…… 火焰愈来愈近,最后终于缠上了少女的双脚。 接受吧,接受吧。火焰的呢喃冷冷地渗入体内,少女忍不住放声大叫。 ? ※ ※ ※ 「——醒来啦?」 路娜莉亚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莱尔·巴德休坦正忧心忡忡地俯视着自己。 躺在沙发上的路娜莉亚坐了起来,毛毯自身上顺势滑落。 油灯的烛火微微晃动,代表现在已经是太阳下山之后的时刻。看来路娜莉亚似乎昏迷了好一段时间。 「……对不起,莱尔大人。」 自沙发起身之后,路娜莉亚向莱尔低头致歉。 无论眼神或是表情都未见愧疚之色,口头上的道歉只是一种自然反应罢了。 路娜莉亚抬起头来,发现一脸困惑的莱尔正凝视着自己,手中还拿着一条手帕。 只见路娜莉亚的头部微微侧向一边,露出不解的神情,顿时有几滴水珠落在自己的指甲上。路娜莉亚眨眨眼睛,更多的水珠滴了下来。 「……」 指尖轻触眼角,这才发现连自己的脸颊都湿了一大片。 「你还好吧?」 莱尔递出手帕,试图替路娜莉亚拭去泪水。 「!」 路娜莉亚下意识地拨开莱尔的手,握在掌中的手帕顿时掉落地面。 「……!不要看我!」 『浓雾』无预警地突然冒出,猝不及防的莱尔狼狈地坐倒在地。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路娜莉亚双手掩面,歇斯底里地放声大叫。 明明就没有流泪的必要。 更没有哭泣的理由。 既然如此,现在又为何而哭泣? 路娜莉亚内心的情绪剧烈起伏,『浓雾』的行动也随之狂暴了起来。堆积如山的书籍和资料漫天飞舞,书架和书桌卡卡作响。 「冷静下来!」 双手护头的莱尔只能趴在地上,静待风暴的平息。 一段时间之后,『浓雾』逐渐消散。研究室一片混乱,仿佛才刚历经龙卷风的肆虐。 路娜莉亚双手掩面,蜷伏在沙发上。即使莱尔从散落一地的书籍当中挣扎着起身,也丝毫不加理会。 「……未经许可擅自目睹女孩子哭泣的模样,确实是有失礼数。」 调整眼镜的位置之后,莱尔继续开口: 「不过真的那么难为情吗?每个人都会流泪,这是很正常的生理反应。」 「……我没有流泪。」 双手掩面的路娜莉亚试着以平静的语气回应莱尔的询问,颤抖的声音却掩饰不了强行压抑的呜咽。 「怎么会没有?」 「真的没有。」 「不会吧,明明就掉眼泪了。」 「我没有掉眼泪,更没有哭泣。」 「我看得很清楚,你真的哭了!」 「我没有哭!没有就是没有!」 到最后终于提高了音量。 只见路娜莉亚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瞪着莱尔。 「……你到底想怎样?」 「这……该怎么说呢……」 「想要占有我的话,就尽管来吧!想把我当成使魔的话,大可使用『制约』或是『调伏』的魔术!还等什么?快点动手啊!」 「别闹了好吗?」 莱尔轻轻地搓揉自己的眉心,似乎感到有些头痛。之后又端正坐姿,一脸严肃地面向路娜莉亚。 「……我不想束缚你,也没有利用你的打算,更没有施恩于你的意思。」 「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出手搭救我?」 「帮助遇到困难的人,应该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莱尔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于莱尔而言,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做法。 「……无论是在戏班子或是先前被绑架的时候,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遇上了困难。」 莱尔的回答带给路娜莉亚近乎绝望的感受。若只是基于单纯的同情,路娜莉亚的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儿。 自己不可能遇上困难,更没有哭泣的理由。 因为自己是个死人。 死人不应该受到帮助,也没有被拯救的价值。 ——这个少年什么都不明白。 路娜莉亚的心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以为我会感谢你吗?」 给这个自以为是的少年一点儿教训吧。我要在他不知人间险恶、对于他人的善意丝毫不抱任何怀疑的脸上,涂抹失望以及愤怒的色彩。 只有这么做才能否定我的泪水,否定这个少年。 路娜莉亚茫然的脸庞浮现出冷酷的恶意。 「……若是出于善意的拯救,我只能说你白费力气了。我最痛恨的就是像你这种人,一想到就反胃。动不动就把为了他人着想的字句挂在嘴边,证明了你也不过就是个伪善者。」 「我明白。」 莱尔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出手拯救你确实是出于我的私心,动机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你说的没错,『为他人设想』也好,『拯救他人』也罢,都是自以为是的伪善。既然是伪善,更不需要理由了。」 路娜莉亚的言论固然伤人,莱尔却一点儿也没有受到伤害的迹象,陈述的语气更是出乎意料之外平静,就像是『1+1=2』一样的理所当然。 这下子路娜莉亚可就为之语塞了。 于是莱尔心平气和地环视研究室。 「……看样子今晚没办法睡在这里,我只好回宿舍了。至于你嘛,就继续睡在沙发上吧。如果不想待在这里,大可迳自离去;若一时之间找不到容身之处,暂时住下来也无妨,至少还可以满足我日行一善的成就感——晚安,路娜莉亚。」 交待完毕之后,莱尔静静地离开研究室。 察觉自己被莱尔抛下之后,路娜莉亚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想怎样!」 愤怒之余,路娜莉亚忍 三章 赤铜的大小姐 1 胆怯。 少女感到一阵恐惧。 无论是面对未知的事物,抑或是自以为熟悉的事物,少女的身体总是不断颤抖。 畏怯、恐惧、颤抖之后,少女终于明白自己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女孩。渺小、不值一哂、平凡无奇的普通人。 这就是少女的自豪之处。 如今这份自豪依然存在于少女的心中。 ※ ※ ※ 早上起床之后,莱尔突然发现鞋子的位置似乎跟昨晚上床之前有些不同。他反过来倒了几下,无数的钉子以及弹簧从鞋子里面掉了出来。 「……抱歉了,海瑟。你的奸计又失败了。」 莱尔叹了口气,面向另一张空无一人的床铺轻声道歉。 离开宿舍之前,莱尔从冷藏库里面打包了了一些冷冻食品。前往研究室的途中,心中一直思索着该如何面对路娜莉亚的问题。 「嗯……真的很尴尬……」 目睹路娜莉亚哭泣的模样纯属不可抗力,不过女人向来不是理性的生物,这点也从玛莉亚身上获得了证明。 最保险的做法,大概就是乖乖道歉吧。 可是。 「……这么一来,不就是睁眼说瞎话吗?」 当然,路娜莉亚之所以坚称自己并未流泪,显然不是基于面子的问题。没猜错的话,应该跟她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态度有关。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将自己定位为『毫无价值』的人。 「……哎,真讨厌啊。」 莱尔的启蒙恩师艾路路亚·亚索德也曾经将自己的魔术视为『注定消失的技术』。虽然这只是自我解嘲的说法,莱尔却从师父脸上的表情看到一抹哀愁。 因此接触科学的领域之后,莱尔也并未放弃魔术的研究。在他的心目中,魔术并不是毫无价值的产物,更不是注定消失的技术。 若试着列举出手拯救路娜莉亚的原因,她的价值观与莱尔的愿望恰好相反,或许是最主要的关键吧。 「……无论如何,我都不承认当时的她并未流泪的说法。」 重新下定决心之后,莱尔抵达研究室的大楼。走过嘎吱作响的阶梯、通过漆黑阴暗的走廊之后,莱尔深深地吸了口气,旋即敲了敲研究室的大门。 咚咚——锵!啪沙啪沙! 「……」 听起来似乎是某人被敲门声吓了一跳,抱在手中的书籍洒落一地的声音。 「……我进来了。」 明明是自己的研究室,莱尔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推开大门。定睛一看,研究室内尘土飞扬,代表了惨案才刚发生不久。 少女的上半身被埋在堆积如山的书籍之下,裙摆高高掀起,贴身衣物清楚地映入莱尔的眼帘。 「……」 『……』 无言的沉默。 一段时间之后,白皙纤细的双腿开始扭动,将埋在书堆中的上半身拖了出来。 「……早啊,路娜莉亚。」 「早安,莱尔大人。」 路娜莉亚依然是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昨晚曾经流下泪水的痕迹。 「……」 「……」 莱尔不知道该如何启齿,只好闭口不语。路娜莉亚则是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莱尔。 尴尬的沉默顿时笼罩四周。 「……真是好色。」 若有似无的低语顿时让莱尔的身体为之一震。 只见路娜莉亚转过身去,开始捡拾掉在地上的书籍。 「呃……路娜莉亚?」 「莱尔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路娜莉亚并未回头,语气也十分平静。 「……你在做什么?」 「收拾房间。」 路娜莉亚捧起好几本书,一一插回架上。 「毕竟是我弄乱的,本来就应该收拾干净。再说我又是莱尔大人的秘书,整理房间也是我的工作。」 苍白的银发飞舞摇曳,路娜莉亚努力将掉在地上的书本放回原位。 然而动作却异常别扭。而且每当就要收拾完毕的时候—— ——啪沙啪沙—— 「……」 ——啪沙啪沙啪沙—— 「……!」 ——啪沙啪沙、咚。 「需要帮忙吗?」 「不劳费心。」 路娜莉亚冷冷地表示拒绝。 「……这里由我来整理,莱尔大人出去散步吧。还是说除了少女的泪水之外,莱尔大人也对勤奋工作的少女所流下的汗水有兴趣?」 语中带刺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就是如此,然而路娜莉亚羞红的耳根子却让这番话的杀伤力大打折扣。 莱尔只好强忍着笑意,趁着自己尚未失态之前来到走廊。 「噗呵……原来她是个笨手笨脚的家伙,真是令人跌破眼镜。」 心情大好的莱尔将早餐留在门口之后,旋即离开研究室。 校园依然一片寂静。目前正值难得的连续假期,住宿生要不是早就到城里彻夜狂欢,就是依然赖在床上舍不得起来。 漫无目标地四处闲逛之后,莱尔总算在寂静的校园中发现了充满活力的角落。许许多多的学生穿梭于古色古香的舞厅之中,看起来十分热闹。 「对喔,学生会主办的舞会就是明天了呢。」 贝根罕学院的学生多半都是贵族或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校方或是学生会所主办的活动当中,自然不乏类似舞会这种上流品味的节目。 春炎祭最后一天所举办的舞会也是大受欢迎的例行活动之一。为了物色舞伴,学院的男学生多半都会趁着连续假期之前向心仪的对象告白,偌大的校园顿时成为春暖花香的爱情殿堂。 在忙于准备工作的学生群之中发现了熟面孔之后,莱尔举起右手轻轻一挥,快步走上前去。 「早啊,海瑟……?」 「……早,莱尔·巴德休坦。」 深深凹陷的眼窝并射出一道精光。朝着莱尔瞪了一眼之后,海瑟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招呼。 「……海瑟,真的是你?」 「要不然还会是谁?」 海瑟将手中的铁锤往地上一丢,气冲冲地骂了一声。 「你这个家伙……无法饶恕……」 眼见情况不对,莱尔立刻以眼神向察觉异状的其他学生寻求协助,这才发现他们的眼神也跟海瑟一样诡异。 「……莱尔。」 「干、干嘛……?」 「知道在这里负责准备工作的学生都是属于哪一种人吗?」 「协助学生会筹办活动的善心人士……我想应该不是吧。」 「没错。在这里的弟兄都是找不到舞伴,只能出卖劳力的可怜虫。」 在连续假期之前告白失利的男学生布满血丝的双眸,顿时绽放出异样的凶光。 慑于众人的气势,莱尔不禁倒退了一步。这时海瑟以异常温柔的语气缓缓开口: 「莱尔,不觉得世界上的男人可以分成两种吗?」 「这个……严格说来,应该不只两种吧……?」 「不,只有最基本的两种。那就是没有异性缘的男人……以及左右逢源的男人。」 沙! 海瑟和其他学生同时往前踏出一步。 「……莱尔·巴德休坦……想必你应该跟我们不同,早就找到了舞伴吧?」 「不不,事实上我根本把舞会忘得一干二净——」 「就算忘了,也不怕临时找不到舞伴的意 思吗?」 「呜呜……真是令人羡慕……」 「不但跟男性票选第一名的最佳女友、人称『火焰蔷薇』的玛莉亚·海蓝小姐一起长大……」 「如今甚至还雇用楚楚可怜的秘书,致力于研究室的后宫化!」 看来路娜莉亚入住研究室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如果将流言传播的速度以方程式来表示,想必一定会很有趣,不过前提是必须先设法逃过眼前的危机。 于是莱尔一步步退后,试图远离这群渴望鲜血和女人的饥渴男性。 「审判!全民公审!」 海瑟身后的男子大声询问。 「被告、莱尔·巴德休坦的罪名为何?」 『不可饶恕的淫荡罪!』『淫荡罪!淫荡罪!』 「是否有罪?」 『有罪!有罪!』 「该如何惩处?」 『窃盗者,砍手!』『妄言者,拔舌!』『行淫者——阉了!』 「就这么决定!」 接受陪审团的意见之后,海瑟转身面向莱尔。 「慢、慢着!我是无辜的,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给我替自己辩护的——」 「不需要辩护,也不需要案情说明!审判之后直接处刑!」 『没错!没错!』 「这是哪个时代的审判!」 「放心吧。不会真的阉了你,那只是一种比喻。」 「是、是哦……」 「顶多只是将长度以及粗细等等的详细资料公诸于世罢了。」 「这、这根本就是比阉割更没有人性的酷刑嘛!」 眼见海瑟和他的同党纷纷不怀好意地拿起卷尺、三角板甚至是磅秤,莱尔不禁感到背脊发凉。 就在众人准备发难的瞬间—— 「——这倒是相当有趣的画面。」 平静之中带着一丝威严的声音传来,仿佛是在等待这个时刻。众人不约而同停止了动作。 「一大清早就这么有精神,实在令人钦佩。」 第二句话传入耳中,众人纷纷移动视线。 身穿名贵服饰的高瘦青年正面接下众人的视线,神情之间流露出些许的高傲。 或许可称之为引力吧。青年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质,就像是一把久经征战的利剑。本身虽然流露出肃杀的气息,却拥有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独特魅力。 「——嗨,你是莱尔·巴德休坦对吧?」 毕赫姆·赛斯特首先向莱尔打声招呼,无论是神情或是语气都十分柔和。 接着又向拿着各种测量器具的几个男学生报以友善的微笑。 「我有事找这位仁兄商量,暂时先放他一马如何?」 「好、好的……」 海瑟和其他的同党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老实地点点头。 现场的气氛因为毕赫姆的出现而彻底改变。 只见毕赫姆锐利的视线再度投向莱尔,旋即眯起了双眼。 「事情就是这样,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 莱尔点点头,带着警戒的眼神跟在毕赫姆的身后。 2 在毕赫姆的带领之下,两人来到设置于莲花池中央的凉亭。附近的环境清幽雅致,不会遭到闲杂人等的打扰。 两人在凉亭中的石桌分据一方各自坐定之后,毕赫姆立刻低头致歉。 「——昨天真是对不起。盖利姆的暴行源自我的管教不周,在此特地向你致歉。」 「没、没关系……」 地位崇高的边境伯爵主动释出善意,莱尔内心的敌意顿时消去了一大半。 毕赫姆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松了口气的微笑。 「幸好没有受伤。如果你有个什么万一,可是国家的一大损失呢。」 「哪里,您言重了。」 「不,是你太谦虚了。表面上虽然是个科学家,另一个身份可是《最后女巫的徒弟》呢。」 「!」 毕赫姆的语气虽然平静,却还是让莱尔为之一凛。 不过莱尔很快就恢复冷静。只见他推推眼镜,抱定了抵死不认的主意。 「对不起,我不懂您的意思。」 「哈哈,不必这么紧张。对我来说,魔术师的存在就如同家常便饭一般,没什么好惊讶的。赛斯特边境伯爵代代都是负责捍卫东方领土的边境骑士团团长,常常接触一些身怀绝技的异人,有时甚至还得提供必要的保护。这些异人包括了英勇的战士、杰出的建筑家——以及优秀的魔术师。即使是在黑暗时代,赛斯特家族也藏匿了许多魔术师,甚至还曾经与幻想种订定秘约。」 「……原来如此。」 魔术师和幻想种虽然厌恶连年征战的生活,选择了隐居山林,却不代表他们自这个世界上消失。既然还存在于这个世界,多少也会跟周遭的人事物产生交集,即使接受有力人士的庇护,也是不足为奇。 「……对了,赛斯特阁下。」 「毕赫姆。不嫌弃的话,称呼我为『毕姆』也行。」 毕赫姆和颜悦色地提出纠正。 态度虽然友善,却不免令人萌生笑里藏刀的念头。 在内心忖度对方到底打什么算盘的同时,莱尔继续开口: 「……赛斯特阁下,我承认您对于魔术师确实有相当深入的认知与了解,然而现今社会将『魔术师』视为迷信的产物,也是不争的事实。不知道您到底期望从我的身上得到什么?」 「赛斯特阁下?称呼我为『毕姆』吧。」 毕赫姆皱起眉头,心里面似乎有些受伤。 「——我想拿你怎样的意思吗?说明白一点,大概就是『让我们从朋友开始做起』的意思吧。我不会发动过时的全民公审,更不会让你成为世人眼中的过街老鼠。」 「这叫我怎么能相信您?昨天那些人可是将我当成瘟神,欲除之而后快呢。」 「你是说那群傻瓜吗?」 拥有爵位的高级贵族,以愉悦的神情嘲讽那群贵族子弟。 「知道真正的贵族必须具备什么条件吗?权力?财产?还是血缘?不,全都不是。真正的贵族必须具备的条件是识人的眼光。」 说到这里,毕赫姆凝视着眼前的莱尔。 「所谓的贵族,就是位居众人之上的管理者。即使时代不断变迁,贵族也必须扮演管理者的角色。你拥有非凡的价值,然而盖利姆却看不出你的价值所在,代表他只是无能的贵族罢了。」 「……这也未必能够证明您有识人之明。或许您只是被《最后女巫的徒弟》的虚名所惑,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 「又何必如此谦逊?若真如此,你在三年前所提出的『蒸汽演算概论』又该如何解释?」 「什……」 莱尔不禁为之语塞。 毕赫姆见状,忍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猜对了吗?以蒸汽机为动力的自动机械——当时的那篇论文可是在学界当中投下一颗震撼弹。论文的作者虽然是艾路路亚·亚索德,其实主要的构想是出自你的手笔吧?」 「……您怎么知道?」 「向来视虚名如浮云的最后女巫,竟然积极推广蒸汽演算的概念,其中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动机是为了保护年纪轻轻就才华洋溢的你,所有的疑问就全都获得了解释。」 「……」 毕赫姆所言非虚,莱尔再度为之语塞。 「以十三岁之龄发表蒸汽演算的概论,代表你是个真正的天才。冲着这一点,我愿意正式提出邀请——莱尔,跟我走吧 。」 毕赫姆朝着莱尔伸出右手。 「我需要你的力量,你的才华可以创造出巨大的可能性。我绝对尊重你的价值,请让我在你实现梦想的过程中扮演关键的推手吧。」 字句之间流露出撼动人心的说服力,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继承爵位的人物。在他的游说之下,男人恐怕是个个死心塌地宣誓效忠,女人则是不由自主地臣服于他的脚下。 这就是管理者——不,支配者的魅力。 即使是向来不愿低头的莱尔,内心也不禁涌现出侍奉毕赫姆的念头。 「……在下倍感荣幸,不过请容在下予以婉拒。」 然而莱尔还是摇头拒绝。 毕赫姆轻噫了一声,似乎对莱尔的反应感到有些讶异。 「嗯……为什么?」 「因为我并没有那么伟大的价值,至少我自己是如此认为。」 「人类总是无法正确地估计自身的价值,不是高估就是低估。当然,你也不例外。」 「真的吗?」 「当然,我也是如此。」 毕赫姆耸耸肩膀,神情愉悦而优雅。 「我无法正确地估计『自己的价值』,这也是我的原动力。为了采究自身的价值,我愿意接受所有的挑战。」 「自身的价值……」 「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唯一的不同在于我试图满足过度高估的自己,而你满足于过度低估的自己——不,应该是说服自己接受过度低估的结果,不是吗?」 「我并没有——」 「你在说谎。」 毕赫姆露出自信的微笑,仿佛正在面对一个顽固的孩子。 「那不是你的真心话。其实你比任何人都希望发挥自己的力量,对不对?」 「我并没有——」 「你之所以刻意低估自己的力量,纯粹是因为,你怀疑玛莉亚小姐需要的只是自己的才华,对不对?」 「……」 「呵呵……一旦被人踩到痛脚,你就会沉默不语。这倒是相当有趣的习惯。」 「这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自幼一起长大的少女到底是看上自己的『人』还是『才华』,这的确是相当甜蜜的烦恼。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解决这个烦恼倒也不难。」 「……」 「没错,就是展现你的才华。才华也是力量的一部分,借由力量的展示赢得她的芳心,所有的烦恼全都将迎刃而解。既然如此,不觉得效命于我才是解决烦恼的捷径吗?我可以提供你发挥才华的机会,让你抱得美人归,这样子不是皆大欢喜吗?」 「……」 莱尔的视线被毕赫姆伸出的右手深深吸引,忍不住也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毕赫姆眯起双眼,显然对莱尔的反应感到十分满意。 「——您也太心急了吧,毕赫姆·赛斯特阁下。」 清脆而严峻的声音传入耳中,莱尔的手腕冷不防被声音的主人一把握住。 赤铜色的秀发占据莱尔的视界。 「……玛莉亚。」 儿时玩伴的名字忍不住脱口而出,莱尔顿时感到些许的尴尬与狼狈。 一大清早就来到学院的玛莉亚,发现莱尔既不在研究室也不在宿舍之后,忍不住啧了一声。 四处寻觅的过程中,玛莉亚发现了正在替明天的舞会预作准备的工作人员。 「大家早。不好意思,请问有没有人看到莱尔·巴德休坦从这里经过?」 小时候的玛莉亚虽然对应对进退的礼仪嗤之以鼻,不过这几年倒是潜心修行,练就了子爵家小姐所应具备的优雅仪态。毕竟子爵家小姐的身份比较便于在外头行走。 但也就是因为如此,玛莉亚·海蓝俨然成为男女学生所憧憬的对象。基本上只有少数的贵族将海蓝家视为不入流的暴发户贵族。 如今贝根罕学院的女神正在跟自己说话,幸运的男学生连忙放下手边的工作,毕恭毕敬地回答问题。 「谢谢。工作辛苦了,请继续加油吧。」 面带微笑的玛莉亚慰问众人的辛劳,在场的男学生顿时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接着玛莉亚快步离去。脱离众人的视线之后,索性卯起来拔足狂奔。 或许是内心的祝祷发挥了作用,玛莉亚很快就发现莱尔的身影。 同时也发现正在跟莱尔说话的人,竟然是毕赫姆·赛斯特。 于是玛莉亚如旋风一般滑入两人之间,莱尔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 玛莉亚有很多话想告诉莱尔,不过她还是先恶狠狠地瞪了眼前的男子一眼。 「……真是吓人。被你这么一瞪,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呢。」 「竟然被一介弱女子的眼神吓着了,看来威名远播的赛斯特阁下也不过如此。」 「弱女子?应该是保护幼子的凶恶母狮吧。」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应该也知道眼前的幼子是碰不得的吧?」 玛莉亚翠绿的瞳孔绽放出锐利的目光。 「——毕赫姆·赛斯特边境伯爵,请尽速离去,否则休怪我再赏您一巴掌。」 「唉,我还真是被讨厌得很彻底哪。」 毕赫姆忍不住轻叹一声。即使如此,全身上下依然散发出足以让异性为之心荡神驰的贵公子气息,然而玛莉亚的眼神却依然严峻,丝毫不为所动。 年纪轻轻就继承边境伯爵——相当于高级贵族爵位的毕赫姆其实是侧室所生的庶子。而且在兄弟之中排行第二,上头还有一名兄长。在这种极为不利的条件下继承父亲的爵位,毕赫姆所遭遇的阻力与反弹自然是不难想像;然而他却将自己所面临的种种压力化作考验,借以磨练自己的器量与胆识。 相较于出生之后就等着继承爵位的纨绔子弟,毕赫姆具备常人少有的自制力与企图心。即使是心高气傲的玛莉亚,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大人物。 毕赫姆拥有在谈笑之间化敌为友的魅力,是个不容小觎的对手。 而玛莉亚没有确实的证据,纯粹只是女人特有的『直觉』—— 她不喜欢这个男人,更不想跟这个男人进行沟通——严格说来,应该是绝对不可以跟这个男人进行沟通。 即使是现在,这种念头也依然存在。 「……看来此地似乎是不宜久留。」 毕赫姆摇摇头,无奈起身。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玛莉亚小姐,可以将您昨日所拘留的盖利姆·修帕廷以及其他四人交给我来处理吗?」 「……恕难从命。他们可是对莱尔开枪的现行犯,理应交由法庭处置。」 「当然是有附带条件的。我会让他们闭上嘴巴,你也省下了替那些家伙所捏造的不实谣言收拾善后的麻烦,何乐而不为?」 「他们可是您的手下,这叫人怎么能相信您这个教唆者的诚意呢?」 「至少我对莱尔的评价是不容怀疑的。」 「……也是。」 面如寒霜的玛莉亚点点头。 赛斯特不会背叛自己所决定的『价值』,这点确实是可以信任的。 「今晚我再派遣使者前去取人。玛莉亚·海蓝小姐,莱尔·巴德休坦仁兄,后会有期了。」 留下自信十足的微笑之后,年轻的边境伯爵转身离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于视界之中,玛莉亚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家伙可真是个难缠的人物。」 「玛莉亚……」 莱尔的声音传入耳中,玛莉亚立刻回过头来瞪 了他一眼。 「……你到底想怎样?」 「啊?」 「居然想跟那个家伙合作?」 无视于莱尔的狼狈,玛莉亚气得柳眉倒竖。 「你打算弃相识十年、自幼一起长大的我于不顾?」 「玛、玛莉亚,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很冷静,再也没有比现在更冷静的时候了!」 只是语调突然高了八度而已。 玛莉亚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一想到自己在莱尔内心的份量居然比不过赛斯特这个外人,玛莉亚就忍不住感到心中有气。 「……我已经不是一天到晚迷路的小女孩了,难道就不能让我倾听你的烦恼,偶尔替你出个主意吗?」 玛莉亚低下头去,语气十分哀怨。相较于过去趾高气昂的模样,如今的变化显然是十分罕见。 莱尔·巴德休坦在玛莉亚的内心占据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他的老师是海蓝家族的恩人,本身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更是玛莉亚『灵魂的恩人』。 一想到莱尔居然想寻求他人的协助,顿时让玛莉亚恨得牙痒痒的。 「玛、玛莉亚……」 骄纵凶悍的玛莉亚居然也有失意落寞的一面,这下子莱尔可慌了。 「对、对不起!之所以不想找你商量事情,纯粹只是不愿让你看到我没出息的模样,绝对不是刻意忽视你的存在!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玛莉亚!」 ——咦? 儿时玩伴拼命道歉的模样,也让玛莉亚感到有些意外。 平时的莱尔对于任何事情总是泰然处之,很少表现出主动关切的态度。对于玛莉亚而言,莱尔的变化显然也是十分罕见。 (说不定有机可趁……?) 玛莉亚失意沮丧的内心,萌生出逐渐膨胀的期待。 幸好右手依然紧握着莱尔的手腕。于是玛莉亚的身体开始在莱尔的手臂磨蹭,仿佛正在跟父亲撒娇的小女孩。 「……觉得自己对不起我吗?」 「嗯、嗯……」 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自手臂传来,莱尔的脸颊顿时涨得通红。 玛莉亚更是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如果莱尔还是毫无反应,这才真的叫做无地自容。 「那……明天的舞会……愿意当我的舞伴吗?」 「好、好的……啊?」 莱尔眨了眨眼,恢复了往昔的冷静,旋即以狐疑的眼神瞪着玛莉亚。 「……你在演戏?」 「演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玛莉亚加快了磨蹭的速度,打算趁机一决胜负。内心虽然担忧着如同小鹿乱撞的剧烈心跳会被莱尔察觉,泪眼婆娑的神情却依然努力释放出女性特有的魅力。 「欸,你已经答应人家了喔,不可以反悔喔?」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了。」 禁不住玛莉亚的撒娇,莱尔只能乖乖点头。 玛莉亚在内心暗自叫好,忍不住伸手环抱莱尔的后颈。 「谢谢你,莱尔!」 「哇、哇!玛莉亚——」 被玛莉亚这么一抱,莱尔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仰天摔倒。 「咕呃!」 「莱尔!?」 只见莱尔像只被压扁的青蛙惨叫一声之后,旋即失去了意识。 对于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而言,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扫除经验。路娜莉亚是雾之血族暌违百年之久的新生儿,向来被族人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就被伺候得好好的,自然不擅于打扫房间。 替扫除工作迟迟没有进展的现况找了个理由搪塞给自己听之后,路娜莉亚对于自己借故推托的态度感到有些惊讶。 不过最令人惊讶的是,竟然有许多上了年纪的人——职业清一色都是『教授』——前来拜访莱尔。 「你是……?」 表示自己是莱尔雇用的秘书之后,他们无不露出惊讶的表情,当着自己的面喃喃自语:「原来如此,他终于下定决心聘用秘书了。可恶,居然选择这么可爱的少女……我的秘书可是个唠叨的老太婆呢。」埋怨了几句之后,这才将书面资料递给路娜莉亚,旋即转身离去。 书面资料写满了符号与数字,复杂的程度不亚于妖精语或是精灵文字。看来那名少年拥有解读暗号的能力。 路娜莉亚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勉强让研究室恢复原貌,这时研究室的主人也刚好回来了。 「——借用一下沙发。」 先前在研究室露个面之后旋即离去的玛莉亚·海蓝,指了指昏迷不醒的莱尔。 「……发生了什么事?」 「天、天晓得……」 玛莉亚并未对路娜莉亚的询问做出回应,吹着口哨离开了研究室。 口哨应该是某种小魔咒吧。人类的习惯还真是难以理解。 再度回到研究室的玛莉亚捧着盛满冷水的脸盆。只见她跪在横躺在沙发上的莱尔身旁,将沾湿的毛巾垫在莱尔的后脑之下。 玛莉亚的眼神虽然流露出些许愧疚,照顾莱尔的动作却充满了慈爱。之后又拖了张椅子过来,凝视着沉睡中的莱尔,脸上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有时还会伸手整理莱尔的头发。 「……玛莉亚大人。」 「叫我玛莉亚。」 玛莉亚摆动食指,纠正路娜莉亚的称呼。 「又不是什么正式的场合,别把大人二字挂在嘴边。」 「……玛莉亚,你认识莱尔大人很久了吗?」 「这个嘛……我跟他已经有九年七个月又十八天的交情了。」 玛莉亚的回答异常精确。 毕竟她跟莱尔的第一次见面令人印象深刻,几乎可说是永生难忘。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乡下的别墅。」 察觉路娜莉亚内心的疑惑之后,玛莉亚忍不住笑了笑,缓缓道出令人怀念的往事。 「当初我陪着体弱多病的母亲一起回到乡下疗养,海蓝家的恩人艾路路亚·亚索德刚好也住在同一个村子。」 「艾路路亚·亚索德……」 「是莱尔的老师,也相当于养母。艾路路亚老师造访别墅的时候,身边就带着才刚拜师不久的莱尔。那个时候的莱尔是个苍白瘦小的男孩子,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豆芽菜』。」 现在也差不多就是了,玛莉亚忍不住俯视熟睡中的莱尔。 「所以我从小一直把莱尔当成小弟看待,立志要将他锻练成真正的男子汉。现在回想起来,还真不知道那些年他是怎么撑过去的。」 看在旁人的眼中,摇头苦笑的玛莉亚活脱是个『恋爱中的少女』。 「从那时开始,就喜欢上他了吗?」 毫无掩饰的询问。 毕竟对于从未谈过恋爱的路娜莉亚而言,这是她第一次听到的『爱情故事』。 玛莉亚闻言,忍不住皱起眉头。 「介意吗?」 「不,只是好奇。毕竟莱尔大人是我的雇主。」 「嗯……事实上并没有,充其量也只把他当成『胆小的弟弟』而已。当时的我喜欢的是比自己更强的男生,就跟其他的女孩子一样。」 「那……之后又是为什么……?」 「秘密,无可奉告。」 强势地结束话题之后,玛莉亚从椅子上起身。 「——不过一天的时间,气色倒是改变不少,完全看不出昨天的你甚至连寻死的力气也没有呢。」 路娜莉亚闻言,顿时露出讶异的神情,似 乎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改变了那么多。 「莱尔跟你说了些什么?——慢着,我猜应该什么也没说吧?」 玛莉亚笑了笑。 「我要回去准备明天晚上的重头戏了,接下来就交给你吧。」 玛莉亚挥挥手,正准备走出房间。 这时路娜莉亚突然开口: 「——请问!」 「嗯?」 「——我的存在……不会让你感到不悦吗?」 路娜莉亚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此一问。 「没错,相当不悦,看到你就全身不舒服。」 玛莉亚的回答传人耳中,路娜莉亚只感到心中一凉。过去让自己尝尽了苦头,好不容易才消失不见的冰冷——也就是所谓的失落感又浮现出来。 难道自己不想再失去什么了吗? 已经一无所有、只能静待消失的自己,居然还有不想再失去什么的念头。 到底是不想失去什么? 「虽然不悦,倒也无妨,毕竟我打算以自己的魅力与莱尔一决胜负。就算出现一两个挡路的,也无法动摇我的决心。」 玛莉亚的回答传入耳中,路娜莉亚忍不住抬起头来。 只见赤铜色的长发少女无奈地耸耸肩膀。 「——再说莱尔也不会接受的。就算会受到伤害,他也会坚称是伪善或是自我满足,他就是这种自以为是的滥好人。」 自以为是的滥好人。 这无疑是那名少年的最佳写照。 「所以就随你去吧,反正我也有我的做法。」 随口丢下这句话之后,玛莉亚头也不回地离开研究室。 路娜莉亚呆呆地凝视着研究室的大门。 真是个作风潇洒的少女。 路娜莉亚突然替自己感到悲哀。自己早已失去了抱持着任何矜持的理由与价值,早已一无所有了,为什么还有这种感觉?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名少女得以如此地率性? 难道少女口中的『秘密』就是真正的原因? 「……如果知道『秘密』到底是什么,或许能够更深入地了解你……」 路娜莉亚俯视躺在沙发上的莱尔。 搅乱他人的一池春水之后,莱尔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真是个可恨的人。」 ? ※ ※ ※ 盖利姆·修帕廷以及其他四名贵族子弟于深夜时分获得释放。坐上赛斯特边境伯爵的使者所驾驶的马车之后,重获自由的五人无不松了口气。 然而察觉马车朝着郊外一路前进之后,其中一名少年忍不住询问驾驶。 「喂,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 驾驶不发一语。即使受到了贵族子弟的斥骂,也如同不会说话的傀儡般保持沉默。 一段时间之后,马车在王都郊外的大草原停了下来。漆黑的夜空布满厚厚的乌云,难以判别正确的位置。 在手持油灯的驾驶带领之下,五人来到『地洞』的面前。杂草遍布的草原之中,唯独此处是人工铺设的水泥地面。 驾驶沿着阶梯进入地洞。无奈之余,五名少年也只好跟了上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来到一处宽阔的空间。驾驶手中的油灯亮度有限,难以驱散笼罩在地洞之中的幽暗。 不过油灯的灯光却照亮了令五名少年展露欢颜的人物。 「毕赫姆大人……!」 年轻的边境伯爵正以长剑充当手杖,静候五人的到来。 五名少年连滚带爬地凑上前去,在毕赫姆的面前羞愧地低下头来。 「对、对不起,毕赫姆大人……」 「不过也不是毫无收获!莱尔·巴德休坦是个可疑的魔术师!」 「而且还豢养了貌似人类少女的恶魔!立刻执行异端审判吧!」 毕赫姆静静地聆听五名少年的辩解。严格说来,应该是听而不闻。 等到五名少年的辩解告一段落之后。 「……呼。」 毕赫姆轻轻地叹了口气。 「……现在都已经是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提起异端审判?难道你们忘了伊塞休坦王国的历史了吗?当初正是一群贵族起而反抗教廷的暴政,如今你们这些贵族的后裔竟然跟当年的教廷一鼻孔出气,传出去岂不是笑掉人民的大牙?」 ——五名少年之中,到底有几个人察觉其中的变化? 毕赫姆·赛斯特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愚昧。」 「毕赫姆大人……?」 「而且我已经答应对方,让你们闭上嘴巴了。」 话才刚说完,毕赫姆突然毫无征兆地拔出长剑。明晃晃的剑刃顿时没入少年的身躯,仿佛轻拍肩膀一样自然。 一次、两次——总共四次的挥舞。 四名少年颓然倒地。 手持油灯的驾驶动也不动,仿佛对眼前的惨剧视若无睹。 「呜、啊!」 五名少年当中,唯独盖利姆幸存了下来。只见他双膝一软,当场坐倒在地。 「咿、咿咿咿咿!」 「不必想太多,只是挥剑的顺序刚好把你排在最后一个。」 面对惨叫不已的盖利姆,毕赫姆的语气格外镇定。 「其实我还得感谢你们呢。要不是你们的努力,我也无法掌握主流贵族的权力和资产的运用状态。有了这些宝贵的情报,其他的贵族自然只有俯首听命的份。」 盖利姆闻言,顿时脸色惨白。 篡夺主流贵族的权力与资产,这就是毕赫姆的弦外之音。 「你、你居然欺骗我们……」 「这就不对了。如果你们个个都是人才,我当然也很愿意与你们保持友好关系。不过仔细想想,与其将权力和资产交给你们,还不如直接纳为己有来得实际。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了,盖利姆·修帕廷。」 就某种意义而言,这可说是贵族精神的产物。 对自己有益或是无益——过去的贵族针对人民所执行的无情筛选,如今正降临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锐利的剑尖直指着被视为无益的盖利姆。 形态优美,却流露出不祥气息的长剑。剑身微微透出红光,仿佛骇人的血滴。巧夺天工的装饰之中,镶嵌于剑柄的宝石格外引人注目。黄昏色的宝石——目前被视为燃料,过去却是象征魔力来源的神秘魔石——琥珀,正静静绽放出慑人的幽光。 「请、请等一下!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拜托!」 「……呼!」 毕赫姆轻轻吐了口气,利刃静静地划破地洞之中的幽暗。 3 春炎祭、同时也是连续假期的最后一天,学生会主办的『假面舞会』如期举行。 日落西山之后,奇装异服的参加者纷纷现身于贝根罕学院的每一个角落。 其中不乏身穿东方和服的少女,当然也有穿着盔甲的男学生。有些人戴上骷髅面具假扮死神,也有些人戴上传统的白色面具,搭配小丑的服装。 望着许许多多精心装扮的男女学生纷纷涌入学院舞厅的景象,莱尔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儿站不稳脚步。 今天的莱尔穿着普通的礼服,戴着露出口鼻的猫头鹰面具。相较于直接将狮子或是老虎的毛皮披在身上的学生虽然逊色许多,但基本上只要戴着面具,就具备参加舞会的资格。 莱尔站在舞厅的一隅独自发愣,这时突然有人轻拍他的肩膀。下意识地回过头来一看, 莱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莱尔吗?是我啦。」 脑袋插了一把箭、眼珠吊挂在眼眶外的丑陋尸体——不,应该是假扮成尸体的某人,正以熟悉的声音以及轻浮的语气与莱尔交谈。 「……海瑟?」 「没错。」 海瑟骄傲地挺起胸膛,似乎对自己的打扮感到十分自豪。 「怎样,还可以吧?」 「……简直跟真的尸体一样。」 「这可是剧团当中负责化妆的打工同事替我打扮的呢,专业人士的手法果然不一样。刚刚是不是吓了一大跳?」 「嗯,的确如此。」 「今晚的舞会当中,大概就属我的装扮最出色了。女孩子的目光一定都会集中在我的身上,为我这身逼真的装扮大为痴迷。」 海瑟本人似乎对自己的打扮十分满意,莱尔也不便多说什么。 「对了,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因为你独自一人站在角落,似乎对女孩子毫无兴趣。你看,大家都已经展开行动了呢。」 许许多多的学生分散在舞厅的各处角落谈笑风生,其中甚至不乏彼此依偎呢喃细语的男女。 假面舞会同时也是一种游戏,让参加舞会的学生猜测对方的名字,制造出浪漫的告白机会。不过传说中似乎也曾经发生过男女朋友同时参加舞会,却迟迟未能找到对方,最后愤而分手的悲惨案例。 「大家可是卯足了劲呢,尤其是心灵空虚的单身汉更是睁大了双眼四处寻觅。不过你在现实生活当中本来就不缺女人,把机会让给别人也是不错的啦。」 「……你那张脸一定要靠这么近吗?离我远一点吧。」 就在海瑟令人作呕的死尸扮相让莱尔退避三舍的同时,舞厅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循着扮装客的视线一路搜寻,莱尔的目光落在舞厅的入口处。 来者宛如火焰女神——在场众人的视线,全都被一名衣着华丽的女子所吸引。 纤细修长的身躯搭配深红色的洋装。裸露肩膀和背部的设计虽然前卫,却也衬托出女子高雅优美的气质。丰腴硕大的胸口缠绕着几层薄纱,仿佛轻盈灵动的羽毛。 丰腴的朱唇以及细致的下颚足以证明女子的美貌,点缀着红色羽毛的华丽面具更是替女子的美貌增添了几分艳丽。在赤铜色长发的呼应之下,营造出仿佛火焰鸟一般光彩夺目的视觉效果。 「极尽奢华的装扮,却一点也不会引起他人的反感。」 直到海瑟发表感想之后,才将神游天外的莱尔拉回了现实世界。在内心为了自己的失态暗自反省的同时,莱尔朝着被众人团团围住的『火焰女神』缓缓走去。 「……在下遵守承诺,前来邀请您一起共舞了,玛莉亚·海蓝小姐。」 「承蒙邀请,小女子不胜感激。莱尔·巴德休坦先生。」 拾起裙摆优雅地行礼之后,打扮成『火焰女神』的玛莉亚轻轻搭上莱尔伸出来的右手。 「啊——?原来是玛莉亚小姐呀。」 这时令人作呕的死尸突然接近,玛莉亚立刻想也不想地挥出铁拳。 「咕喔!」 「玛莉亚!他是海瑟啦!」 「啊,糟糕!谁叫他的打扮那么恶心……」 「呜、呜呜……太狠心了……」 肝脏遭到重击的海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副濒死的模样。 莱尔和玛莉亚打量着集恐怖与思心于一身的海瑟,注意力旋即被身后传来的骚动所吸引。 「唔!那是!」 发现造成骚动的主因之后,海瑟立刻快步奔向目标,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活生生的僵尸。 众所瞩目的第二个视觉焦点,正是身穿黑色洋装的骨感美少女。简单大方的设计衬托出少女的梦幻气质,整齐划一的漆黑色调更突显出苍白银发的高贵优雅。 月夜姬的美名当之无愧。 少女娇弱无力的气质似乎激起了在场男性的保护欲,当场就有许多男学生邀请少女成为自己的舞伴,其中当然也包括了行走的尸体(海瑟)。只见海瑟排开围绕在少女身边的众多竞争者,以夸张的肢体语言提出邀请;然而少女只是静静回答了一两句话,当场就让海瑟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 「……真令人同情。」 趁着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比真正的死尸更像死尸的海瑟身上,『月夜姬』走出人群,来到自始至终都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的莱尔和玛莉亚面前,拾起裙摆屈膝行礼。 「……你还真的邀请她参加舞会了。」 玛莉亚小嘴一扁,打量着眼前的『月夜姬』——也就是路娜莉亚。 「您好,玛莉亚大人——今晚的舞会是正式场合,所以……」 「好好好,我知道。你也很好,路娜莉亚。」 「是……您好,莱尔大人。」 「晚安,路娜莉亚。」 莱尔总觉得玛莉亚和路娜莉亚之间的气氛不太自然,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不过他还是指着被其他人抬到角落的扮装死尸。 「……你跟他说了些什么?」 「那位应该是前些日子曾经见过一面的亨瑟先生吧?我向他表示『最近每天晚上都忙着伺候莱尔大人『恐怕是分身乏术』,婉拒了他的邀请。」 路娜莉亚的意思其实是每天晚上都忙着替莱尔整理研究室,结果显然是被正值思春期的海瑟误解了。 一想到路娜莉亚连海瑟的名字都没记住,莱尔不禁在内心替命运多舛的室友默哀数秒钟。 「不过——说也奇怪,大家的视线好像都集中在我们的身上……?」 经路娜莉亚的提醒,莱尔这才抬起头来环视四周。 豪华绚丽的舞厅之中,奇装异服的男女学生果然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莱尔——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注视着分居莱尔两侧的『火焰女神』与『月夜姬』。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的人格与气质固然是南辕北辙,却都是毋庸置疑的美少女。尤其是今晚的装扮成功突显出两者的个人特质,自然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其中似乎也掺杂了些许充满敌意的眼神。」 似笑非笑的玛莉亚突然搂着莱尔的右手臂。 敌意的眼神——亦即男性同胞的视线又增添了几分锐利。莱尔的心脏以及后颈清楚感受到嫉妒与愤怒的目光,陡然增加的杀气更是让莱尔的手掌心直冒冷汗。 「莱尔大人,请恕我失礼。」 路娜莉亚也仿效玛莉亚,轻轻搂着莱尔的另一只手臂。 「……八成是那个家伙没错。」「等着瞧吧。」怨气冲天的咒骂声此起彼落。 「路、路娜莉亚?这样子不太好走路,可以请你放手吗?」 「不行,我不能离开主人。」 路娜莉亚话声甫落,现场的欢谈之中顿时夹杂着咬牙切齿的声响。 (……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莱尔俯视路娜莉亚,却难以从毫无表情又戴着面具的小巧脸蛋窥见她的心事。 「莱尔,左拥右抱可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呢。」 右手边的玛莉亚露出嘲讽的笑容,同时也挺起了胸膛,刻意强调玲珑有致的胸部曲线。 舞厅的每个角落突然响起紧咬在口中的手帕瞬间撕裂的声音。 (……这家伙也是个麻烦人物……) 自幼一起长大的玛莉亚向来以捉弄莱尔为乐,每次都让莱尔感到头痛不已。 在两名少女的簇拥之下,身不由己的莱尔行走于舞厅之中,从男性同胞的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杀气也愈来愈浓厚。 ——如果 有一天离奇暴毙,光是嫌犯的名单恐怕就有一大串。 莱尔不禁在心中构思自己悲惨的未来。这时突然有个服务生打扮的男子出现在莱尔的面前。 「对不起,有人托我将这封信转交给这位小姐。」 自服务生的手中接过信封之后,略厌讶异的玛莉亚取出了信纸。 「……哼。抱歉了,莱尔。我另有要事。」 玛莉亚耸耸肩膀,不情愿地放开莱尔的手臂。 「在我回来之前,最好不要给我乱来!」 指着莱尔的鼻尖郑重提出警告之后,玛莉亚在服务生的带领之下快步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莱尔感到身后的杀气稍稍缓和,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好享受今晚的舞会吧。」 「是。」 路娜莉亚紧紧地依偎着莱尔。 透过手臂传来的触感,莱尔对路娜莉亚异常纤细的身躯感到十分讶异,同时也清楚地感受到微微隆起的胸脯所特有的弹性。 莱尔试图挣脱,路娜莉亚柔弱的双手却紧搂着莱尔的手臂不放,迫使莱尔不得不打消念头。 轻快的舞曲在舞厅中悠扬回荡。一对对奇装异服的男女在水晶吊灯之下踩着愉悦的舞步,眺起了优雅的华尔滋。 「莱尔大人,您不跳舞吗?」 「这个……」 莱尔并不是没学过跳舞,不过当时的指导老师曾经千叮万嘱,交待莱尔绝对不可以跟老师之外的其他人共舞。由此看来,莱尔的舞技实在是不怎么样。 「你呢?你看起来挺有自信的呢。」 「……学过一段时间,却还不到得心应手的地步。」 发现路娜莉亚也跟自己一样不擅于跳舞之后,莱尔不禁感到十分欣慰。不过这么一来,两人就只能待在场边干瞪眼了。 就在莱尔暗自发愁的时候,音乐迈入尾声。舞池中的男女纷纷解散,换了一批新的男女上场。场边伴奏的乐团休息片刻之后,指挥者再度高举指挥棒。 「……有了。」 莱尔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立刻牵起路娜莉亚的小手,朝着乐团快步前进。 乐团的成员都是音乐社的学生。莱尔朝着负责指挥的学生低头致意。 「对不起,可以让这位小姐高歌一曲吗?」 即使戴着面具,路娜莉亚内心的讶异依然溢于言表。 指挥者朝着路娜莉亚瞥了一眼,旋即点点头,让出了指挥台。 「来,请吧。」 「可是……」 「唱歌不是你的拿手绝活吗?就唱唱看嘛。」 「……既然是莱尔大人的命令……」 拗不过莱尔的要求,路娜莉亚只好站上指挥台,朝着乐团鞠躬行礼。与首席演奏商量之后,决定演奏古典的乐章。 舞厅的正中央已经聚集了许多找到舞伴的男女,首席演奏的小提琴乐音也在此时响起。 路娜莉亚聆听悠扬的乐音,在心中数着节拍。 「——ahh——」 引吭高歌的瞬间,舞厅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止动作,凝视着歌声传来的方向,甚至连乐团的成员也忘了继续演奏。负责指挥的学生近距离聆听超乎预期的美妙歌声,一双眼睛顿时再也离不开站在指挥台上的路娜莉亚。 (……她的歌声真的很美。) 幻想种曾经在历史上留下了许多跟『歌声』有关的传说。路娜莉亚的歌喉诚如《夜闇血族》之名,令人联想起高挂夜空的一轮明月。 简短的乐章结束之后,舞厅中的学生纷纷对突然现身的歌姬报以热烈的掌声。甚至连乐团的成员也放下手中的乐器,拼命鼓掌叫好。 路娜莉亚动也不动地站在指挥台上。几秒钟之后,这才轻轻地欠身行礼,缓缓走下指挥台。 「辛苦了。」 「……我还是第一次接受这么热烈的掌声。」 路娜莉亚喃喃自语之后,旋即抓住莱尔的衣摆。 「你的歌声真的很动听。」 「……其实我是因为没有舞蹈天份,才特别在歌唱上面下工夫……」 戴着面具的路娜莉亚虽然看不出脸上的表情,不过从语气来判断,心情应该还不错才对。 「——不好意思。」 负责指挥的学生突然现身,希望路娜莉亚继续为大家献唱几曲。 「……莱尔大人。」 「没关系,去吧。」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路娜莉亚低头致意之后,旋即快步跑向乐团。 就算是不会跳舞,也能享受快乐的舞会时光,真正应该道谢的人其实是莱尔才对。 于是莱尔闭上双眼,细细品味悠扬清亮的月光夜曲。 玛莉亚来到舞厅的二楼。 从天井往下望去,奇装异服的学生穿梭其中的舞厅,就跟动物园一样热闹。 在服务生的带领之下,玛莉亚走进以窗帘和屏风区隔的包厢之一,面具之下的双眉顿时微微一皱。 「欢迎欢迎,玛莉亚小姐。」 包厢之中的人物,正是年轻的边境伯爵毕赫姆·赛斯特。笔挺的军装虽然突显出军阀贵族的英气,却唯独少了这场舞会所不可或缺的面具。 玛莉亚强忍着无奈的叹息,拾起裙摆欠身行礼。 「承蒙邀请,小女倍感荣幸。不过您是怎么认出小女的?」 「像你这种绝色美女,我怎么可能看走眼呢?也罢,这只是玩笑话。其实我早就前往服饰店打听清楚,自然知道你今晚所选择的服装以及面具。」 玛莉亚感到自己的隐私受到了侵犯,脸色不禁一沉,却只见毕赫姆摇摇双手,试图安抚玛莉亚的怒气。 「对不起,我愿意道歉。既然来都来了,就陪我喝杯茶吧。」 玛莉亚当然可以选择掉头就走,不过这么做恐怕会留下意想不到的后遗症,因此她只能满怀怒意地坐了下来,看也不看毕赫姆所准备的饮料。 「不喜欢我替你点的红茶吗?」 「不,我很喜欢红茶。若加上水牛的牛奶,更是人间第一美味。」 将散发出甘醇甜香的红茶逐出意识之后,玛莉亚主动提问: 「莅临假面舞会却不戴面具,不知道您有何贵事?」 「果然爽快,这么珍惜与莱尔共处的时光吗?」 「知道就好,直接切入主题如何?继续顾左右而言它的话,不知道哪一边的脸颊又要留下红通通的掌印了喔。」 「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玛莉亚·海蓝,请助我一臂之力。」 「我只是一介弱女子,哪有什么力量可言?」 「何必如此谦虚——不,应该是别再装傻了。你已经在好几家企业当中拥有相当程度的影响力,即使不是总裁的独生爱女,海蓝财团也无法忽视你的存在。」 「……这个嘛,谁知道呢。」 正如毕赫姆所言,玛莉亚已经掌握了海蓝财团之下好几家子公司的实权,同时也独力开拓了自己的事业版图。不过玛莉亚在这些企业或是公司之中都只是挂名的小股东,一方面是为了保持低调,二方面则是基于方便行事的考量。 ——想不到这个男人居然调查得一清二楚。 表面上虽然一派轻松的模样,玛莉亚却在暗地里端正了坐姿。 「——毕赫姆·赛斯特边境伯爵,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我的目的就跟其他人一样,纯粹只是为了『提升自己的价值』。」 「自己的价值?」 「人类穷极一 生所求,不也是如此吗?无论是累积善行、创造财富、寻求伴侣、提升地位,甚至是留下子嗣,都只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难道不是吗?」 「倒也不是无法理解。」 所谓的价值,就是他人对自己的认识。想让自己在他人的心中留下好的一面,本来就是人之常情。 没有人希望自己成为他人眼中毫无价值的存在。即使真的有这种人,骨子里也是希望能够遇见从毫无价值的自己身上发现价值的伯乐。 「二个人的价值建立在能够做些什么、又成就了什么之上。我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发挥一己的价值,进而证明我自己的价值。如何?愿意让我协助你提升自身的价值吗?」 「……好意心领了。」 玛莉亚微微一笑,这是表示拒绝的笑容。 「我很满足于现况,不需要更进一步的改变。」 「这不是真的,现在的你一点都不满足。」 「哦?您倒是很肯定。」 「——<最后女巫的遗产>。」 玛莉亚闻言,内心顿时一怔。 「虽然这只是在《最后的女巫》艾路路亚·亚索德失踪之后广为流传的都市传说,却可能以理论、诅咒或是某种形式的力量存在于世。玛莉亚小姐,身为与《女巫》过从甚密的海蓝家族成员,你应该也略知二一吧。」 「……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玛莉亚这才恍然大悟。 毕赫姆·赛斯特,这个年轻有为的边境伯爵主动接近自己,不惜辟室密谈的原因—— 「——一切都是为了得到莱尔,是吧?」 「正是如此。如果<遗产>真的存在,恐怕也只有艾路路亚·亚索德唯一的学生、人称《最后女巫的徒弟》莱尔·巴德休坦得以一窥其中的奥秘。」 毕赫姆伸出右手,脸上堆满了笑容。 「我掌握了<遗产>的线索。只要展示那些线索,一定可以激发他的斗志。你内心的不满纯粹只是在于他的一身能力无从发挥,所以我才请求你的协助。有了你的协助之后,我才能够替你实现愿望,让莱尔·巴德休坦成为足以改变这个世界的人物。」 恶魔的诱惑也不过就是如此。毕赫姆察觉出隐藏于人心之中的不满,并决定灵魂的价值,在对方的耳畔轻声道出诱惑力十足的字句。 玛莉亚凝视着毕赫姆摊在面前的掌心。 只要握住毕赫姆的手掌,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实现自己的愿望。毕赫姆的手掌强而有力,令人充满了期待。 「——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露疑色的毕赫姆皱起眉头,玛莉亚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只见她的身子不断地扭曲,笑得如花枝乱颤。 「呵、呵呵……太好笑了。毕赫姆·赛斯特,感谢您让我笑得这么开心。」 「……什么事这么好笑?」 「当然好笑。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我们就像是两条平行线,永远也无法了解对方的想法。」 玛莉亚突然起身。 「没错,你确实可以替我省下不少工夫,只可惜我的目的不在于得到莱尔,而是让莱尔心甘情愿地接受我。」 「……两者之间有何不同?」 「如果连其中的差异都不明白——」 玛莉亚眯起双眼,面露同情之色。 「——恐怕一辈子也无法理解所谓的『女人心』喔,毕赫姆·赛斯特边境伯爵。」 「………………呼。」 耐心等玛莉亚说完之后,毕赫姆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你跟我是属于同一种人……拥有坚定的意志,无时无刻鞭策自己一路前行……只可惜你似乎受限于世俗的价值观……呼。」 毕赫姆再度叹了口气之后,旋即弹了弹手指,英挺俊俏的脸庞也同时蒙上一层寒霜。 充当隔间的布帘被人一把拉开,戴着面具的几名男子鱼贯而入。 玛莉亚冷冷哼了一声。 即使戴着面具,玛莉亚一眼就认出对方就是前几天被自己狠狠修理一顿的那几个贵族少年。 「——这似乎有违当初的承诺吧?」 「印象中,我只承诺不会对莱尔动手。」 毕赫姆好整以暇地回答。 玛莉亚耸耸裸露在外的肩膀,戴着面具的贵族少年立刻将她团团围住。 「……不急,先等一下。」 说完之后,玛莉亚脱下了面具,露出端正秀气的美丽脸庞。只见玛莉亚微微一笑,媚眼如丝的神情,顿时让准备扑上前来的贵族少年仿佛中了邪似地停止动作。 「机会难得,就让你们开开眼界吧。」 将面具放在桌上之后,玛莉亚举起右腿跨在椅子上。火红的高跟鞋、纤细的足踝、以及包覆在黑丝袜之下的修长小腿。 在场众人无不咽了口唾液。 玛莉亚的笑容愈来愈娇媚。只见她拾起裙摆,缓缓地往上滑动。浑圆的膝盖、结实而不失肉感的大腿——所有人的目光无不被活色生香的火辣演出深深吸引。 贵族少年兴奋的眼神令玛莉亚大为满足。 「——各位还满意吗?」 当裙摆掀至便于拔出的位置时,玛莉亚立刻掏出夹带在大腿内侧的小型手枪。 在场的贵族少年无不望着二连装的枪口发愣。即使如此,玛莉亚依然毫不留情地扣下扳机。 枪声响起之后,子弹命中其中一人的小腿。 「——呀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顿时发出比枪声更加响亮的惨叫。 「大饱眼福之后,就是付出代价的时候!」 玛莉亚以倒地不起的少年为垫脚石,冷不防冲上前去。只见纤细修长的黑丝美腿在半空中飞舞,瞬间又踢翻了两名少年。 剩下的两名少年默默地扑了上来。玛莉亚好整以暇地往旁边踮了一步,闪过对方的攻势之后,顺势以小型手枪的枪柄击中两人的后脑。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五名少年直接躺平在地。 被子弹击中小腿的少年虽然发出凄厉的哀号,舞会的气氛却并未受到影响。 乐团持续演奏,舞厅中的男女沉醉在欢乐与兴奋的气息之中,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二楼的骚动。 「……呼。虽然早就对他们没有期待,想不到居然如此不堪。」 毕赫姆索然无味地喃喃自语,手中赫然握着已经出鞘的长剑。 「接下来轮到你了吗?」 玛莉亚的枪口对准了毕赫姆。还剩下一颗子弹。 「不急,先让我处理一些私事。」 回答的同时,毕赫姆走向被子弹击中小腿、躺在地上不断呻吟的少年。少年的面具早已脱落,果然就是贵族少年之中的老大盖利姆·修帕廷。 「……到头来还是派不上用场啊,盖利姆。」 「请、请原谅我……」 「我已经原谅过你了,没有第二次。」 毕赫姆的长剑轻轻划过了盖利姆的颈子。 玛莉亚微微一惊,不过长剑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不足以致命。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却令玛莉亚睁大了双眼。 附着于剑刃的血迹突然消失,仿佛被长剑吸收似的。 颈部多了道伤口的盖利姆全身颤抖,双眼失去了光彩,惊惧的神情也消失无踪。只见他自地上缓缓起身,仿佛视小腿的枪伤于无物。 「……什么?」 其他四名昏迷不醒的少年也跟着站了起来。褪去面具之后的双眼毫无光彩,仿佛没有自主的意志。 「去吧。」 毕赫姆一声令下,贵族少年同时扑向玛莉亚。 「咕!」 贵族少年的行动异常大胆,完全无视手枪的威胁。即使瞄准下半身,恐怕也无法阻止对方的行动。 「可恶!」 幸好对方的动作跟外行人没什么两样,闪避之余还不成问题,然而脸上的异样神情却令人为之胆寒。 「他们的意识已经被完全剥夺了,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心生畏惧。劝你还是放弃无谓的挣扎,乖乖束手就擒吧。」 毕赫姆开口向玛莉亚劝降。 即使让自己最亲近的属下化作没有生命的傀儡,语气之中也听不出丝毫的罪恶感。 「你、你这个——」 玛莉亚本想破口大骂,却又改变了主意。 虽然不知道毕赫姆到底做了什么,不过五名贵族少年确实是受到他的控制。与其对付受到操纵的人偶,还不如直接攻击进行操纵的人偶师来得实际。 于是玛莉亚从贵族少年的头顶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掏出另一把藏在裙下的小型手枪。 只见玛莉亚扳机连扣,两颗子弹前后袭向毕赫姆。 「……不会吧……」 落地之后的玛莉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玛莉亚的两颗子弹全都被毕赫姆的长剑挡了下来,扭曲变形的铅块轻轻地滚落在地。 「了不起,仓促之间还能瞄准人体的要害。」 一派轻松的语气,摆明了就是在消遣玛莉亚。 亲眼目睹毕赫姆出神入化的剑技之后,玛莉亚茫然地呆立原地,被操纵的人偶立刻趁虚而入。 「!不、不要!」 玛莉亚顿时发出少女般的惊呼,身体不断地挣扎;然而一旦受制于人,力量的大小自然成为左右胜负的关键。一介弱女子当然不是大男人的对手,玛莉亚立刻被五名贵族少年压倒在地。 「不要!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你的惊叫声倒是挺可爱的。」 毕赫姆好整以暇地走上前来,以手中的剑柄重击玛莉亚的腹部。 「听见你的叫声之后,说不定他就会心甘情愿地为我效命了。」 「咕、呜呜……莱、莱尔……」 勉强挤出痛苦的呻吟之后,玛莉亚顿时昏了过去。 毕赫姆也同时对玛莉亚失去了兴趣,倚着露台的栏杆俯视着楼下的舞池。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还是第一次操纵这么多人呢。」 喃喃自语之后,毕赫姆举起剑刃上一片血红的长剑。镶嵌于剑柄的琥珀,正幽幽地绽放出昏黄的光芒。 路娜莉亚连唱三首之后,莱尔立刻迎上前去表达慰劳之意。在清亮空灵的歌声催化之下,舞会的气氛显得更加热络。 就在两人迈开脚步,准备去买饮料的时候,披着毛皮的狼人扮装客突然挡住去路。 「楚楚可怜的歌姬殿下,请跟我走一趟吧。」 跟『狼人』有志一同的人似乎不在少数,他的身后顿时聚集了许多的扮装客。 「……很抱歉,我不能离开这位大人,恕难从命。」 「……原来如此。」 『狼人』突然转身面向两人,口中不时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个家伙、这个家伙……这么做这么做就没问题没问题……」 话还没说完,『狼人』就突然朝着略感诧异的莱尔发动攻击。 「呜哇!」 莱尔连忙往后退了半步,沉重的铁拳自鼻尖险险掠过。 眼看『狼人』又要发动第二波攻击,路娜莉亚立刻扑了上去,将他压倒在地。『狼人』虽然拼命挣扎,却受制于《夜闇血族》的力量,完全无法动弹。 路娜莉亚以手刀攻击『狼人』的颈部,体型魁梧的扮装客顿时当场晕了过去。 「他、他真的想致我于死……」 「莱尔大人,情况不太对劲。」 莱尔面色苍白,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路娜莉亚立刻脱下面具,提醒莱尔提高警觉。 戴着面具的扮装客纷纷涌上前来,莱尔这才察觉他们所投注的视线跟之前完全不同。 「……没有杀气……?」 为数众多的扮装客同时往前踏出一步,每个人的眼睛都失去了神采,仿佛没有生命的人偶。 「……莱尔莱尔莱尔莱尔尔尔尔……」 「抓住他抓住他抓住他抓住他……」 「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大家上啊啊啊啊啊!」 杂乱无章的扮装军团仿佛雪崩似地直扑而来。 「呜、呜哇……!」 莱尔立刻转身就跑,路娜莉亚也紧跟在后。 「别别别跑跑跑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嘎嘎嘎嘎啊啊啊!」 两人奔向舞厅的出入口,大门却立刻被关上,扮装客更是在门口组成两层、甚至是三层的人墙。 无奈之余,莱尔和路娜莉亚只好改变方向,朝着舞厅内部前进。绕过走廊之后,一样可以逃离舞厅。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那些人似乎受到了控制。从他们的模样看来,应该是类似『傀儡』的魔术。」 「『傀儡』……难道是你的族人?」 利用鲜血为媒介操纵人心的魔术,向来是《夜闇血族》的拿手好戏。 莱尔不经意的询问传入耳中,路娜莉亚顿时脸色一沉,表情更是前所未有地僵硬。 「不,不是。绝对不可能……」 路娜莉亚似乎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莱尔。就这层意义而言,她的内心似乎比莱尔更加混乱。 「……不管怎样,先逃离——」 「莱尔尔尔尔!堕入地狱——」 「抱歉了,海瑟!」 莱尔击倒迎面扑来的尸体=海瑟之后,受到控制的好几名扮装客已经从走廊的另一头带着杀气狂奔而来了。 莱尔和路娜莉亚只好躲进另一条岔路。 「……可恶。」 连续改变了几次方向之后,大感不妙的莱尔回头望着身后。 「……这不是毫无计划的攻击,敌人是在引导我们前往某个地方。」 「引导……是吗?」 「没错。看来这些扮装客打算把我们逼上展望台。」 莱尔隐藏在镜片之后的双眸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路娜莉亚见状,不禁睁大了双眼。 每当思考切换之后,莱尔总是会展现出惊人的判断力。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怎么办?强行突破吗?」 「不,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吧。『傀儡』的施术者应该就在展望台上面等着我们。」 于是莱尔取出镶嵌着琥珀的怀表,率先迈开脚步。 莱尔的判断是正确的。遭遇数次的袭击之后,两人不断被迫改变行进方向,最后果然登上了通往展望台的阶梯。抵达展望台之后,莱尔立刻关上大门,将尾随而至的扮装客挡在门外。 大理石柱耸立的展望台上一片寂静,只听得到莱尔和路娜莉亚的脚步声。 展望台的正中央,燃起了象征春炎祭的火堆。 出入口的另一侧有个往外延伸的小阳台。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倒卧在小阳台的人影清晰可见。 「玛莉亚?」 就在莱尔准备奔上前去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这种规模的人数太多,果然无法彻底抹煞个人的意识,顶多只能激发出狂暴的因子罢了。也罢,不失为宝贵的参考资料。」 四章 最后女巫的遗产 1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少年的老师问了一个问题。 『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跟老师一样的人,少年回答。 少年的老师微微苦笑。 『莱尔……不管我在你的心目中是个怎样的人,我都不希望你成为第二个我。难道不是吗?每个当老师的人,都希望学生总有一天能够超越自己。』 说完之后,老师轻抚少年的头顶。 『……人不可能永远追随他人的背影,总有一天要靠自己的力量站稳脚步,寻找属于自己的方向。莱尔,你也不例外。你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指针,引导你左转右转、往东往西、甚至是前进退后。』 『莱尔,现在你想成为怎样的人?』 少年摇摇头。 老师的询问过于暧昧不清,严格说来甚至称不上询问。 苦思片刻之后,少年决定说出率先浮现脑海的答案。 理所当然、再平凡不过的回答。 『是吗?既然如此,你必须比任何人更加傲慢、更加任性、更加强悍——放心吧,你一定可以的。别忘了你可是我唯一的……』 少年的老师轻抚少年的头发,双眸流露出判若两人的温柔。 ? ※ ※ ※ 躲进研究室之后,莱尔从抽屉的夹层取出高纯度的琥珀。 紧接着他又励起琥珀,将魔力注入横躺在沙发上的路娜莉亚体内。在光线的照射之下,肩膀以及胸口的伤痕逐渐愈合。 「现在该怎么办?」 莱尔叹了口气,轻轻掀开窗帘的一角,俯视外头的景色。 奇装异服的学生依然在校园内漫无目的走来走去,构成一幅僵尸横行的恐怖景象。 「只要有莱尔大人的魔术以及我的武器,强行突破应该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蜜拉的语气虽然内敛,主张却十分强硬。 只见莱尔摇摇头。 「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强行突破,而是如何收拾善后。总不能任凭他们在校园中四处游荡吧?」 「莱尔大人,这不是您的责任吧?」 「『不得在人前使用魔术。将心中的幻想转化为空想吧』——这是魔术师之间不成文的默契。身为《最后女巫的徒弟》,我不能违背这项传统。」 放下手中的琥珀之后,莱尔从口袋中掏出毕赫姆留下的纸条。 「……我一个人赴约,你留下来控制局面。」 「就您一个人吗?」 「不能让受到控制的学生离开校园,这样子太危险了。封锁校园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应该难不倒你吧?」 「好说……在小姐的命令之下,这些年来确实有许多不听话的坏孩子被我关进仓库里去。」 蜜拉流露出缅怀当年的神情。 「不过让莱尔大人独自赴约,总觉得有些不妥。」 「放心,我早就有所准备了。」 莱尔从抽屉的夹层取出一把大口径的折叠式单发手枪。 「对付那个自以为是的贵族,似乎稍嫌薄弱了些。」 「哈哈,手枪本身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莱尔将手枪插进皮带之后,接着又将自制的子弹收入口袋,旋即胡乱披上学院的外套。 「……既然如此,您应该需要其他的武器吧?」 蜜拉一脸担忧地开口。 就在莱尔准备予以婉拒的时候—— 「……给我一把剑吧。」 恢复意识的路娜莉亚甩甩头,慢慢地从沙发上起身。 「给我一把剑,我也要一起去。」 「你还是留下来休息吧。虽然魔力已经获得了补充,不过伤势才刚痊愈……」 「雾之血族的魔剑在那个人身上!」 路娜莉亚的表情十分坚定。 「我有很多事情要跟那个人问个清楚,让我一起去吧。」 「……好吧。」 莱尔点点头。 既然路娜莉亚坚持要一起去,莱尔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若真的为了路娜莉亚着想,更是不应该在这种紧要关头刻意将她排除在外。 「蜜拉,你该不会刚好有准备长剑吧?」 「当然有啰。」 「……还真的有喔。」 「没办法,最近的治安愈来愈差。」 面露忧色的蜜拉将一把钥匙递给了莱尔。 「这是马车货舱的钥匙,请随意挑选。」 「……感谢。」 莱尔取过钥匙,开始收拾东西。 路娜莉亚站起来活动身子,蜜拉突然附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路娜莉亚大人,他们两位就拜托您了。」 路娜莉亚沉默了半晌,这才静静地点点头。 「——好,出发!目标是玛莉亚的马车!」 离开研究室大楼之后,三人在受到控制的傀儡之间迂回前进。 玛莉亚·海蓝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与莱尔之间的约会被迫中断、精心挑选的洋装染上了脏污、错过了蜜拉所准备的丰盛晚餐,如今还被粗糙的麻绳紧紧缚在椅子上。 「别这么凶嘛。」 毕赫姆的语气一派轻松,仿佛事不关己似的。玛莉亚忍不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既然如此,立刻替我松绑如何?」 「那怎么行,到时候你铁定会赏我一巴掌。」 「没错,而且还是又麻又辣的特别礼。」 「所以啰,还是维持现状吧。」 毕赫姆耸耸肩膀。 玛莉亚置身于一个陌生的空间之中。 乍看之下跟教堂有些类似,扇形空间的两侧墙上并列着许多疑似大型管风琴的圆柱体,相当于扇形顶点的最深处则是一座高台,设有类似键盘的输入装置。 然而刺鼻的焦油以及铁锈味,却凝造出与教堂截然不同的气氛,令人联想起以效率与功能为优先考量的工厂机具。 「……呼。」 「……别再发出这种与『索然无味』划上等号的叹息好吗?听了就令人心烦。」 「我刚刚叹气了吗?」 毕赫姆露出讶异的神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确实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你明明就拥有人人称羡的力量,却主动放弃了发挥力量的机会,甚至连面对莱尔的态度也一样。莱尔是个人才,应该更有效率地激发出他的实力才对。」 「这是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毕赫姆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是一个人自言自语。 「……呼。也罢,好歹你也是我跟莱尔交涉的筹码。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我保证绝对不会动你一根寒毛。」 「……」 「对了。基于好奇,还是先问个清楚吧。你是基于什么原因而喜欢上莱尔?这项情报非常重要,希望你能够照实回答。」 玛莉亚只恨自己的双手无法动弹。只要能够恢复短暂的自由,即使只有一只手也好—— 「——谁要告诉你啊,白——痴!」 到头来玛莉亚只能翻了翻白眼,朝着毕赫姆做了个鬼脸。 「……也罢,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 然而毕赫姆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旋即闭口不语。 玛莉亚忍不住哼了一声。 (……反正你根本搞不懂,就算说了也是白说。) 再度哼了一声之后,玛莉亚试着放松自己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绷紧神经,只是浪费体力罢了。 将希望寄托在儿时玩伴的身上之后,玛莉亚闭上双眼略事休息。 2 西面郊外、军属第一造船场三号工厂遗址地处偏僻,与综合广场之间相隔了一段距离。表面上是因为排水不良的关系才弃置至今,至于当初为什么要在排水不良的地区设立工厂,则是一道难解的谜题。 如今莱尔亲眼目睹了谜题的解答。 一望无际的原野之中,有个微微透出光线的地洞。地洞的四周铺设水泥,还有一道深入地底的阶梯。 排水不良也是可以想像的,因为三号工厂的正下方有座地下室,而且还颇具规模。看来这座神秘的地下室,就是排水不良的主要原因。 「……」 将马车停放在隐密处,轻拍马儿的颈子表示慰劳之后,莱尔沿着阶梯进入地下室。 阶梯是以水泥砌成的,每隔一段距离就设置了一盏油灯,行走起来倒也不会特别吃力。或许是弃置多年的关系,地面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不过灰尘之上倒是有几排新的脚印。 抵达出口之后,眼前的景物不禁令莱尔倒抽一口冷气。 巨大的人造空间。相较之下,学院的舞厅简直就只是儿童用的沙坑。 然而座落在空间之中的巨大机械,才是让莱尔大为惊讶的原因。 「这是……」 以无数的钢板堆砌而成的硬式飞行船。光是让船体浮起的气囊长度就超过了一〇〇公尺,拥有数层甲板的船体也相当于三层楼的高度。机体的每个地方都看得到尺寸相同的圆形铁盖,显然是收纳炮台的空间。 「巨大飞行船……不,应该称之为『飞行战舰』吧。」 被人淡忘的地下空间之中,居然隐藏着造船厂时代的遗物。 在飞行船上安装火炮的飞行战舰,是自从飞行船的黎明时期就常常被提出的方案,到最后却总是落得无限期搁置的结局。 原因很简单——因为技术难以克服承载重量的限制。 即使是一般的飞行船,也必须经过缜密的重量调整之后才能顺利升空。飞行战舰是以钢铁打造而成的,再加上出力强大的蒸汽机构以及武器弹药,整体的重量不容小觑。 然而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乘员的身上。自从大航海时代以来,船员向来被视为是最棘手的货物,追加了无数战斗系统的飞行船是否能够保障乘员的生命安全,显然是一大难题。 「这就是<最后女巫的遗产>……?」 满腹疑问的莱尔仔细地观察庞大的船体。这时飞行战舰尾部的舱门突然自动开启,仿佛欢迎莱尔的到来。 于是莱尔紧抿下唇,经由舱门进入船体。 船体内部也是灯火通明,排成一列的油灯仿佛替莱尔指引出正确的方向。 蒸汽机关似乎早已运作,地板和墙壁传来些微的震动。狭窄的通道顶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管路,毫无居住的舒适性可言,更是证明了这艘飞行船纯粹是战斗用的武器。 通道的终点则是跟冰冷的舰体大异其趣的空间,无论是摆设或是布置都跟教堂有几分神似。入口的另一端、也就是要塞的前方安置着一座类似巨大管风琴的装置。 「——欢迎。」 疑似管风琴的机械前方,一名男子仗剑而立。 「欢迎来到<最后女巫的遗产>——飞行战舰<巨人之王>的控制中枢。」 毕赫姆·赛斯特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莱尔睥睨着毕赫姆的同时,也不忘观察身后类似管风琴的巨大机械。 相当于管风琴的风管结构,是以好几个刻着数字的轮子所堆叠而成的圆筒。同样的圆筒沿着墙面一字排开,与巨大的齿轮以及杠杆互相连结。至于管风琴的『琴键』,则是由类似打字机的巨大键盘所取代。 毕赫姆气定神闲地站在键盘的前方,一旁的椅子上坐着受制于绳索无法动弹的玛莉亚。发现一脸不悦的玛莉亚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之后,莱尔这才松了口气。 「——知道设置于<巨人之王>控制甲板的机械是什么吗?就是源自于你的提案、由《最后的女巫》所发表的机械。」 毕赫姆试探性地向他提问。 莱尔当然也是心知肚明。眼前的机械就跟过去的莱尔所描绘的蓝图一模一样。 简而言之,就是莱尔之前所构思的「阶差机关」——亦即以蒸气为动力的计算机。虽然可以借由事先设定的步骤计算出正确的答案,然而庞大的机体却只能处理简单的算式,计算速度甚至比人脑还慢,因此被讥为不切实际的发明。 然而计算机纯粹只是第一阶段的研究。一旦半自动的计算机械受到广泛的利用之后,自然可以进入第二阶段。 「没错,那就是执行命令的机械头脑——所谓的『思考机关』。」 接获指令的机械独立完成任务的系统——目前尚停留于理论阶段,当前的技术力难以达成的目标。 如今却活生生地出现于莱尔的眼前。 「<巨人之王>的船体是过去飞行战舰的建造计划失败之后所遗留下来的产物。自从地面的造船厂毁于祝融之后,就一直弃置至今。首先注意到这个失败之作的人,正是艾路路亚·亚索德。她曾经协助军方从事各项研究,多少也对这艘飞行战舰略知一二才对。当然,艾路路亚的着眼点应该是在足以让庞大复杂的思考机关顺利运作的动力来源,飞行战舰的舰体刚好满足了她的需求。然而将战斗机械与思考机关合而为一之后到底能产生多么强大的『力量』,相信你应该也很清楚才是。」 「……」 莱尔当然很清楚。 在思考机关的运作之下,飞行战舰的负重问题势必将获得大幅度的改善。只要事先将『命令』记录于思考机关,机械就会视实际的状况计算出最适当的调整。如此一来包括炮兵、操作士以及其他机组成员在内,所有困扰军方多时的『乘员重量』自然不再是飞行战舰发展计划难以突破的限制。 「一旦进入量产,势必会成为划时代的军事武器。只要事先完成整备,机械就会忠实执行命令,而且永远也不会疲倦。世界上还有更完美的武器吗?」 毕赫姆说得兴高采烈,仿佛发现新玩具的小孩子。 将这种『完美的武器』投入战场,瞬间制造出成千上百的死伤也不再是梦想——或许这才是毕赫姆对飞行战舰大为激赏的真正原因吧。 「发现这东西的时候,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兴奋。只可惜思考机关无法运作,显然是缺少了最关键的『钥匙』。」 毕赫姆指着键盘上方的空位。差不多跟手掌一般大小的圆弧状图形——没错,足以容纳一只怀表的凹陷。 「将输入的命令转译为算式的媒介——我一直在寻找这个东西。」 话才刚说完,毕赫姆就从口袋中掏出艾路路亚送给莱尔、之后却被毕赫姆强行夺走的怀表。只见他拆下怀表的外壳,取出『内装』。 棱镜状的黑色物体。与指针接触的部分是由好几个按键所构成的,表面的接线忽明忽暗,绽放出规律的闪光。 「有了这个东西之后,应该就可以启动<巨人之王>。到时候我需要你的力量,莱尔。」 毕赫姆转过身来,朝着莱尔伸出洋溢着力量的右手。 「《最后的女巫》行踪成谜的现在,我需要继她之后——不,应该是比《女巫》更了解思考机关的你所拥有的力量。莱尔·巴德休坦,跟随我吧。借由<巨人之王>的复苏,向全世界展现你的才华吧。」 「……」 莱尔打量着毕赫姆的右手,接着又遥望 毕赫姆身后的思考机关。 毕赫姆的说词确实颇有煽动力。构思许久的机械完整地呈现眼前,心里面若没有丝毫的感动,基本上这种人也不会一头钻进科学的领域。 让更多的人知道、目睹甚至是接触思考机关的存在,绝对是莱尔最原始的欲望。 「……恕难从命。」 然而考虑了几秒钟之后,莱尔却断然拒绝毕赫姆的邀请。 毕赫姆脸色一沉,莱尔的回答似乎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思考机关的确是我构想的产物,当初的动机却不是拿来当成战争的武器。」 「……你打算否定努力的结晶,甚至是否定自己的价值吗?」 「思考机关并不是用来伤害他人的发明,我无法坐视任何人将它视为杀人的工具。」 「所谓的智慧是知识与『力量』结合,无从发挥的『力量』等于是毫无价值。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也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将这项发明投入战场不是最快的捷径吗?」 毕赫姆摇摇头,试图甩落内心的遗憾。 「原本还盼望你主动接受邀请,看来现在是别无选择了。」 说完之后,毕赫姆拔出腰间的长剑。 血红色的魔剑直指无法动弹的玛莉亚。 玛莉亚恨恨地哼了一声。 「——卑鄙的家伙。」 「为了达成目的,再怎么卑鄙的手段也是可以接受的——莱尔,意下如何?」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挟持人质借以自保了。」 「人质?我哪有什么……!」 毕赫姆为之哑然。 玛莉亚也睁大了双眼。 只见莱尔从外套的内袋掏出棒状的物体。外表看起来类似捣肉锤,木质的把柄前端套着金属制成的圆筒。 「……手榴弹?」 带柄手榴弹与枪机击发式步枪同为最新式的武器。引爆装置从导火线改为雷管,大大提升了携带的安全性。 「你从哪弄来的?」 「只要稍具调配火药以及制作雷管的知识,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莱尔的指尖钩上了木柄前端的绳环。 「立刻释放玛莉亚,不然我就把自己炸成碎片。」 「……你倒是颇有胆识。」 即使是自信满满的毕赫姆,也不禁变了脸色。 「我只是选择成功率比较高的方法而已。」 莱尔微微一笑。 「赛斯特阁下,您真的是太看得起我了。不知道现在您有何打算?」 「……我可以在一秒半的时间之内移动到你的面前,让你来不及引爆手榴弹。」 「哦,要不是试试看?」 莱尔毫不犹豫地拉开绳环。 「莱尔!」 「唔!」 抢在玛莉亚大叫一声之前,毕赫姆已经离开了原地。 他在不到两秒的时间抵达莱尔面前之后,毕赫姆自莱尔手中抢过手榴弹奋力一丢。 「不要乱来——!」 手榴弹在远处引爆,迎面而来的却不是爆炸的风压,而是强烈的闪光。 「这是——!」 「抱歉,让您受惊了!」 事先别过头去的莱尔,自捣着双眼的毕赫姆身边快速通过。 「那只是化学药剂合成的闪光弹!」 莱尔头也不回地奔向玛莉亚。 强烈的闪光也让玛莉亚暂时失去了视力,不过听见莱尔的声音之后,脸上顿时绽放出又惊又喜的神彩。 「莱尔~!」 「没事就好,玛莉亚。」 于是莱尔开始替玛莉亚解开麻绳。 「!莱尔,后面!」 莱尔转身一看,赫然发现毕赫姆已经赶了回来。双眼的视力虽然尚未恢复,右手却已经迫近莱尔的面前。 「接招——!」 来自上空的银光一闪。 毕赫姆举起魔剑,以直觉挡下了朝他而来的突袭。 「是你……!」 从天而降的路娜莉亚再度舞动手中的钢剑。 毕赫姆只能勉强自保。 察觉暂时失去视力的毕赫姆战斗力大不如前之后,路娜莉亚立刻释放出『浓雾』。之后又伸出双手抓着莱尔以及玛莉亚,利用『雾踏』之术往后滑行,与毕赫姆拉开一段距离。 「……莱尔,算你厉害。」 眨了眨眼睛之后,毕赫姆凝视着莱尔。 「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属粉末——铝粉与燃烧剂所产生的闪光反应。」 替迄今依然被绑在椅子上的玛莉亚松绑之后,莱尔重新面对毕赫姆。 「炸药的原料受到校方的严格管制,我不可能制作出真正的手榴弹。」 「所以这只是虚张声势吗?你可真是个全身上下充满惊奇的家伙。」 即使吃了暗亏,毕赫姆依然露出愉悦的微笑。 「所以我更不能放你回去了!」 只见毕赫姆突然转身,奔向思考机关的底部。 莱尔连出声阻止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毕赫姆将怀表的内装嵌入思考机关的『钥匙孔』。 喀擦一声,无数的飞轮同时转动。 「——『升空』。」 毕赫姆的指尖在键盘上来回飞舞。 蒸汽机关的驱动音突然增强,中枢甲板——不,整艘飞行战舰登时产生剧烈的震动。 3 王都西郊的综合广场所举行的表演活动已经结束,参与演出的旅行艺人纷纷喝得烂醉如泥。据说有个财力雄厚的贵族提供了大量的美酒,不过在场众人显然不知道那位慷慨的贵族就是毕赫姆·赛斯特,更不知道其中的用意就是诱使众人不要接近三号工厂附近的区域。 只要有免费的醇酒可以享用,大家都不会将一些小事情放在心上。 一开始还以为是酒醉引起的头晕。 紧接着几个微醺的酒客指着天空。 「哈哈哈!飞行船居然跑到这来,该不会也喝醉了吧!」 大家继续畅饮美酒,完全不将天空中的飞行船放在心上。 「哈哈哈!太精彩了!」 随着飞行战舰<巨人之王>的升空,控制甲板的部分外墙也随之收起。玻璃窗之外的景色尽收眼底,营造出飘浮于大地之上的兴奋与震撼。 光是借由键盘的操作,就可以控制飞行战舰的巨大船体。<巨人之王>的控制中枢、也就是莱尔所构思的思考机关绝对可以让全世界的战争为之改观。如果能够缩小机械本身的体积,广泛运用于其他武器,更可以创造出难以估计的价值。 「哈哈哈,了不起!莱尔·巴德休坦,你果然是个天才!」 「……」 面对毕赫姆的赞美,莱尔只能保持沉默。 想到自己的心血结晶竟然被视为战争的机器,莱尔顿时感到五味杂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莱尔,现在怎么办?」 获得释放的玛莉亚搓揉麻痹的双脚与肩膀,同时压低音量与莱尔交谈。 「那个自以为是的贵族虽然一脸得意的模样,全身上下可是半点破绽也没有。」 「……即使无法控制思考机关,还是有其他的办法阻止这艘飞行战舰。」 自动化的名词听起来虽然响亮,骨子里却十分复杂。愈是复杂的机械就愈容易发生差错。就以人类的身体来说吧,即使无法从大脑中枢下手,攻击心脏一样可以致人于死。 于是莱尔悄悄往后退了一步——却被毕赫姆看穿了心思。只 见毕赫姆的指尖轻敲键盘,连结中枢的甲板通道顿时被一道铁墙所阻隔。 「通往机关中枢的道路已经中断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 「莱尔。」 眼见莱尔沉默不语,玛莉亚忍不住轻拍他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在考虑什么,但也把我算进去吧。」 莱尔回过头来,玛莉亚的脸上浮现出自信的微笑。 「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可是很强的唷。」 「……我知道。」 莱尔微微苦笑。 虽然有损男人的颜面,不过在孤注一掷之前,似乎也只能借用她们的力量。 「……路娜莉亚,把东西拿过来。」 接过路娜莉亚背在身上的行李之后,莱尔将武器一一取出。 「玛莉亚,这是你的。」 从莱尔的手中接过步枪和弹带之后,大为振奋的玛莉亚立刻将武器套在身上。步枪的前端还装了把刺刀。 「准备完成,随时都可以行动。」 「收到……路娜莉亚,你呢?」 「……是。」 凝视着毕赫姆的少女语气有些虚弱。 「目前只有你能够对抗他的魔剑,尽可能替我们争取时间吧。」 「……明白了。」 路娜莉亚握紧手中的剑柄。 「路娜莉亚负责牵制敌人,玛莉亚暂时跟我一起行动。」 「收到。」 「商量好了吗?」 毕赫姆转身面向莱尔等人,手持魔剑缓缓接近。 路娜莉亚率先发难。 琥珀眼绽放出魔力励起光,同时以『浓雾』护身。面对来势汹汹的《夜闇血族》,毕赫姆的脸上却露出索然无味的神情。 只见他以魔剑迎击来犯的『浓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浓雾』顿时被属性相同的魔剑轻易破解。 「——唔?」 路娜莉亚挥动长剑。毕赫姆往后一跳,剑尖自鼻尖险险掠过。『浓雾』形成的木桩立刻乘隙射出,却还是被往后退去的毕赫姆一一斩落。 「『浓雾』与长剑的联合攻击吗?招式的搭配的确是花俏多了,不过……」 路娜莉亚利用足以让对方的距离感失准的『雾踏』之术迅速逼近,同时挥出手中的长剑,却还是被毕赫姆轻松格挡。接下来由『浓雾』的触手所发动的奇袭也是无功而返。 「经过几次的交手,多少也对你的实力有所了解。力量和反应速度虽然堪称一流,却远不是我的对手。『浓雾』的速度也十分有限,起不了什么作用。」 相准了路娜莉亚的战力有限之后,毕赫姆开始转守为攻。 魔剑的速度与威力陡增数倍,令人不禁怀疑先前的展望台一战只是试探性的交手。 「唔——」 承受魔剑多次的斩击之后,路娜莉亚的手掌逐渐发麻。即使以『浓雾』展开防御,也被魔剑轻易破解。这时魔剑的剑尖一闪,路娜莉亚雪白纤细的粉颈顿时出现一道血痕。 「痛——!」 「放弃无谓的抵抗,让我送你去跟其他的同胞相会吧,这可是我能给你的一些慈悲喔。」 「……你到底知道什么?」 路娜莉亚捣着颈部的伤口,凝视着毕赫姆的双眼弥漫着浓浓的杀气。 「这把魔剑到底是谁交给你的……?」 「当然是那些烧毁村庄的人啰。」 轻抚魔剑的剑刃,毕赫姆笑着回答。 「赛斯特家族并不是唯一跟幻想住人签订密约的势力,其中当然也不乏试图利用<蒸机革命>的力量,让人类更适合生存于这个世界的人。雾之血族就是不愿接受这种崭新的生活方式,所以才会步上灭亡之路。」 年轻的边境伯爵向路娜莉亚报以同情的目光。 「这也怪不得你们啦。长久以来自绝于世的结果,就是无法接受幻想种已经不再受到敬畏的时代。像这种被过去的荣耀所束缚,拒绝接受变化的老旧思想,就跟那些将尊贵的血统视为神主牌位,却早已在瞬息万变的新时代之中失去影响力的没落贵族没什么两样。雾之血族毫无存在的价值,更没有生产力可言,自取灭亡也是意料中的事。」 「住口!」 路娜莉亚大叫一声,再度发动攻势。然而无论是长剑或是『浓雾』的攻击都被毕赫姆轻松化解,两人的实力差距昭然若揭。 即使如此,路娜莉亚依然舍命抢攻。 「不许污辱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我的姐姐、我的族人!」 「为何生气?为何愤怒?你的所作所为都是毫无意义的。」 「住口!」 「心中的愤怒无法改变什么,相信你自己应该比任何人都明白才是。」 面对毕赫姆的温情攻势,路娜莉亚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住、住口……!」 「毫无价值的人,应该是你才对。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吧,难道不是在最紧要的关头选择逃避的关系?」 「住口……!」 「没错,你只是抛弃族人、苟且偷生的叛徒罢了。」 「……!」 每当毕赫姆低声细语的时候,路娜莉亚的行动就会出现明显的破绽。剑势歪斜、『浓雾』失准,所有的攻击都失去了势头。 毕赫姆的剑术造诣自然是不在话下,想不到连削弱敌人战意的话术也如此精湛。 过去他曾经说过,身为一个贵族所不可欠缺的要素就是『看透一切的双眼』。如今年轻的边境伯爵果然看透了《夜闇血族》的少女最脆弱的部分。 「同胞受到侮辱,没有哭泣的必要、失去悲伤的理由、甚至宁愿舍弃愤怒的价值也依然选择逃跑的你为什么如此愤慨?」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路娜莉亚放声大叫,宛如癫痫发作的孩子般,胡乱挥舞手中的长剑。 毕赫姆的魔剑横扫,刚好命中路娜莉亚毫无章法的直劈。 锵! 清脆的声响之后,路娜莉亚的长剑断成两截。 眼见路娜莉亚怅然若失地呆立原地,毕赫姆立刻以掌底重击她的腹部。经不起毕赫姆受过严格训练的精实肉体所释放而出的全力一击,路娜莉亚当场吐了口鲜血,瘦弱的身躯宛如断线风筝似地往后飞去,狼狈地滚落在地。 「……啊、啊呜……呜、呜呜呜……」 摇摇晃晃的身体完全使不上力。 吸了口气挣扎起身,掌心却突然一滑,仅剩半截的长剑掉在地上。 折断的长剑、无用的利刃——仿佛是自身的写照。 亲眼目睹几乎从剑柄折成两半的长剑之后,路娜莉亚甚至连流泪的力气也没有了。 「没错,这就对了。失去荣耀、失去自信的尸骸,没有任何的存在价值。」 毕赫姆缓缓走来,仿佛刽子手似地高举魔剑。 「消失吧……嗯?」 这时毕赫姆突然转身面向背后。 莱尔和玛莉亚一起剥开部分墙面的画面顿时映入眼帘。 「果然不出所料……!」 在玛莉亚的协助之下,莱尔拉开中枢甲板的整备舱门,果然有所斩获。 「师父平日的行事风格向来谨慎,一定会预留退路。」 整备舱设置了一个数字罗列的小型键盘。规模虽然比不上思考机关本体所使用的键盘,却也是五脏俱全。其实这个键盘正是飞行战舰的备用输入端末,通常只有在输入命令的主要端末发生故障的时候,才会派上用场。 「有办法吗?」 「当然。」 回应玛莉亚的问话之后,莱尔将小型键盘放在膝盖上,胸口突然莫名其妙地为之一热。 ——这就是我构思许久之后的技术结晶。 如今真的成为存在于世的实体。对于研究者而言,再也没有比自己的心血得以实现更令人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压抑着内心的雀跃,莱尔的脸上路出自我解嘲的微笑。 「莱尔?」 「真是一大讽刺,我居然感到莫名兴奋。平时总是提醒自己千万别涉及可能危害世界的发明,然而当心血的结晶呈现在眼前的时候,却又难掩内心的喜悦。」 简直就是自相矛盾的可悲生物。 「……对不起,玛莉亚。」 「莱尔?」 「我只是感到恐惧而已。害怕自己可能左右他人的人生、改变他人的生活方式,所以才一直裹足不前。」 然而就是因为裹足不前,就是因为划地自限,才会落得今天的这种结果。 事实上莱尔并非没有改变的机会,赤铜色长发的少女也一次又一次地提出忠告。如果莱尔肯接受她的建议,依照她的指示充分发挥自己的力量,或许情况会有所不同。 「……对不起,玛莉亚。如果当初我能够依照你的期望行事——」 「其实我最大的期望,是你能够依照自己的期望行事,不受任何人的影响喔。」 玛莉亚的回答大出莱尔的意料之外。只见莱尔立刻抬起头来,望着玛莉亚出神。 玛莉亚则是笑着点点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感到歉疚。没错,我对你确实有所期待,却从来没有强迫你做些什么的念头。呃,偶尔会做些那方面的准备没错啦,不过那纯粹只是我的个人喜好。」 「可是……」 「智慧和知识只是一种手段,不是最终的目的。没错,你的发展确实是不可限量,不过那也是属于你自己的未来。如果有悖于你的目的,还不如舍弃那种发展。你就是你自己,不需要在意他人的目光。」 玛莉亚眨了眨眼,露出淘气的表情。 ——原来如此。 心中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过去的莱尔一直以为玛莉亚的着眼点在于自己的智慧与知识,希望自己能够跟过去的艾路路亚一样,充分活用智慧与知识的力量。 因此莱尔才会陷入了迷惘,担心自己走错了方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人造成伤害。这也是莱尔不愿意发挥所长的原因。一想到像玛莉亚这么出色的女孩子竟然垂青于态度如此消极的自己,莱尔的心中总是充满着罪恶感。 如今玛莉亚表明了态度,莱尔终于能够抛弃困扰多时的愧疚与心虚。 「——伤脑筋,莱尔。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发现莱尔正在操纵键盘之后,毕赫姆立刻赶了上来。 「莱尔,拜托了!」 玛莉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毕赫姆慢条斯理地闪过子弹,仿佛早就对子弹的弹道了然于心。 不等玛莉亚再度扣下扳机,毕赫姆立刻高举魔剑扑了上来。 玛莉亚不闪也不躲,与毕赫姆展开正面对决。 魔剑与刺刀在半空中交会,激发出灿烂的火花。 「唔!」 「喝啊啊啊啊!」 只见玛莉亚抽回枪柄,趁着毕赫姆身形不稳的时候举起枪托予以重击。 层层铁板构成的枪托顿时将毕赫姆的前额削掉了一块皮。毕赫姆身形一闪,暂时与玛莉亚拉开距离。 「……原来如此。」拭去前额的血迹之后,毕赫姆眯起双眼:「结合步枪与长剑的战斗技巧,这就是所谓的『枪剑术』吧?」 「标准答案。」 玛莉亚以长枪的要领举起手中的步枪,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 随着步枪的逐渐普及,部分擅长剑术的骑士也开始将这种新武器融入武术之中。『枪剑术』正是这群走在时代尖端的骑士所开发出来的全新肉搏战技。 只见毕赫姆低头检视魔剑的剑刃,旋即抬起头来打量着正在装填子弹的玛莉亚。 「……正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有怎样的侍女,就有怎样的主人。很好,我喜欢——!」 面带微笑的毕赫姆再度发动攻击,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找到玩伴的野兽一样兴奋。 玛莉亚身形一转,咬紧牙关抵挡魔剑的剑刃。 「莱尔,快一点!」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以魔剑的剑刃挡下玛莉亚的子弹之后,毕赫姆不禁睁大了双眼。 窗外的景色——夜空中的星光正在缓缓移动,飞行战舰的行进方向显然有所改变。 「难道——」 「回转翼的扭力比想像中更加强大……上升三格……」 「不需要转换装置,就可以直接控制思考机关?」 惊讶之余,毕赫姆差点就被玛莉亚的刺刀捅穿身躯。 「这怎么可能?不过就是备用键盘罢了!而且按键全都是数字……为什么?」 「赛斯特边境伯爵,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制造思考机关的人确实是师父没错,不过理论构思以及基础设计可是我的心血结晶。」 回答问题的同时,莱尔的双眼依然紧盯着输入端末。 「思考机关的基础建立在计算之上。为了便于指令的下达,才特地采用文字输入的键盘,事实上所有的指令都可以代换成不同的算式。只要懂得代换的法则,自然能够透过算式的输入直接下达命令……」 「不可能!就算是真的好了,又怎么可能在短时间之内将命令代换成算式!」 「思考机关的基本计算是1与0二进位法,只要在你下达命令的时候观察飞轮的运作,自然可以归纳出计算处理的法则。」 莱尔的十指以惊人的速度跃动于键盘之上。 管风琴——思考机关的飞轮群顿时发出刺耳的声响,开始高速运转。输入代表指令的算式之后,中枢甲板的出入口果然应声开启。 「去吧,莱尔!」 「嗯!」 在玛莉亚的催促之下,莱尔准备迈开大步飞奔而去。这时倒卧在地的路娜莉亚映入眼帘,莱尔忍不住停下脚步。 「——路娜莉亚!」 毕赫姆与路娜莉亚先前的对话已被莱尔听在耳中,路娜莉亚自暴自弃与漠不关心的态度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如今她的脸上又恢复了初见面时空虚冷漠的神情。 「……我不知道现在的你到底有没有价值,这也不是我所能决定的!」 莱尔郑重地驳斥路娜莉亚被罪恶感所绑架的心。 「可是!如果你现在不为自己做些什么,等于是接受了赛斯特阁下的侮辱!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以及族人的价值被他人所论定吗?」 说完之后,莱尔背转过身子。 莱尔不认为这番话足以一扫路娜莉亚内心的阴霾。他只想仿效玛莉亚拉了自己一把的做法,稍微减轻路娜莉亚的罪恶感罢了。 (……说穿了也只是希望她能够重新投入战场……我真是个伪善的家伙。) 微微苦笑之后,莱尔飞也似地奔向<巨人之王>的心脏中枢。 「他走了……」 莱尔的脚步声愈来愈远,玛莉亚也重新举起步枪。 「……」 毕赫姆呆呆地望着莱尔所开启的甲板出口,看起来全身上下部是破绽。然而玛莉亚裸露在外的肩膀和后颈却感受到异样的压力,迫使她不敢轻举妄动。 「……呵、呵呵…… 啊——哈哈哈哈!」 毕赫姆突然捧腹大笑。 「哈、哈哈、呵呵呵……直接输入算式?就是因为转换过程太过复杂,所以才需要充当媒介的钥匙啊!——观察飞轮的运转?从高速移动的数字当中解读命令?到底需要多么强大的背诵能力以及计算能力?这已经不是神童二字所能比拟的了,那家伙简直就是怪物!拥有庞大知识以及惊人计算能力的智慧型怪物!了不起,实在是了不起!一定要让他成为我的伙伴!」 玛莉亚只感到背脊一凉。 毕赫姆的语气坦荡而磊落,不带丝毫的恶意,活脱是个开朗进取的模范青年。 然而字句之中的含意,却充分显露出迫使对方臣服于己的霸气。 只见他回到思考机关的基座,指尖在键盘上迅速游移,舰体之中顿时传来金属外盖开启的声响。 「开启舰内的传声管。不管莱尔躲在哪里,都可以听到控制甲板的所发生的一切。」 毕赫姆的动机为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莱尔!我不知道在没有炸药的情况下,你该如何破坏飞行战舰的心脏中枢!不过劝你还是快点回来吧!」 边境伯爵朝着奔驰于舰内的莱尔喊话。 「现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身为一个绅士,我很不愿意伤害女人,可是一旦被<赤色月牙>吸了血,难保不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 毕赫姆宛如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逼近,眼看着魔剑的剑刃就要命中玛莉亚了。 玛莉亚只好将步枪当成长枪来回舞动,咬紧牙关抵御魔剑的猛攻。 小小的轻伤就会成为受到魔剑操控的傀儡。玛莉亚的精神高度集中,丝毫不敢大意。 「不、算、什么!」 「枪剑术着重的是攻击面,并不擅长于防御。一味采取守势,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嗯?」 毕赫姆此举非但是为莱尔说明控制甲板的战况,同时也是针对玛莉亚的一种挑衅。 枪剑术的操作方式类似长枪,基本上都是以一击必杀为最高指导原则,因此在反击的时候多少都会出现破绽。毕赫姆就是看准了这点,才会以言语攻势刺激玛莉亚。 「放心吧,我不但不会亏待你,甚至还会帮助你实现愿望。」 「什、什么愿望!」 「我会代替羞于启齿的你,让莱尔明白你对他的一番心意。」 枪剑虽然挡下了魔剑的攻势,却挡不住毕赫姆口中的冷嘲热讽。 「我会说服莱尔跟你上床的。放心吧,害羞只是一时的,忍过去就没事了。」 「你——」 「除此之外,我还会教导你如何取悦男人的方法,让莱尔再也无法离开你的身边。」 「你这个龌龊的禽兽!」 一想到自己珍惜多年的情感竟然遭到无情的羞辱,玛莉亚顿时气得火冒三丈。 然而愤怒却是专注力的杀手。发现毕赫姆松开魔剑的剑柄之后,玛莉亚顿时为之一愣。就在这个时候,强劲的肘击袭向腹部,少女立刻痛得弯下腰来。 紧接着毕赫姆迅速接起自半空中落下的魔剑,锐利的剑刃朝着眼冒金星的少女直劈而下。 「不好——」 然而魔剑的剑刃自玛莉亚的眼前通过之后,旋即迅速远去。仔细一看,毕赫姆的身形也愈来愈远。 直到现在,玛莉亚才发现自己的身上围绕着许多『浓雾』。在『浓雾』的护送之下,玛莉亚降落在缓缓起身的路娜莉亚身旁。 「……可憎的家伙。」 路娜莉亚喃喃自语。 「……是的,我是个毫无价值可言的弱女子,心中根本没有颠覆这种想法的念头……明知如此,他却还是不断地刺激我、鼓励我……!」 玛莉亚眨眨眼睛,俯视着路娜莉亚苍白的银发。 看来这名少女的怒气并不是针对毕赫姆,而是莱尔。只见她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焦躁与愤慨,过去的消极以及萎靡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又何必……!」 「——莱尔就是这种人。」 面对抬起头来略感诧异的路娜莉亚,玛莉亚的脸上露出自豪又无奈的苦笑。 「假设看到一个企图自杀的人,大家一定都会伸出援手吧?不过莱尔并不会要求那个人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顶多表示他对这种做法难以苟同罢了。如果那个人还是打算自杀,莱尔一样会伸出援手。不管自杀多少次,莱尔都不会见死不救,直到那个人打消自杀的念头为止。」 「……我可以体会。」 路娜莉亚沉思片刻之后,旋即点头表示同意。 玛莉亚顿时从这名善解人意的少女身上感到莫名的亲切感。同样都是倾心于莱尔的少女,玛莉亚甚至对路娜莉亚产生惺惺相惜的革命情感。 「之前谢谢你救了我。等到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我一定会好好的报答你的。你想要什么?」 「……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吧。」 玛莉亚露出不解的神情,不过她很快就想起之前与路娜莉亚在研究室之中的对话,旋即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当然,没问题——那我们就开始吧,路娜莉亚?」 「好的,玛莉亚。」 赤铜色的长发与苍白的银发如同相斥的磁极猛然一弹,血红色的魔剑随即跟了上来。 「——以为两人联手之后,就可以打败我了吗?」 毕赫姆选择右手边的玛莉亚为目标。只见玛莉亚扣下扳机,试图牵制敌人的行动。毕赫姆好整以暇地闪过子弹,来到玛莉亚的面前挥出长剑。 「唔——」 高密度的『浓雾』立刻挺身保护玛莉亚。 在『浓雾』的保护之下,玛莉亚退至后方,改由路娜莉亚上前迎敌。 察觉路娜莉亚乘着『浓雾』迅速逼近之后,毕赫姆挥动魔剑的同时,也不忘再度以言语攻势刺激路娜莉亚。 「何必呢?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舍弃族人苟且偷生的叛徒——」 「没错,我是族人的叛徒。」 路娜莉亚凝视着毕赫姆,眼神异常坚定。 「为何愤怒?不敢面对现实、只能选择逃避的你,又能够从战斗当中获得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依然是毫无价值的存在,极欲消失于这个世界的念头也并未改变。没错,我是只能选择逃避的弱者,然而我却无法接受侮辱雾之血族、侮辱其他族人的言语!」 「……啧!」 毕赫姆这才发现言语攻势已经失去效用。 路娜莉亚消极的态度源自于无法拯救族人的懊悔。她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因此才自视为『理应消失的尸体』、『失去生存价值的叛徒』。 如今在『同胞爱』的刺激之下,路娜莉亚心中的懊悔与懦弱反而化成无比的勇气。 「……既然如此,休怪我痛下杀手。」 毕赫姆旋起身子,利用离心力强化斩击的破坏力。『浓雾』的魔力密度虽然大幅增加,却显然不是毕赫姆的对手。 路娜莉亚只好举起断成两截的长剑,采取防御态势。 「这种断剑起得了什么作用?」 手中魔剑一挥,眼看着就要砍下小巧玲珑的脑袋,血红色的剑刃却在途中被硬生生弹了回来。 毕赫姆大吃一惊。 「那是……」 如梦似幻的『浓雾』在半空中形成漩涡,汇集在路娜莉亚的手中。缭绕于断剑之上的『浓雾』补足只剩下半截的剑身,呈现出宛如玻璃般的半透明白刃。 「——< 狭雾之剑>。」 路娜莉亚移动身形,手中的浓雾之刃陡然横扫。 毕赫姆立刻以魔剑展开迎击。然而集中率以及密度都接近极限的<狭雾之剑>并不是先前的『浓雾』所能比拟的,毕赫姆被迫加重了几分力道。 结果<狭雾之剑>又被魔剑砍成两截,『浓雾』却立刻补足失去的剑身,再度袭向毕赫姆。 「什么?」 毕赫姆身形一闪,『浓雾』的剑刃却还是划过端正英挺的脸庞,在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伤痕。 路娜莉亚将体内的浓雾悉数灌注于<狭雾之剑>。即便是折断了多少次,都能够立即再生——简而言之,就是一把『无法抵御的长剑』,狭雾之剑如影随形地紧缠着毕赫姆不放。 然而这把剑也非毫无缺点,或许是体力消耗过大的关系,每当断成两截的(狭雾之剑)重新再生的时候,路娜莉亚的脸色就会明显苍白几分。 「看招——!」 就在毕赫姆认定路娜莉亚打算舍身抢攻,正准备出招反击时,突然往后退了几步,脚边也同时爆出阵阵火花。 「别把我给忘了!」 将子弹填入枪机之后,玛莉亚大叫一声。 路娜莉亚的剑得以对抗<赤色月牙>,而擅长射击的玛莉亚位居后方发动牵制攻击,两人之间的搭配可说是天衣无缝。 「……只可惜依然奈何不了我啊,两位小姑娘。」 毕赫姆的眼神浮现一抹焦躁,再度袭向两名少女。 4 莱尔奔驰于<巨人之王>的舰体之中。控制甲板的战况虽然透过广播系统传入耳中,莱尔还是只能希望玛莉亚和路娜莉亚能撑下去,并朝着目标快速前进。 早已熟记于心的舰内地图之中,浮现出设置于心脏中枢的琥珀炉的所在位置。一路上莱尔遇到了许多厚重的舱门,动力导管的管径也愈来愈粗大,证明了莱尔所判断的方向是正确的。 「……到了。」 一段时间之后,莱尔站在一扇特别厚重的铁门之外。开启旋转式的阀门之后,迎面而来的是黄昏色的热气。 由五角形和六角形所组成的三十二面体——这就是琥珀炉的基本外观。钢铁铸造的内部镀上一层称之为真银合金的特殊材质,借由反射的原理,得以更有效率地强化琥珀所释放出来的能量。 琥珀炉的结构主要是以炉体和无数的管线组合而成的,直径超越大人的身高,质地异常坚硬,几乎可说是牢不可摧。 若是打开用来补充琥珀的五角形窗口,固然多少可以释放出部分的热量,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让热量自行流失的方法显得不切实际。 「……没得选择了。」 于是莱尔只好取出藏在身上的武器。 那是单发式的榴弹枪。口径虽然惊人,却不足以破坏钢铁铸成的琥珀炉。当然,这是在一般的情况之下。 关键在于特制的子弹。 折叠式的枪管之中,填入了反射出七彩光芒的银色弹头。 退至门外保持一段距离之后,莱尔双手持枪,瞄准了飞行战舰的琥珀炉。 就在准备扣下扳机的时候,莱尔突然犹豫了起来。 真的要破坏<巨人之王>……不,破坏思考机关吗? 实际作动的思考机关可是空前绝后的一大发明,真的要让它毁于一旦吗? 扣下扳机,必须得具备维持现状的觉悟。 放下榴弹枪,则是需要改变世界的心理准备。 艾路路亚曾经提出的课题,端赖莱尔的食指找出答案。 我—— 扣住扳机的食指微微颤抖。 这时舰体的传声管突然出现了动静。 『——还在犹豫什么!』 传来了足以让莱尔将一切的迷惘与疑惑抛到九霄云外的怒吼。 中枢甲板的战斗乍看之下陷入了胶着,事实上却是维持在相当危险的平衡之上。 路娜莉亚的<狭雾之剑>固然是威力惊人,剑术的造诣却是远不及毕赫姆。即使是再怎么犀利的攻击,都被料敌机先的毕赫姆轻松挡下。 玛莉亚的子弹也难以命中目标。毕赫姆的动作异常迅速,每当玛莉亚准备扣下扳机的时候,准星早已失去了敌踪。既然子弹无法建功,枪剑术的突刺就更不用说了。 如今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只能仰赖彼此的默契,对抗毕赫姆超凡入圣的剑术。然而两人毕竟是第一次合作,对于彼此的战术与习惯都不甚熟悉,好几次都陷入险象环生的局面。 「……真是够了。」 气喘吁吁的玛莉亚忍不住抱怨。 毕赫姆正气定神闲地站在两人的面前。即使同时面对战斗力超乎常人的两名少女,毕赫姆依然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弹药也差不多用完了吧?《夜闇血族》的小姐也差不多耗尽体力了呢。」 「……」 路娜莉亚默然不语,拼命调匀呼吸。维持<狭雾之剑>必须消耗路娜莉亚的魔力,而魔力就相当于幻想种的生命力。换句话说,路娜莉亚等于是以自己的生命对抗毕赫姆的魔剑。 「劝两位还是就此打住吧,这场战斗根本毫无意义。」 毕赫姆展开游说: 「我愿意将<赤色月牙>归还这位小姐。反正操纵人心的方法多得是,不差这一把魔剑。至于玛莉亚小姐,你应该对思考机关的价值十分清楚吧?这么伟大的发明若无法公诸于世,岂不是世人的一大损失?如何?愿意协助我说服莱尔吗?」 「「……」」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互望一眼。 只见她们拿起各自的武器,同时扑上前来。 毕赫姆忍不住叹了口气。 「……呼。这真是……」 毕赫姆凝视着路娜莉亚手中的<狭雾之剑>,不解地开口: 「替已经不在世上的同胞争一口气,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既然无法适应时代的变迁,遭到淘汰也是理所当然的,你也应该跟随雾之血族的脚步默默消失才对。」 「我已经说过了。」 正面接下毕赫姆的魔剑以及言语攻势之后,路娜莉亚静静地反击。 「现在的我毫无意义可言,也没有任何的价值——这点我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既然如此,又何必挺身而战?实在是无法理解。」 毕赫姆轻挥手中的长剑,仿佛正在驱赶恼人的蚊蝇。 眼看着血红色的剑刃就要落在失去平衡的路娜莉亚身上,却被从旁现身的刺刀硬生生挡了下来。 「——你也是个无法理解的人物,玛莉亚·海蓝。」 弹开宛如长枪的枪剑之后,毕赫姆冷冷地开口: 「你不是希望莱尔·巴德休坦成为革命的先驱者吗?现在正是莱尔展露头角的大好机会,结果你非但不愿支持,甚至还想破坏他的好事,这到底该怎么解释?」 「——你这个人烦不烦啊!」 以步枪充当盾牌防御魔剑之后,玛莉亚气得是咬牙切齿。 「到底要我说几次才明白?你根本不了解我的想法!」 「当然了解,怎么会不了解呢?你拥有海蓝财团为后盾,本身又具备过人的经营长才、惊人的运动能力以及堪称艺术的胴体,女人的身份更是让你占尽了优势。总而言之,你是个同时兼具能力与价值的人物,足以让莱尔·巴德休坦一展长才的能力与价值——」 「我的价值由我自己来决定,我的生活方式只有我自己能左右!这些都与你无关!」 「才能是必须在正确的领域发挥的宝物。以个人的意 志左右一己的才能,只是一种傲慢的表现。拥有才能的人就像是一匹千里马,必须纳入伯乐的管理。既然你不愿扮演伯乐的角色,我也只能将莱尔视为我的千里马。」 「不要自以为是了,莫名其妙的家伙——!」 玛莉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子弹顿时伴随着满腔的怒火近距离袭向毕赫姆。 虽然躲过了子弹,近在耳边的爆炸声还是令毕赫姆皱起了眉头。 玛莉亚立刻乘胜追击。 「莫名其妙的家伙,毕赫姆·赛斯特!不要把你的价值观套用在其他人身上!你根本不明白莱尔真正的价值!」 「……这倒是很有趣。言下之意,莱尔的价值似乎更胜于操纵这艘飞行战舰的思考机关?」 「废话,你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知道?」 玛莉亚露出怜悯的笑容,打从心底同情赛斯特的无知。 「『温柔』正是莱尔真正的价值!」 「……呼。女人就是女人……莱尔果然不应该交给你!」 毕赫姆突然握紧拳头袭向玛莉亚。 玛莉亚的注意力集中于魔剑之上,毕赫姆的奇袭顿时让她痛得弯下了腰。 「只有我才能让莱尔·巴德休坦的才能充分发挥!」 「眼、眼里只有才能的人没资格评论莱尔的价值!」 「就凭你这个女流之辈?」 「没错,就因为我是个女人!」 玛莉亚勉强举起步枪,却没有力气扣下扳机。 魔剑的剑刃对准了玛莉亚门户洞开的颈子,准备吸取她的鲜血。 「玛莉亚!」 路娜莉亚连忙扑了上来抵挡魔剑的袭击,这也是耗尽体力的她能够为玛莉亚所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两名少女先后倒在甲板上。 「游戏结束了。」 毕赫姆缓缓举起魔剑——的瞬间。 「!」 「呀啊啊!」 甲板——不,应该是空中要塞突然发生剧烈的摇晃。 砰嗡嗡嗡嗡— 沉重的闷响紧接着传人众人的耳中。 在决定胜负的紧要关头发生变数,毕赫姆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露出致命的破绽。 「去死吧!」 眼见机不可失,玛莉亚立刻扣下扳机。 高速旋转的弹头掠过毕赫姆的前额。 「唔——!」 毕赫姆连忙退后好几步。只见他捣着鲜血淋漓的额头,打量着两名少女的同时,也不忘观察窗外的景象。 机械停止运作,飞行战舰在空中缓缓滑行。窗外的景色已经不再是草原,而是映射出点点星光的水面。 「……赫雷湖?」 赫雷湖位于王都的西北方,是供应王都用水的大型湖泊。宽达五公里,最深的地方为两百公尺,无疑是掩埋秘密的绝佳场所。 之前的转向似乎就是以这座湖泊为目标。看来那名少年早就打算让<巨人之王>沉入湖底。 「精确计算抵达时间之后,再分秒不差地破坏琥珀炉……这小子可真是不简单……」 随着蒸汽压力的降低,思考机关的演算飞轮转动的速度也逐渐趋缓。现在只要释放气囊中的氦气,就可以让铁甲打造而成的飞行战舰沉入湖底。 <巨人之王>的命脉已经被斩断了,毕赫姆却依然气定神闲,丝毫没有惊慌的神色。 成功破坏琥珀炉的行动固然大出意料之外,不过莱尔·巴德休坦绝对不可能独自逃命,一定会来拯救自己的同伴。 于是满脸鲜血的毕赫姆转过身来,面对气喘吁吁的两名少女。 「就只差最后一步——一决胜负吧!」 毕赫姆立刻发动狂风暴雨般的连续攻势。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顿时陷入一味防守的局面。 「虽然出了点意外,结果还是一样。」 举凡武艺、礼法、地位以及人脉,毕赫姆·赛斯特总是一步步达成各种不同的目标。 虽然也有失败的时候,却也让他养成了不屈不挠、坚持到最后一刻的精神。 「这次也一样,我依然是最后的胜利者!」 『——这又是为了什么?』 声音传遍甲板的每个角落。 『获得力量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自开启的传声管传来的问话,正是莱尔的声音。 「那还用说!」 睥睨着拼死防御的两名少女,毕赫姆大吼一声。 「当然是为了我的『价值』!我要获得更多的力量,不断提升自己的地位!」 『什么时候呢?』 「——啊?」 『你什么时候才肯罢休呢?毕赫姆·赛斯特边境伯爵?』 「……」 毕赫姆沉默不语,似乎被踩到了痛脚。 眼见魔剑的攻势缓和了少许,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立刻反守为攻。 毕赫姆猛然惊醒,连忙将意识集中于战斗。 「唔……」 『告诉我吧,你的目标到底在哪里?』 「……劝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就凭这种话术也想让我动摇?」 『既然如此……呼、那就请你塞住耳朵吧。』 奔驰于通道之中的莱尔只要逮到机会,就会凑到附近的传声管大声说话。莱尔的声音之中,夹杂着明显的喘息。 『不过你提到了动摇……为什么你认为我的问话会让你心生动摇呢?』 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莱尔的每一个问题却都充满了杀伤力。 『你所追求的一切,真的是你内心的期望吗?』 「什么?」 毕赫姆为之一愣,胸口立刻被<狭雾之剑>划出一道伤口。 肉体的疼痛与内心的困惑顿时让毕赫姆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总是以他人的失败为戒,努力锻炼自己。唯有这种坚忍不拔的意志,才让我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 『真是了不起。』 话虽如此,莱尔的语气却充满了嘲讽。 『不过你是打从心底期望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吗?』 「够了!」 闪过瞄准太阳穴而来的刺刀之后,毕赫姆忍不住大声怒斥: 「现在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真的吗?』 莱尔毫不死心。 『「坚定的意志」并不等同于「强烈的信念」。既然你的追求没有「终点」,是否代表一开始就没有「起点」呢?』 「唔……」 『你所提及的一切都是「理应为之」,可是你的「意欲为之」又在哪里呢?』 「唔、唔唔……」 毕赫姆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 玛莉亚的步枪或是路娜莉亚的浓雾都不会让毕赫姆感到恐惧,事实上毕赫姆也并未将两人的武器放在心上。 然而他却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唔、唔唔……!」 毕赫姆·赛斯特已经得到了一切。 边境伯爵的地位也是如此。毕赫姆知道伯爵的地位可以带来许多好处,因此他一手促成父亲的意外死亡,继承了爵位。 然而一旦问及自己是否真的这么喜欢伯爵的爵位—— 「呜、呜呜……」 『你的企图心以及自制力着实令人钦佩,毕赫姆·赛斯特。』 莱尔首次直呼毕赫姆的名字。 『只可惜无论你以坚定的意志获得了再怎么强大的力量、再怎么崇高的地位,也无法获得满足。就算累积了 庞大的价值,你也欠缺了最重要的「野心」。』 「呜、呜呜呜呜……!」 「……局势反转了。」 路娜莉亚喃喃自语。 「遭受言语攻势的滋味如何?」 「给我闭嘴!你这个旧时代的遗物!」 毕赫姆睁大双眼,手中魔剑袭向路娜莉亚,却被浓雾的剑刃所阻。 「……连斩击的威力也大不如前。」 只见路娜莉亚的<狭雾之剑>逐渐变形,紧紧缠绕着魔剑。 「唔……」 「边境伯爵阁下,您帅气的模样怎么消失无踪了呢?」 玛莉亚自路娜莉亚的头顶一跃而过,毫不犹豫送出手中的步枪。 「这次可不是一巴掌就能了事啰!」 毕赫姆虽然立刻移动身形,右脸颊却被子弹削出一道裂口,甚至连牙龈都暴露在外。 「呜咕——喔喔喔喔喔!」 情急之余,毕赫姆将两名少女奋力甩开。 几乎耗尽体力的两名少女脚下虽然一阵踉舱,玛莉亚却还是装上了最后一颗子弹。路娜莉亚的琥珀眼绽放出异样的精光,立刻站稳脚步扑向毕赫姆。 「……你们这两个怪物……」 毕赫姆不禁咬紧一边暴露在外的臼齿。 ——为什么这两名少女就是不肯放弃? ——为什么自己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为什么—— 「咕、咕呜呜……」 『自己的价值由自己来创造,自己的生存意义由自己来决定。』 「我、我……」 『这也是你不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的原因。严格说来并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不存在。』 毕赫姆在不知不觉当中渐趋下风。 坚信不疑的战斗理论以及精妙的剑术逐渐失去章法,毕赫姆只能咬紧牙关死命苦撑。 「既然如此……你又如何呢?」 垂死的反击。 「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不惜舍弃自己的价值,又是为了什么?」 厉声咆哮的毕赫姆·赛斯特早已将贵族的优雅以及绅士的雍容抛在脑后。 「回答我!莱尔·巴德休坦!」 『——我的目标其实很简单,简单到太过理所当然,说出来只会惹人讪笑。』 激烈的攻防战之中,莱尔的声音显得格外地响亮。 『我只想成为「能善待他人」的人而已。』 「……什么……?」 毕赫姆为之一愣,几乎忘了自己正在跟两名少女交战。 「就这样?就只是为了这种小事……?」 莱尔的回答,就像是天下父母对孩子的谆谆教诲。 ——然而世界上又有多少人能够真正付诸实行? 直到现在,毕赫姆才发现自己对莱尔产生了严重的误解。 他觉得莱尔·巴德休坦固然拥有非凡的才能,心中却无大志。这种近乎妇人之仁的感性,无疑是扼杀天才级头脑的幕后元凶。 然而这却是错误的认知。 若真的是妇人之仁的感性,上天所赋予的才能早就已经遭到了扼杀。事实上在莱尔平凡无奇的外表之下,隐藏着超乎常人的强烈『自我』。 「这、这怎么可能……」 莱尔的『自我』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毕赫姆突然感到一阵寒意,紧握剑柄的右手不禁微微颤抖。 过去的他不知烦恼为何物,总是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视为『理所当然』,累积了极度的自信。 如今他却感到顿失依靠的孤寂。 理所当然——什么叫做『当然』? 「我、我……?」 当茫然若失的毕赫姆猛然惊觉的时候,这场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 左肩被子弹贯穿,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倒,握着剑柄的右手掌更是遭到斩断。 鲜血四溅之中,高瘦结实的身躯腾空而起。 「咕、喔……」 毕赫姆轰然倒地,再也无法动弹。 体内的鲜血汨汨流出,在甲板上四处蔓延。 「……终于……」 玛莉亚吁了口气,以步枪代替拐杖撑起身子。 路娜莉亚双眼的黄昏色光芒逐渐褪去,<狭雾之剑>的剑刃也消失无踪。 飞行战舰的控制甲板只听得见两名少女的喘气声。 「……简直就跟真正的怪物一样。」 「嗯……没有莱尔大人的言语攻势,恐怕早就死于非命了。」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忍不住相视而笑。 「等到莱尔回来之后——」 「玛莉亚!?」 发现玛莉亚的身体突然高高弹起,路娜莉亚顿时大吃一惊。 「……饶不了你们……」 浑身是血的毕赫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就跟恶鬼一样狰狞。只见他伸出并未受伤的左手,紧紧勒住路娜莉亚的颈子。 「咕、啊——」 毕赫姆拖着路娜莉亚,朝着正准备从地上起身的玛莉亚缓缓走去,旋即抬起脚来猛踹玛莉亚的后颈。 「咕——」 「饶不了你们……饶不了你们……」 裂出一道伤口的右颊发出喃喃自语的声音,毕赫姆毫不留情地攻击两名少女。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的脸色瞬间惨白,后颈和喉头同时发出痛苦的哀鸣。 「——毕赫姆·赛斯特!」 这次是本人的声音。 莱尔·巴德休坦的脸上虽然沾满了煤灰和尘埃,却依然目不转睛地睥睨着毕赫姆·赛斯特。 破坏心脏中枢之后,莱尔透过设置于走道各处的传声筒与赛斯特对话,同时快马加鞭赶赴控制甲板。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闇之终点,象征风之起源与火之肇始』——」 快步奔驰的同时,莱尔念出了<祈咒>。如今他的手中没有琥珀,只有大口径的手枪。 「『末路的黄昏,不朽的黄金,始为时空的摇篮。泽被异邦,恩及众生』——」 回到控制甲板之后,莱尔这才发现反败为胜的战斗竟然又被扭转了局势。 浑身是伤的毕赫姆正打算绞杀两名少女。 「!——毕赫姆·赛斯特!」 「……哈啰,莱尔。」 毕赫姆回过头来,狰狞的面容令人无法卒睹。 「……你可真是个创造惊奇的人物。把我逼上绝境的人并不是她们两个,而是你的胡言乱语。」 毕赫姆冷笑数声。 「过去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那种话,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个过于积极的人。」 莱尔眯起双眼,语气流露出些许怜悯。 「相较于总是裹足不前的我,你拥有令人为之折服的坚定意志。唯一的遗憾,就是你的意志并没有『终点』。」 「没错……目的根本就不存在。我只是为了他人的要求而活,依照既定的模式而行动罢了。可是……如今我的内心却涌现出前所未有的强烈欲望,打从心底想要将你纳为已有。」 毕赫姆的双眸绽放出异样的神采。 「世人应该要好好感谢你才对。没有你这种过人的傲慢与温柔,这个世界早就已经改变了样貌!我从你身上所发现的微小『力量』根本不足为道……现在的我打从心底想要得到你!这是我最真实的感受!即使是没有目的的手段,也依然是在所不惜……!」 「……」 「自己做出选择吧… 终章 少年与两名少女 王都的高级住宅区之中,有一栋才刚完工没多久的崭新公寓。无论外观或是设计都与一般的公寓大异其趣,显然是锁定财力雄厚的顶级住户。 如今在这栋高级公寓的顶楼—— 「呜、呜呜呜呜……莱尔~!」 一名少女站在门外,十根手指不停地在门板上磨蹭。 这名少女不是别人,正是玛莉亚·海蓝。 颈部包着绷带的她活像是被主人撵出门外的小猫小狗,看起来格外惹人怜爱。 「……小姐,您在做什么?」 捧着脸盆的蜜拉亲眼目睹主人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蜜、蜜拉!不要紧吧?莱尔要不要紧?没有生命危险吧?」 「……这个……」 眼见蜜拉露出沉痛的表情,玛莉亚不禁抱头痛哭。 「啊啊!莱尔~~~~~!蜜拉,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吗?」 「……既然如此,不如替莱尔大人将研究室的资料拿过来如何?看到熟悉的研究资料,莱尔大人应该会好过一些……」 「研究资料是吧?我这就去拿!」 话才刚说完,玛莉亚就像一阵风似地飞奔而去。 「……呼,总算是安静多了。」 巧妙支开玛莉亚之后,蜜拉开启公寓的大门。 高雅尊贵却又不失简朴大方的客房顿时映入眼帘。 「呜……呜……全身发热……四肢酸痛……」 客房的床上传来虚弱的呻吟声。 莱尔的身上盖着羽绒被和毛毯,前额还铺着一块冰枕。 思考机关遭到破坏、所有机构停止运作、甚至连气囊中的氦气也完全排出之后,飞行战舰<巨人之王>沉没于赫雷湖最深处的湖底。 自飞行战舰幸运逃离迄今已经过了三天,莱尔依然高烧不退。 早春的湖水依然冰冷,莱尔会染上重感冒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相较于随着飞行战舰葬身湖底的结局,小小的感冒可说是容许范围之内的伤害……当然,莱尔可不这么认为就是了。 「不过一个人拉着两名少女横渡赫雷湖,也算是一项光荣的事迹了。」 「呜、呜呜……想不到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全都是不会游泳的旱鸭子……」 抱怨的同时,莱尔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是是是,辛苦您了。」 蜜拉替莱尔更换新的冰枕,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似乎将照顾生病的莱尔视为一大乐事。 她手上进行着看护的工作,嘴巴倒也没闲着。 「玛莉亚小姐已经将战斗的始末告诉我了,敌人的心理弱点全都在您的掌握之中呢。」 「……只是要嘴皮子而已,不足挂齿……」 高烧不退的莱尔一脸茫然地喃喃自语。 「……蜜拉……我是个傲慢的人吗……?」 「——嗯,这个嘛……」 蜜拉似乎略感讶异,不过她很快就端正坐姿,回应莱尔的语气也格外温柔。 「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点吧。拥有非凡的才能,却不愿一展长才——除了替您感到惋惜之外,或许其他人也会对您产生自以为是的印象吧。」 「……嗯……」 「不过这种作风才适合真正的莱尔大人,至少我对您是没有任何的反感。」 而且,蜜拉在心中补上一句: 少了这种傲慢的善心,莱尔一定会成为失控暴走的『机器』,以『数值』和『算式』衡量他人的价值,步上毕赫姆的后尘。就是因为不愿成为那种人,莱尔才故意选择了与世无争的生活。 只是就某种角度而言,这的确是一种傲慢的表现。 然而大家却接受了莱尔的傲慢,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莱尔。玛莉亚如此,蜜拉也是如此。 「不过……若您能够稍微将心思放在所谓的女人心之上,那就更加完美了。」 这是蜜拉的喃喃自语,受高热所苦的莱尔并未听见。 「哎……不管怎样,还是先把感冒治好再说吧。」 说完之后,蜜拉从怀中取出盛满透明液体的玻璃瓶。只见她打开瓶盖,将瓶中的液体倒进莱尔的口中。 「嗯……唔!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啊!」 莱尔才含了一口,就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高烧不退的绋红双颊顿时染上一层铁青。 「咕恶……又甜又苦又辣又酸又咸又涩……」 「这是家母传授给我的营养剂秘方,据说源自南方诸岛,人称『死尸回魂』。」 「的、的确是连尸体也会忍不住产生反应的味道……」 「接下来才是重点。」 蜜拉取出圆锥形的固态成药。 「『死尸回魂』是上下一组的配方。」 「下、下面是指……?」 「就是塞剂的意思。」 只见蜜拉卷起衣袖,脸上堆满了亲切的笑容。 「莱尔大人,请翘起您的屁股吧。」 「口、口服就够了,塞剂就免了吧?」 「那怎么行?瞧您一脸铁青的模样。」 「那、那是口服药的关系……」 「男子汉大丈夫就别再忸忸怩怩了吧?来,放轻松,不要紧张。」 蜜拉一步步走向莱尔,嘴角更是漾起了灿烂的微笑,仿佛盛开的向日葵一般地美丽。 「……总算是结束了。」 持续多日的研究室整理工作告一段落,路娜莉亚这才松了口气。 坐在沙发上略事休息的时候,脚边突然传来一阵声响。 「……」 于是路娜莉亚弯下了腰,从沙发底下取出<赤色月牙>。 毕赫姆·赛斯特的『傀儡术』已经被路娜莉亚解除了,受到操纵的学生纷纷回归一般的日常生活。虽然失去了『傀儡术』作用期间的记忆,大家却当成是过于尽兴之后的短暂失忆,整件事算是圆满落幕。 至于雾之血族代代相传的魔剑——如今雾之血族只剩下路娜莉亚一人,魔剑的存在也失去了意义。万一落在有心人士之手,难保不会引起人类社会的混乱。 『不必想太多啦。』 高烧不退的莱尔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开口说: 『取回这把魔剑,可说是这次事件当中唯一的成果。若真的要毁了魔剑,我是觉得有点可惜。』 简而言之,莱尔就是不肯明白表示他是为了路娜莉亚着想。这种不干脆的态度非但令路娜莉亚感到不以为然,甚至还有些生气。 「……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姐姐……我想要跟随那个人。」 轻抚<赤色月牙>的剑鞘,路娜莉亚喃喃自语。 「雾之血族唯一的幸存者与那个人的邂逅,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吧。」 路娜莉亚依然对自身的无力感到十分介意,却愿意试着去接受这样的自己。 而且路娜莉亚依然以雾之血族为荣。身为最后的族人,她想要扮演见证者的角色。 见证在魔术与科学的夹缝之中求生存的——《最后女巫的徒弟》所迎向的未来。 如此一来,或许也可以发现自己幸存于世的意义吧。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愿意原谅我吗?」 当然没有任何回应——可是。 「有什么关系?」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路娜莉亚抬起头来,赫然发现玛莉亚正站在敞开的研究室大门。 「玛莉亚大人——」 「叫我玛莉亚啦。堆满书籍和资料的研究室竟然被你收拾得这么干净,真是不简单。」 进入研究室之后,玛莉亚仔细地打量四周。 「……大概是七年前吧。」 玛莉亚突然聊起了过去的往事。 「当时的我是个静不下来的男人婆,完全没有贵族家大小姐的自觉,成天就跟附近的小鬼头混在一起。」 无视于路娜莉亚不解的神情,玛莉亚继续开口: 「有一天,我提议到森林中探险,结果同伴之中有个小女生受了重伤。当时森林中一片漆黑,那个小女生跌倒之后撞到尖锐的石头,结果流了好多血,当场就失去了意识。还记得其他人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知道当时我心里面想些什么吗?」 「快点想办法帮助那个女孩子吗?」 「不,率先浮现脑海的念头是『铁定会被大人臭骂一顿』。」 「这……」 「当时年纪还小,不能怪我吗?即使如此,我依然是个自私的人,现在回想起来依然令人作呕。可是你知道吗?当时率先采取行动的人就是莱尔。他主动接近受伤的女孩子,拿出藏在身上的琥珀,施展了魔术。」 直到那个时候,玛莉亚才发现了莱尔的秘密。 莱尔以魔术替少女疗伤,接着又带着大家回到村子。 「受伤的女孩子平安获救,整件事理应圆满落幕;然而自从第二天起,村子里的朋友却开始刻意疏远莱尔。这也难怪,毕竟在科技大幅进步、<蒸机革命>大行其道的时代,魔术早已被视为旁门左道的邪术。不久之后莱尔就迁居王都,离开了从小长大的村子。」 直到玛莉亚也举家迁居王都之后,才对莱尔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事隔多年的再度相会,当然也是在王都之中。 两人于王都重逢之后,玛莉亚对于莱尔当年为了自己而遭到排挤的结果感到歉疚的同时,也对从小一起长大的莱尔所拥有的秘密感到恐惧。 「那时我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可是莱尔却要我别害怕,而且还对我说了那番话——」 『我一点都不后悔。没错,当时我确实拯救了她,因此挽回了一条人命,所以我并不后悔。你应该挂念的人应该是她,而不是我。』 完全不像是未满十岁的少年所说的话。对于那种年纪的孩子而言,失去朋友的严重性不亚于世界末日,然而莱尔非但表示他并不后悔,也正视年幼的玛莉亚存在于心中的罪恶感,甚至还表达感同身受之意。 「……这就是你的『秘密』?」 「没错,是我最珍惜的『秘密』。」 虽然有点落寞,却依然挺直腰杆的莱尔,将玛莉亚内心的歉疚与罪恶感一扫而空。 从此以后,玛莉亚·海蓝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莱尔·巴德休坦。 「不过……为什么将这么重要的往事告诉我?」 「因为这是我对你的承诺。再说听到了你的真情告白之后,如果我继续保持沉默,似乎也不太公平。而且……我总觉得毕赫姆的说法其实也颇有道理。」 「?」 「『不求回报的善心,绝对是一种傲慢的表现』。」 玛莉亚低头苦笑。 「莱尔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开玩笑,莱尔可是独自设计出思考机关的天才,别人不会的他通通都会,别人不知道的他通通都知道。因此莱尔很愿意帮助他人,却从来没有向他人求助的念头。」 「所以才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视为『伪善』……?」 「是的。恐怕对于莱尔而言,没有任何人是独一无二的。」 「……」 路娜莉亚陷入沉默。 玛莉亚针对莱尔的批评确实是辛辣了些,因此路娜莉亚静待后半段的发言。 「所以——没错。就是因为如此,才更能激起我的斗志。」 正如路娜莉亚的预料,玛莉亚果然露出挑战意味十足的微笑。 「我一定要替莱尔的善心找到适当的理由,让自己成为莱尔的人生道路上不可或缺的存在。路娜莉亚,你应该也有同样的念头吧?」 「——是的。」 路娜莉亚点点头。 竟然只有自己的感情世界被激起了一阵涟漪,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所以路娜莉亚才要扮演见证者的角色,堂而皇之地追随于莱尔左右。 「我不知道这种说法是否恰当,不过你我就像是同仇敌忾的『战友』。」 「战友……?」 「没错,因为我们要一起挑战共同的敌人。」 玛莉亚笑了笑。 「……我没有类似的经验,所以不是很明白。」 路娜莉亚轻抚胸口,谨慎地提出确认。 「所谓的战友,是不是『朋友』的一种?」 「算是吧,基本上是一样的。」 「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是哦?还有很多第一个喔。」 「?」 「第一个朋友、第一个伙伴、以及第一个情敌。」 ?路娜莉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玛莉亚,几乎连眨眼都忘了。 「……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 「至少这是我努力的目标。」 总是被女仆这个儿时玩伴耍得团团转的少女,下意识拨弄赤铜色的长发。 「……谢谢你的好意。」 玛莉亚低头致意,旋即抬起头来注视着玛莉亚。 「……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不必客气,一起为了让莱尔坠入爱河而努力吧。」 两名少女相视而笑。 就在这个时候。 啪当。 「?莱尔?」 「莱尔大人?」 两名少女睁大双眼,打量着突然出现的莱尔。 披着一件外套的莱尔面色惨白呼吸急促,看起来似乎已经退烧了。 「……没事,不要紧。感冒已经治好了。」 只见莱尔不知为何摸着自己的屁股来回磨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是哦,那就好。」 「不管怎样,还是快点躺下来休息吧。」 「……你们两个好像怪怪的。」 「会吗?」 「想太多了吧。」 无视莱尔的疑惑,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分别自左右搀扶着莱尔,朝着研究室的沙发前进。 「……一定有问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啊。」」 少女的回答格外敷衍,莱尔脸上的狐疑也愈来愈明显。 「这么想知道吗?」 「那还用说。」 莱尔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心中有所挂念,可是会对病情造成负面的影响呢。」 两名少女闻言,不约而同地互望一眼。 「——很抱歉,这是『秘密』。」 ?「……就尽管挂在心上吧。」 玛莉亚露出戏谑的微笑,路娜莉亚的笑容则是带着一丝促狭。 被两名少女戏弄了一顿之后,心中不是滋味的莱尔忍不住嘟起了嘴唇。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见状,顿时又笑了出来。 宛如银钤般的笑声,回荡于《最后女巫的徒弟》的研究室之中。 closed. 独白鸟的独白 正在阅读后记的你,请把腰带掀起来。 不是身上的腰带,而是封面的书腰。没错,掀起来看看吧。 *是不是看到了破烂的黑丝露出白皙的大腿呢!(编注:指原文文库版的状况。) 为什么要遮起来?这可是我的最爱之一,热爱的程度不亚于吊带袜呢。 ——对了,既然提到吊带袜。 「吊带袜真是好东西啊。」 「就是说啊。想像一下豪放不羁的有钱人家大小姐裙摆一掀,露出性感吊带袜的经典画面……」 「这才是王道嘛。决定了,就用这种感觉写下去。」 ……各位相信吗?这个故事就是在讨论吊带袜的过程之中诞生的。 不过最后还是演变成两名可爱的少女争相向纯情少年示好的故事。 白方代表(黑丝袜)与红方代表(吊带袜)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懈的少女,请大家跟书中的侍女站在同样的角度,好好地爱护她们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正在阅读后记的你,请把腰带掀起来。 不是身上的腰带,而是封面的书腰。没错,掀起来看看吧。 *是不是看到了破烂的黑丝露出白皙的大腿呢!(编注:指原文文库版的状况。) 为什么要遮起来?这可是我的最爱之一,热爱的程度不亚于吊带袜呢。 ——对了,既然提到吊带袜。 「吊带袜真是好东西啊。」 「就是说啊。想像一下豪放不羁的有钱人家大小姐裙摆一掀,露出性感吊带袜的经典画面……」 「这才是王道嘛。决定了,就用这种感觉写下去。」 ……各位相信吗?这个故事就是在讨论吊带袜的过程之中诞生的。 不过最后还是演变成两名可爱的少女争相向纯情少年示好的故事。 白方代表(黑丝袜)与红方代表(吊带袜)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懈的少女,请大家跟书中的侍女站在同样的角度,好好地爱护她们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正在阅读后记的你,请把腰带掀起来。 不是身上的腰带,而是封面的书腰。没错,掀起来看看吧。 *是不是看到了破烂的黑丝露出白皙的大腿呢!(编注:指原文文库版的状况。) 为什么要遮起来?这可是我的最爱之一,热爱的程度不亚于吊带袜呢。 ——对了,既然提到吊带袜。 「吊带袜真是好东西啊。」 「就是说啊。想像一下豪放不羁的有钱人家大小姐裙摆一掀,露出性感吊带袜的经典画面……」 「这才是王道嘛。决定了,就用这种感觉写下去。」 ……各位相信吗?这个故事就是在讨论吊带袜的过程之中诞生的。 不过最后还是演变成两名可爱的少女争相向纯情少年示好的故事。 白方代表(黑丝袜)与红方代表(吊带袜)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懈的少女,请大家跟书中的侍女站在同样的角度,好好地爱护她们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正在阅读后记的你,请把腰带掀起来。 不是身上的腰带,而是封面的书腰。没错,掀起来看看吧。 *是不是看到了破烂的黑丝露出白皙的大腿呢!(编注:指原文文库版的状况。) 为什么要遮起来?这可是我的最爱之一,热爱的程度不亚于吊带袜呢。 ——对了,既然提到吊带袜。 「吊带袜真是好东西啊。」 「就是说啊。想像一下豪放不羁的有钱人家大小姐裙摆一掀,露出性感吊带袜的经典画面……」 「这才是王道嘛。决定了,就用这种感觉写下去。」 ……各位相信吗?这个故事就是在讨论吊带袜的过程之中诞生的。 不过最后还是演变成两名可爱的少女争相向纯情少年示好的故事。 白方代表(黑丝袜)与红方代表(吊带袜)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懈的少女,请大家跟书中的侍女站在同样的角度,好好地爱护她们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正在阅读后记的你,请把腰带掀起来。 不是身上的腰带,而是封面的书腰。没错,掀起来看看吧。 *是不是看到了破烂的黑丝露出白皙的大腿呢!(编注:指原文文库版的状况。) 为什么要遮起来?这可是我的最爱之一,热爱的程度不亚于吊带袜呢。 ——对了,既然提到吊带袜。 「吊带袜真是好东西啊。」 「就是说啊。想像一下豪放不羁的有钱人家大小姐裙摆一掀,露出性感吊带袜的经典画面……」 「这才是王道嘛。决定了,就用这种感觉写下去。」 ……各位相信吗?这个故事就是在讨论吊带袜的过程之中诞生的。 不过最后还是演变成两名可爱的少女争相向纯情少年示好的故事。 白方代表(黑丝袜)与红方代表(吊带袜)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懈的少女,请大家跟书中的侍女站在同样的角度,好好地爱护她们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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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方代表(黑丝袜)与红方代表(吊带袜)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懈的少女,请大家跟书中的侍女站在同样的角度,好好地爱护她们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正在阅读后记的你,请把腰带掀起来。 不是身上的腰带,而是封面的书腰。没错,掀起来看看吧。 *是不是看到了破烂的黑丝露出白皙的大腿呢!(编注:指原文文库版的状况。) 为什么要遮起来?这可是我的最爱之一,热爱的程度不亚于吊带袜呢。 ——对了,既然提到吊带袜。 「吊带袜真是好东西啊。」 「就是说啊。想像一下豪放不羁的有钱人家大小姐裙摆一掀,露出性感吊带袜的经典画面……」 「这才是王道嘛。决定了,就用这种感觉写下去。」 ……各位相信吗?这个故事就是在讨论吊带袜的过程之中诞生的。 不过最后还是演变成两名可爱的少女争相向纯情少年示好的故事。 白方代表(黑丝袜)与红方代表(吊带袜)都是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努力不懈的少女,请大家跟书中的侍女站在同样的角度,好好地爱护她们吧。 二〇一二年春 翅田大介 序章 巨岩城的公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aaaaaa9890 少女总是央求母亲为她说故事。 像是魔法师教训骄傲国王的奇谈,或是专门在夜晚绑架小孩的邪恶女巫。 拥有铁制义肢的英勇王子的冒险事迹、爱上人类的巨龙的爱情故事等等。 其中最吸引少女的,莫过于公主的故事。 「—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把城堡变成一块巨岩,将公主囚禁了起来。变成巨岩的城堡没有窗户,想念太阳的公主每天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几乎成了一座清澈的泉水。」 少女窝在温暖舒适的床铺,聆听母亲以柔和的语调诉说故事的情节。女巫的善妒令少女感到愤慨,然而一想到柔弱的公主被囚禁在暗不见天日的巨岩城之中,少女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一名妖精听见公主在黑暗中啜泣的声音之后,开口说:『可怜的公主,让我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吧。』于是公主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 「……与其开扇窗户,何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呢?」 真是小气的妖精,噘起嘴唇的少女心想。 「嗯,说的也是。」母亲微微一笑。 「—不久之后,邻国的王子来到巨岩城,于是妖精附在王子的耳边窃窃私语。『王子,请您朝者巨岩的缝隙瞧上一眼吧。』王子凑近一瞧,赫然瞧见了正打算以清澈的泪泉洗净一头长发的公主……」 不等故事说完,母亲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一一吹熄房间的烛光。 「今晚就到这里为止,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咦—!」 其实年幼的少女早已约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过听别人说故事的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发现母亲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后,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听我说故事喔。」 将床头的灯光亮度稍微稍微调低之后,母亲试着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说完喔。」 「嗯,当然……晚安,我可爱的公主。」 母亲微微一笑,轻抚爱女的秀发。在母亲的抚摸之下,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 …… 「……」 少女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好讨厌的梦。」 下意识摇摇头之后,数滴水珠随之飞溅,少女连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复往昔的乾燥之后,这才拿起枕边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点。」 自言自语的少女从附有床盖的豪华床组爬了出来,只比梦境中略为修长的四肢在床单上四处游移。就在指尖勾起床角的拖鞋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早安,伊尔莎小姐。您起来了吗?」 年轻女性的声音。语调坚毅而简洁,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 「……早就起来了。」 即使才从梦中惊醒,少女的语气依然平静。 —没错,得振作起来才行,不能让其他人为我担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带着自己逃离一切的王子。甚至连愿意替自己说故事的母亲,也早已不在身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aaaaaa9890 少女总是央求母亲为她说故事。 像是魔法师教训骄傲国王的奇谈,或是专门在夜晚绑架小孩的邪恶女巫。 拥有铁制义肢的英勇王子的冒险事迹、爱上人类的巨龙的爱情故事等等。 其中最吸引少女的,莫过于公主的故事。 「—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把城堡变成一块巨岩,将公主囚禁了起来。变成巨岩的城堡没有窗户,想念太阳的公主每天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几乎成了一座清澈的泉水。」 少女窝在温暖舒适的床铺,聆听母亲以柔和的语调诉说故事的情节。女巫的善妒令少女感到愤慨,然而一想到柔弱的公主被囚禁在暗不见天日的巨岩城之中,少女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一名妖精听见公主在黑暗中啜泣的声音之后,开口说:『可怜的公主,让我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吧。』于是公主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 「……与其开扇窗户,何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呢?」 真是小气的妖精,噘起嘴唇的少女心想。 「嗯,说的也是。」母亲微微一笑。 「—不久之后,邻国的王子来到巨岩城,于是妖精附在王子的耳边窃窃私语。『王子,请您朝者巨岩的缝隙瞧上一眼吧。』王子凑近一瞧,赫然瞧见了正打算以清澈的泪泉洗净一头长发的公主……」 不等故事说完,母亲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一一吹熄房间的烛光。 「今晚就到这里为止,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咦—!」 其实年幼的少女早已约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过听别人说故事的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发现母亲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后,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听我说故事喔。」 将床头的灯光亮度稍微稍微调低之后,母亲试着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说完喔。」 「嗯,当然……晚安,我可爱的公主。」 母亲微微一笑,轻抚爱女的秀发。在母亲的抚摸之下,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 …… 「……」 少女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好讨厌的梦。」 下意识摇摇头之后,数滴水珠随之飞溅,少女连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复往昔的乾燥之后,这才拿起枕边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点。」 自言自语的少女从附有床盖的豪华床组爬了出来,只比梦境中略为修长的四肢在床单上四处游移。就在指尖勾起床角的拖鞋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早安,伊尔莎小姐。您起来了吗?」 年轻女性的声音。语调坚毅而简洁,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 「……早就起来了。」 即使才从梦中惊醒,少女的语气依然平静。 —没错,得振作起来才行,不能让其他人为我担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带着自己逃离一切的王子。甚至连愿意替自己说故事的母亲,也早已不在身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aaaaaa9890 少女总是央求母亲为她说故事。 像是魔法师教训骄傲国王的奇谈,或是专门在夜晚绑架小孩的邪恶女巫。 拥有铁制义肢的英勇王子的冒险事迹、爱上人类的巨龙的爱情故事等等。 其中最吸引少女的,莫过于公主的故事。 「—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把城堡变成一块巨岩,将公主囚禁了起来。变成巨岩的城堡没有窗户,想念太阳的公主每天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几乎成了一座清澈的泉水。」 少女窝在温暖舒适的床铺,聆听母亲以柔和的语调诉说故事的情节。女巫的善妒令少女感到愤慨,然而一想到柔弱的公主被囚禁在暗不见天日的巨岩城之中,少女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一名妖精听见公主在黑暗中啜泣的声音之后,开口说:『可怜的公主,让我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吧。』于是公主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 「……与其开扇窗户,何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呢?」 真是小气的妖精,噘起嘴唇的少女心想。 「嗯,说的也是。」母亲微微一笑。 「—不久之后,邻国的王子来到巨岩城,于是妖精附在王子的耳边窃窃私语。『王子,请您朝者巨岩的缝隙瞧上一眼吧。』王子凑近一瞧,赫然瞧见了正打算以清澈的泪泉洗净一头长发的公主……」 不等故事说完,母亲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一一吹熄房间的烛光。 「今晚就到这里为止,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咦—!」 其实年幼的少女早已约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过听别人说故事的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发现母亲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后,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听我说故事喔。」 将床头的灯光亮度稍微稍微调低之后,母亲试着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说完喔。」 「嗯,当然……晚安,我可爱的公主。」 母亲微微一笑,轻抚爱女的秀发。在母亲的抚摸之下,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 …… 「……」 少女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好讨厌的梦。」 下意识摇摇头之后,数滴水珠随之飞溅,少女连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复往昔的乾燥之后,这才拿起枕边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点。」 自言自语的少女从附有床盖的豪华床组爬了出来,只比梦境中略为修长的四肢在床单上四处游移。就在指尖勾起床角的拖鞋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早安,伊尔莎小姐。您起来了吗?」 年轻女性的声音。语调坚毅而简洁,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 「……早就起来了。」 即使才从梦中惊醒,少女的语气依然平静。 —没错,得振作起来才行,不能让其他人为我担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带着自己逃离一切的王子。甚至连愿意替自己说故事的母亲,也早已不在身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aaaaaa9890 少女总是央求母亲为她说故事。 像是魔法师教训骄傲国王的奇谈,或是专门在夜晚绑架小孩的邪恶女巫。 拥有铁制义肢的英勇王子的冒险事迹、爱上人类的巨龙的爱情故事等等。 其中最吸引少女的,莫过于公主的故事。 「—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把城堡变成一块巨岩,将公主囚禁了起来。变成巨岩的城堡没有窗户,想念太阳的公主每天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几乎成了一座清澈的泉水。」 少女窝在温暖舒适的床铺,聆听母亲以柔和的语调诉说故事的情节。女巫的善妒令少女感到愤慨,然而一想到柔弱的公主被囚禁在暗不见天日的巨岩城之中,少女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一名妖精听见公主在黑暗中啜泣的声音之后,开口说:『可怜的公主,让我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吧。』于是公主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 「……与其开扇窗户,何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呢?」 真是小气的妖精,噘起嘴唇的少女心想。 「嗯,说的也是。」母亲微微一笑。 「—不久之后,邻国的王子来到巨岩城,于是妖精附在王子的耳边窃窃私语。『王子,请您朝者巨岩的缝隙瞧上一眼吧。』王子凑近一瞧,赫然瞧见了正打算以清澈的泪泉洗净一头长发的公主……」 不等故事说完,母亲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一一吹熄房间的烛光。 「今晚就到这里为止,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咦—!」 其实年幼的少女早已约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过听别人说故事的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发现母亲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后,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听我说故事喔。」 将床头的灯光亮度稍微稍微调低之后,母亲试着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说完喔。」 「嗯,当然……晚安,我可爱的公主。」 母亲微微一笑,轻抚爱女的秀发。在母亲的抚摸之下,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 …… 「……」 少女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好讨厌的梦。」 下意识摇摇头之后,数滴水珠随之飞溅,少女连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复往昔的乾燥之后,这才拿起枕边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点。」 自言自语的少女从附有床盖的豪华床组爬了出来,只比梦境中略为修长的四肢在床单上四处游移。就在指尖勾起床角的拖鞋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早安,伊尔莎小姐。您起来了吗?」 年轻女性的声音。语调坚毅而简洁,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 「……早就起来了。」 即使才从梦中惊醒,少女的语气依然平静。 —没错,得振作起来才行,不能让其他人为我担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带着自己逃离一切的王子。甚至连愿意替自己说故事的母亲,也早已不在身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aaaaaa9890 少女总是央求母亲为她说故事。 像是魔法师教训骄傲国王的奇谈,或是专门在夜晚绑架小孩的邪恶女巫。 拥有铁制义肢的英勇王子的冒险事迹、爱上人类的巨龙的爱情故事等等。 其中最吸引少女的,莫过于公主的故事。 「—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把城堡变成一块巨岩,将公主囚禁了起来。变成巨岩的城堡没有窗户,想念太阳的公主每天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几乎成了一座清澈的泉水。」 少女窝在温暖舒适的床铺,聆听母亲以柔和的语调诉说故事的情节。女巫的善妒令少女感到愤慨,然而一想到柔弱的公主被囚禁在暗不见天日的巨岩城之中,少女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一名妖精听见公主在黑暗中啜泣的声音之后,开口说:『可怜的公主,让我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吧。』于是公主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 「……与其开扇窗户,何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呢?」 真是小气的妖精,噘起嘴唇的少女心想。 「嗯,说的也是。」母亲微微一笑。 「—不久之后,邻国的王子来到巨岩城,于是妖精附在王子的耳边窃窃私语。『王子,请您朝者巨岩的缝隙瞧上一眼吧。』王子凑近一瞧,赫然瞧见了正打算以清澈的泪泉洗净一头长发的公主……」 不等故事说完,母亲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一一吹熄房间的烛光。 「今晚就到这里为止,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咦—!」 其实年幼的少女早已约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过听别人说故事的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发现母亲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后,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听我说故事喔。」 将床头的灯光亮度稍微稍微调低之后,母亲试着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说完喔。」 「嗯,当然……晚安,我可爱的公主。」 母亲微微一笑,轻抚爱女的秀发。在母亲的抚摸之下,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 …… 「……」 少女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好讨厌的梦。」 下意识摇摇头之后,数滴水珠随之飞溅,少女连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复往昔的乾燥之后,这才拿起枕边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点。」 自言自语的少女从附有床盖的豪华床组爬了出来,只比梦境中略为修长的四肢在床单上四处游移。就在指尖勾起床角的拖鞋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早安,伊尔莎小姐。您起来了吗?」 年轻女性的声音。语调坚毅而简洁,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 「……早就起来了。」 即使才从梦中惊醒,少女的语气依然平静。 —没错,得振作起来才行,不能让其他人为我担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带着自己逃离一切的王子。甚至连愿意替自己说故事的母亲,也早已不在身边。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录入:aaaaaa9890 少女总是央求母亲为她说故事。 像是魔法师教训骄傲国王的奇谈,或是专门在夜晚绑架小孩的邪恶女巫。 拥有铁制义肢的英勇王子的冒险事迹、爱上人类的巨龙的爱情故事等等。 其中最吸引少女的,莫过于公主的故事。 「—女巫嫉妒公主的美貌,把城堡变成一块巨岩,将公主囚禁了起来。变成巨岩的城堡没有窗户,想念太阳的公主每天泣不成声,流下的眼泪几乎成了一座清澈的泉水。」 少女窝在温暖舒适的床铺,聆听母亲以柔和的语调诉说故事的情节。女巫的善妒令少女感到愤慨,然而一想到柔弱的公主被囚禁在暗不见天日的巨岩城之中,少女脸上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一名妖精听见公主在黑暗中啜泣的声音之后,开口说:『可怜的公主,让我为你打开一扇窗户吧。』于是公主每天都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看到外面的太阳。」 「……与其开扇窗户,何不直接把公主救出去呢?」 真是小气的妖精,噘起嘴唇的少女心想。 「嗯,说的也是。」母亲微微一笑。 「—不久之后,邻国的王子来到巨岩城,于是妖精附在王子的耳边窃窃私语。『王子,请您朝者巨岩的缝隙瞧上一眼吧。』王子凑近一瞧,赫然瞧见了正打算以清澈的泪泉洗净一头长发的公主……」 不等故事说完,母亲就从床边站了起来,一一吹熄房间的烛光。 「今晚就到这里为止,剩下的明天再说吧。」 「咦—!」 其实年幼的少女早已约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过听别人说故事的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发现母亲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后,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听我说故事喔。」 将床头的灯光亮度稍微稍微调低之后,母亲试着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说完喔。」 「嗯,当然……晚安,我可爱的公主。」 母亲微微一笑,轻抚爱女的秀发。在母亲的抚摸之下,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 …… 「……」 少女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好讨厌的梦。」 下意识摇摇头之后,数滴水珠随之飞溅,少女连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复往昔的乾燥之后,这才拿起枕边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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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年幼的少女早已约略猜到接下来的剧情发展,不过听别人说故事的感觉还是比较有趣。发现母亲打算吊自己胃口之后,少女顿时露出不满的神情。 「好了好了,只有听话的孩子才能听我说故事喔。」 将床头的灯光亮度稍微稍微调低之后,母亲试着安慰正在使性子的少女。 「那……明天晚上一定要把故事说完喔。」 「嗯,当然……晚安,我可爱的公主。」 母亲微微一笑,轻抚爱女的秀发。在母亲的抚摸之下,少女心满意足地闭上双眼…… ………… …… 「……」 少女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 「……好讨厌的梦。」 下意识摇摇头之后,数滴水珠随之飞溅,少女连忙擦拭自己的眼角。直到恢复往昔的乾燥之后,这才拿起枕边的眼罩,戴上自己的右眼。 「……我得振作一点。」 自言自语的少女从附有床盖的豪华床组爬了出来,只比梦境中略为修长的四肢在床单上四处游移。就在指尖勾起床角的拖鞋时,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门。 「—早安,伊尔莎小姐。您起来了吗?」 年轻女性的声音。语调坚毅而简洁,似乎是个一丝不苟的人物。 「……早就起来了。」 即使才从梦中惊醒,少女的语气依然平静。 —没错,得振作起来才行,不能让其他人为我担心。 因为世界上没有带着自己逃离一切的王子。甚至连愿意替自己说故事的母亲,也早已不在身边。 一章 三人三事 1 『良好的教育才是国家的未来。』 这是伊塞休坦前两任的国王〈艺术王〉比克托尔二世的名言。或许就是因为这句名言的关系,历年来,伊塞休坦王室总是对位于伊塞休坦王都贝尔古近郊的王立贝根罕学院投入可观的资金。 在<蒸机革命>的影响之下,科技文明的发展象徵了一国的国力。而且先进的科学技术是由人所开发出来的,人才的培育更是不容忽视的重要课题。 不过—无论时代与社会再怎么变迁,学校的师资与设备再怎么完善,学生的态度依然没什么改变。 因此专为学生设置的打工兼职告示板面前,今天也吸引了许多年轻人驻足围观。 「……还是没什么好工作……」 莱尔·巴德休坦挤在告示板面前寻找工作机会的人群之中,忍不住叹了口气。顶着一头铁色的乱发,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这就是其他人对莱尔的第一印象。相较于年纪相彷的其他同学,莱尔的身形显得格外瘦小,乍看之下就像是溷在高等部学生之中的中等生。 只见莱尔抬起头来,再度检视告示板上的工作机会,工作条件和薪资却依然没有改变。金刚石之月(第四个月份)已成过去式,翡翠之月(第五个月份)也过了一半。考虑到期末考的时间,如今已经是橄榄石之月(第八个月份)的长假之前最后的赚钱机会,条件优渥的工作早就被抢光了。 「咦,这不是莱尔吗?」 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是住在同一间宿舍的损友海瑟·葛雷利。 「你在做什么?」 「站在打工告示板之前还能做什么?」 「所以我才会问啊。《最后女巫的弟子》不是各大研究室竞相聘请的人才吗?」 「唉,是没错啦。」 莱尔耸耸肩膀,脸上露出尴尬的苦笑。 蒸器机关的动力核心『琥珀炉』是天才发明家艾路路亚·亚索德所开放出来的产物。由于她一手促成了 『蒸机革命』的发生,让全世界正式进入科技文明的时代,因此获得了《最后女巫》的称号,受到世人的敬畏。身为《女巫》唯一的传人,莱尔自然也成为世人眼中之《最后女巫的弟子》。 然而隐藏于称号之后的意义,并不仅止于揶揄嘲讽。 莱尔是贝根罕学院的特等生,一年只有一个名额的特等生不但免除所有的学杂费,还可以获得校方提供的高额奖学金。而且遴选之际端视本人的学识与实力,完全不受家世背景的影响。 有了举目认同的实力,莱尔自然成为许多教授的得力助手。 「可惜大部份都是帮忙性质的工作,赚不了什么大钱。」 「是哦,不过你哪时候这么缺钱啦?」 「这个……说来话长。」 眼见莱尔笑得十分尴尬,海瑟顿时露出不解的神情。莱尔见状,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海瑟。你知道哪里有赚钱的好工作吗?」 「赚钱的好工作啊?确实有一些门路啦,不过……」 海瑟轻抚下巴,陷入了沉思。这个金发碧眼的美少年出身于没落贵族,靠着政府提供的助学贷款以及日常的打工收入,才勉强得以糊口。不过王立贝根罕学院有项特殊的规定,只要毕业生成为公务员或是军人,就可以免除助学贷款的负债,因此海瑟倒是十分乐于扮演债务缠身的贵族子弟。 「……像你这种喜欢动脑筋的人,应该去当家庭教师吧。」 「家庭教师?」 「如果能当上富二代的家庭教师,收入一定相当可观。放心啦!只要打出贝根罕特等生的名号,还怕找不到工作吗?」 「家庭教师……」 确实是不错的提议,至少比体力劳动的工作更适合自己。 「海瑟,你知道有哪个资产家或是有钱贵族正在徵求家庭教师吗?」 「你傻啦?真有这种好康的机会,我早就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揽在身上啦,哪轮得到你啊?」 「……也是。」 损友直言无讳的回答虽然早在预料之中,莱尔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学院分发给特等生—也就是莱尔专用的研究室坐落于综合大楼的一角。虽然还有其他的空房间,但红砖材质和略有落漆的陈旧感给人一种隐士小屋的感觉,很合他的胃口。 「……这间房间似乎愈来愈热闹了。」 莱尔微微一笑,旋即推开研究室的大门。 「啊,你回来啦,莱尔。」 大剌剌坐在桌上、举手投足之间却散发出众气质的少女朝着莱尔招了招手。赤铜色的头发彷佛熊熊燃烧的火焰,看起来格外醒目。 她是玛莉亚·海蓝,是除了养母艾路路亚之外,与莱尔相识最久的女性。成熟妩媚的端正脸庞流露出一抹狡狯的微笑,就是这名美少女最大的魅力。 「……您回来了,莱尔大人。」 另一名坐在窗边沙发上的瘦小少女立刻站了起来,向莱尔低头致意。苍白的银发也随着少女的动作自肩头滑落。 少女是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她是在因缘际会的情况下奉莱尔为主人的少女。面无表情的脸孔搭配小巧精致的五官,营造出清新脱俗的空灵之美。名义上虽然是莱尔的秘书,但给人的形象却是与秘书差之甚远 。 这两名少女都与堆满了书籍文件、弥漫着墨水气味的研究室格格不入,然而两人的神情却是十分自然,彷佛将研究室当成自家客厅。面对这两名秉持者『你家就是我家』主义的少女,莱尔忍不住摇头苦笑。 「好像挺愉快的,在聊些什么?」 「当然是跟你有关的话题喽。」 认识莱尔超过十年的玛莉亚率先开口。 「长相虽然老实,骨子里却是个诡计多端的家伙呢。」 「会吗?我本来就是人畜无害的老实人。不但外表如此,内心更是如此。」 「这种鬼话亏你说得出口,你该不会忘了好几年前设下的那个陷阱吧?在地上挖了个陷阱也就罢了,居然还抓了一堆蛇和蚯蚓丢了进去。而且还刻意采用口小腹大的设计,摆明了就是不让掉进陷阱的人爬出来。一想到这里,还真是令人忍不住全身发抖呢。」 「当初命令我制造一个『令人永生难忘的残酷陷阱』的人,不知道是哪户人家的大小姐呢。」 「看吧。动不动就掀人家的底,果然是个坏心肠的家伙。」 玛莉亚虽然面带微笑,损起莱尔可是毫不留情。孩提时代的男人婆一晃眼就成为艳冠群芳的大小姐,唯独跟莱尔斗嘴的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样。 「……趁着当事人不在场的时候在背后说三道四,这种行为实在不值得鼓励。」 「在背后说三道四?拜托,我们可是在你的研究室正大光明的聊天呢。」 玛莉亚下意识地撩拨赤铜色的长发,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绝对的自信。 「……我也是这么认为。」 一直保持沉默的路娜莉亚静静地开口,悠扬清澈的美声令人印象深刻。 「而且所谓的说三道四多半含有负面的意义,不过我们所谈论的内容并非如此,称不上是说三道四。」 「是吗?」 「是的。」 路娜莉亚点点头。 「虽然认识不久,但我已经充分领教过莱尔大人的坏心肠了。因此对我来说,与玛莉亚之间的谈话并不是在道人长短,只是在单纯的确认而已。」 慑于悠扬清澈的美声所流露而出的气势,莱尔顿时为之语塞。 热情如火的玛莉亚和冷若冰霜的路娜莉亚虽然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嘲讽莱尔的 言辞和语气倒是十分相似。而且两人之间默契十足,彷佛组成了联合战线。 「对了……莱尔大人外出的时候,材料工学科的贝克尔教授和流体力学科的雷克萨教授先后来访,留下了这些文件。」 路娜莉亚克尽秘书的职责,将两名教授所留下的文件交给莱尔。接过揭载实验内容以及结果的厚厚一叠文件之后,莱尔不禁叹了口气。 「……那些老先生摆明了就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来的……」 过去学院的教授经常委托莱尔处理一些资料,这阵子却总是选在莱尔外出的时候递送相关文件。 这些老教授的目的,显然就是趁机亲近路娜莉亚。看来路娜莉亚有别于其他学生的新鲜感,似乎让那群老教授忘了现实的残酷,纷纷兴起了『这才是真正的秘书』之慨。 「不是很好吗?路娜莉亚一出现,你的零用钱立刻倍数成长呢。」 「就算翻倍也还只是零用钱的等级……就算要求提高工资,那些教授大概也不会理我吧……」 莱尔立刻拉出椅子,准备埋首于实验数据之中。见到坐在桌上的玛莉亚之后,这才想起了先前与海瑟之间的对话。 「……玛莉亚,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家庭教师的差事?」 「家庭教师?问这个做什么?」 「我跟海瑟谈过,他认为家庭教师是最适合我的工作。」 「嗯,莱尔应该很能胜任吧。不过……手头不方便的话,我这里倒是—」 「如果你是要借我钱的话,我就心领了。」 眼见玛莉亚准备拿出装满钞票的大袋子,莱尔连忙摇头婉拒。 「借了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还好啦。就算欠下大笔债务,你也不是没有立刻还清的本事嘛。」 玛莉亚忍不住苦笑,似乎早就料到了莱尔的反应。 「—也罢。介绍家庭教师的工作只是举手之劳,而且介绍适任的优秀人才,对我的形象与名声也是一种加分……不过话又说回来,你的手头真的那么紧吗?」 「因为我雇用了一名秘书。」 莱尔话才刚说完,正在整理书籍的路娜莉亚立刻回过头来。 「是我的关系吗?」 「嗯。不管怎能说,还是应该支付必要的薪水。」 路娜莉亚虽然只是名义商的秘书,确充分克尽了秘书职责,疆整间研究室整理得有条不紊。特等生的身份虽然特殊,但说穿了也只是一个学生,聘请秘书实在是显得有些突兀。然而路娜莉亚对研究室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她的努力不应该遭到漠视。 「劳力的付出理应获得相对的回报。」 「是为了我吗……?」 「嗯。」 「这……这样啊。」 路娜莉亚依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然而每当她细细咀嚼莱尔的言语,就忍不住频频点头,看来似乎是大受感动。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之后,莱尔也逐渐发现路娜莉亚原本是个感情丰富的少女。如今脸上的表情虽然生硬,却可以从一些小动作上面窥得原本的面貌。 因此莱尔也满心欢喜地继续开口。 「一直关在研究室里面,应该也很无聊吧?」 「……我不懂您的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路娜莉亚,难到你不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间吗?」 目前路娜莉亚暂时定居于莱尔的研究室。研究室位于综合大楼,虽然拥有最基本的盥洗设备,使用起来却不怎么方便。 「好歹我也是你的雇主,应该支付合理的酬劳,让你过着合理的生活。」 「……原来如此。」 路娜莉亚点点头,看起来就像是冷冰冰的点头娃娃。 「原来如此……将我赶出这间研究室……就是雇主的义务……」 路娜莉亚喃喃自语。 莱尔闻言,不禁皱起眉头。 「呃……路娜莉亚?」 「是,有何贵干呢,莱尔大人?」 「……」 表情虽然没变,语气却不怎么友善。 「这个……如果我说错什么,请接收受我的道歉。」 「千万别这么说,我怎么可能生莱尔大人的气呢?」 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摇摇头,以冷冰冰的美声予以否定。 「莱尔大人不但收留了浪迹天崖的我,还给了我一份工作,让我有个栖身之处,如今甚至还本着雇主的义务,准备替我在外面张罗新的居处……这种大恩大德,在下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实在是无以回报。莱尔·巴德休坦大人果然是名符其实的《最后女巫弟子》……」 「……」 更正。并非不怎么友善,而是非常的不友善。 只见路娜莉亚转过身去,拿起鸡毛撢子开始清理书柜,然而她的动作却是异常粗暴。 「……啊。」 咚沙— 「唔……!」 啪沙啪沙— 除了灰尘之外,甚至连架上的书籍和文件都纷纷撢下。 如坐针毡的莱尔只能默默凝视眼前的惨状,一句话也不敢说。路娜莉亚见状,离开还以锐利的眼神。 「……我要打扫研究室,请您出去散步好吗?放心吧,我会在被赶出去之前彻底将研究室打扫乾净,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莱尔只感到背嵴一凉,连忙夺门而出。即使研究室多次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莱尔也只能默默地注视紧闭的房门。 「……我到底说错了什么?……」 「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啦。」 趁隙逃离现场的玛莉亚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膀。 「女人心,海底针。就算是万能的天神,也无法预知女人的想法。」 「……师父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即使通晓宇宙的真理,也难以参透复杂的女人心』。」 「一针见血啊,艾路路亚老师果然犀利。」 玛莉亚笑了笑,伸手拍拍丰腴饱满的胸脯。 「至于家庭教师,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严格来说,自己对于最亲近的少女依旧是一知半解。 莱尔不禁对那句绵延古今、横亘中外的至理名言产生了全新的体认。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小姐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喔。」 坐在马车的驾驶座上握着长鞭的密拉·葛修透过后方的窗户向客舱发话。趁着主人心情大好的时候答腔发话,也是侍女必修的课程之一。 「呵呵呵……好奇吗?想知道吗?」 玛莉亚从客舱前方的窗户探出头来,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密拉闻言,顿时老实地点点头。 「当然好奇啰,是不是小姐跟莱尔大人之间的关系出现了什么进展?」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居然还真的被你猜中了!」 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毕竟玛莉亚特别高兴或是特别沮丧的时候,一定都跟那名少年有关。过去如此,现在也是如此。当然,这也是自幼跟玛莉亚情同姊妹,从小一起长大的密拉才知道的秘密。 玛莉亚立刻将莱尔打算透过她寻找家教工作的事情告诉密拉,语气之中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莱尔几乎不曾向我求助呢!一想到这里,心里面就高兴得不得了……嘻嘻!」 马车的客舱之中,一名少女正环着自己的身体四处滚动,口中不时发出狂喜的呐喊。 恐怕任谁都难以相信这个歇斯底里的少女竟然就是贝根罕学院男 女学生心目中的偶像、人称社交圈年轻名媛的子爵千金玛莉亚·海蓝吧。 「—那就先恭喜小姐了。」 面对为了一点儿小事就高兴得飞上天的年轻女主人,密拉脸上浮现出资深侍女特有的职业微笑。 「就是说啊,而且刚好选在路娜莉亚乱发脾气的时候。」 事实上玛莉亚一直将那名少女当成朋友。两人不但拥有笑里藏刀的共同点,而且还不约而同地喜欢上难以攻陷的怪异少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早已发展出坚定的革命情感。不过一码归一码,两件事不能一概而论。 「呵呵……路娜莉亚,你太大意了。情场如商场,唯有控制自己的脾气,才能掌握最后的主导权。」 一想到得意处,玛莉亚忍不住放声大笑。 然而在外人看来,这种肆无忌惮的笑声完全没有自我克制的成分。 「一定要替莱尔物色一个好工作,该向谁打听才好呢?」 「不过……真的妥当吗?」 「怎么说?」 「莱尔大人成为家庭教师之后,恐怕就没时间跟小姐见面了呢。」 密拉的疑虑传入耳中的瞬间,玛莉亚的笑容顿时为之冻结。冻结的笑容化成无数的碎片,被彻底的绝望所取代。 「一大失策啊—!呜呜呜……可,可是我已经答应莱尔了……呜啊啊啊啊啊啊!」 只见玛莉亚双手抱头,身体不断抽搐,活生生呈现出悲喜交融的矛盾情境。 面带微笑的密拉轻轻地关上身后的窗户,任凭敬爱的主人独自在客舱中懊恼与后悔。 2 —我还是第一次接家庭教师的工作……这行都是像这样跟学生约再面碰头吗? 人来人往的中央官厅街上,伫立街角的莱尔陷入了沉思。 只不过花了两天,玛莉亚就替莱尔找到了适合的家庭教师工作。 —为了报答玛莉亚的恩情,我一定要好好努力。 于是莱尔振作起精神,抬起头仰望天空。弥漫着近代风情的中央官厅街一隅,高耸入云的白色巨塔—伊塞休坦王城顿时映入眼帘。 负责牵线的玛莉亚目前正在王城之中参加晚宴,据说是某位贵族地袭名典礼。虽然自称是『暴发户贵族的小丫头』,那名赤桐发色的少女可是不折不扣的子爵千金。 「—莱尔?巴德休坦阁下吗?」 突然自耳边想起的声音令莱尔吓了一跳,彷佛审问可疑人物的严峻语气更是让莱尔双膝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 莱尔连忙转过身来,呆呆地凝视着声音的主人。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滚红边的深蓝色军服。从肩上的阶级章来判断,对方应该是属于准贵族—亦即骑士阶级,腰际还悬挂着家传的宝剑。 对方的穿着打扮其实很正常,没什么特别之处,然而真正令莱尔感到大为讶异的地方,还是在于穿着军服的这号人物竟然是跟自己年纪相彷的少女。 亮橘色的头发令人联想起烧红的黄铜,深灰色的瞳孔格外英气逼人,细致的两道柳眉令人印象深刻。乍见的讶异逐渐褪去之后,反倒觉的军服穿在少女的身上也挺搭配的。 「—请问是莱尔?巴德休坦阁下吗?」 眼见莱尔默不吭声,身材高窕的少女俯视比自己矮了半头地莱尔,再度重覆先前的问话。 「呃,是,我就是莱尔。请为你是……?」 「在下是拜斯布鲁克家的洁奇莉亚?葛雷沙。」 拜斯布鲁克正是玛莉亚替莱尔物色的雇主。简短的自我介绍之后,少女指着停靠在路边的马车。 「请上车,由在下带路。」 自称洁奇莉亚的少女不等莱尔回答,迳自走向马车。莱尔见状,连忙迈开脚步跟了上去。两人上车之后,马车缓缓开动。 「……」 「…………」 真皮的座椅坐起来虽然舒适,少女严峻的眼神却让莱尔感到坐立难安。 「……呃,这位小姐……」 「在下是军人,请勿以『小姐』称呼。」 「抱、抱歉……」 面对少女的指责,莱尔不由得低头致歉。这名军装少女全身上下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在在令莱尔为之气夺。 「直接以葛雷沙称呼在下即可。」 补上一句之后,她又再度闭口不语。 莱尔不知道马车到底行走了多少距离,不过时间应该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为了缓和严肃的气氛,来尔试着挤出近乎谄媚的友善微笑。 「……呃,葛雷沙?」 「是。」 「首先感谢你雇用我为家庭教师。」 「雇用你的不是在下,而且雇用与否还是未知数。」 「……话说回来,出来迎接我的竟然是个军装少女,实在是令人大开眼界。」 「不合常理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角。」 洁奇莉亚的回答既简短又明快,宛如出窍的刀刃。 「呃……不知道我的学生是个怎样的—」 「请勿做不必要的刺探。」 洁奇莉亚悍然回绝的莱尔的提问,精光四射的眼神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军刀,钉住了默然不语的莱尔。 「—在下就明说吧。事实上在下反对雇用你为家庭教师,这种立场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改变,不管拥有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就算是当代伟人的弟子,也改变不了你只是一个学生—不过是一介小毛头的事实。」 「……」 「虽然不明白吾主为何愿意找上你这种乳臭未乾的孩子,但在下实在是一百万分地感到不以为然。即使『大小姐』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症是聘用你,在下也没有改变态度的打算,这点还请铭记在心。」 洁奇莉亚与莱尔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番言论可说是无礼至极。就算不堪受辱莱尔愤然下车,也是相当正常的反应。 「原来如此……」然而莱尔只是平静的点点头。「看来可能聘请我为家庭教师的『小姐』应该是个明理人,这下子总算可以放心了。」 「……都还没见面,又怎能如此肯定?」 「因为你的言行举止说明了一切。」 眼见少女露出迷惘的神情,莱尔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 「若只是执行主人所交付的任务,大可依照指示将我送达指定地点即可,不必采取这么强硬的态度。从近乎挑衅的言行举止来判断,代表你应该打从心底尊敬、爱护自己的主人吧?」 洁奇莉亚不禁睁大了双眼,露出被将了一君的表情。 事实上莱尔对这名少女并没有反感。表达方式虽然过于直白,却也称得上光明磊落,丝毫没有阴险狡诈的气息。看来她的用意在于激怒莱尔,让莱尔主动请辞家庭教师的工作。 就这点来看,洁奇莉亚?葛雷沙确实是个处处替主人设想的少女。不惜冒着事后遭到斥责的风险,也要替主人过滤家庭教事的人选。 「……不管你怎么说,都无法改变在下的想法。」 冷冷丢下一句话之后,洁奇莉亚别过脸去。 莱尔微微一笑,朝着柔软舒适地椅垫往后一躺。 ※ ※ ※ 「国王陛下代理人—贝伦哈特·冯·留希德尔·邦·伊塞休坦第一王子殿下驾到!」 侍从的声音响彻大厅,身材魁梧的男性凛然现身。 拥有首席王位继承权的贝伦哈特第一王子,是个正值壮年的精悍男子,极尽奢华之能事的披风之下穿着剪裁合身的军服。七年前的战争之中,王子以士官的身分投入战场,在右脸颊留下了一道象徵荣誉的刀伤。 第一王子先朝着空无一人的王座欠身行礼,这才专过身来面对聚集于大厅的众人。大厅中的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幼,纷纷向第一王子低头致意。 即使是豪迈不羁的玛莉亚,此时此刻也不禁屈服于发自内心的敬畏。 空前绝后的技术革命固然改变了政治的生态,然而若要连文化也一起除旧布新,那无疑是最愚蠢的作法。一旦舍弃了世世代代所累积下来的优良传统,人民将失去国家的尊严,成为一群乌合之众。 因此玛利亚虽然对既有的特权阶级感到厌恶,却也深知这个快速变化的时代之中,象徵『传统』的王家是这个国家不可或缺的要素。 (—不过话又说回来,或许是莱尔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吧。) 王宫中的仪式在玛莉亚自言自语的期间持续进行。以国王代理人站在王座前方的贝伦哈特面前,出现了一名身材高瘦的男子。 「……在下是雷范古龙?塞斯特,在此恳请国王陛下允许在下继承边境伯爵的爵位。」 「辛苦了,雷范古龙?塞斯特。谨以国王陛下代理人的名义,任命你为『新任』塞斯特边境伯爵。」 第一王子语毕之后,大厅之中各怀鬼胎的众人同时报以热烈的掌声。 「好久不见了,殿下。」 「喔,这不是玛莉亚小姐吗?」 任命仪式结束之后的餐会,玛莉亚抢先与贝伦哈特殿下接触。见到玛莉亚之后,右颊带伤的王子不禁眯起双眼哈哈大笑。 玛莉亚在私底下替眼前的第一王子取了『熊王子』的绰号。强壮结实的身躯搭配讨喜的笑容,确实令人不禁联想起可爱的小熊娃娃。 「你今天是代替令尊出席的吗?」 「是我主动提出要求的,因为我想当面向殿下请安。」 「请安?应该是谈生意才对吧。」 贝伦哈特快人快语的作风正中玛莉亚下怀,她的脸上也露出意有所指的微笑。 「哪哩,今天真的只是单纯的请安。过去总是承蒙殿下的照顾,家父特别嘱咐我要好好向您致谢呢。」 「别这么说。海蓝子爵阁下也对我十分照顾,若有我能尽棉薄之处,但请吩咐无妨。」 谦逊的言谈与粗犷的外貌,眼前的男子确实与传统认知中的『王子』相去甚远。 聊些不着边际的家常话之后,玛莉亚旋即离开了现场。第一王子殿下的身分何等高贵,能够跟他说上几句话,就已经是一大功劳了。更何况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向他请安呢。 于是玛莉亚钻进另一个人群之中。 「—雷范古龙·赛斯特边境伯爵阁下,恭喜您继承边境伯爵的爵位。在下是玛莉亚?海蓝,往后还请多多指教。」 「哦……感谢您的道贺,在下铭感五内。」 新任边境伯爵雷范古龙拄着拐杖站在人群之中。年纪大约二十上下,发鬓却已经微微泛白,略显苍白的脸色也称不上健康。 虽然欠缺军阀世家的英挺与霸气,雷范古龙却是赛斯特家族目前唯一的传人。由于前任赛斯特边境伯爵—雷范古龙的弟弟行踪成谜,只好多拖着病躯继承爵位。 「在下只是一介女流,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多多见谅。这次仅代表海蓝子爵,向新任赛斯特边境伯爵献上最诚挚的祝福。」 「谢谢,也代我向令尊表示谢意。」 雷范古龙微微一笑,那是有点而无奈、又有点儿寂寥的笑容。 玛莉亚表示一定会代为转达之后,旋即转身离去。途中偷偷地回头一看,只见孱弱的青年颓然坐在椅子上,彷佛耗尽了体力。 (……真是难为他了。) 回想起前任赛斯特边境伯爵—雷范古龙的弟弟毕赫姆?赛斯特,玛莉亚不禁轻抚曾经被他紧紧掐过的脖子。 一个月之前,玛莉亚与毕赫姆?赛斯特发生了冲突。最后虽然以毕赫姆的落败收场,但每当回想起毕赫姆缜密地作战计画以及鬼神般的骇人身手,她依然是为之胆寒。 事实上,玛莉亚今天真正的目的是一探曾经让自己吃尽苦头的毕赫姆?赛斯特『前任』边境伯爵的继承人到底有何能耐,如今内心的警戒早已随着雷范古龙的病容烟消云散。 伊塞休坦王国早已废除了封建制度之下的领主特权,如今地方贵族只是拥有土地的富裕地主。爵位所象徵的特权仅止于传统拥护者的参政权—亦即成为贵族议会『天会』的成员,不过对于体弱多病的雷范古龙?赛斯特而言,显然也是难以负荷的重担。 「听说雷范古龙殿下尚未成亲呢。」 「既然继承了爵位,替家族留下传人也成为责任之一了。」 「小女正值适婚年龄,不知能不能介绍一下?」 「咦?这个戒指的宝石是琥珀吗?是从您的领地开采的吗?看起来似乎是高纯度琥珀呢。」 「呃,是……」 雷范古龙轻抚琥珀戒指,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赛斯特边境伯爵的领地拥有丰沛的琥珀矿脉,在琥珀式蒸气机关大为普及的现在,琥珀俨然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燃料,赛斯特家族透过琥珀交易所获得的财富自然是不计其数。如今内向孱弱又容易操控的年轻人继承了边境伯爵的爵位,虎视眈眈的豺狼勐兽立刻一拥而上,试图从中间捞一点好处。 (竟然只想得到政治婚姻这种老掉牙的招数,真是一群短视近利的家伙。) 玛莉亚对于政治婚姻有一定程度的认知与理解,向来对这种糟蹋人才的手法嗤之以鼻。 「……当然,前提是他们家的女儿必须是个人才。」 「玛利亚小姐,您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罢了。」 玛莉亚以灿烂的笑容掩饰先前的失言,成功骗过身旁的贵族子弟。 (……全都是一群草包。) 若娶海蓝集团的独生女为妻,日后可就高枕无忧了。 (不过你们也别忘了,人称暴发户贵族的海蓝家可是彻彻底底的生意人。) 玛莉亚以手中的羽毛扇遮掩嘴角的冷笑。也罢,如果你们以为我也是那种将衣柜中的礼服当作人生成绩得有钱人家大小姐,就等着付出惨痛的代价吧。玛莉亚露出得意的微笑,同时在内心盘算着如何让肥羊自己送上门来。 「—抱歉。」 语调虽然含蓄,却隐隐透出不容他人拒绝的威严。回过头来的众人看见声音的主人之后,立刻往左右闪避,自动让开一条路。来到玛莉亚面前之后,青年以标准的动作举臂齐胸,像玛莉亚行礼。 「玛莉亚?海蓝小姐,请原谅我的冒昧。」 「—千万别这么说,亚贝尔德殿下。」 亚贝尔德?冯?蓝格尔?邦?伊塞休坦。 伊塞休坦王国的第二王子,拥有第三顺位的继承权。金发的年轻王子微微一笑,指着大厅的阳台。 「玛莉亚小姐,借一步说话好吗?」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王族的邀约不容拒绝。玛莉亚心中虽然不愿,却还是抱以灿烂的微笑。 于是亚贝尔德以熟练的手法轻搂玛莉亚的纤腰(p.s:吃豆腐),引导她走向阳台。 (好、好想揍他一拳……!) 英俊潇洒的王子殿下虽然是众多女性的梦中情人,然而对玛莉亚而言,也不过是『族繁不及备载的其他男人』之一,没有资格碰触自己的身体。 于是玛莉亚只好强忍着挥拳的冲动。 「今天的宴会还愉快吗?」 「怎么会问我呢?」 玛莉亚笑着回问,趁机挣脱第二王子的搂抱。 「今天的主角可是雷范古龙?赛斯特边境伯爵阁下呢。」 「边境伯爵阁下阿……」 微微苦笑的亚贝尔德占在阳台环视大厅。 「当初就是因为他体弱多病,才由弟弟毕赫姆继承爵位。对于雷范古龙而言,边境伯爵的爵位恐怕是难以负荷得重担。把错误的人放在错误的位置上,基本上就是一种不幸。不但本人如此,周遭的其他人亦然。」 第二王子显然是话中有话,玛莉亚也立刻就听出了弦外之音。 「玛莉亚小姐……同样的情况,又何尝不能套用于这个国家呢?」 「贝伦哈特殿下是名优秀的王子。」 「是的。兄长确实相当优秀,这点无庸置疑。」 「既然如此,不就是伊塞休坦之福吗?」 「是吗?兄长虽然优秀,却还是摆脱不了军人的习性。而且兄长难以忘怀不幸逝世的大嫂,迄今不愿续弦,甚至连唯一的女儿也以体弱多病为由,到现在依然未公开露面。民间甚至还传出第一王子的千金早已病逝的谣言呢。身为王家的继承人,兄长的种种行径实在是难以服众。」 「政治是男人家的事,我这个女人家不是很明白。」 「这一点而也不像是传说中的玛莉亚?海蓝。打从中兴之祖伊尔莎女王陛下以来,伊塞休坦王家的男女都拥有王为的继承权。既然如此,女性参与社会事务不也是大势所趋吗?」 (哦……) 玛莉亚在心中帮他提升了一点评价。 —若此言非虚,第二王子殿下的思想到是挺先进的嘛。 现任国王身体欠安,已经许久未参与国政,继承人之间的政治角力与暗中较劲,也逐渐浮现台面。 (虽然只是第二、甚至是第三选项,倒也不能视若无睹。) 事实上玛莉亚也面临了抉择,必须在第一王子与第二王子之间做出取舍。 (既然主动向我示好,从第二王子下手或许也不失为良策……政治还真是麻烦。) 一想到未来与莱尔见面的时间恐怕会大幅缩短,玛莉亚时在是高兴不起来。 (莱尔还有家庭教师的工作。说到这个,不知道莱尔那边是否还顺利?) 「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吗?」 「有吗?大概是您听错了吧。」 面对略显诧异的亚贝尔德,玛莉亚以天衣无缝的灿烂微笑蒙溷过关。 ※ ※ ※ 马车似乎载着莱尔来到王都的北郊。『似乎』云云,自然与客舱的窗帘脱不了关系。坐在正对面的洁其莉亚说什么都不让莱尔观看外头的景色。 最后莱尔来到与其以『宅第』来形容,到不如以『城池』称之更为恰当的石造大宅。古色古香的石墙爬满了藤蔓,主建筑物的外墙漆上白漆,形成了『白色城堡』的构图。主建筑物的正后方,围绕着一大片高耸入云的苍郁森林。 眼前的景色十足梦幻,莱尔不禁产生从现实的世界走进童话的国度的感觉。 「—这边请。」 洁奇莉亚负责带路,语气十分冰冷。 轻轻拉开位于主建筑物玄关的厚重大门之后,有点年纪的管家正挺直了腰杆,站在铺着红色地毯的入口恭候莱尔。一见到莱尔,管家立刻欠身行礼。 「莱尔?巴德修坦先生,欢迎您的莅临。我是赛巴斯提安,负责处理这间豪宅—亦即拜斯布鲁克公馆的大小事物。」 老管家赛巴斯提安以和蔼的笑容自我介绍之后,目光旋即落在莱尔斜后方的军装少女。 「一路上是否发生了什么令您不愉快的事?」 「没有,那事一段愉快的旅程。」 莱尔话才刚说完,就清楚感受到身后的洁奇莉亚正以带刺的视线凝视着自己。 「那就好,让我带您谒见主人吧。」 在老管家的带领之下,莱尔走进拜斯布鲁克公馆。豪宅的外貌虽然颇具古风,内部装潢却充满了现代艺术的气息。阶梯的扶手是以高级黑杉制成的,壁纸和油漆光滑平整,没有丝毫瑕疵,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窗户之外的中庭更是百花争艳,构成了美不胜收的景色。 「好精致华美的宅第呀。」 「身为拜斯布鲁克公馆的管家,您的美言是我最大的荣耀。」 「对了,赛巴斯提安先生……我该教些什么才好?」 「听说莱尔大人是贝根罕学院的特等生?」 「嗯,是的。」 「如果能从语学、数学、历史等等的通识教育方面下手,对于小姐的基础学习应该会大有帮助。」 「哦……好的,那其他方面的课程呢?」 「倒是没有特别的要求。当然,若莱尔大人愿意将各种知识倾囊相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赛巴斯提安开出来的条件相当庞统,莱尔忍不住回过头来。洁奇莉亚一语不发地跟在两人身后,灰色的双眸依然流露出严峻的眼神。看来这名老管家似乎对莱尔的表现也不怎么期待,只是不像洁奇莉亚那么露骨罢了。 一行人来到卧于豪宅内部、有一名女仆看顾的房间门口之后,赛巴斯提安转过身来面向莱尔。 「接下来请容我向莱尔大人介绍吉将受教于您的小姐。」 「公馆的主人不在家吗?」 莱尔还以为自己得先跟学生家长见上一面。 「小姐就是拜斯布鲁克公馆的主人。」 语毕之后,老管家是一女仆打开房门。 「—小姐,莱尔?巴德修坦大人到了。」 「辛苦了。」 高亢的嗓音虽然略显稚嫩,却自然而然流露出豪宅主人应有的威严。声音的主人站在门口面向南方的窗户面前。瘦小的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莱尔忍不住睁大了双眼,轻轻地呼了口气。 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少女的长发绽放出纯金的光辉,肌肤更是有如大理石般滑嫩白皙。年纪大约是十岁上下,兼具女童的可爱以及青春期的美丽,彷佛是一颗光彩夺目的璀璨宝石。身上的高级洋装,看起来就像是精美的包装纸。 稚嫩的少女以宛如特大号青玉的左眼上下打量呆立原地的莱尔。 「……这位就是人称《最后女巫》的艾路路亚?亚索德身边唯一的弟子?」 「是,传闻确实如此。」赛巴斯提安老管家恭敬回答。 「虽然有些遗憾,在下探听的情报也是如此。」洁奇莉亚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嘲讽。 「原来如此……」 年幼的少女喃喃自语,下意识轻抚遮蔽右眼的眼罩。少女只有一只眼睛。宛如青玉的独眼从来尔乱糟糟的铁色头发开始往下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嗯?」 只见少女的小脑袋微微一偏,与年纪不符的早熟眼神流露出些许失望。勉强来说,就像是原本以为自己将亲眼目睹世间少有的珍奇异兽,最后出场的却是一只普通小猫的场景。 莱尔非但并未感到不快,反而兴起了一股让少女期待落空的罪恶感。《最后女巫的弟子》的响亮名号与本人之间的落差感常常令他人跌破眼镜,莱尔早就习惯了。不过他倒是第一次让如此稚嫩的少女大失所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外表是父母赐予的,可不能说变就变。于是莱尔重新打起精神,向独眼少女湾腰行哩,开始自我介绍。 「初次见面,您好。我就是莱尔?巴德修坦。」 「欢迎你的到来,我叫做伊尔莎—伊尔莎?拜斯布鲁克。」 少女提起裙襬欠身回礼。感叹于少女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上流教养的同时,莱尔忍不住重复少女的名子。 「伊 尔莎……跟〈战女王〉伊尔莎女王陛下同名呢。」 「是的,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名子,却也常常对我构成了莫大的压力。」 少女报以老练而自信的微笑。换成一般的少女,或许会令人产生一种人小鬼大的负面感,然而这种微笑出现在读眼少女的脸上,却又显得威严十足。 就在莱尔大为赞叹的时候,伊尔莎主动提出问题。 「提到名子,往后我该怎么称呼你才好?」 「悉听尊便,我可以称呼你为伊尔莎小姐吗?」 「我是你的学生,称呼我为伊尔莎即可,『小姐』二字就免了—不如这样吧,我也直呼你地名子好了。」 伊尔莎点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不,那是一股蕴含着强烈意志的自信笑容。 「虽然只是短暂的时间,还是请多多指教,莱尔老师。」 「……哪里,也请你多多指教。」 莱尔心中虽然浮现出多难的预感,然而无论是为了介绍工作的玛莉亚,抑或是迄今依然努力打扫研究室的路娜莉亚,说什么都要硬着头皮撑下去才行。 ※ ※ ※ (……我这是在做什么……) 懊悔的言语在路娜莉亚的心中不断回响。 (他为了我做了那么多……我居然还摆出那种态度……) 莱尔猜得没错,路娜莉亚非但不是薄情之人,心中的情感起伏甚至还相当激烈。表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如今她已陷入强烈的自我嫌恶之中。 (无视莱尔大人的好意……我真是糟透了……) 路娜莉亚失去了同袍以及故乡,孤家寡人的她甚至曾经萌生自我了断的念头。要不是莱尔及时拉了她一把,恐怕早已不在人世。 严格来说,路娜莉亚理应报答莱尔的救命之恩。 (……不过莱尔大人一定会要我别放在心上……) 那名少年似乎对帮助他人有一番特殊见解—任何人都无法拯救他人,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因此帮助他人指是一种自我满足的终极伪善。 事时也是如此。除非自己愿意宽恕自己,否则任何人的宽恕都是毫无意义。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当初也是那名少年让自己察觉这个道理。 对于路娜莉亚而言,莱尔?巴德修坦非但救了她的命,还唤醒了她的灵魂。疏远或是义务云云出自莱尔的口中,象徵了他并未将路娜莉亚当一回事,这点令着时她难以忍受。 「……我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嗯,没错……!」 如今的路娜莉亚正位于王都贝尔古的路面电车之中。对于在蒸气革命之前的环境长大成人的路娜莉亚而言,路面电车固然是超乎想像的科技产物,如今却早已融入了一般市民的日常生活。所有乘客不分男女老幼,无不理所当然地坐在电车之中,甚至还有观察其他乘客的闲情逸致。 整车的乘客之中,就属路娜莉亚最引人注目。苍白的银发、端正秀丽的脸庞以及洁白似雪的肌肤—路娜莉亚就像是气质出众的贵族女性,光是坐在车厢之中就已经构成了美丽的画面,再加上柳眉深锁陷入沉思的忧郁神情,更是吸引了全车的目光。 只不过把「迟钝的木头人」、「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该不会也是算计之一吧?」等等针对莱尔的批评接连脱口而出的路娜莉亚。并未查觉他人的目光。直到电车的车掌高喊:「终点—终点站到了—」之后,这才从低迷的情绪之中重返现实。 「……我这是在做什么……」 强忍着呼之欲出的叹息,路娜莉亚沿着电车的路线往回走。 「……我果然没有资格赳受莱尔大人的感谢……」 在陌生的街道行走所产生地些许不安,浇熄了先前的满腔怒火。 对于路娜莉亚而言,眼前的街景象徵了双重意义的另一个世界。分别是陌生人充斥的世界,以及超乎想像的繁华世界。 除了路面电车之外,名叫升降梯的大箱子也在名叫百货公司的巨大建筑物外墙上下移动。稍具规模的餐厅更设置了名叫冷藏库的人工冰室。 这个街道、这个世界,都与路娜莉亚熟悉的世界大不相同。光是拿着购物清单上街采买就已经是一大挑战了,而且截至目前为止从未挑战成功。 「……我真是个糟糕的女人……」 路娜莉亚心情沮丧,脚步也格外沉重。一想到自己无颜面对死去的同袍,更是不自觉陷入了自我嫌恶的泥沼中。 「—路娜莉亚?」 声音传入耳中的瞬间,路娜莉亚彷佛遭到雷击似的缩起了身子。 并不是因为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子,而是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令路娜莉亚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 「……」 于是路娜莉亚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身穿黑衣的贵妇人住莉在人群的另一端,头上戴着有头纱的淑女帽,容貌难以辨识。 「……啊!」 黑衣贵妇人缓步走来,熟悉的身影与动作顿时勾起了路娜莉亚深藏心底的乡愁。 「啊……啊啊……」 「路娜莉亚……路娜……真得是你吗?」 来到路娜莉亚面前的黑衣女子卷起帽檐。凝视着女子美丽的脸庞—不,应该是深褐色的琥珀双眸,路娜莉亚的声音微微颤抖。 「…姊姊……毕拉洁、姊姊……?」 二章 独眼的小公主 1 「家庭教师的工作还顺利吧?」 「目前还很难说,毕竟今天才算证实开始。」 莱尔一边还在研究室中搜寻年可以当作教材的资料,一边不禁意地回答玛莉亚的问题。 认识伊尔莎·拜斯布鲁克这名独眼少女之后又过了两天,今天是成为家庭教师之后值得纪念的教学首日。先前的拜会结束之后,莱尔在一周五天之中,选择了学院课业比较轻松的两天当作授课日,每天进行五消失的一对一教学。 「从宅邸的装潢与布置来看,应该是很有钱人家的别墅。玛莉亚,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头?」 「不清楚。」 「不清楚?」 「这份工作是别人介绍给我,我再介绍给你的,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好吗?」 玛莉亚眉间一挑,肩膀一怂,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乍听之下固然有点与我何干的味道,不过眉宇之间却露出一如所料的神色。 「当初的介绍人是个颇有身份地位的贵族人家。我早就猜到对方的家世背景应该不会差到哪去,看起来真的很有钱吗?」 「主建筑有些岁月的痕迹,内部却有经过现代化的重新装潢,住起来十分舒适。不过平日的维护管理应该就不怎么容易了。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座落于北方郊外的某栋宅邸」 「原来如此,想必一定是相当值钱。」 王都贝尔古北方是平缓的丘陵,过去曾经是侍奉国王的贵族购置房产的高级别墅区。历经蒸机革命的洗牌之后,如今成为有钱有势的超级贵族才得以进驻的精华地段。 「不过我倒是没听过拜斯布鲁克的名号,该不会是家道中落的贵族吧?」 「或许吧,不过真的不要紧吗?当初之所以把这份工作介绍给你,主要是看在薪水优渥的份上,若真的有什么不愉快,我倒是可以替你物色其他的工作计划。」 「一切都很顺利,没什么不愉快」 担任护卫的少女对自己没什么好感,受教的学生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当着介绍人的面前,莱尔还是选择不表。 一旦口出怨言,眼前的儿时玩伴一定会卯起来说服自己放弃这份工作。即使因此而得罪另一个介绍人,恐怕也是在所不惜。当然,这是莱尔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是吗?那就好·······」 玛莉亚的态度依然是半信半疑。 于是莱尔微微一笑,师徒让赤铜色头发的儿时玩伴宽心。 「受教的学生是个美丽的小女孩,我还是得感谢你介绍这个工作呢,玛莉亚。」 「——嗯。也罢,接下来就看你的表现了。」 玛莉亚嫣然一笑,身手拔了拔前额的刘海。 「等一下要进城是吧?要不要搭马车过去?」 「好意心领了,我还得在中途的路上准备其他东西。」 「是吗?那就好好加油喽。」 玛莉亚挥了挥手,莱尔也举手向她道别。 接下来的时间,莱尔埋首于四处寻找当教材的材料,再加以分门别类的作业之中。 抱着塞满资料离开研究室的时候,外出采买的路娜莉亚也刚好回来。 「······委托的计算结果已经送出去了,莱尔大人准备出去兼家教是吧?为了我而四处奔波,实在是感激不尽。」 路娜莉亚朝着莱尔手中的皮包瞥了一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莱尔。从脸上的表情看来,似乎还在气头上。 「······嗯,总之我要外出就对了,小心门户」 心虚的莱尔正准备一走了之,却被路娜莉亚一把抓住。 「······路娜莉亚?」 娇小玲珑的身躯涌现超乎想像的力量,紧紧地揪着莱尔的一副。 「······让我陪伴您一起出城把。」 低头俯视地面的路娜莉亚小声开口。 「啊,要帮我拿行礼吗?没关系啦,不必这么客气——」 「我要进城去处理事情,刚好顺路罢了。」 冷冷的打断莱尔的话头之后忙碌那里有旋即转身进入研究室,不一会儿完成外出的准备,再度从呆立原地的莱尔面前通过。 「·····女人心海底针。」 莱尔话才刚说完,已经走到走廊尽头的路娜莉亚突然停下脚步,循原路回到莱尔面前。 「·······我替您拿包包。」 不等莱尔回答,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立刻从莱尔的手中抢过包包。不明究理的莱尔眨了眨眼,路娜莉亚已经提着包包快步离去。 「·····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 搭上迎接的马车之后,莱尔准备二度造访拜斯布鲁克宅邸。军服少女洁奇莉亚当然也一拼同行。 「·····刚才那位美丽的少女,是你的女朋友吗?」 口恶气利用对正在研读资料的莱尔提出质问。一开始莱尔不明白对话的话中含义,不过很快就察觉军服少女指的是在城里送行的路娜莉亚。 「·当然补是。她——路娜莉亚是我的秘书。」 「秘书?」 洁奇莉亚掩饰内心的讶异,毕竟路娜莉亚的外貌是在很难跟『秘书』二字划上等号, 「这个·····一言难尽啦。」 「·····原来如此,看来假借公务之名,行金屋藏娇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噗!」 意想不到的名词传入耳中,莱尔吓得仰起身子。 「什、什么金屋藏娇·····这传言是从哪来的?」 「前几天已经跟贝根罕的学生询问过了。才刚说出你的名字,绝大多数的男生就不约而同回答『巴德休坦不但是女巫的弟子,更是yin乱的魔王!』在下期限还不以为意,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 「聘请你担任伊尔莎小姐的家庭教师,果然是一大错误。」 眼见杀气腾腾的洁奇莉亚一副想要拔出腰间长剑的模样,莱尔的前额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 「·····为了慎重起见,请容我请教一下。」 「说吧。」 「你说你是从学院问来的,那宣称我是yin乱魔王的学生,在回答问题之前是否曾经直盯着你猛瞧?」 「确实如此,大概是怀疑在下的身份吧。」 ——不,应该是被你的美貌所吸引才对。 一想到跟自己有关的不实谣言正在外头迅速扩散,莱尔不禁陷入了忧郁。 「——距今四百年前,西方诸国以『教国』为盟主,缔结了同盟。知道诗人将同盟称之为什么吗?」 「『在圣言教会的见证下所缔结之限制诸国武力发展的军事同盟』,简称『圣言同盟』。」 「标准答案。」 眼见伊尔莎毫不犹豫地回答问题,莱尔顿时露出赞许的微笑。 「······团结于圣言同盟之下的西方诸国将番族驱逐之东方之地缔造了和平与繁荣的光辉时代。然而一段时间之后,和平与繁荣的光明却蒙上了阴霾。」 手持书本的莱尔来回行走,讲述过去的历史。脚步声完全被高级的地毯所吸收,房间里面摆放着一张黑檀木制成的办公桌,身材瘦小的伊尔莎就坐在桌前的皮椅之上。若不是有她这个学生在场,这间房间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念书专用的书房。 「······安定的时代进入晚期,腐败的现象也随之而生。国家利用宗教钳制人民,贵族醉心于财富与权势。于是各地冒起了叛乱的硝烟,市民开始参与真挚的运作,最后造成了——」 「麻痹人民的愚民政策。也就是所谓的『美食与娱乐』。同时为了奉行反知性注意,国家开始铲除人称社会精英的知识阶层,亦即所谓的『猎杀魔术师』。」 「答对了。」 伊尔莎的回答既正确又迅速,莱尔忍不住露出尴尬的苦笑。 「像你这种游戏的学生,怎么还需要聘请家庭教师呢?」 「这事实基础学力的范畴罢了。」 伊尔莎微微一笑,眉宇之间流露出『该不会只有这点能耐吧?』的神情。 「·····国家仗恃着将魔术视为异端的认定,大肆搜捕各地的知识分子,然而知识分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即使经历了长达百年的打压,也将各种细分化为之后的知识分子统整为全新的学说,现代科学于焉诞生······问题来了,现代科学的开始始于何时?」 「咦,这个·····」 伊尔莎眨眨她的独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首先是七十年前西方诸国的知识分子所召开的集会,后人称之为月光会议。另一种说法是五十年前西北海的亚尔斯达法公开发表学术主义的时候,只要同时提出这两种答案,都可以满足广义或是狭义的定义。」 莱尔露出温柔的微笑,伊尔莎则是心有不甘地噘起桃红色的朱唇。不过她很快就振作景色,拿起羽毛笔飞快地做笔记。 这是房间的时钟响起,莱尔也随之关上书本。 「今天的历史课就到此为止。」 「嗯,谢谢老师的指导。」 伊尔莎才刚从椅子上跳下来,门外就传来了几声敲门声,随侍在侧的洁奇莉亚打开房门,老管家塞巴斯蒂安以及数名女仆扶着推车走了进来。 「我们准备了一些热菜,还有甜点喔。」 女仆将热茶和甜点摆上窗边的小桌子,让年幼的淑女优雅地品茗浓郁的茶香。 「——这杯浓茶将体内的疲劳一扫而空,替我向园丁致谢。」 「遵命。」 「莱尔老师也喝杯茶吧。茶叶是自家栽种的香草,甜点则是常驻家中的专属出事以严选材料精心制成的。」 「·····那就不客气了。」 啜饮一口特质的香草茶之后,芳醇的风味顿时在莱尔的口中扩散开来。 「·····好喝。这是洋甘菊吗?好像有一点儿薄荷的香气·······」 「莱尔老师也喜欢香草茶吗?」 「倒也不是。」 事实上莱尔喜欢喝咖啡,而且动机在于提神醒脑,因此愈苦的咖啡愈好。对于莱尔而言,香草茶代表有钱人家的高尚品味,不是他那种穷学生所能涉及的。 「不过我常常在田野调查的时候采集过累死的药草。」 「原来老师也具备植物学的知识。」 拿起刀叉将点缀着鲜奶油的小奶糕一分为二,伊尔莎露出钦佩的眼神。伊尔莎的年纪只有自己的三分之二,她的赞美固然令莱尔有些尴尬,然而这名戴着眼罩的女童拥有与生俱来的威严,除了在内心暗自苦笑之外,莱尔也不敢随便造次。 伊尔莎继续提出问题,似乎对莱尔颇感兴趣。 「莱尔老师师从艾路路亚·亚索德身上学到了什么呢?」 莱尔暂时闭口不语,在内心琢磨最恰当的词句。总不能据实以告,表示自己从真正的女巫身上学到真正的魔术吧。 「·····艾路路亚老师采取的是填鸭式教育。我常常被迫在三天之内将一座书架的书籍全部背诵下来,推演从未学过、也从未接触的问题。算不出答案的时候,就必须接受不准吃饭的惩罚。」 结果练就了一身背诵与速读的本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身材之所以特别矮小,当年的经常性空腹恐怕脱不了关系。 「至于植物学和药学,则是让我自行选择十几种材料,直接涂抹于伤口。」 有一次不小心选错了材料没造成了不亚于辣椒膏的强烈刺激,结果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不过这种魔鬼迅雷倒也不是毫无效果,只是跟着玛莉亚四处闯荡的时候美酒已经具备了自行疗伤的能力,要说学有所成的也勉强算是吧。 对于与莱尔而言,这事实不值一提的往事,伊尔莎确实听的津津有味,宛如青玉的左眼闪闪发光,专注的程度更胜于正式的授课。脸上露出幼女特有的好奇,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抱歉。」 「怎么了?」 发现莱尔突然中断谈话之后,伊尔莎的左眼顿时流露出明显的不悦。 「大概是没玩的香草茶喝的太多了吧,有点而想上厕所。」 「那可是勉强不得——赛巴斯提安?」 「是。莱尔大人,请随我来。」 老管家带领莱尔离开书房。 这座大宅是以古堡改建而成的,光是上个厕所就要行经许多高低起伏的狭窄通道,而且走到两旁的窗户全部都以铁栏杆封死。 与其称之为别墅,『滴水不漏的战斗要塞』似乎更为贴切。 「·······赛巴斯提安先生。」 「莱尔大人,有何吩咐吗?」 「我真的能善尽职责吗?」 伊尔莎·拜斯布鲁克已经具备超龄的知识与学养,历史和语言学的学力更已经抵达高等教育的门槛,根本不需要聘请家庭教师。若只是为了进入某处学术机构的补习教育,应该一开始就会主动告知,完全没有隐瞒的必要。 莱尔不知道自己在拜斯布鲁克宅邸的定位到底是什么。接受香草茶以及甜点的款待,学生对于课余之后的闲聊比正式授课内容更感兴趣,简直就像是—— (——他们聘请的不是家庭教师,而是陪小姐聊天的对象·······) 听见莱尔疑问之后,年迈的管家停下脚步,缓缓地转过身来。 「莱尔大人是敝府所贫穷的家庭教师,这点毋庸置疑。而我对莱尔大人的期望,就是请您授予伊尔莎小姐必要的知识,如此而已。」 赛巴斯提安眯起双眼,露出好好先生的笑容。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能所的就是这些,还请见谅。」 (······这个老头子也不是省油的灯。) 在露出微笑的时候模糊谈话焦点的手法,倒是跟自己的师傅如出一辙。 莱尔朝着洗手间的马桶一坐,打定了主意。 (·····不管对方的意图是什么,只是我都是他们所聘请的家庭教师。) 既然要我传授知识,我就以自己的方式倾囊相授吧。 回到房间之后,伊尔莎露出不耐久候的表情。 「终于回来了。接下来——」 「稍等一下。」 莱尔伸出手指,提出自己的想法。 「关于往后的授课模式,我有一个提议。」 「授课模式?」 伊尔莎睁大眼睛。 「从先前的授课当中,我发现你是个天资聪颖的学生,照本宣科的授课模式未免太没效率,所以我觉得改变做法。」 莱尔从自己的包包取出经过筛选的教学资料。 「请你在下次上课之前将指定范围的课程预习一遍。我会在上课的时候进行随堂测试,针对错误的不分予以订正加强。」 「预习与测试吗?」 这种授课模式听起来就很麻烦,伊尔莎不禁像个孩子似地露出厌恶的神情。 「虽然麻烦,却是有效的学习方式。确实的预习可以缩短上课时间,闲话家常的时候ue会随之增加。」 鞭子与糖果才是教育的基本模式,事 实莱尔总觉得相较之下,过去的自己似乎是挨鞭子据多。 眼见莱尔替自己设定了明确的目的与目标,伊尔莎不禁陷入了沉思。 「·····老师好像在我面前吊了一根胡萝葡。」 ——喔,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 伊尔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莱尔,秀场细致的双眉呈现八字形。 「·····好吧,就按照莱尔老师的做法。」 「嗯,下从我会先讲考题准备好,」 莱尔微微一笑,顺势坐在椅子上。 「——接下来呢?还想问些什么?」 面对莱尔的揶揄,宛如宝石般美丽的女童顿时噘起双唇。不过她很快就将心中的不愉快跑到脑后,继续拉着莱尔问东问西。 「——这个年轻人倒是很不简单,两三下就跟向来怕生的伊尔莎小姐打成一片。」 「或许只是深谙此道罢了,就跟先前的那些家伙一样。」 站在走廊上待命的洁奇莉亚凝视着书房的门扉,眼神十分严峻。房间之中不是传出伊尔莎快乐的笑声。 「······只有我们才能保护伊尔莎小姐,不需要其他人的协助。」 「年纪轻轻就这么顽固,这可不是好现象呢。」 「·······赛巴斯提安阁下,难道您补同情伊尔莎小姐吗?快乐的时光总有结束的时候,到时候满心的期待将化为彻底的绝望,这点您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才对。」 洁奇莉亚眯起灰色的瞳孔。老管家透过窗户俯视中庭,试图逃避洁奇莉亚的目光。 「······还是先静观其变吧。未来将如何变化,也只有出现变化之后才能分晓。」 「······」 面对老管家有所指的暧昧言论,洁奇莉亚选择了沉默。 2 家庭教师的工作十分顺利。伊尔莎是个优秀的学生,刚开始的随堂测试虽然出现了不少错误,但随着事前预习的工作渐入佳境,错误率也明显降低许多。 包括历史、语言学以及地政学在内,莱尔的授课内容虽然复杂,却还是以数学为重点。为了强化逻辑思考的概念,莱尔常常以注重归纳的演绎问题为随堂测验的考题,伊尔莎也总是以认知的眼神面对每一次的挑战。 一段时间之后,下午茶的时间逐渐增加,差点也一次比一次丰盛。 『莱尔,你的脸好像变圆了呢。』 坐在对面的玛莉亚忍不住轻戳莱尔的脸颊。 自己最在意的心事被玛莉亚说中,莱尔没好气地拨开她的手指。 『······先关心你自己吧。女性的身体比男性更容易累积脂肪的事实,已经获得生物学以及统计学的证明。』 面对莱尔的嘲讽,玛莉亚翡翠色的瞳孔流露出意思的狡狯。 『啊,被发现了吗?这阵子胸部不停地长大,真的很伤脑筋呢。』 话才刚说完,玛莉亚突然环抱双臂,刻意强调丰腴硕大的胸部曲线。白皙柔嫩的乳沟在衣领的开口之下清晰可见,莱尔连忙环视四周。 『·····玛莉亚!』 『放心啦,马车里面有没有其他人。』 赤铜色的长发微微晃动,玛莉亚咯咯而笑。 莱尔正搭乘玛莉亚的马车,从学院直奔城内。在移动中的车厢开个小玩笑原本是无伤大雅,问题在于莱尔身边的人物。 『·····下流。』 路娜莉亚自言自语。莱尔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家庭教师的工作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但路娜莉亚还是在闹别扭。而且随着这份工作渐上轨迹,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甚至常常向莱尔低头行礼,以冰冰的与其感谢莱尔的付出。 玛莉亚正来回打量着面如寒霜的路娜莉亚以及满脸愁容的莱尔,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哎,到现在还是拿人家没辙吗?没办法,看来我才是唯一能够跟莱尔和平相处的女孩子。』 和平相处?明明就是被你牵着鼻子走好吗?莱尔忍不住在内心大声抗议。这时代替敢怒不敢言的莱尔开口说话的人,正是一路上一直保持沉默 的路娜莉亚。 『·····这话不就对了,玛莉亚。我并没有生意,莱尔大人自然没有讨好的必要。』 『是哦?那莱尔进城当家教的时候,你又何必每次都坚持亲自接送?其实你一直等着莱尔主动向你示好,对不对?』 『并不是为了莱尔大人。我也有我自己的私事必须处理,只是刚好顺路罢了。』 『私事?难道是——这个?』 玛莉亚翘起拇指,这个粗鲁的举动不禁让莱尔皱起眉头。 『若真如此,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啦。』 『只可惜并非如此,对方也是一名女子。反倒是你最近很少在研究室露面,似乎不太妥当吧?』 『唔······』 『我可是一直让莱尔大人讨好我呢。』 『······』 『······』 『······呃,希望是我想太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千万别吵架——』 『「莱尔(大人)别插嘴。」』 两名少女头也不会,异口同声丢下一句。 马车的客舱顿时弥漫着沉重的气息。 莱尔下意识地放松衣领,却还是感到呼吸困难。 『······蜜拉,停车。』 莱尔冷不防大叫一声,负责驾车的蜜拉连忙扯动缰绳,将马车停靠在路边。莱尔立刻抓起外套和皮包,飞也似地跳下马车。 『营养过剩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我觉得用走的!再见!』 不等两名少女开口,莱尔立刻迅速关上车门,内心也同时浮现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户口的侥幸感。 『——这是最差劲的选项。』 抬头一看,驾驶座上的蜜拉正面带微笑俯视着莱尔。 『既然是男子汉,就不应该逃避问题吧?』 『我并非逃避什么,只是不想破坏大家的好心情。』 最重要的是,自己又没说错什么, 『置身于状况不明的战场无助于局势的改变,战略性的撤退是唯一的良策。』 『·······乍看之下似乎笨拙,骨子里面倒是很精明嘛。』 蜜拉不禁露出有些赞叹、又有些不以为然的苦笑。 『没错,置之不理是最好的办法。就让两位小姐自己去闹别扭吧。』 『闹别扭?为了什么?』 『这就不能说了,让莱尔大人自行想象吧。』 蜜拉露出比她的主任更加狡狯的微笑之后,旋即挥动缰绳扬长而去。 『·····看来我所面临的问题似乎愈来愈复杂了。』 甩甩头之后,重新振作精神的莱尔再度迈开脚步。 今天是休假日,目前差不多是午后时分,街上还是看得到准备用餐的人群。城里的市场就在附近,有别于供路面电车同行的大马路,贯穿市场的小巷依然保有旧时的风情。确实时间充裕之后,莱尔弯进了市场,打算好好散心。 贝尔古是西方诸国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自然聚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式人种。其中包括了褐色皮肤的南方人、连头发也是一片雪白的北方人,甚至连黄皮肤的东方人也随处可见。这些访客大多数都是为了贸易而来,与在地小贩之间的杀价和喊价也构成了十分特殊的景象。 漫步市场的莱尔不忘对两旁谈对的民俗艺术品品头驻足一番。就在莱尔发现时间耗尽,必须加快脚步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似乎一阵 骚动。 『哦?对我付的钱有意见是吧?』 『这叫哪门子的钱!』 四周围绕了许多伸长了脖子准备看热闹的群众。从人群的缝隙仔细端详,疑似店老板的男子跟貌似顾客的女子正在烤肉摊前互相对峙。 『快点付钱!』 『不是已经付了吗?』 老板气势汹涌,女子的口气也十分强硬。 女子的个头也不小,至少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身上穿着疑似少数民族的服装,修长的手臂和双腿布满了结实的肌肉,茶褐色长发之下的侧脸端正而细致,散发着一股野性的魅力。 身材高挑的美女将肉串送入口中。老板一看,顿时气的暴跳如雷。 『没付钱还敢吃东西!』 话才刚说完,老板立刻将手中的石头往地下一砸。石头滚了好几圈,刚好滚到莱尔的脚边。俯身拾起一看,莱尔顿时瞪大了双眼。 『这是······』 莱尔打量着石头的同时,老板跟女子之间的气氛愈来愈险恶,眼见女子瞬间解决了一大串烤肉,青筋暴露的老板忍不住破口大骂: 「真不知道是哪来的乡下人,搞不好连文明二字该怎么写都不知道!你看你八成是为了找工作而来,只可惜城里没有适合你这只粗鄙野狗的工作!」 「·····哦这倒是很有趣。老板, 你刚刚说我是『野狗』?」 烟叶冲突即将爆发,围观的群众立刻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 「有种再说一次,老板。若真的将我视为可爱的野狗,就尽量说个过瘾吧。」 露齿而笑的美女散发出异样的压迫感,老板顿时为之语塞。辱骂他人是野狗的他,如今却变成在冷风之中瑟缩发抖的幼犬。 「说啊,我是什么?」 「你、你是······」 老板的语气流露出明显的惧意,他清楚看见女子深琥珀色的双眸绽放出一道精光。 眼见情况不好,莱尔连忙从围观的人群之中钻了出来,挡在两人的中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高大的美女低头俯视莱尔,脸上露出狐疑的神情。面对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巨人,莱尔强忍着内心的忐忑,试图以近乎谄媚的微笑化解紧张的气氛。 「你、你做什么?」 从女子摄人的视线之中获得解放的老板显然松了口气,于是莱尔将拾起的石头塞进他的手中。 「这是你应得的酬劳,赶快收好。」 「酬劳?不过是一块石头——」 「这是琥珀喔。」 莱尔话才刚说完,老板立刻拿起石头对着太阳。 「外表看起来虽然沾了些尘土,里面却是高纯度的特技琥珀,可以当成种火。拿到特定地点贩售,应该能够换取一笔可观的金额。」 琥珀是流通于这个世界的燃料,即使是低纯度的琥珀也得以拖过连锁反应转换成热能,因此作为最原始的种火,高纯度琥珀绝对是不可或缺的贵重原料。 「从大小来判断,应该价值十串左右的烤肉。干脆这样吧,剩下的死串就当作免费招待如何?大家各退一步,谁也不吃亏嘛。」 「嗯、啊·····这样也好。不好意思谢谢你的提醒。」 面带愧色的老板说完之后,将剩下的死串烤肉递给了莱尔。眼见这名瘦小的年轻人成功化解了一场冲突,围观群众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至于另一名当事人——身材高挑的美女,则是以好奇的眼神俯视着莱尔。 「——来,请用」 「嗯,辛苦了。」 从莱尔的手中接过烤肉之后,身材高挑的美女立刻老实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距离烤肉摊不远处的小广场设有休息用的长椅。在莱尔的示意之下,女子安心地离开烤肉摊,完全不见先前摄人的霸气。 女子的吃香十分豪迈。或许是出众的美貌使然吧,虽然失礼,却不至于令人生厌。 身高虽然惊人,身材比例却十分匀称,丰满的女性特征以及强壮的肌肉同时并存的特征,更是令人联想起古代的神像。 女子瞬间摆平三串烤肉之后,将最后一串还给莱尔。 「吃吧。」 「没关系,我·····」 「就当做是替我解围的谢礼,吃吧。」 继续推辞恐怕有失礼数,莱尔只好依言结果烤肉串。 「谢谢你。」 「嗯,我喜欢干脆的人。」 女子心满意足地点头。脸上的笑容未歇,就以锐利的眼神凝视着莱尔。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做安革莉卡······安革莉卡·方古赞,名闻遐迩的『夜暗之王』三支族之一,『牙之血族』的传人——年轻的魔术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做莱尔。莱尔·巴德休坦。」 自报姓名之后,注视着安革莉卡的莱尔突然压低音量。 「·····你果然是幻想种。」 「没错。」 安革莉卡笑了笑,锐利的犬齿清晰可见,而映着莱尔的『琥珀眼』——幻想中的象征也亮起了黄昏色的魔力励起光。 「幻想种怎么会出现在人类的聚落,而且还是人来人往的王都?」 「我是来观光的,很奇怪吗?」 「幻象种选择潜伏于历史的阴影,与人类渐行渐远。到人类的王都观光的幻象种确实很少见。」 「人类的世界出现变化,我们也会跟着改变,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安革莉卡收起琥珀眼的魔力励起光,环视四周的街景。 无数的行人穿梭于广场,马车和路面电车在大马路上并排而行。来回巡逻的宪兵肩上扛着近几年来逐渐普及的枪机式步枪。 「····世事难料啊。百年钱每逢饥荒必会献上祭品的人类,竟然大言不惭地高举所谓科学与文明的大旗,真是一大讽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想不到这种时代还能够遇见早已消失无踪的魔术师,令人感到既意外又高兴呢。」 「你一眼就看出我是魔术师?」 「不是用看的,而是我闻的。」 安革莉卡笑了笑,突然凑近莱尔的脸颊。面对安革莉卡仿佛苍狼般的野性之美,莱尔不禁为之屏息。只见安革莉卡抽动鼻翼,在莱尔的脸上嗅了嗅。 「·····墨水的味道之中,夹杂着魔力的气息。」 「·····还真不好意·····」 身上的气味被美女嗅出,莱尔顿时感到有些尴尬。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幻象种的味道。」 安革莉卡的嘴角浮现一抹遗憾的浅笑。 「看起来你已经根某人缔结契约了。原本打算将你收为眷族,如今也只好打消念头。」 「······这是我的荣幸。」 响起跟银发少女冷冰冰的表情,莱尔不禁摇头苦笑。 摆平安革莉卡当作谢礼的肉串之后,莱尔朝着广场的时钟瞥了一眼。多余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莱尔连忙从长椅站了起来。 「我另有要事,就此告辞。」 「嗯,感谢你的解围,若有一天现在的『主人』抛弃了你,欢迎你随时到《黑森林》来找我。」 「·····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 「我是说真的,可不是场面话。我很欣赏你,而且你又生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可爱?」 趁着莱尔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空档,安革莉卡突然伸长了脖子,在莱尔的嘴角添了一口。 猝不及防的莱尔顿时全身僵硬,高大的美女则是露出开心的笑容,仿佛正在逗弄可爱的幼犬。 「你嘴角沾了一点肉屑。后会有期,莱尔·巴德休坦。」 安革莉卡倏地起身,头也不回离去。令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美丽身影很快就融入人群,如同一阵风似地消失无踪。 ※   ※   ※ 马车已经在指定地点等候多时。 「——还以为你不会出现了呢。」 看到莱尔狂奔而来,洁奇莉亚冷冷地开口。 「·····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在下反而希望你从此不再出现。」 「······」 无言以对的莱尔只能默默钻进马车。 客舱的窗户依然悬挂着窗帘,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下车的时候,已经来到位于森林中的城堡门前。 (戒心还真的是很重呢·······) 在老管家赛巴斯提安的领路之下,莱尔的心中浮现出存在已久的疑问。 (可是拜斯布鲁克宅邸看起来似乎不需要如此防备。) 通过厚重的门扉之后,天资聪颖又活泼可爱的学生正坐在桌前等候莱尔的到来。 「午安,伊尔莎。」 「你好,莱尔老师。今天也请多指教。」 伊尔莎嫣然一笑,莱尔从包包中取出考试用纸,同时凝视着宛如宝石的美丽少女。 (····就算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这样的安排还是有些不对劲。) 穿着军装的洁奇莉亚就不用说了,甚至连赛巴斯提安以及其他的仆人都接受过相当王筝的教育以及训练。 伊尔莎绝对是上流贵族的子女,这点毋庸置疑。可是上流贵族的子女为什么会被安置在这个隐秘的地方? 若是为了保障她的人身安全,又何必这么神秘?连小小的家庭教师在往返途中都不能观看窗外景色的理由又是什么? 「····完成了。」 就在莱尔左思右想的时候,伊尔莎已经完成了她的测验。莱尔站在她的身边检视答案,直接批改考卷。 「图形计算熟练不少,接下来的角度问题应该难不倒你了。」 「真的吗?」 「当然。今天是第一次的满分,恭喜你了。」 「嗯!」 伊尔莎微微一笑,旋即打量着房间的时钟。 「好,接下来是聊天时间。」 「嗯,莱尔老师。」 伊尔莎露齿而笑。 ——采用这种教学方式果然是正确的。 原本伊尔莎只是将莱尔视为打发时间的玩具,然而这种预习加随堂测验的做法却大大刺激了她的自尊心,不但让她从念书中找到了成就感,也大大提升了『老师』二字在她心中的地位。 「不过在聊天之前,先让我上个洗手间。」 莱尔起身之后,伊尔莎不悦地噘起嘴唇。 「·····快点回来,别让我等太久。」 「放心,我不会借故开溜的。」 微微苦笑之后,莱尔走出书房,请站在门口待命的女仆带路。 莱尔离开之后,感到无聊的伊尔莎开始玩弄纯金色的头发。 第一次见到所谓《最后女巫》的传人,伊尔莎只是感到大失所望。她对莱尔·巴德休坦的第一印象并不是才华洋溢的传奇人物,而是一个随处可见、身材矮小又其貌不扬的平凡少年。 不过伊尔莎对莱尔的评价很快就改变了。 莱尔的第一堂课就证明了他是个学富五车的知识分子。伊尔莎的大失所望尽止与第一印象,接踵而来的是持续不断的惊喜与赞叹。 最重要的是,他的应对十分自然,没有丝毫的做作。伊尔莎之前也聘请过好几个家庭教师,每一个都是教学方法单调无趣,只懂得拍马屁的成年人。唯一令伊尔莎长生好印象的老师,最后也是像见鬼似地逃离这栋宅邸。 「·····好像跟他多聊一聊·····」 伊尔莎宝石般的脸庞蒙上一层阴霾。心神不宁的感觉自内心深处浮现,而且还有愈来愈强烈的趋势。 「糟、糟了······!」 暗叫不妙的伊尔莎连忙压紧胸口,却无法抵挡心跳与血压的急速攀升。随着提问的快速提升,难以言喻的燥热感在瘦弱的身躯之中来回穿梭,眼见就要破茧而出。 「不,不可以······不是现在·····!」 伊尔莎紧紧地压着右眼的眼罩。 这时候察觉异状的洁奇莉亚自门外飞奔而入。 「伊尔莎小姐,您还好吧?伊尔莎小姐!」 「不可以····不可以·····」 紧压着右眼的伊尔莎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仿佛对洁奇莉亚的呼唤置若罔闻。右眼的眼罩下方,隐隐泄漏出黄昏色的光辉。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 少女惊呼一声的同时,平静的书房突然起了一阵骚动。 从洗手间返回的时候,书房已经陷入了一阵会乱。几名女仆瑟缩于走廊的角落,怯生生地看着无数的加剧自书房的门口被丢了出来。 「怎么回事······」 站在远处朝着屋内一看,难以置信的景象顿时映入眼帘。 书房之中的所有物品,小至钢笔大至椅子,全部在房间里面来回转动——乍看之下,就像是位于龙卷风的中心点,然而房间里面却没有半点风,仿佛是看不见的手抓着所有物品来回甩动。皮肤所感受到的些微风压,纯粹是快速转动的家具所造成的空气流动。 而且看不见的手造成的奇特景象,正是源自右眼发光的年幼少女。 「伊尔莎!」 伊尔莎的眼罩早已不知去向。相较于仿佛仿佛青玉的左眼,伊尔莎的右眼呈现半透膜的焦糖色——也就是琥珀色的瞳孔。 「琥珀眼!?」 黄昏色的魔力励起光自右侧的琥珀绽放而出,扭曲的立场席卷整间房间。 「伊尔莎小姐······!」 洁奇莉亚试图接近看不见的手——亦即魔力所引发的风暴中心,然而全副精神都放在伊尔莎身上的她,却未察觉自后方来袭的金属笔筒。 「危险!」 莱尔利卡从背后扑了过去,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这才躲过了一劫。察觉对方是莱尔之后,洁奇莉亚严肃的面孔顿时染上强烈的怒气。 「放手!在下要去拯救伊尔莎小姐!」 「趴在这里别动,她不会有事的。」 洁奇莉亚闻言,顿时为之一愣。她从这名平凡的少年身上感受到一股沉着而内敛的力量。 「她不会受到伤害,静观其变即可。」 「你、你怎么能确定——」 「类似的现象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伊尔莎曾经因此而受伤吗?」 莱尔的问题一针见血,洁奇莉亚登时为之一愣。 一段时间之后,在半空中来回旋转的加剧纷纷无力地掉落地面。最后站在房间正中央的伊尔莎颓然倒地,琥珀色的魔力励起光也逐渐消失。 「······」 莱尔缓缓起身,这时失去意识的伊尔莎已经被另一个人抱在怀中。 「·····我可以要求合理的解释吗?」 面对莱尔的询问,一把抱起伊尔莎的老管家默默地点点头。 将伊尔莎抱回寝室之后,赛巴斯提安指示洁奇莉亚和数名女排留在寝室负责照应,旋即带着莱尔来到另一间房间。 「该从那里说起 才好呢······」 老管家打量着莱尔,在内心琢磨适当的辞汇。发现莱尔态度异常冷静后,这才缓缓开口: 「——相信您也有所察觉,这间宅邸的作用不是保护伊尔莎小姐,而是用以藏匿。」 「『拜斯布鲁克』的家名也是捏造出来的吧?」 「是的。」 赛巴斯提安老实地点点头。 「伊尔莎小姐是处境十分复杂。万一让世人得知小姐被恶灵附身,无论是对小姐本身,抑或是小姐身边的亲人而言,都不是什么好现象。」 「·····」 莱尔虽然对『恶灵附身』的说辞颇有意见,却还是选择了沉默。 「这也是洁奇莉亚屡次对您不敬的原因。事实上在莱尔大人之前,我们也聘请了好几位家庭教师,结果全都在目睹了类似的景象之后主动辞职。」 「·····原来如此。」 经历了那种怪事之后,确实没有几个人还能处之泰然。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已经六年·····不,下个月就满七年了。自从四岁生日的隔天之后,伊尔莎小姐就一直住在这间宅邸之中。」 「七年·····」 意想不到的数字令莱尔微微一惊,胸中同时燃起了一股怒火。 「······我想跟伊尔莎见上一面,可以吗?」 「——好的。」 老管家忧郁片刻之后,这才带着莱尔往伊尔莎的寝室移动。 一脸严肃的洁奇莉亚正守在位于豪宅深处的寝室门前。看到莱尔之后,洁奇莉亚忍不住瞪了老管家一眼。 「赛巴斯提安阁下!为何带着他来到此地?」 语带责备的少女以锐利的视线直盯着眼前的莱尔······ 「····请回吧,莱尔·巴德休坦阁下。你的工作已经结束了。往后请忘了这里的一切,好好地当个学生吧。」 否则·····杀气腾腾的灰色瞳孔说明了一切。 然而莱尔却毫无惧色。 「·····你打算怎么做?」 「啊?」 「把那么小的女孩子肚子丢在房间,你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莱尔的音量虽然不大,却带着一股浑厚的魄力。 洁奇莉亚顿时为之语塞,脸上也同时露出『你懂什么』的轻蔑。 「外界的流言蜚语曾经对伊尔莎小姐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你根本就不明白!」 「既然如此,你应该对伊尔莎现在的心情十分了解才是。请让开吧。」 莱尔的语气十分坚定,仿佛正在斥退一个不明事理的小孩子。只见他径直通过洁奇莉亚的涉农昂,伸手推开寝室的大门。 宽敞豪奢的寝室之中放置了一张附有床盖的大床,瘦弱的少女正坐在床上。发现莱尔的身影之后,伊尔莎蓝色的左眼以及右眼眼罩之下的『琥珀眼』——左右颜色不同的金银妖眼对视睁得老大。 「·····莱尔······老师······」 伊尔莎试图遮掩自己的右眼,却十分明白这么做已经太迟了。于是她握紧小小的拳头,向莱尔露出凄凉的笑容。 「····老师一定吓了一大跳吧?我从以前就是这样。有不好的东西负载我身上,动不动就会出来捣蛋。」 「·····」 「对不起,我不该隐瞒老师的,不过请老师体谅我的苦衷。万一这件事被外界得知,一定会对我和我的家人造成许多困扰。请老师五笔保守秘密,我也会备妥些许薄礼,郑重向老师赔罪的。」 伊尔莎深深低头致歉,似乎对莱尔的沉默产生了误解。莱尔见状,忍不住紧咬后齿。 保守秘密? 些许薄礼? 这都不是天真无邪的少女应该熟悉的词汇。 于是莱尔深吸了口气,试图压抑内心的怒火。 「·····atavisme。」 「啊?」 「那是『返祖现象』的意思,是我和我的老师称呼你这种人的方式。」 「·····」 不明究理的伊尔莎陷入沉默,莱尔则以授课的语气继续开口: 「或许其他人曾经将你视为『恶灵附身』或是『受诅咒的孩子』,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纯粹只是你的体质容易储存魔力罢了。之前的『恶灵现象』也只是累积过多的灵力自体内释放出来的结果。」 即二连三的专门术词不但让伊尔莎一头雾水,洁奇莉亚和赛巴斯提安的脸上也露出茫然的神情。 经过客观的解说之后,莱尔的情绪终于恢复了平静。于是他绕过大床,在一二的面前蹲了下来。 「——伊尔莎。」 「什、什么事·····」 伊尔莎耸起肩膀,露出胆怯的神情。莱尔微微一笑,试图让自己的学生宽心。 「不瞒你说,我也有个秘密。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说······其实我是个魔法师。」 莱尔暑期是指,示意伊尔莎替自己保密。伊尔莎眨了眨青玉与琥珀色的双眼。 「······魔法师?」 「不相信吗?没关系,我有证据。」 于是莱尔从怀中掏出经过琢磨的琥珀。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暗之终结,象微风之起源与火之肇始。末路的黄昏,不朽的黄金,始为时空的摇篮』——」 名为〈祈咒〉的咒语咏唱完毕之后,莱尔以外的其他人无不睁大了双眼,凝视着莱尔手中的琥珀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就跟先前自伊尔莎的右眼所释放的光芒一模一样。 随着励起光一起四处散播的魔力与莱尔于脑中构筑的『魔法』——预备改变之物理法则的计算公式长生共鸣。 (——物体质量设定为是公斤——大地与月球重力量——确认完毕。) 莱尔以夹着磨破的指尖向寝室的花瓶。在莱尔所构筑的魔法运作之下,与大地中立脱钩的花瓶突然腾空而起。 寝室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莱尔的之间轻轻一挑,悬浮的花瓶在半空中悠然华东。花瓶画出回旋扭曲的轨道之后,这才突然停止动作,依照固有的物理法则垂直坠下。 咔镪! 请问的撞击声响之后,冻结的时间才再度转动。 大梦初醒的洁奇莉亚立刻拔出腰间的长剑,直指着莱尔的颈子。 「你居然会使用可疑的妖术······」 剑尖微微往前推进,莱尔的颈子顿时渗出鲜红的血迹。 「·····住手,洁奇莉亚!」 「伊尔莎小姐!?」 面对幼主的命令,洁奇莉亚的表情显得十分僵硬。 「这个人是妖术使,恐怕会对小姐造成——」 「收起你的长剑,这是我的命令。」 「伊尔莎小姐!」 「如果老师所使用的是妖术,那我岂不就是妖怪?」 「唔!」 「按照同样的标准,你也应该以手中的长剑对准我才对。洁奇莉亚·葛雷沙,难道不是吗?」 「·····属下明白。」 面如死灰的洁奇莉亚收起长剑。莱尔吸了口气之后,轻抚自己的颈子。 「·····莱尔老师,你到底是什么人?」 「诚如某人所言,我只是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学生,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毛头。」 军装少女承受莱尔责难的视线,顿时尴尬地扭动身躯。 「·····为什么将 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 「因为我知道了学生的秘密。既然如此,让学生知道我这个老师的秘密不是比较公平吗?」 听见学生和老师的字眼之后,伊尔莎难掩内心的讶异。 「·····莱尔老师,你还愿意当我的老师吗?」 「只要你不嫌弃的话。」 「莱尔老师不害怕我吗?不会担心收到诅咒吗?」 「你的返祖现象纯粹是体质使然,跟诅咒无关。身为一个魔术师,我可以拍胸膛向你保证。」 「·····莱尔老师。」 伊尔莎咽了口唾液,做了几次深呼吸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莱尔老师是我的朋友吗?」 「无论如何、无论何地,老师永远站在学生这一边。」 毫不犹豫的肯定传入耳中。伊尔莎顿时破涕为笑。 ——也对,就是这种表情。 伊尔莎的笑容将莱尔胸中的怒气一扫而空。 「·····赛巴斯提安!」 「是,伊尔莎小姐。」 「立刻准备一间新的书房!另外感谢你替我铺床,不过请帮我备妥家居服。」 「现在吗?可是今天已经·······」 「上课时间还没结束,我可不像让昨天的预习付诸东流。」 伊尔莎涨红了脸,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于是老管家看着莱尔,询问莱尔的意见。 「无妨,我都可以。」 「是·····既然如此,我这就去准备。」 「嗯!莱尔老师请稍等片刻,等我换完衣服之后,就立刻过去。」 「没问题,公主殿下。」 听到莱尔的玩笑话,伊尔莎忍不住苦笑,同时不好意思地下头来。 「谢。谢谢额老师。」 「那里,别客气。」 面带微笑的莱尔轻抚少女纯金色的秀发,柔顺滑润的手感十分舒服。原本以为这个举动有些突兀,伊尔莎却像乖巧的小猫似的眯起双眼,接受莱尔的抚摸。 「那就待会见了。」 道别恋恋不舍的伊尔莎之后,莱尔离开寝室。 军装少女正站在走廊等待莱尔的现身。 「······之前有所得最,还请见谅。」 洁奇莉亚恭敬的态度令莱尔有些意外。 「真是看不出来,没想到你也会主动认错。」 「不劳你费心!」 洁奇莉亚猛然抬头。只见她柳眉倒竖,气得满脸通红。这幅模样虽然令人莞尔,然而累积许久的怨恨却让莱尔起了想要趁机捉弄一番的念头。 「哎呀,连生气的模样都特别可爱呢。」 「什!可、可、可爱?」 「抱歉,随口说说罢了,别放在心上。」 「~~~~~~~~~」 洁奇莉亚顿时羞红了双颊,活像是一颗熟透的苹果。个性严谨的她显然将莱尔的玩笑话当真了。 「·····看似好好先生的你居然也有尖酸刻薄的一面,在下也感到十分意外。」 莱尔耸耸肩膀,并未回话。可爱云云并非虚言,不过为了避免激怒洁奇莉亚,莱尔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伊尔莎小姐笑的那么开心了。」 洁奇莉亚轻咳数声,主动改变了话题。 「在下尚未完全相信你,而且你显然不是一个普通人,不过你确实帮助伊尔莎小姐重拾以往已久的笑容,在下理应至上谢意。」 「年幼的少女与纯真的笑容,本来就是在自然不过的搭配。」 莱尔理所当然的语气与回答,顿时让洁奇莉亚严肃的神情蒙上一抹困惑。 「你真的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乍看之下只是个普通人,却会使用诡异的妖术··虽欲将你视为可疑人物,但最后却又说出平凡无奇的台词。总而言之,你是个不可思议·····补,是个世间少有的怪人。」 洁奇莉亚的评价可说是褒中带贬,贬中带褒,莱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凝视着最有为难的莱尔,洁奇莉亚以严肃的眼神缓缓开口: 「关于这一点,请容我再次询问。莱尔·巴德休坦阁下·······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是《最后女巫的弟子》,这是我目前唯一的身份。」 ※ ※ ※ 「——《最后女巫的弟子》?听起来似乎很了不起呢。」 「没那回事。他不过是个神经迟钝、傲慢又有点小聪明的结婚。只不过外表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才得以一只欺骗世人。」 餐厅里面几乎是座无虚席。这间餐厅锁定最近快速曾经的中产阶级为消费群,对于用餐礼仪以及服装的限制没有那么严格,料理当然也十分美味。 还不到晚餐时间的日落思科,两名女子正坐在床边的座位享用美食。 其中一名女子拥有苍白的银色长发,似雪的肌肤以及仿佛随侍都会绽放光明的『琥珀眼』——这名女子正是路娜莉亚。面无表情的脸庞看似平静,切割鸡腿排的手法确实异常粗暴。 「路娜,这样子不好看。」 放下手中的刀叉之后,坐在对面的女子以平静的语气纠正路娜莉亚的行为。 另一位是纤细修长第四只搭配玲珑有志的缺陷,穿着打扮走黑色单一路线的妙龄女子。全身上下散发出高贵优雅的气息,称之为『贵妇人』也一点儿都补魏国。 「对方不是为了你四处打工,甚至还担任家庭教师吗?这间餐厅也是他带你来的把?既然如此,有怎么能数落他的不是吗》这样子会遭天谴的,路娜。」 「·····是」 路娜莉亚低下头来,似乎也自知理亏。 「·····对不起,毕拉洁姐姐。」 身穿黑衣的贵妇人闻言,顿时露出不亚于路娜莉亚的美丽微笑。 白皙透明的肌肤,加上环线中特有的琥珀眼,深思路娜莉亚的脸庞,搭配偏红的银发。略带点忧愁的神情,更是流露出个成熟女人特有的魅力。 毕拉洁·捏普拉布尔德。 这就是贵妇人的名字。 「不过说来还真是有缘,失去故乡的雾之血族最后的心存着竟然在王都重逢。而且总是需要他人照顾的路娜不但带着我四处参观,甚至还主动介绍好吃的餐厅呢。」 笔来额眯起双眼微微小笑。无论是笑容也好,『路娜』的小名也罢,都跟脑海中的记忆如出一辙,路娜莉亚不禁怀疑过去的颠沛流离是否只是漫长的噩梦。 「·····姐姐。」 打定注意之后,路娜莉亚决定说出自姐姐重逢之后就一只可以回避的问题。 「·····雾之血族·····父亲以及其他的姐姐······」 「大概都回归尘土了吧。」 毕拉洁黯然开口。路娜莉亚闻言,不禁紧咬下唇。 「····对不起,姐姐。我一个人苟且偷生······」 「别这么说,路娜。这不是你的错,不必向任何人道歉。」 毕拉洁否决了妹妹的愧疚,路娜莉亚这才缓缓抬头。 「雾之血族已经灭亡了,这是命运的安排,任何人都无法抗拒。当然,你的存活也是命运使然。即使是无法逃避的命运,世界上也不会有主动钻则自我毁灭。」 乱利用静静的聆听姐姐的教诲。 (——不愧是毕拉洁姐姐。) 一直存在与深处的歉 疚总算获得了疏解。而且以想到姐姐的言论跟某人十分累死。路娜莉亚的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微笑。 「······姐姐,真想让你跟莱尔大人见上一面。」 「那怎么行?」毕拉洁掩嘴而笑··「你不是很喜欢他吗》万一姐姐也对他产生新区,那该如何是好?」 路娜莉亚闻言,顿时紧抿双唇羞红了脸颊。只见她身手短期桌上的就被,试图掩饰内息的尴尬。 「而且我在王都还有些事情必须处理,这也是我一直存活迄今的原因。」 姐姐的琥珀眼凝视这虚空的一点。路娜莉亚从未见过姐姐露出这种表情,心中不由得为之一紧。 「——知道你平安无事之后,姐姐真的松了口气。路娜,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呢。」 「····我一点儿都补成熟。」 路娜莉亚俯视地面。 「其实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秘书只是虚名罢了,我处处都得仰赖莱尔大人······」 「刚刚不是还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吗?」 「那、那不一样······!」 路娜莉亚噘起嘴唇。 「····他是个聪明人,却有迟钝得可以,不经意的一句话就把别人的心情弄得七上八下·····不过他倒是很体贴,只是那种体贴只会造成他人的负担,所以还是应该让他受点教训。」 路娜莉亚毫不保留地吐露她对莱尔的布满。不过抱怨归抱怨,偶尔还是忍不住提及莱尔的优点,这种前后矛盾的态度这是令人莞尔。毕拉洁静静倾听家中小妹大吐苦水,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 「看来你逐渐恢复成我所熟悉的那个好胜、倔强,不肯轻易示弱的路娜了。」 「我并没有······」 「路娜····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以为·····」 路娜莉亚沉默不语,她试着揣摩隐藏在内心深处那种模糊而暧昧的感觉,却怎么也找不到最贴切的形容方式。 「我觉得是你对莱尔的亏欠感使然。」 「····确实如此。若不是莱尔大人出手相助,我恐怕早已·····」 「我之的不是这个,不过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路娜,你之所以对莱尔产生亏欠感没原因在于你的缺乏自信。」 路娜莉亚闻言,顿时为之一惊。 「欠缺自信的结果,就是把自己伪装称刺猬,不让莱尔看到你没自信的一面·····难道不是如此吗?」 「······」 毕拉洁说中了路娜莉亚的心事。 虽然觉得自己是个凡是都要仰赖莱尔的无用之人,然而要路娜莉亚向莱尔低头,却又是百般不情愿。简而言之,路娜莉亚在乎的是自己的面子与尊严,才会产生这种无谓的坚持。 一时到自己的有志与渺小之后,路娜莉亚感到十分诅丧。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拿出自信就好了。」 「·····可是······现在的我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出·······」 「自信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靠着后天的努力一点一点累积。」 路娜莉亚缓缓抬起头来。 「即使只是一点儿小事也星。而且是谁说你没有什么过人之处,路娜?至少家乡的族人每一个都很喜欢你的歌声吧?」 「那是·······」 「而且你与莱尔先生的相遇,不也是歌声的关系吗?就这点开来,说不定是你的力量制造了邂逅的契机呢。」 「······」 路娜莉亚与莱尔确实是相遇在她展露歌喉的时候,只是毕拉洁的推论似乎过于一厢情愿。不过一想到世界上还是有关心自己的人——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还是让路娜莉亚对自己的未来产生了小小的信心。 「·····谢谢你,姐姐。」 「那里,不必客气。」 面对低头致谢的妹妹,姐姐忍不住微微一笑。用餐完毕之后,两人走出餐厅。沿着笼罩在薄薄夜色之中的主要大道行走片刻,两人朝着马车停留处前进。 「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做梦呢。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我也是,姐姐。」 「谢谢你带我参观王都。往后我忙于工作,可能暂时无法碰面,你也要好好加油喔。」 带伤纱帽之后,毕拉洁轻抚妹妹的银发。如同路娜莉亚被收留,毕拉洁似乎也收到某人的招呼。详细情况不是很清楚,路娜莉亚只是依稀得知姐姐正在为了那个人工作,以报答救命之恩。当然,路娜莉亚也知道那个人在姐姐心中占了非常重要的地位。虽然姐姐表示目前不方便让两人见面,路娜莉亚还是衷心期盼替姐姐向那个人当面致谢的集会能够早日到来。 「晚安,路娜。」 「····是。晚安,毕拉洁姐姐。」 路娜莉亚向攒劲马车的姐姐低头致意。 目送马车离去之后,神清气爽的路娜莉亚转过神来,准备回到贝根罕学院——也就是《最后女巫的弟子》的房间。 「——路娜莉亚,没想到居然在王都与你重逢······」 毕拉洁深深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的感慨了。 原本以为自己是遭到了灭绝的雾之血族唯一的幸存者,如今却在意外的集会之下再度见到族人之中年纪最轻的么妹,令人不禁感到造化弄人。 「而且还被《最后女巫的弟子》收留,命运女神真是爱开玩笑。」 黑色的淑女帽之下,毕拉洁露出不曾在妹妹面前展现的自嘲微笑。 一段时间之后,马车进入王都之中数一数二的高级住宅区,停靠在占地辽阔的豪宅门前。 毕拉洁支付车资,打发马车走人之后,旋即推开厚重的铁质大门。 偌大的挺远空无一人。以豪宅的规模来判断,就算聘用几个警卫也是稀松平常,如今却连门房的影子也看不到,实在是有点儿不太正常。 而且就算是身手矫捷的小偷,恐怕也难以潜入豪宅行窃。这是因为静悄悄的挺远弥漫着一股股惊呼杀气的强大压迫感,令人喘不过气。 毕拉洁头也不回地走进豪宅,似乎对屋内的配置十分熟悉。 「——这么晚才回来?」 声音来自正上方。毕拉洁停下脚步,抬头望着身旁的树木。 「好像挺忧愁的。有什么心事吗?」 宛如洪钟的女性声音。树上沙沙作响,黑色的人影跃至地面。 女子的身材高挑,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腹部覆盖着解释的肌肉,全身上下流露出有别与冶艳的美丽。更精确的说法,就像是自然界的野兽和猛禽所特有的野性之美。 茶褐色的秀发之下的刚毅脸庞,也令人不禁联想到孤傲的狼。 「······你的心情倒是不错嘛,安革莉卡。」 身材高挑的美女——安革莉卡·方古赞闻言,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我找到一个新奇的玩意儿。原本以为人类的城市尽是一些无聊的东西,真是令人跌破眼镜。」 「·····那就先恭喜你了,不过。」 抬头仰望安革莉卡,毕拉洁以不带情感的冰冰语气提出警告。 「可别耽误正事。」 「放心吧,该做的一定会做好。保证这间豪宅以及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贵族,对我们两个来说不算什么啦。」 夜晚的空气突然沉重了几分。 「——安革莉卡·方古赞,你这只狗会不会太聒噪了?」 「····· 狗?」 ——集会快要听见空气批次倾轧的声音。 月色隐没的黑夜之中,有别于街灯的光芒照亮四周。 「·····你说我是狗?」 宛如苍狼的锐利双眸亮起了魔力励起光,安革莉卡的口中发出摄人的低鸣。白森森的牙齿发出阵阵的碰撞声,蜕变为锋利的武器。 「······你这个恬耻的女人,竟敢辱骂尊贵的『牙之血族』是一只狗?」 「至少——」 不知何时出现的白雾逐渐形成了一挑绳索,带着黑色淑女帽的毕拉洁正以黄昏色的瞳孔注视着眼前的安革莉卡。 「——现在的你们确实是受雇之身,也是听命行事的杀手。若连对主任应有的礼仪都忘了,岂不是连一只狗都不如?」 「······」 两人沉默不语,彼此对。现场弥漫着一股阴森的杀气,附近的小动物全部被吓得六神无主,甚至连逃跑都忘了。 晒现打破僵局的人,竟然是安革莉卡。只见她的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鸣,随即收敛起满口的利牙以及琥珀色的光辉。 「·····也罢,是我失言在先。」 「知道就好。」 浓雾散去之后,毕拉洁轻轻地点头。 「不过你可别忘了,你跟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利害一致的合作伙伴。替我们创造令人满意的舞台可是你的责任,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 不等毕拉洁做出回应,安革莉卡立刻转身一跃,消失得无影无踪。 「······」 黑衣的贵妇人径自朝着豪宅钦敬,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打开玄关的大门之后,手持烛台的女仆正在原地等候。女仆的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是什么自主意识的人偶。 「辛苦了。」 毕拉洁挥挥手。女仆交出烛台之后,旋即转身离去。 阴暗的豪宅之中,黑衣女子拿出烛台缓缓前进。屋子里并不是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却感受不到活人的温暖。 抵达无助的寝室之后,毕拉洁脱下女帽,以如释重担的神情敲了敲门。 「——我回来了,夫君······夫君?」 察觉屋内并无回应之后,毕拉洁微微一惊么玄机轻轻地推开门扉。寝室的装潢虽然昂贵,却不流于俗气,处处流露出质朴刚健的气围。位于寝室正中央的床上,躺着一名男子。 「夫君·····!夫君!」 毕拉洁连忙冲上前去。 躺在床上的男子正压着自己的胸口,表情十分痛苦,喉头不时传来可以可以压仰的鸣咽。毕拉洁见状,连忙握住男人的左手,同时让自己的琥珀眼绽放光芒。 「呼——呜呜呜——」 黄昏色的光芒照亮了阴暗的寝室。在光芒的影响之下,戴在男子左手的琥珀戒指也开始微微发光。 魔力励起光弥漫于寝室之中。知道男子的呼吸稳定下来之后,光度才剑尖小腿,恢复原先的阴暗。男子微微一笑,削瘦的两颊依附着被汗水沾湿的头发。 「·····你回来了,毕拉洁。」 「对不起,这么晚才回来。」 毕拉洁紧紧握住男子戴着琥珀戒指的左手,美丽的脸庞流露出悔恨交加的神情。 男子虽然全身无力,却还是勉强摇了摇头。 「不必道歉。没有你在身边,我早就已经死了。」 「·····是」 「不过····今天还真是有点儿疲倦。想不到在临死之际竟然得到了『边境伯爵』的头衔,这下子可不能说走就走了。」 「我不在乎。」 毕拉洁的语气十分坚定。 「我在乎的是你,夫君,而不是虚无飘渺的头衔。」 「····谢谢。不过『夫君』二字实在有些难为情·····」 男子微微一笑,旋即闭上了双眼。 「······」 毕拉洁倾听进入梦乡的男子规律的呼吸,慢慢地起身,褪下了宛如丧服的黑衣。 雪白的胴体顿时自黑暗中浮现。 毕拉洁斜靠在床上,白皙的肌肤紧贴着舒服中的男子。只见她环抱着男子的后脑,让男子的脸孔埋入丰腴的乳房之间,纤细修长的指尖在男子的脸颊来回爱抚。 「·····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一定会抱住你的生命·····夫君······我挚爱的雷范古龙·赛斯特····为了达到目的,我愿意牺牲一切······」 雾之血族的美丽公主喃喃自语。即使是唯一幸存的么妹,也从未见过亲生姐姐如此悲壮的神情。 三章 女巫弟子的忧郁 1 翡翠之月(第五个月份)结束,时序进入珍珠之月(第六个月份)。 时值艳阳的初夏。 伊塞休坦绝大部分的地区都位于寒带地区。唯独王都一带可以享受海洋季风所带来的温暖气候,太阳的热力与日俱增,不少人早已换上了夏装。 「结果莱尔还是穿着同一套衣服。」 喃喃自语的玛莉亚当然也补例外。生丝的质料点缀少许的累死,看起来就十分清爽。 相较这下,莱尔却依然是衬衫、背心和西装裤的组合。 「至少我已经换成比较凉爽的棉质衬衫了。」 「这不是重点吧?」 玛莉亚打量着一直坐在研究室桌前的莱尔,忍不住叹了口气。 对于莱尔而言,这个话题已是司空见惯的季节问候,因此他继续从事手边的工作,并未将玛莉亚的埋怨当一回事。 「唔······人家很无聊耶。」 玛莉亚干脆从身后抱住莱尔。隔着一层薄薄的衣物,莱尔清楚感受到颇具份量的温暖触感自背后传来,差点没毁了钢笔的笔尖。 「············玛莉亚,很热耶。」 「太过分了,亏我们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肉体闲的发慌的年轻美女跟你独处一室,你居然连看也不看一眼。」 「······『肉体』二字是多余的,谢谢。」 「哦?意思是『年轻美女』不必修正喽?」 「念在儿时玩伴的情谊,就不跟你计较了。」 「·····呼,差不多了。」 盖上钢笔的笔盖轻轻一转,出题告一段落的莱尔这才送了口气。 自从上次的偶发事件之后,伊尔莎的学习态度变得更加积极。莱尔上起课来格外有成就感,设计考卷的时候自然特别用心。 「·····看来你似乎挺喜欢这份工作。」 话说之余,玛莉亚不忘继续在莱尔的身上磨蹭。 「学生很可爱吗?」 「既乖巧有听话,跟某人大不相同。说真的,你应该跟伊尔莎好好学习才是。」 就在莱尔出言抱怨的瞬间——严格说来应该是说出『伊尔莎』三字的瞬间,一脸戏谑的玛莉亚突然变了脸色。当然,背对着玛莉亚的莱尔并未察觉异状。 「······到底是怎样的人呢?好想跟她见上一面。」 「可以的话,我也想介绍你们两个认识。真的是和很可爱的女孩子。」 莱尔转过身,试图逃离玛莉亚的掌握。 「你在那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很可爱······抱歉,我说谎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说『现在也很可爱』。」 「并没有,以前的你就像是在任意使唤小弟的暴力『大哥』,与其说是可爱,还不如用可怕还来的贴切。」 「太过分了,人家可是可爱又迷人的完美美少女,每一分每一秒都朝着终极可爱的境界不断进化呢。」 只见玛莉亚手叉着腰哼了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一只信封。 「这是?」 「你说呢?」 玛莉亚拿着封有蜡印的高级信封,在莱尔的面前晃来晃去。 「这可是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殿下邀请我参加派对的招待书呢。怎样?在不知不觉中,我终于蜕变为完美无缺的真正美少女,甚至连王子殿下都不惜发出招待书呢。看到这个信封之后,你还敢口出妄言,认为我一点儿都不可爱吗?」 接受事实吧——玛莉亚露出挑衅意味十足的微笑。 事实上莱尔从头到尾都不曾提及『不可爱』三字,不过玛莉亚收到王子的招待书,对于莱尔而言显然是理所当然的事实。只见他点点头,脸上露出赞叹的神情。 「乱枪打鸟也会雀屏中选,真是了不起。」 不明究理的玛莉亚长大嘴巴,莱尔则是一个劲儿地拼命点头。 「与其说是活泼,不如称之为粗暴;与其说是开朗,不如称之为没大脑;与其说是天生的领导者,不如称之为带头作乱的玛莉亚竟然也有这一天·····嗯嗯,真是太感动了」 「身为儿时玩伴,我也与有荣誉呢。」 玛莉亚以茫然的眼神凝视着莱尔。只见面带微笑的莱尔露出狐疑的神情,玛莉亚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没什么好炫耀的了。」 「因为你挑错对象了。」 「哼,嘴巴真毒。」 「若真打算炫耀,就应该挑选对你有点陌生的对象,而不是像我这种连你身上有几颗痣都一清二楚的儿时玩伴。」 「是哦。那你倒是说说看,我身上哪边有痣?」 「例如右边的腋下一带,就有两颗并排的黑痣。」 「不会吧,哪里也有吗?」 玛莉亚连忙拉开衣领,观察右侧的腋下。 「唔,还真的有!不过被胸部挡住了,好像看不太清楚呢?」 扯开衣领露出胸口的玛莉亚报以怀疑的眼神。莱尔索性改变椅子的方向,若无其事回避玛莉亚的视线。 「选择派对服装的时候另行确认也不迟,用不着急于一时吧。」 「——也对,就这么办。」 于是玛莉亚拉上衣领,慢慢走向出口。 「先走了。对了,你知道你的后脑有三颗黑痣,刚好形成一个三角形吗?」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回头见喽。」 将计算结果送给指定的教授之后,路娜莉亚回到莱尔的研究室,这才发现莱尔正在与玛莉亚交谈。明知这么做有失礼数,路娜莉亚还是禁不住内心的好奇,躲在门外偷听两人之间的对话。 「——回头见喽。」 路娜莉亚闻言,连忙慌慌张张地离开门后,躲在走廊的阴暗处。 走出研究室的玛莉亚默默的盯着关闭的门扉,时间长达十秒钟之久。之后才将赤铜色的头发往后一拨,头也不会地转身离去。 「·······」 知道玛莉亚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之后,躲在暗处的路娜莉亚才忍不住探出身子唤道: 「·····玛莉亚。」 已经走下三层楼梯的玛莉亚立刻回过头来,脸上露出讶异的神情。 「路娜莉亚?有事嘛?」 「呃······我只是在跑腿的回程途中,不小心在门外听到你们的对话······」 路娜莉亚刻意回避玛莉亚的视线,似乎有些心虚。玛莉亚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让你看笑话了。」 「呃·····别这么说。不过·····这样子真的好吗?」 路娜莉亚知道玛莉亚对莱尔颇有好感,这点也是从玛莉亚口中获得了证实。然而莱尔对玛莉亚的态度确实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玛莉亚的内心一定不怎么好过。 「没什么好不好的,平常心看待喽。」 「平常心······」 「若连这种小小的打击都承受不了,这十几年来我不知道已经死过多少次了。」 虽然路娜莉亚如此挂心,但赤铜色头发的少女只是无奈地耸耸肩膀。 「莱尔总是以同样的手法逃避问题。就这层意义而言,我只是一个二流的猎人罢了。」 路娜莉亚喃喃自语,显然不明白玛莉亚的话中含意。 之间玛莉亚露出无奈的苦笑,转身凝视着路娜莉亚。 「听好了,路娜莉亚。你是我的情敌,所以我只说一次。 」 「······」 路娜莉亚点点头之后,玛莉亚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 「恋爱就像是狩猎,爱情则是一场战争。」 「·······狩猎·······战争······?」 「没错,不管莱尔是基于何种原因——或许是认为比他更好的男人到处都是——而选择了逃避,我若想要抓住这个男人,就必须让自己成为猎人才行。」 玛莉亚握紧双拳,翡翠色的双眸更是流露出势在必得的眼神。 「设下陷阱、斩断退路,将猎物逼入绝境。唯有抓住猎物的尾巴,让批次的视线在半空中互驳火,才能将狩猎进化为战争。 「······!」 路娜莉亚睁大双眼,聆听玛莉亚的高谈阔论。 「简而言之,唯有双方都具备同样的觉悟,这场战争才得以成立。开战之前,得先让对方登上同样的舞台才行。」 说道这里,玛莉亚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 「偏偏莱尔从未显露出丝毫的嫉妒,这就代表我的陷阱和诱饵还有加强的空间。」 「······」 路娜莉亚凝视玛莉亚的眼神不禁流露出一抹感佩与尊敬。玛莉亚的『恋爱论』彻底改变了她的认知。 「——就这层意义而言,你我之间的差距显然是十分有限。」 在玛莉亚的注视之下,路娜莉亚先是眨眨眼睛,双颊旋即泛起一阵红晕。 「·····我、我对莱尔大人并没有那种·····」 路娜莉亚的声音细若蚊鸣,若非竖耳倾听,恐怕是难以辨识。 「我只是不希望见到自己的情绪受到莱尔大人的影响,所以才····」 「·····听起来就像是爱得死去活来却又不肯承认的小孩子。」 玛莉亚摇头苦笑,仿佛将眼前的路娜莉亚当成了不懂事的妹妹。 「不过这样子可不行。」 之间玛莉亚收起笑容,双手捧着路娜莉亚涨红的脸颊。 「玛、玛莉亚·····?」 「你要是不振作一点,我可是会很头痛的喔,路娜莉亚。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好歹也是曾经握过手的战友,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不思振作,一直堕落下去。」 「·····」 路娜莉亚凝视着玛莉亚,眼神有些慌乱。 「喜欢也好,讨厌也罢,这些都不重要。想要战胜那个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莱尔,就必须好好磨练自己。自怨自艾的女人,可是比软弱无力的女人更令人厌恶。」 「·····」 路娜莉亚无言以对。玛莉亚缩手之后,再度背转过身,准备走下楼梯。 「·····玛莉亚,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 面对路娜莉亚的疑惑,玛莉亚缓缓地转过头来。 「良好的竞争对手就像是自我砥砺的磨刀石。」 说道这里,玛莉亚突然露出挑衅意味十足的微笑。 「而且你已经是莱尔的战友,对我而言也是自己人,如果自己人不思振作,成天只会自怨自艾,对我跟莱尔可是没什么好处。所以鼓励战友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 「一码归一码,没必要混为一谈。」 轻拨刘海之后,玛莉亚遂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 「······」 路娜莉亚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玛莉亚的离去。 「咦?你在这里做什么?」 声音来自后放回。回头一看,正准备外出的莱尔露出疑惑的神情。 「····不,没什么」 路娜莉亚立刻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简短地做出答复。 莱尔眉间深锁,不过很快就摇摇头。 「——也罢。我要去当家教,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 「那我走了。」 莱尔轻咳数声,调整内心的情绪周,旋即走下楼梯。路娜莉亚本想跟莱尔打个招呼,可是莱尔的脚步飞快,一转眼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处。 带着不怎么踏实的空虚心情,路娜莉亚回到研究室。随手关上房门之后,直接往研究室最里面的那张沙发做了下去。 「·····玛莉亚果然是自信又积极呢。」 路娜莉亚喃喃自语。如果自己也有玛莉亚的自信······ 「·····不,那是不可能的。」 玛莉亚的自信也是多年的自我磨练所累积的成果。路娜莉亚不可能一步登天,只能从现在开始累积自己的实力。 于是路娜莉亚点点头,重新下定了决心。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路娜莉亚话声甫落,研究室的大门顿时被一把推开。 「抱歉抱歉——」 带着轻抚的语气进入研究室的人物,是一名金发碧眼的美少女。路娜莉亚见过对方,印象中他是莱尔的朋友,名字叫做『亨』瑟·葛雷利。 「抱歉,打扰了······莱尔不在吗?」 明明是一看就知道的事情,『亨』瑟依然左顾右盼四下张望,看起来格外刻意。路娜莉亚见状,忍不住开口询问: 「您找莱尔大人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啦,其实······该怎么说才好呢?」 欲言又止、毫不干脆的态度。不过这名少年拜访研究室的时候(而且几乎都趁着莱尔不再的时候)向来都是这副模样,路娜莉亚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此时此刻见到这名少年之后,路娜莉亚突然灵机一动。 「······亨瑟大人。」 「啊、是!」 「听莱尔大人提起,当初推荐他担任家庭教师的人就是亨瑟大人是吧?」 「呃·····对、对对对,就是这么回事!」 『亨』瑟频频点头,丝毫不将路娜莉亚替他改了名字的事情放在心上。 「既然如此,『亨』瑟大人想必也对其他的工作机会相当了解喽?」 『亨』瑟闻言,更是点头如捣蒜。 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在心中不断激励自己,旋即缓缓地抬起头来。 「·······有件事情想拜托您,千万别让莱尔大人知道·····」 ※ ※ ※ 「——心情不好吗?」 莱尔批改考卷的时候,伊尔莎冷不防开口询问。突如起来的问题顿时令莱尔为之一愣,知道满溢的红色墨水自羽毛笔的前端滴下之后忙着才从梦中惊醒。 「······怎么说?」 「因为莱尔老师的表情很吓人。」 莱尔闻言,立刻伸手摸摸自己的脸颊,看看自己的表情是不是真的那么可怕。直到发现伊尔莎吃吃而笑之后, 这才发现自己被戏弄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初不是说好了吗?改完考卷之后,才是聊天的时间。」 悻悻然的莱尔提起羽毛笔,继续批改伊尔莎的考卷。只见他一连在计算题上面打了好几个「○」,不过稍微审视证明题的答案之后,却只打上了「△」。 「——,嗯,整体成绩还算不错,不过证明题还有待加强。」 其实这也不怪你拉,莱尔在内心补上一句。 毕竟伊尔莎总是窝在这间屋子里面,难得出门走走。在一整天都面对固定面孔的情况下,『说服力 』的发展难免也会受到限制。 不过这名年幼的少女已经舍弃了眼罩,大大方方地在莱尔的面前展露令她不得不被软禁于此的金银妖眼。 「理论上应该透过完整的复习补强不足的部分,不过让一个学生察觉自己心情不好,代表我这个老师也必须检讨。不如就各退一步,利用下午茶的时间重新开始考试吧。」 「嗯!」 伊尔莎难掩以内心的兴奋。即使莱尔提醒她还得重新考试,也是充耳不闻。 于是丰盛的下午茶立刻端上了桌,原本在门外待命的洁奇莉亚也站在伊尔莎的身边。第二次的考试告一段落之后,伊尔莎立刻好奇地探出上半身。 「莱尔老师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这么明显吗?」 「因为老师的表情不会说谎。」 「·····代表他的心智还不够成熟。」 站在伊尔莎身后的洁奇莉亚低声开口。不过说话的唇形早已被莱尔看得一清二楚,即使刻意压低音量,也是毫无意义。 「这个嘛·····或许真的有点儿影响吧。」 「到底是什么事?」 「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收到派对的邀请函。」 莱尔的脑海浮现出赤铜色头发的儿时玩伴的身影。 「这应该就是让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那个人是莱尔老师的女朋友吗?」 「当然不是,只是非常重要的朋友而已。」 「·····之前好像也有类似的说法。」 喃喃自语的洁奇莉亚以冰冷的视线凝视着莱尔。 「一定很漂亮吧?」 「怎么说呢?」 「漂亮的女孩子在派对上一定会受到众多男性的注目,因此老师才会吃醋。」 莱尔无法想象这种一针见血的推理竟然是出自十多岁幼女只扣。或许女人在离开娘胎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已经是个十足的『女人』吧。 「·······其实我连吃醋的资格也没有。心情不好的原因,也是在气我自己不应该抱持着这种非分之想。」 「为什么老师人认为自己没有资格?」 基于好奇,年幼的伊尔莎继续追问下去。之前带着眼罩的时候还抱持着某种程度的警戒与顾忌,如今两人之间几乎是毫无距离。 「·······因为我是个卑鄙的人。明知她对我有好感,却总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籍以逃避她的示爱。像我这种人又有什么吃醋的资格?」 「·····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女性的敌人。」洁奇莉亚小声开口。 「——不过老师之所以这么做,应该也是有原因的吧。」 「哦,怎么说呢?」 莱尔示伊尔莎继续开口,这名少女的想法引起了他的兴趣。 「莱尔老师是个深思熟虑的人,凡事总是替他人设想。因此我不认为老师会毫无理由地敷衍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孩子。」 「·······」 凝视着宛如宝石一般光彩夺目的少女,莱尔突然发现她的『慧黠』并非来自『智商』,而是『人格特质』。 莱尔忍不住微微一笑。 「·····因为我一直拿不定主意。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我到底应该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才好?连自己的未来都搞不定的人,实在没有资格接受他人的好意。毕竟在为他人设想之前,我必须先顾好自己的生活才行,否则只会笑掉其他人的大牙,被认为自不量力的家伙。」 「·····倒是挺老实的嘛。」洁奇莉亚小声说道。 「——不过。」伊尔莎面露疑色:「顾好自己跟接受他人,彼此之间应该没有冲突吧?」 「嗯,为什么?连未来的目标都还没找到的人,又怎么能负责其他人的未来?」 「我虽然不是很懂,不过人与人之间不就是互相扶持吗?」 伊尔莎的回答就像是一记当头棒喝,令莱尔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无法一个人肚子生活,必须仰赖洁丽雅、赛巴斯提安以及其他人的协助。人是不可能离群索居的。心中会挂念其他的人,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 听见璀璨如宝石的女童这么说,莱尔默默地凝视着她的美丽脸庞,忍不住伸手轻拍自己的前额,抬起头来叹了口气。 「·····我果然无法胜任家庭教师的工作。伊尔莎,你比我更像是个老师呢。」 「这么说就太夸张了。莱尔老师不是说过吗?老师跟学生是平等的。」 伊尔莎微微一笑,神情却流露出一丝的寂寥。 「·····真想跟老师的儿时玩伴聊一聊。」 莱尔见状,顿时有些于心不忍。 情况允许的话,莱尔也想让伊尔莎跟玛莉亚。甚至是路娜莉亚见个面。伊尔莎应该接触更多的人才对。 站在伊尔莎身后的洁奇莉亚,也以同情的眼神凝视着主人的背影。 「·····对了,听说你的生日是这个月?」 「嗯。再过一个星期之后,我就满十一岁了。」 「生日当天可以邀请我吗?」 「老师愿意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嗯,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嫌弃呢?请老师务必赏光!」 伊尔莎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对于伊尔莎而言,邀请他人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内心的喜悦与兴奋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时规律的敲门声让手舞足蹈的伊尔莎冷静了下来。 「请恕小的失礼。」 赛巴斯提安老管家恭敬地走了进来。 「伊尔莎小姐,令尊来了。」 「父亲大人!?」 伊尔莎立刻占了起来,眼神流露出些许的不安。 在老管家的带领之下,伊尔莎、洁奇莉亚已经莱尔前往于一楼的大厅。莱尔原本想要等 到伊尔莎与父亲见面之后再另行拜会,然而来者却要莱尔也一同前往,因此莱尔也只能听命行事。 一楼大厅空间宽敞,足以容纳四、五间研究室,装潢之豪奢自然是不在话下。大厅的正中央作者自从莱尔来到拜斯布鲁克宅邸之后首次见到的人物。强壮结实的男子身穿宽松舒适的贵族服饰,脸上还戴着面具。 「——请原谅我不以真面目示人。」 男子站了起来,笑着轻敲只露出嘴巴和下颚的面具。 「基于某种原因,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请见谅。我是伊尔莎的父亲,名字是——嗯,请称呼我为『哈特』。」 伊尔莎的父亲——自称哈特的男子伸出右手,他的手掌厚实、巨大而强壮,从握手时的力道来判断,莱尔认为对方应该是个军人。 「莱尔·巴德休坦,谢谢你愿意担任伊尔莎的家庭教师。希望伊尔莎的表现并未让你失望。」 「哪里,伊尔莎是个优秀的学生,有时连我这个当老师的都自叹不如。」 莱尔的真心话令哈特露出欣慰的笑容,视线也同时移至宝贝女儿的身上。 「好久不见了,伊尔莎。最近还好吧?」 「······是的,父亲大人。」 伊尔莎的脸上看不见先前的喜悦。之间她不时打量着莱尔,身体微微晃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父亲大人,莱尔老师他······」 「我知道你想跟我说什么,先让我跟他私下谈谈吧。」 面对父亲的裁示,伊尔莎只能颓然地低声表示明白。 「——坐吧。」 洁奇莉亚带着伊尔莎离开大厅之后,哈特指着面前的沙发。 「——我对你的事迹略知一二。听说你在贝根罕学院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弟子》是吧?」 「是······说来惭愧,这只是同学之间的玩笑话。」 「不必感到羞愧,坦然接受吧。虽然有点儿揶揄的成分,却也证明了你的实力不容怀疑的。」 说好的同时,哈特拿起身旁的资料夹随手翻阅。只见他搔搔自己的脸颊,嘴角浮现出钦佩的微笑。 「真是了不起。科学系统统名列前茅,语学和历史的成绩更是接近满分。即使是贝根罕学院历代的特等生也没有这么优异的成绩,难怪会获得学院一致的认同。」 哈特手中的资料似乎是莱尔去年接受贝根罕学院特等生甄试的成绩。贝根罕学院是王立学校,理论上一般人是不可能取得相关的资料。 「虽然了不起,却让我产生了一个疑问。你的成绩只差一点儿就可以获得满分,照理说那种程度的测验应该难不倒你吧?」 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视为确认。啜饮一口热茶之后,莱尔叹了口气,说出事情的真相。 「·····其实是师傅要我这么做的。若真的拿下满分,恐怕会被校方怀疑是不是在考试中作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这是保留实力的成绩喽?尊师果然有先见之明。」 哈特将手中的资料往旁边一方,自我解嘲地哼了几声。 「这就代表了成绩无法证明什么,如同你另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著边际的寒暄到此结束,哈特眯起隐藏在面具之后的双眼。 「莱尔·巴德休坦,你似乎真的是『女巫的弟子』。」 「·····是。」 「若非伊尔莎的遭遇,我恐怕会将你的回答视为小号。终结迷信时代的《最后女巫》居然是货真价实的『女巫』,这实在是一大讽刺。信奉秘密主义的艾路路亚·亚索德的生平总是脱离不了许多的传言,看来她是『真正的女巫』的传言似乎是真的。既然弟子是能够让琥珀发光的魔术师,身为师父的艾路路亚当然是个女巫无误。」 「·····所以呢?您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生错时代的魔术师?」 「把你送去异端审问庭吗?当然不会。你以为为什么将女儿藏匿于此?就是为了不让那些愚蠢的人们与她接触。」 哈特的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带着若有似无的微妙情感。 「·····原本以为『金银妖眼是恶魔的象征』之类的迷信,不过是教会为了铲除魔术师所捏造出来的名目,想不到伊尔莎竟然真的是『被诅咒的孩子』。对我这个做父亲的而言,无疑是双重打击。」 「无论是『被诅咒的孩子』抑或是『恶灵附身』,都只是毫无根据的诽谤与中伤。」 莱尔在这个话题上并不退让,否定了哈特的说法。 「『返祖』只是特殊体质所造成的现象,常见于幻象种——生来就得意操纵魔术的种族特质拖过隔代遗传所呈现的结果。」 「魔术?想不到在路面车来回奔驰、蒸汽船航行大海、飞行船占据天际的科学时代,竟然还听得到这个词汇·····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希望身为旧时代继承者的你能够接受我的请托。」 说道这里,哈特突然向莱尔低头。 「——莱尔·巴德休坦,请你救救伊尔莎。让她无惧于他人的目光,在阳光底下昂首阔步。」 「······」 强健如熊的哈特缩起身子并恭敬地低头致意,这副模样固然滑稽,却也让莱尔清楚感受到他的『真心』。 「化解伊尔莎——令嫒的『灵异现象』就现阶段而言十分困难。」 莱尔的语气十分沉重。等到哈特抬起头来之后,莱尔才继续展开说明。 「幻象种具备人类所没有的两种能力。一种是将魔力累积于以内的『储藏能力』,另一种则是操纵魔力的『魔法转写能力』。」 「魔法?跟魔术有何区别?」 「这就说来话长了。首先自然界存在着称之为魔力的能量,这点可以接受吗?」 「亲眼目睹小女的遭遇之后,也不得不接受了。」 「感谢······魔力的奇缘众说纷纭,我的老师称之为『未分化的能量』。这种特殊的能量拥有『扭曲现有物理法则』的特性,通常我们将被魔力扭曲的法则称之为『魔法』。之于魔术,则是构筑。并且控制魔法的一种手法。」 「嗯。所以一般人常常将『魔法师』与『魔术师』混为一谈,其实两者的本质是相同的吗?」 「并非完全相同,却也相去不远。」 「所以·····若将伊尔莎训练成魔术师,就可以控制自己的魔力吗?」 「前提是伊尔莎拥有魔术师的天赋。不过就算如此,还是存在着一种隐忧。举个例子好了,您可以命令自己的心脏停止呼吸吗?」 哈特面露疑色,显然不明白莱尔的话中含意。 「伊尔莎的体内无时无刻蓄积了可观的魔力,她不可能二十四小时分分秒秒都以自己的意志力加以控制。这也是我将返祖现象归咎于体质使然的原因。」 「我懂了。如同人体的心脏是另一种力量的控制之下规律跳动,伊尔莎的『体质』也不是自主意识所能控制的,是吗?」 「人类与幻象种的差别就在这里。幻象种本身就是与魔法共生,可以在无意识中控制体内的魔力。『返祖现象』则是只有魔力,却不具备控制魔力的魔法,因此随时都有可能面临失控的危机。」 「······原来如此。」 哈特深深地叹了口气。软禁伊尔莎显然是迫于无奈的决定,身为一个父亲,他当然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能够走上阳光普照的大道,拥有正常的人生。 「····无论如何,还是先确认伊尔莎是否拥有魔术师的天赋吧。就算隐忧依然存在,总比完全无法控制体内的魔力好上一些。至于『灵异现象』,我再另觅解决翻到办法好了。」 「你真的愿意这么做?」 「我是伊尔莎的家庭教师。」 哈特「嗯?」了一声,似乎对莱尔的回答有些不解。 「替伊尔莎解决问题,是家庭教师的责任。」 「就只是为了这个理由?」 「除此之外,这份工作的报酬也令人满意。」 「你对金钱根本毫无兴趣。若真想赚钱,凭你的脑袋就可以轻松赚进大把大把的钞票,根本没必要自找麻烦。」 于是哈特再度以严肃的眼神注视着莱尔。 「为了小女的未来着想,有件事情我必须搞清楚。 莱尔·巴德休坦,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凭你的聪明才智,天底下恐怕没有你得不到的殿下,然而你却从不展露锋芒,选择了低调行事。像我这种凡夫俗子,实在是忍不住会怀疑你是否另有图谋。说吧,你到底有什么想法?到底希望自己成为怎样的人?」 「我——」 莱尔端正坐姿,正面接下哈特严厉的视线。 「——我想要成为『懂得体贴他人的人』,如此而已。」 「·····」 哈特在心中咀嚼莱尔的回答,目光炯炯有神。一段时间之后。这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若只是敷衍之词,自然没有讨论的必要;若此言非虚,代表你是个古今罕见的理想主义者。」 哈特的语气十分温和,却又带着一丝的忧愁。 「我的母亲也常常要我学习如何体 贴他人,这是身为人类理应具备的美德,甚至比教堂的传教士所宣扬的邻人之爱更加单纯。然而大家总是很快就将这种美德抛到脑后,一头栽进尔虞我诈的世界。」 「······」 「现在我明白了,你是个傲慢的人。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面对伊尔莎的时候才会比他人更加体贴。」 哈特手中一弹,站在门边的赛巴斯提安立刻走出大厅,将伊尔莎带了回来。 「父亲大人······」 面对忐忑不安的女儿,父亲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放心吧,伊尔莎,爸爸并没有辞退他的意思。而且放眼伊塞休坦全境,恐怕也找不到比他更加适合担任家庭教师的人物。」 伊尔莎闻言,脸上的不安顿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与美丽的脸庞互相呼应的灿烂笑容。 「父亲大人的意思是······!」 「嗯,往后可要听老师的话哦。」 「是,父亲大人。」 兴高采烈的伊尔莎忍不住奔上前来,一把抱住哈特的颈子,哈特也以粗大厚实的手掌温柔抚摸爱女的秀发。 「····所以您本来是要对我来个下马威吗?」 莱尔吁了口气,松开衬衫的衣领。哈特闻言,不禁微微苦笑。 「过去那几个家庭教师发现伊尔莎的秘密之后,不是吓得魂不附体就是气得火冒三丈,甚至还有人要求我把伊尔莎交给他做实验。迫于无奈,我也只好略施惩戒。」 ——略施惩戒? 任何人独自面对眼前这位强壮如熊的铁打汉子,应该都会感到如坐针毡吧。而且先前的握手也让莱尔确定了一件事——自称哈特的这名男子绝对是个身经百战的战士。当他口中说出「如果有任何异议,就自己看着办」的时候,任谁都会感到自己的生命受到严重的威胁。 然而将宝贝女儿捧在手掌心席子呵护的模样,却又跟普天下的父亲如出一辙。 「往后也请你继续关照伊尔莎。」 「当然,也请您多多指教。」 「·····感谢。」 哈特再度低头致意。亲眼目睹这一幕之后,洁奇莉亚不禁面色铁青,一只眼更是睁得老大。 「父亲大人!莱尔老师愿意参加下星期的生日派对呢!」 「真的吗?你一定很高兴吧,伊尔莎。」 「嗯!父亲大人呢?」 「······对不起,下周的行程全都排满了,抽不出时间。」 「是哦······」 伊尔莎闻言,顿时难掩内心的失望。哈特见状,连忙朝着莱尔看了一眼。 「对、对了,莱尔美女不是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不如就带着她一起庆祝伊尔莎的生日如何?」 「您是指玛莉亚吗?」 「嗯,其他的朋友也一并带来吧。」 「贝——哈特大人,这似乎不太妥当吧?」 洁奇莉亚从旁插口。面对军装少女的劝谏,哈特只短短回答「无妨」二字。 「玛莉亚小姐是莱尔的介绍人,而且莱尔又是个可以信赖的人物,相比不会做出令我们失望的事情。」 「可是······」 洁奇莉亚似乎还想说出些什么,哈特索性以眼神示意她看看伊尔莎的模样。 伊尔莎的双眸闪闪发光,就像是两颗真正的宝石,内心的喜悦自然是不言而喻。看到伊尔莎的表情之后,洁奇莉亚的态度也随之软化,不再坚持己见。 「我还是第一次邀请那么多人参加生日派对呢!父亲大人,谢谢您!」 「嗯、嗯。」 即使隔着一层面具,也感受得到哈特对宝贝女儿的爱护与吝惜。 「父亲大人,今天能待到什么时候?」 「这个嘛······应该还可以停留两个小时。」 「可以留下来一起吃饭吗?」 「当然。」 「太好了!莱尔老师也一起来吧!」 「我还是——」 「不必客气。」 轻轻松松地抱起宝贝女儿之后,宛如一座小山的哈特从沙发站了起来。 「就留下来用餐吧。」 察觉「你敢拒绝女儿的邀请就说说看啊?」的弦外之音,莱尔只好乖乖地闭上嘴巴。 得到父亲的背书之后,伊尔莎在晚宴席间不断向莱尔提出问题。在伊尔莎的连番炮轰之下,一过人的记忆力自豪的莱尔事后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场有生以来最豪奢、最丰富的晚宴到底出现了那几道彩色。 或许是获得了男主人的信赖之故,当天回程的马车并未悬挂窗帘。 ※ ※ ※ 「····不知道莱尔正在吃些什么」 幽幽地叹了口气之后,玛莉亚夹起了一片小黄瓜送入口中、会场的长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丰盛料理,玛莉亚却是半点食欲也没有。之于食欲不振的原因,自然不言而喻。 第二王子亚贝尔德所举办的派对邀请了来自各个阶层的代表人物,举凡贵族、地方仕绅以及财力雄厚的大地主全都包括在内。唯一的共通之处,大概就是列席者都是二、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过对于以『次世代伊塞休坦研讨会』为名目的的派对而言,倒也是名副其实的安排。 为了提供人与人互相交流的场所,社会界几乎每个星期都会举行类似的集会。既然真正的目的是扩展人脉,聚会的名目想来不是重点,因此这个摆明了就是让年轻人互相交流的名目倒也令玛莉亚啧啧称奇。 「······最近的年轻人全都是一群傻瓜······」 无视于自己是会场之中最年少贵宾的事实,玛莉亚强忍着内心的轻蔑与不屑,跟那些见识浅薄的井底之蛙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晚安,玛莉亚小姐。」 这场派对的主办人——亦即是亚贝尔德第二王子总是会场中的焦点。于是玛莉亚收起一般性质的业务微笑,以算是第四诚恳的灿烂微笑迎接王子的到来。 「······感谢您的邀请,殿下。」 「哪里,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你就像一朵火红的玫瑰,为会场注入热情的活力。即使是千朵鲜花,在你的美丽之前也是黯然失色。」 「您真会说好。」 玛莉亚以手中的扇子遮掩嘴角呵呵而笑,看起来就像是个高贵优雅的淑女。 今晚玛莉亚身穿红色渐层的礼服,赤铜色的秀发整齐地梳在脑后。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火焰般的豪奢气息,红玫瑰的称号果然是当之无愧。 「会场的另一头正在进行政治研讨,有没有兴趣从旁聆听?」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玛莉亚早已厌倦了不着标记的寒暄闲聊,亚贝尔德的提议无疑是正中她的下怀。 于是在亚贝尔德的带领之下,玛莉亚来到一群正在进行政治研讨的来宾身旁。双方的讨论似乎十分热烈,虽然不至于在王子面前口出恶言,脸上的表情却都十分严肃。 「——前阵子似乎有人在议会中提出降低琥珀关税的议题。」 「开玩笑,那怎么可以?琥珀可是我国重要的对外战略资源呢。」 「然而一直针对琥珀刻意不合理的关税,恐怕会引起同盟其他会员国的抗议,到时候事情可就麻烦了。」 「你是指可能会发生七年前与卡雷亚共和国——抱歉,当时应该是王国才对——之间的战争吗?很抱歉,王国可是在那场战争当中获得压倒性的 胜利,也收复了失去的国土,贝伦哈特殿下更是即将在近期内前往视察。就算真的爆发了站在,也是丝毫不足为惧!」 年轻军官的言论听在耳中,玛莉亚忍不住开口反驳: 「——我倒是认为七年前的做法未必适用于现在。」 少女晴朗的嗓音顿时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哦,看来这位美丽的小姐似乎有话要说。不过我们才是专家,班门弄斧的言论只会突显自己的浅薄无知。」 年轻军官显然是属于天生的主战派的阵营。玛莉亚闻言,嘴角顿时浮现一抹挑衅的微笑。 「七年前的战争之所以获胜,只要是以独占鳌头的科学技术弥补了战术上的不足。自从战争结束之后,各国无不致力于武器的开发与改良,也获得了相当可观的结果。在这种局面下,王国的科技优势可说是荡然无存,贸然发动战争恐怕并非明智之举。」 这番真知灼见的言论出自十几岁少女的口中,在场众人无不露出钦佩的神情,之前对玛莉亚的发言表示轻蔑的年轻军官也是听得入神,猛然姓转之后,这才带着泛红的双颊睥睨着玛莉亚。 「·····女人家懂个什么。你的说法有什么依据?」 「小女子出自商人之家,对于各国的产业发展自然是有所耳闻。」 「·······商人之家?」 「是的,小女子名叫玛莉亚·海蓝,在此见过大家。」 尚未认出玛莉亚的来宾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 搭上〈蒸机革命〉的风潮,在钢铁以及铁路产业方面获得可观利益的海蓝家向来是资本贵族的代表,事业版图触及各种领域,甚至连军部都是海蓝的客户之一。 听到海蓝的名字之后,惊觉失言的年轻军官顿时被吓得脸色发白。 「——小女子口出狂言,实在是有失礼数。」 「嗯、嗯·······」 「不过您的言论也是精妙至极,令小女子热血沸腾,忍不住说上两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您一笑置之。」 将对方的失礼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言谈之中只强调自己的僭越,即使心有不甘,玛莉亚也深知这种以退为进的说话方式才是让冲突圆满落幕的不二法门。 紧张的勤奋趋于和缓,人群也纷纷散去。 「相当有趣的对话。」 亚贝尔德端着两杯葡萄酒走了过来。谢过之后,玛莉亚接过其中一杯,润了润略显干涩的喉咙。 「真不愧是海蓝家的大小姐——这种说法似乎有些失礼。毕竟对你来说,那种场面根本不算什么。」 「过奖了,殿下。」 玛莉亚轻拭杯缘的口红,对亚贝尔德报以艳丽的微笑。 「那只是基础常识罢了,不值得殿下的赞美。」 「只可惜那个年轻军官连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 亚贝尔德无奈地耸耸肩膀。 「身为一国的王子,这么似乎有失身份,不过盲目的爱国心有时只会遮蔽一个人的双眼,让他看不到事情的真想。万一变调的爱国心与选民思想合二为一,难保不会对国家的存续造成威胁。」 「小女子也有同感,不过这种言论确实不应该出自殿下之口。」 那名年轻军官之所以坚持己见民主,主要也是为了在王子的面前求表现。玛莉亚生平最不可能接受的就是名声遭到诋毁。如今好不容易才逮到集会,立刻反将了第二王子一军。 「哈哈,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将颜面。不过这也证明了邀请你参加派对是正确的决定。」 亚贝尔德的瞳孔深处绽放出异样的精光。伊塞休坦的第二王子向来是个个性温和、容易相处,就另一个角度而言也是颇具城府、不轻易吐露心事的人物。如今王子殿下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前所未见的严肃神情,代表今天的重头戏才正要上演。 「最近枢密院的部分元老正在针对某项大规模的公共建设进行讨论。」 枢密院是直属于国王的咨询机构,相当于专门替国王出主意的军师,因此获得了『第三议会』的称号。伊塞休坦王国的立法权分属优贵族组成的『天院』、由市民代表组成的『地院』以及身为国家元首的国王。枢密院的议长向来是由负责辅佐国王的内阁阁揆——亦即宰相兼任,对于国王的影响力自然是不容忽视,这也是『第三议会』的由来。 第一王子贝伦哈特以及第二王子亚贝尔德也列名于枢密院。 「大规模的公共建设?」 看来上钩的是条大鱼。 既然得意搬上枢密院的台面,『大规模』显然并非夸张之词,说不定会对伊塞休坦的政坛运作——甚至是国王的接班人选造成影响。 枢密院的成员包括了第一王子与第二王子,而且并不只是单纯的挂名。第一王子与第二王子在枢密院的言行举止在受到其他元老的检视,两人在枢密院的政治角力,也与日后能否荣登大位息息相关。『部分元老』云云,显然是指『第二王子派』的实力。 「·······确实是相当有趣的话题。不过让小女子得知此事,是否真的妥当?」 「玛莉亚小姐,就别再兜圈子了。你不但是海蓝财团总裁的独生爱女,本身也涉足多项事业,获得了莫大的利益。之前由许多大型企业共同出资的通信视野公社,你所支持的研究室不也是参与其中吗?」 「·······您是从哪里得知的?」 前阵子似乎也有个男人发表过类似的言论。一想到这里,玛莉亚的笑容顿时有些僵硬。 也不知道亚贝尔德是否察觉玛莉亚的心事—— 「我也有自己信赖的情报管道。」 第二王子笑了笑之后,继续开口: 「我希望透过你的影响力,让海蓝财团参加工程的基础规划。这个计划需要的不是大量的劳动力,良好的基础规划才是左右成败的关键。」 「······我的力量有限,能否派上用场还是个未知数。」 玛莉亚以手中的扇子遮掩嘴角。 「不过——到底是怎样的建设?」 「就是休拜尔兹·巴尔特的开发。」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回答。玛莉亚清楚感受到浮现嘴角的笑容明显僵硬许多。 「······抱歉,刚刚没听清楚。可以请您再说一次吗?」 「休拜尔兹·巴尔特,也就是《黑森林》的开发。」 除了嘴角之外,连脸上的表情都为之冻结。幸好还有扇子当作掩护,否则场面可就难看了。 自古以来,伊塞休坦的人民就对『森林』抱持着强烈的敬畏,许多流传至今的民间故事也几乎都是以『森林』为题材。 位于伊塞休坦王国东北方的森林地带,人称《黑森林》的地区,就是森林信仰的代名词。无数的传说自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诞生,至今依然被广大的民众视为不可扇子闯入的圣域。 「话虽如此,倒也不是没有人在那一带活动。森林的外围是伐木业的重镇之一,而且经过初步的调查,证明了《黑森林》拥有丰富的琥珀矿脉。这么重要的宝库,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确实是个思想先进的人物······) 玛莉亚好歹也是来自先进的技术累积大量财富的海蓝家族,亚贝尔德的计划确实有令她跃跃欲试的部分,不过······ (·····与其说是行事果断······或许用不择手段来形容比较贴切。) 亚贝尔德正在等待玛莉亚的回答。这时候仆人突然走了过来,附在亚贝尔德第二遍窃窃私语。 「已经这么晚了?」略显 讶异的亚贝尔德点点头。 「玛莉亚小姐,在下另有要事,必须现行离去,请留下来继续享受这场难得的派对。先前的提议兹事体大,若是难以在一时之间做出答复,就留待日后再说吧。请您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斟酌,做出最后的结论。」 将空酒杯交给仆人之后,亚贝尔德旋即被转过身子,一边向其他人致歉,一边朝着出口走去。 「·····果然是惊世骇俗的一大计划。」 玛莉亚轻柔僵硬的嘴唇,表情十分严肃。 「·····不过没让莱尔以外的男人大出风头,也实在不是滋味。」 喃喃自语之后,玛莉亚转身朝着出口走去。在脚步声和气息的引导之下,总算是跟上了才刚刚离开会场的第二王子。 王族的别墅占地辽阔,仆人和女佣穿梭其中。玛莉亚的衣着虽然显眼,却还是发挥惊人的跟踪术,神不知鬼不觉地跟在亚贝尔德的身后。只不是偌大的别墅没有人注意到玛莉亚的存在,自然也找不到炫耀身手的对象。 玛莉亚对于自己的身体灵巧度相当有自信心。小时候曾经在祖父的女佣督促之下,利用头顶苹果的方式矫正走路的姿势。一旦不慎让苹果掉落,少说就是直尺的一顿毒打,不过这种看似无益的训练却在此时此刻发挥效用,也只能说世事果然难料。 亚贝尔德在途中与两名士兵汇合,朝着别墅之中最冷清的后门快步前行。 「······该不会是不能被人发现的密会吧?」 玛莉亚在口中喃喃自语。若真如此,派对显然是个障眼法。一想到亚贝尔德先前跟自己的谈话可能也只是顺手之便,玛莉亚顿时有种被藐视的感受。 抵达储存小麦和其他杂物的仓库之后,亚贝尔德和两名士兵停下脚步,玛莉亚则是躲在装满罐头的木箱之后探头张望。 「——都送到了吧?」 「是,一切顺利。」 乍听之下还以为亚贝尔德是在自言自语,然而自黑暗中现身的另一名人物却回答了他的问题。对方是个年轻女子,从头到脚都是一身黑,仿佛穿着丧服。头上戴着附加薄纱的淑女帽,看不清楚长相, 「·····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殿下才好。」 「用不着道谢,这只会让我更加感伤。」 女子深深低头行礼,亚贝尔德则是若有所思地凝视远方。 「······盟友的兄长陷入危机,我又怎能坐视不管?那个〈遗产〉也是他跟我共同手机的物品之一,事后虽然顺利打捞上岸,却也只能继续带在不见天日的仓库。若能够派上用场,想必他也会十分欣慰吧。」 亚贝尔德将感伤的视线拉回现实,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 「最后的『材料』,就位于信中所记载的地方。」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wps_clip_image-12767.png 「·····恕我僭越,我真的可以这么做吗?好歹也是殿下的——」 「我已经说过了。盟友的兄长有难,这么做也是应该的。对于失去他的我而言,再也没有比协助他的兄长度过危机更要紧的事了。」 「·····」 黑衣女子默默地凝视着信封。犹豫了片刻之后,才一语不发接了过去。 「时间锯选在一个星期之后,趁着兄长千万西部视察的时候展开行动。」 「是。」 女子再度低头致意,抬起头来之后,旋即毅然决然地背转过身子,仿佛试图舍弃内息的犹豫与迷茫。伐利亚隐约看到稍微偏红的一缕银发自帽詹浮现,黑暗之中却看的不是很清楚。 「·····希望一切顺利。感伤云云绝非序言,而是我的真心话。」 于是亚贝尔德带着两名士兵循原路离去。 仓库之中只剩下躲在木箱之后的玛莉亚。 「·····第二王子殿下到底有什么计划?」 玛莉亚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确定四下无人之后,这才自木箱之后现身,准备回到派对会场。 「······应该跟第一王子殿下知会一声吗?可是我又不愿意因此背上侮辱王族的罪名。不过对话当中出现〈遗产〉二字,其中显然是大有问题,我看这阵子还是带在第二王子殿下的身边,伺机打探消息好了·······哎,跟莱尔见面的集会恐怕是愈来愈少了······」 赤铜色头发的少女深叹了口气,面色十分凝重。相较于被卷入某种阴谋可能带来的麻烦,玛莉亚更在乎的是无法随心所遇地跟儿时玩伴约会。 2 「莱尔大人,今天我半夜才会回来,请您务必回到宿舍休闲。可别跟昨天一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面对路娜莉亚的叮咛,然如融化的乳酪瘫在桌上的莱尔只能以「啊——」或是「唔——」这种无意识的呻吟予以回应。 「那我出门了。」 路娜莉亚离去之后,晚霞斜照的研究室突然安静了许多。路娜莉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待在研究室的时候也多半都是静静的做自己的事情;然而少了她之后,研究生的气氛却还是令莱尔感到格外空虚。 「······路娜莉亚到底去了哪里呢?」 忙于作业的时候还无暇细想,等到告一段落之后,疑问顿时自内心油然而生。换个角度来说,或许是过去一直窝在研究室中的路娜莉亚突然三天两头就往外跑,才会让莱尔产生类似的疑问。 自从与伊尔莎的父亲哈特见面之后,已经过了五天。家庭教师的授课原本是三天一次,然而在莱尔的主动要求之下,已经休息了好几次。 特等生也是学生,自然逃不过『作业』 的魔咒。眼看着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却还有好几份报告等着莱尔去搞定。 将长达十天的写报告时间浓缩为一个星期,主要也是因为伊尔莎的生日派对就在两天之后。 因此这五天以来,莱尔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报告,这才突然察觉路娜莉亚从傍晚到半夜的这段时间都不在研究室里面。 当然,莱尔也曾经试着问个清楚。 「······没什么要紧事。」 然而路娜莉亚总是不顾多谈。一方面是为了赶报告,二方面是因为路娜莉亚恢复了以往的说好方式,因此莱尔也不便继续追问吸取,以免在无意间又触怒了路娜莉亚。 「·······」 揉揉眼窝之后,莱尔卯起来鞭策一片空白的大脑。 「·····我并没有交代她去做什么事。就算真的有,也不必在这么晚的时间出门。唯一的可能,大概就是某人见面吧。说到这里,最近她好像常常进城······」 莱尔去当家教的时候,路娜莉亚总是一同前往。说道这里,有一次搭乘玛莉亚的马车进城的时候—— 『该不会是——这个吧?』 「······唔!」 想起玛莉亚半开玩笑竖起大拇指的画面,莱尔顿时感到有些不是滋味。 「·······我也没有以主人自居的意思,只不过······」 名义上,莱尔虽然是路娜莉亚的雇主,不过路娜莉亚只要找到自己的生活方式,大可随时离开研究室。 「······先是莫名其妙地呕气,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恢复原状,实在是令人百思不解。而且她的个性又那么单纯·······」 莱尔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来仰望天花板。布满水渍的天花板向来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如今莱尔却有一种暌 违许久的感受。或许是因为这张沙发被路娜莉亚占据已久的关系吧。 「·····原来我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啊?」 喃喃自语之后买来而忍不住摇头苦笑。 就在莱尔对自己的心胸狭窄感慨万千的时候,门外突然除拿来了敲门声。原本以为是路娜莉亚回来了,想不到径自打开门走进研究室的,确实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路娜莉亚!工作还顺利吧?——咦,不在啊。」 海瑟大失所望,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工作?」 莱尔眼睛一亮,蹑手蹑脚地来到海瑟的身边。 「——海瑟。」 「恩啊?呜哇,你在啊?完全没发现呢?」 面对海瑟这一双对目标以外的辨识率趋于零的眼球,莱尔流露出意有所指的眼神。只见海瑟轻噫了一声,视线开始往左右游移。 「——海瑟?」 「做、做什么?」 「你是来找路娜莉亚的吧?所谓的『工作』又是什么?应该不是秘书的工作吧?」 面对莱尔笑里藏刀式的质问,海瑟的前额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对了,后天好像要教『近代军事史』的报告。」 海瑟闻言,身体顿时微微一震。 「刚好我的报告已经写完了,就在那里。」 莱尔以眼神指着桌上的资料夹。 「不是我自夸,我对这份报告很有信心,至少也有『良』的成绩。」 「······」 「说吧,所谓的『工作』之的是什么?」 「我、我不会屈服于你的威胁利诱!」 「对了,你被当掉之后重新提出的『化学概论』论文应该没问题吧?我的论文前几天才刚发回来,一直丢在抽屉里面呢。」 「不、不行!我已经做过承诺,一定要对你保密!」 「·······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下个月的期末考试可能很危险喔。」 「······呜!」 海瑟投降了。 ※ ※ ※ 「·····这里吗?」 莱尔打量着手中的小纸条,无论住址或是店名都正确无误。于是莱尔将纸条塞进口袋,抬起头来仔细打量。 这间酒店位于闹区的巷弄之中,环境还算清幽。小小的入口位于砖造老建筑的角落,必须往下走几层台阶才能进入店内。若非熟人介绍,一般人恐怕不知道这里居然开了一家小酒店。 莱尔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拾级而下。朴实无华的木质门扉挂着写有『猫鸣声』字样的牌子,大概就是店名吧。 相较于狭窄低调的入口,『猫鸣声』的占地倒是十分辽阔。 严格说来并不是单纯的小酒店,而是艺术酒吧。 店面的内部有个小舞台,两旁设置了几张圆桌以及一座吧台。舞台的灯光微弱而浪漫,装饰也十分有质感。 二十几张圆桌几乎是座无虚席,莱尔只好走向吧台。满嘴胡须的老板一看到莱尔,不禁皱起了眉头。 「······本店无法招待不能喝酒的客人。」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高等部的学生,请给我一杯啤酒。」 伊塞休坦的法律明定十五岁以上的青少年可以喝啤酒。老板虽然一脸狐疑,却还是替莱尔盛了杯特大杯的啤酒。 「·····是谁介绍的?」 「海瑟·葛雷利。」 瞬间将特大杯的啤酒一饮而尽,莱尔示意老板再来一杯。豪迈的作风固然令老板微微一惊,听见海瑟的名字之后,却又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原来是那个小子介绍的。所以你也是为了新人歌姬而来的喽?」 「嗯·······算是吧。」 慢慢享用第二杯啤酒的同时,莱尔暧昧地点点头。 「本店向来以提供高水准的艺术表演为宗旨,许多没有无闻的优质剧团或是乐团都曾经在本店的舞台上演出。独唱的歌姬倒是头一次延揽,不过短短的几天之内,就已经成为本店的人气巨星了。」 老板轻抚修剪整齐的胡须,言谈之间难掩内心的自豪。 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莱尔只能默默地啜饮啤酒,这是舞台的灯光突然亮起。 「你来得正是时候,就要开始了。」 在屏息以待的现场观众注视之下,纤细瘦弱的人影缓缓走上舞台。仿佛寒冬的月光所编织而成的苍白银发,以及隐藏弯曲卷翘的长睫毛之下的琥珀色瞳孔。暗蓝色的洋装包覆着似雪的肌肤,单薄的肩膀以及略显贫瘠的胸口恰到好处的裸露,更是衬托出少女特有的梦幻气质。 「······路娜莉亚。」 路娜莉亚当然不可能听见莱尔的喃喃自语,只见站上舞台的她朝着台下的观众深深行礼,旋即抬起头来闭上双眼,轻启薄薄的朱唇。 「······aahhh——」 寂静却又清凉的嗓音传遍酒店的每一个角落。仿佛月精灵一般楚楚可怜的少女所吐露的音色,就像是弹奏月光之弦一般清凉冷冽。台下观众无不屏气凝神静静聆听,深怕玷污了少女圣洁高亢的歌声,其中也不乏举杯望明月的文人雅士。 ——她的歌声还是那么美丽。 仔细回想起来,路娜莉亚的歌声也是促成两人相遇的契机。如今莱尔细细地品味路娜莉亚情感丰沛百听不腻的歌声,一整天的疲劳都随着酒精与音符消失无踪。 「——uunnnn·······」 留下来仿佛明月西沉的余韵之后,演唱完毕的路娜莉亚轻拾裙摆弯腰行礼,接受台下观众如雷般的掌声之后,旋即沿着设于舞台中央的阶梯拾级而下。只见她一边向夹道欢迎的观众点头致意,一边朝着吧台方向前行。 「辛苦了,路娜莉亚。」 老板满意地点点头,旋即递给路娜莉亚一杯加了柠檬薄片的开水。 「谢谢您的赞美,老板。」 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低头致谢,结果柠檬水啜饮几口。 「今天的演出也十分完美,甚至还吸引了新的乐迷呢。」 「真的吗?那可真是感激——」 「新的乐迷啊·······其实我早就是路娜莉亚的乐迷了。」 「······莱尔大人,您怎么在这里······?」 「海瑟告诉我的,」 『她说她也想要打工,问我有没有适合的工作······可恶,我并不是败在你的手上,儿时屈服于学分的诱惑······』 这就是莱尔的连续攻势之下节节败退的海瑟,将救命的报告紧抱怀中的同时所作出的真情告白。 瞒着莱尔外出打工的路娜莉亚闻言,顿时羞愧地低头不语。 两人的对话与反应全都被站在吧台之后的老板看在眼里。 「······路娜莉亚,今晚可以回家休息了。」 「老板,可是······」 「这位自称是学生的仁兄,就是你口中的恩人吧?趁着这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如何?」 「·······是。」 「不必换衣服了,就直接回家吧。明天和后天不必登台演出,这身舞台装就由你负责保管,可别弄脏了。」 「是·····那我去拿行礼。」 路娜莉亚拾起裙摆快步走进吧台,消失在通往舞台后方的门外。等到路娜莉亚离去之后,老板这才向莱尔开口。 「今天的啤酒算我请客。」 「感激不尽。」莱尔微微苦笑:「不过我并没有将她据为己有的意思,好意就心领了。」 「是吗?好歹你也是跟本店签约的表演工作者的监护人,一点儿小小的招待也是应该的。」 「·····路娜莉亚为什么想要出来打工?」 「这就是你应该自己去寻找的答案了。当时我只是表示这份工作常常得等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结果她就说她很习惯夜生活,没什么问题,所以我才决定雇佣她的。只要有才华和实力,再加上应有的干劲就足够了,基本上我是不会问个人的私事。」 莱尔接受了老板的说法,这时路娜莉亚才回来了。只见她提着熟悉的小皮包,身上披着一件夹克。 「······对不起,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三天之后可要记得过来喔?」 「······是。」 路娜莉亚点点头之后,与莱尔一起离开酒店。 酒店虽然位于宁静的巷弄之中,没走几步路就是灯红酒绿的闹区。露天的酒吧四处林立,触目所及尽是举杯畅饮的酒客。 朝着学院的方向缓步而行的同时,莱尔试图向沉默不语的路娜莉亚攀谈。 「你也开始打工啦?」 「·····是。」 「听说你在酒店演唱的时候,还真是让我大吃一惊,不过直接到现场一看,倒也没有想象中的糟糕。最重要的是酒店的环境单纯,你的歌声也还是跟以前一样的美丽。」 「·····是。」 话虽如此,路娜莉亚依然回避莱尔的视线。 莱尔见状,不禁为难地搔搔脸颊。 「·····我并不反对你出去打工,不过为什么要瞒着我?」 这才是莱尔最介意的地方。一想到路娜莉亚可能厌倦了自己,莱尔不禁凝视着对方的面孔。 「·······」 直到现在,路娜莉亚的视线才终于落在莱尔的身上。表情虽然平静,眼神却是格外真挚。 「······莱尔大人不但收留了无依无靠的我,甚至还为了我支付我的薪水,四处寻找家庭教师的工作。说真的,我很感谢莱尔大人所作的一切,却不认为自己有资格接受莱尔大人的好意。」 「这跟资格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是正常的对价关系罢了,莱尔心想。然而路娜莉亚却摇摇头。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原因还是出在我的身上。我不认为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所以······才希望能够籍由做些日常生活的小事,累积能够介绍莱尔大人一番心意的自信。」 路娜莉亚的真情告白着实令莱尔大吃一惊。虽然还是嗅得到自我否定的味道,却完全补像是出自两个月前尚且自称为『死人』的少女之口。 「所以我才一直瞒着您。这种说出不口的真心话,任谁都是羞于启唇的吧?」 话才刚说完,路娜莉亚立刻别过脸去。 莱尔眨了眨眼睛,嘴角泛起一抹笑意。 「原来如此·····嗯。谢谢你,路娜莉亚。」 「·····为什么道谢?」 路娜莉亚低声反问。 「······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莱尔大人。」 「我知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莱尔再度道谢之后,路娜莉亚陷入了沉默。在街灯的映照之下,路娜莉亚的双颊似乎泛起了一抹绯红,莱尔却假装没看见。 一段时间之后,两人走到大马路上,朝着马车停靠站前进。然而马车全都出去载客了,停靠战空空如也。 「嗯,只好等一下了。」 于是两人孤零零地伫立在街灯之下,直到一辆马车听在两人面前。有别于毫无装饰可言的载客马车,眼前的马车可说是极尽奢华之能事,而且两人对这辆马车并不陌生。 「两位要坐车吗?」 赤铜色头发的少女自车窗探出头来。 「玛莉亚?你怎么在这里?」 「今晚的派对才刚结束,我正准备回家。贝伦哈特第一王子殿下不是准备前往西部视察吗?因此皇宫特别替王子殿下举办一场欢送会。」 那些贵族就是喜欢开派对,玛莉亚无奈地耸耸肩膀。 「原本打算回程途中顺便一窥路娜莉亚登台演出的盛况,看起来这个秘密已经被某人发现了。」 玛莉亚凝视这盛装打扮的路娜莉亚,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上车吧,一起出吃个宵夜。」 「也好,我已经整整五天没好好吃顿饭了。」 「衣着华丽的美少女随侍在侧,就算是当今国王也没有这种享受呢。」 「你都不害臊喔?」 莱尔忍不住摇头苦笑,『衣着华丽的两名美少女』却也让他灵机一动。 「玛莉亚,后天晚上有空吗?」 「额?晚上?稍微挤一挤应该是没问题啦。」 玛莉亚闻言,顿时露出忸怩不安的神情。莱尔见状,立刻转身面向路娜莉亚。 「路娜莉亚,后天晚上没问题把?」 「晚、晚上吗?倒是没什么节目······」 「那就好,有件事情想拜托两位,上车之后再说吧。」 于是莱尔牵着全身僵硬的路娜莉亚搭上了马车。 驾驶座的蜜拉忍不住回头望着客舱。 「······劈头就提出3p的要求,莱尔大人可真是大胆。」 喃喃自语的蜜拉笑了笑,旋即轻挥长鞭驱车前进。 四章 狼牙的袭击 生日派对当天,拜斯布鲁克宅邸一大早就像是混乱的战场。 难掩邀请外人参加生日派对的喜悦,伊尔莎甚至亲手包装准备送给莱尔的香草茶。 「伊尔莎小姐,今晚是替您庆生……」 「对为我祝贺的贵宾表示感谢之意,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伊尔莎置身于堆满整间房间的各式缎带之中,对年轻的女军官提出反驳。洁奇莉亚依然对莱尔抱持着些许的戒心,主人的回答着实令她感到不是滋味。 日落西山之后,洁奇莉亚驱车前往迎接莱尔,伊尔莎这才在意起自己的穿着打扮。 「我看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伊尔莎几乎问遍了家中的每一个人。 「一点儿都不奇怪。」 包括赛巴斯提安在内的家人无不对主人的盛装打扮表示肯定,旋即露出欣慰的笑容。 「……莱尔大人真是功德无量。」 赛巴斯提安站在备妥美食佳肴的餐厅门口,不禁有感而发。这位看着伊尔莎从小长大的老管家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慨。 「赛巴斯提安阁下。」 男性园丁的出现,打断了赛巴斯提安的回想。 「外敌入侵?」 面容慈祥的老管家立刻板起脸孔,彷彿战场上的士兵。 「对方是什么人?」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内行人。出现反应的警戒装置安装于树林之中最接近宅邸的位置,显然是出自对方的挑衅。」 男性园丁原本是身经百战的工兵,拜斯布鲁克宅邸的保全设施以及警戒装置向来由他全权负责。 「怎么处理?」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 赛巳昕提安凝视着餐厅的门扉,表情十分严肃。 「消灭所有的入侵者了,不许任何人破坏伊尔莎小姐的生日派对。」 「——遵命。」 男住园丁转身离去,身后跟着数名女仆和厨师。 王都贝尔古东北方的丘陵地带,自古以来就是宫廷贵族的宅邸以及地方贵族的别墅座落其间的高级住宅区,拜斯布鲁克宅邸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在厚重的乌云之后若隐若现的满月之夜,数条黑影正站在粗壮的树枝上眺望着树林中的豪宅。 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结实而性感的肢体,随风摇曳的茶褐色秀发。这名女子——安革莉卡·方古赞象征幻想种的琥珀眼早已亮起了魔力励起光。 「……就是那里吗?」 安革莉卡露齿而笑,彷彿准备大开杀戒的野狼。 「呵呵……我闻到士兵的气味。」 「不过,小姐……刻意触动警戒装置真的妥当吗? j 滞留于另一根树枝的男子突然开口。男子的穿着打扮跟安革莉卡十分类似。 在月光的映照之下,周围的树干上还有好几个或坐或站的人影。 「——哼。我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有何打算,不过对于我们牙之血族而言,这只是展现实力的舞台罢了。既然如此,让对方事先作好准备,效果不是更好吗?」 「小姐所言甚是,在下失言了。」 「无妨。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吧。」 安革莉卡站了起来,从距离地面十公尺高的树干一跃而下。其他男子也纷纷跟随在后。 一共五人。 夜闯拜斯布鲁克宅邸的入侵者们,睁开五对炯炯有神的琥珀眼环视四周,这时身穿黑衣的 女仆以及厨师也自黑暗中现身。 「……倒是比我们更有『杀手』的味道。」 安革莉卡低声冷笑。 女仆和厨师——严格说来应该是拜斯布鲁克的侍卫并未回应安革莉卡的挑衅,而是举起手中的长弓瞄准眼前的敌人。金属箭头无声无息地贯穿目标——这是在场的侍卫所共同期待的光景。 可是。 「——真可惜。」 十五支箭矢全都被入侵者徒手取下。目睹这一幕之后,侍卫的士气顿时大受影响。 「劝你们还是拿出更强大的武器.——像是那些叫『科学』的玩意儿来吧。这种小孩子的玩 具是伤不了我们的。」 侍卫立刻收起内心的讶异,无视于安革莉卡的忠告-继续发动攻击。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 一把大型野战刀。 「——愚蠢。」 安革莉卡以及其他牙之血族的琥珀眼立刻绽放光芒。五条黑影行动如风——不,应该是更胜疾风。 首当其冲的侍卫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对方的铁拳击中。内脏的爆裂音,就是那群侍卫今生今世最后所听见的声音: 其中当然也不乏徒手握住锋利的刀刃,取走对方的短刀夺命的人物。气管被切断的女性侍卫只能眼睁睁看著入侵者的手掌迅速痊癒,颓然地咽下了最后一 口气。 倖存的侍卫顿时陷入了无法言喻的恐惧。直到现在,他们才惊觉眼前的五名入侵者是不折不扣的『怪物』。 「快点振作起来,认真抵抗我们的入侵吧!」 安革莉卡的语气流露出明显的亢奋。局势已经很明显了,这些身经百战的侍卫就像是被野狼盯上的白兔,一个接一个死于非命。 「怪物……!」 倖存的几名护卫大叫一声,纷纷掏出手枪。 震耳欲聋的枪声之后,一名入侵者按著自己的肩膀。然而鲜血很快就停止流动,金属弹头也从伤口被挤了出来。 「不可能。」开枪的侍卫睁大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然而就在话同时,侍卫的胸口立刻被开了个大洞,当场死于非命。 「对,这才像话。」 从身后贯穿侍卫胸口的安革莉卡舔了舔嘴边的血迹。 「呜、喔喔喔喔喔!」 其他的侍卫见状,立刻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凝视着漫天飞舞的金属弹头,牙之血族纷纷发出欢喜的怒吼。 ※ ※ ※ 「……巴德休坦阁下,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吗?」 「呃,我想伊尔莎应该会很高兴吧……」 面对洁奇莉亚责难的眼神,莱尔连忙替自己开脱。 洁奇莉亚闻言,不悦的神情更是增添了几分怒色。 「相信你也对伊尔莎小姐无法公开露面的理由十分清楚吧?为什么还是执意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间豪宅的存在!」 面露温色的洁奇莉亚指着客车的后窗。莱尔和洁奇莉亚所搭乘的马车后方还跟着另一辆马车,驾驶者正是褐色肌肤的年轻女仆蜜拉。 「伊尔莎也想认识玛莉亚,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多嘴的关系。」 「至于路娜莉亚,则是我送给伊尔莎的生日礼物。」 「……你只是忘了贸礼物吧?」 自己的办解一一遭到洁奇莉亚无情的反驳,微微苦笑的莱尔只好祭出最后的法宝。 「既然愿意让我得知前往豪宅的详细路线,这就代表哈特先生充分信任我的判断。」 「尽管放心吧。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的口风紧得很,不会随便将他人的秘密说出去。」 莱尔的安抚却只换来洁奇莉亚的置之不理。 受邀参加生日派对的莱尔决定带着玛莉亚和路娜莉亚一同赴约。伊尔莎曾经从莱尔的口中得知两人的存在,也主动表示想跟两人见上一面。如果能够实现伊尔莎的心愿,无疑是最好的生日。 眼前的军装少女应该也能体会莱尔的苦心。刚开始虽然抱怨了几句,最后还是默许了玛莉亚和路 娜莉亚的同行。 (到头来还是坳不过伊尔莎的意思。既然如此,当初的抱怨岂不是毫无意义?看来她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 一想到这里莱尔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转头凝视着窗外的景色。 「……葛雷沙。」 「……怎么,你还有什么——」 「这片森林似乎太安静了些。」 洁奇莉亚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的警戒。 森林之中鸦雀无声。 没有虫鸣,也听不见鸟叫。时值生气蓬勃的初夏,却完全感受不到生物活动的气息,仿佛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模样。」 「——葛雷沙阁下。」 马车的驾驶打开身后的窗户。 「——宅邸的模样不太对劲。」 从洁奇莉亚转为铁青的神情来判断,莱尔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玛莉亚,我看起来会不会很奇怪?」 「不会呀,还好。」 「是哦……玛莉亚,我看起来真的不会很奇怪吗?」 「不会就是不会,拜托你别问了好吗?同样的问题,我已经回答十九次了呢。」 「……不如就凑个整数——」 「就说不会奇怪啦!」 大感不耐烦的玛莉亚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都穿着精挑细选的服装。 玛莉亚选挥的是她最喜欢的火红色礼服,搭配能衬托瞳色的翡翠项链以及耳环。自豪的赤铜色提发高高梳起,雪白的粉颈看起来格外性感。 路娜莉亚穿着从酒店借来的舞台服装,外面套上一件绢质的蕾丝披肩,胸前戴着一只崭新的项练。造型虽然简单,却颇有画龙点睛的效果。 两人都是生日派对的陪客,角色却是大不相同。 「这是你成为职业歌姬之后的首次外出公演,我也不是不能体谅你内心的紧张啦。」 莱尔拜托路娜莉亚在生曰派对上献唱一曲,当作送给伊尔莎的生日礼物。『猫鸣声』的老板得知此事之后,马上二话不说地出借店里的舞台服装。 「职业之说本身就是个语病……毕竟这只是我的副业……」 「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再确认自己的服装是否得体,而且还多达达二十次? 」 「呜……」 「不过这也算是个好现象。开始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代表你的人生态度愈来愈积极了。」 「谢、谢谢你的赞美,不过我还是有点儿紧张。」 「又不是第一次在人前展露歌艺。」 「可是……不特定的多数观众与单一对象还是有点不同……」 「我懂了。」玛利亚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担心自己辜负莱尔的期望,所以才这么紧张吧。」 「才、才不是呢!不过话说回来了,你看起来似乎也有点紧张。」 「哦,怎么说?」 「要不然又怎么会在裙子底下藏了东西?」 玛利亚闻言,顿时冷冷地哼了一声。 「或许吧,天晓得那栋豪宅是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我当然要防患于未然喽。」 「防范与未然……」 路娜莉亚认真地点点头,表情突然一变,脸色看起来格外苍白。玛莉亚见状,顿时露出讶异的神情。 「怎么啦,路娜利亚?」 「我感受到魔力的气息。」 路娜莉亚环视四周,玛莉亚也变了脸色,车厢内的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蜜拉?」 「对不起,前方的马车突然停车,所以——啊,莱尔大人下车了。」 玛利亚和路娜莉亚闻言,立刻从车里出头来凝视前方。莱尔下车之后,立刻快步走来。 「莱尔?」 「前面好像出了事。」 面对玛利亚的询问,莱尔的回答十分简短。 这时路娜莉亚开口了; 「莱尔大人,我我感觉到魔力的气息,而且还不只一人。」 「魔力?不只一人?看来应该不是伊尔莎的魔力再度失控。」 听取路娜莉亚的报告之后, 莱尔陷入了沉思。 「莱尔大人,马车!」 蜜拉的叫唤引起莱尔的注意力。抬头一看,前方的马车突然全速冲剌,似乎打算尽快返回拜斯布鲁克宅邸。 「我能体会她的焦急,不过这么做也太冲动了……!」 「上车吧.莱尔!」 玛莉亚打开车门。 「快点上车,我们追上去!」 「······感谢!」 犹豫片刻之后,莱尔跳上玛莉亚的马车。不等车门关妥,蜜拉立刻挥鞭驱车。 一段时间之后,笼罩在黑暗之中的拜斯布鲁克宅邸逐渐映入眼帘。 「……蜜拉,在距离宅邸两百公尺前的树林停车!」 「收到。」 马车才刚停靠在树林与空地的交界处,莱尔就立刻跳了下来,玛莉亚和路娜莉亚也随之在后。 「……理论上应该请两位在此地静观其变。」 「别傻了。」 「绝对不可能。」 「我想也是——蜜拉,你留下来,随时准备驾着马车离开此地。」」……遵命。』 将面露不悦却只能听命行事的蜜拉留在原地之后,莱尔三人踏进豪宅的土地。 笔邸兴大门之间的草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许多尸体。莱尔对这些尸体并不陌生,他们都是拜斯布鲁克宅邸的佣人。 「……他们到底是被什么人杀死的?」 目睹胸前开了个大洞的尸体之后,玛莉亚忍不住轻掩嘴角,路娜莉亚也咬紧了下唇。 「……走吧。」 简单观察尸体的伤口之后,莱尔头也不回地朝着宅邸前进。眼前的情况十分危急,不应该 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尸体身上,然而急着赶路的莱尔还是忍不住握紧了双拳。 接近宅邸之后,莱尔示意身后的两人停下脚步。 「莱尔?」 「——正面入侵并不安全。」 莱尔打量着被踢破的玄关大门,以及呈现不自然扭曲的金属铰链。 「先走一步的葛雷沙应该也不是从玄关进入宅邸。所以……」 莱尔突然趴在地上,凝视着一片漆黑的四周。接着又在两名少女的注视之下站起身子,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在这里,马车似乎往西边前进。」 洁奇莉亚的马车果然停靠在豪宅西侧的马厩前方。如今状况紧急,就是抛下马车也不奇怪,会特地将马车留在他处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于是莱尔再度趴在马厩的地面四处张望。抵 达马厩深处的稻草堆积场之后,莱尔拨开一层又一层的稻草。 「找到了。」 稻草堆中有一条秘密通道,入口是开启的,莱尔以火柴点亮附近的油灯,率先进入秘密通道。 「……你的观察力还是令人印象深刻。」 「会吗?只要有心,一般人也办得到吧。」 行走了数分钟之后,通道愈来愈窄,不过地面倒是十分平整,没有失足跌跤之虞。好不容易抵达了终点,莱尔推开横向移动的拉门之后,赫然发现自己正置身于熟悉的空间之中。 「是伊尔莎的寝室……!」 房间的角落倒卧着一个人。莱尔见状,立刻从伪装成墙壁的通道出口飞奔而出。 「莱尔老师!」 伊尔莎正陪伴着倒卧墙边的人物,莱尔的出现顿时令她大吃一惊,她万万也想不到莱尔竟然会从秘密通 道之中现身。 伊尔莎穿着前所未见的华丽服饰,显然对于今晚的生日派对相当期待。然而宛如宝石的美丽脸庞却流露出哀戚的神情,身上的礼服也染上了红黑色的血渍。仔细一看,幸好不是伊尔莎的血迹。 「莱尔老师!赛巴斯提安他……!」 莱尔的出现令伊尔莎松了口气,不过她也不忘立刻向莱尔求救。 凝视着倒卧在地的老管家,莱尔不禁皱起了眉头。 「……莱尔大人……想不到您居然亲赴战场……这份胆识着实令人钦佩……」 老管家的声音异常衰弱,彷彿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腹部有一道宛如大型野兽利爪所造成的伤口,鲜红色的血液自伤口不断涌出。 「莱尔老师!赛巴斯提安为了保护我而……求求你救救他吧!」 搂着伊尔莎的双肩,莱尔示意她跟自己一起蹲在老管家的身边。 眼见莱尔不发一语,伊尔莎急得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莱尔老师……!」 「……莱尔大人……伊尔莎小姐就拜托您了……其实小姐真正的身分是……」 「我明白。」 面对气若游丝的老管家,莱尔坚决地点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请你放心吧,无论伊尔莎是什么人,我都不会弃之于不顾。」 「……感激不尽……」 「伊尔莎,听取赛巴斯提安的遗言吧。」 莱尔开口。 「这是你的责任。」 「老师……」 「……感谢您的好意,莱尔大人……伊尔莎小姐……当年无法保护令堂的生命,是我赛巴斯提安毕生的憾恨……七年前由于我的力有未逮,让小姐潜伏于体内的妖力趁机觉醒,被迫隐居于对外隔绝的宅邸之中……赛巴斯提安万死也不足惜……」 「别这么说,我并不介意……!」 「……事隔多年之后,这条苟延残喘的老命终于为了小姐而牺牲……即使身处死者的国度,赛巴斯提安也倍感荣幸···········」 老管家宛如风中残烛的生命就此划下句点。莱尔试图让断气的老管家闭上圆睁的双眼,却被伊尔莎的小手挡了下来。 「……这是我的工作。」 伊尔莎毅然开口之后,旋即以颤抖的小手协助赛巴斯提安闭上双眼。凝视着再也不会睁开 眼睛的老管家,伊尔莎忍不住紧咬下唇。 莱尔很想让伊尔莎哭个痛快,眼前的局势却不允许他这么做。于是莱尔扶起伊尔莎瘦小的身躯,转身面向一直站在背后的两人。 「玛莉亚、路娜莉亚,伊尔莎就交给两位了。请你们沿着秘密通道返回马厩,协助伊尔莎逃离此地。」 「没问题,不过你又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再看到伊尔莎伤心的泪水。」 莱尔从怀中掏出琥珀。 「所以我要去找葛雷沙,顺便帮助其他律存的人。」 「莱尔老师……」 面对抬头仰望自己的伊尔莎,莱尔试图以微笑让她放心。 「不是说过了吗?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无事地把葛雷沙·洁奇莉亚救出来的……玛莉亚,到时候可以选在你家会合吗?」 「……也罢,眼前的情况也由不得我说不。」 将伊尔莎交给脸色苦涩的玛莉亚之后,莱尔准备离开寝室。这时身后的路娜莉亚突然开口。 「莱尔大人,我也一起去吧!」 「不,你跟玛莉亚一起保护伊尔莎。对方可能是魔术师或是幻想种,伊尔莎的身边需要一 个懂得应付魔术师和幻想种的人物。」 莱尔的安排十分周到,路娜莉亚顿时为之语塞。于是莱尔稍微整理外套的衣领,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路娜莉亚,我们走吧」 「可是……」 面露忧容的路娜莉亚还是拿不定主意,伊尔莎也难掩内心的不安。 玛莉亚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 「尽管放心吧。认真起来的莱尔可是很厉害——甚至强到有点恐怖呢。」 沿着隐藏在马厩中的秘密通道抵达寝室的洁奇莉亚,目睹全身是血的伊尔莎以及身受重伤的赛巴斯提安之后,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出寝室。 ——竟敢伤害我的主人和我的恩师!饶不得你们! 入侵者正在一楼阶梯的转角处大开杀戒。 五名入侵者的双眼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与伊尔莎的右眼如出一辙,面貌却如同嗜血猛兽一般的狰狞。 抢在洁奇莉亚之前加入战局的马车驾驶被身材高痩的女子折断颈骨,倒卧在血泊之中。 「受死吧——!」 洁奇莉亚拔出长剑,扑向五名入侵者。只见她站在台阶之上纵身跃起,朝着带头的高瘦女子就是劈头一剑。 「唔!」 高瘦的女子舞动手臂展开还击。宛如猛兽般的利爪与长剑正面交锋,激起一阵火花。 「还有活口吗!但只是多一具尸体i」 「呜喔喔喔喔!」 洁奇莉亚再度发动攻击。即使攻势受挫,依然再接再厉,而且一招比一招迅捷。 「啧!」 丝毫不给对方思考的机会,彻底抹煞对方的选项。 洁奇莉亚以惊人的速度为武器,展开一轮又一轮的猛攻。 「——少看不起人了 !」 高瘦女子劲贯利爪使劲一挥。洁奇莉亚的长剑虽然被远远弹开,却是占尽了上风。 只见她从腰间淘出手枪,瞄准对方毫不设防的腰际扣下扳机。 「咕 哈哈!早在预料之中!」 「!」 琥珀色的瞳孔绽放精光,中枪的高瘦女子非但并未退缩,反而朝着洁奇莉亚撞了上来。 异常强大的冲击力。洁奇莉亚连人带剑旁边侧滑,一头撞上墻壁。 「咕、呜——!」 以长剑为支柱勉强起身的同时,化作血海的地板映入眼帘,顿时令洁奇莉亚变了脸色。难以忍受的血腥恶臭,更是让洁奇莉亚的内脏为之翻滚。 「——咕恶恶恶恶!咳咳咳——呜呜呜呜……」 死亡的气息扑鼻而来,洁奇莉亚忍不住当场作呕。胃袋中的物体吐了一地,却还是比不上从头发到军服沾满全身的血迹所产生的恶臭,洁奇莉亚暗灰色的双眸顿时失去了光芒。 「——小姑娘,第一次上战场吗?」 身材高瘦的女子俯视着沾满同伴的血迹以及自己的呕吐物的洁奇莉亚。 「不过你可以引以为傲。你的斗技十分高明,也颇具天赋,启蒙恩师显然不是个等闲人物……该不会就是那名老者的弟子吧?刚才他那千变万化的卓越剑技,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呢。」 高瘦的女子指着自己的左肩。伤口并不算小,却已经完全愈合了。先前洁奇莉亚所造成的枪伤也是如出一辙,子弹甚至被重生的肌肉组织挤了出来。 「只可惜他为了保护幼小的主人,不慎成为爪下的牺牲者。原本打算跟他斗个难分难解,充分享受格斗的乐趣之后再做个了结……嗯?」 高瘦的女子突然看着窗外,似乎有所察觉。 「马车逃走了。我对敌人向来是来者不拒,却也不允许对方临阵逃脱。让那个有『返祖现象』的少女逃走的话,可是会在我跟那个女人之间的契约留下不必要的污点。」 逃走的马车看来似乎有人在暗中协助伊尔莎逃离现场。 「马车交给我。你们负责扫荡豪宅,不留任何活口。」 「确定吗?」 「我们的实力与恐怖不需要活口来传颂,眼前的光景已经说明了 一切。」 「——遵命。」 「站、站住……」 洁奇莉亚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剑舆手枪,站了起来, 「我不会……让你们伤害伊尔莎小姐……丨」 洁奇莉亚攻击背对自己的女人。从背后偷袭的行径固然令人不齿,洁奇莉亚却顾不了那么 多了。只可惜她的偷袭却被其他入侵者挡了下来。 「——永别了,小姑娘。」 高瘦的女子晚如一阵风似地离开豪宅。洁奇莉亚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离去,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放弃无谓的挣扎吧,少女。准备接受安详的死亡吧」 「我不需要安详的死亡,更不能抛下伊尔莎小姐独自离世!」 「既然如此,就只能请你在痛苦中死去了。」 男性人侵者挥动利爪,弹开洁奇莉亚的长剑。洁奇莉亚连忙举起手枪瞄准黄昏色的瞳孔,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对方手腕一抽,洁奇莉亚的身体就这么被甩上半空。眼看着手臂就要脱臼了,对方却冷不防突然松手。 「咕——」 洁奇莉亚的身体宛如断线的风筝,硬生生地撞上墙壁。强大的冲击力所产生的痉挛直达肺部深处。不等洁奇莉亚喘口气,四名入侵者同时扑了上来。 『永别了!』 毫无反抗能力的洁奇莉亚只能看着死亡的阴影在缓慢流动的时间之中逐渐降临,却也因此而得以目睹异变的发生。 微弱的火焰被丢进洁奇莉亚与入侵者之间。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根点燃的火柴。 突然出现的火光固然令入侵者大吃一惊,不过他们还是展开突击。这时其中一人的身体撞上半空中的火柴——指尖大小的火焰顿时化成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 「呜、呜哇啊啊!」 被火焰吞噬的入侵者倒在地上不断翻滚,目睹突如其来的异变,其他三人不禁停下了脚步。 洁奇莉亚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死神的掌心,然而她内心的讶异却丝毫不亚于眼前的敌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洁奇莉亚的疑问很快就从天外飞来的黑色外套得到了解答。 「……巴德休坦……阁下?」 眼前的少年明明比自己矮了少许,他的背影看起来却跟儿时记忆中的父亲一样的可靠。 「什么人!」 「询问他人姓什么叫什么之前,是不是应该报上自己的名号才对?『牙之血族』的各位仁兄?」 莱尔的语气十分平静,更是突显出入侵者的狼狈。 「……你是魔术师?」 「是的。」 「没想到魔术师竟然还幸存于人类的世界。年轻的魔术师呀,我们是栖息于东北大地的 『牙之血族』。若有得罪之处,我们愿意向潜伏于人世的幻想之徒致歉,可以请你立刻离开这里,不要插手此事吗?」 「那可不行。你们伤害了我的朋友,说什么都不能置之不理。」 「……这可是你自找的,年轻的魔术师。」 眼看交涉破裂,牙之血族的双眸纷纷绽放出黄昏色的魔力励起光。被火焰吞噬的男子也站了起来,全身上下释放出异常强烈的杀气。 莱尔见状,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只见他一把抱起呆立原地的洁奇莉亚,头也不回地个转身就跑。 「你、你……」 「伊尔莎平安无事。目前正在可信任的朋友陪伴之下,前往安全的地点。」 被莱尔以『公主抱』的方式搂在怀中的洁奇莉亚不禁露出既尴尬又为难的表情。相较之 下,莱尔就显得冷静了许多。即使抱着洁奇莉亚在偌大的豪宅之中四下逃窜,依然不忘回过头来估计四名牙之血族的追兵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你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这只是魔术所造成的暂时性肉体强化。若非使用这种招式,我也没办法抱着你到处跑来跑去。」 「你、你是在暗示我该减肥了吗?」 洁奇莉亚闻言,不禁涨红了双颊。或许是死里逃生之后的虚脱感与松懈感使然吧,一想到沾满鲜血和呕吐物的自己竟然被男人抱在怀中,洁奇莉亚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就、就凭你这种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软脚虾……!」 「先别急着骂人,能不能估算一下我们跟追兵之间的距离?」 莱尔冷静的态度让洁奇莉亚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即使再怎么心有不甘,也只能乖乖转过头 来面向后方。仔细一看,以黄昏色的魔力励起光为照明的四名追兵正紧紧跟在两人的身后。 「不行,快要追上来了!」 「我知道。他们八成估算到我的强化效果就要消失了,所以才好整以暇地跟在后面,不急着出手。嗯,果然是一群聪明的猎人。」 「居然还有心情称赞敌人!还不如利用先前的火球,一 口气将他们烧成灰i」 「那可不行,移动的时候无法使用火球。」 「那就用雷击或是旋风收拾那些家伙吧!」 「请不要强人所难。」 「你不是魔术师吗?」 「魔术师只能扭曲现有的法则。若对法则本身不甚了解,就无法建构出有效的『魔法』。 而且扭曲的程度也有限制,例如之前改变空气中的含氧量属于比较单纯的工作,如果要制造出强烈的静电,或是等同于台风规模的气压差距,光是必须置换的数值就已经是超乎想像的巨大——」 「够了!」 「好痛!为什么打人?」 「囉唆!在下听不懂你的解释,说简单一点!」 「……魔术可以把一变成十,也可以把十变成一,却没办法无中生有。」 「所以魔术只是骗人的把戏,根本派不上用场吗?」 一想到兜了 一大圈之后的结论居然还是回到原点,洁奇莉亚不禁气得柳眉倒竖。 「骗人的把戏有时还是很好用的。葛雷沙,身上有没有子弾?」 「……子弹是有,手枪却不知道掉在哪里了。」 「没关系,我要的只是里面的火药。」 莱尔平静的表情看在眼里,洁奇莉亚心中不禁一怔。 「……对方的速度就要慢下来了,到时候大家一起上。」 身材魁梧的牙之血族低声开口。其他同伴闻言,无不默默点头。 牙之血族所拥有的『魔法』具备强化肉体的效果。这不是后天习得的技术,而是与生倶来的能力,持续力自然不是透过后天的学习获得魔术能力的『魔法师』所能相比的。 而且牙之血族拥有不亚于野兽的视觉、嗅觉与听力,可以轻易掌握敌人的位置与动态。 「——?」 沿着阶梯来到二楼的走廊之后,魔术师少年从军服少女的手中接过好几个小东西,旋即头也不回地往后一丢。凭着优异的视力,牙之血族的追兵立刻得知那些小东西正是手枪的子弹。 人力丢掷的子弹固然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不过为了慎重起见,牙之血族的追兵还是凭藉着 灵活的运动能力左右闪避,不让子弹与自己的身体接触——却浑然不知已经栽入了莱尔『真正的攻击』之中。 「呜——!这、这种臭味是哪来的?」 剌鼻的臭味令牙之血族的追兵皱起了眉头, 事实上,他们跟洁奇莉亚都不知道莱尔从火药当中将硫磺提炼出来化作气体,甚至还从硝酸制造出阿摩尼亚。在场众人当中,唯独莱尔清楚地掌握了火药的成份。 「咕、可恶……」 强烈的恶臭令牙 之血族的追兵暂时失去了嗅觉。眼见机不可失,抱着洁奇莉亚的莱尔立刻掉转方向,朝着敌人冲了过来。就在双方即将正面接触的时候,莱尔突然丢出已经点燃的火 柴。 先前的火球殷鉴不远,牙之血族连忙往左右散去,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胆子不大嘛。」 穿越缝隙之后,莱尔和洁奇莉亚持续前进,并未停下脚步。火柴掉落地面,很快就燃烧殆尽。 「……好家伙,竟敢愚弄我们!」 先前的恶臭攻击再加上现在的虚晃一招,牙之血族的追兵顿时气得瞪大双眼,说什么都要逮住已经跑到一楼的莱尔。然而沿着阶梯来到二楼与一楼之间的平台时,却已经失去了魔术师少年与军装少女的身影。 一定是躲在某个地方,然而失去嗅觉的牙之血族却无法掌握对方的位置。就在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的时候,莱尔低沉而平静的声音顿时传入耳中。 「——你们的鼻子和耳朵真没用,连小狗都比你们强多了。」 「……等着瞧吧,一定要你为这句话付出代价!」 声音来自走廊的尽头。于是四名追兵穿过一片狼藉的餐厅,来到厨房的门前。一名追兵起脚破门,其他三名追兵鱼贯而入,这才发现厨房的地板上有个临时搭建的陷阱——好几把刀刃朝上的菜刀。 「这算什么!」 一阵乱踢之后,四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落在正对面半开半阖的门板上。门后是个狭窄阴暗的空间,堆满了一袋又一袋的面粉以及青菜,看起来应该是储存粮食的仓库。这里不失为绝佳的藏身之处,不过四人也发现抹皎洁的月光自通往户外的门扉映射而入。 牙之血族的追兵立刻自仓库中飞奔而出。发现抱着少女的少年准备逃进森林中的背影之后,四人的脸上无不泛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森林是牙之血族的地盘。就算嗅觉派不上用场,也不怕追丢了目标。 于是四人加快脚步’开始追赶逃入森林的冒失魔术师。察觉敌人追了上来之后,少年开始在树林中迂回前进。 「这种伎俩效果有限,只是浪费体力罢了!」 话才刚说完,跑在前面的魔术师少年突然双膝一软,显然是肉体强化的魔术失去了效用。 军装少女试图扶起魔术师少年,牙之血族的追兵却已经近在咫尺。 「游戏结束了,狡猾的魔术师!」 牙之血族的追兵露出森然獠牙,恨不得立刻将耗尽体力的猎物开肠破肚,却突然被莱尔身边的地面所吞噬。 「啊——」 陷阱?不可能,对方没有挖地洞的时间。可是…… 「……可恶!竟然忘了森林中的陷阱!」 入侵拜斯布鲁克宅邸之际处处提防的陷阱,却在魔术师少年逼真的演技之下被抛到了脑后。 「这种地洞不算什么……」 准备爬出地洞的四人抬起头来,赫然发现白色的粉末没头没脑地迎面洒落。原本以为是剥 夺视觉的毒粉,却又不像想像中那样有刺激性,看起来就像是普通的—— 「——面粉?」 烟雾迷蒙之中,不明究理的四人抬起头来,刚好看见莱尔点燃一根火柴丢进地洞。 轰然巨响之后,受到重创无法动弹的四人,顿时被活埋在地洞之中。 「……挺顺利的。」 上气不接下气的莱尔凝视着崩塌的地洞。 「这阵爆炸应该是杀不了他们,却足以让他们在洞里面待上好一段时间。地洞之中无处闪避,爆炸的冲击力势必对他们的内脏造成严重的伤害,即使牙之血族的复原能力再怎么强大,一时三刻之间也是难以痊愈。」 「……」 搀扶着莱尔的洁奇莉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莱尔在逃亡期间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行动,洁奇莉亚实在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一切都在莱尔的掌握之中。无论是剥夺敌人的嗅觉、毫无意义的挑衅、 擅取仓库中的面粉、甚至连逃入森林的行动都是作战计画的一部分。 「······你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我是说森林中的陷阱!你根本没有时间调査陷阱的种类和位置!」 负责监视莱尔的洁奇莉亚自然是再清楚也不过。 「我没调查过,我只知道这片树林之中一定设有许多用来保护伊尔莎的陷阱。」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地洞?而且还清楚掌握了逃亡路线上的陷阱!」 「一看就知道了。」 「什么……?」 「我小时候经常在某人的命令之下制作各式各样的陷阱。无论是地洞或是吊人绳,全都难不倒我。」 面对莱尔理所当然的回答,洁奇莉亚顿时为之哑然。居然将专业工兵设置的陷阱跟小孩子的恶作剧混为一谈,天底下真的有那么心狠手辣的小孩子吗? (……不,或许刚好相反。) 或许在这名少年的眼中,小孩子的恶作剧跟专业工兵的陷阱其实是一样的。这就好比到了某种境界之后,大画家的作品跟小孩子的涂鸦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的道理一样。 洁奇莉亚的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这时莱尔抬起头来环视四周,似乎稍微恢复了体力。 「……我们走吧。」 「走去哪里……?」 「当然是去找伊尔莎。入侵者还剩下一人,这场战斗尚未结束。」 洁奇莉亚闻言,顿时从骇然之中恢复了冷静。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都不是省油的灯,理论上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 欲言又止的莱尔难掩内心的忧虑。洁奇莉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前的这名少年,只能以复杂的神情凝视着忧心忡忡的莱尔。 ※ ※ ※ 受莱尔之托负责照料伊尔莎的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带着年幼的少女返回正在马厩待命的马车。驾驶座上的蜜拉立刻挥动长鞭,迅速离开拜斯布鲁克宅邸。 比邻而坐的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宛如宝石一般光彩夺目的年幼少女。 两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莱尔的学生,过去只是从莱尔的口中得知片断的情报。 〔……好漂亮的少女呀。〕 〔……是个美人胚子。〕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不禁在内心大为赞叹。 伊尔莎的表情十分平静,并未哭泣,也并未显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这种超龄的冷静与沉着,更是令玛莉亚和路娜莉亚感到印象深刻。 「——抱歉,请容我介绍自己。我叫做伊尔莎……伊尔莎·拜斯布鲁克,是莱尔·巴德休坦老师的学生。」 伊尔莎恭恭敬敬地低头致意。之后又再度抬起头来,面向眼前的玛莉亚。 「这位就是玛莉亚·海蓝殿下吧?」 「……你认识我?」 「老师曾经多次在我面前提起您。他说您拥有宛如火焰一般熊熊燃烧的赤铜色长发,以及 有如翡翠一般坚定不移的美丽瞳孔,是一名同时具备优秀的行动力与决策力的女英豪。在老师的心目中,您不但是相知相惜的儿时玩伴,柔中带刚的处世原则与圆滑老练的交际手腕更是博得老师的尊敬。根据老师本人的说法,您可是他所接触过的人物之中最值得信任的伙伴。」 「……莱尔真的这么说过?」 「老师对您可议不绝口呢。」 「……呼嘿嘿……」 得知这一连串美丽的词藻都是出自莱尔之口,玛莉亚的脸上顿时堆满了腼 腆的笑容。 「至于这一位,则是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殿下吧?」 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正面接下伊尔莎的视线。 「……莱尔大人也曾经提到我吗?」 「是的,老师说您拥有令皎洁的明月也为之失色的银发,以及更胜于白雪的肌肤。外表虽然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事实上您的内心却是多愁善感、热情如火。而且做起事来格外认真,老师常说若没有您替他分担秘书的行政与杂务,他也无暇从事家庭教师的工作呢。」 「……是、是哦……」 乍看之下虽然是面无表情,路娜莉亚的内心却产生了宛如置身梦境的错觉。 眼前的局势固然是十万火急,两名少女却不约而同地露出站在一片花海的面前兀自陶醉的神情。直到蜜拉打开驾驶座与客舱之间的小窗子,才将飘飘然的两人拉回了现实。 「……小姐。」 蜜拉的语气十分急迫,玛莉亚连忙从小窗子之中探出头来。 「怎么回事?」 「前方有个人影。」 朦胧的月光之下,确实有个人影伫立在紧临森林的道路中央。 「——怎么处理?」 「无妨,直接冲过去。」 玛莉亚的语气十分坚定,没有一丝的迟疑。 「既然有本事大剌剌地站在路中间,对方一定早就看到我们了。别管那么多,强行突破就 是了。」 「——收到。」 蜜拉的看法也跟玛莉亚相同,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提升了马车的速度。 马车与人影之间的距离快速缩短。面对来势汹汹的双头马车,人影——严格说来应该是身材高瘦的女子露出尖锐的犬齿微微一笑,旋即高举双臂。 「——哈啊啊啊啊!」 高瘦的女子正对着疾驶而来的马车,完全没有闪躲或是逃走的意思。只见她的双手分别抓 住两匹马的马头,双脚稳稳踩在地上。即使脚掌已经微微陷人地面,女子依然成功挡下体重是 自己好几倍的马车,抓着两匹马的马头往外一抛。 「抓紧了————!」 一脸惊骇的蜜位放声大叫。马匹倒下旳同时,马萆也在惯住的钐响之下往旁边倾倒。紧抓着缰绳的蜜拉从驾驶座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咕、呜!」 独力挡下马车的高瘦女子俯视着捣着侧腹微微呻吟的蜜拉,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的敬意。 「仓促之间居然有本事保护头部,简直就跟野猫一样灵巧。只可惜人类毕竟是人类,永远不可能成为野猫。」 高瘦的女子——安革莉卡丢下倒卧在地的蜜拉,朝着倾斜的马车缓缓前进。 「……呜喔!?」 一颗子弹自客舱之中激射而出。原本是瞄准安革莉卡的前额,却只见她往后一仰,有惊无 险地闪过致命的子弹。 「动作倒是很灵活!」 玛莉亚一脚踢开客舱的车门,握着手枪跳了出来。 「乖乖投降吧,大块头的女人!」 近距离的连续射击——回转式手枪的子弹全部命中安革莉卡的身体。 「成功——」 「很痛耶,红发女!」 琥珀眼绽放出愤怒的光芒,安革莉卡大声抗议。 「这家伙——是幻想种?」 「可恶!伤口过于集中,无法及时复原!」 捣着腹部的安革莉卡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回转式手枪的连续射击竟然奈何不了敌人, 玛莉亚只感到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身体更是冷不防微微颤抖。 「所以我就说嘛!手枪这种玩意一点儿都不好用!」 丢下子弹用罄的手枪之后,玛莉亚从胸前的乳沟之中拔出另一把手枪。结果还来不及瞄准敌人,就被驱上前来的安革莉卡连枪带人一同提了起来。 「呜……」 「可恶的红发女……你找死啊!」 「闭嘴,大块头的女人!」 即使被安革莉卡高高吊了起来,玛莉亚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竟敢伤害我们家的女仆,我一定要替她讨回公道!怎样?肚子开了一个大洞的感觉还不错吧?」 「住口!头发的颜色跟公鸡一样也就罢了,嘴巴居然也跟公鸡一样唠叨!」 红发女跟大块头的女人就这样展开了低层次的唇枪舌剑。趁着这个空档,路娜莉亚立刻按照原定计划抱起伊尔莎离开马车。 「唔!不好!」 「路娜莉亚,拜托你了!」 路娜莉亚的唬珀眼也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在自己的身旁释放出魔属性的『白雾』。只见 她利用在『白雾』之上高速滑行的『雾踏』步法,迅速地远离现场。 「……撑着点,玛莉亚!带着伊尔莎藏身于安全的地方之后,我就立刻——」 就立刻回来。然而路娜莉亚话还没说完,脚下就突然一滑。天旋地转之中,路娜莉亚只能 紧紧抱着伊尔莎,尽可能地减轻落地时的冲击。 「咕……怎、怎么会突然……」 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赫然发现浓雾笼罩四周。这并非自然现象,也不是路娜莉亚所制造的 『白雾』。 「难道是——」 「——命运的女神可真是爱捉弄人。」 眼前的『浓雾』如同窗帘一般往左右散去,现出一条通道。身上穿着宛如丧服的漆黑服装、头戴蕾丝软帽的贵妇人自浓雾之中悠然现身。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路娜。」 并不算陌生——不,应该是再熟悉也不过的声音传入耳中,向来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也不禁露出惊愕与不解的神情。 「……怎么可能……」 「安革莉卡,你怎么会犯下这种错误?」 无视于呆立原地的路娜莉亚,黑衣的贵妇人转头打量着不远处的安革莉卡。只见将玛莉亚吊在半空中的安革莉亚冷冷哼了一声。 「这应该是你的情报有误吧?雾之血族的幸存者不是只有你而已吗?怎么又冒出了一个?」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黑衣女子掀起帽檐的薄纱,凝视着眼前的路娜莉亚。 「……毕拉洁……姐姐……?」 「把那个女孩子交出来,路娜。」 黑衣的贵妇人——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指着伊尔莎,向自己的亲生妹妹下达命令。面对姐姐前所未有的冰冷语气,路娜莉亚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可是……」 「路娜,你敢反抗我吗?」 只见毕拉洁举起右手,周围的『浓雾』立刻开始蠢动。 「我不想连你都杀,路娜。听话好吗?」 路娜莉亚默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应。 「……够了,不要再争执了。」 浓雾的结界之中,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正是伊尔莎。她轻轻挣脱路娜莉亚无力的小手,勇敢地面对黑衣贵妇。 「——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人为了我而受到伤害。好,我愿意跟你走,不过你要保证绝不伤害在场的其他人。」 伊尔莎的语气十分坚定。路娜莉亚为之屏息,被吊在半空中的玛莉亚忍不住啐了一口。安革莉卡面露钦佩之色,毕拉洁则是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 「……只要您放弃抵抗,我们也不会滥杀无辜。」 「一言为定,带路吧。」 「……谨遵指示。」 毕拉洁点点头之后,旋即从地上起身,利用『浓雾』制造出一条通道。 「请代我向莱尔老师问好。与莱尔老师相处 的那段时间,将是我短暂的人生当中最美丽的 回忆。」 「「……」」 向无言以对的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留话之后,伊尔莎抬头挺胸迈开大步,走上『浓雾』的通道。毕拉洁也紧跟在后,两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白雾之中。 「……算你们命大,好好珍惜这条捡来的性命吧。」 安革莉卡悻悻然地将玛莉亚随手一抛,旋即转身跳入雾中。 一段时间之后,宛如白色黑暗的『浓雾』四处散去,无论是高瘦的女子、黑衣的贵妇以及宛如宝石般美丽的女童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恶!」 现场只剩下三名战败的少女。远处的天际传来一阵雷鸣,彷彿在嘲笑三人的狼狈。 五章 女巫的锅子 制伏牙之血族的追兵、试图与早一步离开拜斯布鲁克宅邸的马车会合的莱尔和洁奇莉亚却 只见到倾倒的马车,以及灰头土脸的三名少女。两人对看一眼,立刻明白现场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大家乘着马车,再度返回拜斯布鲁克宅邸。莱尔的第一项工作就是遗体的处理。户外的遗体覆盖白布,屋内的遗体则是集中于一处。虽然简陋了些,却也聊表莱尔对死者的敬意。 二十二具遗体处理完毕之后,莱尔回到还算完整的大厅,四名少女正垂头丧气地瑟缩于大厅的角落,现场一片沉默。 「一—是抱歉······」 玛莉亚以低沉的语气表示歉意,捣着侧腹的蜜拉也露出沉痛的神情。 莱尔朝着不发一语的路娜莉亚瞥了 一眼。路娜莉亚低头俯视着自己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并 未察觉莱尔的视线。 「——总而言之。」 莱尔双手一拍,此举立刻吸引了四名少女的注意。 「沉浸于过去的失败而不思解决之道叫做无谓的懊悔,并不是真正的反省。现在就让我们来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吧。」 「……说得容易……」 洁奇莉亚率先打破沉默。她的表情异常凝重,似乎随时都有以身相殉的可能。 「……你对目前的局势到底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我的学生遭到绑架。而且今天刚好是她的生曰,非得在黎明之前把她救出来才 行。」 「事情哪有这么容易!」 「既然如此……洁奇莉亚·葛雷沙,不如就由你来向大家说明一切吧。」 洁奇莉亚虽然一时气急而站起身子,莱尔的提议却又令她为之语塞。然而面对他人意有所止的视线,即使心有不甘,洁奇莉亚也只能勉强开口: 「……容在下提醒大家,接下来的谈话内容攸关国家机密,请务必守口如瓶。伊尔莎小姐真正的身分是——」 「——第一王子的长女吗?这个部分可以直接跳过去了。」 「什——」 莱尔一派轻松的语气顿时令洁奇莉亚哑口无言。其他少女也纷纷露出讶异的神情,唯独玛莉莉亚一副忍俊不住的模样。 「……玛莉亚,你早就知道了吗?」 面对路娜莉亚语带讶异的提问,玛莉亚有些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当然,我早就发现其中的玄机了。这阵子我经常跟第一王子殿下碰面,闲聊之际曾经试着询问王子殿下有没有聘请家庭教师的意愿。想不到那个长得跟熊一般的王子倒是十分大胆, 竟然二话不说就让藏了七年之久的女儿与外人见面。」 玛莉亚的用词虽然不敬,洁奇莉亚却是惊讶得睁大了双眼,完全忘了提出纠正。 「……原、原来早就有所知悉……」 「那当然,而且参考情报更是多得不胜枚举。」 莱尔点点头。 「就拿『拜斯布鲁克(白色城堡)』来说好了,根本就是伊塞休坦王城的别名。即使是捏造的假名,也跟王族颇有渊源呢。」 「是……」 「至于赛巴斯提安,则是几年前担任王室近卫队队长的赛巴斯提安· 基尔特中校吧?你则 是当年担任近卫队副队长的雷恩·葛雷沙中校的女儿,对不对?」 「居、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因为我看过军人白书,而且我对记忆力也颇有自信。」 「记、记忆力?军人白书所记载的名字,光是将校等级就有好几百人……」 「近卫队队长和副队长的女儿负责保护伊尔莎的安全,代表她一定是王族中人。不过直到谒见伊尔莎的父亲,也就是贝伦哈特殿下之后,我的推论才获得了证实。戴上那种欲盖弥彰的 面具,『哈特』的假名又那么明显,任谁都能够轻易察觉出其中蹊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王 子殿下大概打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身分的意思吧。」 「……」 洁奇莉亚凝视着眼前的莱尔,内心一片茫然。 ——这个人……不,应该说这号人物……! 事实上过去的洁奇莉亚打从心底瞧不起莱尔。或许是基于手握机密的优越感使然,洁奇莉亚一直将莱尔当成不识人间疾苦又自以为是的无知少年。 然而这种温室花朵的印象,竟然是建立在对世间百态瞭若指掌的前提之上。即便是有所察觉,却依然保持沉默。乍看之下似乎简单,却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这名少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精神层面的修为自然是不在话下。 「——莱尔·巴德休坦阁下。」 先前击退敌人的深思熟虑与沉着冷静令洁奇莉亚感到一丝的恐惧,如今目睹莱尔真正的一 面之后,洁奇莉亚深深相信他才是唯一的救星。 「请容在下为过去的种种无礼举动至上最深的歉意,同时也请接受在下今生今世最诚挚的 请託。莱尔阁下,请您拯救伊尔莎小姐——不,应该是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殿下!」 「快别这样!请抬起头来!」 洁奇莉亚的大礼顿时让莱尔慌了手脚,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抬起头来的意思。 「在下愿意以自己的生命与灵魂当成谢礼,请您——请您务必出手相救!」 「快点起来,我本来就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 「此话当真?」 洁奇莉亚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望着莱尔。只见莱尔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那还用说。伊尔莎是我的学生,老师帮助学生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莱尔毫不犹豫地回答,脸上更是露出义无反顾的神情。洁奇莉亚见状,这才终于松了口 气。 ——可是。 「不要闹了。」 冰冷的枪口无声无息地贴上太阳穴,洁奇莉亚顿时为之屏息,莱尔也睁大了眼睛凝视着手枪的主人。 「玛莉亚……」 紧握枪柄的玛莉亚露出嫌恶的神情,彷彿视眼前的洁奇莉亚为一大麻烦。 「……事情落幕之前,请你不要轻举妄动。」 「……玛莉亚!」 「小姐^·······!」 面对玛莉亚意想不到的暴行,路娜莉亚和蜜拉忍不住出声劝阻,然而玛莉亚却丝毫不为所动。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拥有待殊能力的怪物就已经是一大麻烦了,我可不想无缘无故被卷入王位继承人的政治斗争之中。现在抽身还不算太迟,等到引火上身之后就来不及了。」 「……意思是弃伊尔莎小姐于不顾?」 即使面对枪口的威胁,洁奇莉亚依然咬牙切齿地瞪着玛莉亚。 「玛莉亚·海蓝……你好歹也是伊塞休坦的贵族……」 「很抱歉,暴发户贵族本来就欠缺贵族应有的尊严与荣誉。」 玛莉亚不耐烦地将赤铜色的头发往后一拨。 「为了彼此着想,劝你老实点吧。」 「你……丨」 冰冻冷酷的翡翠瞳孔,与燃烧着熊熊怒火的灰色瞳孔所绽放的视线在半空中交会,两人都将对方视为欲除之而后快的『敌人』。 「……把武器收起来,玛莉亚。这一点儿都不像你的为人。」 玛莉亚朝着莱尔瞥了一眼,却没有放下武器的意思。 「我的为人?很抱歉,这才是真正的我。衡量利弊得失之后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做法,尽可能的将损失降至最低。莱尔,不像看到这个女人死在你面前,就给我老实一点尔。尚未领取的家教酬劳就由我代为支付,到时候我还会附上 一些加给替你压压惊。总之在这件事情落幕之前,都不要随便插手。」 玛莉亚以不带任何情感的公式化语气,清楚地对莱尔下达『命令』。 「见到其他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你一定不会弃之不顾的。劝你还是乖乖听话,否则我就打爆这个女人的脑袋。」 「……」 莱尔默默地凝视着赤铜色头发的儿时玩伴。 路娜莉亚和蜜拉则是忧心忡忡地打量着玛莉亚和洁奇莉亚,发现抵着太阳穴的手枪填满了子弹之后,洁奇莉亚不禁紧咬下唇。 「——看来你是认真的。」 「当然,这辈子再也没这么认真过了。」 「原来如此……」 莱尔叹了口气,似乎选择了屈服。玛莉亚见状,脸上顿时浮现出欣慰的笑容。 可是。 「既然如此,你的手枪应该瞄准我才对。」 莱尔的语气十分平静,出人意表的发言却令三名少女微微一怔。 「你、你说什么一—」 「不管你会不会开枪,都无法改变我拯救伊尔莎的决定。若不愿意见到我继续涉入其中, 唯一的办法就是开枪杀了我。」 「可是——」 「你应该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吧?」 「……」 玛莉亚脸色一沉。莱尔的发言不但夺回了发球权,也让玛莉亚陷人左右为难旳处境。 「……你确定?我真的会开枪喔。」 「当然。就算你真的开枪,也无法阻止我。」 「!」 ^玛莉丽不集咬后齿。莱尔向来是言出必行的人物,玛莉亚比任何人都了解他这种说道做到的脾气。 「……求求你,就听我这一次吧!」 玛莉亚语带哭音。 「千万不要涉入卑劣下流的政治斗争,就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物自己去斗个你死我活吧!」 「不过这件事与我有关,我可是伊尔莎的家庭教师。」 「……没错,说得对。这件事起因在我,所以我有阻止你的义务。」 一触即发的气氛之中,玛莉亚以大拇指扳下击铁,更是将房间内的紧绷局势推上了最高 「……莱尔,哪裡都不要去,否则我只好轰爆自己的脑袋。」 「小姐!」 蜜拉忍不住大叫一声。 扳下击铁的手枪离开军装少女,瞄准了玛莉亚自己的头部。即使远离了死亡的威胁,眼前的局势变化依然令洁奇莉亚惊讶地睁大双眼。 「莱尔,答应我……」 微微颤抖的枪口,彷彿代表了玛莉亚悲壮的决心。 察觉翡翠色的瞳孔流露出必死的觉悟之后,莱尔也难掩内心的悲伤。 「……你是认真的?」 「当然,我可不会随便举起手枪瞄准自己的脑袋。」 「……对不起,我还是无法答应你。」 「莱尔……!」 即使以自己的生命为要胁,也无法改变莱尔的决定。在莱尔的心中,自己的生命就只有这么点价值吗?强大的绝望袭上心头,玛莉亚几乎克制不了扣下扳机的冲动。 「救出伊尔莎之后,我会自行了断。」 「……什么?」 「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为我而死了,我怎能继续苟活于世?」 「……」 「我是认真的。若认为你我的生命毫无价值,就尽管开枪吧。」 这简直就是极度傲慢的要挟,莱尔也无法证明自己真的会追随着玛莉亚的脚步离开人世。 然而莱尔并没有如何的歉疚与不安,他的心中只有照本宣科陈述既定答案的冷静。 「··············我怎么可能办得到。」 玛莉亚放下手枪,将击铁扳回原先的位置。莱尔立刻迎了上去,自玛莉亚的手中取过手枪。 「······到底是为什么?我只不过······」 「······对不起,玛莉亚。」 莱尔温柔地拥抱着垂头丧气的儿时玩伴,在她的耳边轻声致歉。 事出突然,玛莉亚不禁为之屏息。 「对不起,玛莉亚。扮演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角色,真是难为你了。」 「莱尔······」 「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出于对我的关心,不过——」 莱尔将双手搁在玛莉亚的见上,凝视着她的双眼。 「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选择袖手旁观,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玛莉亚,请不要让我变成置身事外的懦弱之辈。」 「······好啦,我明白了。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话就对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了!」 玛莉亚自暴自弃地提高音量之后,旋即轻轻地哼了一声,脸上更是露出有所觉悟的坚定神情。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而且换个角度来思考,这可是讨好第一王子殿下的大好机会呢!」 「我实在不愿意把你拖下水,不过你也太现实了吧?」 微微苦笑之后,莱尔旋即正色凝视着眼前的玛莉亚。 「所以你知道这次事件的首谋者是谁喽?要不然又怎么会冒出『王位继承人的政治斗争』 的说法?」 「耳朵真尖。」佩服之餘,玛莉亚也忍不住摇头苦笑。 「……其实我曾经亲眼目睹绑架伊尔莎殿下的黑衣女子——名叫毕拉洁的女人与第二王子 亚贝尔德殿下进行秘密的会谈。」 于是玛莉亚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详细说明一遍。 姐姐的名字传入耳中,路娜莉亚的身体顿时微微一震。莱尔看在眼裡,不禁露出左右为难的神情。 「第二王子殿下……在除掉伊尔莎之后,他确实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伊塞休坦王家的男女成员都享有王位继承权,因此第一王子的长女是第二顺位的继承人选,第二王子则是屈居第三顺位。 身为伊尔莎身边的侍卫,洁奇莉亚实在不愿意相信王族的成员居然涉入这次的绑架事件, 不过听到莱尔的推测之后,她立刻毫不犹豫地开口: 「那就立刻向亚贝尔德殿下提出质问吧。」 「你不是认真的吧?就算真的提出质问,对方也不可能乖乖承认。」 曾经将枪口瞄准自己的玛莉亚固然言之有理,洁奇莉亚还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那就直接向国王陛下报告此事。」 「你以为这阵子贝伦哈特殿下代替国王主持各种仪式是为了什么?就是因为国王陛下长久 以来卧病在床,无法执行政务。而且贝伦哈特殿下已经前往西部视察,目前由第二子殿下代 替国王处理国政,选在这种时候向国王举发第二王子殿下的不轨,岂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 「既然如此,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们连伊尔莎小姐被带到哪裡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伊尔莎小姐身在何处,在下就可以独自一人——」 莱尔凝视着身旁的路娜莉亚。察觉莱尔忧虑的眼神之后,路娜莉亚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伊尔莎目前身在何处,我大概猜得出来。」 「——独自一人救出伊尔莎小姐……咦?」 莱尔凝视着身旁路娜莉亚。察觉莱尔忧虑的眼神之后,路娜莉亚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 觉。 「……除了路娜莉亚之外,理应灭绝于世的『雾之血族』突然现身。再加上玛莉亚曾经听见第二王子殿下亲口说出『与盟友共同回收的〈遗产〉』……玛莉亚,不觉得这两条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物吗?」 「等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 「毕赫姆·赛斯特。」 这个名字令在场之中除了洁奇莉亚之外的其他人无不微微一惊。 「拥有雾之血族的魔剑、执着于〈最后女巫的遗产〉的毕赫姆·赛斯特,正是第二王子亚贝尔德的盟友。」 「……看来第二王子真的是下定决心放手一搏,否则也不会跟那种人合作。」 「再加上最近毕赫姆,赛斯特的兄长雷范古龙继承边境伯爵的爵位,经常出入于王都之 中。综合以上线索来判断,伊尔莎目前应该被囚禁在赛斯特边境伯爵家的某处。」 「……根据我调查的结果,赛斯特家族在北部郊外拥有一栋别墅,应该就是那裡了。」 「……既然连地点都知道了,就立刻出发吧。」 率先表态的,正是紧抿双唇压抑情感的路娜莉亚。 「……不过你的姐姐——毕拉洁也涉入其中,而且还主动绑架了伊尔莎,这件事恐泊不是光靠谈判与交涉就能解决的。」 「……正因为如此,费不能缺席。」 路娜莉亚摇摇头。 「我必须发掘我所不知道的真相。」 「有些真相不需要知道。」 「至少我试过了,总比置身事外来得好。」 莱尔闻言,不禁瞇起双眼笑着点点头。 「——好, 一起去吧。」 「……我去准备交通工具。」 在一旁待命的蜜拉摇摇晃晃地起身。莱尔见状,立刻伸手阻止伤势未癒的侍女。 「蜜拉,你另有任务。」 「啊?」 「洁奇莉亚,请你立刻写封信好吗?」 莱尔一一做出指示。 「……这也是我的任务吗?」 就在其他人分头进行准备工作的时候,唯独蜜拉脱下了侍女服,露出结实而富有弹性的小麦色肌肤。 「……已经好几年没玩医生游戏了呢。」 「印象中每次都是玛莉亚跟你扮演医生,由我扮演患者。」 莱尔来到上身半裸的蜜拉背后,以指尖轻压蜜拉的左腰。 「呜——」 「果然不出所料,最下面的三根肋骨出现了裂痕。」 蜜拉秾纤合度的左侧腰身浮现出大范围的淤青。 「我这就帮你治疗,不要乱动。」 于是莱尔打开临时找来的急救箱,取出一条软膏。 可是他却停下了动作。 「不是要治疗吗?」 「这个……内衣可能有点儿碍事……」 「呵呵呵……小时候莱尔大人总是被小姐跟我脱个精光,现在轮到莱尔大人复仇了吗?」 嘴上虽然揶揄满脸通红的莱尔,微微发烫的耳根却也让蜜拉感到有些尷尬。 「……我的手举不起来,就麻烦您了。」 莱尔虽然露出绝望无比的神情,却还是小心翼翼地解开内衣的纽扣。失去支撑的内衣被脱下之后,蜜拉若无其事地夹紧双臂遮掩胸部。 「忍耐一下。」 莱尔在涂抹软膏的时候虽然尽可能放轻动作,蜜拉却还是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为了分散莱尔的注意力,蜜拉开始聊起了过去的往事。 「……已经好久没接受莱尔大人的治疗了呢。记得以前待在乡下的时候,莱尔大人和小姐常常替我疗伤。」 「……说到这个,其实我一直很想向你道歉。」 「道歉?为什么?」 「因为我在你的前额留下了永久性的伤痕。」 莱尔歉疚的语气听在耳中,蜜拉下意识轻抚刘海遮盖下的旧伤。 「如果我的治疗技术再好一点儿的话……对不起。」 (——哎呀呀······〕 蜜拉睁大了双眼,她万万也想不到眼前的救命恩人竟然一直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这次也一样,其实我真的不想连累玛莉亚、路娜莉亚还有你。」 莱尔忍不住说出内心的泄气话。 蜜拉勉强转过头来,将莱尔的身影纳入视界。先前在分派任务之际展现出超龄的果断与沉 着,如今这名少年却流露出缺乏自信的愁容。 「……我是个傲慢的伪善者,总是为了贯彻自己的信念与坚持,让无辜的他人卷入其 中。」 「……不过您从未对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吧。」 莱尔闻言,立刻抬起头来望着蜜拉。 「七年前也是如此。即使冒着可能会被友人厌恶、甚至是排挤的风险,莱尔大人还是利用魔术治愈了我的伤势。」 「那是因为当时的情况十分危急……」 「这次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莱尔大人的出发点是为了拯救年幼的少女,王族的身分并不是 考量的重点。难道这么做也错了吗?」 「……倒也不是。」 「既然如此,就拿出您的自信吧。大家都认为莱尔大人的决定是正确的,所以才心甘情愿地被卷入其中,跟莱尔大人是不是傲慢的伪善者无关。还是说您以为我们真的迟钝到被卷入其中还不自知的地步吗?」 「······嗯,说的也是。谢啦,蜜拉。」 莱尔露出释怀的笑容,蜜拉也笑着点头回礼。 蜜拉知道莱尔为什么会向她吐露真心话。因为对于莱尔而言,蜜拉才是真正的『儿时玩伴』"在蜜拉的面前.莱尔没有偽装自己的必要。 「——好,结束了。不过这毕竟只是应急的治疗,可别太勉强了。」 「是。」 重新将侍女服套上绑着固定木和绷带的身体之后,蜜拉站了起来。 「……玛莉亚就拜託你了。」 「是,请尽管放心。莱尔大人也要小心一点儿。」 蜜拉强忍着肋骨的疼痛,恭恭敬敬地向莱尔低头致意之后,旋即转身离开大厅。 轻轻关上门扉后,蜜拉这才发现玛莉亚就蹲在不远处,于是轻手轻脚地迎上前去。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111111」 蹲在地上的玛莉亚正发出无意义的笑声。 彷彿沉浸在嗑药之后所产生的幸福感。 「小姐,您怎么啦?」 「……是你啊,蜜拉。刚刚看见了吗?莱尔他紧紧抱着我耶!」 玛莉亚突然抱紧了自己。 脸上更是流露出置身幸福顶端之后的恍惚,彷彿回想起被莱尔紧拥入怀的感觉。 「……恭喜小姐。」 「还有还有,你听到了吗?如果我死了,他也不想活了呢!呀啊啊啊啊!」 喜上眉梢的玛莉亚忍不住尖叫一声,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乍看之下,就像是垂死挣扎的昆虫。 「············贺喜小姐……」 「他居然为了我而不惜牺牲生命……呜、呜呜……我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玛莉亚双手握拳,彷彿见证奇蹟般的激动。 只见她的双眸流下豆大的泪珠,一副准备羽化升天的模样。 「··········嘿!」 「好痛!」 即使赤铜色头发的少女是自己曾经立誓效忠的恩人,蜜拉还是忍不住伸出食指,在没出息的主人前额狠狠地弹了一下。 眼见哭丧着脸的玛莉亚捣着自己的额头,蜜拉笑着提出忠告。 「 我们也有我们的任务,小姐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嗯。」 玛莉亚收敛起先前散漫的模样,板着脸孔站了 起来。这时军装少女——洁奇莉亚也刚好带着一只信封返回原地。 「……这是莱尔阁下要求的信笺。」 「嗯,辛苦你了。」 玛莉亚准备接过信封,洁奇莉亚却迟迟不肯松手。 「……在下很讨厌你。」 「怎么,还对我拿枪瞄准你的事情耿耿于怀呀?」 「不,是因为当时你真的打算对伊尔莎小姐见死不救。」 洁奇莉亚灰色的瞳孔绽放精光,之后又稍微降低了音量。 「……不过这次连累了莱尔阁下,在下感到十分抱歉。」 察觉军装少女歉疚的神情跟语气,玛莉亚小嘴一扁,流露出明显的不悦。 「——莱尔大人可真是造孽啊。」 站在主人身后的蜜拉忍不住低声苦笑。 「……用不着自抬身价。」 玛莉亚哼了——声。 「连累了莱尔?你错了,莱尔向来是依照自己的想法而行动。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连累他。」 「……原来如比。玛莉亚·海蓝,在下总算可以毫无顾忌的讨厌你了。」 「是是是,随你的便。」 从洁奇莉亚的手中抢过信封之后,玛莉亚迈开大歩往前移动。 就在即将与洁奇莉亚擦肩而过的时候。 「……可别成为莱尔的累赘。」 「……在下自有分寸,不必掛心。」 洁奇莉亚轻弹剑鞘,语气之中充满了挑衅。玛莉亚再度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莱尔大人,祝您旗开得胜。 蜜拉默默地在内心替莱尔祈祷的同时,也加快了脚步跟在主人的身后。 ※ ※ ※ 安革莉卡·方古赞双手交抱在胸前,抬起头来仰望着『那个』————比她还要高出许多的 『大锅』。 外型类似地炉或是暖炉所使用的铁锅,高度却有三公尺之谱,令人怀疑这个『大锅』的用 途到底是什么。而且『大锅』的外表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粗大水管,看起来就像是盘绕的巨蛇,在火把的映照之下更是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妖气,令人联想起童话故事中的『魔法大锅』。 「——安革莉卡,你在做什么? 」 黑衣的贵妇人踏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走来。头上少了薄纱的女帽,泛红的银发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这名优雅的贵妇跟安革莉卡是系出同门的眷族,身材高瘦的美女却对她报以忌讳嫌恶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在打量你的宝贝锅子罢了。」 「千万不能松懈,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关键时刻。」 「关键时刻呀……」 安革莉卡俯视毕拉洁怀中的女童。纯金色的头发与大理石般的肌肤,即使陷入了沉睡,依然难掩耀眼的光辉。女童身上的衣物已经全部褪去,纤细的肢体就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令 人赞叹不已。 「看来『魅惑』之术已经完成了,亏你下得了手,等到这孩子再度睁开双眼,就只能在无限延伸的恐怖与绝望之中静待死神的降临。」 「若要让魔力失去控制,这是最有效的方法。与其在这边说些风凉话,倒不如抓紧时间四周巡逻,说不定会碰上让你的同伴失去行动力的敌人呢。」 「嗯,说的也是。他们表面的烧烫伤和内伤十分严重,大概还得躺个三天才能复原。」 「听说对方是魔术师?」 「似乎如此。」 安革莉卡露出兴奋的微笑。 「呵呵……一举击败四名牙之血族的魔术师……真是令人期待……」 「这可不是游戏,认真一点。让敌人溜走是你们的失职,你可得负起责任,替族人收拾烂摊子才行。」 「……放心,我会的。我这个人向来爱护同胞,这点可跟你大不相同。」 轻轻地讥讽毕拉洁之后,安革莉卡逕自转身离去。 直到返回学院拿取武器的路娜莉亚再度会合之后,众人才离开拜斯布鲁克宅邸,前往赛斯特边境伯爵家的王都别墅。令人意外的是,王都别墅就位于拜斯布鲁克宅邸的不远处—— —当然,这裡的「不远」是对贵族来说的距离。 铁栏杆围绕的别墅比古城改建的拜斯布鲁克宅邸略小,却也是别具规模。不过屋子裡面一 片寂静,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气息。 「……简直就跟鬼屋一样。」 这就是走下马车的莱尔对别墅的第一印象。紧跟在后的路娜莉亚身边带着血族的魔剑〈赤色月牙〉。 洁奇莉亚自驾驶座一跃而下。如今她已经换上崭新的军服,身上配着胸甲与铁手套。这就 是现代突击骑兵——亦即古代骑士后裔的战斗服装。 三人推开铁制的大门,朝着建筑物直奔而去。大门并未上锁。乍看之下似乎稍嫌大意——却 也代表敌人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完全没有锁上大门的必要。 通往建筑物的道路途中^身材高瘦的美女正静候众人的到来。 「……你来了啊,莱尔·巴德休坦。」 见到一马当先的莱尔之后,安革莉卡不禁露出微笑。 「击败同胞的魔术师,果然就是你。」 「……你们认识?」 洁奇莉亚睥睨着偷袭拜斯布鲁的牙之血族领袖,脸上不禁流露出一抹讶异。 「……说来话长。」 于是莱尔手握琥珀,将自己跟安革莉卡在市场相识的过程告诉大家。 「——安革莉卡,我是为了被你抓走的那名少女而来的。她······伊尔莎在哪里?」 「那个孩子现在应该在〈锅子〉里面吧。」 「······锅子?」 「也罢,这不重要。我再问你一次,莱尔,巴德休坦。你愿意效忠于我吗?」 安革莉卡向莱尔伸出右手。 「我不会看走眼的,你就是我寻觅已久的优秀魔术师。我所做的——切,都是为了牙之血族 ——不,为了幻想种的未来。」 「……这次的绑架事件,也是为了你口中的未来吗?」 「果然聪明。没错,我就是要彰显幻想种的恐怖,重新唤起人类对黑暗以及森林的敬 畏!」 安革莉卡提高音量,一双琥珀眼也绽放出黄昏色的魔力励起光。 「暗杀者的身分刚好是达成目的的最佳媒介。目睹我们压倒性的暴力之后,狂妄自大的人类才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若真如此……对不起,我的回答是否定的。至少现在的我就是为了对抗暴力而来。」 「你有几分胜算?那个女人——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虽然是个讨人厌的家伙,真正的实力却跟我不分上下喔?」 「我是伊尔莎的家庭教师。」 莱尔静静地回答: 「因此我必须教导她正确的道理:面对有人收到暴力威胁,应该有人……不,一定要伸出援手救助才行。」 「原来如此……只要你能够坚持初衷,这个世界似乎就还有希望。」 安革莉卡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自动让开一条路。 「去吧。」 「·······为什么?」 「我已经履行了跟那个女人之间的承诺。你的出现本来就不在契约议定的内容之中,到时候我还要替被你打成重伤的同胞向她请求额外的慰问金。毕竟我是个和平主义者,不喜欢无谓 的冲突。」 「大言不惭的家伙……!」 一想到惨死在安革莉卡手下的同伴,洁奇莉亚忍不住想要拔出腰间的长剑,却被莱尔所制 止。 「我们的目的是什么?不是救出伊尔莎吗?能够避开不必要的战斗,自然是再好也不过。」 「······知道了。」 洁奇莉亚深深地吸了口气,放开了紧握的剑柄。 「——告辞了。」 「嗯,好好加油吧。」 安革莉卡一派轻松地目送三人离去,似乎真的没有出手的意思。 莱尔原本以为这是安革莉卡所设下的陷阱,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眼前的局势发展顿时 让他有种挥棒落空的失落感。不过成功避免了 一场预期中的恶战,对于整体的战力保存无疑是一项利多。毕竟安革莉卡的坚持与想法对于莱尔等人而言并不重要,如何救出伊尔莎才是真正的重点。 抵达建筑物之后,莱尔等人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 「这是……」 屋内弥漫着灼人的热气。依循着热气的来源往前走去,赫然在疑似建筑物的大厅——或可能是餐厅所改造而成的大房间之中,发现以三十一 一面体的图形整齐排列的中型琥珀炉。炉内正燃烧着黄昏色的熊熊火焰,上层的蒸汽窑安装了直达屋顶的透粗大圆筒,内部不断发出宛如虫鸣的低沉声响。 「……莱尔大人,这是什么?」 面对冰冷巨大的钢铁机械,路娜莉亚的语气有些无助。莱尔打量着铺设于地面的无数管路,立刻看出机械设备的真正用途。 「……好像是发电机。」 「发电机?」 「就是产生电力的装置。利用蒸汽转动与马达相连的涡轮——」 莱尔试图解释机械的原理,路娜莉亚却是茫然地呆立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对于不识『电力』为何物的路娜莉亚而言,莱尔的说明就像是难以理解的咒语。 洁奇莉亚的反应更直接。只见她背转过身子,乾脆来个充耳不闻。 「……简而言之,就是制造落雷的机器。」 「落雷……是吗。」 路娜莉亚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握着长剑的右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大概是以为对方会以落雷展开攻击吧。虽然不无可能,却是微乎其微,毕竟眼前的机械设备实在过于庞大,不像 是攻击用的武器。 (既然如此,所产生的电力又是用于何处?〕 莱尔依循着铺设于地面的电线一路寻找。在发现电线从墙上的小洞直通中庭之后,又跟着 寻找前往中庭的路径。好不容易找到——扇通往户外的门扉,三人立刻鱼贯进入中庭。 阴暗的天空覆盖了夏季特有的雨云,地表裸露的中庭点燃了数处火堆,照亮了位于正中央的黑影.——巨大的『锅子』。 「——结果你还是来了,路娜莉亚。」 抬头仰望『锅子』的黑衣贵妇转过身来,语气格外冰冷。 莱尔并不认识这名黑衣贵妇,不过从她不亚于路娜莉亚的白皙肌肤以及美丽脸庞来判断, 应该就是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没错。 「真不知道安革莉卡到底在做些什么……该不会是想要让我出糗,趁机在一旁看好戏吧。」 毕拉洁以略带忧郁的琥珀眼打量着莱尔和洁奇莉亚之后,视线落在握着魔剑的路娜莉亚身 上。 「……可爱的路娜莉亚。又何必呢?选择袖手旁观,对你我而言才是真正的幸福。」 「……毕拉洁、姐姐。」 面对不再以『路娜』的小名称呼自己的姐姐,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提出了质问。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这种事是指什么?可爱却无知的路娜莉亚,你是指绑架伊尔莎殿下,还是指我委身于赛斯特边境伯爵家的事实?你是指为什么我还活着,还是——」 毕拉洁凝视着路娜莉亚手中的魔剑,缓缓地开口: 「——还是指我背叛了雾之血族,将魔剑交给人类的事实?」 「!」 亲生姐姐的告白传入耳中,路娜莉亚顿时为之屏息。 「……背、背叛血族……?为什么……」 「因为雾之血族的灭绝是无法避免的命运。」 面对苍白银发的妹妹几乎喘不过气的质问,泛红银发的姐姐报以冷酷的回答。 「……路娜莉亚,相信你也亲眼目睹人类王都的繁华,以及科学技术的发展了吧?」 毕拉洁凝视着南方——西方诸国首屈一指的大都市贝尔古。 「人类发展出以魔力的结晶——亦即琥珀为燃料的技术,透过热量的转换掌握了幻想世界 中的魔力。如今人类不满足于眼前的成就,除了掌握魔力之外,甚至还企图发展以幻想种为食粮的机械。」 毕拉洁指着身后巨大的『锅子』,以试探的视线打量着莱尔。 「莱尔·巴德休坦,《最后女巫的弟子》。毕赫姆殿下经常提起你的名字,相信你应该知道这东西是什么吧?没记错的话,你的师父将这种设备命名为〈女巫的锅子〉。」 「……看似是提炼金属的练成炉,事实上并非如此。」 自发电机延伸而来的电线缠绕了好几圈,表面呈现彩虹的光辉。莱尔凝视着同样见于琥珀炉内部的真银合金所绽放出来的光芒,说出内心的推测。 「……老师的众多研究当中,包括了『琥珀精制』的技术。这就是落实这项技术的设备——运作原理刚好跟将琥珀当成燃料的琥珀炉相反,而是从魔力之中提炼琥珀的『琥珀链成 炉』……」 「了不起,果然是名不虚传。」 毕拉洁点点头,视线再度回到路娜莉亚身上。 「简而言之,这个〈锅子〉就是将高浓度的魔力蓄积体——也就是幻想种转化为琥珀的机器。路娜莉亚,这下子你明白了吧?光是开採琥珀还不够,人类甚至打算将我们这些幻想种当成『燃料』。」 面对毕拉洁的自我解嘲,路娜莉亚的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颤。 「长达百年的隐居,在无意间延长了幻想种的生命。幻想种的安居乐业,是建立在人类将我们视为假想生物的前提之上。一旦幻想种的存在遭到证实,我们将会立刻成为人类压榨与消 费的对象,化作『燃料』消失无踪。」 「……」 「首当其冲的牺牲者,就是雾之血族。为了得到隐藏于栖息地的琥珀,人类与雾之血族展 开接触。然而父亲大人却拒绝了人类的要求,这实在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如今幻想种只能依附于人类之下苟延残喘,否则势必会步上灭绝的道路。因此我舍弃了误判时势的族人,投入人类的阵营。」 「所、所以……」 「是的。我的里应外合,就是雾之血族灭亡的原因。」 「!!」 「出卖了雾之血族之后,我成为与人类交涉的窗口,这也是安革莉卡愿意与我携手合作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她还是深信武力的展示才是延续血族命脉的唯一法门。 ——现在你明白了吗,路娜莉亚?为了幻想种的未来着想,我亲手葬送了雾之血族的命脉。」 「……」 无言以对的路娜莉亚只感到全身虚脱,甚至连站立都很困难。握在手中的魔剑——雾之血族的珍宝也成为失去力量的破铜烂铁,缓缓自路娜莉亚的怀中滑落—— 「——毕拉洁,涅普泣布尔德,这只是你的——派胡言。」 「······一派胡言?这话怎么说?」 莱尔接住差点掉落在地的〈赤色月牙〉,以平静却愤怒的眼神凝视着毕拉洁。 姐姐的质疑同时也是路娜莉亚内心的疑问。只见路娜莉亚抬起头来仰望莱尔,如同槁木死 灰的脸庞浮现一抹疑色。 「——你的言论存在着许多矛盾。」 「矛盾?我看是你——」 「首先你说『对人类的技术感到恐惧』,然而长年过着隐居生活的雾之血族,真的能够确实掌握外界的局势吗?就算真的掌握了部分情报,也不可能是你的亲身体验。」 「这——」 「再来,关于赛斯特边境伯爵领地的琥珀实际产量。」 毕拉洁为之语塞。莱尔见状,立刻乘胜追击。 「根据路娜莉亚的说法,雾之血族的隐居地是在一年前遭到袭击,然而赛斯待边境伯爵领地的琥珀产量却并未出现明显的成长。事实上边境伯爵领地本来就拥有丰沛的琥珀矿藏,根本 没有消灭雾之血族的迫切需求。」 「……人类的欲望岂是单纯的数字所能解释的。」 「我认识前任的边境伯爵毕赫姆·赛斯特。当时毕赫姆的身上带着〈赤色月牙〉,应该就足以证明他就是消灭雾之血族的凶手吧?毕赫姆确实拥有强烈的企图心,却不是利欲薰心的 入。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获得需要的东西,却不会浪费心力执着于不必要的东西。」 「……」 毕拉洁的反驳遭到莱尔两倍、甚至是三倍的还击。这不像是莱尔平常的作风,路娜莉亚立刻领悟到莱尔正处于极端愤怒的状态之中。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事实上〈女巫的锅子〉是失败的作品。」 「……你居然将恩师伟大的〈遗产〉当成失败的作品?」 「你可能误会了,这种东西不可能是〈最后女巫的遗产〉。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弄来的,就算不是失败的作品,也存在着致命的瑕疵。而且——」 莱尔指着连接发电机与〈锅子〉的电线。 「为了供应提炼琥珀所需要的强大电力,你必须另外消耗多少琥珀?」 莱尔的反驳一针见血,路娜莉亚这才恍然大悟。她回想起隐身于建筑物之中的『发电机』—— 为数众多的琥珀炉,更是替莱尔的论点增添了许多说服力。 「综上所述,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你的说词只是一派胡言的推论获得了证实。伟大的理想并不是你的原动力。这样的你没资格批评路娜莉亚『愚蠢』!」 这就是令莱尔大为愤怒的原因吗?路娜莉亚大感意外。 只见毕拉洁以空虚的眼神凝视着默然不语的路娜莉亚。 「·····这名少女可真是难缠,难怪你对他如此倾心。」 「姐姐……」 语气虽然虚弱,双眸却流露出必死的决心。毕拉洁狼狈的模样看在眼裡,路娜莉亚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错,路娜莉亚……我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雾之血族的灭亡,其实是我的愿望受到同胞的阻挠之后所造成的结果。」 「阻挠?」 「造访隐居地的人类并非为了琥珀而来。当时的访客是一名病入膏肓的青年,希望藉由幻想种的魔术得到一丝存活的机会。没错,我爱上了他。」 一时之间,路娜莉亚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出自姐姐口中的言语。 『爱』?姐姐刚刚提到了『爱』吗? 「难以体会吗,路娜?对于降生至今还不满四分之一世纪的你而言,确实是复杂了些。幻想种所选择的隐居其实是一种停滞,一成不变的生活,是一种灰色的时间……你之所以受到众 人的宠爱,纯粹因为你的诞生是雾之血族睽违许久的『变化』,也难怪你无法想像过去的族人到底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 「感性和情绪随着停滞逐渐消磨之中,你能体会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恋爱对我造成了多么大 的冲击吗?我想跟他共度余生,然而血族的同胞却不愿让他活下去……所以我只好毁灭一切。 谁叫他们成为我的袢脚石?」 「……我不相信……」 就为了这种事?这就是雾之血族惨遭灭绝的真正原因? 路娜莉亚一脸愕然,毕拉洁的神情却是异常狰拧。只见她美丽的五官扭曲歪斜,双阵更是流露出向死神挑战的悲壮。 「没错,我不会让他离开人世。为了保住他的生命,我什么都愿意做。就算要我出卖同胞、向人类摇尾乞怜,甚至是绑架无辜的女童都在所不惜。」 「绑架伊尔莎也是拯救『他』的方法之一 ?」 心生疑惑的莱尔忍不住插口。 「你打算怎么拿伊尔莎来治疗那个人的疾病?」 「幻想种不会生病,大部份的伤势都可以自行痊癒。《最后女巫的弟子》啊,你应该知道其中的原因吧?」 「因为幻想种的肉体是以魔法来维持的。组织结构虽然跟人类相同,物理性的伤害以及异常却可以利用魔力……」 话才说道一半,莱尔的脸色倏然地发白。聪明的他已经猜到毕拉洁的目的了、 「难道——」 「我已将琥珀埋人他——雷范古龙,赛斯待的体内,藉由琥珀的魔力强行延续他的生命,不过显然是撑不了多久。对于人类而言,魔力毕竟是外来的异物,所以——」 毕拉洁仰望身后的〈女巫的锅子〉。 「使用出现『返祖现象』——亦即拥有幻想种因子的人类所提炼而成的琥珀,或许可以让他成为幻象种,进而驯服外来的魔力。」 「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推论,根本没有确实的证据!」 「你还是不明白。就算是一厢情愿的推论,就算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也别无选择。时间已经很紧迫,由不得我三心二一意了。哪怕只有一丝的希望,也不能轻易放过。」 毕拉洁微微一笑,悲愴的觉悟自言语之中表露无遗。 这时一道强光自〈魔女的锅子〉释放而出。黄昏色的光芒,这是魔力励起光的顏色。 「……终于醒来了。〈锅子〉已经开始运作,再过一段时间之后,魔力失去控制的伊尔莎殿下就会被提炼成琥珀了。」 「我不会让这种事——」 「伊尔莎小姐!」 站在一旁静观其变的洁奇莉亚得知主人的下落之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这就将您救出来!」 然而洁奇莉亚才刚迈开脚步,毕拉洁就无声无息挡在她的面前。一对琥珀眼亮起了魔力励起光,身上笼罩着一层浓厚的『白雾』。 「我已经说过了,谁都不能阻止我。」 毕拉洁的语气虽然温柔,纤纤玉手却紧握着半透明的雾剑,朝着洁奇莉亚奋力横扫。 「不好——!」 洁奇莉亚的上半身在危急时刻突然往前一倒,躲过了身首异处的危机。莱尔把军装少女压倒在地之后,立刻举起手中的琥珀。 「……人类的魔术师挡得住〈狭雾大剑〉吗?」 毕拉洁高举几乎跟树干一样粗大的雾剑,准备彻底歼灭眼前的敌人。 「——唔!」 这时一双琥珀眼绽放精光的路娜莉亚也召唤出彷彿水晶一般白皙透明的利剑。只见她挥舞 着『白雾』所凝聚而成的〈狭雾之剑〉,阻挡姐姐的攻势。 毕拉洁见状,立刻利用雾踏之术往后滑行了几步。 「······连你也要阻止我吗?惹人怜爱、却不知天哥地厚的路挪莉亚。」 「安静。」 路娜莉亚毫不犹豫地举起雾剑攻击毕拉洁,同时也清楚感受到自己的五官因愤怒而扭曲。 「……姐姐,你的对手是我。」 正式做出挑战宣言之后,路娜莉亚轻轻握着莱尔的手背。 「莱尔大人,时间不多了,快点救出伊尔莎小姐吧。」 「……你不要紧吗?」 莱尔的关怀传入耳中,路娜莉亚的嘴角顿时浮现一抹笑意,只是她本人并未察觉罢了。 「这是我的决定。」 「……好吧,自己小心。」 莱尔默默打量着路娜莉亚,旋即交出手中的〈赤色月牙〉,扶起洁奇莉亚往〈锅子〉的方向前进。 「谁都不能阻止——」 毕拉洁试图拦阻两人,却被路娜莉亚挡住去路。只见路娜莉亚拔出魔剑,将毕拉洁的『白雾』砍成两半。 「〈赤色月牙〉……竟然会以这种形式阻挡我的去路。」 毕拉洁嘖了一声,转身面向路娜莉亚。 「……这把魔剑是我送给雷范古龙大人的弟弟,毕赫姆阁下的见面礼。既然落在你的手 上,代表毕赫姆殿下突然失踪的事件一定跟你脱不了关系吧,路娜莉亚。」 「也就是因为如此,才得以跟姐姐一较高下。」 「——你太狂妄了,路娜莉亚。即使拥有血族之祖『夜暗之王』亲自打造的魔剑,也不足以弥捕你我之间的实力差距。」 毕拉洁的琥珀眼愈来愈亮,附近的空间也出现愈来愈多的『白雾』。白色的黑暗很快地就 将路娜莉亚团团围住。 「————奋起吧,〈夜雾群势〉。」 在毕拉洁的召唤之下,白色的黑暗纷纷化为穿着半透明盔甲的『雾之士兵』。雾块所形成 的士兵共有十人,手中都握着同样由浓雾所构成的〈狭雾之剑〉。 「——歼灭她。」 毕拉洁轻轻挥动右手,多达十人的『雾之士兵』同时袭向路娜莉亚。 「唔……」 路娜莉亚只能以右手的〈赤色月牙〉以及左手的〈狭雾之剑〉迎战无声无息迅速接近的敌 人。 毕拉洁的体内不但可以蓄积庞大的魔力,操纵魔术的技巧更是族人之中首屈一指的。身为雾之血族实力坚强的『雾使者』,当年所以的族人都一致公认毕拉洁是继承族长之位的最佳人选。 路娜莉亚的〈狭雾之剑〉虽然也烦具威力,却受挫于雾之士兵手中的长剑。即使单体的战 斗力十分有限,多达十人的雾之士兵还是可以跟路娜莉亚的〈狭雾之剑〉互相抗衡。 为了打破僵局——路娜莉亚只好舞动右手的〈赤色月牙〉。这把曾经让路娜莉亚吃尽苦头的 魔剑,如今又重回雾之血族的手中。或许是回归旧主的欢喜令魔剑的威力大增,剑刃所到之 处,雾之士兵的武器纷纷折损断裂。 魔剑是魔力经过长时间的淬炼之后所变化而成的武器。幻想力所打造的魔剑由身为幻想种 的路娜莉亚来使用,更是强化了魔剑本身的魔性。 面对更为强大的幻想之剑,〈夜雾群势〉显然不是对手,然而毕拉洁却依然好整以暇地站 在一旁观战。每当路娜莉亚消灭一名雾之士兵,毕拉洁的身旁就会出现新的增援部队,维持场 上的战力。 而且。 「咕、呜丨.」 士兵虽然没有生命,动作却一点儿都不迟钝。十名士兵在行动之际彼此掩护互相支援,以 惊人的团队默契展开一波又一波的攻势。 路娜莉亚只能以左手的〈狭雾之剑〉为盾牌,同时以右手的〈赤色月牙〉伺机攻击,却还是逐渐屈居下风。她勉强以两把长剑挡住自左右袭来的双刀,结果还是躲不过来自背后的斩 击。 「咕……啊、啊啊丨 奋力推开左右两侧的雾之士兵,路娜莉亚旋即反手一剑,解决了从背后偷袭的敌人。 「……这可是我的打工服装,就这样被你们毁了……!」 路娜莉亚以满腔的怒火冲淡伤势所造成的痛楚,却还是难以扭转眼前的局势。 「现在有什么打算呀?我那惹人怜爱,却冲动莽撞的路娜莉亚?」 毕拉洁命令雾之士兵将负伤的妹妹团团围住。 「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却又不知道珍惜……如果你保持中立,我也不必如此相逼。 原本打算留下美好的回忆之后就此道别,只可惜你的脑筋就是转不过来。为了同胞挺身而出, 又能够改变什麽?」 「……请别误会了,姐姐」 「嗯?」毕拉洁面露疑色。 「我之所以跟姊姊为敌,并不是为了替族人报仇,更何况我也没有那种资格。」 毕拉洁提起雾之血族滅亡的真相时,路娜莉亚确实大受冲击,然而心中却完全没有替死去的的族人复仇雪恨的念头。 事实上在路娜莉亚的心中,依然存在着没有跟族人共存亡的罪恶感。即使是面对毕拉洁的时候,这种罪恶感依然存在,因此一开始她才选择了沉默。 然而当毕拉洁打算伤害莱尔的瞬间——路娜莉亚立刻毫不犹豫攻击自己的亲生姐姐,内心的 罪恶感也同时消失无踪。 「……原来如此。路娜莉亚,看来我们两姐妹的个性倒是挺相似的。」 毕拉洁露出嘲讽的冷笑。 「那你就尽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吧。只不过结果还是一样的,你们不可能从熊熊燃烧的 〈女巫的锅子〉救出伊尔莎殿下,而仅能具现出魔剑的拙劣魔术也没有阻止我的可能。」 毕拉洁右手一挥,雾之士兵再度发动攻势。 路娜莉亚的琥珀眼一亮,以手中的魔剑斩断敌人的肢体。 然而一名士兵消失之后,新的援军立刻投人战场。除此之外,敌人在进攻之餘也开始发挥 『浓雾』的特性。 「!」 前方的五名士兵以〈狭雾之剑〉为盾,采取横列队形展开突击。路娜莉亚原本打算消灭几 名士兵,替自己创造活路,想不到五名士兵竟然融合成『雾之巨人』,举起粗壮的巨腕袭向路娜莉亚。 停下脚步准备释放斩击的路娜莉亚已无选择。虽然她成功斩断跟成年人的身躯不相上下的 臂腕,却还是躲不过随之而来的巨掌。 路娜莉亚纤细瘦弱的身躯高高飞起,重重摔在地上。 「右手大概断了吧。」 毕拉洁冷冷开口。虽然在路娜莉亚仓促之间护住要害,但惯用手受创,战力势必会大受影 响。于是毕拉洁命令巨人乘胜追击,准备结束这场战斗。 「如此一来就——」 想不到自地上起身的路娜莉亚却以惊人的速度直扑而来,一举斩断了巨人的小腿。接着又以全身的力量朝着剧烈摇晃的巨体发动致命的斩击,成功消灭了雾之巨人。 「这……怎么可能……」 察觉笼罩在路娜莉亚身上的『白雾』之后,毕拉洁顿时恍然大悟。路娜莉亚是以『白雾』 强行驱动遭到破坏的身体。 「这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战术,专门用来对付跟怪物一样的人类。」 「……你疯了吗?这种自杀式的攻击只适合肉体能力待别强化的牙之血疾,雾之血族可是承受不起。」 「没关系……莱尔大人会替我疗伤。」 伤口的剧痛令路娜莉亚的前额流下豆大的冷汗,然而她还是无所畏惧地微微一笑。 面对亲妹妹必死的觉悟,毕拉洁美丽的五官顿时为之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处处跟我过不去?为什么每一个族人都要阻止我?而且还故意在我面 前拿出魔剑……为什么连小小心愿都不让我实现!」 「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 面对姐姐近乎号泣的吶喊,路娜莉亚的心底突然泛起了一丝的哀伤。 「你的遭 遇令人同情。」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 『雾之士兵』再度起身,彷彿感应到主人的愤怒。面对多达数十名士兵的〈夜雾群势〉, 一双琥珀眼炯炯有神的路娜莉亚毫不犹豫地展开突击。 接近〈女巫的锅子〉之后,莱尔才真正感受到这个庞大的装置所带来的压迫感。高度三公尺,最大宽度少说也有四公尺,〈锅子〉的顶端喷发出黄昏色的光芒。莱尔和洁奇莉亚立刻沿着安放在〈锅子〉旁边的木梯爬上顶端,观察内部的情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全身赤裸的伊尔莎被囚禁于亮得令人睁不开双眼的〈锅子〉内部。纤细的四肢銬着沉重的枷锁,被迫以双手举高的姿势直立于底部。 「伊尔莎小姐!」 「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洁奇莉亚拼命呼唤主人的名字,伊尔莎却是毫无反应。青玉的左眼与绽放出强烈光芒的琥 珀右眼流下滂沱的泪水,彷彿临死之人般尖声嘶叫。 「伊尔莎小姐!」 「不可以!」 眼见洁奇莉亚打算一跃而下,莱尔连忙从背后架住她的身体。 「放手!在下要救出伊尔莎小姐!」 「你没有操控魔力的本事,贸然跳下去只是白白送死罢了!冷静一点儿,不要冲动!」 莱尔大致瞭解〈女巫的锅子〉的结构。 基本的结构与琥珀炉相同,都是由真银合金的内壁反射魔力。不过魔力不会转换成热能, 顶端入口所喷发的魔力励起光也只是单纯的光线,所有的魔力都被封存于〈锅子〉之中。透过 〈锅子〉外侧层层缠绕的导线所传导的电力所形成的强大磁场,或许就是封存魔力的机制。 《最后的女巫》认为店里是物体中的『电粒子』移动之后的产物。电力的流动会造成磁力与向量的变化,这就是所谓的『左手法则』。 除非透过意识的传导赋予强烈的指向性,否则『魔力』是无法渗透『电磁力』这种强大的力量。〈女巫的锅子〉恐怕是以磁场强化真银合金的效果,再透过电子向量的反作用力将魔力压缩于〈锅子〉的内部。 简而言之,牺牲者将会被自己的魔力烧成灰烬。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洁奇莉亚的双眸流露出近乎绝望的悲痛。面对洁奇莉亚的询问,莱尔拼了命地思考对策。 〈锅子〉的结构十分坚固,不容易破坏。莱尔手边有颗相当于微型琥珀炉的〈魔弹〉,是路娜莉亚自学院取来的武器之一。然而〈魔弹〉的威力过于强大,到时候恐怕连伊尔莎都会跟 着〈锅子〉一起化成灰烬。 如果可以从破坏磁场的形成下手…… 「……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路娜莉亚和毕拉洁之间的战斗愈演愈烈。如今毕拉洁已经制造出将近五十名的『雾之士兵』,除了对抗路娜莉亚的部分士兵之外^其他的士兵全都在建筑物的玄关门前一字排开,负责保护别墅的安全。 基于结构面上的限制,〈魔弹〉的有效射程并不远,顶多一 一十至三十公尺左右。而且除非 精确命中目标,否则琥珀的压缩无法正常运作。莱尔跟屋内的发电机还有一大段距离,万一弄巧成拙,反而有可能浪费了起死回生的唯一希望。 「……洁奇莉亚,请你想办法切断缠绕在〈锅子〉表面的导线。对了,不可以使用长剑喔。绝对不可以直接接触导线,否则会触电的。」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去把伊尔莎拉上来——拜託你了!」 莱尔从怀中夹出大量的琥珀之后,开始咏唱〈祈咒〉。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暗之终点,象征风之起源与火之肇始。末路的黄昏,不朽的黄 金,始为时空的摇篮』——」 浓稠的魔力笼罩全身,形成一道结界之后,莱尔朝着〈女巫的锅子〉的内部纵身一跃。如狂风一般呼啸肆虐的魔力本流瞬间撕裂了结界的一角,侵蚀莱尔的皮肤。 「咕、啊!」 类似灼热、又接近冻结的剧痛袭上心头,几乎失去意识的莱尔不禁全身颤抖。如今他也只能尽可能地提升琥珀的魔力输出,对抗魔力的风暴。而且魔力的释放并不是没有限制,让结界 的有效距离维持在小于〈锅子〉直径以内的范围,可没有想像中的容易。 「咕、呜·······伊、伊尔莎!」 莱尔抱着身体不断扭动的伊尔莎,来自伊尔莎的魔力却不断冲击莱尔的结界。强大的冲击 力沿着意识逆流而上,进人莱尔的体内。莱尔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剧烈疼痛袭上脑门,脑细胞彷彿被烧成一片焦黑,顿时发出凄厉的哀号。 「咕、嘎、啊啊啊——咕、咕啊……伊、伊尔莎……!」 强忍着几乎令人为之发狂的剧痛,莱尔凑近伊尔莎的脸庞,然而伊尔莎左右不同色的金银妖眼却被恐惧所蒙蔽,完全看不到莱尔的身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幼女凄厉的吶喊在〈锅子〉之中不断地迴响。 「呜——!到底该怎么做……!」 伊尔莎的五感已经完全封闭,显然是毕拉洁的杰作。 莱尔只能紧紧抱着不断挣扎的伊尔莎,想办法争取时间。剧烈的疼痛感切断思绪,莱尔的大脑持续空转,完全无法思考。 就在莫名的焦躁油然而生的瞬间—— 『——我是个讨人厌的孩子。』 莱尔心中一怔,低头俯视怀中的伊尔莎,却只见到披头散发的幼女依旧不断地号泣。莱尔不禁心想,刚刚的声音到底是哪来的? 『——我是讨人厌的孩子!』 『总是替父亲大人添麻烦。』 『只能躲在其他人的背后。』 『成为大家的累赘。』 直到现在——莱尔才发现声音是来自伊尔莎的思绪。伊尔莎在无意间将自己的思绪附着于魔 力之上,一起释放了出来。 〔说不定——〕 灵机一动的莱尔连忙附在伊尔莎的耳边放声大叫。 「伊尔莎!你拥有让魔力产生共鸣的才华,是个天生的魔术师!快点想办法控制魔力的释 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伊尔莎还是对莱尔的努力报以无意义的怒号。不过透过魔力为媒介,『心的吶喊』倒 是更清楚地呈现于莱尔的意识之中。 『既然不被喜欢,乾脆自这个世界消失算了!』 『如此一来,就不会替别人添麻烦了。』 『反正没有人需要我。』 『没有人在乎我这和讨人厌的孩子,干脆消失算了。』 「……开什么玩笑……」 莱尔不禁紧咬后齿。 在任何情况之下,这种想法都不应该出现于幼女的脑海之中。 于是莱尔紧紧地拥抱伊尔莎,停止了自己体内的魔力输出。狂风暴雨般的魔力让内部空间昇化为浑沌状态的未分化能量,顿时像一把熊熊烈火吞噬了莱尔的身躯。 「咕、啊——」 莱尔眼睁睁地看着外套的衣角扭曲变形,化成灰烬消失无踪。再过一阵子之后,莱尔的身体也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然而他还是强忍着彷彿在活生生的状态下被剥下一层皮的剧痛,将自己的思考意识聚焦于 伊尔莎所释放的魔力。既然伊尔莎听不见声音,莱尔也只能直接呼唤她的内心。 「————你并不孤单!葛雷沙——洁奇莉亚已经来救你了,现在正为了你而努力奋战!没有 人希望你自这个世界消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还记得令尊的眼神吗?眼神那么温柔的人,不可能将自己的女儿当成累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瞷!」 伊尔莎还是不断号泣,似乎听不见莱尔的声音。与魔力产生共鸣的思考也并未出现变化。 『反正母亲大人已经不在了。』 『丢下我独自离开了。』 『到时候大家都会离我而去。』 『只剩下我一个人。』 『因为我是讨人厌的孩子,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大家一定都希望我从未诞生于这个世界。』 「还有我啊,就在你的面前!我是来救你的,没有人将你视为不应该存在的孩子!」 『嘴上都说的很好听。』 『到时候老师也会离开我的。』 『难道不是吗?』 『老师只是基于家庭教师的义务,才跑来救我的。』 『只是想让逞英雄罢了。』 『到最后还是会抛下我的。』 「……够了……」 莱尔终于无法忍受不断涌进脑海的抱怨与数落。 「——你这个被宠坏的孩子,到底说够了没有!」 他举起右手就是一巴掌。 五感封闭的伊尔莎当然是毫无变化,以魔力为媒介四处传播的思绪却流露出明显的惧意。 『!』 『!?』 「我生气了!虽然早就生气了,现在却比之前更生气!家庭教师的义务又怎样?逞英雄又如何?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抗拒内心恐惧的情况下努力过活!都是为了实现理想和目标而 个断努力!不要随便放弃希望!」 莱尔不断地输出炙热的思绪,几乎忘了笼罩全身的魔力所造成的剧痛。 「所以!不准在我面前提起『讨人厌』的字眼,否则我就打你的屁股!就算你是一国的公主,我也照打不误!」 『打、打屁股?』 『好、好可怕……』 『不要生气……』 『我该怎么做……?』 「向洁奇莉亚、向你的父亲、向保护你的所有人道歉!向他们说声『对不起,我错了』! 听见了没有!」 『——莱、莱尔……』 「————————————————————老、老师……」 「……到此为止了。」 在数十名的〈夜雾群势〉簇拥之下,毕拉洁冷冷地开口。 气喘吁吁的路娜莉亚双腿发软,几乎快要跪倒在地。在『白雾』的扶持之下,才勉强撑起 体力耗尽又伤痕累累的身躯。 洁奇莉亚在莱尔的指示之下准备切断电线,却被毕拉洁识破了意图,遭到数名『雾之士 兵』的围攻。数量虽然比不上路娜莉亚所面对的敌人,然而对于从未跟『雾之士兵』交手的洁奇莉亚而言,依然是一场艰困的硬仗。 两名少女在敌人的压制之下一路退却,最后退至〈女巫的锅子〉的跟前。这时毕拉洁缓缓 举起雪白的手臂。 「只要愿意放弃无谓的抵抗——我就马上让你们获得解脱。」 毕拉洁雪白织细的手臂如同断头台的铡刀往下一挥,〈夜雾群势〉同时袭向退无可退的两名少女。 然而路娜莉亚和洁奇莉亚并不打算就此放弃。两人的双眸不约而同浮现出坚定的眼神,决 定坚持到最后一刻。 正所谓自助者必获天助,救命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 「路娜莉亚!攻击右侧的第三名敌人——替自己创造活路!洁奇莉亚,正前方手持盾牌的敌 人是你的目标!」 两名少女无暇细想,立刻遵照声音的指示展开行动。手起刀落之后,空无一物的手感令两 人大吃一惊。受到攻击的敌人瞬时化成一片烟雾,消失得无影无踪。 「路娜莉亚,往左前方移动三步!那一带的敌人都是——?!穿透敌人之后——直接攻击正面 的士兵!」 路娜莉亚依言为之,果然轻松穿越『雾之士兵』所构成的阵型,那几名敌人只是虚张声势 的幌子罢了。躲在幌子之后的『雾之士兵』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路娜莉亚砍成了两截。 「——这、这是怎么回事……?」 毕拉洁睁大双眼,抬起头来仰望着发号施令的少年——站在〈女巫的锅子〉顶端屹立不摇的瘦弱身躯。 「莱尔大人!」 「伊尔莎小姐!」 自〈锅子〉之中顺利逃脱的莱尔,将裹着一层外套的伊尔莎抱在怀中,俯视着成为战场 中庭。莱尔的身形虽然瘦小,毕拉洁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难以言喻的威严与霸气。 「——路娜莉亚,往左后方移动五步!那两名士兵是实体,尽快解决他们!洁奇莉亚,以手枪掩护路娜莉亚!十点鐘方向!」 在莱尔一连串的指示之下,〈夜雾群势〉顿时溃不成军。虚实交错的战术遭到识破,迫使毕拉洁不得不消耗更多的魔力,才能维持〈夜雾群势〉的阵型。 「这、这怎么可能……」 毕拉洁睥睨着莱尔。这个年轻人不但成功救出伊尔莎,甚至还轻而易举地识破〈夜雾群势〉的行动,难道他拥有特别的眼力————亦即所谓的魔眼?然而漆黑的瞳孔看不到一丝的魔力励起光,甚至连琥珀的魔力也感受不到。眼前的这名少年,只是一个再平凡也不过的人类。 「来自后方的攻击是实招!将右侧的敌人当成盾牌!」 ……一个普通的人类哪来这种本事? 背脊发凉的毕拉洁忍不住朝着站在〈女巫的锅子〉顶端的莱尔开口: 「……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有这种能耐?」 「一看就知道了。」 莱尔的语气十分平静。 「你不可能同时操纵数量这么多的人偶。真正拥有实战能力的,顶多只有最初出现的十几 名士兵而已。」 「……!」 莱尔的推测是正确的。毕拉洁可以同时创造出一百多名士兵,不过却只是徒具形体的幌子。若是行动跟真人无异的士兵,同时操纵十名已经是毕拉洁的上限,就算是只能做出简单动作的士兵,最多也只有一 一十六名。目前出现在中庭中的〈夜雾群势〉共有五十七名,真正拥有攻击力的士兵,也不过才十六名而已。 「既然知道大多数的士兵都是障眼法,只要观察他们的动作,自然可以分辨虚实。」 当初毕拉洁就是为了不让敌人看出破绽,才同时制造出这么多的士兵。难道这名少年目光 一扫,就可以瞬间掌握数十名『雾之士兵』的行动差异?这只是计算与思考之后的结果,抑或 是某种特殊能力使然? 莱尔·巴德休坦,《最后女巫的弟子》。在他的眼中,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不带一丝情感的平静眼神,彷彿看透了人世间的万物。毕拉洁只感到莫名的恐惧袭上心 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洁奇莉亚,后退——路娜莉亚,就是现在!驱散敌人的右翼,直接冲入敌阵!」 「……是!」 在莱尔的指示之下,路娜莉亚的战力得以充分发挥。一阵廝杀之后,路娜莉亚终于来到毕 拉洁的面前,两人之间只有数步之遥。于是路娜莉亚扫平呆立不动的幌子,举起〈赤色月牙〉 对准了眼前的敌人。 「少瞧不起我了!」 即使失去了十几名牵制用的人偶,毕拉洁立刻以魔力再度补足〈夜雾群势〉的缺额。 ——我依然是佔了上风! 毕拉洁指 终章 金银妖眼的王女 贝伦哈特第一王子的西部视察进展顺利。第一天搭乘火车平安抵达目的地,第二和第三天视察西部国境的要塞,第四天夜晚则是与地方乡绅举行恳谈会。握手寒暄虽然也是王族的工作之一,然而进入寝室準备休息的时候,几乎快要抽筋的右手还是传来阵阵的痠麻。对于第一 王子而言,握著剑柄还是比握手来得轻松自在。 「……唔!」 贝伦哈特才刚坐在寝室的沙发上,就立刻察觉房内另有他人。于是贝伦哈特暗中调整枪套的位置,以便随时可以拔枪迎敌,这才朝著房间的角落出声。 「出来吧。既然并未立刻采取行动,代表你们并不是杀手。」 「——真是不好意思。」 躲在衣橱后面的入侵者缓缓地来到贝伦哈特的面前。发现对方是自己熟悉的人物之后,贝伦哈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玛莉亚·海蓝?」 赤铜色的头发搭配翡翠的瞳孔,如今这名令人印象深刻的美丽少女却穿着侍女的服装潜入 第一王子的寝室。察觉贝伦哈特眼神之中的疑惑之后,玛莉亚朝著身后瞥了 一眼,这才替自己的打扮提出解释。 「我们家的女仆表示,这种打扮最适合从事潜入行动。」 这时另一名少女珊珊现身,是一名拥有小麦色肌肤的金发少女。身上一样穿著侍女的服装,神情之间却比玛莉亚多了一份自在。 「……嗯?不惜假扮女仆潜入卧室,到底有何要事?从两位的表情看来,应该不是为了谈 生意吧?」 贝伦哈特笑了笑,侍女打扮的玛莉亚却突然单膝跪地,行起了臣下之礼。 「……贝伦哈特殿下,请原谅我们的无礼。然而事态紧急,实在是刻不容缓。」 于是玛莉亚从怀中取出信封递了出去。 贝伦哈特毫不犹豫地接过信封,丝毫没有警戒的神色。开始阅读信中的内容之后,贝伦哈 特顿时变了脸色。 「·······什么·······!」 信中喵述藏匿伊尔莎的拜斯布鲁克宅邸遇袭的始末,以及伊尔莎被对方掳走的经过。从字迹看来,这封信应该是出自伊尔莎身边的侍卫洁奇莉亚·葛雷沙之手。 「·······此事当真?」 「是,当时我也在现场。」 信末的日期是昨天晚上。就算是立刻出发…… 「……短短一天之内就追到这来,可真是不简单。」 「因此而更改了许多列车的班次。真正辛苦的是如何将一片混乱的列车班次恢复原状的铁 路局人员。」 为了将信件及时送达i玛莉亚显然动用了许多关系。一想到玛莉亚所付出的努力,贝伦哈待忍不住重重地点头。 「……辛苦了。我不会过问擅闯寝室的无礼举动,反而还要代替小女向你致谢。即使伊尔莎到最后还是无法平安归来,我也不会忘了你的恩情。」 「不敢当。不过……请容许我提出小小的纠正。」 「无妨,说吧。」 「我愿意向殿下保证,您一定可以再度见到健康活泼的公主殿下。请您不必有所顾虑,现在就开始准备与公主殿下会面时的慰劳之言吧。」 「……你倒是很有自信,而且也对那名少年深信不疑。」 信件的后半部是由洁奇莉亚一万多另一个人所写成的,书名正是女儿的家庭教师。 「然而此事非比寻常,即使是《最后女巫的弟子》也未必能够使得上力。无论如何,还是 很感谢你们的一番心意。」 「……请再次恕我无礼。」 「无妨。」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客气了。贝伦哈特殿下,请不要小看我了。」 玛莉亚傲然地抬起头来,直视著眼前的贝伦哈特。 「我玛莉亚·海蓝比任何人都瞭解《最后女巫的弟子》,这也是我的自负与骄傲。看轻我所信任的人,就等于是瞧不起我玛莉亚·海蓝,对于殿下而言,这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 贝伦哈特突然发现自己的背脊竟然紧贴著沙发的椅背。看来自己的气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 被这个只有一半岁数的年轻少女所压倒。 〔……了不起。〕 贝伦哈特搔搔右颊的旧伤,忍不住微微苦笑。 「……玛莉亚·海蓝,我也想问个问题。」 「请说。」 「为什么不循正常管道?只要报出你的名字,这封信迟早也会送到我的手中,为什么要透过这种非正规的手段?」 面对贝伦哈特的质疑,玛莉亚忍不住紧咬下唇。 「……就在我离开王都的这段期间,他和我的朋友也正在并肩战斗。」 「所以为他们冒险潜入寝室,也是应该的吗?」 仔细一看,玛莉亚紧握的右拳已经微微发白。身后的少女也紧抿双唇,似乎正在忍受伤口的疼痛。 表面上虽然一派轻松,内心却是充满了不安。 〔……这两名少女真是了不起。〕 乍看之下虽然是莽撞冲动了点,却也真的被她们混了进来。而且还当著堂堂王子殿下的面前毫不保留的表现出自己的心有所属,除了大感钦佩之外,还真找不到其他的形容词。 「好,我明白了。我愿意收回先前的质疑,同时按照信中的描述来行动。」 「感激不尽。」 「我这就请医生过来一趟,请他替你身后的少女诊断腰部和右手腕的伤势。」 玛莉亚闻言,顿时吃了一惊。 「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吗?既然连我都发现了,那名少年肯定也是有所察觉。」 「······愧不敢当。」 于是贝伦哈特召来医生,随便编个理由之后。就命令医生将玛莉亚和蜜拉带回诊所。等到寝室之中没有其他人之后,贝伦哈特才忍不住喃喃自语。 「……竟敢光明正大地对我做出指示……即使是为了拯救伊尔莎,那名少年的胆识也是不 容小覷。」 信件的后半部详细说明了贝伦哈特往后应该采取的行动。 「令人不由得想起年轻时的我啊,蜜雷娜。」 忆起亡妻的贝伦哈特微微一笑,脸色旋即一沉。 「唔,那可不行,几乎跟你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伊尔莎可能会就此对他倾心。莱尔· 巴德休坦……虽然是个人才,却也是必须提高警觉的危险人物……」 第一王子此时此刻的表情,任谁看来都是护女心切的典型父亲。 ——第二天一早.贝伦哈特第一王子的西部视察活动突然中止,王宫方面也同时宣步将替第一王子的长女伊尔莎殿下举行盛大的公开仪式。 ※ ※ ※ 「听说那位公主大人拥有世间罕见的金银妖眼呢。」 「哦……」 「而且头脑十分聪明,曰后准备以跳级生的身分参加贝根罕学院的人学考试。三天前的公开仪式之后,类似的传言就已经传遍全校了。」 「嗯……」 「……反应一定要这么冷淡吗?真是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是哦……」 面对滔滔不绝的海瑟,莱尔依然表现出兴味索然的模样: 莱尔虽然成功救出成为话题人物的伊尔莎公主,曰常生活却并未因此而恢复平静。为广收拾行动结束之后的混乱局面,莱尔无暇顾及教授所要求的研究报告,结果被迫在学科教授亲自 监视的情况下重新提出比先前的份量多出一点五倍的报告。 「海瑟,我不是把我的报 告借你参考了吗?怎么连你也要接受补修?」 「教授说我的报告太完美了,不像是我写的,结果就打了回票。」 如今莱尔和海瑟口中的教授察觉他们正在课堂上聊天,顿时恶狠狠地瞪了两人一眼。 收下莱尔重新提出的报告之后,教授性性然地离开教室。莱尔这才松了口气,软绵绵地趴在桌上。 「等一下我还得去打工,先走一步。期末考的命题重点就拜托你喽。」 挥了挥手之后,海瑟旋即转身离去。相较于海瑟的神采奕奕,莱尔甚至连冷嘲热讽的力气 也没有。趴在桌上稍徵补充体力之后,莱尔这才踏著蹣跚的脚步回到研究室, 习惯性地敲了敲研究室的大门,旋即推开门扉。路娜莉亚正呆坐在研究室一角的沙发上^,既没听见敲门声,也并未察觉莱尔的归来。 「……路娜莉亚。」 莱尔轻轻唤了一声,路挪莉亚顿时双肩一震,似乎吓了 一跳, 「……莱尔大人……」 只见路娜莉亚连忙起身,深深地低头行礼。 「……对不起。都已经过了四天,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我这就开始工作,请您尽管吩咐。」 「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 「……是吗。」 路娜莉亚虽然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看起来却更像是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好。是该愤怒,抑或是悲伤?内心|片混乱的路娜莉亚甚至连自己的表情都难以决定。 不过…… 「若想大哭一场,就尽管哭吧。」 「……我没有哭泣的理由。」 冷若冰霜的语气。 「那个女人背叛了族人,试圆夺走幼小的生命,甚至还打算杀害莱尔大人……她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作所为令人愤慨,没道理为她而哭泣。」 「……我说,路娜莉亚。」 莱尔的语气十分平静,彷沸只是在閒话家常, 「你认为愤怒的相反就是悲伤吗?」 「唉?」 「如果愤怒的相反就是悲伤,那喜悦的相反呢?快乐的相反呢?你能够回答我吗?」 「……不能。」 「感情没有所谓的相反。生命在愤怒中感到喜悦,在快乐的时候感到悲伤。就机能性而言,生物的感情就是这么回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反应。」 「……」 「所以喽,没必要特地选择其中一种感情。」 「……可是。」 「毕拉洁·涅普拉步尔德固然是个大恶人,然而她同时也是你最重要的姐姐·····这不就好了吗?悲伤之余,也是可以愤怒的。」 「……既然如此,莱尔大人。」 路娜莉亚低头俯视地面,嘶哑著嗓子开口。 「……可以借您的后背一用吗?」 「后背?」 「……是的。」 犹豫片刻之后,莱尔转身背对路娜莉亚,立刻感受到路娜莉亚的前额紧紧贴了上来。 「······呜、呜呜······姊姊·······呜呜、姊姊·······你这个傻瓜·······呜、呜呜、呜呜呜······」 路娜莉亚泣不成声。只见她一边流泪、一边生气,愤怒的同时依然不忘哭泣。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路娜莉亚失去了最后的族人,理应感到难过。 「呜哇啊啊啊啊……你这个傻瓜……呜呜呜……」 当初是自己建议路娜莉亚不妨哭个过癮,如今莱尔却不由得庆幸路娜莉亚借用的是自己的 后背,而不是胸膛。 面对哭得跟泪人似的瘦弱少女,莱尔就算想要出言安慰,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哎……我怎么又来了……〕 埋首于莱尔的后背,路娜莉亚不禁在内心喃喃自语。 捨弃胸膛而借用后背,可说是出自路娜莉亚仅存的一丝矜持。 然而到头来还是流下了泪水,在莱尔的面前展露出自己的脆弱面。 感谢莱尔出借后背的同时,路娜莉亚也心中立下下不为例的誓言。 这名少年已经目睹自己落难时的狼狈模样了,不能再让他见到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 停止哭泣之后,双眼红肿的路娜莉亚再度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莱尔转过半张脸来点点头,似乎有些心虚。 就在研究室的突发事件告一段落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进来喽。」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玛莉亚。就敲门的时间点来判断,显然早已在门外听见路娜莉亚的哭 声。 玛莉亚向来被路娜莉亚视为『坚强女性』的模范,更是路娜莉亚见贤思齐的对象,她的出现顿时让路娜莉亚羞得无底自容。 「有事嘛?我才刚赶出一份报告,恨不得立刻倒头就睡呢。」 「我今天可是带著贵客上门,好歹跟人家打声招呼吧。」 「贵客?」 向面露疑色的莱尔点点头之后,玛莉亚旋即对著门外招呼。路娜莉亚往旁边挪动几步,替即将进入研究室的『贵客』空出一个位置。 「……看不出来你竟然这么老练,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啊?」 不明究理的莱尔凝视著眼前的儿时玩伴,玛莉亚乾脆别过头去,来个相应不埋。 这时研究室的大门再度开啟,推开门扉的人竟然就是—— 「洁奇莉亚?」 「上次见面已经是快一个星期之前的事情了,莱尔阁下。研究室的空间虽然有限,还是请您尽可能地执臣下之礼吧。」 朗声宣告之后,洁奇莉亚旋即扶著门扉退到一旁。 「——伊塞休坦王国第一王子殿下的千金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殿下驾 到!」 洁奇莉亚话声甫落,精心打扮的伊尔莎翩然进入研究室。只见她身穿豪奢华丽的礼服,举 手投足之间流露出贵气十足的美感。 「伊尔莎殿——」 「『伊尔莎』就可以了,莱尔老师。」 伊尔莎的脸上绽放出比往昔更为灿烂的笑容。毕竟她巳经以公主的身分正式露面,不必再过著躲躲藏藏的生活了。 小巧玲瓏的脸庞少了煞风景的眼罩,青玉与琥珀的双眸更是替她增添了一抹神秘的气息。 只见伊尔莎异色的双眸来回打量莱尔的研究室,口中更是赞叹不已。 「这裡就是莱尔老师的城堡吧,看起来挺不错的。」 「会吗?不过在路娜莉亚的协助之下,确实比以前整齐多了。」 莱尔的态度还是跟过去一样,依然将堂堂的公主视为一般的学生。站在一旁待命的洁奇莉亚见状,顿时有些不以为然。 「……莱尔阁下。即使是公主殿下特别开恩,也请您注意自己的态度。」 「洁奇,莱尔老师不一样。既然老师施恩不图回报,我们也别在这种小事上面计较了吧。」 莱尔是拯救伊尔莎的大功臣,事后却婉拒了所有的谢礼。一方面伊尔莎遭到绑架是不能公开的秘密,再者莱尔也不愿因此被卷入宫廷斗争之中。 然而路娜莉亚也曾经接受过莱尔的协助,她很清楚这只是表面的说辞。『自我满足』以及『当仁不让』,才是莱尔的真心话。 「再说要不是老师的帮忙,我也无法放心在外面行走。」 伊尔莎指著戴在右手中 指上的戒指。这枚戒指正是莱尔从赛斯特边境伯爵家的别墅废墟之 中取回的〈魔法戒指〉。 原本莱尔打算解除伊尔莎体内的魔力,然而这枚戒指『维持魔法』的特性却解决了所有的问题。透过封印于〈戒指〉之中抑制魔力的魔法,伊尔莎从此不会在众人面前发生『灵异现象』,可以光明正大地克尽公主的职责。 「莱尔老师对我有再造之恩,光是口头上的道谢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激,不过此时此刻还是容我至上最诚挚的谢意。谢谢你,莱尔老师。」 「这不算什么,帮助学生本来就是——」 「老师的责任,是吧?」 伊尔莎笑著接话。 「老师还愿意当我的老师吗?」 「只要你不嫌弃。」 「当然不会,我甚至还想成为贝根罕学院的学生呢。可以请老师针对入学考试,为我进行特 特别辅导吗?」 「嗯……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利用接下来的长假密集加强,应该是不成问题。不过到时候可是很辛苦的喔?」 「求之不得,就请老师多多指教。」 说完之后,伊尔莎伸出右手。为了跟伊尔莎握手,莱尔只好配合她的高度稍稍蹲下,想不到伊尔莎却突然垫起脚尖。 「——揪。」 file:///c:\users\admini~1\appdata\local\temp\ksohtml\wps_clip_image-3609.png 研究室的空气在一瞬间为之冻结。 「——这算是学费的订金。」 伊尔莎噗嗤一笑,彷彿是个整人成功的调皮孩子。 「改天再另行登门拜访。后会有期了,莱尔老师。」 提起裙襬欠身行礼之后,伊尔莎丢下呆立原地的洁奇莉亚径自离去。几秒钟之后,大梦初醒的洁奇莉亚才连忙跟著伊尔莎的脚步离开研究室。 「……真是个顽皮的公主。」 伊尔莎的恶作剧令莱尔忍不住摇头苦笑。一脸茫然的路娜莉亚和玛莉亚闻言,忍不住互望一眼。 「伊、伊尔莎小姐!刚刚那是——」 「当然是亲吻喽,要不然呢?」 「亲、亲、亲亲亲亲亲吻……!」 气喘吁吁的洁奇莉亚张大了嘴巴,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洁奇莉亚心裡面想些什么,伊尔莎当然是瞭若指掌。 洁奇莉亚自幼苦修剑术,几乎没什么跟异性接触的机会。目睹亲吻画面所造成的震撼,更胜于王族公主亲吻平民百姓的事实。 为了避免接踵而来的批评与责难,伊尔莎巧妙地改变话题。 「——对了,洁奇?」 「是!」 「你什么时候开始直呼老师的名字啦?」 「啊?这、这是因为······」 「莱尔老师也称呼你为『洁奇莉亚』……看来你们之间的关系改善不少嘛。」 「没、没那回事!」 洁奇莉亚连忙摇头否认。 「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纯粹只是因为『莱尔阁下』比『巴德休坦阁下』更加顺口而已,并不代表什么!反倒是对我直呼其名的方式大有问题,日后一定要提出严正的抗议!」 「是哦?不如现在就回到研究室,要求莱尔老师改变称呼方式如何?只要我开口,莱尔老师一定会答应的。」 「唔!」 洁奇莉亚生性耿直,伊尔莎的提议顿时让她的前额冒出豆大汗珠,拼命思索合理的回应。 「……伊、伊尔莎小姐的时间宝贵,不应该浪费在这种小事上面。在下稍微忍耐一下就是了,请您忘了这件事吧。」 (哦?果然不出所料。〕 内心的怀疑获得解答之后,伊尔莎忍不住暗自窃笑。 「······伊尔莎殿下。」 预期中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伊尔莎立刻停下脚步。 回头一看,玛莉亚·海蓝与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正以疑惑的眼神凝视著自己。 「 洁奇,你先离开,替我将马车準备好。」 「伊尔莎小姐?」 「谈话结束之后,我会请两位护送一程。这两位女士的实力,你应该也很瞭解吧?」 「……遵命。」 既然是伊尔莎的命令,洁奇莉亚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乖乖离去。嘴上虽然啰唆,洁奇莉亚还是拿伊尔莎没辙。 「——所以……两位应该是为了先前的亲吻而来的吧?」 面对伊尔莎的询问,玛莉亚和路娜莉亚也老实的说出自己的来意。 「……为了探究殿下的真意,才厚著脸皮追上来。」 玛莉亚率先开口,路娜莉亚也点头同意。 于是伊尔莎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我是王族的成员。」 「……是。」 「王族是政治的道具,没有谈恋爱的资格。别说周围的人不可能允许我跟莱尔老师交往, 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这种事情的发生。」 为了不负赛巴斯提安以及拜斯布鲁克宅邸其他死难者的期望,伊尔莎立志要成为一名优秀 的王族。这不但是她的自我要求,也是身为王族的矜持。 「……说的也是。」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忍不住松了口气,然而伊尔莎接下来的发言却又令两人为之屏息。 「当然,这只是官方说法。」 「「?」」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那么优秀的人才呢?当然要想尽办法将他留在身边。如果 莱尔老师跟效忠于我的洁奇莉亚结为夫妻,不就自然而然地成为我的属臣了吗?」 「「什么——?」」 「到时候跟家臣之夫来个逢场作戏,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对于伊尔莎而言,莱尔就像是将她自幽禁的城堡之中拯救出来的王子。年幼的公主显然还不打算高举白旗全面投降。 「「……」」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到底是身分的变化改变了人的个性,抑或这才是她的本性? 伊尔莎·拜斯布鲁克·不,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目前只是十一岁的 年幼公主,然而她的脸上却浮现一抹十足妖艳的微笑。 「——『偷情』本来就是贵族文化的一环,不是吗?」 断章 虚无的叹息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昏暗的办公室之中,伊塞休坦王国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冯·兰格尔·邦·伊塞休坦正在阅 读报告书。 办公室内没有灯光,窗外的明月是唯一的光源。桌上的香炉点燃了些许檀香木,靄靄白烟薫得屋内满室生香。 「……看来我似乎被玛莉亚小姐甩掉了。」 话虽如此,喃喃自语的亚贝尔德却并未流露出沮丧的神色。只见他将报告书往香炉上面一 放,薄薄的纸张顿时被橘红色的火焰所吞噬。 「毕拉洁的表现已经算不错了,想不到竟然遇上《最后女巫的弟子》,只能说运气不好。 毕赫姆呀,之前看你如此重视他,我对那个小子毫无兴趣,如今似乎有改变想法的必要。」 亚贝尔德转头望著斜后方,那裡却是空无一人。然而亚贝尔德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不存在的入说话。 「若真的将他纳为己用也就罢了,想不到最后竟赔上了一条命,还让我这个幕后的黑手不敢轻举妄动。这次也是一样,光是处理那个大型垃圾,就让我伤透了脑筋。」 亚贝尔德口中的大型垃圾,就是指〈女巫的锅子〉。虽然是成效不彰的劣作,却被亚贝尔德当成唆使毕拉洁除掉伊尔莎的工具。 如今〈女巫的锅子〉随著伊塞休坦赫赫有名的军阀世族赛斯特边境伯爵家消失于世,足以证明亚贝尔德涉入其中的证据已经不复存在。 「不过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可喜可贺的结局吧。」 「……没错。那种〈锅子〉——将幻想种变成琥珀的机器本来就不应存在。」 在亚贝尔德的呼唤之下,黑暗的角落出现了新的人影。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高瘦美女不是别人,正是牙之血族的安革莉卡·方古赞。 「这件事姑且不提,『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失败之际,彻底摧毁〈女巫的锅子〉』的任务应该算是圆满达成了吧?」 「也是。」 「那就请你遵守诺言,给予应得的报酬。」 「……应得的报酬是什么呢?」 「取消《黑森林》的开发,同时遵循过去的惯例,与幻想种缔结檯面下的友好盟约。」 「哈哈,差点忘了我曾经做过这种承诺。」 亚贝尔德一派轻松地点点头。 「很抱歉,那种承诺不能算数。」 「······不能算数?」 「没错。《黑森林》的开发是国家级的一大计画,怎么可能说停就停?」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我才说不能算数‘没听见吗?一定没听清楚吧。再说天底下去哪裡找跟野狗讲信义的人类?」 「……你说我是野狗?」 安革莉卡流露出明显的杀气。 然而亚贝尔德的语气依然是轻松故我。 「没听清楚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像你这种骯脏的野狗,没资格对人类说三道四。」 「找死!」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绽放精光,眼看著就要扑向第二王子。这时房间的角落突然飞出无数的子弹,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咕——」 「你也太单纯了。」 亚贝尔德话声甫落,身穿漆黒军服的无数士兵纷纷自暗处现身。 「为什么书房没有灯光?而且还燃起了檀香?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太粗心大意,才会落入我的陷阱。」 「······你······!」 即使身中数枪,安革莉卡还是疵牙咧嘴地站了起来。 「别太小看我了,区区子弹也想……!」 「怎么啦?快点疗伤呀?」 安革莉卡想要说话,却吐出了 一大口鲜血。她并不是没有受过枪伤,当时伤口很快就复原 了,如今肉体的再生速度却是异常缓慢。不,应该是每当肉体重生,伤口就莫名其妙地自动裂开。 「这种子弹叫做soft point,又叫做hollow point,著重于人体组织的破坏。弹头的碎片在人 体之中四处乱窜,彻底破坏肌肉组织与各部器官,堪称是弹道力学的最新成就。无数的碎片遍佈体内,恐怕没那么容易排出体外吧?」 亚贝尔德轻弹手指,黑衣士兵再度举起手枪扣下扳机。子弹无情地射入安革莉卡的体内, 造成莫大的伤害。 「似乎比银弹头的效果更好。」 「嘎啊啊啊——」 然而安革莉卡依然挺身飞奔。只见她以惊人的弹力越过成排的黑衣士兵,朝著亚贝尔德伸出利爪。 「——咕啊啊啊啊!」 来自侧面的强大衝击将安革莉卡击落在地。短暂的间隔之后,现场传出另一股重物落地的闷响。仔细一看,赫然是安革莉卡与身体分家的右腕。 「我、我的手……丨.」 安革莉卡回过头来,手持巨剑的女子顿时映入眼帘。 「了不起,玛卡。不愧是毕赫姆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 「您过奖了,殿下。」 名叫玛卡的女子不但语气冰冷,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只见她倒转巨剑,顺手挑断安革莉卡的脚筋,手法乾净俐落,毫不拖泥带水。 「咕、呜一」 「呜哇,一定很痛。」 亚贝尔德虽然皱起眉头,语气却是不改一贯的轻佻。 强忍著肉体的痛楚与内心的屈辱,安革莉卡抬起头来直视眼前的亚贝尔德。 「……你将会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到时候不是只有牙之血族而已……坚持开发《黑森林》,无疑是与所有的幻想种为敌!」 「那又如何?」 「难道你不怕引起人类与幻象种之间的全面战争?」 「反正国内的好战分子多的是,用不着担心。倒是你也别仗着拥有什么魔力不魔力的玩具,就对旁人颐指气使好吗?真是令人……嗯?一般人都是用什么字眼来形容这种感觉?玛卡,你知道吗?」 「应该是『倒尽胃口』吧。」 「没错,就是这个。你们这些幻想种真是令人倒尽胃口。」 「^······!」 安革莉卡不禁微微颤抖。他是认真的吗?难道他不知道这么做将会让这个国家毁于一旦,稀延的战火甚至会波及西方诸国吗? 「你的同伴已经遭到歼灭,不过我倒是留了一个回去报告的活口。至于你嘛,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间房间。地下室虽然潮湿了些,倒是可以让你好好颐养天年——玛卡,接下来就交给 你了。」 亚贝尔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只留下轻佻冒失的自言自语。 「毕赫姆呀……你的行事风格,我还真是学不来……」 独白鸟的独白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其实第一集的人物设定就是『路娜莉亚/尊严尽失的傲娇娘』,不过她显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虽然在中途跌了跤,还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地爬起来,再度登上傲娇之峰的顶端(笑〕。 【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第二集顺利问世。第一集大受好评,第三集目前正在执笔中,在此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同时也感谢大场阳炎老师的精美插画,往后还请多多帮忙。 ——对了,差点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图当中玛莉亚的腋下风光真是一大杰作,大场老师的深厚功力著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继路娜莉亚的大腿跟玛莉亚的腋下之后,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其实第一集的人物设定就是『路娜莉亚/尊严尽失的傲娇娘』,不过她显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虽然在中途跌了跤,还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地爬起来,再度登上傲娇之峰的顶端(笑〕。 【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第二集顺利问世。第一集大受好评,第三集目前正在执笔中,在此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同时也感谢大场阳炎老师的精美插画,往后还请多多帮忙。 ——对了,差点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图当中玛莉亚的腋下风光真是一大杰作,大场老师的深厚功力著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继路娜莉亚的大腿跟玛莉亚的腋下之后,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其实第一集的人物设定就是『路娜莉亚/尊严尽失的傲娇娘』,不过她显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虽然在中途跌了跤,还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地爬起来,再度登上傲娇之峰的顶端(笑〕。 【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第二集顺利问世。第一集大受好评,第三集目前正在执笔中,在此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同时也感谢大场阳炎老师的精美插画,往后还请多多帮忙。 ——对了,差点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图当中玛莉亚的腋下风光真是一大杰作,大场老师的深厚功力著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继路娜莉亚的大腿跟玛莉亚的腋下之后,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其实第一集的人物设定就是『路娜莉亚/尊严尽失的傲娇娘』,不过她显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虽然在中途跌了跤,还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地爬起来,再度登上傲娇之峰的顶端(笑〕。 【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第二集顺利问世。第一集大受好评,第三集目前正在执笔中,在此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同时也感谢大场阳炎老师的精美插画,往后还请多多帮忙。 ——对了,差点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图当中玛莉亚的腋下风光真是一大杰作,大场老师的深厚功力著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继路娜莉亚的大腿跟玛莉亚的腋下之后,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其实第一集的人物设定就是『路娜莉亚/尊严尽失的傲娇娘』,不过她显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虽然在中途跌了跤,还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地爬起来,再度登上傲娇之峰的顶端(笑〕。 【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第二集顺利问世。第一集大受好评,第三集目前正在执笔中,在此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同时也感谢大场阳炎老师的精美插画,往后还请多多帮忙。 ——对了,差点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图当中玛莉亚的腋下风光真是一大杰作,大场老师的深厚功力著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继路娜莉亚的大腿跟玛莉亚的腋下之后,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其实第一集的人物设定就是『路娜莉亚/尊严尽失的傲娇娘』,不过她显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虽然在中途跌了跤,还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地爬起来,再度登上傲娇之峰的顶端(笑〕。 【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第二集顺利问世。第一集大受好评,第三集目前正在执笔中,在此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同时也感谢大场阳炎老师的精美插画,往后还请多多帮忙。 ——对了,差点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图当中玛莉亚的腋下风光真是一大杰作,大场老师的深厚功力著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继路娜莉亚的大腿跟玛莉亚的腋下之后,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其实第一集的人物设定就是『路娜莉亚/尊严尽失的傲娇娘』,不过她显然是愈挫愈勇的典型。虽然在中途跌了跤,还是希望她能够勇敢地爬起来,再度登上傲娇之峰的顶端(笑〕。 【月花歌姬与魔技之王】第二集顺利问世。第一集大受好评,第三集目前正在执笔中,在此特别感谢大家的支持与鼓励。 同时也感谢大场阳炎老师的精美插画,往后还请多多帮忙。 ——对了,差点忘了 一件事。封面彩图当中玛莉亚的腋下风光真是一大杰作,大场老师的深厚功力著实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继路娜莉亚的大腿跟玛莉亚的腋下之后,接下来还会出现什么惊人之举呢?让我们一起期 待吧! 二〇一二年 秋季某夜 翅田大介 想看面无表情的冷酷系?很抱歉,其实是傲娇系啦!……啊啊,不要丢我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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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路过 录入:夜半 修图:理子 从很久以前,西方诸国就已经萌生出蒸汽机的构想。然而受制于比木材的c/p值更高的动力燃料迟迟未发现的事实,最后只能被贴上失败的标签,遭人遗忘在记忆的洪流之中,就这样过了将近百年的时间。 直到人称《最后女巫》的一名女子发明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琥珀炉』之后,蒸汽机的构想才再度受到众人的瞩目。透过以琥珀为燃料的琥珀炉,蒸汽机获得了足够的推力,迅速普及于人类的生活之中。 历史学家将蒸汽机所造成的产业、技术甚至是社会变革称之为〈蒸机革命〉。在教会所鼓吹之『猎杀女巫』的运动推波助澜之下,成为泛知性主义——亦即科学万能论的强力后盾。 这也是艾路路亚·亚索德被称为『最后』女巫的原因。 琥珀炉最大的优点在于量产容易。基本结构只是单纯的三十二面体,内部所使用的热转换反射材料——真银合金的镶镀技术,也在艾路路亚的研发之下获得突破性的进展。 除了量产容易,小型化的炉体更是优势之一。只要提供高纯度的琥珀,琥珀炉可正常点火运作的最小尺寸为直径二十公分左右。 然而琥珀炉如何从琥珀提炼热量,迄今依然是个未解的谜题。世人虽然以燃料称之,琥珀却只是在琥珀炉内部释放热量,并未产生燃烧一亦即氧化反应。 「即使不知道风是如何产生的,风车依然会转动。就算不知道水的组成分子,水车依然可以运作。」 艾路路亚故作神秘的态度惹人非议,琥珀炉的诞生只是出于偶然的说法更是不胫而走。 然而她之后对于科技进展所投注的贡献,却又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无论如何,艾路路亚’亚索德之所以被称为最后的『女巫』,除了对自身的研究维持一贯的保密主义之外,神秘的琥珀炉或许也是关键之一。 「——莱尔,你觉得呢?」 微微一笑之后,《最后的女巫》直接徵询我的意见。 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后的女巫。名气虽然响亮,本人却只是个大而化之不修边幅的女子。然而她不为人知的另一个身分却是货真价实的女巫,如今被归纳为迷信的魔术传承者。无论就哪一种角度来看,人格特质都跟出身以及地位大异其趣。 ——对你的评价倒是挺不错的,不好吗?而且又没有错字或是漏字。 「我不是指这个,我是问你有什么想法。」 ——身边的人出现在书本之中,多少有点儿新鲜吧。 「是哦。」 艾路耸耸肩膀,将手中的书本放在桌上。书的封面印著『改变世界的伟人?近代篇?』的烫金字样。 「……改变世界的伟人?真是太抬举我了。」 艾路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我不禁有些疑惑。 「难道不是吗?我哪里伟大了?改变世界?没错,我的确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却绝对不是一个伟人。」 ——实现了一般人永远无法达成的民标,难道还不够伟大吗? 「没错,一点都不伟大。事实上我只是个落败^的失败者。」 ——失败?改变了世界的样貌叫做失败? 「……莱尔,很多人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然而我想改变的并非世界,而是人类」 ——改变人类? 「世界改变了,确实跟以前不同了,可是人类呢?或许玩具变得更加精巧了,可是本质 呢?跟手握石斧力拚猛兽的远古时代有什么不同? 改变世界是一件非比寻常的大事,不可能一步登天。改变的过程当中,也会衍生出许多责任和义务。可是我有时心想,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丰功伟业应该是改变人类,掌握过去的任何时代都仅知概念而无法囊括的『人性』。」 ……我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因为除了话语之外,她的表情也异常孤寂,彷佛遭到……全世界所有人的背叛。 「以知性和理性照亮世界……过去的我真的以为自己办得到。然而改变世界与改变人类看似雷同,却是大相径庭的两条路。是的,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种手段,我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未曾察觉。」 ……既然如此……我静静地开口,身体也不再颤抖。 ——既然如此,我愿意成为老师所追求的人类典范,成为艾路路亚·亚索德最完美的作品,绝对不会让老师成为失败者。 「莱尔……你……」 喀哒一声,艾路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莱尔,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的。 「那就别露出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艾路蹲在我的面前,伸出双手捧著我的脸颊。 「……莱尔,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甚至比我还要聪明。可是……完全依循知性和理性行事,这种人甚至连生物都称不上。只有人类才能改变人类。在改变人类之前,先让自己成为最像人类的人类把。」 说到这里,艾路突然搂著年幼的我。 「莱尔,你是我最宝贝的『孩子』。所以……别把自己当成『作品』,更不要流露出这么冰冷的表情……」 ——这是艾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拥抱我。 不知道当时她的心中有什么感觉…… 一章 赫克森堡的假期 1 莱尔·巴德休坦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危机。 过去的他曾经被卷入师父的实验所引发的爆炸,也曾经为了儿时玩伴的大冒险行动差点儿丢掉一条小命。然而相较之下,这次显然是莱尔有生以来首次与死神近距离对峙的紧要关头。 一名全裸的少女站在莱尔的面前。 少女的手脚纤细而修长,身型高眺。结实的肉体看不到一丝赘肉,全身上下弥漫著阳光般的健康气息,强健的大腿以及紧实的脚踝线条更是独具魅力。即使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衣物,紧致的翘臀以及小而挺的美乳,依然在水蛇腰的映衬之下呈现出魅惑的对比。 那是跃动感十足的美丽肉体。 然而从少女铁青的脸色以及僵硬的神情看来,这显然只是无意间的春光乍现。 「奇、奇奇、奇……奇耻大辱……丨.」 披散著珍珠色发丝的肩膀剧烈颤抖,少女灰色的双阵直盯著莱尔。异样的眼神带有混乱、羞耻、愤怒,甚至夹杂著骇人的杀意。 少女并未拾起床上的衣物,而是直接握住立在墙边的军刀刀柄。 「……被玷污的纯洁,只能以鲜血来偿还……!」 面对少女鬼气森森的声音,恐怕连地狱的牛头马面也得退避三舍。即使时值盛夏,莱尔也不禁感到背脊一凉,窗外灿烂的阳光更是突然暗了下来。 「……怎么会变成这样……」 整件事情的原委和经过在莱尔的脑中高速快转,彷佛人生的片段清楚重现一般。 事件的开端,可以回溯至二十小时之前…… ※※※ 「……时间到。」 监考老师话声甫落,教室中的学生不约而同地发出自紧绷状态之中获得解放的吐息,旋即以或喜或悲的神情注视著从最后一排往前传送的考卷。 莱尔也「嗯?」地伸了个懒腰,踏著跟大多数学生一样的轻快脚步离开教室。 漫长的暑假即将展开,学院的校园充斥著欢欣的笑声。莱尔向来习惯于下课之后前往自己的研究室,今天他却直接走向校门。 古色古香的宏伟校门一侧、田园风光的景致之中,已经有不少学生在路面电车的站牌前排成一列。好不容易才从考试的压力之中获得解放,大家都等不及想要进城狂欢。 莱尔心情忧郁地排在队伍的后方。身后的空间很快地就被其他同学占据,形成一列漫长的队伍。艳阳天之下的排队长龙,著实令人觉得烦闷。 「喂~~!莱尔——~~!」 莱尔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赫然发现一名金发碧眼、像从画中走出来般的俊美少年正在跟自己挥手。只见美少年排开人群挤了进来之后,立刻若无其事地站在莱尔的身旁,彷佛两人之间早有相约此地的默契。这种明目张胆的插队行径,立刻遭到其他同学的白眼。 「抱歉抱歉,我迟到了。出外果然还是要靠朋友嘛,哈哈。」 美少年叫做海瑟·葛雷利,是莱尔的室友兼损友。海瑟虽然说得很像那么回事,莱尔却完全没有跟他相约此地的印象。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插队的藉口,莱尔准备驳斥海瑟的说法,可是—— 「——待会儿我请你吃东西,配合一下吧。你真的忍心看著我被流放到队伍的最后面吗?」 「……你拿来请客的钱,还不是从我这弄来的。」 莱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将课堂笔记的影本以及考试的重点通通交给海瑟,是莱尔所犯下的一大错误。当初是基于室友情谊,才决定拉海瑟一把,想不到他居然透过学生的校内网路做起了黑市买卖,将笔记的影本和考试的重点高价出售给其他同样在及格边缘挣扎的学生,大大地捞了一票。 如今甚至还想透过这层关系,继续占莱尔的便宜。 「这就叫做回归嘛,应该的啦。而且接下来的打工青黄不接,总要想想办法赚点儿生活费。」 「将那种时问和精力叫在读书上面,全校笫一名绝对非你莫属……」 相识之初,莱尔还对这位来自没落贵族家的苦学室友抱著些许的钦佩与同情,如今却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又怎么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身边总是不乏美少女相伴的好色之徒。继《最后女巫的弟子》之后,你的第二个称号就是《淫欲的魔王》。」 「慢著慢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根本就是不实的指控!」 「不实的指控?光是成为贵族家千金大小姐的儿时玩伴就已经令人羡慕不已了,之后又雇用神秘的银发美少女为秘书,最近还跟军装美少女过从甚密!你自己承认吧,接下来是不是又跟女孩子约在城里见面?嗯?」 「今、今天只是去商定长假期间的家教时间……」 「到时候连家教的学生也是你的囊中之物吧?」 「唔……对、对方只是十一岁的小女孩……」 「好家伙,没想到你居然还是个萝莉控!十一岁的小萝莉也啃得下去!神啊,制裁这个变态的罪人吧!」 大为亢奋的海瑟揪起莱尔的衣领剧烈晃动。在热浪的推波助澜之下,莱尔顿时感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模糊。 「——抱歉。」 「嗯?」 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两下,海瑟下意识地回过头来,跟珠子顿时被等在原地的两根手指刺个正著。剧痛之余,海瑟忍不住大声哀号。 「眼睛!我的眼睛——!」 「哎呀呀,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手了。」 犯人冷冷地俯视著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海瑟,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罪恶感。 「也罢,别管这种小事了。莱尔大人,您好。」 淡色系的金发、小麦色的肌肤。少女以指尖夹起女佣服的裙襬,朝著莱尔嫣然一笑。 「蜜拉?你怎么在这里?」 「艳阳天下排队等车想必是件苦差事,因此我特地为莱尔大人准备了既舒适又便捷的交通工具。」 蜜拉·葛修说到这里,旋即指著停靠在大门旁边的双头马车。 「玛莉亚小姐今天不在,莱尔大人可以独自享用宽阔舒适的车厢。若您比较喜欢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候车的快感,小女子也是不便勉强。」 「别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莱尔跨过蜷曲在地不断抽搐的海瑟,与蜜拉一起走向马车。即使必须忍受队伍中的其他学生轻蔑、唾弃又有点羡慕的视线,莱尔也不想成为盛夏之中排队候车的沙丁鱼。 蜜拉正准备打开车厢的门扉,莱尔却直接跳上了驾驶座。 「莱尔大人?」 「驾驶座吹得到风,比较凉快。不方便吗?」 「……不会,那就出发吧。」 在莱尔的协助之下,蜜拉也坐上了驾骏座。只见她咳了一声,举起马鞭轻轻一挥。于是在所有等候路面电车的学生既羡慕又忌妒的视线之中,马车轻快地驶离校门。 「对了,你的腰伤还好吧?如果还是不舒服,要不要我代替你驾驶马车?」 「托您的福,一切安好。只是小姐以休养为由,严禁我锻炼武术,有点儿闷得发慌就是了。」 「说到玛莉亚,今天怎么没看到她?」 「考试结束之后,小姐就立刻赶赴城内参加好几场商务会议以及饭局,今天恐怕得忙到半夜才能回家了。」 「唔,看来玛莉亚也很辛苦。」 「是的。不过一切的辛苦,都是为了挪出长时问的空档……对了,莱尔大人的『也』字是指?」 「这阵子路娜莉亚也是忙得不 可开交,好像是接下了『猫鸣声』连续好几场的公开演出。不过也因此换得了好几天的长假。」 「原来如此。」蜜拉频频点头,嘴角漾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路娜莉亚大人似乎也有些心急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没什么。我是指今年暑假您也有得忙了,莱尔大人。」 留下了这个耐人寻味的回答之后,蜜拉旋即露出暧昧的笑容。 就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之际,马车已经从郊区来到王都的外围。沿著笔直的大道往王都的中心地区一路挺进,往来的行人和马车的数量也逐渐增多。放眼望去尽是鸣放汽笛的路面电车,新路线的轨道铺设工程随处可见,道路两旁的房屋也以新式的砖造建筑物为主。 首都往往是一个国家之中都市更新的脚步最迅速的地方,伊塞休坦的王都贝尔古自然也不例外。然而座落于现代化王都正中央的建筑物,却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白色城堡。 伊塞休坦王国的政治中心,伊塞休坦城。 蜜拉手握缰绳,驾著马车弯进沿著护城河修筑而成的通道,朝著城堡内部缓缓前进。两人于行进途中不忘欣赏人称『白色城墙』的美丽外墙,直到马车停在通往城内的小门之前。 莱尔稍微拉了拉衣领,似乎有些紧张。 「谢谢你送我一程,我自己走进去就好。」 「嗯……请稍待片刻。」 蜜拉探出上半身,开始替莱尔整理仪容。首先将脖子上的领结重新打好,立起躺平的衣领,接著又以手指将略显凌乱的铁色头发梳拢整齐,再用双手重新调整眼镜的位置。 「——大概就这样吧。现在就只差锋芒毕露的才气与成熟的优雅,以及锐利的眼神和象徵意志坚定的剑眉了。」 「……杀了我比较快。」 「如果身高多个五公分,那就更完美了吧?」 「……藏在心里面就好,别说出来。」 内心的烦恼被蜜拉戳破,莱尔顿时不悦地别过头去。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女见状,不禁笑了起来。 「好好好,请别生气。莱尔大人不需要理会那些以貌取人的家伙。他们对莱尔大人的嘲讽不过是自曝其短,突显自己的餺浅与无知罢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莱尔瞪了蜜拉一眼,蜜拉却兀自窃笑,丝毫没有愧疚的神色。瞪了第二眼之后,莱尔像是放弃赌气般,紧绷的表情反而缓和了许多。 「……也罢,至少你的恶作剧让我轻松不少。」 「不敢当,小女子只是克尽女仆的职责。」 「嗯……那我走了,蜜拉。」 「是,路上小心。」 朝著跳下马车的莱尔点头致意之后,蜜拉旋即驾车离去。 直到马车的背影消失在通道的转角,莱尔才开始移动脚步,朝著城堡的出入口前进。两名士兵分别站在横跨护城河的吊桥两侧,发现莱尔的身影之后,脸上无不露出讶异的神情。 「……参观城堡请走正门。如果是来问路的,宪兵所就在前方不远处。」 简直被当成了小孩子看待。莱尔轻叹了一声,再度深切地感受到与年龄相符的威严与气势是多么重要。 「我不是来参观城堡,也不是来问路的。我跟城里的人有约,请帮我通报一声。」 「你?」守门的士兵以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莱鲥问道:「……什么名字?」 「莱尔·巴德休坦。请将我的名字通报给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殿下即可。」 两名士兵闻言,脸上的表情愈来愈难看。 「……你看起来不像是贵族家的子弟,该不会是中等部的学生吧?逮捕可疑人物是我们的职责,即使对方是小孩子也一样。」 「请别误会,只要告诉伊尔莎……」 「大胆!就算王女殿下因病长年无法见客,要是你敢直呼王女殿下的名讳,立刻给我滚得远远的!否则就以侮辱王室的罪名逮捕你!」 两名士兵架起莱尔,极尽言语恫吓之能事。就算莱尔自称是伊尔莎的家庭教师,恐怕也只是火上加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得到两人的信任呢? 就在莱尔愁眉不展之际。 「——你们在做什么!」 冰冷清亮的嗓音传来,两名士兵马上立正站好。 声音来自从城堡的出入口现身的瘦高少女。年纪大约十七、八岁,举手投足之间却流露出劲捷剽悍的氛围,与身上的军装以及腰间的短刀十分搭配。 「近卫少尉阁下……」 「没听见吗?你们在做什么?」 在少女的追问之下,士兵的眼神流露出些许的怯意,看来少女的军阶远在士兵之上。只见两名士兵连忙将莱尔推了出来,朝著少女行举手礼。 「是!我们发现了一名可疑人物,正准备将他带回队上侦讯!」 发现少女灰色的双眸正直视著自己,莱尔下意识地端正了姿势。 「……让他进来,他是伊尔莎殿下的客人。」 「什么?真、真的吗?」 「意思是在下说谎啰?」 「不、不敢!」 「……走吧,莱尔阁下。」 少女迈开脚步之后,莱尔立刻跟了上来。两名士兵只能呆呆地目送两人离去。 通过狭窄的入口之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修剪整齐的行道树。走在细石铺成的小径,莱尔这才向少女表示谢意。 「洁奇莉亚,多谢你替我解围。」 「不必道谢,你就设法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大人物吧。」 军装少女正是洁奇莉亚·葛雷沙。只见她俯祝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莱尔,态度十分冰冷。 「若你看起来是个人物,门口的守卫自然会向上呈报。身为伊尔莎殿下的家庭教师,多少也打点一下自己的行头吧?」 「……您说的是。」 「要不是在下刚好在场,看你该如何是好。」 「不好意思……咦?洁奇莉亚,你怎么会刚好在场?」 「!」 「该不会是一直在那里等我吧?」 「怎么可能!等你?一大早就站在城墙的出入口等你出现?莱尔阁下,你会不会太自恋啦?」 「对、对不起……」 「更何况你根本不是在下喜欢的类型!在下固然很感谢你拯救了伊尔莎殿下,只可惜在下理想中的伴侣是人高马大身强体壮的男子。年纪最好是大个几岁,身高更是不能逊于在下。」 「呃……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总而言之!长时间于此地枯候你的出现,绝非出于在下的本愿!莱尔阁下,这点还请你牢记在心!」 「知、知道了……」 「知道就好。」 「所以……现在可以请你后退一步吗?」 莱尔怯生生的提议传入耳中,洁奇莉亚这才惊觉自己在激动之余逼近莱尔的面前,一副恨不得立刻将莱尔一口吞进肚里的模样。 「……要怪也只能怪你太没用了!」 只见洁奇莉亚猛然转身,以近乎小跑步的速度径自离去。嘴上虽然嘀咕,莱尔还是强忍著呼之欲出的叹息,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穿越树林之后,广大的庭园顿时映入眼帘。这里与其称之为自然的缩影,反而更接近精心 雕琢的人工庭园。 沿著草皮一路前进,两人来到石砖砌成的凉亭。两名女仆正在准备中午的餐点,主位则是坐著一名年幼的少女。 「——辛苦你了,洁奇莉亚近卫少尉。」 少女正是现任国王的孙女,同时也是第一王子的长女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只见她以超乎年龄、沉著穏健的语气向洁奇莉亚表达慰劳之意。 梳理整齐的金发绽放出耀眼的光泽,白皙透明的肌肤令人联想起光滑的大理石,宛如天使的容颜更是洋溢著自信的微笑。即使今年才十一岁,却已经具备了如同宝石般、与其说是可爱不如说是美丽的外貌,以及皇族特有的贵气。 ——若我也有这种威严,先前的冲突就不会发生了。 反躬自省的莱尔忍不住摇头苦笑。 「你们也辛苦了,退下吧。」 王女一声令下,两名女仆立刻恭恭敬敬地欠身行礼,旋即转身离去。女仆的背影才刚消失于庭园的转角,伊尔莎立刻从椅了上跳卜来。 「莱尔老师,人家好想你呢!」 伊尔莎飞快地冲进莱尔的怀中,不等莱尔穏住身形,脸颊就迫不及待地在莱尔的胸前来回磨蹭。 「真的好想你呢,老师。」 「听你这样说我很开心,不过才两个星期没见面而已吧?」 「两个星期也好、两天也罢,就算是两分钟也一样,人家就是想念老师嘛。」 伊尔莎抬起头来仰望莱尔,神采奕奕的双瞳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左眼是宛如青玉的蓝色,右眼则是夕阳的琥珀色。 金银妖眼的王女在莱尔的面前所表露的情感,是纯洁无邪的绝对信任。 「莱尔老师都不会想念我吗?」 「像你这种讨人喜爱的学生,怎么会有不想念的道理呢?」 来自学生的爱戴令莱尔感到倍感温馨,忍不住伸手轻抚伊尔莎的头发。伊尔莎并未闪避,乖巧地接受了莱尔的抚摸。 如果自己有个妹妹,大概就像这种感觉吧。就在莱尔有感而发的时候,洁奇莉亚突然轻咳了数声。 「……伊尔莎小姐。莱尔阁下虽然是救命恩人,应对之际还是得谨守分寸。」 「洁奇,你说得没错。」 伊尔莎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莱尔,指著满桌的佳肴。 「老师还没用过午餐吧?不如就边吃边聊吧。」 莱尔当然是欣然接受伊尔莎的提议。 室外的野餐虽然称不上豪奢,汤头却是出乎意料地浓郁,面包特有的小麦芳香更是在口中无限扩散。烹调手法虽然简单,却充分突显出食材本身的天然风味,令人赞不绝口。 「这里还有一瓶上等的葡萄酒。我还不到法定的饮酒年龄,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兴趣来一杯?」 「谢谢,那就不客气了。」 莱尔的外表虽然比实际年龄来得稚嫩,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偶而也会喝上两杯。除非莱尔看走眼了,否则伊尔莎所准备的葡萄酒,可是一般市井小民喝不起的高级逸品。 「太好了。洁奇,替老师斟酒吧。」 「什么?要在下替莱尔阁下斟酒?」 站在伊尔莎身后负责替戒的洁奇莉亚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 「相信莱尔老师也希望年轻女性替他斟酒吧。」 「那、那是女仆的工作。」 「女仆已经下去休息了,不好意思再麻烦她们。不过就是斟酒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可、可是……」 洁奇莉亚朝著莱尔偷瞄了几眼,双颊顿时泛起了红晕。 「……在、在下从未替男人斟酒……这、这种低俗的行为……」 「没那么夸张吧?算了,乾脆我自己——」 「万万不可!堂堂王女殿下,岂可替区区平民百姓斟酒!」 「是哦?那就麻烦你啰。」 「唔……」 被逼上绝路的洁奇莉亚轻噫了一声。只见她皲起眉头沉默^数十秒钟之后,这才认命地拿起葡萄酒瓶,走到莱尔的身边。 「请、请用——」 「不行不行,一点诚意也没有。至少也要露出发自内心的甜美笑容,将对方当成自己的另一半,否则再好的美酒也是索然无味。」 「……!」 即使嘴角微微抽搐,忠心耿耿的洁奇莉亚依然听从主人的指示,以僵直生硬的动作勉强挤出一抹疑似微笑的表情。 「请、请用,莱尔阁下……!」 脸上虽然堆起了笑容(?),洁奇莉亚的眼神却感受不到一丝笑意。 强忍著白晃晃的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莱尔顗巍巍地递出了酒杯。 「如何?」 伊尔莎笑咪咪地开口。葡萄酒的风味与口感自然是无话可说,然而身旁站著一个动作生硬笑容僵硬的少女,莱尔实在是没什么品尝美酒的心情。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当中,伊尔莎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命令洁奇莉亚服务莱尔。莱尔虽然予以婉拒,却被伊尔莎打了回票。 「洁奇的服务让老师感到不悦吗?还是说洁奇不是老师喜欢的类型?」 「哪儿的话。我并未感到不悦,也认为洁奇莉亚长得很漂亮……」 结果在伊尔莎的引导之下,莱尔顿时说溜了嘴。洁奇莉亚闻言,顿时以更胜于羞耻的愤怒眼神,恶狠狠地瞪著莱尔。 「对了,莱尔老师已经开始放暑假了吧?」 酒足饭饱之后,伊尔莎端起茶杯啜饮一口。 「不知道老师有什么计画?」 「这就要视伊尔莎的家教时间而定」 「其实我有个提议。王城戒备森严,老师进出比较不方便,不如另觅适合的避暑胜地,展 开为期数天的集中授课如何?」 「为期数天的集中授课?」 「是的。我喜欢上老师的课,也想从老师身上学到更多更多的知识。」 莱尔成为伊尔莎的家庭教师也不过才两个多月的时间,然而天资聪颖的伊尔莎就像是海绵吸水似地撷取了大量的知识,负责执教的莱尔也格外有成就感。既然学生主动提出学习的要求,当老师的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莱尔笑著点点头。 「难得学生这么有心,身为家庭教师的我自然是全力配合,克尽为人师表的职责。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到时候可能会比较严格喔?」 「放心,求之不得呢。」 伊尔莎挺起胸膛,显然对自己颇有信心。 「用餐完毕之后,就立刻出发吧。」 「……什么?」 「打铁要趁热,列车已经准备好了。」 「列、列车?伊尔莎,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不答应吗?」 只见伊尔莎脸色一暗,以左右不同色的双眸仰望著莱尔。 「人家盼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盼到莱尔老师上课的日子……」 「唔……」 打击学生的学习动机,无疑是教师的大忌。伊尔莎垂头丧气的模样,看在莱尔眼里,顿时让他感到有些良心不安。 再加上回到幼主身旁的洁奇莉亚也以谴责的眼神打量著莱尔,彷佛是在责怪莱尔不应该让年幼的伊尔莎大失所望。 「…………也罢,我们走吧。」 「嗯!我就知道莱尔老师一定会答应的!」 面对展露欢颜的伊尔莎,莱尔只觉得自己的微笑似乎有些僵硬。 一接下来的时间,甚至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搭乘伊尔莎事先备妥的马车(不知为何悬挂著敁重的窗帘)直达王都中央车站,换乘早已在月台待命的贵宾列车。茫茫然地凝视著自窗外飞逝而过的王都景色,莱尔度过了暑假的第一个夜晚。 漫长的旅程终于迈人尾声,蔚蓝的 天空以及盛夏的艳阳映入眼帘。自窗外吹进来的凉风伴 随著海水的咸味,在规划整齐、有著简约之美的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个个穿著轻便,脸上也都带著阳光般的微笑。 赫克森堡位于伊塞休坦王国的北方,座落于人称『女巫帽』的布连半岛东侧。布连半岛东冷西暖,两边的气候大为不同,因此赫克森堡自古以来就是远近驰名的避暑胜地,观光业十分发达。 「我们走吧。」 窗外的景色令莱尔感到一阵晕眩,只能任凭雀跃不已的伊尔莎用小手拉著他走。 一群跟洁奇莉亚一样穿著白色军服的近卫兵正等在赫克森堡车站的月台。发现伊尔莎之后,近卫兵立刻以整齐划一的动作向伊尔莎行礼。 「旅途辛苦了,伊尔莎殿下。」 「感谢各位的相迎。对了,父亲大人呢?」 「贝伦哈特殿下另有要事不克前来,因此待地指示我们代为向伊尔莎殿下表示歉意。」 「是哦,真遗憾。」 双方的对话传入耳中,莱尔确定自己不必跟第一王子会面之后,内心不禁松了口气。 在近卫队的护送之下,一行人从后门离开车站,四头马车早巳等候多时。于是在骑兵队的戒护之中,马车缓缓地行驶于赫克森堡的街道。 「一道路倒足很宽问嘛。」 一连串的惊奇早已痲痹了莱尔的神经,不过他还是打起精神观察窗外的街景。 「赫克森堡自古以来就是贵族的避暑胜地。开阙道路之际,显然是以豪华马车的尺寸为考量的标准。」 「莱尔老师是第一次来到赫克森堡吗?」 伊尔莎也跟莱尔一样好奇地打量著这个陌生的城市,对莱尔的说法似乎感到颇为意外。 「我还以为这里是老师的故乡呢。」 「……嗯,也难怪你有这种想法。」 沉默了半秒钟之后,莱尔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毕竟当年师父是在这块土地发明琥珀炉的。」 赫克森堡又被称为『女巫之都』,当年自称『女巫』的居民似乎不在少数。然而在三百年前席卷西方诸国的『猎杀女巫』的风潮之中,大多数的女巫不幸死于非命,甚至还留下了处刑地的石板没有一天不被鲜血染红的传说。 就在猎杀女巫的风潮走入历史,被称为女巫的居民也纷纷转型为专做观光客生意的占卜师之后不久,在当地开设小型工厂的科学家发明了缔造蒸机革命的琥珀炉。 是的。《最后女巫》的足迹,正是始于这座都市。 「不过自从师父接受海蓝家的金援之后,就很少回到赫克森堡了。而且我的家乡也跟这里毫无关系。」 「真的吗?」 「嗯。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 莱尔一行人的目的地是位于郊区的王家别墅。建筑物本身的规模虽然气派不减,不过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整体的设计倒也不至于太过豪奢,呈现出落落大方的极简之美。别墅的海景更是一绝,只要站在面向北方的阳台,就可以将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尽收眼底。 「哇……」 略带咸味的海风、浪潮声与火红的夕阳一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感官剌激令莱尔感到无比雀跃。 「这就是大海……!」 莱尔身旁的伊尔莎也从阳台的栏杆探出上半身,凝视著眼前的海面。 「莱尔老师,一起去游泳吧!我一直很想尝试在海里游泳的感觉!请老师教我游泳吧!」莱尔不禁微微苦笑。不是说好了要上课吗?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提出这种问题,似乎又有些煞风景。 「当然没问题……不过堂堂王女冒然出现在海边,好像不太妥当吧?」 「这点倒足不必扔心。屋子后面有一片私人海滩,用不著著将护卫带在身边。」 「那就好。」 莱尔点点头,却又附在伊尔莎的耳边窃窃私语,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那几个护卫知道你的秘密吗……?」 伊尔莎的右眼是『琥珀眼』,这种特徵常见于天生拥有魔术能力的幻想种。身为普通的人类、却具备人类所不应具备的琥珀眼,莱尔等魔术师将这种特殊的现象称之为『返祖』。 伊尔莎的体质容易蓄积『魔力』,却又欠缺了幻想种控制魔力的天陚——亦即所谓的『魔法』。每当累积于体内的魔力失去控制的时候,往往会引起违背物理法则的『灵异现象』。 过去的人们将返祖所造成的灵异现象视为『恶灵附身』,即使是在科学昌明的现代,依然是众人所忌讳、甚至是厌恶的对象。因此伊尔莎的父亲、亦即第一王子贝伦哈特为了保护亲生爱女,才会倾自身的权势将伊尔莎隔绝起来,不让她与外界接触。 「无论是先前的士兵也好,家中的仆人也罢,全都知道右眼的秘密。」 回答的同时,伊尔莎不忘指著自己的右眼一过去总是隠藏在眼罩之下的琥珀眼。 「他们都是父亲所信任的部下,请老师大可放心。」 伊尔莎微微一笑,旋即举起了左手。 「而且有了这个戒指之后,体内的『恶灵』也不会再出来捣蛋了。」 伊尔莎戴在手上的琥珀戒指是人称〈魔法戒指〉的魔具,自古以来一直是由某支幻想种族负责保管。〈魔法戒指〉的效果,就在于『特定魔法的写入与储存』。 如今戒指已经写入莱尔所构筑之抵消魔力的魔法,藉以抑制伊尔莎的灵异现象。 「没有莱尔老师的协助,我也无法出外旅行,更看不到一望无际的大海。老师,一起去海边游泳吧!」 伊尔莎牵起莱尔的手,拉高的语气格外开朗,像是要让莱尔内心的担忧一扫而空一般。 「好好好,不过请你先冷静一点。而且别说是泳衣了,我手边甚至连换洗衣物都没有呢。」 「这点大可放心,我早就将莱尔老师的衣服准备好了。」 伊尔莎拍了拍手,数名仆人立刻带著好几套衣服走了进来。除了莱尔常穿的衬衫和长裤之外,甚至连轻便的polo衫以及正式的黑色礼服都一应俱全。而且仔细一看,每一套衣服都刚好符合莱尔的尺寸。 伊尔莎的细心与体贴固然令莱尔大受感动,不过仆人手中各式各样的服装当中,却唯独少了一件最重要的衣物。 「伊尔莎,我好像没看到泳衣。」 「怎么会呢?我还特地吩咐他们一定要准备好呢。没关系,我这就到里面找找看,可以请 老师叫洁奇过来一趟吗?」 「对了,洁奇莉亚到哪去啦?」 身为伊尔莎的贴身侍卫,洁奇莉亚的缺席确实是十分罕见的情况。 「洁奇也想下水游泳,所以先去换泳装了。这些年来她为了我尽心尽力,偶而也该让她放松一下。」 「放松一下的洁奇莉亚……有点儿难以想像。」 「就是说啊。找她一起去游泳的时候,还被她凶了一顿呢。说什么『在下是伊尔莎小姐的侍卫!』、『身为王女殿下的侍卫-岂可轻易脱下军装!』,之后还说『暴露的泳装有损军人的威严!』,真是服了她。」 想像洁奇莉亚义正词严的模样,莱尔和伊尔莎忍不住相视而笑。 「最后还是我念出了魔法的咒语,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魔法咒语?什么咒语这么神奇?」 「既然是魔法咒语,又怎能让别人知道呢?」 说完之后,伊尔莎不忘补上一个艳丽的笑容。莱尔见状,不禁倒抽一口气。 〔……这个小女孩往后一定会成为刁蛮难缠的公主。 〕 「洁奇的房间在一楼,从右边数来的第三间。那就麻烦老师啰。」 「没问题。」 莱尔点点头,旋即转身离去。 按照伊尔莎的指示走下一楼,来到洁奇莉亚的房门口。原本打算敲门,却发现门扉是虚掩的,因此莱尔就顺势推开了房门。 「洁奇莉亚,伊尔莎邀请我们到海边——」 「——————啊?」 洁奇莉亚茫茫然地睁大了双眼,与平常果决剽悍的形象截然不同。只见她双手搭在腰上,正准备脱下贴身的小裤裤。 床上摆著脱下来的衣物,显然是正在换衣服。柔和的光线穿透蕾丝窗帘,照亮了洁奇莉亚赤裸裸的身躯。 一开始洁奇莉亚僵在原地动也不动,彷佛一尊石像。差不多过了数到十的时间之后,双颊才泛起了红晕,搭在腰间的双手更是微微颜抖。 「咿、啊、唔、喔——————」 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呓语之后,洁奇莉亚突然拉起脱到一半的小裤裤——也是全身上下唯一的衣物,结果却不慎失去平衡,狼狈地坐倒在地。小裤裤的边缘深陷于大腿的根部,双腿更是当著莱尔的面前大大地张开。 「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即使女性的嗓音本来就比较尖锐,洁奇莉亚的惨叫也未免太凄厉了些…… ※※※ 于是莱尔与近乎全裸的洁奇莉亚展开了对峙。 「这、这是在下有生以来最大的耻辱!饶、饶不了你!」 洁奇莉亚的语气慷慨激昂,一副准备拔出军刀的气势。 道歉、逃离现场、躺在地上装死——莱尔的脑中瞬间闪过好几种版本的求生计画。经过短暂的思量之后,莱尔决定执行成功率最高的版本。 「——这的确是一大隐忧。」 「我现在就要砍下你的脑袋——什么?」 理应跪地求饶的犯罪者突然语重心长地开口,正打算拔刀的洁奇莉亚顿时为之一愣。 「这是不容忽视的隐忧。洁奇莉亚,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 「不要转移焦点!你那种寡廉鲜耻的行为才是——」 「寡廉鲜耻的人是你,洁奇莉亚。更衣之际非但不锁门,甚至还虚掩著门扉,未免也太不谨慎了。」 「虚、虚掩门扉?这怎么可能!」 「难道你听见了我转动门把的声音?」 「唔——」 确实是没听见。就算心中充斥著换上泳装的羞耻感,也不可能对转动门把的声音充耳不闻。 「你知道吗?明知屋子里而还有我这个年轻的男子,更衣之际却只是虚掩房门。这种欠缺危机意识的行为,难保不会令他人产生暴露狂的联想。」 「暴、暴露狂?」 出乎意料的单字传入耳中,洁奇莉亚的身形微微一晃,彷佛遭到钝器的殴击。 「在、在下没有那种癖好!」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一开始也只是小小的窃贼。事实上重度的特殊癖好亦是如此。或许你毫无自觉,然而刻意在这种不安全的情况下换衣服,正代表了你的脑中萌生出『即使被偷窥也无妨』的意识。」 听见莱尔思路淸晰滔滔不绝的辩证,洁奇莉亚只感到一阵晕眩。记得在更衣之前,自己明 明关上了房门,然而理应关上的房门却是虚掩的。当初真的关上房门了吗? 洁奇莉亚一脸愕然,彷佛镜中的人物并不是自己一般。 「这、这怎么可能……」 军刀自手中滑落,洁奇莉亚无力地跪倒在地。微微颤抖的双肩,突然被轻轻披上了一件上衣。 「……莱尔阁下……?」 「不必难过,轻度的暴露癖好还是有矫正的可能。就让我们同心协力,一起克服这种麻烦的特殊癖好吧。」 「嗯、嗯!」 将对方推入绝望的深渊之后,再趁机伸出援手。虽然是老掉牙的洗脑手段,洁奇莉亚的双眸还是绽放出一缕希望的光辉,彷佛是邪教的狂热信徒。 「好,我现在离开房间,也会把房门带上。为了保险起见,建议你最好从里面上锁。」 于是莱尔快步走出房间,迅速地关上房门之后,忐忑不安的心情才得以平静下来。 「……好险。」 要不是临时拼凑出满像回事的歪理,盛怒之下的洁奇莉亚难保不会真的拔出军刀。虽然有愧于洁奇莉亚,然而莱尔更珍惜自己的脑袋。 「不过……看不出来洁奇莉亚的身材居然那么好。」 洁奇莉亚的裸体浮现脑海,莱尔忍不住轻压自己的鼻翼。 「——似乎没有想像中顺利。」 莱尔与洁奇莉亚之问的对话,全都被换上泳衣之后躲在走廊角落的伊尔莎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真正的作战才刚开始而已。」 年幼的公主嫣然一笑,对自已的记忆力感到懊恼的莱尔自然是被蒙在鼓里。 2 筋疲力竭的莱尔站在二楼大厅的阳台,远眺被夕阳染红的天空和海面。指导伊尔莎游泳固然十分愉快,应付正在兴头上的年幼少女种种稀奇古怪的要求,却也令莱尔感到有些吃不消。好不容易才等到日正当中的太阳逐渐西斜,莱尔早已累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一个金碧辉煌的世界……」 就在莱尔有感而发之际,大玩特玩之后依然精力十足的伊尔莎走了过来。 「一起去参加派对吧!」 伊尔莎早已换上了华丽的晚礼服。在伊尔莎的央求之下,莱尔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上正式的燕尾服,旋即被推进了马车。 「赫克森堡的市长以及当地的政商名流举办了一场晚宴。我不能拒绝他们的邀请,必须去露个脸才行。」 「受到邀请是很荣幸,不过我对应对进退的礼仪可是一窍不通喔。」 「到时候洁奇会跟在身边,请老师大可放心。」 一同搭乘马车的洁奇莉亚也换下了平日的军装,穿上珍珠色的礼服。上半部采用玲珑有致的贴身设计,背后更是露出一大块雪白晶莹的肌肤。 「……请不要一直盯著在下!」 面红耳赤的洁奇莉亚瞪了莱尔一眼。 「可是马车的空间就这么大……」 「唔……伊尔莎小姐,为什么连在下都要换上礼服?这样子根本无法执行护卫的任务!」 蜷曲著身子的洁奇莉亚忍不住抱怨了起来。面对贴身侍卫的抗议,伊尔莎露出宝石般的纯净微笑。 「——因为你今晚要负责陪在莱尔老师身边。」 「什么?在、在下是伊尔莎小姐的护卫!」 「没错,这也是护卫的工作之一。仔细想想吧,洁奇。如果老师在派对中受到陌生女子的搭讪,难保不会对我的授课造成负面的影响。失去莱尔·巴德休坦这名家庭敎师,无疑是莫大的损失。所以保护莱尔老师,就等于是保护我。」 「唔……」 「只有我所信任的人,才能肩负这个重责大任。」 「……好吧。在下一定尽力而为,不负伊尔莎小姐的期待。」 洁奇莉亚以严肃的神情行了一个军礼。搭配珍珠色的晚礼服,却显得格外滑稽。 「——两位的关心令人动容。」 看见洁奇莉亚三言两语就被说服了之后,莱尔忍不住摇头苦笑,接著又尴尬地搔搔自己的脸颊。 「不过应该不会有陌生女子在宴会中主动向我搭讪。」 「没那回事,莱尔老师可是很有魅力的男子。」 「会吗?对我有好感的女子,大概用不到五根手指就数得出来了吧。」 伊尔莎和洁奇莉亚闻言,忍不住互望了一眼。 「……恕我冒昧,可以请教对老师有好感的女子大概是哪些人吗?」 「嗯……除了艾路路亚师父之外,大概就是玛莉亚和蜜拉吧。路娜莉亚只是不排斥我而 已,应该称不一好感。」 面对伊尔莎不解似的询问,莱尔在冋答之际不忘折著手指。 这次轮到洁奇莉亚发问了。只见她的双眸流露出锐利的眼神,彷佛正在测量敌我趴离的剑客。 「……就莱尔阁下的标准而言,所谓来自女性的好感大概是指哪些行为?」 「例如总是想要跟我独处、动不动就钻进被窝、或者是趁乱偷吻之类的吧。有些女人的作风可真是大胆。」 「「…………」」 涨红了双颊的莱尔忍不住摇头苦笑。伊尔莎和洁奇莉亚见状,顿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他似乎将玛莉亚的所作所为当成单纯的好感……』 『……相较之下,若有似无的好感简直就像是白昼的星辰……』 主仆两人无言以对,只能以哀怨的表情注视著莱尔。 「两位没事吧?怎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于是一行人抵达赫克森堡的公馆,在近卫兵的簇拥之中进入宽广的大厅。衣著华丽的众多贵宾立刻停止交谈,视线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三人的身上。 「在下是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今晚承蒙邀请,内心不胜感激。」 伊尔莎提起裙襬,以不卑不亢的优雅神态向众人致意,大厅之中顿时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接踵而来的是寒暄与微笑的连续攻击。伊尔莎以近乎完美的宫廷礼仪与众人应对,同时也不忘将莱尔介绍给大家认识。得知莱尔是《最后女巫的弟子》之后,众人纷纷报以好奇的视线。莱尔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勉强维持偎硬的笑容。 伊尔莎的预言果然成真,许多年轻的女性宾客都对莱尔很感兴趣,跟在身边的洁奇莉亚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扮演保护者的角色。轮番跟现场的来宾打完招呼之后,筋疲力竭的莱尔立刻躲到墙边。 「辛苦你了,莱尔阁下。」 洁奇莉亚态度冷淡地递给莱尔一杯冷饮。莱尔道广声谢,旋即接过饮料,润了润乾涩的喉咙。 「呼……我最怕这种场面了。」 「身为艾路路亚·亚索德的弟子,应该经常出席类似的场合吧?」 「我的老师不喜欢这种场合,更别说是带我一起去了……不过就算真的带我出席类似的场合,我也没办法跟伊尔莎一样乐在其中。」 远眺在众人阐绕下依然笑脸盈盈的伊尔莎,莱尔耸了耸肩膀。 「或许我天生就没什么威严,难以赢得其他人的尊重吧。」 「这就不对了。」 洁奇莉亚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展现出过人的实力与勇气之后,居然还说自己天生没什么威严?莱尔阁下,你应该以自己为荣才是。」 「嗯,你也应该对自己的外貌更有信心。」 「这、这不是重点。」 洁奇莉亚轻咳数声,藉以掩饰内心的尴尬之后,旋即将话题导回正轨。 「——在下能够理解莱尔阁下不求出人头地的心态,却无法苟同你的做法。既然成就了他人所不能及的丰功伟业,就应该以自己为荣,让莱尔·巴德休坦成为人尽皆知的名字。」 「…………」 这下可麻烦了,莱尔心想。事实上类似的指责莱尔早已听过多次,洁奇莉亚却是第一个直接切入问题点的人。 面对这个生性耿直又容易钻牛角尖的少女,莱尔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 「——请恕我失礼。」 苍老的声音传入耳中,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 一名秃发的老者站在眼前。手上虽然握著拐杖,身体看起来却还算健朗,站立的姿势也充 满了活力。脸上戴著单眼镜片,露出绅士般的微笑。 「初次见面,莱尔·巴德休坦。我是多比亚斯·贝古曼。」 「多比亚斯·贝古曼?难道是贝古曼博士?」 「哦,原来你知道我啊?」 「那当然,见到您是在下的荣幸。」 莱尔主动要求握手。贝古曼微微一笑,大方地仲出手。 「……两位认识?」 「认识?别开玩笑了。洁奇莉亚,难道你没听过博士的大名?」 「这个……」 洁奇莉亚尴尬地点点头,莱尔的脸匕顿时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多比亚斯·贝古曼博1可是伊塞休坦王国首屈一指的机械工学以及人体工学方面的权威,生平的著作更是不胜其数一你有没有看过?」 「没、没有……」 「下次连同伊尔莎的教材一起借给你好了。博士对当代科学的贡献良多,其中又以冷却装置的改良最为知名。没有博士所改良的冷却装置,蒸汽机的效率也无法提升,蒸汽机关车和飞行船的实用化以及普及化更是难以达成呢。」 「莱尔老弟,过奖了。」 「哪儿的话,博上可是循环式机构之父。事实上我一直有个疑问,人称贝古曼之水的冷却溶煤到底是怎么开发出来的?」 「那是在探索金属疲劳的测量方法途中——」 正所谓知音难寻,两人之问的对话逐渐涉及艰深虽恽的专业术语,一旁的洁奇莉亚不禁皱起了眉头,脸色也愈来愈难看。沉浸于知识飨宴的少年与老者当然无从察觉少女的表情变化。 「原来碎形几何学的研究还有这种不为人知的秘辛。」 「像你这种年轻人竟然能够理解复杂系流体的第三公式,也令人感到十分讶异。真不愧是艾路路亚的弟子。」 贝古曼以啧啧称奇的眼神打量著莱尔。 「老夫现在是赫克森堡研究所的所长,有空过来坐坐吧。」 「博士的研究所一定有许多昂贵的设备吧。」 「好说,不过是乡下地方的研究所罢了。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耳根子清静吧。」 「对于研究者而言,那可是求之不得的环境呢。」 「哈哈哈,这倒是。原本只是冲著美酒而来,想不到却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哪里,我也很高兴能够见到博士。」 「再会。归途之际,可得留意妖粘的恶作剧。」 「『妖精的恶作剧』?」 「传说中伤害森林的人不是会遭到妖精的惩罚,最宝贝的东西会被怪风夺走吗?这阵子城里也发生了类似的怪事,好几倘人都被具有自主意识的怪风耍得团团转,大家都称之为妖精的恶作剧。身为实事求足的科学家,实在是不应该提起这种毫无根据的乡野怪谈,不过这也算是时下流行的招呼语,莱尔老弟就姑且聴之吧。」 说完之后,年迈的博上旋即转身离去。莱尔则是以见鬼似的表情,凝视著博士的背影。 「…………妖精的恶作剧?出自贝古曼博士之口,确实是有些突兀。洁奇莉亚,你不觉得吗……洁奇莉亚?」 莱尔身旁的洁奇莉亚早已睁大双版,失去了意识。 「——在被莱鲥老师轻拍肩膀之前,一直都处于翻白眼的状态吗?」 「应该说是死鱼般的眼祌,倒是没有翻白眼。」 「呜、呜呜耶……」 回程的马车之中,洁奇莉亚 缩起了身子,表惜十分尴尬。 莱尔和伊尔莎虽然于心不忍,却还是笑了出来。 「『妖精的恶作剧』……我在派对之中也有所耳闻。」伊尔莎轻触右眼的眼角说迈:「……世界上真的有妖精吗?」 「确实有些幻想种被人类称之为妖精。」 说话的同时,莱尔的视线不经意地飘向伊尔莎的琥珀眼。 「人称《尊贵妖精》的眷族,据说栖息于伊塞休坦的东北方,距离赫克森堡大约一百公里左右的《黑森林》。」 「『据说』?博学多闻的莱尔老师居然也有不确定的事情。」 「感谢你的赞美,只可惜在现代社会之中,魔术多半被归类为『迷信』与『无稽之谈』的范畴。不过这种趋势也是魔术师和幻想种基于『不得在人前使用魔术,将心中的幻想转化为空想』的原则所一手促成的结果。因此除了师父之外,我没见过其他的魔术师,更从未遇到过自人类的世界隐遁的幻想种。」 「……原来如此。成为『不存在』的传说之后,自然可以躲过被猎杀的命运。」 「就是这么回事。」 「不过幻想种确实存在吧?真想跟那些人称妖精的种族见上一面。」 伊尔莎露出纯真的笑容,莱尔也点头微笑。 就在马车离开市区道路,准备转入虫鸣四起的郊区小径的时候,此起彼落的马匹嘶喊声突 然从车外传来。 「怎么回事?」 「请稍待片刻——发生了什么事?」 自沮丧状态振作起来的洁奇莉亚打开驾驶座与马车之间的气窗,以威严十足的口吻询问负责驾车的近卫兵。驾驶的反应虽然冷静,语气之间却充满了疑惑。 「我也不知道。马匹突然陷入混乱,为了安全起见,只好暂时停车。」 马车虽然停了下来,惊慌失措的马匹却不断地嘶吼。不安之余,伊尔莎忍不住紧握莱尔的衣袖。 「……莱尔老师、洁奇……」 「没事的,伊尔莎。」 她平常的表现虽然开朗活泼,遭到绑架的经歴却依然记忆犹新,深怕最信任的人再度离自己远去。于是莱尔温柔地抚摸伊尔莎的秀发,藉以抚平她内心的不安。 「我不会让那种事再度发生。坚强一点,伊尔莎。」 「——是。」 伊尔莎点点头,表情十分坚定。于是莱尔冋过头来看著洁奇莉亚。 「我们两个出去看看情况吧。」 「也好。」 洁奇莉亚点点头,拿起座椅旁边的军刀,率先走下马车。就在莱尔准备跟著下车的时候。 「莱尔老师。」 「伊尔莎,有事吗?」 莱尔下意识地回过头来,却被伊尔莎搂著颈子,在脸颊上亲了一下。莱尔的脸颊顿时留下了幼小少女柔软而湿润的触感。 「……这是我送给老师的幸运符。」 「——在下倍感荣幸,不过这种幸运符可别随便乱给。」 莱尔这么提醒后,先扶著伊尔莎坐下,旋即往她的鼻尖轻轻一弹。 「据说『眼泪和亲吻是女人的终极武器』,不到关键时刻,可别轻易使用。」 话才刚说完,莱尔便跳下了马车。朝著兀自眨眼的伊尔莎点点头之后,旋即关上马车的车门,转身面向眼前的骚动。 无论是马车的驮马抑或是近卫兵所骑乘的战马全都陷入了混乱,站在原地不断地踏步。若非近卫兵的骑术精湛,受赞的战马恐怕早已叫散而逃。 「……这就怪了。」 洁奇莉亚的语气上分纳闷,驾驭马匹的近卫兵也邋出疑惑的神情。郊区的道路没有什么特 别之处,绿意盎然的小径更可以抚平马匹的情绪,偏偏马匹还是在这里失去了控制。面对这种难以解释的怪现象,众人内心的惊恐全都写在脸上。 「…………」 兵荒马乱之中,唯独莱尔特别冷静。 仔细观察之后,莱尔终于察觉马匹的异状。在场的所有马匹无不眨眼流泪,或者是呼吸急促,试图排出异物。当刺激物入侵眼睛或是鼻子的时候,人类也会出现类似的反应。 难道将近上头的马匹同时遭到刺激物的入侵? 莱尔以口水沾湿食指,确认现场的风向。 「……这就怪了。」 「本来就很奇怪。」 「我不是指马匹,而是风。」 「风?」 洁奇莉亚立刻将注意力集中于皮肤的之上,却只感受到稀松平常的微风。 「是不是很奇怪?只有这里的草木随风摇曳。」 经莱尔一提,洁奇莉亚这才恍然大悟。现场确贺吹来阵阵的微风,位于下风处的枝叶却并未发出任何声响。 「不自然的微风……原来如此,这就是『妖精的恶作剧』。」 眼见莱尔独自频频点头,洁奇莉亚不禁睁大了双眼。莱尔固然拥有魔术的相关知识,然而他过人的观察力以及冷静的态度,却也令洁奇莉亚打从心底感到钦佩。 只见莱尔四处张望,视线停留在右前方约五十公尺处的大树。 「——我们走吧。」 「莱尔阁下?」 莱尔突然迈开脚步,洁奇莉亚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接近大树的途中,『微风』开始呈现不规则的摇晃,似乎感到有些惊慌,不过最后还是以龙卷风的旋转模式,将两人团团围住。 「洁奇莉亚!捣住眼睛和鼻子!」 「眼睛和鼻子?——哈啾!」 话才说到一半,洁奇莉亚就打了个喷嚏。双眼又痛又痒,忍不住伸出双手来回擦拭。 「这是……胡椒粉?」 莱尔的双手分别掩护眼睛和鼻子。稍微伸出舌头,味蕾立刻感受到胡椒粉的辛辣。乘著风势撒下胡椒粉,也难怪受到刺激的马匹会失去控制。 「哼……胡椒粉算什么!」 除了肉体接受过严苛的锻炼之外,洁奇莉亚的眼睛也禁得住随『风』而来的胡椒粉袭击。只见她睁大了双眼,恶狠狠地瞪著面前的大树。 「洁奇莉亚!操纵『风』的犯人就躲在树上!」 「知道了!」 于是洁奇莉亚拔出军刀,以飞快的速度接近大树。即使身上穿著不利行动的晚礼服,也丝毫不受影响。这时风势陡然增强,似乎打算遏止洁奇莉亚的逼近。 「咕、呜!」 趁著洁奇莉亚被强大的风压钉在原地的时候,黑色的人影突然从树上跳了出来。人影乘著风势,在地面上快速移动。 「到此为止了!」 莱尔紧握口袋中的琥珀,提高音量大吼一声。追踪人影的同时,口中不忘咏唱〈祈咒〉。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间之终点,象徵风之起源与火之肇始』!」 莱尔手中的琥珀绽放出黄昏色的魔力励起光,人影顿时轻噫一声,停下了脚步。 「呜哇!」 惊疑未定的人影突然发出尖锐的细声悲鸣,原来是莱尔趁乱丢出的礼服上衣乘著推送人影的『风』,直接罩在人影的头上。先是琥珀色的光芒,接著又是无声无息的上衣罩顶,莱尔的 双重奇袭果然奏效,成功地逮住了对方。 于是莱尔和洁奇莉亚慢慢地接近兀自挣扎的人影,扯下罩在头上的衣物。 「搞什么东西!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魔术师!」 操纵『风』的人影立刻破口大骂。 在琥珀色的魔力励起光映照之下的人影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即使披著连帽斗篷,纤细的身形依然清晰可辨。 少女留著一头及肩的青绿色长发,在浏海的覆盖之下若隐若现的双眸绽放出跟莱尔手中的号珀一模一样的魔力励起光。 货真价实的琥珀眼。再加上先前的怪风,少女显然是幻想种。 「唔……干嘛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坐倒在草地上的少女抬头仰望莱尔和洁奇莉亚,语气有些不耐烦。乍看之下虽然是个身材纤细的鹅蛋脸美少女,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却活像个淘气的孩子。 「……你为什么攻击伊尔莎小姐?」 举起出鞘的军刀,洁奇莉亚以严峻的口气质问少女。 「难道你跟之前的牙之血族是同一伙的?」 「牙之血族?拜托,别把我跟那群野蛮人混为一谈。我可是《尊贵妖精》的支族『白风妖精』的蕾蕾妮,正统的和平主义者。」 「……正统的和平主义者为什么攻击王女殿下?」 面对洁奇莉亚的厉声质问,自称蕾蕾妮的《尊贵妖精》眨了眨眼晴。 「攻击?你想太多了。我只是看到有一辆高级马车逐渐接近,认为里面的乘客一定是大人物,所以才想吓吓你们而已。这位大姊,用不著这么生气吧?」 「吓吓我们?就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 指著总算是平静下来的近卫骑士团,大为光火的洁奇莉亚不禁提高了音量。 「就只是单纯的恶作剧而已嘛。马匹受到惊吓之后,自然就会收手了……谁知道竟然冒出一个魔术师。」 蕾蕾妮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旋即恨恨地瞪了莱尔一眼。 面对这个不知轻重的妖精少女,莱尔忍不住板起了脸孔。 「——这阵子『妖精的恶作剧』成为赫克森堡的热门话题,这也是你的杰作?」 「其他同伴也参与其中,倒也不算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天晓得。我只知道隐居森林的长老认为事态严重,必须有所因应,所以才拟定了这个吓唬人类的计画。我觉得这个计画挺有趣的,所以才主动加入。」 「吓唬人类?」 白风妖精的供词传人耳中,莱尔顿时皱起周头。 「……或许你认为那只是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却还是有许多人受到了惊吓,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感到愧疚?」 冋想起伊尔莎瑟缩畏惧的模样,莱尔忍不住动^气。 蕾蕾妮嘴巴一扁,轻轻地哼了一声。 「而且这种做法已经不合时宜了,或许你们一向是这样威胁人类,但造成无谓的恐惧,只会招致人类的反感。」 「哼。」 「选在城镇的闹区频繁执行吓唬人类的计画,更是大大地不妥。一旦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岂不是失去了当初销声匿迹的意义?」 「你这个魔术师未免也太啰唆了吧!在人类和幻想柿之中扮演沟通的桥梁,不就是你们这些魔术师的任务吗?就是因为你们力冇未逮,我们才不得不亲自出马吓唬人类!而且我看起来虽然年轻,年纪好歹也长你四、五倍,你这倘毛头小子凭什么教训我!」 恼羞成怒的莆蕾妮,双眸之中的魔力励起光陡然培强。 现场突然刮起广一阵强风,莱尔和洁奇莉亚的视线顿时被飞扬的杂草与土石所遮蔽。 「呜哇——」 「我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些人的数落了!等著瞧吧!上次见面的时候,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丢下这句话之后,蕾蕾妮的身影随著强风消失无踪。等到强风平息之后,莱尔立刻环视四周,却连个鬼影子也找不到。 「……可恶,被她逃走了!」 洁奇莉亚忿恨地骂了一声,莱尔则是无奈地耸耸肩膀。 「也罢,算了吧。既然对方只是抱著恶作剧的心态,倒也没有把事情闹大的必要。」 「那怎么行?这种家伙一定要严加惩戒!」 「从她的说词来判断,应该还有下一次的机会·到时候再押著她向伊尔莎道歉也不迟。」安抚正在气头匕的洁奇莉亚之后,莱尔转身离去。 「回去吧,再拖上去,伊尔莎会担心的。」 「……真是的。跟你站在一起,在下好像变成了易怒冲动的人物。」 「————————不会吧?」 「呃?」 始终保持冷静的莱尔,忍不住露出打从心底感到惊讶的表情。 「————洁奇莉亚,你真以为自己是个理智的人吗?」 ……之后。 眼见两人迟迟未归,放心不下的伊蝌莎带著侍卫前往现场一探究竟,这才发现怒不可遏的洁奇莉亚正高举出鞘的军刀,直指平伏在地频频致歉的莱尔。 二章 妖精的恶作剧 1 「————好的,立刻为您处理。」 隔著一座柜台,负责承办的男子恭恭敬敬地说道。 这里是赫克森堡市内的电信公司办事处。电信技术早已存在了十年之久,直到最近才正式转移民间。崭新的办事处没几个客人,承办人员的招呼显得格外热情。 接过收据之后,莱尔走出办事处的大门。白色的市镇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待别醒目,来往行人的穿著都十分轻便,脚步也格外地悠间。 莱尔身上穿的是伊尔莎所准备的麻质衬衫以及遮阳软帕。在度假胜地特有的慢活气氛感染之下,甚至连大脑运转的速度都跟著慢活了起来。 「——事情办妥了吗?」 回头一看,洁奇莉亚正直挺挺地站在门边。身上穿著军装,腰间佩戴军刀,甚至连领口的钮扣都扣得紧紧的,却并未露出酷暑难耐的神情。只不过洁奇莉亚黄铜色的头发看在莱尔眼里,还是令他联想起币发之后的灼热弹壳。 「……你不热吗?」 「就当作是耐力的训练即可。」 了不起,莱尔暗自赞叹。 「既然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冋去吧。」 话才刚说完,洁奇莉亚立刻迈开脚步。拉上帽薝掩饰嘴角的苦笑之后,莱尔也紧跟了上去。 (实在不明白……这种事情怎么会落到在下的头上?〕 抵达赫克森堡之后的第二天,洁奇莉亚奉命担任莱尔的护卫,陪同莱尔一起上街。 『麻烦你啰,洁奇。』 年幼的王女上达命令之后,顺便补上不容洁奇莉亚拒绝的微笑。 主人的命令本来就不容违抗,然而对于以保护伊尔莎为终生职志的洁奇莉亚而言,担任莱尔的贴身保镖实在是有违原本的志向。 因此这种沉不住气的感觉是源自内心的不愉快,以及远离主人的焦虑。 洁奇莉亚试图以这种结论让白己平静下来,然而冋过头来发现少年再度不见踪影之后,逐渐冷静的心情又再度烦躁了起来。 目前两人位于贩售当地土产的店家栉比鳞次的热闹大街。来往行人虽然众多,军装少女还是很快地就发现蹲在地摊面前凝视著南北杂货的目标人物,于是便排开人群快步走去。 「……莱尔阁下。」 「洁奇莉亚,有事吗?」 「这还用问吗?请不要擅自行动。」 洁奇莉亚怒目而视,莱尔连忙「哎呀」一声堆起了笑容。 「难得上街,四处逛逛也不错嘛。」 含蓄的说法是老好人的微笑,比较直接的说法则是毫无威严缺乏自信的猥琐笑容。洁奇莉亚兄状,压抑许久的脾气差点没常场爆发。 (……真是一点男人的气魄都没有。) 就各方面而言,眼前的少年节直跟心目中的男子汉形象背道而驰。虽然无法要求世界上的每个男人都是「勇猛强悍又有威严」,不过这名少年显露在外的懦弱形象,还是令洁奇莉亚感到无法理解。 (……无论是拯救伊尔莎小姐的时候,抑或是昨天晚上的表现,在在证明了他绝非庸庸碌碌之辈。可是——〕 才刚揪起蹲在地上的莱尔,他又被吸引似地踏著轻飘飘的脚步走向另一个摊位。无奈之余,洁奇莉亚只好抓住莱尔的衣领,将他强行拖走。 「莱尔阁下!像你这样走走停停,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公馆!」 「现在时间还早,街上又到处都是第一次见到的稀有商品,不必急著冋去吧?」 「在下必须尽快回到伊尔莎小姐的身边!」 「嗯……太早回去的话,伊尔莎可能会不高兴喔。」 「为什么?」 「因为伊尔莎希望你能好好地享受难得的假期。」 洁奇莉亚闻言,顿时为之语塞。 「伊尔莎很关心你,所以才希望你偶而也能休息一下。」 「可、可是在下……」 「二十四小时的贴身侍卫确实相当辛苦,需要非凡的意志力才能胜任。不过服从主人的指示,不让主人为自己操心,应该也是你的职责所在吧?」 「……」 「所以就暂时委屈你陪我逛街啰。说来惭愧,我这个人天生胆小懦弱,非常需要别人的保护呢。」 脸上浮现出毫无威严可言的微笑之后,莱尔再度好奇地打量著罕见的生鲜海产。 (……好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洁奇莉亚在内心喃喃自语。那种说法令人难以拒绝,再加上莱尔之后又补上了『一切责任由我承担』,等于是替洁奇莉亚备妥了退路,更是突显出他的处世圆滑。 回神之后,洁奇莉亚这才发现自己正紧跟在莱尔的身后疲于奔命。 1旦跟他谈话,笔挺的军服以及承袭自父亲的军刀所巩固的坚定意志往往会在一瞬间崩溃瓦解。莱尔·巴德休坦似乎有种看透事物本质的特殊魔力,这是莱尔的过人之处。 然而莱尔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虽然不至于自曝缺点或是自我犠牲,但即使面对他人的恶意以及加害之意,他依然是泰然处之,丝毫不加防备。简而言之,莱尔虽然天资聪颖,却不怎么机灵。 好一个奇特的少年。 「明明有这种天赋,却不想利用……」 洁奇莉亚忍不住埋怨了几句,却发现莱尔突然停下了脚步。于是她连忙捣著嘴角,满心以为是自己的喃喃自语被莱尔察觉,仔细一看之后,这才发现莱尔的视线専注在正前方。 依循莱尔的视线往前看去,站在两人前方的是个女子的身影。 留著一头黑色长发的年轻美女。身上穿著避暑胜地特有的清凉服装,更是突显出凹凸有致的丰腴身材,路过的男性居民无不朝著女子多瞧上几眼。 然而女子面对两人——严格说来应该是面对莱尔的表情却异常地冷漠,深蓝色的双眸更是感受不到一丝的情感。 「——您就是莱尔·巴德休坦大人?」 「我是,请问你是?」 「我叫做玛格丽特,贝古曼博士吩咐我前来邀请您参观赫克森堡的研究所。」 女子以客套的口吻自我介绍之后,旋即低头向莱尔致意。 「………」 搭上研究所派来的马车之后,对方的视线令莱尔感到浑身不自在。 自称玛格丽特的黑发美女正以深蓝色的双阵注视著莱尔。 若是平常的莱尔,可能会以轻松的语气询问对方有何贵干,然而女子面无表情的扑克脸却让莱尔倍感压力,不知道该如何启齿。 同样都是而无表情,路娜莉亚只是不摈于表达内心的感受,才只好将情感深藏心底,不过 还是可以从一些小地方窥视内心的情感变化。严格说来,算是比较惹人怜爱的面无表情。 然而玛格丽特却是戴上铸铁面具、遮蔽了所有情感表现的面无表情。就算莱尔主动提出问题,也只会换来玛格丽特的无视。 「——你认识她?」 坐在旁边的洁奇莉亚附在莱尔的耳畔窃窃私语,莱尔也小小声地回答。 「不,今天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只有记忆力还算不错,见过面的人都会留下印象。而且……像她这种外貌出众的美女,更应该留下深刻的印象才对。」 说到这里,莱尔朝著玛格丽特瞄了一眼。 艳丽的黑发搭配深蓝色的瞳孔,营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冷艳气质。再加上随著马车的摇晃微微震动的丰满胸部,更是令人见一过一次就难以忘怀。 「…………哼。」 「好痛……干嘛捏我屁股?」 「你先冋家照照镜子吧。」 噙著泪水的莱尔与柳眉倒竖的洁奇莉亚在车厢中神秘兮兮地交头接耳,却只换来黑发美女的冷眼旁观。 马车沿著海岸公路等速前进,抵达河口之后,旋即转往上游的方向。一段时间之后,座落 于常绿森林中的砖造建筑物映入眼帘。 「那就是赫克森堡研究所吗?」 「是的。」 玛格丽持的回答十分简短。 研究所的人口围绕著坚固的铁栅门,门内和门外都备有来回巡逻的哨兵。确认莱尔和洁奇莉亚的长相之后,哨兵才让马车通过铁栅门,研究所的戒备森严可见一斑。 赫克森堡研究所的园区并不大,设备却十分先进,无论仓库或是工厂都以好几根蒸汽管互相连结。园区的正中央耸立著一根烟囱,正下方的地底应该就是机关设施。微型化固然是琥珀炉的优点,但大型琥珀炉所产生的热能也相当可观。就莱尔的判断,光是园区的机关设施所产生的动力,就足以供给有研究所三倍规模的大工厂来使用。 「……乡下地方的研究所?博士也太谦虚了。」 回想起昨晚跟贝古曼之间的对话,莱尔不禁诧异地低语。 马车在园区最里面的平房门前停了下来。等到莱尔和洁奇莉亚下车之后,玛格丽特以冰冷的语气说著「请跟我来」,旋即走进了建筑物。 建筑物内部的通道错综复杂,令莱尔联想起地下迷宫。 负责带路的玛格丽特头也不叫地一路前进,最后来到一扇铁制的双开门扉前方,这才停下 脚步,转身面向两人。 「请至前面的小屋稍待片刻,贝古曼博士马匕就来。」 话才刚说完,她旋即头也不回地循原路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莱尔和洁奇莉亚互望一眼。 「——只好照著做了。」 推开铁门之后,门外是一片森林。此地似乎位在座落于森林之中的研究所最偏僻的角落,前方有一间几乎快要淹没于草木之中的矮房子。看来那就是玛格丽特口中的小屋了。站在小屋的前面,两人才发现小屋的外观斑驳破旧,彷佛随时都会倒塌似的。 「……似乎是书房。」 打开小屋的大门之后,洁奇莉亚喃喃自语。 屋内的空间是由书桌和无数的书架所组成,最里面设有简易的蔚房,足以让小屋的主人过著最低限度的生活。厨具以木炭为燃料,旁边还有一只储水的水桶。小屋内的摆设与器具十分老旧,令人产生屋内的时间已于百年前戛然静止的错觉。 「相较于设备先进的研究所,陈旧的小屋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屋内充满了纸张和墨水的气味,这点倒是跟我曾见过一次的莱尔阁下的研究室有几分相似……莱尔阁下?」 无视洁奇莉亚的呼唤,莱尔默默地将掌心贴在桌面上,视线直盯著桌面,眼睛眨也不眨, 甚至连毛发也静止不动,彷佛失去灵魂的躯壳。 「莱尔阁下……?」 洁奇莉亚再度呼唤莱尔的名字,语气流露出明显的惊恐。只见莱尔的嘴角突然上扬,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洁奇莉亚的呼唤。 「——原来如此,就是这里。」 「莱尔阁下?」 「嗯?啊,抱歉抱歉,洁奇莉亚。这座小屋勾起了我过去的回忆。」 「过去的回忆?」 「嗯。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艾路路亚·亚索德最早的工作室。」 洁奇莉亚闻言,顿时睁大了双眼。 「……这里就是改变全世界的圣地?」 对于生活中少不了蒸汽机的现代人而言,洁奇莉亚的疑惑可说是十分正常。 艾路路亚·亚索德于赫克森堡的工作室研发出第一座琥珀炉,因此这里就是〈蒸机革命〉的肇始,同时也是改变世界的分歧点。 然而等同于纪念碑的工作室却是如此——这样讲有点不好意思——破旧凌乱,简直跟堆放杂物的仓库没什么两样? 「……你没搞错吧?」 「这张桌上的涂鸦——」莱尔轻抚桌面说道:「+的确是师父的笔迹没错。她习惯书写镜面文字,而且字迹特别潦草,『a』和『b』和『d』看起来都差不多。我每次都要花上一番工夫,才能解读文字的内容。」 「所以……真的是这里……?」 莱尔可是《最后女巫的弟子》,既然他如此肯定,自然是错不了。于是洁奇莉亚再度环视四周。 「……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宣称在监狱之中一样能改变世界的人物,最后不也当上了皇帝?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无奇不有,历史的分歧点也不过就是如此…………?」 话才说到一半,莱尔突然轻抚自己的下颚,陷人了沉思。只见他在房间里面来回走动,不时敲打书架或是地板。 「……莱尔阁下?」 莱尔并未回答。在占据一整面墙壁的某个书架前停7脚步之后,莱尔用力点了点头。 「嗯……依照她的癖好来判断,应该是这个吧?」 莱尔从架上抽出一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书籍,结果整个书架都跟著动了起来。比一个成年 人还要高的书架就像是保养得当的弹簧机关,无声无息地往旁边滑动,现出通往地下的阶梯。 「——是不是于改变世界的工作室了?」 眼见洁奇莉亚一脸茫然,莱尔不禁露出戏谑的微笑。 以手边的火柴点燃房问内的油灯之后,莱尔率先进入地下通道。空间虽然狭窄了些,倒也不必弯腰低头。往地底延伸的阶梯是以石板砌成的,两旁的墙面则是涂上一层保护漆。通道内的空气潮湿阴凉,穿著轻便的莱尔下意识地摩擦自己的臂膀。 「地下通道应该是沿著河岸兴建的,要不然就是附近有地下水脉……洁奇莉亚,你怎么在发抖?」 「啊?」 受制于通道的高度,身材高眺的洁奇莉亚不得不稍微弯腰,双手也顺势搭在莱尔的背上。隔著一层薄薄的衣物,莱尔清楚地感受到洁奇莉亚微微颤抖的双手。 「会冷吗?」 莱尔随口问了一声,这才想起身穿高领军服的洁奇莉亚不可能耐不住这种气温。果不其然,洁奇莉亚立刻摇摇头。 「那又是为什么……啊,我懂了。」 「你懂什么?」 「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军装少女眉头一皱,朝著调侃似地呵呵笑的莱尔背上使劲一捏。 「好痛!」 「不要瞧不起人家!葛雷沙家族代代都是优秀的骑士,只要长剑在手,就没什么好怕的!」 「痛痛痛痛!我知道了啦,下手轻一点儿好吗?背上的肉都快被你抓下来了!我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啦!」 「哼,知道就好。」 「痛死我了……啊,有一道白影!」 「呀!」 洁奇莉亚立刻阽在莱尔的背上,宛如刚出生的小马般不断地发抖。 「……对小起,骗你的。」 「不、不要开这种玩笑!」 「原来你真的会害怕啊?」 「唔!…………不、不行吗?就是会害怕啊。」 军装少女在颤抖之余不忘大发雷霆,莱尔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 「——很难想像高举军刀力抗敌人的洁奇莉亚,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 「人家也没办法呀。军刀可以对付有形的物体,却拿飘忽不定的幽灵没辙……」 「……原来如此。」 理由虽然暴力了些,对幽灵的恐惧倒是不 失少女的纯真。 害怕之余,洁奇莉亚忍不住紧贴著莱尔的背部,结果莱尔立刻清楚地感受到与她矫健的手脚截然不同、两团柔软温暖的触感自后脑传来。洁奇莉亚目前的注意力全都集中于黑暗的通道,并未发现自身所处的状况,等到她有所察觉,后果显然是不堪设想。 不过总是盛气凌人的少女竟然也有惊恐畏惧的一面,倒也令人不禁莞尔。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就算洁奇莉亚真的恼羞成怒,也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然而暂时搁置一旁的问题,似乎真的没有被察觉的机会。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之后,映入眼帘的是宽广的空间。虽然只是一般的标准挑高,油灯的火光却难以抵达对面的墙壁。不远处的墙角,映照出无数歪歪斜斜的黑影。 「这是……」 一脸茫然的洁奇莉亚喃喃自语。 莱尔也默默地打量著黑影的真面目。 那是数量庞大的机械设备。 莱尔不知道这些机械的用途,机械本身的洗练美感却一眼就能体会。 于是他将神情茫然的洁奇莉亚留在原地,走向附近的一具机械。 高度两公尺,宽度大约三公尺,由无数的回转装置与活塞所组成,彷佛是缩小版的管风琴。 「这是『阶差机构』吗……?」 「阶、阶差……?」 「阶差机构,就是所谓的自动计算机,从未见过如此精简的设计……」 莱尔的视线又落在隔壁的机械设备。 黄铜制的筒状物体,跟酒桶差不多大小的机械。左右两端连接管线,正中央安装了一根旋转轴。 「这是简易的发动机,旁边这个应该是变速器——还是变压器?到底是什么时候制造的?」 现场还有许多其他的机械设备。这些设备全都是划时代的发明,足以傲视绝大多数在狭窄阴暗的研究室中抱头苦思的科学家。 「这就是——」 「没错,这就是〈最后女巫的遗产〉。」 沙哑的嗓音自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戴著单眼镜片的秃头老绅士——今天穿著白色长袍的多比亚斯·贝古曼博士正站在地下通道的楼梯口。 「秘密通道的出入口被你找到了,是吧?很好,这才称得上是服静艾路路亚的得意门生。」 面带微笑的贝古曼博士缓缓走来。 「这些都是你的老师所遗留的作品,有何感想?」 「每一项作品都游走于伟大发明与破铜烂铁的边缘,令人瞠目结舌。」 「真是不留情面。」 贝古曼哈哈大笑,心情似乎十分愉快。 「——博士,这间研究所是为了这些作品而兴建的吗?」 「你猜对了一半,另一半的目的则是为了增添作品的实用性。欠缺实用性的伟大发明,也不过只是一堆垃圾罢了。」 「……不好意思,请问两位在说些什么?」 听著贝古曼博士和莱尔的对话,被冷落在一旁的洁奇莉亚忍不住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些机械设备虽然是划时代的发明,却都无法实际派上用场。就拿这个发动机来说好 了,如果没有足够的电力,恐怕连启动都很困难。简而言之,这些作品纯粹只是出于发明者的个人癖好,并未顾及『过程』与『工程』上的配套措施。」 经过莱尔的解释之后,洁奇莉亚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嗯……找你过来果然是对的。」 话才刚说完,贝古曼博士旋即转身离去。 位于地底的秘密工作室有一条贝古曼等人事后所开辟的通道。在贝古曼的带领之下,莱尔和洁奇莉亚沿著通道一路往上前进。拜大型机关设施之赐,足以运送各项机械设备的宽广通道每隔一段距离就设有发光的热能电灯泡。 「艾路路亚确实是个天才,唯一的缺点就是过于自我中心。」 贝古曼拄著拐杖缓步而行。 「再加上本身又崇尚秘密主义,迫使我们不得不兴建一座研究所,逐一检证各项发明。她是个一流的发明家,却是一流的科学家……你们会不会觉得这番话过于刺耳?」 「不会。就客观的角度而言,确实是如此没错。」 贝古曼回头问道,莱尔低调地微笑回答。 「嗯——莱尔老弟,你认为科学的『意义』为何?」 「将各种知识分门别类,让更多的人得以享受知识所带来的成果。」 「没错。简而言之,就是将个人的力量回馈给全体。过程当中虽然难以避免利益的输送以及知识的流出——」 「——最后还是以回馈全体为终极目标。」 「正是如此。然而秘密主义却刚好相反,追求的是将全体的力量集中在个人身上。秘密主义最终将会被神秘主义所取代,失去了应有的客观性,创造出许多崇尚迷信的愚夫愚妇,就像是传说中的女巫。」 「……」 「艾路路亚未发表的许多作品——人称〈最后女巫的遗产〉就是最好的例子。作品当中充斥了许多介于〈遗产〉与现行产品之间的即兴之作,即使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科学家也未必能够理解。枉费我当年费尽了唇舌,那个女人却依然充耳不闻……」 「这么听来,博士,您是否跟老师有数面之缘?」 「我曾经跟她在同一间研究所共事多年,当时你应该还没出生吧。无法当著她的面前展现研究成果,无疑是老夫毕生的遗憾。」 说到这里,贝古曼指著通道尽头的铁制门扉。只见他打开门扉旁边的小盒子,拉下了盒中的拉杆。一声闷响之后,铁制门扉缓缓开启。 「这是……」 门后是疑似仓库的冰冷空间。墙边堆放著许多钢材,似乎也兼具材料堆积场的功能。巨大的人影吊挂在正中央的木制工作台,彷佛被钉上十字架的罪犯。 「——是盔甲?」 洁奇莉亚脱口而出。 以无数的铁片所组成的人型,正是一具盔甲。 不过背部却像背著行李似地高高隆起,大大小小的管线也遍布于胴体和四肢。 「这位小姐是军方的人吧?」 贝古曼打量著身穿军服的洁奇莉亚。 「知道这是什么吗?」 「……乍看之下似乎是盔甲,仔细一瞧却又不是那么回事。这个东西的用途并非护身的盔甲,穿上之后非但难以行动,甚至连重心也无法掌握。最大的缺点,恐怕就在于本身的重量。」 「嗯……这算是一般人的看法。莱尔老弟一也罢,当我没说。」 贝古曼才刚回过头来,就发现莱尔早已在『疑似盔甲的金属制品』旁边绕来绕去,观察其中的结构。尤其是遍布全身的管线,更是莱尔的观察重点。 「……这应该是『辅助器材』吧?」 莱尔询问的语气充满了自信。老博士微微一笑,证实了莱尔的推测。 「看得出其中的奥妙吗?」 「背部的隆起应该是蒸汽机?全身的管线是蒸汽管。所以这是以蒸汽为动力的盔甲一」 「名字叫做〈机关铠骨壳〉,身体的角落有个名牌。」 贝古曼伸出手杖指了指。 「……这个会动吗?」 站在莱尔身后的洁奇莉亚凝视著眼前的庞然大物,语气之中流露出一丝怀疑,大概是对『动力盔甲』的说法抱持著保留的态度吧。 面对半信半疑的洁奇莉亚,莱尔趁机展开详细的解说。 「其实也没有想像中困难。原理其实很简单,就只是将蒸汽充填于管线之中,视动作的需要 提升或是降低蒸汽的压力而已。如何配合人体的动作固然是一大难题,不过只要将蒸汽管视为人体的肌肉组织,自然可以归纳出合理的配置模式。最大的困难点应该在于蒸汽管的压力控制,如果可以配合肌肉的动作制造出负责开闭的气阀,或许可以针对动作的幅度加以限制,被动式的身体辅助外骨骼也绝非——」 「喝!」 「好痛……怎么突然打人?」 「谁叫你念出一大串莫名其妙的咒语,请翻译成简明扼要的白话文。」 「呃……简而言之,就是沸腾的蒸汽推动壶盖的原理——」 「喝!」 「好痛……还是太复杂了吗?」 「你是瞧不起在下吗?这种简单的原理,在下也很清楚!」 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噙著泪水的莱尔轻抚红肿的前额,一副委屈的模样。这时在一旁观察两人互动的贝古曼博上突然一脸无奈地开口。 「两位是男女朋友吗?」 「啊——」 「当然不是,洁奇莉亚只是普通朋友罢了。将我视为男朋友,可是委屈她了呢。」 「………………」 「怎么啦?我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事。」 洁奇莉亚忍不住对莱尔报以哀怨的眼祌。发现莱尔露出疑惑的神情之后,这才连忙别过头去。跟理想中的男子汉相去甚远的白己,却被误认为她的男友,可能令她感到大受侮辱吧——莱尔自顾白地想著。 「嗯……也罢。事实上这玩意儿是不能动的。」 「我想也是。即使是著眼于小型化的琥珀炉所开发出来的产物,背部的蒸汽机也跟现代的机型大不相同。」 「嗯。因此目前我正著手于〈机关铠骨壳〉的改良,藉以提升这项发明的实用性。」 于是贝古曼带著莱尔前往隔壁的房间。宽阔的空间之中,好几名身穿白衣的男研究员正在忙进忙出。 「看吧,那就是老夫重新改良之后的〈机关铠骨壳〉。」 隶属于贝古曼的研究员围绕著跟隔壁房间的作品有些相似的盔甲。不过相似之处仅止于背部的隆起,绝大部分的蒸汽管都内建于盔甲之中,营造出简洁俐落的印象。 最大的差异,就在于遍布全身的金属板。 肩膀以及腰部向外延伸的金属板就如同盔甲内部突出的『尖角』,抑或是插入体内的『长剑』,散发出难以言喻的不祥之气。 「一——金属板应该是散热机构的一部分吧?同时也是针对背部的蒸汽机所设置的配重块。」 「正是如此,重心的调整是最困难的部分。这就是可以实际运作的〈机关铠骨壳〉一号机,我将它命名为『bearlin』。」 「bearlin……『小熊』的意思吗?」 这个昵称大概是源自隆起的背部和粗壮的四肢吧。只见身穿自衣的研究员陆续离开『bearlin』,人型机械的背部也逐渐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显然是已经点燃了琥珀炉。 「今天是实际运作的首日,值得纪念的里程碑。莱尔老弟,你来得正是时候一一开始吧!」 贝古曼一声令下,连接于人型机械各部位的测量器材一应该是用来侦测蒸汽管内的压力——纷纷卸除。 『喔喔……』 看起来似乎连保持直立都有些困难的厚重盔甲,以灵敏的动作踏出第一步,接著是第二步……理论上应该无法行走的巨型铁块,充分展现出〈机关铠骨壳〉特有的机动性。 「呵呵,只可惜艾路路亚那个家伙看不到这一幕。若她依然健在,这一天应该会提早到来呢。」 「………」 贝古曼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莱尔的表情却闪过一抹不安。 『bearlin虽然展现出傲人的机动性,动作却显得奋些似硬,显然是里而的操纵员还不习惯〈机关铠骨壳〉的特性。只见巨人的人型机械行动之际似乎有所顾忌,每一个动作都让自己饱受惊吓。 「……啊。」 果不其然,〈机关铠骨壳〉重重地摔倒在地。四周的研究员无不「啊……」地一声大惊失色,准备迎上前去。 「小心!」 这时〈机关铠骨壳〉的钢铁手臂,突然自其中一名试图靠近的研究员鼻尖横扫而过,吓得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其他研究员见状,立刻停下了脚步。 倒在地上的『bearlin』胡乱挥舞手脚,完全失去了控制。人型机械本来就颇具分量,即使只是小小的动作,也会造成莫大的威胁。 「搞什么东西!太丢脸了……还不快点收拾残局!」 贝古曼气得破口大骂,几名研究员却是一脸苍白地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bearlin』的操纵者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只见人型机械似乎想要站起来,却受制于强大的蒸汽压力无法动弹,更遑论是重新取得平衡。在这种恶性循环的作用之上,人型机械顿时陷入了轻微的恐慌状态。 行动毫无规则可循,没有人敢轻易地接近。 「莱尔阁下?」 就在这个危急的时刻,莱尔突然走向暴冲失控的巨型铁块。只见他以微笑回应洁奇莉亚的呼唤,告诉她「没关系」,然后一个人悠哉地朝著〈机关铠骨壳〉缓步而行。 「——嘿!」 算准空档进入〈机关铠骨壳〉的攻击范围之后,莱尔以轻巧的步伐躲过来势汹汹的钢铁巨腕,彷佛闪避水坑似地轻松自在。接著又连番躲过人型机械不规则的攻击,迅速来到盔甲的正后方,伸出手来。 「嗯……应该是这里吧?」 莱尔的双手微动,暴冲失控的盔甲立刻无力地瘫软在地,彷佛忆起了自己的重量。 亲眼目睹莱尔神乎其技的表现,在场众人无不睁大了双眼。 「你、你做了什么……??」 无视于滑落的单眼镜片,贝古曼茫茫然地开口。 「我只是中断蒸汽的供给罢了。基于维修的便利性,安装于背部的蒸汽机采用可直接替换的设计。只要切断蒸汽机与盔甲之间的管线,失去动力的盔甲自然就会安静下来。」 「原、原来如此……不过你怎么想得到这个方法?」 「之前在隔壁房间见过师父的作品,心想博士的作品可能也是采用同样的设计。而且〈机关铠骨壳〉的可动范围有所限制,趁隙接近也不是什么难事。劝你们赶快把里面的人拉出来, 否则他就要闷死了。」 听见莱尔的提醒之后,呆立原地的研究员这才手忙脚乱地展开行动。确定里面的操纵者平安无事之后,莱尔回到贝古曼的身旁。 「——看来连动齿轮的『游隙』似乎有所不足。虽然可能会造成动作迟缓的副作用,不过放宽压力检测的误差容许值似乎是必要的。」 「啊、嗯,说得也是……」 「另外在动作的设定上,最好增加多重的安全装置。例如手肘每转动十度或是十五度就加装曲轴式的判别装置,应该可以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另外为了在摔倒的时候可以立刻起身,不妨于左右手臂加装折叠式的手杖——」 莱尔以流利的口吻一一举出『bearlin』的问题点以及改善的方法,一旁的研究员顿时听得目瞪口呆,甚至还有人立刻做起了笔记。 在场众人无不折服于少年的见识与眼光。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最后女巫的弟子》。」 贝古曼低声开口,旋即将掉落的单眼镜片重新戴好。 ※※※ 送别莱尔之后,贝古曼再度回到进行机动实验的房间。负责 维修〈机关铠骨壳〉的研究员立刻向老博士进行现况报告。 「部分蒸汽管必须更换,不过本体的伤害倒是不如想像中严重。至于被那名少年分离的蒸汽机导管,也可以立即重新衔接。」 「……嗯。」 「真不愧是《最后的女巫》一手培植的少年,年纪轻轻就拥有过人的知识与见地。那就是所谓的天才吧?他所提出的改良方案都是稍微调整之后即可见效的部分,个人认为相当值得一试。」 「……嗯,就试试看吧。」 「乾脆延揽他进入开发团队如何?在他的协助之下,『bearlin』的性能一定可以——」 当! 清脆的撞击声响彻云霄,受到惊吓的研究员纷纷缩起了身子。 「……寻求他的协助?要我向那个小鬼——向那个女人的学生低头?你们是嫌我蒙受的耻辱还不够吗?」 光秃秃的头顶青筋暴露,贝古曼高举手杖,重重地敲击自己所制造的〈机关铠骨壳〉。 「那种自命不凡的表情,就跟那个可恶的女人一模一样!」 激动之余,气喘吁吁的贝古曼不断地挥动手杖。 他的部下们纷纷噤口,深怕遭受池鱼之殃。 「……立刻执行改良与调整的作业,不许再度失败!」 「遵、遵命,博士……」 贝古曼朝著面色发青频频点头的部下瞥了一眼,拄著拐杖缓步而行,回到位于研究所一角的办公室,路上遇到的职员全都跟著脸色发白。 「……岂有此理!可恶的艾路路亚·亚索德!突然失踪的原因该不会就是为了躲在暗处,观察自己的学生把老夫耍得团团转吧?老夫就这么不值得你尊重吗?邪恶的《女巫》!」 「……博士,别这么激动。」 冰冷的嗓音突然传来。由于语气实在过于冷漠,难以分辨对方的用意是在于劝慰,抑或是煽动。贝古曼突然一惊,睁著血丝遍布的眼睛回过头来。 站在墙边的人物,是带领莱尔进入研究所的年轻女子玛格丽特。不过丰腴玲珑的身躯已经换上黑色的军服,维持直立不动的姿势。 军装打扮才是这名女子的常态。纤细的腰身悬挂著一把双手握持的巨剑似乎并不搭调,然而这把粗犷的武器搭配她这身军服,倒也没有丝毫突兀。 「过于激动对心脏不好,你还有其他的工作必须完成呢。」 「……这点我知道,同时也很感谢那位仁兄的协助。不过老夫跟你的主人是互相合作的伙伴,你也有替老夫实现愿望的义务。」 「我不是将那名少年带来此地了吗?」 「嗯……看到他毫发无伤地抵达研究所,老夫反而有些讶异呢。」 贝古曼露出狡狯的微笑,彷佛是教唆他人犯罪的毒蛇。 「你应该对那名少年恨之入骨吧,玛卡?即使脸上毫无表情,老夫也看得出来。你的心中燃烧著各色的火焰,恨不得亲手将那个小子大卸八块。」 「——爱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不过请容我再度提出警告。世界上只有两个人可以称呼我为『玛卡』,你并不是其中之一。」 『玛卡』——亦即玛格丽特深蓝色的双眸流露出冰冷的眼神。即使面对贝古曼的挑衅,依然是不为所动。贝古曼见状,喉头顿时一紧。 「…………哼,毫无意义的对话。看来我真的太激动了。」 「既然如此——」 「嗯,赶快办正事吧。」 贝古曼这么说完之后,在玛格丽特的陪伴下离开办公室,朝著位于研究所深处、人迹罕至 的区域前进,最后来到一道铁门的面前。铁门的两旁站著负责看守的士兵,身上穿著跟玛格丽特相同的黑色军服。开启三道门锁之后,贝古曼打开了铁门。 「……哼。」 顺手带上铁门的同时,贝古曼伸手寻找设置于墙上的电灯开关。一阵低鸣之后,电灯泡亮起。门后是一间水泥砌成的灰色房间,一道黑影悬吊在墙上,彷佛被钉上十字架的罪犯。 那抹人影是个身材高眺的女子,颈子和手脚绑著一条又粗又长的铁炼。即使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依然无法掩盖宛如占代神像一般的健美肉体,少了一截下臂的右腕更是令人不忍卒睹。 察觉陌生人的气息之后,女子抬起被茶褐色的艮发所掩盖的脸庞。 精悍锐利的美貌,令人联想起野生的巨狼。女子露出尖锐的犬齿,杀气腾腾的双眸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一那是魔力励起光的光芒。 「嘎——啊——啊——」 身材高姚的美女嘶哑著嗓子,显然已经很久没喝水了。女子虽然不断地挣扎,铁制的粗锁链却是文风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哼,简直就是毫无理智可言的野兽。」 看在贝古曼的眼中,被铁炼所闲的女子就像是笼中的老鼠。 「幻想种,拥有魔力的非人生物。百年前或许还可以呼风唤雨,到了现代之后——哼,不过就是未开化的蛮族。」 「博士,你觉得如何?」 「没问题。幸好这家伙拥有惊人的再生能力,即使同时被数百发子弹命中,依然存活了下来。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实验素材,到时候老夫会仔细研究的。」 「万事拜托。」 「也请你尽快备妥其他的实验素材,毕竟个别差异的比较也十分重要。」 「是,应该很快就可以备妥了。为了让评比实验如期进行,一刻也不容延迟。」 玛格丽特微微点头之后,旋即默默地转身。 「——啊、嘎——啊啊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子朝著玛格丽待的背影厉声嘶吼。即使牢牢绑著的锁链在身匕刮出伤痕,依然拚命地扭动身躯。 然而玛格丽特却无视于女子的杀气,头也不回地随著巨剑的金属撞击声径自离去。 2 「——时问不早了呢。」 搭乘研究所的马车回到赫克森堡市区之后,莱尔抬起头来仰望开始从金黄色逐渐转变为暗蓝色的天空。 「就是说啊。」 身旁的洁奇莉亚闻言,不禁皱起英气焕发的双眉。 「自从见习时代开始担任伊尔莎小姐的侍卫,一晃眼就是五年的岁月。这五年以来,在下从未长时间离开伊尔莎小姐的身边……」 「喔?」 该说她是杞人忧天的部下、抑或是过度保护主人的骑士?不以为然的莱尔忍不住叹了口气,结果被洁奇莉亚灰色的双阵瞪了一眼。 「你想说什么?」 「呃……都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知道就好。」军装少女黯然地点点头。 造型独特的街灯纷纷亮起,赫克森堡换上夜晚的装扮,莱尔和洁奇莉亚漫步于成为行人徒步区的街道上。两旁的摊位不时飘来烧烤海鲜特有的香气,吸引了众多行人驻足围观。在有点陌生又十足诱人的香气吸引之下,莱尔也下意识地探头观望,每次都被洁奇莉亚揪著衣领拖了出来。 「别再做些无聊事了,快点回去吧。」 「吃点东西再回去如何?醋渍甜虾似乎不错,搭配白酒应该满对味的。」 「既然有这个打算,为什么不早点离开研究所?光是提供改良或是修复的建议,就不知道浪费了多少时间……」 「对了,当时你在做什么啊?我完全没注意到呢。」 「喝!」 「好痛……干嘛打人?」 「用你聪明的脑袋找出答案如何?」 收起手刀之后,洁奇莉亚没好气地回答。听她这么说,莱尔轻抚红 肿的前额,重新戴好帽子,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 「我一点都不聪明,直接告诉我答案吧。」 「……这种谦虚的态度固然是难能可贵……」 洁奇莉亚噘起嘴巴,似乎有些不悦。 「然而过于谦通却又流于矫情,令人望之生厌。莱尔阁下的实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才是。研究所里面的人,不也都对莱尔阁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吗?」 〈机关铠骨壳〉的开发人员一开始将莱尔当成门外汉,纷纷对莱尔报以轻蔑的目光。然而发现他们眼中的门外汉竟然一一指出〈机关铠骨壳〉的设计缺失,甚至提供许多实用性的建议,轻蔑的目光顿时转变为尊敬的眼神。 「就连在下这个外行人都有所察觉,莱尔阁下更应该尽可能地在人前展现过人的资质。」 「就算我不说话,还是有很多人可以找到答案。」 「可是+」 「举例来说,假设我的研究成果让人类的科技水平瞬间提升一百年好了。可是就算没有我的研究成果,过了一百年之后,人类的科技水平一样会达到同样的水准。」 「这就是所谓的怠惰!拥有力量却不想发挥不但是个人的损失,更是国家社会的——」 「科技水准的提升,真的是替国家社会谋福利吗?」 莱尔反问,表情十分严嫩。 「更先进的技术,或者是更进步的社会,就可以带来真正的幸福吗?」 「这……科技的发达,确实可以改善许多人的生活。」 「或许吧,不过也会对其他人的生活造成不好的影响。就如同纺织机的发明冲击了养蚕业者的生计,火药与枪炮的普及动摇了骑兵的地位。发达与衰退、幸福与不幸就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两面,作用力与反作用力更是同时存在、不可切割的。」 「唔……可、可是……」 洁奇莉亚也是骑士世家的后裔,对于莱尔的说词自然有深刻的感触。不过脸上的表情虽然蒙上一层阴霾,她却依然不愿就此服输,只是脑海中实在找不出反驳的言语,只能张大嘴巴呆立原地。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莱尔严肃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继续说道:「科技的发达当然并非坏事,不过一旦人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科学的进步与生活的改善,势必会忽略某些显而易见的事实。如何让人们重新面对那些被忽略、甚至是被遗忘的事实,就是我的使命。」 「……能不能举几个实际的例子?」 「事实上连我自己的概念也十分模糊,所以才会惹得你大发雷霆。」 莱尔说著伸手托住下颚,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不过诉诸实际的言语之后,模糊的概念似乎又清晰了许多。洁奇莉亚,谢啦。」 「什么?」 「多亏有你的当头棒喝,才让我的目标逐渐成形。」 「……在下什么也没做。」 「不,你愿意听我发表长篇大论,就已经很感谢了。仔细回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是第一次静下心来好好闲聊呢。」 「…………」 「怎么啦?脸色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难看?」 「……没事。」 洁奇莉亚冷冷地转过头去,莱尔的脑海顿时浮现出无数的问号。个性大而化之的莱尔,显然无法理解随口说出的『第一次』这三个字,所具备的杀伤力到底是多么强大。 「……你真的跟在下心目中的男子汉形象完全不符。」 相较于字面的沉重,洁奇莉亚的语气却是格外地轻快,这下子莱尔可就更疑惑了。只见他弯下了腰,试图窥视洁奇莉亚脸上的表情。 然而在看清她的神情之前,四周的灯光却突然喑了下来。 「嗯?」 抬头一看,道路两旁的瓦斯灯全都失去了亮光,只剩下店面微弱的灯光。四周的观光客顿时起了一阵騒动,显然并非事先安排的余兴节目。 「这是……」 灯光熄灭之后,一阵强风突然袭来,将群众的帽子和披肩卷上了天。 「妖、妖精的恶作剧……」 即使只是无心的自言自语,听起来却是格外鸨亮。剎那之间,现场的群众无不以畏惧的语 气重复著同样的字眼。 「……莱尔阁下。」 「再会的时刻居然这么快就来临了。」 叹了口气的同时,莱尔环视四周,立刻发现目标人物的踪影。 「————找到了。」 是昨晚遇见、自称蕾蕾妮〈尊贵妖精〉的少女。对方似乎也察觉莱尔的存在一不,严格说来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是冲著莱尔而来的,视线更是毫不掩饰地投注在莱尔身上。即使群众的注意力都集中于半空中,当著这么多人的面前展露黄昏色的琥珀眼,无疑是十分大胆的举 凝视著莱尔的纤细少女微微冷笑,指著自己的一双琥珀眼。 「——呸」 只见她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旋即转身就跑。 「……这次一定要给她一点儿颜色瞧瞧。莱尔阁下没有意见吧?」 「当然。」 点了点头之后,两人在被强风卷起的帽子和披肩如雨点般落下的街道上拔足狂奔。 确定莱尔和洁奇莉亚追了」来之后,蕾蕾妮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彷佛正在玩官兵抓强盗 的淘气幼童。在风势的助长之下,蕾蕾妮宛如一阵旋风似地躲进路旁的小巷。 莱尔和洁奇莉亚也紧跟在后。沿著小巷一路前进,最后来到杳无人烟的大型废弃工厂。厂房内外弃置了许多组到一半的小型船只,陈旧的骨架彷佛是鲸鱼的遗骸。看来这里以前是间颇具规模的造船厂。 「的确是小孩子会喜欢的捉迷藏地点。」 莱尔和洁奇莉亚小心翼翼地走进工厂的遗迹。像在等候他们一般,无数的蜡烛同时点燃,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彻云霄。 『你们终于来了,有仇必报向来是我的原则。』 「这跟原则无关吧?」 声音是乘著风势而来,难以判断蕾蕾妮的藏身之处。环视四周的同时,莱尔不忘开口回应。 「出来吧,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儿过火了!」 『哼,凭什么?除非你赢得这场游戏,否则我不会出去的!』 身后传来一阵闷响。回头一看,工厂的大门已经随风猛然关闭。 『来玩捉迷藏吧!试著在耗尽体力之前,把我找出来吧!』 蕾蕾妮以天真无邪的语气宣告游戏开始之后,理应处于封闭状态的工厂突然刮起了阵阵强 风。堆积于厂房内的材料四处飞舞,蜡烛的火焰却只是微微摇晃,呈现出极度不自然的光景。不过洁奇莉亚按著黄铜色的发丝,只顾愤恨地咒骂。 「捉迷藏?在下一定会让你累得站不起来,从此不敢对伊尔莎小姐恶作剧!」 『哇,我好怕喔!那就试试看吧,不要光说不练!』 白铁制的水桶突然飞了过来。蜡烛的火光亮度有限,双眼的辨识能力自然大打折扣,然而洁奇莉亚还是及时抽出军刀,将水桶砍成两半。 『这位大姊果然厉害,接下来可要小心啰!』 蕾蕾妮如她所说立刻展开第二波攻击,这次是数量庞大的木块。洁奇莉亚依然是临危不乱,以精妙的剑术将木块一一击落。 「不要瞧不起人,同样的错误,在下可不会犯第二次!」 在半个月前的绑架事件当中眼睁睁地看著伊尔莎落入敌人之手,显然是洁奇莉亚毕生的恨事。如今身处于魔术之『风』所支配的空问,洁奇莉亚的眼神没 有丝毫的犹豫。 面对质量有限、遭到直击之后却颇具杀伤力的各种材料如雨点般落下的局势,军装少女依然冷静地挥舞手中的军刀。 『好厉害喔,真了不起!』 蕾蕾妮的声音彷佛发现新玩具之后又惊又喜的孩子。暗自感谢洁奇莉亚的同时,莱尔悄悄 地离开现场。趁著调皮的妖粘被洁奇莉亚精妙的剑术吸引之际找出她的藏身之处,正是莱尔的任务。 仔细观察工厂的结构之后,喃喃自语的莱尔试著归纳结论。 「——对方一定是躲在看得到我们的地方。而且为了操纵『风』,必须选择视野开阔的场所。也就是说——」 莱尔嘴里含著随身携带的琥珀,朝著设置于墙上的梯子飞奔而去。锈蚀的情况虽然颇为严重,承载莱尔的重量应该还不成问题。沿著梯子爬上足以将整座工厂尽收眼底的结构通道之后,披著斗蓬的人影立刻转过身来。 「不会吧?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闪烁著励起光的杏眼圆睁,蕾蕾妮连忙起身。 「小孩子最喜欢躲在高处!」 莱尔正准备迈开脚步,蕾蕾妮立刻举起纤细的手臂,制造出一股强风,迫使莱尔只能紧紧地抓住通道的扶手。 「呜……你已经被找到了,游戏结束了!」 「谁说的?先抓到我再说吧!」 这下子莱尔可头痛了。昨晚蕾蕾妮虽然自称『岁数是你的好几倍』,个性却跟赖皮的小鬼 没什么两样。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暗之终点』——」 「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琥珀眼绽放精光的蕾蕾妮一边维持风势,一边开口大叫。 「魔术师的魔术不过是骗人的伎俩,根本不是幻想种的对手!」 「是吗……?」 莱尔的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随便指了个方向。就在毫无防备的蕾蕾妮朝著莱尔所指的方向望去的瞬间—— 「呜哇!」 强烈的闪光灼伤了双眼,〈尊贵妖精〉顿时发出痛苦的哀号。 改变空气中的氧气浓度,让蜡烛微弱的火焰产生爆燃现象。原理虽然简单,却足以让夜视能力更胜于人类的幻想种暂时失去视力。 魔术的风势缓和了下来。一旦五感遭受到干扰,透过感觉进行操控的魔术自然会失去作用。 莱尔站了起来,准备捉拿目不能视的蕾蕾妮。 「咕——」 听见莱尔的脚步声之后,蕾蕾妮试图逃离现场。然而视野一片空白,脚步也略显凌乱,结 果右脚在慌乱之余不惯踩空,眼看著就要从悬吊在半空中的结构通道摔落地面。 「啊——」 「小心!」 莱尔连忙扑上前去,于千钧一发之际抓住蕾蕾妮的手腕。然而莱尔的身体也顺势滑出通道,有赖左手和左脚紧紧地勾著通道的栏杆,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吊在半空中的蕾蕾妮睁开双眼,茫茫然地凝视著汗如雨下死命硬撑的莱尔。 「你……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快点利用你的魔术爬杀上来!应该很容易吧!」 「啊、嗯。」在莱尔的提醒之下,蕾蕾妮再度制造出魔术之风。只见她纤细的身躯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带著莱尔一起回到结构通道。 「咕……还是受伤了。」 打量著被木头碎片剌伤的左手,莱尔露出失落的神情。 蕾蕾妮则是望著曾经被莱尔紧紧握住的右手出神,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你、为什么……」 「抓、到、了!」 肩膀被莱尔一把抓住,蕾蕾妮的身体顿时为之一震。 「洁奇莉亚,你没事吧?那就好。」 「当然。代替上天惩罚这个可恨的妖精,可是在下的使命。」 洁奇莉亚的眉尖微微抽搐,一丝不苟的表情更是染上了愤怒的神色。 自结构通道回到地面之后,洁奇莉亚立刻命令蕾蕾妮端坐在地。慑于洁奇莉亚的气势,甚至连旁观的莱尔也打了个寒颤。 「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毫无原因地戏弄身为王族的伊尔莎小姐已经是难以饶恕的重罪,不知悔改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又捅出这么大的篓子!」 「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人受伤……好痛!」 一记重拳命中头盖骨的闷响传遍四周,捣著前额的蕾蕾妮当场倒地不起。 「……看著莱尔阁下再说一次!」 洁奇莉亚冰冷的语气传入耳中,蕾蕾妮顿时为之哑然。 「……对不起。」 她怯生生地抬起头来仰望莱尔,身为〈尊贵妖精〉的少女不情愿地开口。 发现蕾蕾妮竟然愿意道歉,莱尔不禁对她有些改观。 「那是什么表情?这就是你跟别人道歉的态度吗?」 「洁奇莉亚,别这么生气啦。」 「莱尔阁下,先前的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万一不慎失手——」 「反正也没有人受伤,这不就好了吗?劝你还是少生点气,否则脸上的皱纹会愈来愈多喔。」 「……你这个滥好人。」 洁奇莉亚摇摇头,忍不住叹了口气,显然是气归气,但还是拿莱尔没辙。于是莱尔转向闷不吭声的蕾蕾妮。 「——蕾蕾妮·亚尔列姆,我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可以吗?」 「……说吧。」 「〈尊贵妖精〉的支族『由风妖精』据说是《黑森林》的守护者,可是你却出现在热闹的街道上,以戏弄人类为乐。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其中的原委吗?」 「昨天不是说过了吗?只是为了警告人类罢了。」 蕾蕾妮虽然别过头去,还是老实地回答问题。眼看少女似乎没有像昨晚那样逃走的意图,莱尔继绡追问下去。 「警告人类?为什么突然做这种事?」 「不知道。我只是基于好玩的心态,才参加这次的行动。不过根据长老的说法,似乎跟不 知天高地厚的人类打算开发《黑森林》有关。」 「……《黑森林》的开发……」 喃喃自语的莱尔陷入了沉思。 《黑森林》是位于伊塞休坦王国东北方的广大森林地带,自古以来被视为不得擅自闯入的圣地,受到人类的尊崇与敬畏。 然而《黑森林》拒人类于千里之外的原因,并非仅止于不见天日的原始森林。事实上这片伴随著许多传说的古老森林,正是幻想种的栖息地之一。 人类的魔术师仅能以琥珀为媒介,使用结晶化之后的魔力;幻想种却利用《黑森林》本身所具备的丰沛魔力展开结界,从远古时期便藉此迷惑人类,阻止外来的入侵者。即使是过去席卷西方诸国、将所有的知识与迷信视为异端之『猎杀魔术师』的风潮,也难以渗透神秘的《黑森林》。 「——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变化。冲著这一点,有件事我不得不提醒你,那就是你们正在执行的『妖精的恶作剧』是错误的行为。」 「为什么?自古以来,我们都是这么做的。」 「确实有部分人类对你们的恶作剧感到畏惧,不过这毕竟只是基于先人所流传上来的固有观念。就算没遭到反击,如果你们再继续胡闹下去,难保不会激起人类的反感。」 「唔……不然你要我们该怎么做?」 「这我就不清楚了,而且恐怕也没有人可以告诉你答案。既然如此,何不集思广益,一起寻找最适合的解决方法?」 「……跟你一起?」 「除了我之外 ,还有其他愿意伸出援手的人。相较于负而的威胁与恐吓,这种做法不是更有建设性?」 「……我考虑看看。」 「也好,你先回去想想看吧。」 「回去?你是说真的?」 「开什么玩笑!」 蕾蕾妮喜出望外的反问,立刻淹没在洁奇莉亚气急败坏的怒吼之中。 「光只是一记铁拳,还不足以让她受到教训!」 「既然如此,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先倒吊个三天三夜,再一个星期不准进食。如果还是不肯认错,也只好动用在王城地下室堆积灰尘的拷问刑具了。举凡剥甲器到三角木马应有尽有,任君选择。」 「开、开玩笑的吧?」 「是吗?你就尽管当成是玩笑话吧。」 洁奇莉亚的眼神充满了杀气,蕾蕾妮不禁惊呼了一声。 「事情就是这样。趁著这位恐怖的大姊姊尚未动用人类历史上的负面遗产之前,劝你们最好尽快停止『妖精的恶作剧』。」 莱尔的语气带著些许的戏谵,点头如捣蒜的蕾蕾妮立刻飞也似地逃离现场。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躲在柱子后面的蕾蕾妮探头询问。 「莱尔·巴德休坦。」 「莱尔!刚刚根本不需要你多事!就算从那种高度跌下来,我也不会受伤!不要自以为有恩于我,就可以对我说教!」 说完之后,蕾蕾妮头也不回地逃出废弃的工厂。 「……突然觉得她有点可怜。」 「哪里可怜了?在下反而觉得莱尔阁下是个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面对洁奇莉亚的牢骚,莱尔忍不住笑了出来。事实上在莱尔的心目中,无视自己所遭遇的危险、事事都为他人著想,还因此发怒的洁奇莉亚才是个真正的滥好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吗?就尽管当成是玩笑话吧』,这种威胁恫吓的手法可真是杀 伤力十足。」 「在下并没有威胁恫吓的意思。」 洁奇莉亚不禁侧著脸颊,面露疑色。模样虽然可爱,却也替先前的发言增添了几分真实性。 「……你真的打算严刑拷打?」 「当然。基本的拷问技巧算是必备技能,在上可是颇有自信。甚至连负责拷问的专家都对在下的技术赞誉有佳,认为在下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拷问天才呢。」 ……以后可不能随便跟洁奇莉亚开玩笑了,莱尔在内心提醒自己。 ※※※ 「可恶,给我记住……」 乘著风势快速移动的同时,面露不悦之色的蕾蕾妮·亚尔列姆忍不住骂了一声。 与微风融为一体的蕾蕾妮轻快地从一栋建筑物的屋顶跳到另一栋建筑物。为了甩脱内心的不悦,蕾蕾妮愈跳愈高,最后来到市政大楼的屋顶。俯视地而,灯火通明的街道映入眼帘。于是蕾蕾妮举起右手,准备藉由『妖精的恶作剧』宣泄心头的怨恨。 「……算了,没那种心情。」 蕾蕾妮轻轻摩擦自己的右腕,语带不悦地继续移动。 一段时间之后,蕾蕾妮来到位于郊区、人烟稀少的某间废弃建筑物,轻巧地降落在二楼的阳台。只见她悻悻然地推开门扉,大剌剌地走进屋内。 「我回来了!」 「……回来啦,蕾蕾妮。」 尘埃遍布的屋内大约聚集了十名男女的身影,每个人都拥有修长的身材与端正无比的脸蛋,以及持有魔力的幻想种特有的琥珀眼。这些人全都是跟蕾蕾妮一起来到赫克森堡的白风妖精。 「今天好像比较晚……」 「嗯?因为我特别卖力嘛。」 「吓吓他们是无所谓,不过可别太认真了,千万别让人类察觉我们的存在。」 『既然这么怕事,继续躲在森林里面不就好了吗?』蕾蕾妮不禁心想。然而在场众人全都是比自己年长的前辈,蕾蕾妮只能唯唯诺诺地点点头,旋即以疲惫为藉口,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 「……人类的世界真的变了。以前只要略施威吓,人类就会忙著献上祭品呢。」 「当初是为了避免无谓的争端,我们才选择了隐居山林,想不到那些人类竟然将我们的大恩大德抛到脑后。」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唤起那些家伙对『森林』的恐惧……」 白风妖精纷纷压低音量,发表自己的意见。不远处的蕾蕾妮目睹这一幕,内心不禁有些感慨。 蕾蕾妮的年龄虽然跟外表不成正比,却也是在幻想种隐居山林之后才诞生的,自然无法理解老一辈族人的焦虑。希望在人类的心目中维持『幻想』的形象,却又试图重拾人类对自己的敬畏。美其名是为了『守护森林』,实际上却是跟玩具即将被夺走的孩子一样地惊慌失措。 当然,蕾蕾妮敬重自己的同胞,因此在自己觉得有趣之外,才会听从老一辈族人的指示。然而脑海深处不时浮现出『这么做是否得当?』的疑惑,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个魔术师——叫做莱尔的家伙。自以为是又爱说教,对了……有不懂的事,可以找他商量啊。〕 乾脆把那个家伙的说法告诉其他人算了。就在蕾蕾妮打算从沙发上起身的时候,正在交头接耳的族人同时站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 无视于蕾蕾妮的惊疑,族人的琥珀眼亮起了黄昏色的光芒。 「……杀气。即使事隔百年,这种感觉还是没变。」 德高望重——外貌却跟蕾蕾妮相去不远的白风妖精喃喃自语之后,楼下立刻传来急促的敲击声。即使尚在状况外,蕾蕾妮也立刻察觉那是玄关的大门被外力撞破的声响。 「此地不宜久留,立刻离开这里。」 领导人一声令下,所有的妖精立刻往阳台移动。蕾蕾妮见状,也急急忙忙地跟了匕去,却亲眼目睹开启阳台大门的族人血溅当场。 「啊——」 「远离窗户!」 二楼的窗户同时碎裂,剌耳的枪声伴随著轻脆的破裂声响传遍四周。 「可恶的家伙……居然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 危急之际带著蕾蕾妮扑倒在地的族人气得咬牙切齿,蕾蕾妮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时房间的门扉砰一声被撞开,更是助长了蕾蕾妮内心的混乱。无数的人类涌入房间,每个士兵都穿著深黑色的衣物,彷佛暗夜的使者。 「可恶的人类!」 「别以为手中拿著新奇的玩具,就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其他的同伴立刻迎了上去,试图驱散闯入房间的黑衣士兵,藉以确保撤退的路线。 人类士兵纷纷举起步枪。白风妖精的琥珀眼绽放出精光,房间内顿时刮起了一阵阵的旋风。 枪声大作。然而弹道却因强烈的风势而产生偏移,并未命中目标。 「知道厉害了吧,人类!为你们的无知付出代价吧!」 其他同伴志得意满的怒吼传人耳中,蕾蕾妮不禁松了口气。接下来只要击退来犯的人类,趁机逃离此地即可。然而蕾蕾妮的美好期望,却淹没在刺耳的金属倾轧声之中。 「那、那是——」 人类士兵的生力军,正是四肢宛如熊般粗壮,身上穿著厚重盔甲的武士。然而看在蕾蕾泥和她的伙伴眼中,却是前所未见的异形盔甲。环绕全身的管线隐藏于盔甲之中,全身上下布满分不清是从外侧接上还是从内侧突出的金属板,散发出不祥的气息。简直就像是——钢铁的怪物。 「虚张声势罢了!」 等同于强烈台风的旋风朝著钢 铁怪物直扑而来。 人类士兵无不咬紧牙关死命苦撑,藉以对抗强烈的怪风,唯独金属怪物文风不动,丝毫不受影响。而且非但如此—— 「啊——!」 巨大笨重的金属怪物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展开突击,手中的战棍更是肆无忌惮地四下飞舞,房间之中顿时充斥著被武器前端的金属片断筋碎骨的闷锷。 「呜——」 亲眼目睹浑身是血的伙伴倒在自己的面前,蕾蕾妮只感到喉头一阵痉挛。 「可恶的怪物!」 幸存的伙伴再度刮起强风,却完全不是钢铁怪物的对手。白风妖精的判断力被钢铁怪物无视自身体重的敏捷度所混淆,纷纷在上个时代的武器——战棍下成为冤魂。 「哼!」 这时白风妖精的领导人在风势的助长之下陡然加速,绕到敌人的身后,打算以速度跟对方一较高下。原地转身的动作似乎对钢铁怪物有些闲难,毫无防备的背部顿时暴露在白风妖精的面前。 「看你还能猖狂到!呜喔!」 白风妖精抽出短刀,准备插入装甲的缝隙之中,手臂却被蓦然袭来的刀刃砍成两截。凄厉的惨叫声顿时传遍四周。 「——机器毕竟是机器,对应个别敌人的能力依然是有待加强。」 黑发女子舞动两手握持的巨剑,冷冷地瞥了钢铁怪物一眼。 紧握短刀的手腕,掉落在匍匐在地的蕾蕾妮面前。 「咿——!咿——!」 「呜喔喔喔喔喔喔!」 幸存的同伴试阊逃离现场,却同时遭受屋内和屋外的弹锫夹击,无从躲避地成为武器的饵食滚落地面。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蕾蕾妮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行动之际也欠缺应有的冷静。 不过这刚好救了她一命。 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的萧萧妮从阳台跌落地而,一心一意只想逃命,甚至连使用魔术的念头都没有。一双琥珀眼黯淡无光,在恐惧之下更是显得混浊不清,彷佛一只战败的猎犬一般。 三章 列车中的偶发事件 1 王都贝尔古是历史悠久的文化古都。打从伊塞休坦王国依然是地处边境的小公国时期,贝尔古就是西方世界知名的交易重镇。当『战女王』伊尔莎·休坦平定此地,并以贝尔古为王都之后,更是加速了这座都市的发展。 凡是历史悠久的都市,多半呈现崭新的近代建筑与历史悠久的街巷交替掺杂的面貌,贝尔古自然也不例外。西装笔挺的绅士在富丽堂皇的高级餐厅大啖牛棑,隔了一条巷子之后,却是洗净的衣物宛如万国旗一般四处悬挂的老旧住宅区。专门以进口美酒为号召的会员制高级酒吧对角,往往座落著啤酒淡如清水的廉价酒馆。 传统与新潮的文化在这座都市各据山头,彼此互不侵犯,然而就是有人喜欢这种新旧掺杂的气氛。因此王都贝尔古之中,也不乏为了这群热爱传统、却又割舍不下现代文明的文人騒客而存在的场所。 在热闹大街一旁的寂静小巷之中悄悄立起招牌的『猫鸣声』,正是其中之一。『猫鸣声』虽然是酒馆,性质却比较接近所谓的艺术酒吧。位于半地下室的店面,内侧备有虽然不大却够专业的舞台。享用美酒的同时,还可以欣赏新进剧团的实验舞台剧,或者是未成气候的歌手所带来的表演。运气好的时候,或许还可以欣赏到已经成名的艺人为了感谢『猫鸣声』当初的栽培,再度重返旧地的回馈演出。 「aayh——」 夕阳西下的时刻,正是酒店开门营业的时间。有时会对台上的表演者报以嘘声或是嘲笑的酒客,如今正静静地欣赏宛如月光的歌声。 舞台上的表演者是一名少女。苍白的银发、似雪的柔肤。在黑色礼服的映衬之下,美少女稍嫌稚嫩的纤细肢体更是明亮动人。光是欣赏少女的容姿与打扮就已经值回票价了,然而真正令在场观众如痴如迷的原因,却是在于少女的歌声。 演唱技巧说不上高竿,然而少女的歌喉就是有一种引人入胜的特质。 歌曲的演绎多少会掺杂演唱者本身的特质。少女沁凉的歌声,令人不禁联想起静谧的月光。若以洒落|地的月光为琴弦,弹奏出来的音符或许就是如此地皎洁透澈吧。少女的歌声就是这么地寂静、安详、清亮,令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浮现出同样的感慨。 「————unnn……」 留下微风般的余韵之后,楚楚可怜的月光歌姬欠身行礼。如痴如醉的观众不忍破坏少女所营造的清幽之感,鼓掌之际自然有所保留,然而少女精湛的演出依然博得了满堂彩。 步下舞台的少女在途中向观众回礼,旋即朝著酒馆的吧台走去。 「辛苦了,路娜莉亚。」 酒店的老板留著一口整齐的落腮胡,看起来相当性格。只见他递出一杯漂浮著柠檬切片的冷开水,表示慰劳之意。 「……谢谢。」 点头致谢之后,路娜莉亚将水杯送至嘴边。虽然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却看得出她显然是松了口气。这种神情出现在清新脱俗的美少女身上,令人不禁为之莞尔。 老板也眯起双眼,以慈爱的视线凝视著啜饮柠檬水的路娜莉亚,旋即轻抚下巴的胡须,说出自己的感想。 「今天的演唱似乎有点心不在焉。」 「……对不起。」 路娜莉亚立刻低头致歉。其实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并未专注于今天的演出。 「该不会是因为莱尔——」 「不是。」 虽然在第一时间加以否定,然而从路娜莉亚紧抿的嘴角看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那种人就算真的失踪了,我也是不痛不痒。不,反而松了口气。对,没错。而且少了一个人之后,研究所的空间顿时变大了不少呢。」 「好好好,你说了算。下次注意就是了。」 眼见路娜莉亚陷入自言自语的状态,老板不禁笑著拿出一只信封。 「来,薪水。最近你的表现不错,我特地多发了一点奖金。」 「……谢谢。」 路娜莉亚凝视著自老板手中接过的信封。 最近之所以特别努力,主要是为了配合即将放暑假的莱尔。好不容易才盼到长期休假,又得到了叫以稍微奢侈一下的薪水,莱尔却在这个时候失踪了……虽然跟信封无怨无仇,路娜莉亚的眼神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一丝的怨恨。 「对了,还有这个。」 老关又拿出一张叨信片大小的白纸。 「……这是?」 「在你上台表演期间送来的电报。」 电报?那是什么?陌生的辞汇传入耳中,路娜莉亚带著满脸的疑惑接过纸张,上面的内容却让她立刻僵在原地。 「………………太迟了…………」 路娜莉亚喃喃自语。虽然还是——贯的面无表情,语气却是异常沉痛。 ※ ※ ※ ——同一时刻的另一个地点。 玛莉亚·海蓝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当然,这是很正常的结果。 「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阿!莱尔~~~~~~~~~~~~~~~!」 凄厉的哀号声回荡于座落在王都一隅的公寓寝室,甚至连墙壁和天花板都微微震动。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疏忽。」 昨天负责送莱尔一程的蜜拉露出有点歉疚的神情。 「不过也请您冷静一点。就算内心再怎么惊慌,也请您比照面对路娜莉亚的情况,千万别乱了方寸。」 「情况严重多了!」 面对蜜拉的劝说,玛莉亚以斩钉截铁的语气打了回票。 「路娜莉亚总是正面挑战,不会耍什么权谋手段!以女性的魅力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正是我心所愿!可是、可是……可是那个萝莉王女就不一样了,摆明了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可是拥有自古以来在尔虞我诈的宫廷政争之中存活至今的王族血统,即使是我跟路娜莉亚做不出来的卑劣手段,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玛莉亚的身体微微颤抖,之后又再度抱头哀鸣。 「啊啊啊啊啊!莱尔!我的莱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散乱的赤铜色头发,扭曲挣扎的躯体。玛莉亚的理智就像是抹布所吸收的水分,稍微一拧就四处流失。 「……呜呜、莱尔……莱尔呜呜呜呜……莱尔呜呜……」 激扬的情绪消逝之后,玛莉亚开始在寝室之中来回走动,活像是个梦游的人。只见她的脚步虚浮踉跄,令人联想起在沙漠之中渴求饮水的落难者。 这种焦躁与郁闷之间的明显落差,即使是重度的毒品吸食者也是自叹不如。 「唉……难得的暑假才刚开始,该如何让小姐恢复正常呢……」 蜜拉以手掌抵著下颚,陷入了沉思。 这时门铃突然响起,代表访客的到来。 「怪了,会是谁呢?」 蜜拉暂时将陷入禁断状态的主人搁在一旁,走出广寝室去做确认。 独自留在寝室的玛莉亚并未发现蜜拉的离去,依旧在同样的地方绕来绕去。 「……莱尔……你到哪儿去了?莱尔……」 根据蜜拉的明察暗访,莱尔并未自伊塞休坦城返冋贝根罕学院已经是获得证实的情报。刚刚又接获了伊尔莎殿下带著侍卫少女离开城堡不知去向的消息,因此玛莉亚认为莱尔一定是被伊尔莎殿下偷偷带走的。 明知玛莉亚在莱尔的身边布下眼线,却还是强行将莱尔带走,伊尔莎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回想起年幼的王女近乎妖娆的微笑,玛莉亚不禁脸色大变。 「如果是利用那个生性耿直的女人,那情况更是危险。像她那种不懂变通的顽固女,两三下就会成为爱情的饵食……!」 莱尔虽然不懂女人心,却深谙掌握女人心的技巧。而且这种技巧是与生俱来的,本人虽然毫无自觉,却往往令旁人恨得牙痒痒的。对于男女之问微妙的情感一无所悉的顽固女,两三下就会被莱尔攻陷。 万一那个宛如天生狐狸精的萝莉王女躲在背后推波助澜,情况更是不堪设想。 「呜、呜呜……」 说不定那个王女会假借顽固女换衣服的时候算计莱尔。若真如此…… 『没什么好害羞的,洁奇莉亚。你的身体很美。』 『不、不要说这种客套话!反正在下全身都是肌肉。而且……个子又太高……』 『没那回事。你的身体曲线充满了健康美,过人的身高更突显出独特的英气。』 『健、健康美?英气?』 『是的,可以让我仔细地欣赏你那美丽的胴体吗?』 『莱、莱尔阁下……』 『洁奇莉亚,你真的好美……太美了。』 「……慢著慢著慢著。」 玛莉亚拚命地摇头。莱尔不是这么容易就被俘虏的人物,一定会设法逃出生天……然而王女的谋略却不会因此而打住。 例如洁奇莉亚一大清早前来唤醒莱尔的时候…… 『早安,莱尔阁下。』 『啊、嗯……早呀,洁奇莉亚……』 『到底要睡到什么时候?伊尔莎小姐正在等你,请尽快——!?莱、莱尔阁下,这、这是什么?太失礼了!真是不知羞耻!』 『呃?……哦,这只是单纯的生理现象。』 『是、是吗?……慢、慢著!就算是生理现象,也不能在这种状态之下跟伊尔莎小姐共进早餐吧?』 『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自动消下去了。』 『可、可是伊尔莎小姐请你立刻过去一趟……』 『那就没办法了,帮个忙好吗?首先——』 『这、这样吗?……好、好烫……有种奇怪的感觉……接、接下来呢……?嗯嗯~~~!咳咳,怎么突然塞进人家的嘴巴……嗯嗯——』 「慢著慢著慢著慢著!」 玛莉亚使劲摇头,试图将脑中的想像——严格说来应该是妄想拋到九霄云外。然而少女的妄想就像是决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 『救、救命啊,莱尔阁下,在下的泳衣被冲走了……』 『瑕疵品吗?没办法,我来充当你的泳衣吧。』 『呜,这不太好吧……啊!被、被冲走的只有上半部……啊啊!』 「……小姐?」 『在下穿上礼服明明就一点都不好看,真不知道伊尔莎小姐为什么要强迫在下……』 『不会呀,你穿起来很好看。嗯,真的很美。』 『啊……别这样,莱尔阁下……礼、礼服会弄皱的……啊啊啊!』 「小姐?」 『你看,有人从窗户边经过喔。』 『啊啊啊……莱、莱尔阁下,求求你……别在这种地方……』 『话虽如此,你倒是挺有反应的嘛。』 『呀……啊,求求你,莱尔阁下……这、这种耻辱……啊啊,不要看人家……』 「小姐!」 『居然对我的护卫做出这种事……莱尔老师,你愿意负责吧?』 『呃……所谓的负责是指?』 『很简单,老师如此玩弄洁奇莉亚,我也想尝尝这种禁忌的滋味。』 『啊啊、伊尔莎小姐……那是在下的东西……』 『洁奇,让我试试看又不会怎样……嗯、啾……呵呵……竟然在学生的服务之下产生反应,果然是个变态的不良教师……』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莱尔!莱尔的童贞!我的纯洁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喝!」 「呜咕!」 「真是的……当初采用剧场级的隔音设备,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呜、呜呜……有事吗,蜜拉?」 突如其来的剧痛驱走了内心的妄想,将玛莉亚拉回广现实世界。 收起朝著主人的脑门使劲劈下的手刀,蜜拉笑咪咪地表叨来意。 「路娜莉亚大人到访,似乎是为了莱尔大人而来的。」 「……深夜打扰,不胜惶恐。」 「这种小事别放在心上。」 路娜莉亚煞有介事地低头行礼,玛莉亚则是轻松以对。 路娜莉亚端正坐姿之后,钦佩之意不禁油然而生。面对路娜莉亚的突然来访,玛莉亚依然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只见她的嘴角漾起一抹戏谵的微笑,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奶茶。相较于将内心的焦虑带上舞台的自己,路娜莉亚不禁自惭形秽了起来。 ——事实上此时蜜拉正站在房间角落,一边强忍著内心的笑意,一边打量著天真地面露钦佩之色的路娜莉亚以及故作镇定的玛莉亚。 「所以呢?今天是为了莱尔的事来找我吗?」 「是……我在打工的时候,接到了这个。」 「嗯?这不是电报吗?咦?原来这项技术已经在民间大为普及啦?」 看到电报明信片之后,玛莉亚感动得点点头。身为在〈蒸机革命〉的风潮之中获得厅大利益的新兴贵族家之女,玛莉亚的反应可说是理所当然。 然而阅读电报的内容之后,游刃有余的微笑却倏地消失。 「……原来跑到赫克森堡这个地方了。」 顺带一提,电报的原文如下。 『目前我跟伊尔莎滞留于赫克森堡 抱歉直到现在才通知你 替我向玛莉亚问好 莱尔敬上』 「那个萝莉王女果然有一手。」 这句话出自子爵家千金之口,确实是大为不敬。然而玛莉亚却丝毫不以为意,忿恨地将手中的电报揉成一团。 「蜜拉!立刻替我准备开往赫克森堡的列车车票!我要去找他们!」 「可是……明天还有一场王都的工商会议……」 「哼,差点忘了……蜜拉,不好意思,你代替我出席吧。就说你是我的秘书,谅他们也不敢表示意见。反正就是跟一群老头子聚餐,到时候只要笑著跟他们撒撒娇,自然可以取得有利的条件。」 「这倒是不成问题。不过少了我在小姐的身边侍候,会不会不太妥当?」 「无妨,我会带著她一起去。」 玛莉亚轻拍路娜莉亚的肩膀。 「……什么?」 路娜莉亚脸色僵硬地眨著眼睛。 「嗯……既然有路娜莉亚大人跟在身边,我也就放心了。」 「……咦?」 「那就快点去帮我订车票!条件稍微差一点也无所谓,愈早班的列车愈好!」 「遵命。」 「……啊?」 「路娜莉亚,你也快点去准备一下吧!」 「路娜莉亚大人,我们家小姐就拜托你了,请随时关照她的情况。」 「………」 自己的命运在不知不觉中拍板定案,路娜莉亚只能呆呆地望著两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2 「唔……单人用的卧铺车厢实在是狭窄了些。」 「……………」 玛莉亚打量著列车的包厢,哼了一声,路娜莉亚则是站在走廊上看著她。 不知道用……什么厉害手 段,在路娜莉亚造访玛莉亚的一个小时之后,蜜拉就已经取得开往赫克森堡的夜班车车票。两个小时之后,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就赶在发车之前抵达了车站。 对于三个小时之前还站在『猫鸣声』的舞台上引吭高歌的路娜莉亚而言,这种快节奏的事态演变著实令她感到头晕目眩。 「小心摔倒,快点坐下来。」 将行李往角落一丢,径自就座的玛莉亚拍拍身旁的座位。 「………」 只见路娜莉亚踏著梦游般的脚步,摇摇晃晃地坐在玛莉亚的身边,列车的汽笛也在此时响起。路娜莉亚微微一惊,立刻缩起了身子。 「差不多该出发了。」 在「喀咚」一声,彷佛某种连结断昍的声响之后,车厢在巨大的拉力牵引之下缓缓行进。脚下突然间一阵虚浮,路娜莉亚不禁往玛莉亚的身边移动少许。 「嗯?怎么啦?」 「没、没什么……」 这时窗外冷不防传来一连串急促的汽笛声,路娜莉亚惊呼声,紧紧地搂著玛莉亚的手臂。 「怎么,你会害怕?」 「我、我是第一次搭乘列车,多少有些不习惯……」 「这就叫做害怕,不是吗?」 列车逐渐加速之后,窗外的景色迅速飞逝。脚边的虚浮感愈来愈强烈,路娜莉亚僵硬的神情逐渐失去了血色。 「这种时代竟然还有人害怕搭乘列车,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我、我只是有点不习惯……」 「何必嘴硬呢?见到莱尔之后,这可是相当有趣的话题呢。」 玛莉亚俯视著依偎在自己身旁的少女,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唔……」 「莱尔一定会笑得很开心,说不定还会在归途中押著你搭乘列车,说他『也想亲眼见识』你害怕的表情呢。」 「唔……」 路娜莉亚轻易就能想像出少年暗自窃笑的模样,顿时感到心头火起。『是是是,不习惯对吧?』接著又想像自以为是的少年强忍笑意频频点头的嘴脸,即使少年并不在场,路娜莉亚还是感到体内的血液几乎为之沸腾。 「咦?不要紧了吗?」 发现路娜莉亚放开自己的手臂,挺直腰杆端正坐姿之后,玛莉亚不禁露出戏谑的笑容。 「……只是不习惯而已,现在已经习惯了。」 面对路娜莉亚兀自逞强的回答,玛莉亚也只能摇头苦笑。 虽然还是余悸犹存,心情总算是平静了许多,于是路娜莉亚开始观察包厢内的摆设。 客车的包厢大约是宽度一·五公尺、深度二·五公尺的空间,附有舒适的座椅以及桌子。车窗设有窗帘,旁边还有一盏亮著的壁灯。若非窗外的景色正以极快的速度向后移动,否则任谁都难以相信这种美仑美奂的房间竟然是列车的车厢。 「……现代的列车都像这样吗?」 「倒也不是。只有特等车厢才有私人的包厢,一般车厢就只是普通的座位。不过这在特等车厢当中,也算是满高级的包厢了。除此之外,也有专门为特别vip设计的特快客车,光是使用空间就足足占用了一整节车厢呢……我想问一下,路娜莉亚,你想像中的车厢大概是什么模样?」 「……大概就像是马车货台的放大版。看到车厢之中竟然还有沙发,真的是让我吃了一惊。」 只见路娜莉亚以赞叹的眼神环视四周,似乎真的是打从心底感到讶异。 这下子可轮到玛莉亚无言了。 「请、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毕竟我以前只有远远地数过列车有几节车厢而已。」 「虽然现在已经很少见了,不过确实是有类似货车的廉价客车……话说回来,你真的是乡下人耶。」 「……没办法啊,关于人类世界的知识,幻想种已经中断了百年之久,又不是我的错。」 「没错,我想问的就是这个。」 玛莉亚双手一拍。 「每次一看到你,就自然而然地忘了这个问题。路娜莉亚,幻想种真的那么讨厌人类吗?」 「怎么说呢?总觉得幻想种长年隐居山林是为了人类著想。简而言之,就是不愿与人类发生无谓的冲突。」 「是哦……也就是说还有对话的可能性啰?」 「……对话?」 「没错。如果能够避免无谓的冲突,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冲突一一字传入耳中,路娜莉亚不禁眯起广她的琥珀眼。 「……玛莉亚,你认为人类跟幻想种之间可能会发生冲突?」 「那当然。人类的科技突飞猛进,生活空间也逐渐对外扩展,迟早会与隐居的幻想种展开接触。偏偏双方的观念和想法存在著百年以上的落差,到时候不发生冲突才奇怪。」 「………」 路娜莉亚静静地凝视著玛莉亚,不发一语。 这种具有前瞻性的远见,实在无法想像是出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之口。对于路娜莉亚而言,玛莉亚就像是住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类』,无论见识或是眼光都远比自己成熟,令人感到自惭形秽。路娜莉亚甚至认为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更何况—— 「你看!又是那种垂头丧气的表情!」 俯视脚边的脸庞突然被抬了起来,路娜莉亚不禁眨了眨眼睛。 「沮丧也是要看场合的。经常在人前露出沮丧的表情,可就不值钱了。」 「这、这不是重点……」 「不,这才是重点。俗话说三流的女人选择衣服,二流的女人选择表情,怎么会不重要呢?」 「……那么一流的女人选择什么?」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选择男人啰。」 玛莉亚俏皮地眨了眨眼,手离开路娜莉亚的脸,拉著她的手站了起来。 「走,到餐车逛逛。之前走得那么匆忙,一定还没吃晚餐吧?」 于是玛莉亚带著路娜莉亚来到餐车,点了蛋包饭和红茶。直到现在,路娜莉亚才察觉玛莉亚此举是为了替自己加油打气。 回到包厢之后,两人将立在墙边的床铺放倒,同时铺上了床单,做好了就寝的准备。 「你还在等什么?快点把衣服脱掉。」 脱下外衣之后,只剩下贴身衣物的玛莉亚连声催促。打量著玛莉亚的胸部,路娜莉亚下意识地遮住自己的胸口。 「……我想穿著衣服睡觉。」 「那怎么行?睡了一晚之后,好好的衣服都皱成一团了。来,我帮你脱!」 路娜莉亚的运动能力虽然大大地胜出,玛莉亚却赢在技巧。只见她以精湛的技巧解开衣服的纽扣、扯下腰间的皮带,两三下就将路娜莉亚的上衣吊在衣架上。 「呜呜……哪有人这样……」 「别说那么多,快点钻进被窝吧。」 一把拉起蹲在角落的路娜莉亚之后,玛莉亚直接抱著她跳上了床。单人床的空间有限,两人的脸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距离,路娜莉亚顿时有些尴尬。打量著路娜莉亚不知所措的模样,玛莉亚不禁露出乐不可支的表情。 「这一直是我的梦想。」 「……?」 「两个女生睡在同一张床上,盖著同一条被子。不觉得很像亲生姊妹偷偷分享彼此的秘密吗?」 经玛莉亚这么一提,路娜莉亚这才恍然大悟。事实上路娜莉亚小时候也经常无比期待地钻进姊姊的被窝。 深藏心底的乡愁顿时一涌而出。可是—— 「尤其我们喜欢的男生又是同一个人。」 玛莉亚接下来的发言却引发了 路娜莉亚剧烈的咳嗽。 「呀!你在做什么啦!」 「咳咳……玛莉亚,这种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会吗?女生跟女生在一起,不是都会聊起彼此喜欢的男生吗?」 「……前提是自己并不认识对方喜欢的男生。」 「是哦?如果是双方都认识的人,聊起来不是比较有趣?」 「……会吗?」 「为什么不会?更何况我很少碰到真正喜欢莱尔的女生呢。」 「……我不懂你的意思。」 听到这句话,面露疑色的路娜莉亚忍不住发问。 「虽然一提到莱尔大人就心中有气,不过他的异性缘应该不错吧?」 「这就对啦,总算有说悄悄话的气氛了。」 玛莉亚换了个姿势。玩弄头发的同时,不忘露出戏谵的微笑。 「莱尔这个人很难搞,对不对?」 「没错。」路娜莉亚不假思索地回答。 「个性内敛,待人亲切,乍看之下是个没什么脾气的好好先生,事实上却是个无药可救的老顽固。秉持著『让世界更美好』的原则,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好死不死又真的拥有风里来火里去的能力,而且还视犠牲奉献为理所当然。交往一段时间之后,大多数的女生都会自惭形秽,认为自己配不上莱尔。」 「…………」 玛莉亚的见解再度获得路娜莉亚的共鸣,事实上莱尔的协助也多次令路娜莉亚萌生无以回报的亏欠感。莱尔的体贴毫无妥协的空间,只会让接受帮助的人深感己身的渺小,一辈子抬不起头。 「因此你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感到钦佩。」 「我?钦佩?」 「没错。」 「……我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足以让你大感钦佩的事情。」 「会吗?举个例子好了。当莱尔轻抚你的头顶,你心里面有何感想?」 「……当然是——」 恐怕……不,一定是『不要没事就对我那么好!』的念头自内心一涌而出。心有不甘与无以回报的情感交织错杂,令人感到难以言喻的焦躁与愤慨。 「……或许这就是我的幼稚之处吧。」 「没那回事。即使心里面再怎么不甘心,却还是继续住在研究室里而,光是这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怎么说?」 「你整天都要跟莱尔碰到面,难免会在心中骂上几声吧?」 不明就里的路娜莉亚望著玛莉亚发愣,玛莉亚则是态度轻松地戳了戳路娜莉亚的脸颊。 「从过去到现在,喜欢莱尔的女生并不在少数。不过就我所知,时时刻刻将『总有一天要你好看』的念头放在心上的女生,大概也只有你而巳。」 「……我只是生性好强罢了。」 「面对莱尔还能保持好强的天性,这就是你的过人之处。」 玛莉亚微微苦笑之后,突然将路娜莉亚纤细的身躯搂在怀中,路娜莉亚小巧玲珑的脸蛋顿时被玛莉亚丰满的胸脯所吞噬。即使两人同为女性,此举依然令路娜莉亚涨红了双颊。 「玛、玛莉亚……?」 「为了跟莱尔平起平坐,我付出了许多努力,也认为这么做就足够了。然而见到你在莱尔的面前还能保有自己的矜持与尊严,却又让我感到既羡慕又嫉妒。」 「……玛莉亚。」 「所以……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拿出你的自信,在众人面前昂首阔步吧。玛莉亚·海蓝深藏心底的嫉妒之火因为你而被点燃,代表你绝对是个狠角色。」 清楚地感受到玛莉亚的心跳和声音,路娜莉亚的心中涌现出一种奇妙的感觉。 除了有种温暖的安心感,还有受到关照的感谢。不过除了这些温和的情绪之外,也有一股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叫的冲动在内心熊熊燃烧。 〔……没错,我差点儿忘了。〕 不想输给这个女人,不想输给玛莉亚。 即使自视甚高的玛莉亚主动示弱,路娜莉亚也不会单纯到因此而洋洋得意,更不会平白无故地接受玛莉亚的鼓励。 于是路娜莉亚伸手回抱玛莉亚,脸上露出坚毅的微笑。 「……等著瞧吧,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玛莉亚。」 「哦?有本事就试试看吧,路娜莉亚。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将爱情和友情分得很清楚喔。」 「嗯,我明白。」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 (……我真是个幸福的人。) 身边有个总是让自己乱了方寸的少年,也有像这样喜欢同一个少年、却因此而结为好友的情敌。回想起失去雾之血族所有的同胞、宛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两者之间简直就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差不多该睡了,明天还得好好地拷问那只迟钝的呆头鹅呢。」 「嗯,说的也是。」 路娜莉亚点点头之后,自床上坐了起来,伸手将壁灯的灯光调弱。接著又准备拉上窗帘。 「……?那是……」 「怎么啦?」 玛莉亚也探出上半身,凝视著窗外。 下弦月所映照的窗外景色,从辽阔的平原转变为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景色变换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大概是准备进入山洞的关系。 在流动的丘陵与树林之间,出现了许多与列车并行的小光点。 「——狼群吗?」 话声甫落,宛如光点的好几双眼睛突然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 3 夜班列车向来以人性化的服务为诉求,最末节车厢多半是餐车以及厨车,这里也是失火机率最高的地方。 事件发生在厨车的厨师熄灭炉火之后,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进入丘陵区之后,列车降低了速度。这时与列车并行的无数黑影——双眸绽放出黄昏色光芒的袭击者,趁著将明天的早餐材料准备妥当的厨师关上冷冻库的时候打破车窗以及车门,大举入侵厨车。 大受惊吓的众多厨师全都被袭击者又尖又长的利爪大卸八块。血淋淋的手臂掉落在去毛脱皮的鸡只旁边,热腾腾的内脏与一串串的香肠同时悬挂在铁架上。 「……走吧。」 陆续进入厨车的众多袭击者露出只能以『獠牙』来形容的利齿,伴随著野兽般的低鸣闯入前面的车厢。所经之处尽是一片血海,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睁著一双黄昏色的眼睛,袭击者恣意地散播鲜血与死亡。 ※ ※ ※ 「可恶!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惨叫与哀鸣,玛莉亚只能强忍著破口大骂的冲动。 起先是准备就寝的玛莉亚突然听见凄厉的惨叫声,于是便穿上衣服冲出包厢瞧个究竟,这才发现无数脸色大变的乘客纷纷自后面的车厢往前逃窜。不寻常的气息再加上路娜莉亚语重心长的提议,让玛莉亚立刻抓起行李往前面的车厢移动。 目前两人位于一号车厢,与蒸汽车头只有一门之隔。一路上虽然慌张失措的工作人员制造了不少路障,不过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事实上三号以及四号车厢已经传来破窗的声响了。 「可恶!喂,把车门打开!我要跳车逃命!」 「……别傻了好吗?」 玛莉亚小小声地骂了一句。 逃命的乘客将空间不大的普通客车塞得满满的,大家的脸上都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其中有几名乘客受了伤,倒在座位上痛苦地呻吟。 「可恶!可恶!可恶!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些怪物 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我哪知道……」 「这班列车上面到底载运了什么货物?军队的秘密武器吗?乖乖地交出货物,那些家伙应该就会离开了吧?」 「……闹够了没有?」 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玛莉亚突然站了起来。 朝著列车的工作人员不断咆哮的男子闻言,立刻以血丝遍布的双眼打量著玛莉亚。穿著虽然得体,说起话来却是粗俗无礼,大概是土财主之流的人物。玛莉亚虽然也是暴发户贵族之女,却不屑与他为伍。 「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还在那边大呼小叫。既然有时间怨东怨西,还不如去找找有什么东西可以充当武器。」 「好一个目中无人的小鬼……命令工作人员制造路障的人就是你吧?你是什么人?」 「我叫做玛莉亚·海蓝。」 「海蓝?你是奥斯卡的女儿?」 「如果你是指自恋的奥斯卡,海蓝,没错,他是我父亲。不过现在的重点不在家父身上,应该是如何处理眼前的状况吧?」 「所、所以我才要求他们停车——」 「别忘了对方可是轻松登上行驶中的列车呢。看来你对自己的腰力和脚程倒是挺有信心的,真是令人羡慕。」 「唔……」 「不管怎样,请你先冷静下来。你的抱怨只会让大家陷入不安,难道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吗?」 「要、要你管啊!海蓝财团的独生女又有什么了不起……对了,乾脆把你送给他们当人质好了!说不定他们会因此而放过大家!」 「……你的大脑长蛆吗?」玛莉亚轻抚前额,一副头痛不已的模样,这么说道:「袭击者摆明了就是要赶尽杀绝,就算是三岁小孩也看得出他们是不留人质的。」 「你、你瞧不起人啊!」 这个傻瓜还以为大家都尊敬他不成? 傻瓜的怒吼引来众人的交相指责,其中还夹杂著小婴儿尖锐的哭声。母亲虽然尽力安抚受惊的婴儿,哭声却反而是愈来愈大声。 「吵死了!安静一点!」 「莫名其妙……也不想想是谁害的……」 就在玛莉亚开始考虑以暴力的手段迫使男子闭上嘴巴的时候,弥漫著恐惧与不安的车厢之中突然传出清亮高亢的歌声。 「——路娜莉亚?」 「ahaaa——」 路娜莉亚来到哭闹不休的婴儿身边,闭上双眼唱起了歌,表情十分安详。悠扬的歌声之中流露出些许的正气,在场众人无不为之一凛。 哭泣的婴儿顿时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路娜莉亚,似乎吓了一跳。大声嚷嚷的土财主也闭上了嘴巴,望著路娜莉亚发愣。 (……果然是『强而有力』的声音。) 即使四周一片漆黑,皎洁的满月依然高挂天际,令人忍不住抬头仰望。路娜莉亚沉静凛然的歌声就像是圣洁的月光,抚平了乘客内心的不安,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歌声结束之后,原本不安哭泣的婴儿竟然笑著伸出双手。路娜莉亚轻轻握住婴儿的小手,重拾安全感的婴儿终于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乘客也回神似地纷纷恢复了冷静。 「——列车长,可以从里面分离车厢吧?」 「可、可以是可以,不过需要一段时间。」 「那就趁著车厢分离的时候瞬问加速,甩掉那些袭击者。有没有其他的意见?」 寂静的车厢之中,玛莉亚简单明瞭地陈述她的计画,立刻获得大家的一致同意。于是玛莉亚指示列车长准备分离车厢。 「可、可是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连结器设有安全装置,至少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问……」 就在列车长犹豫不决的时候,又一个路障被突破的声音传入车厢。 「……也罢。我们负责争取时间,你想办法召集人手。」 话才刚说完,玛莉亚立刻打开抱在怀中的行李箱,取出一把步枪。之后又在众目睽睽的情况下迅速装填子弹,同时将枪带系在腰问。 「准备好了之后,就以两声汽笛为暗号。」 「等、等一下!你们为什么甘愿冒这种险……」 眼见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窄备朝著后而的车厢走去,一脸茫然的土财主忍不住开口。两人闻言,顿时停下脚步相视苦笑。 「……谁叫我们有个朋友,总是将『让世界更美好』这句话挂在嘴边呢?」 「嗯……一定是感染了他的滥好人病毒。」 渐行渐远的赤铜色头发和苍银色头发的背影,看在众人的眼中格外耀眼。 喀!喀! 临时设一上的路障纷纷被一身怪力的袭击者排除。当然,这些袭击者并不是人类,而是拥有绽放黄昏色魔力励起光的琥珀眼、天生具备强大的魔力、行使魔术更是易如反掌的生物——亦即所谓的幻想种。 这些袭击者更是幻想种之中拥有强化肉体的菁英,也就是《夜暗血族》的支族『牙之血族』的优秀战士。 「卑鄙的人类。」 「把你们抢走的东西还来!」 「利息就以你们的鲜血来支付……!」 每当愤怒的他们挥动尖锐的利爪,横七竖八的路障就彷佛爆炸一般四处飞散。 就在袭击者又攻陷了一节车厢,眼看著距离幸存者最后的堡垒只剩下两节车厢的时候,他们突然睁大了黄昏色的琥珀眼。 一名少女正站在不远处的前方,与全身散发出强烈血腥味的袭击者正面对峙。少女拥有一头赤铜色的头发,彷佛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们的服装我好像见过。没错,就跟那个女巨人——安革莉卡一模一样。」 听见眼前的少女提起落入卑劣陷阱的同胞,牙之血族的战士无不眯起了双眼。 「……看来情报是正确的,小姐果然在这班列车上面……!」 「小鬼,安革莉卡大人在哪里?」 少女听到他们咄咄逼人的疑问,顿时露出诧异的神情,不过很快地就恢复平静。 「你们是不是弄错啦?我只是普通的乘客而巳。如果你们再往前踏出一步,为了保护自己,我也只好奋力抵抗了。」 「笑话!」 两名战士立刻冲匕前来。只见他们往两侧的椅背渚力一蹬,分别从左右两方攻击少女。 「——自找的。」 少女话声甫落,车厢的&#突然传来两声枪响。没入体内的铅弹顿时粉碎了两名袭击者的优势。 「咕——嘎!」 低头闪过自左右袭来的利爪之后,少女浑动背在身上的步枪。用金属特别补强的枪托底板命中其中一人的下颚,大口径的子弹则是近距离贯穿对面另一名袭击者的右膝。 「呜啊啊啊啊!」 「嗯,步枪还是比手枪好用。」 右膝遭到贯穿的男子当场蹲了下去。少女举起枪托朝著男子的后脑用力一敲,肉体能力远胜于少女的牙之血族顿时失去了战斗力。 「——我大概知道该如何对付你们了。即使是再怎么优秀的再生能力,也无法修复受损的关节和大脑吧?」 赤铜色头发的少女挥舞手中的步枪,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顺便提醒你们好了。车厢之内设有机关,移动的时候请留意脚边。」 话才刚说完,少女便以脚掌轻拨安装于车厢地板的细线。枪响之后,高高跃起、正试图攻击的一名袭击者顿时因枪击而摔落地面。 「嘿呀啊啊啊!」 沉重的枪托命中太阳穴,又一名牙之血族的战士颓然倒地。 「现在你们有什么打算 ?」 玛莉亚将步枪背在肩上,露出挑衅的微笑。 「——自以为是的人类。」 顶著迎面而来的强风,牙之血族的战士低语著,然后露齿而笑。 地点是玛莉亚与敌人交手的车厢屋顶。夜风虽然强劲,却丝毫不影响牙之血族的行动。他们打算沿著车顶快速进击,歼灭幸存的乘客。 「只懂得依赖道具的人类,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自以为是的人,应该是你们才对吧?」 若非牙之血族拥有惊人的听觉,恐怕难以听见细若蚊鸣的低语。抬头一看,一名身材纤细的少女正站在前方。沐浴在月光之下的银发随风飞舞,模样煞是美丽。 「你是……」 「与敌人正面决胜负,才是《夜暗血族》的尊严与骄傲吧?」 黄昏色的琥珀眼闪闪发光,少女显然也是幻想种。话才刚说完,列车的车顶顿时飘起了一阵白雾。在强风的吹拂之下,白雾只是微微晃动,显然不是普通的自然现象。 「『雾之血族』?」 「你我本是同根生,我自然会手下留情。」 少女的琥珀眼光芒陡然增强,『白雾』沿著屋顶迅速进逼,袭向牙之血族的下盘。影响虽然有限,却足以颠覆牙之血族的重心。三名战士之中的其中一人发出一声惨叫,狼狈地自车顶跌落。 「可恶!」 其余两人以利爪钩住车顶,——免于跌落的命运,却已经是气得咬牙切齿。 「原本以为雾之血族早已灭绝了,想不到幸存者全都是一个模样。」 「没错,特别喜欢向人类摇尾乞怜,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如果你们指的是毕拉洁·d·涅普拉布尔德,那个女人受到唾弃也是理所当然的。」 浅银色秀发的少女依旧维持一贯的面无表情,甚至连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一丝情感。 「可是……是的,那个女人曾经是我的姊姊。即使是千夫所指的叛徒,依然是我无法取代的姊姊……!」 少女高举双臂,将『雾』凝聚于掌心,形成白色的半透明剑刃。然后——滑行。滑过遍布于车顶的『雾』,朝著眼前的敌人挥舞二刀流的『雾之刃』。 面对少女事前毫无徵兆的攻击以及颠覆距离感的滑行,牙之血族顿时全身爆血,宛如破布一般摔向后方。 「好家伙!」 最后一名牙之血族的琥珀眼绽放精光,全身的肌肉迅速膨胀,足足有原先的两倍之多。 「——看不出来你这个小鬼竟然是格斗高手,不过我也不是好惹的!」 面对牙之血族的利爪与獠牙袭击,少女以『雾』制造出一道屏障。 「障眼法吗?只可惜无法掩盖你的体味和声音!接招吧,小鬼!」 只见对方以无视强风的惊人腿力高高跃起,将眼前的『雾』一分为二,骇人的利爪正准备袭向蹲在地上的少女。 「受死————」 结果仅存的牙之血族一头撞上自前方袭来的巨大质量……也就是隧道的洞顶,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黯然地退出战线。 「……我似乎也跟莱尔大人一样,变得愈来愈狡猾了。」 琥珀眼闪闪发光,路娜莉亚冷冷地俯视陆陆总绡爬上车顶的牙之血族。 「————结束了吗?」 粉碎第五人的下颚之后,玛莉亚睥睨著退守车厢入口的牙之血族。 事实上玛莉亚的心情——点也轻松不起来,毕竟战场上的机关只是临时布置的。截至目前为止的效果虽然还算不错,但只耍玛莉亚踏错一步,就会露出破绽。 不过这并不重耍,举竟玛莉亚的#的在于争取昉间。只要让他们不敢躁进即可,没有正面冲突的必要。顺利的话,再拖延个两、―一分钟应该不成问题。 「——你们退下。」 只可惜期望似乎落空了。 身材比其他牙之血族大匕一号的男子,以轻快的脚步出现在屮埔的入口。 「吉尔拜斯大人……」 「和平的日子过久了,连战斗技巧都生疏了是吧?你们几个全都给我爬上车顶。车厢内的空问狭窄,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根本就施展不开。」 看来敌人之中也有精明干练的沙场老将。 名叫吉尔拜斯的牙之血族沿著普通客车的通道信步走来。半长不短的茶褐色头发所覆盖的脸庞虽然和善,注视著玛莉亚的眼神却是异常锐利。 「——你一个人吗?挺有自信的嘛。」 「理智被愤怒所蒙蔽的那几个家伙,只会成为你这个格斗高手绝佳的饵食。」 「感谢你的读美,不过……看来你似乎是那几个温吞傻瓜的同伴。既然视我为格斗高手,代表你并未见过真正的行家。」 「那就让我开开眼界吧,小姐!」 吉尔拜斯笔直前进。玛莉亚牵动细线,击发了事先准备的手枪,却无法延缓吉尔拜斯的行进速度。 「手枪没用!」 于是玛莉亚举起步枪。『千万不能留情!』全身上下的细胞不约而同地提出警告,因此玛莉亚毫不犹豫地瞄准了对方的头部。 击发。 吉尔拜斯以钢铁般的右臂挡下子弹,继续往前迈进。 「咕——」 接著又轻轻一跃,跳进了座椅之间。 稍微修正轨道之后,吉尔拜斯左手卷起车厢的座椅起脚一踢,破碎的木片顿时四处飞散,宛如散弹枪的子弹袭向玛莉亚。 「不公平啦,犯规!你这个怪物!」 无视玛莉亚的破口大骂,吉尔拜斯于逼近之际,不忘破坏车厢的座椅和玛莉亚所设下的机关。四处闪躲的同时,玛莉亚将子弹塞入步枪,瞄准黑暗中特别明显的琥珀眼扣下扳机。 锵——! 「不会吧?」 亲眼目睹吉尔拜斯以牙齿咬住弹头的光景,玛莉亚的双颊不禁微微抽搐。 「别以为手边有个还过得去的玩具——」 露齿而笑的吉尔拜斯将弹头含在口中。 「——就可以不把幻想种放在眼里,你这个人类!」 怒吼一声之后,吉尔拜斯射出口中的弹头。 玛莉亚试图后退,却受制于掠过脚边的弹头,只能站在原地乾著急。这时厚实粗壮的手掌一把抓住玛莉亚的左腕。 被吉尔拜斯抛上半空中的玛莉亚意识到敌人打算拉著她撞击座位的棱角,连忙丢下手中的步枪,拔出插在腰间的短刀,剌入吉尔拜斯的手掌。 趁著吉尔拜斯手掌一松,玛莉亚奋力一挣,有惊无险地降落在车厢的通道,免去了脊椎受损的危机。 「咕、啊——!」 「危急之际竟然懂得舍弃武器,你的判断力十分精确!」 玛莉亚还来不及喘息,对方的铁拳立刻接踵而来。勉强闪过铁拳之后,玛莉亚往对方钢铁般的腹部奋力一蹬,朝著身后接连滚了好几圈,这才脱离敌人的攻击范围。 「呼、呼——」 「你的反应不错,小姐。」 吉尔拜斯一脸从容地说道,他体内的子弹纷纷被强壮的肌肉挤了出来,右手的步枪弹头也排出了大半,甚至连只剩下一层薄皮相连的手掌,也长出了新的肌腱。牙之血族的再生能力,果然是不同凡响。 「只可惜在我们幻想种的面前,人类是永远的弱者。」 「……呵、呵呵……哈哈哈……」 「你笑什么?」 「要不然呢?这种事情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除了哈哈大笑之外,我还能怎样?」 只见玛莉亚顺手拿起刚好滚 落在脚边的步枪,装上握在手中的刺刀,充当拐杖勉强起身。 「弱者?没错,我是弱者。而临危机的时候总是惊慌失措,总是大呼小叫,总是在夜里抱著枕头暗自饮泣。」 玛莉亚以完全不像弱者的坚定语气,反覆嘲笑自己是个弱者。 「可是在我的眼中,你也不算强者,连边都沾不上。因为我认识真正的强者,让身为弱者的我也能勇敢振作起来的强者。正因为我是弱者,才更应该振作。所以……就算你的力量再怎么强大,我也不矜放在眼枰。」 替步枪装填新的子弹之后——玛莉亚搔搔赤铜色的头发,朝著对方微微一笑。 自信十足、美艳绝伦的笑容。 仿佛是尊贵的母狮子。 「除了力量之外一无是处的怪物,可别把我看扁了。」 吉尔拜斯凝视著理应是倘弱赉的『人类少女』,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 「……看来我似乎也过得太安逸了,竟然连强者和弱者都无法区分,敏感度真差。」只见古尔拜斯轻笑数声之后,正色而对眼前的玛莉亚。 「我忘了介绍自己。我的名字是吉尔拜斯,吉尔拜斯·d·方古赞。『夜暗之王』的后裔、继承『力』之法的牙之血族族长——红色的母狮子,你的名字是什么?」 「……玛莉亚。玛莉亚·海蓝。」 「好。玛莉亚·海蓝,我愿意为先前的无礼向你致歉,同时承认你是个尊贵美丽的『强者』!」 沙——! 四周的气氛丕变,玛莉亚只感到——股寒气直窜脑门。 「因此我将舍弃己身的『弱小』,向你的『强大』表示敬意!使出全力应战!」 琥珀眼绽放光芒……不,这已经不只是琥珀眼的光芒了。 吉尔拜斯的身体涌现出宛如磷光的魔力励起光,笼罩在黄昏色光芒之中的肉体也迅速出现了变化。双腿变粗脚跟隆起,脊椎骨咯咯作响,甚至连手臂和肩胛骨都移了位。 ——不妙! 不祥的念头自心中闪过,玛莉亚连忙扣下步枪的扳机。 然而正在『变身』的吉尔拜斯却轻轻一跃,躲过了步枪的子弹。只见他攀附在车厢的天花板,俯视下方的玛莉亚。 『真是无情啊……欣赏表演就应该有始有终,这不是基本的礼貌吗?』 嘶哑的嗓音,令人联想起磨刀的声响。难道连声带的构造都出现了变化? 「狼……人……!」 『我已经好久没有以这种面貌示人了。』 声音低沉的巨狼——吉尔拜斯·方古赞露出愉快的笑容。 『接招吧!』 巨狼张开大嘴,自天花板直扑而下。 玛莉亚连忙后退,巨狼的袭击却造成了莫大的冲击力。接触的地点发生大爆炸,无数的木片漫天飞舞。 「可恶」 『你的玩具对我没用!』 玛莉亚躲在座椅后面展开射击,子弹却无法贯穿吉尔拜斯强韧的体毛。 而且车厢的座椅已经失去了障碍物的功用。无视子弹以及座椅的存在,吉尔拜斯以最短距离展开突击。所经之处全都在一瞬间被夷为平地,森然獠牙已经迫至玛莉亚的面前。 「咕」 玛莉亚举起步枪奋力抵挡,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撂倒在地。木片如雨点般落下,吉尔拜斯张开了足以将玛莉亚的脑袋一口吞下的血盆大口。 『好了——现在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说话的同时,吉尔拜斯开始咀嚼卡在口中的枪。 「哼……欺人太甚……!」 玛莉亚朝著压在身上的巨狼腹部踢了几脚,却彷佛是踢中了千年神木的树干。身形庞大的巨狼文风不动,丝毫不受影响。 「呜……可恶……!」 这时吉尔拜斯的獠牙已经咬断了步枪,满嘴都是木制枪身的碎片。接著白森森的獠牙又轻轻地贴上了玛莉亚的咽喉,湿黏微热的触感伴随著些许的剌痛,玛莉亚只感到全身上下寒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咕……啊、啊啊!」 陷入极度恐慌的惊惧化作叫唤脱口而出,玛莉亚驱使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奋力抵抗。然而正如她所言,被龎大的身躯压倒在地的自己,不过是个柔弱无力的少女罢了。 「呜……莱、莱尔……丨.」 『——是令人失望,难得的乐子就这样结束……唔?』 这时正上方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著是一连串的撞击声响。车厢剧烈摇晃,只差一点就要冲出轨道了。 「玛莉亚」 皎洁的月光射入驶出隧道的列车,苍白的银光也在同一时刻出现在车厢之中。 路娜莉亚任凭银发随风飘逸,舞动手中的〈狭雾之剑〉,巨狼的肩膀顿时绽放出鲜红色的血花。 『咕喔!居然伤得了我的兽身!你到底是——』 惊讶与疼痛分散了巨狼的注意力——就在这个时候。 「——接招吧,狼人!」 从大腿内侧拔出小型手枪的玛莉亚大叫一声,瞄准巨狼的眼球扣下扳机。 虽然并未命中目标,却也成功地逼退了吉尔拜斯。 『哈、哈哈,果然有两把刷子。』 「多谢你的谬赞。」 丢下子弹用罄的手枪之后,玛莉亚以步枪充当拐杖,勉强站了起来。路娜莉亚则是举起〈狭雾之剑〉挡在她的前面,与巨狼展开对峙。 「谢啦,路娜莉亚……不过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只是破坏隧道的洞顶,利用落石减少敌人的数量罢了。」 「……会不会太夸张了?」 「不过也只能稍微喘口气而已。敌人虽然暂时撤退,等一下又会卷土重来了。」 凝视著全身上下无懈可击的路娜莉亚,巨狼不禁眯起琥珀眼。 『……于这种情况下再度重逢,著实令人感慨万千。「雾之血族」……不幸的血族。』 吉尔拜斯朝著路娜莉亚手中的『雾之剑』瞥了一眼,以狼型的长嘴发出一声叹息。 「……看来应该是牙之血族当中赫赫有名的人物,请教尊姓大名?」 「他叫做吉尔拜斯。」 调整呼吸之后,玛莉亚这么回答,路娜莉亚闻言不禁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牙之血族的直系血统……」 『你又何尝不是伟大的「夜开之王」的直系后裔?十六年没见了,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 金色巨狼的惊人之语传入耳中,路娜莉亚顿时瞪大了双眼。 「……你知道我是谁?」 『为什么不知道?你在十六年前诞生之际,我可是亲自到雾之血族的乡里表示祝贺。或许你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对于苟活了两百年的我而言,十六年前的往事就宛如昨日一般历历在目。』 「……既然如此……」 深吸了口气之后,路娜莉亚放下手中的〈狭雾之剑〉,这么说道: 「看在这层关系的份上,能不能请你带著牙之血族的族人撤离此地?这种主动袭击的做法,有违幻想种的生存方式。『让幻想成为空想』……这不是两百年来魔术师与幻想种奉行不悖的原则吗?」 『……原来如此。』 即使化身为巨狼,吉尔拜斯的嘴角还是明显地浮现出一抹苦笑。 『看来你跟那位玛莉亚·海蓝只是凑巧搭上这班列车。』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也罢,反正这件事没有商量的空间。我们正处于退无可退的绝境,火种已经点燃,即将成为燎原大火。』 「我的意思是——」 『幻想种与人类之间的冲突是无法避免的,就这么简单。』 吉尔拜斯斩钉截铁地说道,让路娜莉亚为之语塞。 『冲突』二字出自幻想种、而且还是素有耳闻之人的口中,路娜莉亚只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憾与冲击。 『反倒是我想向你问个清楚,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雾之血族最年少、恐怕也是最后的公主。为什么你站在「那一边」?』 「……那一边的意思是?」 『我在问你,为什么投效人类的阵营。』 「!」 『你是天生拥有魔力的幻想种,并非人类。即使置身于「那一边」,也只会遭致不幸。』 「我、我……」 『现在回头还不算太迟,跟我们一起返冋《黑森林》。《雾之血族》的灭亡固然是源于族人的背叛,这笔帐归根究底还是得算在人类的头上。彼此同为幻想种,就让我们这些同胞来抚慰你的伤痛吧。』 「………………………」 路娜莉亚知道自己应该有所表示,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自己是雾之血族,也就是所谓的幻想种。正如吉尔拜斯所言,自己的归鳐应该是「……我、我……」 然而路娜莉亚却无法接受这种结果——不,应该是不愿接受。 沉默不语的路娜莉亚悄然而立,内心百感交集。这时突然有人轻轻握住她的手。 吃了一惊的路娜莉亚转头一看,已经调匀呼吸、带著笑脸的玛莉亚映入眼帘。只见玛莉亚点点头,旋即放开了路娜莉亚的小手。 「………………」 路娜莉亚顿时豁然开朗。 紧握余温犹存的掌心,路娜莉亚以坚定的眼神直视牙之血族的琥珀眼。 「……我不会跟你回去。」 『哦?即使亲生姊姊被人类所蒙骗,即使故乡毁于人类之手,你依然选择与人类站在同一阵线?难道你不想替姊姊洗刷污名,替所有的同胞报仇雪恨?』 「……吉尔拜斯大人,我在其他人的眼中似乎是个任性别扭又好强好胜的人。」 『嗯?意思是?』 「意思是我天生反骨,喜欢跟别人唱反调。」 路娜莉亚的回答虽然孩子气十足,表情却是异常平静。巨狼闻言,忍不住张大了嘴巴。 「若真的时刻已到,我自会主动回到《黑森林》。在此之前,还请你暂时容忍我的恣意妄为。」 『……受不了。光是一个老妹就已经很头大了,怎么现在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骄纵?』 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吉尔拜斯以精光四射的琥珀眼睥睨著路娜莉亚和玛莉亚。 『……只可惜两位并不是我们的目标。若两位依然执意阻挠,也只好痛下杀手了。』 巨狼低头俯视地面,四肢的肌肉迅速膨胀。 路娜莉亚紧握〈狭雾之剑〉,玛莉亚也重新举起步枪,两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焦虑的神情。 吉尔拜斯肩头的伤势已经痊愈,重整态势的牙之血族也纷纷赶了上来。如果所有的敌人同时展开攻击。 ——吓呜呜呜呜!哪呜呜呜呜! 连续两次的汽笛声传入耳中,路娜莉亚和玛莉亚下意识地对望一眼。四目相交的瞬间,两人同时转过身来,朝著列车前方飞奔而去。 『休想逃走!』 吉尔拜斯立刻扑了上去,眼前却突然一片空白,原来是被路娜莉亚的『雾』蒙蔽了视界。结果巨狼的獠牙扑了个空,闷名少女趁隙溜进另一节车肫。不死心的吉尔拜斯又追了上去,庞大的身躯却被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连结门卡住。 『这不算什么!』 獣化之后倍增的肌肉爆发力起了作用,吉尔拜斯强行挤进了下一节车厢。车厢之中弥漫著魔力密度较低的『雾』,隐蔽了路娜莉亚和玛莉亚的行踪,却难以掩饰两人的体味。于是吉尔拜斯再度朝茗匍匐前进的两名少女露出了白色的獠牙。 『给我乖乖地——咕哇!』 飞扑而来的吉尔拜斯突然停止了行动。深陷刚硬的体毛之中、阻碍巨狼继续前进的物体,正是密布于车厢之中的—— 『钢线!?』 当巨狼发现自己中了圈套的同时,车厢内的『雾』也快速散去。密密麻麻的钢线和匍匐前进的两名少女映入眼帘,吉尔拜斯顿时气得咬牙切齿。 「不好意思,我就是只会耍这些小手段!」 匍匐在地的模样固然有些狼狈,玛莉亚的语气却十分得意。 『……真是一个处处充满惊喜的女人……!』 即使在钢索的缠绕之下失去了自由,巨狼依然劲贯全身,一步步地往前推进。周遭的座椅和窗户在蛮力的拉扯之下纷纷变形,彷佛巨狼是拉著车厢一起前进似的。 「作弊!不公平啦!」 「玛莉亚,动作快!」 好不容易爬到车厢的前端,铺设在两节车厢之间的铁板已经掀起,露出了连结车厢的装置。在一号车待命的列车长和其他工作人员目睹拉著整节车厢缓步而行的巨狼,无不脸色大变全身发颤。 「还在那边发什么呆?快点松开连结器!」 玛莉亚的声音令众人猛然惊醒,大家纷纷冲向两节车厢之间的连结器。 『想都别想!』 发现对方打算分离车厢之后,吉尔拜斯立刻大吼一声。只见他咬住身旁的座椅奋力一扯,朝著连结门甩了出去。 两名少女连忙低下头去,险险逃过了一劫,列车长和其他工作人员却被巨狼投掷的座椅撞得东倒西歪。 「咕……路娜莉亚!」 「我知道!」 跳进一号车之后,两人握住连结器的门闩。只要打开门闩,就可以分离车船……。 「咕、呜……!」 「呜呜呜呜……!」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试图提起金属制的门闩,先前的冲击却造成了门闩的轻微变形,使尽力气也是文风不动。眼看著巨狼的獠牙已经近在咫尺,两人却依然束手无策。 「可恶……!」 「真是!看不下去了!」 骂了一声之后伸出援手的人,竟然就是先前在车厢中大呼小叫的土财主。玛莉亚见状,不禁为之一愣。 「不要站在那边发呆!笨蛋,快点过来帮忙!」 土财主回过头来大叫一声,好几名乘客立刻从瑟缩发抖的人群之中冲了出来。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总算是拉开了连结器的门闩。 「立刻加速!」 土财主朝著传声筒大声怒吼。尖锐高亢的汽笛声响起,列车的速度逐渐提升。 『休·想·逃·走!』 已经来到第二节车厢前端的吉尔拜斯伸长脖子、张开血盆大口。 土财主和其他乘客大叫一声,四处逃窜。 「你这个——」 「真是难缠……!」 玛莉亚口出恶言之前,琥珀眼绽放精光的路娜莉亚已经拾起掉在地上的步枪,使劲扔了出去。步枪的刺刀贯穿巨狼的右脚,将他牢牢地钉在地板上。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在吉尔拜斯的咆哮之中,列车逐渐远离了巨狼的威胁。 『咕呜呜呜呜……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 身影愈来愈小的吉尔拜斯睁大了琥珀眼。在夜风的干扰之下,路娜莉亚只听得到断断续绩的声音。 『为什么站在那一边?你迟早会后悔的下次见面的时候,如果你依然与人类同流合污,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 」 路娜莉亚樱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时之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列车以逼近安全上限的速度疾驰于夜色之中。一段时问之后,被远远拋下的后节车厢终于消失在地平线的彼端。 「……我……」 「后悔了吗?应该回到另一边吗?」 转头一看,难掩疲惫之色的瑀莉亚正坐在地上,凝视著飞快流逝的轨道。 「……当初若选择离开这班列车,恐怕才是真的后悔莫及。」 「哦,怎么说?」 「除非当面数落莱尔大人几句,否则又怎能消我心头之恨?」 玛莉亚突然抬起头来,似乎对路娜莉亚的回答感到十分讶异。 「……莱尔大人欠我一个道歉。」 「……噗、呵呵……啊哈哈哈!没错,说得好!」 玛莉亚忍不住捧腹大笑。路娜莉亚虽然对自己的真情流露感到有些害臊,然而在赤铜色头发的少女开朗的笑声影响之下,也不禁露出了自然的笑容。 两名少女的笑声象徵危机解除,幸存的乘客不禁松了口气。 「——小姐!」 紧张的气氛才刚缓和了下来,先前的土财主立刻出现在两名少女的面前。 一想到这个家伙又要开始大呼小叫,玛莉亚的脸上顿时露出嫌恶的神情。 「拜托……你很扫兴耶。」 「啰唆,给我安静一点!我要找的人又不是你!」 土财主不再理会玛莉亚的抱怨,反而握住了自认事不关己而沉默不语的路娜莉亚的手。 「我太感动了,小姐!」 「感、感动……?」 「在大家陷入恐惧之际撼动人心的歌声,简直就像是皎洁冷冽的月光!小姐,请问芳名?」 「我、我叫做路娜莉亚……」 「路娜莉亚!好一个响亮的名字!我是剧场的经营者,愿意接受我的栽培吗?你拥有明日之星的素质,我保证一定会提供全面性的支援!」 面对土财主的热情邀约,尚在状况外的路娜莉亚依然是一脸茫然。 几分钟之前还置身于激烈的战斗之中,这位老兄的情绪转换也未免太快了一点吧? 「——慢著,这就跟我有关系了。」 坐在地上的玛莉亚突然挡在土财主面前。 「我已经买下了这位小姐的经纪权,如果是演出的邀约,请先跟我这个经纪人交涉。」 「唔……也罢。有了海蓝家族的背书,广告效益自然是不在话下。我们先从哪里开始谈起呢?」 「这个嘛……就先从最基本的演出酬劳开始好了。」 眼见玛莉亚兴高采烈地谈起了生意,路娜莉亚半是佩服半是无奈。前一秒钟才从鬼门关前死里逃生,现在居然还有谈生意的心情,玛莉亚到底是神经大条,抑或浑身是胆? 虽然幸存的乘客与工作人员既讶异又钦佩的眼神所注视的人物也包括了路娜莉亚,可是她自始至终都未曾察觉。 ※ ※ ※ ——躲过『怪物』突如其来的袭击,幸存者无不额手称庆的一号车前方。蒸汽车头直接牵引的『特别货物车』,看起来就跟一般的货车车厢没什么两样;可是车厢内部却铺设了厚实的铁板,显然是为了『特别』的用途而改造的产物。 特别货物车空荡荡的车厢之中,设置了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高级沙发。小巧玲珑的茶几之上有一盏绽放出微弱光芒的油灯,躺在沙发上的人物正悠闲地阅读手中的书本。 「——事情似乎结束了。」 军装男子毕恭毕敬地进行现状报告。男子身穿漆黑军服,宛然夜色中的黑影。 「嗯……」 至于听取报告的人,则是一名衣著华贵、气质出众的青年。深色的金发与蓝色的瞳孔,正是伊塞休坦正统贵族的特徵。只见青年阖上手中的书本,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在微弱的灯火映照之下,车厢内还有好几名跟正在执行现况报告的男子同样穿著黑色军服的士兵排成一列,以直立不动的姿势在现场待命。 「啊……轻松一点,不必拘谨。这样子应该很累吧?」 于是立正站好的士兵同时改采稍息的姿势。动作整齐划一,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受过相当严格的训练。 「毕赫姆的教导果然有方。有你们这些『铁蔷薇骑士团』随侍在侧,我可就高枕无忧了。」 「可是殿下亲自充当诱饵,还是稍嫌冒险了些。」 「若非我亲自充当诱饵,又怎能引蛇出洞?」 黑衣男子口中的殿下——亦即伊塞休坦王家的第二王子,列居王位继承权第三位的亚贝尔德·冯.蓝格尔·邦·伊塞休坦微微一笑,否决了部下的劝谏。 「伊塞休坦的第二王子微服出巡,而且身边只有几名护卫——明知这是请君入瓮的陷阱,为了拯救敬爱的女性族人,牙之血族那些家伙还是不得不采取行动。」 亚贝尔德的语气十分轻松,丝毫感受不到身为诱饵的恐惧。 「只可惜他们急于拯救的安革莉卡,早就已经被送到赫克森堡了。」 「若负责押送的玛修纳团长一起同行,弟兄们的压力也能减轻许多……」 「就是不要玛卡同行,否则她一定不准我把这个玩意儿带上列车。」 亚贝尔德将双脚搁在沙发前方的木箱上。木箱表面印著的警告字样,亚贝尔德却是毫无惧色。 「本来打算留下足够的证人之后,再相准时机引爆炸药,想不到我们还来不及出面,牙之血族就黯然退场……也罢,至少替我们省了一番工夫。美中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幸存下来的见证人似乎过多了些吧。」 「…………」 亚贝尔德身旁的黑衣士兵依旧维持稍息的姿势,脸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任何变化,身后的双手却在下意识中紧紧一握。 人称铁蔷薇骑士团的黑衣士兵在编制上是『第二王子的直属近卫军』,然而真正效忠的对象,却是一手将他们拉拔起来的恩人毕赫姆·赛斯特边境伯爵。 (第二王子的才干与见识远不及毕赫姆大人,我们只是为了实现毕赫姆大人的遗愿,才跟第二王子携手合作……可是……〕 亚贝尔德拥有亲自充当诱饵的胆量,也狠得下心杀害无辜的人民。就算按照原定计画引爆事先准备的炸药,一举葬送数十名乘客的性命,眉头恐怕连皱也不会皱一下吧。 (这种资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可以利用他来借刀杀人,也可以把他当成台面上的傀儡……可是,为什么我一直感到莫名的不安?〕 「看来会比预定时间提早抵达赫克森堡,不知道贝古曼博士的玩具是否已经完成了。」 微微一笑的亚贝尔德重新躺在沙发上,翻开手中的书本。 「……这本书一点都不好看。」 只见他将书本随手一丢,旋即闭上双眼沉沉入睡。 四章 铁蔷薇 1 莱尔滞留于赫克森堡的第三天早上,遇到了一场强烈的暴风雨。强风肆虐之中,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窗户上。 眺望著灰色的天空以及黝黑的大海,愁容满面的伊尔莎恨恨地开口。 「难得的假期就这样泡汤了。」 「怎么会呢,刚好可以拿来上课呀。好了,翻到下一页吧。」 莱尔以家庭教师的口吻认真做出指示之后,纯金色头发的公主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视线从远方的大海拉回到手边的教材。 古董时钟的指针指在下午五点的位置时,滂沱的雨势终于止歇,获得解放的伊尔莎立刻冲出阳台。晴朗的天空以及悬浮于海面上的七色光桥映入眼帘,伊尔莎忍不住欢呼一声。 「哇!莱尔老师,你看!好大的彩虹喔!人家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有没有看到?」 「嗯,看得很清楚。」 俯视著牵起自己的手掌、指著彩虹又叫又跳的伊尔莎,莱尔忍不住点头微笑。 伊尔莎就这样陶醉于眼前的美景之中,直到洁奇莉亚前来通知晚餐已经准备妥当之后,才放开莱尔的手。 用餐期间,年幼的公主兴高采烈地提出明天的计画,青玉和琥珀色的双眸也随之闪闪发光。 「明天继续游泳吧,我想尽快学会游泳的技巧!至少也要靠自己的力量浮在水面上,不需要老师和洁奇的帮忙!」 「暴风雨之后的海象不太稳定,还是别下水吧。不如到沙滩逛一逛,说不定可以找到被海浪打上岸的奇珍异宝喔。」 「这个主意也不错,真希望明天能快点来!」 伊尔莎的笑容之中充满了兴奋与期待。莱尔、洁奇莉亚和其他的护卫与仆人见状,也不禁露出会心的微笑。 意外的插曲发生在愉快的晚餐只剩下最后一道甜点的时候。看到莱尔喝了一口咖啡,伊尔莎也有样学样地将少许咖啡含在口中。苦涩的滋味令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脸上也同时出现疑惑的神情。 「……那是什么声音?」 玻璃碎裂的声响自楼上传来。大约有一半的侍卫立刻离开餐厅前往察看,洁奇莉亚也若无其事地移动到伊尔莎的身边。 物品遭到破坏的声响陆续传出,其中还夹杂著几声怒骂。 「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似乎有点耳熟……」 莱尔回过头来一看,一脸不悦的洁奇莉亚也跟著点点头。莱尔忍不住叹了口气,看来怒骂声真的是来自两人所熟知的人物。 「啊,不过这样也好。伊尔莎,你不是一直想见见那个妖精吗?这个愿望说不定今天就可以实现喔。」 一段时问之后,上楼察看的近卫兵带著一名少女回到费厅。见到被近卫兵拘捕的纤细少女之后,莱尔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该说是意外吗?不,应该早在意料之中。 「……蕾蕾妮?」 被好几个近卫兵拖进餐厅的人物,正是昨天晚上戏弄莱尔和洁奇莉亚的幻想种少女。 短短一天没见,蕾蕾妮身卜的衣物却是残破不堪,青绿色的头发也蓬松凌乱,活像是乾黄的杂草。桀骜不驯的稚气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仇恨的眼神与愤怒的表情。 「……莱尔·巴徳休坦……!」 蕾蕾妮瞪视眼前的莱尔,忿恨似地喊著他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疲倦的缘故,琥珀眼所绽放的魔力励起光变得微弱,不过眼神之中却充满了浓浓的杀气。 「我的同伴……我被抓走的同伴在哪里!」 「同伴?」 「不要装傻!那个家伙应该是大人物吧?既然是大人物,一定知道我的同伴都被关在哪里!」 即使被两名身强体壮的士兵扣住了左右臂膀,蕾蕾妮依然不断地挣扎,恨不得立刻冲到莱尔面前。蕾蕾妮的五官原本十分秀丽,如今在满腔的怒气与怨恨催化之下陷入半疯狂的状态,发现蕾蕾妮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心生畏惧的伊尔莎下意识地抓住洁奇莉亚的衣角。 「她从二楼入侵之后,就一直重复同样的说词。」 近卫军的队长补充说明。 「我们对这件事毫无头绪。巴德休坦大人,您怎么说?」 「怎么会问我呢?」 「只要伊尔莎小姐的身边发生无法解释的怪现象,一律以您的意见马首是瞻——这是贝伦哈特殿下的命令。」 看来这位第一王子殿下似乎对自己抱持著过度的期待。不过这件事确实是自己的能力范围,因此莱尔独自来到情绪激动的蕾蕾妮面前。 「你先把话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在那边装蒜,明明就是你率领其他人攻击我们!除了幻想种之外,就只有你这个魔术师能够操纵那个钢铁怪物!」 「……『钢铁怪物』?」 从蕾蕾妮的说法来判断,之前潜伏于赫克森堡的《尊贵妖精》似乎遭到袭击,大部分的族人被囚禁于不知名的地方,只有蕾蕾妮侥悻逃了出来。蕾蕾妮认为人类的『大人物』应该知道族人的下落,于是便想起了伊尔莎。 「……难道是〈机关铠骨壳〉?」 不祥的预感浮现,莱尔不禁皱起了屛头。这时大门的守卫突然现身,表示有不速之客来访。 「失礼了。对方自称是赫克森堡市自替阐的阐员。」 「赫克森堡市自警团?」 接获守卫的报告,伊尔莎不禁露出讶异的神情。 伊塞休坦王国负责维护社会治安的机构是隶豳于军队的宪兵组织,也难怪伊尔莎对自警团的组织十分陌生。 「伊塞休坦王国原本就是由许多小国家所组成的,各地的自治意识十分强烈。再加上宪兵的人力普遍不足,地区性的大都市多半都设有自卫团或是自警团之类的民间组织。」 伊尔莎虽然身为王女,对于这种『地区性的潜规则』却是一无所知。在莱尔的解释之下, 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所以赫克森堡也是一例。那么,自警团的团员所为何来?」 「对方宣称某些潜伏于市区的『不良份子』在遭到围捕的时候趁隙逃窜,可能躲进这栋建筑物。」 在场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蕾蕾妮身上。 「为了殿下的人身安全,对方要求入内搜索。」 「……莱尔老师,你有什么看法?」 伊尔莎徵询莱尔的意见。 经过几秒钟的思考之后,莱尔缓缓开口。 「……对方应该只是假借警团之名的冒牌货。」 「有何根据?」 「就编制而言,市内的自警团应该对市长负责。进入王女殿下的别墅进行搜索之际,理应由市长或是代理人亲自出面才是,否则事后恐怕难逃对王族不敬的批评。」 莱尔朝著守卫使了个眼色。守卫摇摇头,表示并未见到市长或是代理人。 「所以这并非正式的搜索行动。不过向市长或是市内警团本部确认来者的身分并非难事,因此来到别墅的人应该真的跟市内自警团有某种程度的关连,大概是接受第三者委托前来调查的『名义上的赫克森堡市内自警团』。至于第三者的真实身分,尚有待查证。」 莱尔的分析条理分明,近卫兵无不露出钦佩的神情。伊尔莎骄傲地挺起胸膛,洁奇莉亚也满意地频频点头。 「对方的目标自然是蕾蕾妮,至于目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不就是为了缉捕不良份子吗?那个女孩所引起的『妖精的恶作剧』应该是主要原因吧。在下和莱尔阁下当初不也是吃尽了苦头?」 洁奇莉亚的看法不无道理 ,莱尔忍不住轻嘹了一声。 「关键就在这里……蕾蕾妮,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请你务必诚实回答。白风妖精是曾经伤害过人类?」 「当然没有!我们只是吓唬人类罢了,怎么可能伤害他们!」 「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 想起废弃仓库中的激战,洁奇莉亚忍不住出言驳斥。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先动手的。」 「所以我们就活该受到攻币吗?就算在莫名其妙的状况下死于非命,也只能自认倒楣吗?」 「这……」 摄于蕾蕾妮的气势,洁奇莉亚顿时为之语塞。 「光凭这种理由大开杀戒,自然是说不过去。」 替洁奇莉亚缓颊之后,莱尔蹲在蕾蕾妮的面前。 「外面的那些家伙八成跟攻击你们的人是同一伙的。我再问你一次,你和你的同伴确实并未让任何人类受到重伤,或是攻击特定设施,甚至是抢夺贵重的财物吗?」 「没有就是没有!若真有此意,我们早就付诸实行了,怎么会只有恶作剧而已?」 「————好吧。」 点点头之后,莱尔站了起来。只见他环视四周,视线停留在伊尔莎的身上。 「我想要帮助这名少女。」 众人闻言,全都不发一语地露出惊讶的神情。 甚至连被捕的蕾蕾妮也睁大双眼,整个人愣住了。 「果然是莱尔老师的作风。」 回想起自己被莱尔所救的过去,金银妖眼的公主点点头,似乎早就料到了莱尔的决定。 「……无药可救的滥好人。」 军装少女叹了口气,表情十分无奈。 近卫兵队长将伊尔莎和洁奇莉亚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面露难色。 「伊尔莎小姐,您又何必藏匿这名少女?只要把她交出去,接下来的事情都与我们无关,您又何必介入此事,替自己惹来不必耍的麻烦?」 「近卫少校,你再仔细听听莱尔老师的指示。莱尔老师在做出决定之前,一定也考虑过我们的身分与立场,不会冒然行事的。」 伊尔莎的发言充分流露出对莱尔的信任。点头致意之后,莱尔继续说出他的看法。 「蕾蕾妮和她的族人遭受攻击的原因,一定跟幻想种的身分脱不了关系。亦即对方早就认定他们是幻想种,所以才会发动攻击。否则白风妖精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一网打尽?」 面对莱尔炯炯有神、意图确认似的目光,蕾蕾妮不禁畏怯地微微一颜。遭受攻击的过程证实了莱尔的推论,这种过人的洞察力令蕾蕾妮感到莫名恐惧。 蕾蕾妮的反应证实了自己的推论无误,因此莱尔继续开口。 「我不希望相信幻想种确实存在、甚至主动攻击幻想种的那些人接近伊尔莎,毕竟半个月前才刚发生过那件事。」 伊尔莎轻轻撝住自己的右眼——代表身为人类却拥有魔力的『返祖现象』的琥珀眼。 「……老师是指外面的那些人跟绑架我的事件有关?也就是第二王子——亚贝尔德叔父的下?」 即使亲人的名字脱口而出,伊尔莎的语气依然平静如昔,像是纯粹为了确认一般。光是如此,就让莱尔忍不住在内心竖起了大拇指。第二王子极有可能是袭击她长年隐居之宅邸的幕后指使者,亲口说出这号人物的名字,确实是需要相当程度的自制力。 然而发现伊尔莎紧握著没有按住右眼的另一只手之后,莱尔不禁对尚未谋面的亚贝尔德第二王子燃起了莫名的怒火。 「——目前还不确定,所以更不能将蕾蕾妮交出去。这么做也是为了厘清对方的目的。」 「所以……有什么具体的对策吗?」 洁奇莉亚轻扣军刀的刀鞘这么说道,脸上浮现带有一丝困扰的表情。 「也称不上是什么好办法……就让我们演出人质事件的戏码吧。」 话才刚说完,莱尔就从怀中掏出一块琥珀。蕾蕾妮呆呆地仰望莱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是没有回覆吗?」 质问被留下的那名大门守卫的声音,来自一名年轻的女性。声音感受不到女性待有的娇媚,语气更是异常冰冷,令人联想起寒冬中的北风。 被女子问话的守卫忍不住伸手摩擦自己的颈部,彷佛现场真的吹起了一阵与季节不符的寒风。 「请稍待片刻。相信您应该也知道滞留于宅邸中的贵客是哪一号人物吧?」 「所以才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女子——玛格丽特这么回答。 宛如暗夜的黑发,再加上比暗夜更为深沉的暗蓝色瞳孔。若在舞会中嫣然一笑,绝对会成为男性宾客竞相讨好的对象,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钢铁般冰冷。身上穿著英挺的军服,腰间挂著一把双手使用的巨剑。 女子身后站著一排士兵。总共有十人,穿著款式相同的军服。 「这您大可放心。就算真的出了什么状况,我们近卫兵也会保护殿下的安全。」 「……希望如此。不过这毕竟是我们的任务,请务必通融。」 表明立场之后,玛格丽特旋即退下,向排成一列的队员低声做出指示。 「……三分钟之后若还是没有回覆,就强行间入宅邸。」 「这样妥当吗?」 「无妨,不敬之罪就由自警团和市长去承担。现在我们身上穿的是自警团的制服,不是『铁蔷薇骑士团』的军服。」 铁蔷薇——套用在美艳冰冷的玛格丽特身上,确实是名符其实。听见长官的指示之后,十名部下同时立正站好。 「原本打算留个活口回去传话,幸好有进行搜索。想不到她竟然溜进意想不到的地方,真是一大收获。如果那名少女在里而大吵大闹,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冲进去抓人,就算被近卫兵制伏,至少也会对公主殿下造成一些压力,对我们日后的行动多少有些好处。」 玛格丽特压低音量,将自己的计划告诉十名部下。 这时入内请示的守卫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 「不好意思,我们需要自警团的协助!」 「……怎么回事?」 「你们口中的不良份子挟持敝馆的贵客为人质!请务必提供协助!」 「……嗯,那是当然。」 看来不需要强行闯入了。就在假扮自警团的玛格丽待等人准备进入宅邸的时候,二楼的窗户突然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破片四散之中,一团黑影乘著猛烈的『强风』,以飞快的速度离去。 「那是……」 「那就是你们的目标,以及敝馆的贵客!请你们务必救出人质!我们必须留在此地保护伊尔莎殿下,只能寻求自警团的协助了!」 玛格丽特在心中啐了一口,脸上却依然维持钢铁般的冰冷神情。既然自称是自警团,也只能乖乖地接受守卫的请托,否则就等于是自打嘴巴。 「……知道了。那位被掳走的贵客是?」 「伊尔莎殿下的家庭教师,莱尔·巴德休坦阁下!」 「……!」 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玛格丽特冰山美人的形象差点就为之破功。 2 「这就是白风妖精的魔术……」 「…………」 蕾蕾妮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控制住将夹在腋下的魔术师从半空中丢下去的冲动。 『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挟持我为人质,尽快逃离此地吧。』 取出琥珀替蕾蕾妮补给魔力之后,莱尔做出以上的表示。 『先前的对话你也听见了吧? 这件事跟伊尔莎无关,你留在这里也是毫无益处。』 跟著我一起逃亡,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内心虽然疑惑,蕾蕾妮还是接受了莱尔的提议,抱著他一起飞行于空屮。蕾蕾妮的身材虽然娇小,使用『风』的魔术之后,依然可以轻松承担莱尔的体重。而且魔力的来源就抱在手上,随时都可以补充魔力。 「应该是——以流体力学的原理操纵周閛的空气吧。就规模而言,影响范阐大约是半径五十公尺的区域。若以算式重新呈现,恐怕是苦差事一件。」 「闭嘴!给我安静一点!」 受不了莱尔的喃喃自语,蕾蕾妮忍不住用发光的琥珀眼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暂时听从你的建议,并不代表我不会把你从半空中丢下去!」 「那可不行。哎呀,我可不想那么早就翘辫子呢。」 魔术师少年的语气十分轻率,蕾蕾妮忍不住想要反唇相讥,可是—— 「不过你应该没那么狠心。」 理所当然似的回应传入耳中,蕾蕾妮顿时无言以对。 「……你怎么能确定?」 沉默片刻之后,蕾蕾妮勉强开口。 「你对我根本就是一无所知……什么都不明白!」 「可是我就是看得出来。你虽然喜欢捉弄他人,本性却十分善良。」 被蕾蕾妮抱在怀中的莱尔勉强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当时你不是以愧疚的神情向我们道歉吗?这就代表你是个善良的孩子。」 这种证据实在没什么说服力,而且连蕾蕾妮都将这一幕忘得一乾二净。 「……傻子!你是个无药可救的傻子!」 外表虽然是个年幼的少女,蕾蕾妮的年纪却是莱尔的好几倍,善良之类的话听在耳中,自然以为莱尔是在出言嘲讽。话虽如此,蕾蕾妮还是强忍著泫然欲泣的冲动,不停地在内心咒骂可恶的人类,或者是搞不清楚状况的笨蛋。 「蕾蕾妮,小心!」 这才回神的蕾蕾妮连忙中止『风』的助力,紧急降低高度,无数的子弹顿时从头顶飞过。回头一看,万里无云的月夜之中,紧跟在后的马匹和马车所组成的集团映入眼帘。刚刚的枪撃,一定是来自乘坐在马车货台上的士兵。 「啧!…….该死的人类!」 辨识出带头女子的长相之后,蕾蕾妮突然改变了逃亡方向。原本是从郊外直直朝著赫克森堡市区前进,如今却飞向附近的森林。 「蕾蕾妮?」 「你说的没错,那些家伙就是攻击我们的人……我要从他们的口中逼问出其他同伴的位置!」 「不可以!他们有本事逮捕你的同伴,自然也有办法把你抓起来!」 「现在的情况跟当时不同!那个钢铁怪物不在现场,而且躲进森林之后,环境也对我比较有利!」 抵达森林的边缘之后,蕾蕾妮选了根粗大的树枝,将手臂中的东西丢了下来。莱尔心中一惊,连忙牢牢地抓住树枝。 「辛苦了,莱尔·巴德休坦。接下来就交给我一个人吧!」 「蕾蕾妮!」 无视莱尔的呼唤,蕾蕾妮直接降落地而。 弃马徒步的士兵也同时闯入森林。 「……我要杀……你们!」 蕾蕾妮从腰间拔出在豪宅之中失时复得的短刀,绽放稍光的琥珀眼锁定了目标。接著又在树干与树干之间形成『风』的路径,朝著『风的通道』纵身一跃。在错综复杂的路径引导之下,蕾蕾妮逼近其中一名士兵,旋即举起短刀剌向对方的颈部。 结果短刀的刀刃被步枪的枪身所阻。在『风』的助长之下,蕾蕾妮腾空拔起,一脚踢向士兵的头部。头部受到重击的士兵微微一晃,往后退了几步。 就在蕾蕾妮准备痛下杀手的时候,i颗子弹伴随著尖锐的风切声掠过手腕。蕾蕾妮啧了一声,只好暂时退却。 其他士兵利用树干为掩护,逐渐形成包围的态势。面对敌人快速的连续射击,蕾蕾妮只能以周围的『风』形成屏障,影响子弹的弹道。 「咕……啊啊!」 一颗子弹从刁钻的角度闯进蕾蕾妮的防护网。虽然并未击中目标,却还是造成了轻微的擦伤,看来弹头应该是采用密度大于铅的金属。琥珀眼的光芒陡然增强,蕾蕾妮被迫以更具威力的风势对抗这种特殊弹头。 大部分的魔力投注于『风盾』之后,移动力自然是大受影响。敌人藉机调整队形,采用不受弹道偏移影响的十字炮火。 「咕……啊啊啊啊!」 趁著火力射击的空档,蕾蕾妮抓起地面的小石子,丢向四面八方。在『风』的助长之下,小石子的威力虽然不如子弹,却还是以惊人的速度袭向士兵,迫使他们不得不同时低头闪躲。 眼见机不可失,蕾蕾妮立刻往后撤退。即使拥有『风』的屛障,一旦被敌人团团围住,到头来还是会落得一败涂地的下场。将敌人引诱至森林深处各个击破,显然才是上上之策。 然而急怒攻心的妖精却滑了一跤,整个人直不起身子,直接往后摔倒在斜坡上。 「唔……」 虽然不小心跌入森林中的地洞,幸好没什么大碍。于是蕾蕾妮立刻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短短几秒钟的延误却改变了她的命运。 士兵们纷纷围绕在地洞四周,手中的步枪更是瞄准了蕾蕾妮,彷佛早就知道地洞的存在。 逃不掉了——面对即将降临的死亡,蕾蕾妮只感到彻底的绝望。 「开枪!」 冷冰冰的女子嗓音宣告行刑的瞬间,连咬牙切齿的时间都没有的蕾蕾妮,突然看到穿著黑色外套的人影冲了上来。 枪声。 以十字炮火的队形所发射的子弹理应精准地命中目标,然而所有的弹头却纷纷偏离轨道射入地面。非但并未命中蕾蕾妮,甚至连挡在蕾蕾妮面前的莱尔·巴德休坦也毫发无伤。 「怎、怎么会……」 「快点站起来!你想变成活靶吗?」 枪声再度响起。 试图拉起蕾蕾妮的莱尔连忙高举绽放出魔力励起光的琥珀,子弹的轨道顿时弯曲变形,彷佛滑过一道看不见的墙壁。 「快跑!两点钟方向!」 在莱尔的指示之下,目瞪口呆的蕾蕾妮迈开大步。身后的士兵虽然暂时乱了阵脚,却立刻重整队形追了上来。 「他们早就将附近的地形调查得一清二楚……果然是相当棘手……」 「刚、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哦,你是指电磁诱导吗?」 「电磁诱导?」 「沉重的弹头虽然不受风力的影响,毕竟还是金属打造而成的。只要将铁砂或是岩石本身的磁力凝聚于固定的范围,自然可以改变子弹的轨迹。不过——」 莱尔像要让人看清楚似地举起手中的琥珀。 明亮的琥珀励起光变得异常黯淡,彷佛即将熄灭的烛火一般。光芒终于熄灭之后,琥珀甚至失去了原先的色泽,成为毫无价值的普通石头,紧接著又化作分不出是灰色还是银色的粉尘,消失在空气之中。 「——期待值与实际值之间存在著巨大的落差,需要相当程度的补强,所以使用两次之后就变成这样。」 轻拍双掌抖落琥珀的粉尘之后,叹了口气的莱尔从怀中取出新的琥珀。 「……你到底是什么人?」 「呃?」 「到底是什么人!你跟魔术师——跟人类的魔术师不一样!魔术师只是一群以幻想种的能力为模仿对象的人类,没有你这种本事!」 「就算你这么说……我会的也只 有这种本事而已,我是这么觉得啦……」 冋答的同时,莱尔的脸上难掩迷惑和为难的神情。蕾蕾妮见状,不禁为之哑然。难道魔术师在幻想种隐居期间大幅进化?抑或这家伙只是特殊的个案? 幻想种少女不禁对大步奔驰的少年报以敬畏的眼神。 这时莱尔突然停下脚步,心神不宁的蕾蕾妮顿时一头撞了上去。 「你、你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该不会早就埋伏于森林之中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趴下!」 才刚压著蕾蕾妮的脑袋趴在地上,来自前方的子弹瞬问从头顶飞过。 「有伏兵!」 蕾蕾妮定睛一瞧,有别于身后追兵的另一群敌人自黑暗中浮现。 「可恶……杀了他们!我要杀了所有人!」 「你冷静一点,现在不是意气用事1」 「住口!我已经受够你这个啰唆的家伙了!」 蕾蕾妮奋力拨开莱尔的手臂,琥珀眼绽放精光,顺著情绪的波动点燃了体内的魔力。 「我要杀——」 「——就让你如愿以偿。」 冰冷的低语轻轻滑过,与激斗正酣的战场显得格格不入。还来不及对那道声音感到害怕,如暗影般疾驰而来的人影,便朝蕾蕾妮挥下一击*逆袈裟斩。(编注:一种斜劈的武术招式。) 「呀!」 所幸长剑并未出鞘,但沉重的巨剑就这样成为钝器,腹部遭到重击的蕾蕾妮弹飞至空中。 「黑暗之中的琥珀眼是天然的记号。」 声音冰冷的女子反手收势之后,又像处刑者般高举巨剑直劈而下。 「蕾蕾妮!」 模糊的意识之中,蕾蕾妮依稀见到飞奔而来的莱尔将自己扑倒在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两人撞上了树干,这才停止了滚动。 「呜……」 护著蕾蕾妮逃过一劫的莱尔发出痛苦的呻吟,摇摇晃晃地起身。单膝跪地的他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扛著巨剑的女子正缓缓接近。 「……你叫做玛格丽特,是吧?」 「您能记得我是我的荣幸,莱尔·巴德休坦阁下。」 客气有礼却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传入耳中,疲惫不堪又全身剧痛的蕾蕾妮终于失去了意识。 玛格丽特踏著慎重的步伐缓缓前进,一双眼睛直们著莱尔和幻想种的少女。 幻想种少女似乎在第一波攻击之中失去了意识,为了以防万一而进行的第二波攻击显然是多余的。然而玛格丽特并未在第二波攻喂当中手下留情,即使并未卯足全力,依然是致命的|一击。 结果竟然被莱尔躲过了。 《最后女巫的弟子》。即使拥有响亮的名号,莱尔·巴德休坦却是格斗技的大外行,充其量也只是九流的身手罢了。 然而九流身手的少年,却躲过了自己的剑击。 「……您走吧,巴德休坦阁下。」 玛格丽特开口。 「您不是这名少女的人质吗?接下来交给我们,请您直接返回公馆。」 「……在这之前可以先向你确认几件事吗?」 莱尔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著。接著,不等玛格丽特表示可否,便又径自开口。 「你们隶属于第二一王子殿下的近卫……严格说来应该是私人武力的『铁蔷薇骑士团』吧?」 远远地将两人团团围住的两个分队的士兵们顿时起了一阵骚动。高举右手示意部下保持安静之后,玛格丽特眯起深蓝色的瞳孔。 「……当初表明身分之际,我们应该是自称赫克森堡市的自警团吧?」 「打著赫克森堡市自警团的名号,不仴可以名正言顺地驻守于赫克森堡研究所,文件往来方面的行动也比较不受限制。不过刚刚出现在公馆门口的士兵当中,似乎有几张前几天才见过的熟面孔。」 即使面临生死存亡的关头,莱尔的语气依然是一派轻松,彷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面对莱尔这种称不上剽悍、也不算是乐天的态度,玛格丽特顿时无言以对。 「也罢,真实身分并不重要。下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攻击蕾蕾妮和她的同伴?」 「……正如先前所言,是为了扫荡不良份子。」 「即使明知他们是幻想种?」 「据说他们以神奇的力量四处惊吓善良的市民,亲眼目睹之后,我们也是喷啧称奇。」 「你说谎。」 镜片之后的黑色瞳孔直视对方,莱尔的语气十分坚定。 「你们打从一开始就针对幻想种——针对白风妖精的特殊能力设计了许多战术。例如沉重的弹头以及增量的火药……再加上以*饱和攻击为目的的包围阵型……都证明了你们是有备而来。所谓的『不良份子』,不过是个藉口吧?你们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补抓幻想种而攻击蕾蕾妮他们。」(编注:攻击方为了突破目标的防守,采取超出防守方防御能力的攻击方式。」 「…………」 「而且蕾蕾妮还提到了『钢铁怪物』。赫克森堡研究所——贝古曼博士背后的人物到底有何阴谋——」 扛在肩上的巨剑微微一晃。莱尔立刻退了几步摆出防御态势,玛格丽特却把脚边的土石往莱尔踢去。 「咕——!!」 趁著莱尔下意识地举起双手护住脸部的时候,迅速逼近的玛格丽持以左手手刀袭向莱尔的咽喉。 「嘎————」 「……您的直觉相当敏锐,抑或是拥有过人的观察力?」 莱尔在紧要关头避开了要害,玛格丽特又毫不留情地补上一记侧踢。被踢中肩膀的少年,身体就像皮球般在地上滚了几阍,旋即面朝天空仰躺在地,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咕————!」 玛格丽特走上前来,长靴的鞋跟踩在莱尔的胸口,冷冷地俯视著《最后女巫的弟子》宛如濒死的鱼张口闭口的丑态。 「顺便也请您放下手中的东西吧。」 玛格丽特一脚踩在莱尔的手腕,在被踢倒时依然紧握的琥珀顿时从左手掌掉了出来。 「莱尔·巴德休坦,先前辩才无碍的模样到哪去啦?」 玛格丽特的左脚跟在胸口使劲一扭,迫使少年不得不紧咬下唇,额头更是因疼痛而渗出汗水,可以想见他有多痛苦。 「继续说啊,请尽管说个过瘾吧。」 她的右脚跟踩踏著手腕,少年的喉头顿时发出痛苦的声音。 「说啊、说————快点说啊!」 玛格丽特施加了即使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也止不住悲鸣的痛苦,然而莱尔却将呼之欲出的哀鸣强忍著,一声也不吭。 「……刚刚的惨叫明明就那么悦耳。」 浏海覆盖著前额的玛格丽特表情有些僵硬。微微上吊的柳眉,就像冰冷美艳的容貌划上了细小的裂痕。 「已经不愿再发出惨叫了吗?」 玛格丽特拔出巨剑。她的手臂虽然纤细,却仍以熟练的手法翻转剑刃,直指莱尔的咽喉。 「————!」 「稍微放松了吗?那么,请继续叫吧。」 剑刃一抽,莱尔的颈部顿时出现一道浅浅的血痕。 「来吧,不快点开口的话,充当记号的标线就要变成真正的伤口了唷?」 「————」 「玛修纳团长。」 一名士兵出声从包围的圆阵中站了出来,来到拿剑指著莱尔的玛格丽特面前。 「根据契约的内容,我们必须将这 名男子交给贝古曼博士。」 「…………」 「其他弟兄都能体会团长的感受,请团长务必自制。」 「……我明白。」 玛格丽特收起巨剑,伸手整理凌乱的浏海,微微抽搐的双颊也恢复了原状。 「——为什么?」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莱尔,以嘶哑的嗓音对玛格丽特开口:「为什么你一直强忍著泪水?」 「!!」 玛格丽特杏眼圆睁,大力挥动巨剑。 「住手——————!」 闯入丛林的战马,突破了注意力集中在圆阵内侧的士兵所形成的包围网,带著要一脚踢死玛格丽特的气势直扑而来。 「唔!」 玛格丽特一连退后了好几步,莱尔也手忙脚乱地往旁边滚了好几圈,躲避马蹄的践踏。 「可恶!来者何人!」 只见一道人影跳下马背之后,立刻拔出军刀袭向玛格丽特。玛格丽特也高举巨剑,挡下了对方的攻势。 「莱尔阁下,你没事吧?」 翩然落地的军装少女询问身后的莱尔。 「你来得正是时候,洁奇莉亚!」 莱尔背起昏迷不醒的蕾蕾妮,口中不忘向洁奇莉亚道谢。 玛格丽特以冰冷的视线打量著突然闯入的军装少女。 「……洁奇莉亚·葛雷沙近卫少尉,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还想问问你对莱尔阁下做了些什么?」 洁奇莉亚毅然起身,将军刀的刀尖直指眼前的玛格丽特。 「他是伊尔莎殿下的家庭教师,深获殿下的信任。以刀刃直指著他,就等于是对殿下利刃相向!」 「…………」 「光凭方才的景象,就足以证明你们是一群不能信任的人物。幸好你们所谓的不良份子已经失去了意识,接下来由在下负责处理即可,你们吋以离开开。」 玛格丽特紧咬著牙,一方而事情没有如白,」所预期的发展,加上将自己逼入绝境的人物竟然是那名少年,让她内心著实不是滋味。 「玛修纳团长,我看还是……」 身旁的部下低声提出谏言,率先产生反应的却并非本人,而是洁奇莉亚。 「玛修纳?难道是玛修纳男爵家的人?」 巨剑瞬问袭向洁奇莉亚。 「团长!?」 部下忍不住惊呼一声,然而以巨剑利刃掠过少女黄铜色头发的玛格丽特,却比任何人都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行动感到讶异。 「……啧!」 从不公然发出咂舌声的玛格遛特史无前例地喷了一声之后,旋即对部下做出指示。 「一个也别放过,全都给我抓起来!」 脚步虽然凌乱了些,闻言的士兵们立刻摆开了战斗阵型。只见他们以手中的步枪充当钝 器,试图活捉莱尔以及失去意识的蕾蕾妮。 「慢著!」 军装少女坚毅的脸庞染上愤怒的朱红。 杀害第一王子麾下的近卫兵固然十分冒险,然而事情演变至这个局面,也没有第一一条路可走。于是玛格丽特双手紧握巨剑的剑柄,毫不犹豫地发动攻击。 「咕、唔!」 双剑交锋,火花四散。洁奇莉亚巧妙地以手中的军刀化解巨剑的攻势,玛格丽特顺著挥下巨剑的态势转了一个方向,利用离心力施展横劈的斩击。 承受不住巨剑的来势汹汹,军装少女顿时被逼退了好几步。 「唔……为何要生气?难道你真的是玛修纳男爵家的人!?」 「是又如何?」 玛格丽待趁著重心移动之际抽回巨剑—— 「剌!」 接著又利用身体的弹性以及惯性奋力一剌。洁奇莉亚虽然以横扫挡下了这一剑,强大的威力还是让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即使早已没落多年,玛修纳家依然不失为尊贵的骑士世家!如今家族的后人竟然涉及邪恶的阴谋,难道不怕列祖列宗的英灵为之蒙羞?」 「住口。」 声音虽然冷淡,玛格丽特还是打从心底为自己竟然忍不住回嘴的行为感到一阵焦躁。 那种名门——为了维护家族的名声,不惜出卖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些人的死活又与自己何干?这么多年以来,那些人的嘴脸早已被拋到了脑后,应该是已经淡忘的往事……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情绪又会如此激昂? 如今自己的内心只有「欢喜」——存在价值受到肯定、「被当成工具的喜悦」。愤怒以及焦躁,都是不应该存在的杂念。 「……」 她的视线往旁边一瞥,那名少年抱著失去意识的妖精在士兵之间爬行穿梭的画面映入眼帘。若将莱尔的狼狈样视为垂死的挣扎,或许心里会好过|些,然而被耍得团团转的人并非莱尔,而是为数众多的士兵。莱尔巧妙地利用森林中的树木,扰乱了士兵的阵型。 「……啧!」 「不要东张西望!」 洁奇莉亚挥出一记斩击。 玛格丽特屈膝沉腰,好似向上伸展般随著屈身运动做出一个前空翻,躲过了身后的军刀利刃。她利用支撑地面的手掌为轴心,还以一记上段踢。洁奇莉亚以军刀的刀锷挡下足踢,上半身微微后仰。 双腿像是踏著舞步般,在半空中转了一圏之后,玛格丽特安然著地。下半身的旋转力道传到上半身,然后直直传到剑尖的位置。对方虽然往后退了几步试图拉开距离,玛格丽待却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手中的剑刃掠过对方而露惊愕之色的脸颊。 「咕……好、好家伙!」 惊讶之余,洁奇莉亚瞪大了双眼。 玛格丽特的剑技变幻莫测,无视双手巨剑的重量,宛如舞蹈一般流畅优雅的动作以及爆发力十足的弹性更是她的特色。正统派剑术向来以重心以及身体主轴的安定为优先考量,两相比较之下,玛格丽特的剑术显然更接近于邪道。 然而这种剑术著实厉害。周围的草木虽然稀疏,然而在空间有限的森林之中随心所欲地舞动分量十足的巨剑,证明了手中的武器已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洁奇莉亚为之咂舌的期间,玛格丽特的攻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察觉军装少女采収守势之后,她立刻抓住手边的树干改变攻击方向。只见她绕著树干转了半圈,像是要削掉洁奇莉亚的脸颊一样挥出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洁奇莉亚往前跨了半步,躲过了巨剑的攻势。 「……啧!」 自己又咂舌了。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 答案再明显不过了,因为这把巨剑伤不了那名少年。 「……碍事。」 一旦这么想,感觉甚至连黄铜色头发的少女,都成为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还有你的主人,都碍事得不得了!为什么要帮助那名少年?为什么要替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出头?」 「……呵呵。」 「有什么好笑?」 「因为在下也有同感,玛格丽特·玛修纳。」 道出玛格丽特的全名之后,军装少女站了起来。 「正如你所言,他是一个自以为了不起、脸上总是挂著恬不知耻的微笑,却又不知变通、顽固、倔强又居心不良的家伙,真的是一个麻烦人物。」 「…………」 「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才令人无法置之不理。谁教他是一个天纵英才的麻烦人物。无论在下或是伊尔莎小姐都不会舍弃他的,因为他也绝对不会舍弃我们。」 「……啧!」 心里不是滋味,真的不是滋味。原 先的表情再也回不来了。平时冷冰冰的钢铁面具——为了他而存在的表情再也无法恢复了。 心里不是滋味。真的不能轻易放过他。 「……那你就受死吧。」 玛格丽特举起巨剑之后,对方也高举军刀——两人的身影突然笼罩在白雾之中。 「!」 一回过神,发现森林中正弥漫著浓雾。若是雨后的浓雾,本来就是正常不过的自然现象,然而这阵白雾却来得非常突然。在月光映照之下,青白色的浓雾突然笼罩四周。 「这是……」 重整态势后,雾中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著是几声怒骂,然后又是惨叫。 惨叫与怒骂显然是来自玛格丽特的部下。浓雾缭绕的森林之中,传出了几声枪响。 「不准开枪!在雾中小心打到自己人!绝对不可以开枪!」 玛格丽特立刻下达了命令,枪声却并未止歇。看来她的部下不是开枪的那一方,反而是被攻击的对象。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之中突然遭受攻击,再怎么训练有素的士兵也难免会沉不住气。事实上,惨叫声接二连三地传来,士兵内心的不安逐渐扩大。 「……啧!」 一旦内心的不安转变为混乱,难保不会陷入自相残杀的局面。 而且眼前的情况也不容许节外生枝。万一驻守别墅的其他近卫兵闻风而来,将自己和其他部下通通绳之以法,所有计画都将付诸东流。 纵使再怎么心有不甘,玛格丽特也只能收起巨剑,朝著雾中高声下令。 「撤退!全体撤退!」 一边下达命令,玛格丽特本人也开始往后移动。 浓雾的范围似乎只限于局部的区域,由白转黒的视野变化显得格外突兀。回头一看,浓雾就像是一只大碗,倒扣在先前的战场之上。 「…………」 内心虽然浮现出朝著『雾之结界』开枪射喂的念头,却无法保证敌人依然滞留于浓雾之中。于是玛格丽特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顺便梳理稍嫌凌乱的浏海。然而脸上的表情却难以恢复原先的冰冷,内心更是燃烧著熊熊的怒火。 「………………喷!」 ——唯有血祭莱尔,巴德休坦,才能一消心头之恨。 或许是确认了这件事,玛格丽特冷艳的脸庞焦躁地扭曲著。 直到士兵的气息逐渐远去,确认他们真的已经撤退之后,莱尔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因为四处逃窜而疲惫不堪的身躯自然地萎靡在地,顺势将抱在怀中的蕾蕾妮放了下来。浓雾依然在四周环绕,莱尔却知道这不会造成任何危害。 「莱尔阁下?你没事吗——呀!」 洁奇莉亚的声音自浓雾的彼端传来,之后又伴随著沉重的闷响以及惊呼。 「……你还好吧?」 莱尔刻意提高音量,藉以告知自己的位置。一段时间之后,伸出双手四处摸索的洁奇莉亚出现在浓雾之中。 「……你没事就好。」 洁奇莉亚的语气有些不悦,大概是因为撞到前额的关系。在脱离险境之后的安全感催化之下,莱尔忍不住放声大笑。 「唔……太没礼貌了,竟然嘲笑他人的糗态。」 「是没错啦,可是……」 眼见莱尔还是忍不住笑了几声,洁奇莉亚坚毅的脸庞顿时浮现一抹不悦。 「……你果然是个麻烦人物。」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们似乎挺愉快的嘛。」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四周的白雾好似幻影般突然消散。火焰般赤铜色头发和带著一丝蓝色的白银色头发的两名少女映入眼帘,莱尔立刻笑著向两人打招呼。 「玛莉亚、路娜莉亚,多谢你们救了我一命。不过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莱尔大人。」 路娜莉亚的语气依旧冰冷。 直到浓雾完全散去之后,莱尔这才发现两人的衣著虽然完整,发型却十分凌乱。眼窝凹陷,脸上的表情更是难掩疲色。 然而两双翡翠色和琥珀色的双阵却是闪闪发光。 「……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 玛莉亚舞动掌中的手枪,忿忿然地哼了一声。 「我们遭遇狼人的袭击之后,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小命,结果一大群军人和宪兵趁著列车靠站的时候涌了上来!」 「于是只好背著众人暗自准备马车,曰以继夜地赶赴此地……」 魔力励起光并未启动,看起来却像是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只见路娜莉亚眯起双眼,打量著莱尔身旁的少女。 「……结果莱尔大人的身边又多了一名新的女伴……」 「别忘了刚刚的黑发美女。看来你在避暑胜地过得挺舒服的嘛。」 「呃……我不太明白两位的意思……」 慑于路娜莉亚和玛莉亚的气势,莱尔的语气显得格外地微弱。 两名少女互望一眼,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微笑,即使连平常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也不例外。 「不明白吗?那就只能换个更浅显易懂的说法了。」 「就像这样……!」 两名少女同时伸手,分别从左右捏住莱尔的脸颊。「呀呀呀呀!」 「痛吗?跟女人的心痛比较起来,这根本不算什么!」 「喝呼嘿呀哈吼嘿喝哈!」 「似乎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莱尔的惨叫声回荡于夜晚的森林,令人不寒而栗。 五章 魔王之庭 1 在与前几日迥然不同的万里晴空之下,伊尔莎在众多护卫的簇拥之中搭乘马车前往市区。洁奇莉亚当然也一起随行。 「伊尔莎小姐,这么做真的妥当吗?」 「尽管放心吧,洁奇。」 面对灰色眼眸难掩担忧之色的军装少女,伊尔莎报以虽然稚嫩、却是自信十足的坚定笑容。 「这次的任务非我不可。一想到自己能够替莱尔老师做些什么,心里面反而十分高兴呢。」 「可是……」 「我已经不再是伊尔莎·拜斯布鲁克了。现在的我是伊塞休坦王国第二顺位的王位继承人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必须成为人民的典范,展现身为王者的威望。其中当然也包括了知恩图报。」 「伊尔莎小姐……」 目睹宣誓效忠的主人坚毅自信的神情,大受感动的洁奇莉亚忍不住红了眼眶。 「伊尔莎小姐……您的勇气与尊贵的情操令人肃然起敬。在下……在下……!」 「没那么夸张啦。」 微微苦笑之后,伊尔莎轻抚洁奇莉亚的头顶。 「这不算什么,我只是做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呵呵,这倒是跟莱尔阁下的口吻有几分相似。」 「或许吧,说来也真是神奇。一个月前的我完全无法想像自己竟然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年幼的王女与护卫的少女,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人称滥好人的那名少年。 ※ ※ ※ 「我打算前往赫克森堡研究所,跟贝古曼博士见上一面。」 第二天早上的用餐时间,莱尔当著大家的面前宣布自己的决定。 「就目前的局势来推断,白风妖精应该全都被押送至赫克森堡研究所了。」 蜷曲于餐厅一角的蕾蕾妮闻言,不禁轻噫了一声。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息之后,身体的疲劳虽然已经恢复,眼球依然布满了血丝。 「贝古曼博士,是我所知道的那位贝古曼博士吗?」 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和柔软的床铺,也让玛莉亚恢复了昔日的神采。 「想不到他居然还活著。这几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原来是窝在这种乡下地方。」 「那个博士很有名吗?」 凌乱的银发恢复了往昔的光泽,路娜莉亚的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嗯……简而言之,就像是『永远的第二名』吧。」 「永远的第二名?」 「博士虽然在许多领域留下了非凡的成就,整体而言却还是屈居于《最后女巫》之下。」 玛莉亚的批判固然毐辣了些,见过博士本人的洁奇莉亚却忍不住点头称是。 「那……莱尔老师有什么计画?」 伊尔莎难掩内心的忧虑。 「先前接获情报,叔父……也就是亚贝尔德第二王子也来到赫克森堡。正如莱尔老师所言,他恐怕真的在暗地里策划某种不为人知的阴谋。」 「或许吧。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玛莉亚和路娜莉亚遭到牙之血族的袭击,恐怕也跟 亚贝尔德殿下脱不了关系。」 「说不定他是故意跟我们搭上同一班列车。早知如此,应该直接把他交给那群狼人才对。」 玛莉亚的语气充满了懊悔。 「所以二王子殿下到底有什么阴谋?将反对开发《黑森林》的幻想种一网打尽吗?」 「《黑森林》所蕴藏的琥珀确实很吸引人,毕竟琥珀是蒸机文明不可或缺的燃料。不过取得琥珀的方法有很多种,又何必冒著那么大的风险……?」 莱尔轻抚下巴,陷入了沉思。 「——还是为了夺取王位?不对,付出的劳力与收获不成正比,而且也流于操之过急。到底是为了什么急迫的原因,促使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几名少女打量著喃喃自语的莱尔,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诧异的神情。莱尔的心思向来敏捷,很少出现这种反覆思量举棋不定的情况。 「……也罢,静观其变吧。」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莱尔做出结论。毕竟在这种资讯不足的情况下,也无从研判局势。 「目前的首要目标,就是赫克森堡研究所。一定要在局势恶化之前,救出被俘的白风妖精。幸好我曾经造访过研究所,对于建筑物的结构还算熟悉,偷偷潜入应该不成问题。」 莱尔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除了略感诧异的蕾蕾妮之外,其他人的嘴角都泛起早在预料之中的无奈苦笑。 「——那我去会会亚贝尔德叔父,分散他的注意力。」 「伊尔莎?」 「尽管放心吧,这就跟莱尔老师带著我离开拜斯布鲁克宅邸的时候一样。只要是公开的访问行程,对方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是我接下来的计画,全都是出于一己的任性。」 「我接下来的行动,也是出于个人的一意孤行。任性妄为的老师,怎么可以指责学生的一意孤行呢?」 「……你是个聪明学生,应该将这种聪明才智用在正途上而才是。」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 「谁教我的老师是莱尔,巴德休坦呢?怎样的老师就会教出怎样的学生嘛。不服气的话,就先拿面镜?说服自己吧。」 伊尔莎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她的家庭教师却只能苦著一张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 ※ 伊尔莎所搭乘的马车停靠在赫克森堡市区的某间高级饭店门口。在近卫兵的簇拥之下,年幼的王女踏著坚毅的步伐,缓缓地走进饭店。 第二王子的护卫队一——黑蔷薇骑士团』的黑衣上兵出面相迎,带领众人前往饭店的最高层。就在准备登上通往屋顶的阶梯时,黑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殿下独自在屋顶休息。由于殿下不希望受到打扰,很抱歉,可否请您带著随行的一名侍卫与殿下会面?」 黑衣人的要求传入耳中,洁奇莉亚的脸色明显地为之一沉,身后的近卫兵也纷纷露出警戒的神情。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亚贝尔德第二王子将伊尔莎视为眼中钉,已经是众所皆知的传闻。黑衣人的要求虽然合情合理,却也令人不由得萌生陷阱的联想。 「好的。」 「伊尔莎小姐?」 「洁奇莉亚,你陪我走一趟吧。有你陪伴在身边,我也就安心了。」 听了主人的话,军装少女的眼神闪过一丝狼狈,其他的近卫兵却频频点头称是。 洁奇莉亚之所以被拔擢为伊尔莎的专任贴身护卫,性别绝对不是主要的考量。这名少女的年纪虽轻,剑术之精以及胆识之大却是有目共睹的,早已获得其他近卫兵的认可。 「……遵命。无论发生任何事,在下都将誓死保护伊尔莎小姐。」 带著面色凝重的洁奇莉亚,伊尔莎登上通往屋顶的阶梯。 饭店的屋顶设有玻璃帷幕的温室以及游泳池,无论造型或是摆设都是极尽奢华之能事。伊尔莎求见的人物,正好整以暇地坐在游泳池角落的椅子上。 「嗨,美丽大方的侄女。请原谅我以这身轻便的装扮与你见面。」 亚贝尔德·邦,伊塞休坦挥了挥手,语气十分轻松。湿淋淋的身体披著一件浴袍,似乎才刚从游泳池爬上来。 穿著打扮可说是毫无防备,屋顶上似乎也没有其他人。玻璃帷幕的温室是透明的,更是没有藏身的空间。对于一进入屋顶就摆出战斗态势的洁奇莉亚而言,眼前的 局势显然是意想不到,让她露出诧异的神情。 「——希望您今天也是心情愉快,亚贝尔德叔父。」 「繁文缛节就免了,坐吧。」 在亚贝尔德的示意之下,伊尔莎依言坐在他的旁边。 「刻意从郊区的别墅前来此地,不知有何要事?」 「侄女拜访叔父乃是天经地义,不需有何要事吧?」 「当然需要啰,毕竟是造访可能会对自己不利的人物嘛。」 语气虽然轻松,内容却是惊世骇俗。洁奇莉亚闻言,立刻绷紧了神经。 伊尔莎似乎也吃了一策,睁大了左右异色的双眸。 「哈哈哈,开个玩笑罢了。王族之间的自相残杀时有所闻,这纯粹只是善意的提醒,并无他意。」 乍听之下似乎只是玩笑话,细细咀嚼之后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令人难以捉摸。 「失去秘密基地之后难免心情不好,可别因此影响了我们叔侄之间的感情。」 洁奇莉亚默默地握住军刀的刀柄,忍不住就要发难;然而主人堆起满脸笑容的面具,却迫使她不得不压下满腔的怒火。 「——叔父真是个有趣的人。」 表面上虽然咯咯而笑,伊尔莎却在暗地里紧握她的小手。即使指甲都快要刺破掌心了,也丝毫不觉得疼痛。 伊尔莎在半个月前所失去的一切,绝对不是秘密基地四个字能够轻松带过的。对于伊尔莎而言,这七年以来保护自己、养育自己的那些人,甚至比家人更加亲近。面对这种近乎嘲讽的台词依然能够隐忍不言,固然是这位年幼的公主孤傲尊贵的性格表现,同时也象徵著不愿轻易触及深藏心底的伤痛。 「有趣吗?伊尔莎,我倒觉得你更有趣。」 亚贝尔德吃吃而笑。 他是个麻烦人物,伊尔莎心想。明知亚贝尔德涉有重嫌,却苦于没有确实的证据,无法采取因应的措施。即使心里面恨不得立刻将他依法究办,也是拿他没奈何。 (……不过这个人真的有成大事的能耐吗?) 名义上虽然是叔侄,伊尔莎对亚贝尔德却几乎是毫无知悉,直到半个月前的公开会面才首次见到传说中的叔父。在拜斯布鲁克宅邸遇袭事件的影响之下,伊尔莎对这个叔父自然没什么好印象,不过除了轻佻的笑容之外,倒也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 既没有成大事的企图心,也看不出身为领导者应有的魄力。 「美丽动人的侄女难得来访,只可惜明天一早我还得赶回王都,今天想独自一人好好地放松一下。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明天一早?叔父不是今天早上才抵达此地吗?」 「本想好好享受为期一周的假期,偏偏国内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件,让我片刻也不得闲。」 话才刚说完,亚贝尔德就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报纸。面露警戒之色的洁奇莉亚接过报纸略事检查,确定没有任何机关之后,才将报纸交给伊尔莎。 「…………!这是……」 「怎样,是不是很诡异?」 第二王子露出事不关己的微笑,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膀。 叔父的笑容映入眼帘,伊尔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看到这篇报导之后,为什么他还能口气如此轻松? (……莱尔老师!) 紧握手中的报纸,伊尔莎忍不住替最敬爱的家庭教师暗自祷告。 (老师一定要加快脚步,千万不能让这个人为所欲为……!) 2 赫克森堡研究所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与莱尔先前造访的时候截然不同。大门前看不到守卫或是步哨的身影,偌大的建筑物更是空无一人。 「该不会弃守了吧?」 正在检查新步枪的玛莉亚询问拿著望远镜侦查敌情的莱尔。 「蒸汽机依旧冒著白烟,代表研究所的设施还在运作。」 收起望远镜之后,莱尔转身而向背后。他目前所在的观察位置是邻接研究所的森林边缘,玛莉亚、路娜莉亚以及蕾蕾妮各自坐在森林中的树干或是岩石上。 「——我们走吧。从师父的小屋进入地下通道,直达研究所的中心位置。」 于是大家在森林的掩护之下,朝著女巫的小屋前进。 翻越铁栅栏之后,顺利地入侵小屋。接著又按照先前的要领开启入口,举著油灯进入地下通道。 「……莱尔·巴德休坦。」 蕾蕾妮低沉的嗓音回荡于黝喑的地下通道之中。 「……你明明是人类,为什么要帮助我?」 「因为我是个魔术师一这种理由还可以接受吧?」 「就算是魔术师,也不会为了幻想种付出这么多。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种理由骗不了我。」 莱尔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蕾蕾妮正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自己。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假装对我们伸出援手,到底有什么企图?」 蕾蕾妮的语气不善,一双琥珀眼绽放出淡淡的魔力励起光,眼神更是明显充满了怀疑。 (……不,一定不是这样。) 她并不是对莱尔的动机起疑,而是试图说服自己怀疑莱尔。 这也难怪,莱尔心想。恐惧演变为猜忌,让疲惫不堪的精神寻求敌人。只要跟敌人划清界线,自然就没有继续思考的必要。简而言之,蕾蕾妮的精神状态已经陷入极度的疲劳,再也承受不了任何的压力。 〔……不过这并不是好现象。〕 划清界线之后,紧绷的精神状态自然会获得解放。可是在逃避现实的情况下所决定的敌我,确实是真正的敌我吗一再者这样也太悲哀了。 「一当然,我也有不为人知的目的。」 莱尔话才说完,蕾蕾妮立刻露出一丝遭到背叛的神情。 「我想成为『让世界更美好』的人,想要藉由帮助你和你的族人,博得善心人士的美名。如果选择袖手旁观,你一定会认为我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吧?所以我是为了成就自己的伪善而利用了你们,这点我并不否认。」 莱尔敞开心胸道出自己的想法之后,蕾蕾妮不禁张大了嘴巴,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就趴大多数人的反应一样。不过尾随在后的路娜莉亚和玛莉亚显然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只是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膀。 「你、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这种鬼话?」 「怎么可能。信与不信是知性的权利,也是你的基本自由。无法相信的话,就尽管怀疑我好了。」 「…………」 「请容我提出善意的建言。怀疑这个人的说法,真的只是跟自己过不去而已。」 路娜莉亚的语气流露出一丝同情。 「莱尔大人是个偏执狂,就算继续追问下去,也是白费力气。」 「……为什么你甘愿跟随这个家伙?」 蕾蕾妮转移目标,询问身后的路娜莉亚。 「你也是幻想种吧,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雾之血族』因人类而灭亡,为什么你还愿意追随人类?」 「……我并没有追随任何人。」 蕾蕾妮微微一愣,回头凝视著路娜莉亚。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之下,路娜莉亚毫无表情的扑克脸似乎流露出些许的坚毅。 「我必须对莱尔大人有所回报。因此这只是共同行动,并非跟随。」 「这家伙可是人类!」 蕾蕾妮大叫一声,悲痛的嗓音回荡在阴暗的地下通道之中。 负责殿后的玛莉亚脸色一沉,莱尔却只是微微摇头,示意自己的儿时玩伴不要开口。 「人类 害你失去了族人,为什么你还愿意相信人类!」 「……勉强说来,大概是受到姊姊的影响吧。」 路娜莉亚这么说著,脸上漾起悲痛的微笑。 「姊姊爱上了人类,或许我也有类似的倾向。」 「…………」 蕾蕾妮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选择了沉默。 行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众人来到台阶的尾端。举起油灯一看,先前陈列于此地的〈最后女巫的遗产〉全都消失无踪。 「这里有搬运重物的痕迹。」 打量著地面之后,玛莉亚开口。 莱尔的心中闪过一抹不祥的预感。搬运〈遗产〉的可能性只有两种,若非为了将〈遗产〉转移至更适当的存放地点,就是对方认为此地不宜久留,选择了暂时退守。 从蕾蕾妮先前的怒吼并未引起任何反应来判断,答案恐怕是后者。简而言之,这次的入侵行动恐怕早已在对方的预料之中。 「……走吧。」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行走于通往地面的走道。差不多行经中段的时候,众人不约而同地察觉到莫名的异样感,其中又以打头阵的莱尔率先发现异样感的起源。强烈的恶臭扑鼻而来,莱尔忍不住皱起了塯头。 「…………」 来到位于地面的设施之后,四周一片漆黑,见不到阳光。看来建筑物四周的遮光罩都已经降下。莱尔依稀记得空问的大小以及内部的摆设,不过举起汕灯一照,却看不到〈机关铠骨壳〉的踪影,反倒是角落堆积了无数暗红色的物体。 「啊……啊啊……」 蕾蕾妮颤巍巍地往前踏出一步。 暗红色的物体,正是宛如家畜一般遭到屠杀之后的白风妖精所堆膂而成的尸冢。 每一具尸体都是鲜血淋漓,却并非拷问或是处刑之后的结果。 肚破肠流的撕皆还算是完整。宛如小山的尸冢之中,不乏脑髓遭到剖开、或者是手脚里外翻转的遗骸一乍看之下简直就跟标本的样品没什么两样。 然而这些尸体都是有表情的,跟青蛙或是鱼不一样。每一具尸体的表情都呈现出极度的痛苦与愤怒,令人不忍卒睹。 目击眼前的惨状,即使是性格刚毅的玛莉亚和好胜好强的路娜莉亚,也不禁无言地别过脸去。惨烈的『手术痕』映入眼帘,莱尔更是忍不住咬紧了牙。 「阿、阿阿……阿阿阿…………」 毛骨悚然的沉默之中,唯独蕾蕾妮不时发出茫然的呓语。只见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同胞的遗骸,却在途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阿、啊阿……阿阿阿啊阿阿阿阿阿阿啊阿阿阿阿阿啊啊阿阿阿啊阿啊啊阿阿啊阿阿阿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号泣。 声嘶力竭的号泣。 宛如死前哀号的号泣自蕾蕾妮纤细的咽喉直窜而出,回响于阴暗的空间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人、类……人类……人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蕾蕾妮猛然冋头,一双琥珀眼绽放出强烈的魔力励起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平静的空气化作激烈的暴风,蕾蕾妮以惊人的速度扑向莱尔,宛如离弦的箭矢。 莱尔下意识地举起手中的琥珀,却又在途中打消了念头。 「啊啊啊啊啊啊——咕喔!」 近乎疯狂的妖精所释放的致命一击,被路娜莉亚的『雾』所挡下。路娜莉亚以魔性之『雾』袅袅缠绕的手臂,化解了疾如风般的突击。 「住手!」 「不要你管!人类全都是敌人!我要杀了他们,杀了所有的人类!」 一双琥珀眼闪闪发光的蕾蕾妮不断地重复人类这个字眼,瞪祝著莱尔、跑向莱尔的玛莉亚以及在场众人的扭曲表情,跟死去的同胞如出一辙。 「你不也是幻想种吗?为什么替人类说话!人类是我们的敌人,一个都不能放过!杀了他们替族人报仇,又有什么不对?」 「…………!」 面对蕾蕾妮的厉声质问,路娜莉亚不禁紧咬下唇。 即使蕾蕾妮全身上下散发出野兽般的杀气,路娜莉亚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绽放出魔力励起光的琥珀眼更是格外地冰冷,刚好跟怒火中烧的蕾蕾妮成反比。 「……莱尔大人不是敌人。」 「他是人类!该死的人类!看到人类做的好事之后,你还愿意跟他同流合污吗?」 蕾蕾妮指著身后的同伴遗体放声大叫。 「全都一样!他也是敌人!既然宣称自己的目的是『让世界更美好』,为什么不尽快救出我的同伴!明知白风妖精被拘禁于何处,为什么袖手旁观!为什么不伸出援手!这跟见死不救又有什么两样!他是我的仇人,跟那些把我们逼上绝境的人类是一样的!让开,雾之血族!否则休怪我把你也当成敌人!」 「…………」 「——退下吧,路娜莉亚。」 「莱尔大人!」 温暖的手掌搭上肩膀,路娜莉亚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见莱尔微微一笑,朝著她点点头。 「她说的没错。我帮不了她的族人,等于是见死不救。」 「可是……」 路娜莉亚试图反驳,凝视著莱尔的双眸之后,却又选择了沉默。 蕾蕾妮的说法显然缺乏立论根据,只是盛怒之下的产物。即使拥有过人的能力,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十分有限。就算是全知全能的圣人,也无法背负全世界的悲剧。独自扛起所有人的命运,无疑是傲慢的极致。 莱尔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即使如此……」还是有所反思,却是知识份子的责任。而且比其他知识份子强七一倍的反思,正是莱尔·巴德休坦所背负的宿命。 「……我明白了。」 体察莱尔的觉悟之后,路娜莉亚只能默默地点点头。 「莱尔大人,我相信你。」 在内心喃喃自语之后,路娜莉亚退至玛莉亚的身旁。 「…………」 面对莱尔的时候,蕾蕾妮已经反手拔出短刀,琥珀眼也绽放出魔力励起光。 「…………该死的人类!」 蕾蕾妮话声甫落,现场顿时刮起了一阵强风,高速回旋的气流更是形成了锐利的真空刃。无数的真空刃铺天盖地而来,在莱尔的脸上和手臂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只能紧咬下唇,静观事态的演变。 蕾蕾妮睥睨著毫无防备地呆站著的莱尔,高举短刀发动突击。 「人类、人类……人类啊啊啊啊啊啊——!」 在白风妖精擅长的『风』助长之下,手持短刀的蕾蕾妮迅速逼近。即使蕾蕾妮的身材再怎么瘦小,这种狂风暴雨般的突击,也能轻易地让莱尔的脑袋与身体分家。 「「!」」 眼见情况不妙,赤铜和苍银的少女几乎无法压抑出手搭救的冲动。 然而短刀的刀刃并未接触悄然而立的莱尔。锋利的刀刃与莱尔的颈部之间,还保有数厘米的距离。 「……为什么……什么都不做……为什么连防御也不肯……!」 蕾蕾妮宛如游丝般的声音,自紧咬的齿缝之中流泄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恨你……让我憎恨你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就可以将所有的人类……视为敌人……丨-」 鲜血淋漓的泣诉,透露出些许的罪恶感。这就是莱尔的任性所造成的结果。 可是— — 「可是……生活在只有敌我的世界,不觉得太悲哀了吗?」 「…………!」 蕾蕾妮试图送出短刀,手却不停地颤抖。亲眼目睹莱尔诚心地为自己感到悲悯的眼神,蕾蕾妮说什么都无法将他认定为『敌人』。 「……可恶……可恶……」 紧握短刀的手缓缓垂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玛莉亚和路娜莉亚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气氛缓和的这个时候。 阴暗的空间突然大放光明。 头顶的人工照明器材同时发出剌眼的亮光。 「这是……!」 莱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身后却传来一阵虫然巨响,挡住了他的去路。回头一看,地下通道与建筑物之间突然落下了一面墙壁。 「莱尔一」「莱尔大人一」 沉重的金属隔板迅速降下,阻绝了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的声音。 分割、隔离。 「——欢迎欢迎,莱尔·巴德休坦。」 一阵乾涩的拍手声响之后,嘶哑的嗓音自上方传来。 二十余名士兵手持步枪,固守于建筑物屋顶的整备通道。 「《最后女巫的弟子》,欢迎你的再度来访。」 多比亚斯·贝古曼博士喜孜孜地开口。居高临下俯视莱尔的他,就像是准备欣赏一场好戏的观众。 3 「先前你宝贵的建议让我的研究获得了长足的进展,说起来还得好好地感谢你呢。」 面对呆立原地的莱尔,贝古曼好整以暇地开口。慈祥长者的神情依然没变,抬头仰望博士的莱尔却发现了另一种面貌。 桀骜不驯、自视甚高的野心家面貌。 「……贝古曼博士。」 挡在口中发出野兽般低鸣的蕾蕾妮面前,莱尔静静地仰望站在高处的老博士。 「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当然」 「您为什么做出这种事?」 「问话的方式应该以简明扼要为原则,否则就代表了你的观察力与判断力还有待加强。」 乍听之下就像是老师指导学生的口吻,然而眼神却带著明显的嘲弄。亲眼目睹自己曾经尊敬的老博士流露出丑恶的负面情感,莱尔不禁为之鼻酸。 「为什么要杀害白风妖精——不,杀害幻想种?」 「那还用说吗?为了研究稀有的动物,解剖本来就是最基本的方法。」 「…………稀有的动物?」 推开莱尔的手臂,蕾蕾妮厉声怒吼。 「有种再说一次!我们不是什么动物!」 「抱歉,是我失礼了。应该是非常稀有的珍贵动物才对。这么多年以来,我对你们幻想种 魔术般的能力一直很感兴趣。」 贝古曼微微一笑,取出一只装满液体的试管。 「试管中的液体是抽取那些实验体的血液之后进行离心分析所得到的产物。知道液体之中富含什么吗?没错,就是微小的琥珀。」 老博士轻摇试管,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幻想种似乎拥有将被称为『魔力』的琥珀能源储存于体内的机能。至于这种机能是由哪一个器官负责执行,就是我的研究主题。只可惜这次的实验体数量有限,无法发现其中的奥妙。」 「你……!」 「…………」 阻止恨不得立刻扑上前去的蕾蕾妮之后,莱尔抬起头来凝视著贝古曼。 「若能够得到更多的实验体,或许可以揭开这种机能的神秘面纱。而且透过这次的研究,我也提出了全新的假设。人类从地底所开采的琥珀,说不定就是源自幻想种。死去的幻想种化作白骨之后,体内所残留的琥珀也跟著堆积于土壤之中。我将这种假设命名为『化石起源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要以这么残酷的手段对付幻想种。」 「残酷?捕捉实验体还有残酷与人道之分吗?你不是也曾经解剖过青蛙和大肚鱼?为了成 就人类的文明,适度的犠牲本来就是必要的。」 「你……你…………?」 怒气冲天的蕾蕾妮突然抬起头来,似乎察觉情况有异。仔细一看,莱尔搭在蕾蕾妮肩膀上的手不断地颤抖,似乎正在压抑某种情绪。 「……原来如此,我懂了。」 「嚼?」 「欠缺同理心和想像力,果然是典型的穷酸学者。永远无法超越师父的成就,也是理所当然的。」 莱尔才刚同情似地说完,老博士的脸色顿时为之一变。 「……你说什么?意思是老夫比不上艾路路亚·亚索德?」 ——这才是这个老人的真面目。 老绅士与老好人的面具碎裂一地,剩下的是露骨至极、因忌妒而扭曲的丑恶神情。 「艾路路亚!那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拥有过人的智慧与知识,凭什么比老夫还要受到世人的歌颂!」 当、当! 怒火中烧的老科学家拋弃了最后的理智,瘦骨嶙峋的拳头一次又一次地落在栏杆上。 「……我承认那个女人是个天才,却不是值得尊敬的伟人!只要她肯认真一点,绝对可以 成就更伟大的事业!然而她却放弃了名留青史的大好机会,甚至拒绝了我的协助……好一个傲慢、怠惰的家伙!放弃了拥有知识与智慧的人的使命,跟无知的村夫愚妇又有什么两样!」 「…………」 「艾路路亚的弟子,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全都是为了你的师父!既然她不肯做,我只好代替她动手!代替获得了幻想种的实验体,却选择袖手旁观的那个女人完成使命!不服气的话,就去找你的师父理论吧!」 「……………………无聊透顶。」 莱尔只想朝地上吐口水。失望之余,两侧的太阳穴更是隐隐作痛。 当代首屈一指的多比亚斯·贝古曼博士,竟然是。 「——真的没发现吗?你的所作所为,其实跟任性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什么?」 「看,我可以做出这么了不起的事情,注视我吧,夸奖我吧,理会我吧。为了文明的发展而不得不做出的犠牲?这种话亏你说得出口。两相比较之下,就连只会大哭大闹的小孩子都比你强多了。」 「你、你你——」 「多比亚斯·贝古曼,你不配当个科学家!」 「啊————」 目瞪口呆的老科学家颤抖著双唇,似乎将直视自己的莱尔当成另一个人物。 「又来了……又拒绝了我……我在你的眼中真的只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吗,艾路路亚·亚索德……」 贝古曼的表情再度扭曲,丑恶到彷佛是个善妒的女人一般。 「你们这对师徒竟然联手起来愚弄老夫!等著瞧吧,老夫要你付出代价!」 贝古曼大叫一声,另一扇门扉缓缓开启。伴随著剌耳的金鲥倾轧声出现在灯光之下的物体是—— 「——〈机关铠骨壳〉。」 厚重的装甲、内建蒸汽管线的粗壮四肢、以及威吓似地自体内延伸而出的散热片。无视于沉重的身躯,钢铁异形以轻快的脚步迅速移动。 「在你的提议之下,我针对原型机的缺点做了一些改良,如今已经可以直接投入实战了!」 各项缺点的迅速改正,必须归功于基本设计的扩张性以及保养维修的简易性。眼前的老人虽然令人作呕,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人才。 而且启动的钢铁异形不只一具。 率先现身的钢铁异形之后还跟著两具『bearlin』。贝古曼制造的三具〈机关铠骨壳〉分别以战棍、战斧以及战锤为武器。 「老夫想趁这个机会进行实战测试,因此替三具『bearlin』装备了足以一击将你送上西天的 正式武器。莱尔·巴德休坦,希望你玩得愉快!」 贝古曼仰天大笑之后,三具『bearlin』立刻挥舞著与巨大身躯相符的重量级武器,朝向目标迅速推进。 「唔——」 「让开!魔术师!」 莱尔立刻展开防御态势,却被强劲的风势吹向后方。 滚到墙边的莱尔睁眼一看,赫然发现琥珀眼绽放精光的蕾蕾妮朝向自己微微一笑。 「……再会了,莱尔·巴德休坦。」 话才刚说完,莱尔的身体就被强大的劲风卷起。严格说来,那已经不能称之为『风』了。 浓密的空气漩涡闪烁著黄昏色的妖光,展现出宛如『魔风』的威容。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释放出令建筑物的照明黯然失色的魔力励起光之后,蕾蕾妮凝视著眼前的三具《机关铠骨壳》,口中发出骇人的怒吼。只见她手臂一挥,强劲的风势顿时令钢铁小熊寸步难行。 「啊啊啊啊啊啊!」 化成炮弹的蕾蕾妮紧握短刀,冲向『bearlin』的胸口。在难以测知速度的『魔风』推波助烂之下,钢铁的胸膛顿时出现大范围的。 「哈——哈哈哈!」 蕾蕾妮旋将刀刃碎裂之后只剩下刀柄的短刀掷向另一具《机关铠骨壳》。『魔风』所击发的刀柄虽然落得粉碎四散的下场,却也令超重量级的钢铁怪物狼狈地跌坐在地。 「哈、哈哈哈哈!」 沉重的战斧破空而至,试图将蕾蕾妮瘦弱的身躯斩成肉片。蕾蕾妮以眼神将战斧定在半空中之后,顺势勾倒手持战斧、身躯巨大的『bearlin』。 相较于穷凶极恶的外观,《机关铠骨壳》浑动手脚不断挣扎的模样显得格外地滑稽。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打倒《机关铠骨壳》之后,蕾蕾妮忍不住仰天长笑,眼角却流下血红色的泪水。每当强风吹起,红色的泪珠就四处飞溅,彷佛是蕾蕾妮的『魔风』所滴下的鲜血。 然而理智被澎湃的战意所掩没的她,并未察觉一」身的变化。 「不好!」 莱尔摇摇头,暗自在内心叫苫。 幻想种利用魔法控制储存于体内的魔力,才得以发挥惊人的力量。然而魔力本来就是未分化的能量,一旦失去控制,难保不会改变既有的物理法则。简而言之,超越容量上限的魔力不但是一种剧毒,更是一种诅咒。 大量注入励起之后的魔力固然可以行使强大的魔术,失去控制的魔力却也会造成莫人的伤害。如果蕾蕾妮继续制造出超越魔力容量上限的『魔风』,身体组织迟早会分崩离析。 「住手!蕾蕾妮!」 「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视莱尔的呼唤,蕾蕾妮持续不断的笑声格外空虚,彷佛是一心求战、只愿求死的人。 「不行!」 莱尔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的琥珀,接著又咏唱出〈祈咒〉,励起体内的魔力。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暗之终点』!」 莱尔一口气冲进『魔风』之中。『魔风』毫不留情地袭向莱尔,激烈的空气漩涡所形成的真空刃在莱尔的皮肤以及衣服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咕——」 就在莱尔的脚步被风之障璧所阻的期间,蕾蕾妮的身体宛如沙漏一般逐渐崩解。手脚的末端渗出血丝,伤口绽放出淡淡的黄昏色魔力励起光。蕾蕾妮所励起的魔力到底有多么强大,由此可见一斑。 「哈、哈哈……」 在自己所创造的『魔风』肆虐之下,蕾蕾妮步履蹒跚,身体更是被强大的风势吹得东倒西歪。 相较之下,一开始被强风压制的三具《机关铠骨壳》依然健在,而且还各自轻松地挥舞著手中的重量级武器。即使是再怎么强劲的风势,也难以伤害钢铁打造而成的《机关铠骨壳》, 这场较量的胜负已经很明显了。 战棍破空而至。蕾蕾妮侧身躲过,却难以闪避战棍在近距离击中地面之后四处飞散的地砖碎片。 「啊啊!」 身体内部早已支离破碎的蕾蕾妮当然经不起碎片的袭击。只见她无力地软瘫在地,『魔风』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呜……啊啊……」 蕾蕾妮睁大了励起光即将熄灭的双眼,呆呆地望著高举战锤直扑而来的『bearlin』。面对无处可躲、即将降临的死神之锤,白风妖精的少女眼中却浮现出一丝欣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时突然杀出的莱尔在千钧一发之际抱著气若游丝的蕾蕾妮,躲过了战锤的致命一击。透过『身体强化』的魔术,莱尔展现了所谓的『火场爆发力』,成功地救了蕾蕾妮一命。 莱尔才刚重新背起蕾蕾妮,手持战斧的『bearlin』便迅速逼近。厚实沉重的巨斧伴随著惊人的风切声,袭向少年的咽喉。 他在危急之际屈膝沉腰,战斧通过之际所引发的强风,顿时吹乱了莱尔铁灰色的头发。 莱尔顺势往前滚了几圈,脱离了战斧的攻击范围,前方却有另一具『bearlin』已经将手中的战棍高高举起。 「!」 眼看著巨大的铁块就要落在莱尔头上,『bearlin』体内的操纵者却似乎迟疑了。偏离轨道的铁块击中地面,『bearlin』也失去了平衡,莱尔连忙趁著这个空档远远退去。 「咕……啊……!」 走没几步路,莱尔突然跪在地上,双手按著自己的头。鼻腔传来浓浓的铁锈味,几滴鼻血洒在身后的地板上。 同时构筑『强化』与『磁界控制』两种魔法需要强大的魔力。如今莱尔体内的魔力已经超越了他所能控制的范围,就跟先前的蕾蕾妮一样。 而且魔力失控的情况发生在人类魔术师的身上,危险性更是提升了许多。强行将由计算与想像力所构筑的魔法套入模棱两可的数值一定会出现矛盾,魔术一旦失败,失控的魔力就会四处暴走。这时受创最重的器官,就是与魔力产生共鸣的意识,亦即莱尔的大脑。 莱尔强忍著剧烈的头痛奋力起身,三具『bearlin』也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 屋顶上方的持枪士兵已经不见了,看来贝古曼博士打算以他的新发明消灭莱尔和蕾蕾妮。 「哈哈哈!《最后女巫的弟子》,知道厉害了吧!」 站在高处睥睨莱尔的贝古曼|想到得意处,忍不住放声大笑。 「魔术就是这种麻烦又不好用的玩意儿,而且使用者仅限于少数种族或是少数人类,充满了不安定和不确定的因素!看看老夫的作品吧!所有的人类都可以享受到蒸汽科学所带来的好 处!像魔术这种过时的玩意儿,早就该淘汰了!艾路路亚若是够聪明的话,就应该尽快放弃魔术,与我一起致力于科技的发展才对!等著瞧吧,我要将所有过时的产物送进历史的熔炉!」 「你能想像这么做会替世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吗?」 「不过就是分娩前的痛苦罢了。新时代的降临,总是会伴随著些许的阵痛。连这种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看来你的想像力似乎也没高竿到哪去。」 这是诡辩,莱尔心里如此断定。 想像力?真是可笑。那个老科学家 根本就什么也没在想。承受痛苦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其他人。 「来吧,快点抛下旧时代的包袱,成为我的部选吧。」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莱尔重新背起背上的蕾蕾妮,露出调侃似的微笑。 「我是《最后女巫的弟子》,没有向三流教师学习的必要。」 洋洋得意的贝古曼听见莱尔犀利的嘲讽,再度气得涨红了双颊。 「你、你这个小子!杀了他!把他剁成绞肉!」 怒火中烧的贝古曼一声令上,三具『bearlin』再度袭向莱尔。 莱尔无力反击,只能不断地闪躲。幸好《机关铠骨壳》的可动范围有限,只要溜进死角,倒也不足为惧。 不过只要走错一步,就会葬身于超重量级武器之手。更何况莱尔的背上还背著奄奄一息的蕾蕾妮。 「一别无选择了!」 莱尔继续使出令全身关节隐隐作痛的『肉体强化』,迎向手持战棍的『bearlin』。勉强躲过对方的攻击之后,以巧妙的步伐绕到膨胀陆起的背部。 切断主体与蒸汽机之间的管线之后,〈机关铠骨壳〉就只是一堆不会动的铁块。 之前曾经试过,应该不成问题。只要跟上次一样,切断主体与蒸汽机之间的管线一 「——咕哇!」 莱尔突然惨叫一声。 伸向『bearlin』背部的手掌变得红肿溃烂。 「早就猜到你会来这一手,所以我预先做好了防备!」 老博士放声大笑的同时,也转过身来,挥动粗壮的手臂。 莱尔万万没想到『bearlin』的背部竟然设下了机关,移动速度顿时受到致命性的影响。虽然躲过了钢铁手臂的直击,瘦小的身躯还是高高飞起,根本无暇顾及蕾蕾妮,就被重重地摔在地上。 「咕……呜、呜呜……」 「哈哈哈哈!你自找的!这下子暂时无法动弹了吧!」 眼见莱尔捣著胸口,痛苦地蹲在地上,贝古曼不禁开怀大笑。 「呵、呵呵……莱尔·巴德休坦,现在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不过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我要好好地折磨你、凌虐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博士的笑声未歇,三具『bearlin』同时朝著蹲在地上的《最后女巫的弟子》前进。莱尔紧咬渗血的下唇,一双眼睛直盯著步步进逼的钢铁巨人。 「嗯嗯?」 这时贝古曼的声音突然:凛。 白风妖精的少女踏著蹒跚的步伐,摇摇晃晃地来到早已无法动弹的莱尔面前。 「咕……蕾、蕾蕾妮……」 莱尔勉强挤出断断绡绡的声音,却只换来蕾蕾妮空虚的眼神。只见她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蹒跚地走向眼前的〈机关铠骨壳〉。 「嗯……这个状况倒是有趣。好好地伺候她,可别弄死了。」 三具『bearlin』接获指令之后,立刻开始凌虐毫无抵抗能力的妖精少女。只见身形庞大的钢铁巨人举起蕾蕾妮瘦弱的身躯摔在地上,接著又以锐利的脚爪将她当成小石子踢来踢去。 「住……住手……!」 莱尔强忍著疼痛,颜巍巍地抬起头来。 「住手……叫他们住手,贝古曼……!」 「住手?那怎么行呢?这可是对你的惩罚呢!」 满脸愉悦的贝古曼睥睨著莱尔,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不过我也不是没有恻隐之心。只要你这个《最后女巫的弟子》愿意当著大家的面前,宣称『艾路路亚·亚索德是个一无是处、索然无味的女人』,我倒是可以放过那名少女。」 轻蔑鄙夷的讪笑传遍四周,令人心生不悦。 「说吧!告诉大家、告诉世人!她是不配改变世界的蠢货!」 「………………」 莱尔沉默不语,身体微微颤抖。 「哈哈,没出息的家伙!怕得说不出话来了吗?」 贝古曼的言语嘲讽并未止歇,莱尔还是一声不吭。 并非出于畏惧,事实上刚好相反。极度的愤怒令莱尔失去了平常心,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个家伙……」 好个一无是处、索然无味的人。想到自己竟然跟他一样都是人类,心中就燃起了一把无名火。 像这种以凌虐他人为乐的禽兽,还需要跟他讲道理吗?这种人是不会反省的。不,应该是不懂得反省的。只想到自己的愚人。从不怀疑自己的愚人。意气用事的愚人。欲望横流的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愚人、——根本就是不配成为人类愚人。 面对这样的愚人,还需要,吗? 内心深处——掌管理性的部分以冰冷的口吻回答了这个问题。 ——不需要,完全没有这种必要。 莱尔摇摇晃晃地站广起来,身体已经不再颤抖。 「啊……啊、咕……」 蕾蕾妮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再过不久之后,恐怕连呻吟都无以为力。 「咕……咕噗!」 钢铁的利爪命中胃部,蕾蕾妮几乎快吐了满地,之后脸部又遭到重击。 钢铁怪物们将少女当成了玩物。他们随时都可以要了蕾蕾妮的小命,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要害,绝对不让残忍的凌虐游戏划下句点。 「………………」 当初为什么选择挺身而出,事实上连蕾蕾妮自己也说不上来。 人类的死活与己身无关,大可眼睁睁地看著他们自相残杀,根本没有保护人类的必要。 大脑一片混乱。落荒而逃的罪恶感,独自存活下来的孤寂,以及不知到底该何去何从的迷惘。复杂的情绪融为一体,扰乱一白风妖精的思绪。 ^算了,我不想思考了…… 舍弃烦恼之后,肉体的疼痛也莫名地逐渐远去。蕾蕾妮以坦然的心情,准备迎接死亡的降临。 「……………………?」 然而钢铁的怪物却突然停止了行动。 睁开眼睛一看,三具钢铁怪物的头部分别转向另一个方向。蕾蕾妮勉强转动还算正常的眼珠,彷佛忘了胸口痛楚一般、飘然起身的魔术师少年赫然映入眼帘。 「……莱尔·巴德休坦……?」 少年凝视著虚空喃喃自语,并未理会蕾蕾妮的呼唤。 「…………索然无味……索然无味…………全都索然无味……」 喃喃自语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冰冷地令人心惊胆战。彷佛是小石头滚落悬崖之际——没错,就像是自从世界的尽头所传来的声音。 「你是在求饶吗?还是等不及要寻死?也罢,我就成全你吧!」 贝古曼大喝一声,显然并未察觉莱尔体内散发而出的异样气息。 在老博士的命令之下,手持战锤的『bearlin』立刻扑向呆立原地的《最后女巫的弟子》。 「……必要数值取得。魔法构筑开始——『自由领域』——」 视线从空中回到地面,莱尔高高举起右手。手指之间夹著绽放魔力励起光的唬珀。 「——〈魔王之庭〉。」 异常平静的声音响起,广场的空气也明显出现了变化。 现场的所有人一包括得意洋洋的贝古曼在内一无不感到背脊发抖。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 高举战锤的『bearlin』一严格说来应该是里面的操纵者怒吼一声之后一朝著目标迅速逼近。在〈机关铠骨壳〉的辅助力强化之下,沉重的战锤眼看著就要将瘦弱的少年压成肉饼。 「…………」 莱尔并没有闪避的意思,事实上也没有这个必要。 破空而至的战锤在他的鼻尖前端戛然而止,从『bearlin』的手中脱落。紧接著钢铁打造的〈机关铠骨壳〉像是随著武器一起坠地般,如断线的人偶似地轰然倒地。 「啊——」 事出突然,不明就里的贝古曼忍不住惊呼一声。 蕾蕾妮知道那是某种魔术的结果,却也不明白其中的奥妙。 「还、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两个一起上!」 于是两具『bearlin』同时发动突击,双方的质量差距高达五倍一不,十倍。冰冷的铁块就像是凶猛的野兽,毫不留情地袭向瘦弱的少年。 莱尔依然没有闪躲的意思,只是静静地举起右手。 战斗就这样结束了。 两具之中,手持战棍那具全身上下的关节突然发生了一连串的小爆炸,在轰隆声中倒地不起。里面的操纵者是死是活则不得而知。 另一具『bearlin』抛下战斧,跳起了歪斜的舞步,手臂不断地敲击钢铁的胸甲。一段时间之后,耐不住敲击的胸甲脱落,操纵者从里面跌了出来。 「呜咕咕……喷喷呼晰…………!」 穿著朴素的连身工作服的操纵者才刚离开驾驶舱,就不停地抓著自己的胸口满地打滚,最后双眼一翻失去了意识,嘴角还不断地冒出白色的泡沫。 『……』 亲眼目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现场的所有人无不停止动作,陷入了沉默。 唯独当事者莱尔无视于周遭的静默,好整以暇地拭去琥珀的尘埃之后,又从怀中取出新的琥珀,励起新的魔力。 「……莱尔·巴德休坦…………」 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蕾蕾妮,吸引了莱尔的目光。 「!」 一股寒意直窜脑门。 目击少年的眼神之后,早已失去知觉的肉体顿时弥漫著莫名的恐惧。 没有一丝迷惘,也没有任何的烦恼。没有善意,也没有恶意,愤怒、悲伤、恐惧的情感更是付之阙如。只有面对计算结果的平静,如此而已。 没错,计算结果。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答案早已存在的眼神。 「啊、啊啊…………」 蕾蕾妮这才恍然大悟,那是已经做出切割的人才有的眼神。 蕾蕾妮清楚知道,莱尔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并非被归类于多』。 「…………」 少年的视线自蕾蕾妮的身匕移往他处,前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看来蕾蕾妮似乎不属于『那一边』。 松了口气的同时,蕾蕾妮突然感到全身无力。 「莱、莱尔.巴德休坦……」 得意洋洋的表情消失无踪,贝古曼铁青著一张脸,彷佛见鬼似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你到底是」 面对贝古曼微微颤抖的嘶哑嗓音,莱尔静静地抬起头来。 「呜……杀、杀了他!立刻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镇守整备通道的士兵纷纷举起步枪,《最后女巫的弟子》却只是静静地眺望著面色惨白的众多敌人。 4 通道的隔墙封闭之后,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立刻默默地沿著原路回到地底。经由地下空间返回秘密通道,一脚踹开小屋的大门之后,朝著研究所飞奔而去。 途中遭遇几名武装的男子,不过被玛莉亚和路娜莉亚以压倒性的优势强行驱散。 「动作太迟钝了……跟昨晚那些家伙不是同一批人,该不会是用来凑人数的吧?」 「就算是凑人数的……也很碍事。」 剎那之间,密度不高、却足以充当烟幕弹的『雾』弥漫在研究所内的大小通道,一连串的击打声以及痛苦的哀号紧接著传来。『雾』消散之后,偌大的研究所内只剩下赤铜色以及苍银色头发的两名少女维持直立的姿势。 「动作快。那个小丫头跟在身边,莱尔一定——」 这时通道的前方突然传出一连串的枪响。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彼此点头示意,举起各自的武器加快了脚步。 一段时间之后,两人抵达与先前的广场外观类似的仓库。根据先前的印象,隔壁的仓库应该就是广场的所在地。仓库的大门虽然紧闭,内侧却不时传出嘈杂喧闹的声响。 「路娜莉亚!」 点头回应玛莉亚的呼唤之后,路娜莉亚浓缩周围的『雾』,形成〈狭雾之剑〉。 「喝!」 虽然无法对付先前又重又厚的隔墙,破坏仓库的大门却是绰绰有余。钻过门扉的大洞之后,两人终于回到先前的广场。 「啊!」 「这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三具钢铁制的变形人偶倒在地上。一排又一排的弹孔扫过广场的地面,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士兵。虽然似乎还活著,却是个个翻起白眼不断抽搐,一副见鬼似的神情。 「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行走中的脚尖突然踩到了东西,玛莉亚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仔细一看,赫然是一把少说已经弃置十年以上、锈迹斑斑的步枪。 「到、到底是怎么……」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剌耳的尖叫声响起,一名士兵拚命拖著酸软无力的步伐,试图逃离逐渐逼近的黑影。 「不要过来,怪物!不要过来!」 被逼至墙边之后,退无可退的士兵噙著泪水高声怒骂。 「…………」 即使被士兵称为怪物,少年也丝毫不以为意,默默地继续前进。 「莱尔!」 「莱尔大人!」 玛莉亚和路娜莉亚的声音传入耳中,朝著士兵步步进逼的莱尔突然停止前进,缓缓地转过头来。目睹莱尔凝视著自己的眼神,两名少女的肩膀不约而同地微微一震。 「莱……莱尔……?」 「…………」 即使面对青梅竹马的呼唤,莱尔依旧报以毫无感情的冰冷视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莱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士兵从腰间拔出手枪,死命地扣下扳机。双方的距离只有数步之遥,绝对不可能失手。 「莱尔大人!」 面如死灰的路娜莉亚试图出手搭救,却根本没有表现的机会。 子弹的弹道在莱尔的面前呈现近乎九十度的转折,击中莱尔前方的地面。彷佛是一只看不一见的大手自地面延伸而出,一把抓住士兵的子弹。 「啊、啊啊……」 发现莱尔的视线再度回到自己身上,饱受惊吓的士兵顿时无力地瘫软在地,连手枪也握不住。 莱尔静静地举起夹著琥珀的手。魔力励起光陡然增强,铁青著脸的士兵立刻发狂似地猛抓自己的胸口。 「咿、叽……啊喔……」 「…………」 莱尔凝视著倒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士兵,眼神十分平静,彷佛人类在观察昆虫,又像是机械的玻璃镜头一般。 「莱尔,住手!」 玛莉亚忍不住高喊。 「够了,别这样!」 「…………」 莱尔还是毫无反应,默默地进行眼前未完的工作。 「快点住手!」 情急之余,玛莉亚朝著莱尔飞奔而去,却在距离两三步的时候停了下来。心里一惊地低头看去,早已失去意识的男子正紧抓著她的脚踝。玛莉亚试图挣脱,男子的身体却跟石头一样。就算是死后的僵硬,也不至于如此夸张。 「……莱尔,这是你的杰作吗?」 不久之后,莱尔面前的士兵也露出跟其他倒卧广场的同伴一样的表情,缓缓地仰天倒下。 「……莱尔……」 心中一片茫然的玛莉亚轻声呼唤莱尔的名字,莱尔应声转过身来。原本以为莱尔终于听到了,想不到他却径自从玛莉亚的身边通过,朝著研究所的方向快步离去。 「莱尔!」 挣脱抓住脚踝的手掌之后,手掌的主人再度成为一个昏迷的人。 玛莉亚追了上去,张开手臂挡在莱尔的而前。 「莱尔,你到底是怎么了?说话呀!」 「…………」 莱尔凝视著玛莉亚,旋即改变方向,试图从旁边绕过去,结果又被玛莉亚挡住。「……够了,莱尔。你不怕我生气吗?」 「…………」 莱尔一句话也不说,手中的琥珀闪闪发光。 昏迷不醒的士兵化作傀儡,试图再次伸手抓住玛莉亚的脚踝。然而此举早在玛莉亚的意料之中,两三下就被她轻松闪过。 「莱尔,你说话呀!莱尔!」 「…………」 莱尔手中的琥珀再度绽放光芒。 广场刮起了一阵强风。局部性的小范围暴风横向袭来,将玛莉亚远远地抛了出去。 「呀!」 「玛莉亚!」 眼见情况不对,在一旁待命的路娜莉亚连忙飞身而出,接住玛莉亚的身体。惊讶之余,玛莉亚不禁睁大了双眼,表情更是一片茫然。 「……莱尔大人,请你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莱尔不再回头,踏著机械式的步伐走向出口。 「莱尔大——」 「等一下,莱尔!」 路娜莉亚试图叫住莱尔,却被突然举起步枪的玛莉亚吓了一跳。玛莉亚擦拭著满脸紧张的汗水,将步枪的准星对准了莱尔。 「立刻停下来,否则我就要射击你的双腿了!我可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拜托你,莱尔!快点恢复平常的——」 玛莉亚的警告无法持续到最后。 手中的步枪浮现出大量的铁锈,迅速侵蚀整只枪身。到最后连扳机都被铁锈卡住,完全无法动弹。 「呜——」 大吃一惊的玛莉亚将步枪随手一抛。步枪掉在地上之后立刻化作残骸,就跟玛莉亚先前踩到的步枪一样。 「……莱尔……你………………」 莱尔若无其事地继绩迈开脚步,完全看不出半点『攻击』玛莉亚之后的罪恶感。 「啊、呜……呜呜呜……」 「玛莉亚?」 玛莉亚双膝一软,眼看著就要跪倒在地,身旁的路娜莉亚连忙扶住她的身子。总是信心十足、以捉弄她人为乐的赤铜发色的少女,如今却是面色苍白,身体更是不时地微微颤抖。 「……玛莉亚?」 「路娜莉亚……莱尔他……他居然这样对我……」 一脸茫然的玛莉亚紧握著路娜莉亚的手,甚至忘了哭泣。 「有生以来……莱尔从未这样对待过我……我被莱尔拒绝了……莱尔竟然以那种冰冷的眼神看著我……」 玛莉亚似乎大受打击,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实上莱尔的模样也让路娜莉亚感到大为震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路娜莉亚只能轻轻抱著全身发抖的玛莉亚,目送莱尔逐渐离去的背影。 「……不起……对不起……」 寂静的广场传出嗫嚅的声响。路娜莉亚回过头来,赫然发现名叫蕾蕾妮的白风妖精瑟缩在广场的一角,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路娜莉亚先扶著怅然若失的玛莉亚坐下,旋即来到蕾蕾妮的身边。一把将蕾蕾妮拉起来之后,接著又使劲摇晃她的肩膀。 「……蕾蕾妮·亚尔列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莱尔·巴德休坦使用了〈魔王之庭〉。」 「〈魔王之庭〉?难道是始祖曾经使用过的魔术?」 「是的……正是你们雾之血族的始祖『夜暗之王』,与我们白风妖精的始祖『耀风之王』……亦即幻想种的源流所使用之『控制世界的魔术』……莱尔·巴德休坦居然能够模仿那种魔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施术者必须拥有超越人类、甚至是超越幻想种的卓越智能……」 「意思是…………」 简而言之,就是对世界的存在方式加以计算。范围以及效力虽然有所限制,却可以依照自己的想法建立理想中的世界,是屏除了知性的人才有办法做到的事。 「可是……怎么会变成那样?莱尔大人怎么会做出有违一己之信念的举动?」 莱尔是个以『让世界更美好』为座右铭的少年。即使只是空谈,依然会倾一己之力让空谈得以落实。就这点而言,莱尔真的是个名符其实的滥好人。 除非受到重大的刺激,否则莱尔不太可能使用控制世界的魔术,更不可能为了这种魔术而舍弃多余的感情。 「…………那个家伙……莱尔·巴德休坦生气了。」 「生气?」 「应该错不了……那家伙说他『什么都不在乎了』……打从心底不在乎……应该错不了……」 「…………」 「所以……对不起……是我让他变成那样……对不起……!」 「……原来如此。」 吐了口气之后,路娜莉亚站了起来,朝著蹲在地上仰望自己的蕾蕾妮开口。 「……不必道歉,蕾蕾妮·亚尔列姆。你只是在闹别扭罢了。」 「闹、闹别扭……?」 「是的。我也有类似的经验,很能体会你的感受。」 相较于现场的惨状,闹别扭的说词实在是轻率了些。然而路娜莉亚却丢下目瞪口呆的蕾蕾妮,重新回到玛莉亚的身边。 「我们走吧,玛莉亚。」 路娜莉亚牵起玛莉亚的手,赤铜色头发的少女却坐在地上动也不动。 「站起来,我们得赶快去追莱尔大人。」 「……追上去又如何?」 玛莉亚无力地摇摇头,声音更是细若蚊鸣,彷佛迷路的孩子。 「莱尔根本听不见我的声音……我不想见到那样的莱尔……一想到莱尔竟然拒绝了我,我就……」 「…………现在……」 路娜莉亚蹲了下来,直视玛莉亚的双眼之后,旋即举起右手。 「不是垂头丧气的时候!」 清脆的巴掌声顿时传遍四周。 事出突然,玛莉亚眨了眨眼,内心的讶异全写在脸上。 「振作一点!你不是玛莉亚·海蓝吗?」 路娜莉亚厉声斥责默然不语的玛莉亚,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愤慨,很难想像平常的她竟然是个面无表情的少女。 「你对莱尔大人的感情就这么不堪一击吗?一、两次的视若无睹,就彻底打败了玛莉亚·海蓝吗?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我所认识的玛莉亚,海蓝,不是这么么软弱的女人!」 「路娜莉亚……」 「快说!你真的是玛莉亚·海蓝,抑或只是一个平凡的弱 女子?」 「…………那还用说!」 回敬路娜莉亚一记清脆的耳光之后,玛莉亚笑著说道。 「我当然是玛莉亚·海蓝!」 「既然如此……」 「嗯,我们走吧!」 脸颊红肿的两名少女毅然决然地站了起来,追踪《女巫弟子》的下落。 蕾蕾妮只能目不转睛地凝视著这一幕,一双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 莱尔一边扫荡残存的敌人,一边搜寻贝古曼的下落。幸存的士兵虽然不在少数,却全都不是施展了〈魔王之庭〉的莱尔的对手。 透过磁界控制扭曲子弹的弹道,以空气中的氧气和水蒸气腐蚀金属制成的武器,再利用二氧化碳中毒的原理让敌人的士兵失去意识。途中虽然二度遭遇〈机关铠骨壳〉的反击,腐蚀蒸汽运输管却比腐蚀步枪来得容易许多。只要在锈蚀的运输管上轻轻一敲,让管线内的蒸汽大量外泄,〈机关铠骨壳〉自然就失去了行动力。 不过强行改变物理法则需要消耗莫大的能源,莱尔手边的琥珀也正以惊人的速度急遽减少。幸好研究所内的琥珀存量不虞匮乏,免除了莱尔的后顾之忧。 又一名士兵失去了意识。对方脸上虽然露出见鬼似的害怕表情,莱尔却丝毫不放在心上。 感情不过是多余的杂音。只要将感情视为无物,自然可以轻易地支配世界。 感情不过是混淆知性的杂质,再也没有比被感情牵著鼻子走更愚蠢的事情…… 「莱尔!」 「莱尔大人!」 空气为之摇晃,耳膜为之震动。透过视觉的确认,赤铜色头发以及苍银色头发的少女出现在前方,挡住莱尔的去路。 「刚刚你倒是很行嘛!人家纤细脆弱的少女心被你伤得体无完肤,这下子看你要怎么赔偿!」 「…………」 「莱尔大人,别再意气用事了。稍有不如意的事情就开始钻牛角尖,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把?」 「…………」 少女们似乎正在说话,而且两人的左脸颊都是又红又肿。为什么? 也罢,这不重要。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那个该死的老头揪出来。 于是莱尔高举右手,将琥珀的魔力扩散至四周。 「到头来还是只想靠蛮力解决问题!」 银发少女的琥珀眼闪闪发光,四周顿时浮现出『雾』,雾色深浓到彷佛带有白色的黑暗一般。 浓密的魔性之雾与莱尔的魔力互相对抗。 「魔力的控制权比的是速度……幻想种的魔力无时无刻不在体内呈现出共鸣的状态,怎么可能输给琥珀的魔力?」 银发少女说完之后,又以更浓密的『雾』将莱尔团团围住。 ——然而就算争取到支配权,魔力的总量还是屈居下风。 手边的琥珀存量非常充足,不虞匮乏。于是莱尔想也不想一再度励起琥珀的魔力。 「咕……啊啊啊啊啊!」 银发少女试图以『雾』对抗莱尔的魔力圈,然而面对十片高纯度琥珀所励起的魔力,显然是力有未逮。神情痛苦的她咬紧牙关拚命忍耐,也只能勉强将莱尔的魔力圈阻挡在半径两公尺以外的范围。 「看见女人这么拚命,你居然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赤铜色头发的少女加入了战局。只见她挥舞木材,似乎打算将莱尔击晕。碳水化合物的化学结构比较安定,确实不易分解或是腐蚀,不过—— 「!」 发现手中的木材被莱尔轻松挡下,赤铜色头发的少女不禁瞪大了双眼。 她该不会以为我的肉体并未『强化』吧,莱尔心想。只见莱尔利用相同的手法,从少女身边的空气之中抽离了氧气。为了扭曲空气的自然对流,莱尔不得不犠牲了几片琥珀,不过这种小事—— 「…………?」 情况不对。理应迅速陷入痛苦状态的赤铜色头发少女,竟然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慢著,她该不会是屏住呼吸了吧?不过这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 少女笑了。表情虽然有些痛苦,嘴角却漾起恶作剧的微笑。 ——比耐力吧。 莱尔似乎听见少女说了这句话。只见少女突然凑了上来,以自己的嘴唇铁柱莱尔的嘴唇。 「!」 亲吻?不,没那么浪漫。少女的一只手臂勾住莱尔的后颈,另一只手捏住莱尔的鼻子,摆明了就是不让莱尔呼吸。甚至连双腿都紧紧地缠绕在莱尔身上。 ——然而只是无谓的挣扎。 莱尔的肌力经过适度的强化,要挣脱少女的箝制可说是轻而易举。于是莱尔伸手抓住少女的后颈,试图将少女强行拉开,少女却紧紧地缠在莱尔身上动也不动。 莱尔又增加了几分力道,少女依然是文风不动。 「!」 感到些许不耐的莱尔改变了施力点,少女还是不肯放手。于是莱尔撕裂了少女的衣服,抓伤了少女的肌肤,用力到少女身上出现淤痕,少女的四肢却依然紧紧地攀附在莱尔身上,说什么都不肯松手。 莱尔体内的氧气逐渐不足。少女的奇袭来得突然,根本来不及换气。无计可施一没错,真的是无计可施之余,莱尔只好揪住少女赤铜色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扯。 「…………」 说也奇怪,手臂竟然使不上力。为什么?答案很简单。真的使劲往后一扯,赤铜色的亮丽长发恐怕就保不住了。 「……!」 没错。扯断自幼一起长大、自己很珍惜一很珍惜的少女的赤铜色亮丽长发?我做不到, 我不忍心伤害她一等一下,我怎么会对她做出这种事? 「……嗯、嗯嗯、啊……」 就在莱尔试图以被堵住的嘴唇呼唤少女名字的那一剎那,一阵闷痛感突然自脑后袭来。手掌微微一松,琥珀散落一地,清晰的思绪也迅速变得模糊。 「……这是报先前的耳光之仇。」 身体倾倒的同时,清亮平静的甜美嗓音传入耳中。 (……真是一群心狠手辣的少女…………) 莱尔忍不住摇头苦笑。还来不及向两名少女致歉,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受不了,这人真是有够麻烦的。都已经昏倒了,脸上还露出这种表情。」 俯视著枕在大腿上的莱尔,玛莉亚无奈地耸耸肩膀。身上的华服虽然在先前的对决当中落得零碎破烂的结局,本人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失去意识之际,为什么还会露出这种幸福的表情?」 路娜莉亚丢下手中的木材,恨恨地轻戳莱尔的脸颊。听见莱尔无意识的呻吟之后,又忍不住捏著他的脸颊使劲一扯。 「嗯……嗯嗯?……」 「也不想想我们为你吃了多少苦头。」 「真好玩,我也要。」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两名少女便拉扯晕倒的莱尔的脸颊为乐。 「……谢谢你,路娜莉亚。」 就在莱尔的双颊已经肿得发紫的时候,玛莉亚突然低声开口。 「……不需要道谢。毕竟那种毫无胜算可言的作战计画,是我先提出来的。」 两人为了阻止莱尔所采取的一连串行动,与其说是计画,不如说是一种冒险旳赌注。 如果莱尔的情感并未动摇,势必会轻而易举地挣脱玛莉亚的箝制,路娜莉亚也将难以识破〈魔王之庭〉的破绽。 简而言之,莱尔是否连过去对玛莉亚的感情都不惜舍弃,扮演了决定性的关键因素。 「只要走 终章 夏天的尾声 赫克森堡自古以来就是知名的避暑胜地,当地的王家别墅也保有许多历史上的轶事佳话。 据说当年『战女王』伊尔莎统一周边诸国之后,就是在这个地点首度见到大海的。 历史的真伪留待他人考证,至少伊尔莎女王确实对位于王家别墅附近的私人海滩情有独钟。 如今人称『女王沙滩』的美丽海边,出现了 一群在夏日艳阳的映照之下如同宝石一般闪闪发光的年轻少女。 其中一名少女正是这片沙滩目前的主人伊尔莎·邦内·伊塞休坦。拥有金银妖眼的年幼公主身穿由色的连身泳装,正专心地在岸边堆起了沙堡。即使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沙雕建筑,无论造型或是结构都十分考究,令人联想起富丽堂皇的王都伊塞休坦城。纯金色的秀发以及小巧玲珑的鼻尖沾了些许的海沙,更突显出惹人怜爱的气质。 至于在一旁守护伊尔莎的少女,正是洁奇莉亚·葛雷沙。结实修长的身躯搭配白色的比基尼,绳结式的设计大幅降低了泳装的覆盖面积,衬托出意想不到的丰满胸部以及小巧坚挺、形状优美的臀部。当初换上这套泳装之际虽然有些尴尬,如今倒也处之泰然,只不过偶而还是会确认泳装的绳结是否牢靠。 距离两人不远处,设置了两张折叠式的躺椅。 其中一张躺著深受盛夏艳阳祝福的玛莉亚·海蓝。赤铜色的头发在阳光的映照之下光彩夺目,泳装则是选择突显傲人身材的红色比基尼。精心设计的罩杯轻轻托起丰满的胸脯,营造出神秘性感的事业线。下半身搭配宛如蔷薇花瓣的吊饰,让成熟妩媚的女性肢体增添一抹少女的稚气。 坐在另一张躺椅上的人物,则是上半身微微前倾的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黑色的连身泳装虽然保守了些,苍银色长发所覆盖的背部却是整片缕空,将狂野气氛充分展现。或许是不习惯穿著泳装,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只见她不时移动面无表情的脸庞,煞有介事地环视四周。 「放轻松一点,这里可是『女王沙滩』呢。」 正在悠闲地享受日光浴的玛莉亚见状,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出声提醒路娜莉亚。 「既然来都来了,就好好地享受吧。」 「可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赫克森堡研究所的事件结束迄今,已经过了两天的时间。 事件的后续发展果然在莱尔的预期之中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初在市长和商工会之间引起轩然大波的事件,却只在王都新闻之中占了微不足道的篇幅。 以新闻媒体为主的传闻反而著重于牙之血族偷袭列车的事件。报章杂志纷纷打出『琥珀眼怪物的血腥攻击』等等的耸动标题·让一度成为空想的产物——走入历史的幻想种再度成为街头巷尾所谈论的话题。而且新闻媒体刻意将幻想种塑造成『与人类为敌』的怪物,更是莱尔等人最不愿见到的局面。 「也罢。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心烦也是无济于事。再说最后的结果也不全都是坏事,至少我跟路娜莉亚在一夕之问爆红了呢。」 奋力击退牙之血族的两名少女成为新闻媒体竞相报导的话题,再加上当时的目击者不在少数,两人顿时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事实上在相关的报导见报之后,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就接获了许多人物专访的邀请。 两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接受了各大媒体的专访,只因为莱尔拜托她们说「请你们成为『英雄』」。 「既然莱尔都低声下气地拜托我了,我又怎么忍心拒绝呢?不过《赤铜舞姬》这个称号倒是取得不错,俨然可以跟《最后女巫的弟子》分庭抗礼。」 「……我的称号就轻浮了些。」 「会吗?《月花歌姬》听起来挺浪漫的呀。而且那个土财主也颇为看好,直说可以大赚一笔呢。」 「呜……」 在列车之中为路娜莉亚的歌声所著迷的土财主果然颇有两把刷子。在歌手本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独自敲定了大型歌剧院的首度演出。 「结果我也因此而小赚了 一票。」 「……不要再说了。」 玛莉亚拥有路娜莉亚的经纪权。路娜莉亚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相较之下,我反而比较担心那个叫做玛格丽特的女人。」 在研究所事件的最后,扬言要向莱尔复仇之后便消失无踪的黑衣女子。她明显是冲著莱尔而来,还曾经当著大家的面表示要亲手杀了莱尔,确实是必须提高警觉的人物。 「嗯……现在为了这种事情心烦,也是无济于事。」 玛莉亚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你说得倒是轻松。」 路娜莉亚忍不住皱起双眉,当著赤铜色头发的好友面前噘起了嘴唇。 「……说不定她现在正躲在暗处,试图对莱尔大人不利呢。」 「或许吧。不过她不也说过吗?会在莱尔置身幸福的巅峰之际痛下杀手。」 「……所以呢?」 「我想为莱尔带来幸福。既然那个女人愿意等到莱尔置身幸福的巅峰才动手,那我也只好将他推上幸福的顶端。如果人生的幸福真的有所谓的终点,那就是跟心爱的另一半成为满脸皱纹的老公公和老婆婆,在儿孙环绕之下安详离世。」 「…………」 「所以啰,没什么好担心的。」 玛莉亚微微一笑。 在玛莉亚的影响之下,路娜莉亚也露出了笑容。她并未全盘接受玛莉亚的说法,却对『未来是可以改变的』的意念十分认同。 若心中有任何的不安,大可勇敢面对,或者是主动排除,就这么简单。 「啊!莱尔老师!」 只见伊尔莎欢呼一声,奔向才刚走出别墅的莱尔。被年幼的学生磨蹭脸颊撒娇·莱尔不禁露出困惑的微笑。 「伊尔莎……这样子有失王女的庄重喔。」 「没关系。我在父亲面前是个任性蛮横的女儿,在洁奇面前是个爱开玩笑的主人,在莱尔老师面前则是真情流露的学生。每一种角色的分际都拿捏得当,不会互相混淆的。」 「在下多么希望,在我面前的您是端庄贤淑的伊尔莎小姐……」 随之在后的洁奇莉亚忍不住喃喃自语。抱起欢欣鼓舞的伊尔莎之后,莱尔的视线落在洁奇莉亚身上,洁奇莉亚一丝不苟的坚毅脸庞顿时泛起红晕,忸怩著身体。 「有、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想问问今天的绳结是否安好而已。」 「很好,不劳费心!慢著,你那是什么眼神?心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没什么……」 「洁奇,快点下水游泳吧!顺便冷静一下你的脑袋!」 「是、是……又是游泳练习吗?」 伊尔莎牵起莱尔和洁奇莉亚的手,一股劲地催促两人。明天就要从赫克森堡返回王都广,今天说什么都要玩个过瘾。 乍看之下虽然是一副温馨的画面,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却若有所思地互望一眼。 「……走吧,路娜莉亚。」 「……那当然,玛莉亚。」 近来人称《赤铜舞姬》和《月花歌姬》的两名少女,立刻以飞快的速度奔向沙滩。 ※ ※ ※ 「辛苦了,玛卡。」 亚贝尔德慰劳一路奔波的玛格丽特,她却以与两个星期前差不多的冰冷神情默默行礼。难道她在床匕也是个冰山美人吗?亚贝尔德不禁天马行空地想著。还是只有在毕赫姆面前,才会展露出女人的媚态? 他们所需 要的,只是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客车——座位相连的普通车厢·不过车厢之中没有其他乘客。严格说来,列车之中没有一般的乘客,所有的车厢都被包了下来。至于承租人的署名,当然不可能是亚贝尔德。 即使端坐于普通车厢的硬质座椅,亚贝尔德依然好整以暇地与玛格丽特交谈,并未感到不适。 「货物的情况如何?」 「是。『小熊』和『猎犬』都已经完成广整备。」 「很好。」 「是,不过也出现了某些预期外的状况。」 「嗯……你是指《赤铜舞姬》和《月花歌姬》吗?」 口中虽然提及英勇飒爽的别名,亚贝尔德却只是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膀。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引爆炸药,将她们送上西天。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击退狼群的英雄竟然是玛莉亚小姐和毕拉洁的妹妹。」 「该如何处置?」 「暂时静观其变吧,大不了再将两人送上西天。我方的棋子已经备齐了 ·不成问题。」 在玛格丽特的陪伴下,亚贝尔德朝著下一节车厢走去。解开跟客车紧密连结的货车门锁之后,亚贝尔德推开了门扉。 巨型的铁块整齐排列于货车之中。乍看之下疑似歪斜的人形或是小熊的轮廓,延伸出许多像角一般的冷却板。 那是死去的贝古曼博士精心研发的〈机关铠骨壳〉,昵称『bearlin』。 一节货车当中有十二具。列车总共有十节货车·合计一百二十具。虽然只有少数几具经过改良,透过自赫克森堡研究所撤离的研究员之手,很快就可以投入战场。 「有了这么多『bearlin』,应该可以在喜新厌旧的那些家伙面前办上一场成功的阅兵大典了。接下来只要利用成为『猎犬』的安革莉隹四处点火,人类与《黑森林》——不,与幻想种之间的战争就是箭在弦上了。」 「……在下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可以请教殿下吗?」 「嗯?说说看吧。」 「殿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毕赫姆大人将战争视为去芜存菁的手段,拟定了一连串的计画,然而殿下却似乎并未将那些计画放在心上。」 「那是重点吗?对你而言,杀死莱尔·巴德休坦才是当务之急吧?了结他的生命、粉碎他的灵魂……为了达到目的,必须扬起替毕赫姆实现遗愿的大旗。至于我的目的,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吧?」 「…………」 「尽管放心吧,我会找机会让你杀了莱尔·巴德休坦。杀了他之后,再成就毕赫姆的计画也不迟。」 「……感激不尽。」 ——原来她也有这种表情。 打量著在不知不觉中流露出一抹笑意的玛格丽特,亚贝尔德不禁有感而发。面如寒霜的冰山美人也是有露齿而笑的时候,彷佛是期待百年之恋的纯情少女。 ——复仇成功之际·不知道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过去总是扮演他人所期许的角色·不过为了满足小小的好奇心,藉故发动战争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 想像玛格丽特即将面临的幸福巅峰,亚贝尔德就像是个孩子似地雀跃不已。 〈vaces on the heen-burg〉 closed. 断章 告白 被伊尔莎带到赫克森堡度假的最后一天。莱尔再度来到赫克森堡研究所,造访位于地下室的女巫秘密小屋。微弱的油灯是唯一的照明,四周一片昏暗。 「…………」 一连串的事件结束之后,研究所由直属于第一王子贝伦哈特的第一近卫大队负责接管。第二王子亚贝尔德虽然是研究所的出资者,却爽快地将研究所移交给自己的兄长。看到空无一物的地下空间,明显就能知道个中的原因。 「……莱尔大人。」 回头一看,路娜莉亚也来了。 「蕾蕾妮呢?」 「已经带著同胞的骨灰返冋家乡了。」 白风妖精的幸存者蕾蕾妮·亚尔列姆被藏匿在伊尔莎的别墅之中。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只肯跟同为幻想种的路娜莉亚交谈。 「当时我那副恐怖的模样……她一定是讨厌我了。」 「不,她不是讨厌你,应该是无颜以对才是。」 「无颜以对?」 「蕾蕾妮说她是个一直捣著耳朵的孩子。」 「…………原来如此。」 「临别之际还说她无法原谅所有的人类,却很感谢莱尔大人用心替死去的同胞处理后事。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 「她还说了『对不起。』」 「……是吗?」 「看到蕾蕾妮,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 路娜莉亚站在莱尔身边,凝视著虚空中的某一点。 「……要不是遇见莱尔大人,我一定会将身边的所有人视为仇敌,藉由满腔的怒火掩饰自己的懦弱。」 「是吗?」 「是的。幸好我认识了莱尔大人,认识了玛莉亚,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现在的我过得很幸福。」 「……看来我这个人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嘛。」 莱尔搔了搔脸颊,神情有些害臊。 「莱尔大人。」 转头一看,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正以真挚的眼神仰望著自己。 「莱尔大人,你喜欢玛莉亚吧?」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虽然突兀,却是必要的问题。莱尔大人,你喜欢玛莉亚吗?」 「……嗯。」 「既然如此’为什么总是假装对她没意思?」 「……因为我喜欢她。」 「请不要敷衍了事。」 「不是敷衍,这就是我的回答。因为我喜欢她,而且是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事情才会这么麻烦。」 莱尔回避路娜莉亚真挚的视线,自言自语似地开口。 「……我是个傲慢又贪婪的人,占有欲更是比一般人更加强烈。一旦心里面产生了想要玛莉亚的念头,就非将她的一切据为己有不可。如果不能完全占有她,一定会被忌妒之火烧成灰烬。然而这不是我所乐见的结局,因为我喜欢的是现在的玛莉亚。可是一旦表露爱意,即使自 己再怎么不愿,到最后一定会改变玛莉亚,让她成为另一个女人。我害怕这种结果,更害怕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感情。」 「……原来如此。」 转头一看,路娜莉亚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摇了摇头。 「……简而言之,你只是不愿接受罢了。不愿接受相处十几年的青梅竹马变成索然无味的女人。」 「!」 「莱尔大人喜欢一个人的感情,竟是如此地肤浅。」 「那是因为——」 「你是不是自以为是地认为玛莉亚的能耐有限,难以接受你的爱意?」 「我——」 「难道不是吗?若非如此,就请提出你真的有本事改变玛莉亚的证据吧。」 「…………」 路娜莉亚的言辞愈来愈犀利,莱尔顿时无言以对。 「你太小看玛莉亚的觉悟了,事实上她的觉悟已经令其他女子对你的好感相形失色。」 「………………什么?」 「你果然是一无所知吗?也罢,那我就直话直说了。」 路娜莉亚伸出双手轻托莱尔的脸颊,将他拉到自己的面前。 莱尔的视野顿时被路娜莉亚美丽的脸庞所占据。 「……莱尔,巴德休坦,我要跟你决斗。」 「决、决斗?」 「是的。用来判定我的爱意是否能够改变你的决斗。」 「………………啊?」 「若你喜欢上我,就代表我赢了;若你一直将我当成可有可无的女人,就代表我输了。怎样,是不是很简单?」 「呃?啊……什么?」 「你的表情看起来真没出息。我的意思是『我喜欢你』,请你拿出男子汉的魄力。」 于是路娜莉亚闭上眼睛,朱唇微张。细致柔嫩的双唇直逼眼前,如兰的吐息更是令莱尔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很抱歉,我不会轻易献上自己的吻。」 一股推力袭向胸前,莱尔顿时狼狈地坐倒在地。 「我说过过了,这是你我之间的决斗,我不会主动献吻,不会主动牵手,更不会主动拥抱,绝对不会。我想要的一切,全都必须由莱尔大人来替我完成。」 「…………这不是折磨人吗?」 「若真的忍受不了·随时都可以将我推倒在床上。不过——」 路娜莉亚的嘴角浮现一抹坚毅的微笑。 「——不过这可是决斗。抱持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也是理所当然的。」 「…………」 丢下哑口无言的莱尔,路娜莉亚转身离去。原本以为她应该会回过头来,这种不切实际的期望却还是落了空,于是莱尔只好强忍著呼唤路娜莉亚的冲动,眼睁睁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地下空间的入口。 「…………这根本就是不公平的决斗…………!」 独自被留在原地的莱尔双手抱头,却已经来不及了。 不论再怎么苦恼,都已经迟了一步。当莱尔并未做出明确回应的那一瞬间,『决斗』就已经成立了。对于莱尔而言,这恐怕是有生以来最震撼的『告白』吧。 「……没办法,只好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了。」 放著问题不解决固然有违莱尔的行事原则,眼前的问题却也不容忽视。 于是莱尔站了起来,举起油灯仔细地检查墙壁。墙上书写了一大串数学方程式,看起来应该是艾路路亚的笔迹。 「镜射文字当中,存在著少数镜射之后依然无法复原的文字……与其说是暗号,反而更类似立体拼图。」 挑选了几个文字之后,代入有意义的方程式之中。接著又透过基本的因数分解以及n次方的方程式解题,最后得到了三个数字。 「长、宽、高……如果是在这个空间…………是这里吗?」 他伸手敲了敲,唯有特定空间的回音大为不同。 于是莱尔拿出事先准备的碎冰斧,对准目标敲了下去。墙壁贯穿之后,空气流动的声音传入耳中,看来里面似乎是个密闭空间。莱尔又使劲敲下周围的墙面,在二十公分见方的空间之中发现了构造简单的留声机。 「好像是以发条为动力……」 莱尔将它上紧发条、摆在地上之后,保存声音的圆筒开始旋转。一段时间之后,莱尔预期中的熟悉声音缓缓地传入耳中。 『——我的名字是艾路路亚·亚索德。听见这个留言的人或许知道其他跟我有关的外号,不过请容我以下述的名字自称。 ——我是个失败者,被自己的思虑不周伤得体无完肤的败犬, 这就是我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也罢,这不重要。 ——接下来你即将获得的力量足以改变世界,也能够毁灭世界。至于该如何使用,端赖你自己的决定……可以利用这种力量获得名声,更可以累积财富。 ——若天可怜见,但愿你不是个孤芳自赏的高傲之辈。希望你即使面对世间各种残酷的考验,依然能够勇敢地面对世人,永远不会灰心、不会沮丧. ——………………… ——…………… ——…… 「……这的确是《最后女巫的遗产》……」 莱尔摇摇头起身之后,旋即拔除留声机的圆筒,丢在地卜踩得粉碎。之后又掏出火柴,点燃了火焰。只见莱尔目不转睛地凝视著熊熊烈火,直到圆筒的碎片被烧成了灰烬。 to be tinyed…… 序章 歌姬与舞姬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杀老师 图源:老狼 录入:千里朱音 修图:ale 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是个举世无双的美少女。 十个人当中,大概有十个人同意这种说法。或许其中有少数人不忘补上「只可惜胸部和臀部单薄了些」,然而一旦见到路娜莉亚现在的穿著与打扮,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刻薄人士,恐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着了魔似地频频点头吧。 「路娜莉亚,你真的好美。」 玛莉亚·海蓝开朗的语气充满了赞叹。相较于冷若冰霜的路娜莉亚,拥有一头赤铜色长发的玛莉亚是个热情奔放的美少女,只要穿上正式礼服出现在社交场合,她绝对是在场所有男性宾客的目光焦点。只可惜玛莉亚早已心有所属,其他的男人在她的眼中,不过是田里的稻草人罢了。 在玛莉亚翡翠色的双眸注视之下,路娜莉亚顿时羞得缩起了身子。 「……看起来不会很奇怪吗?」 路娜莉亚脸上的表情虽然毫无变化,语气却稍嫌僵硬,声音更是流露出些许的紧张与疑惑。幸好平时就习惯面无表情,脸上的妆才不至于崩落。 今晚的路娜莉亚,只能以楚楚可怜来形容。 身上穿着绸缎和薄绢搭配而成的暗蓝色礼服,香肩和美背裸露在外。然而在单薄瘦弱的身躯之上,这身打扮固然有些性感与冷艳,却更容易令人联想起精雕细琢的艺术珍品。修长纤细的粉颈戴着白银的项链,衬托出稍嫌稚嫩的四肢低调奢华的魅力。 苍白的银色长发梳理整齐,在金线的珍珠发饰衬托之下,更是显得贵气逼人。 此时此刻的路娜莉亚,仿佛金碧辉煌的夜色幻化而成的人偶,全身上下弥漫着神秘的美感。 「真不愧是我挑选——不,应该是我请人制作的礼服。」 玛莉亚的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笑,路娜莉亚雪白的香盾却微微一缩,似乎有些不太自在。 「呜呜……真的不会很奇怪吗……?」 「怎么,你怀疑我的眼光吗?」 「当……当然不是……」 「尽管放心吧。穿上这身行头,今晚你将成为舞台上最闪耀的明星!」 以高亢却又轻柔、自信却又低调的语气激励路娜莉亚之后,玛莉亚指着不远处的舞台。 布幕低垂的舞台上,一字排开的乐团默默地进行最后的调整。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紧张和余裕共存的表情,在在证明了他们是一群见过世面的职业乐手。 路娜莉亚才跟那些乐手认识不久,如今感染到他们自信满满的气氛,内心的胆怯油然而生,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 「玛、玛莉亚,真的要上场吗……?」 「那当然啰,观众席可是挤满了来自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呢!」 话还没说完,玛莉亚就推着路娜莉亚来到舞台侧边,自面向观众席的小窗口窥看。 「呵呵呵……广告的力量果然是无远弗届,简直就是座无虚席嘛。」 「呜……」 眼见占地辽阔的大型剧院坐满了 衣着华丽的贵客,玛莉亚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然而,这个壮观的画面却让路娜莉亚琥珀色的瞳孔四处游移,身体更是左摇右晃,眼看就要不支倒地。 「怎么啦,贫血吗?你该不会没吃晚餐吧?」 「确、确实有点贫血……可以直接倒下去吗?」 「嗯——这是个有点困难的要求呢。」 「对、对我而言,踏上这个舞台才是困难的要求!玛莉亚,我真的没办法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唱歌啦!」 是的,今天的演唱舞台是特别替路娜莉亚准备的。 半个月前,路娜莉亚和玛莉亚被卷入列车袭击的意外,最后击退了偷袭列车的幻想种『牙之血族』。正值花样年华的美少女奋勇抵抗嗜血魔兽的画面,确实是话题性十足,于是报章杂志纷纷替玛莉亚和路娜莉亚冠上『赤铜舞姬』 以及『月花歌姬』的名号,争先报导两人的英勇事迹。 而这间剧院的老板当时也在那班列车上。亲耳聆听路娜莉亚的歌声之后,老板深受感动,当场就签订了表演的合约。为了一睹话题美少女的风采,偌大的剧院顿时挤满了来自四面八方的观众。 路娜莉亚虽然对自己的歌喉稍具信心,却只是玩票性质。直到最近在地方上的小酒吧登台演出之后,才逐渐习惯在众多观众的面前展露歌艺。然而,她本来就是生长于与世无争的乡里,甚少跟外人接触,如今面对这种万头钻动、座无虚席的盛大场面,内心的惊慌与惶恐自然是不难想象。 现在的路娜莉亚巴不得立刻逃之夭夭。 「饶、饶了我吧……」 「等一下就要上场了,现在可不是打退堂鼓的时候。」 微微苦笑的玛莉亚搭着路娜莉亚的肩膀轻轻一捏,仿佛将眼前的银发少女当成正在闹脾气的妹妹。 「——听好了,路娜莉亚。这件事非常重要。」 「是……是的。」 察觉玛莉亚翡翠色的双眸流露出真挚的视线之后,路娜莉亚连忙收拾起烦躁畏怯的心情,正色面对眼前的友人。 「其实,你表现得是好是坏,根本就一点都不重要。」 「……什么?」 「就是无关紧要的意思,而你的身价就更不是重点了。万一真的演出失常,也是不痛不痒。明白吗?新人的演出本来就有点乱枪打鸟的意味,打中了算是运气好,没打中也是很正常的。十个新人当中只要有一个冒出头来,就算是赚到了。简而言之,你也不过是众多子弹的其中之一罢了。」 「…………是哦。」 原本以为玛莉亚打算替自己加油打气,想不到竟然搬出这种老掉牙的经济理论。商人的女儿果然是满嘴的生意经,路娜莉亚不禁有感而发。 「所以,你根本不必去在乎我跟赞助人会不会面上无光。」 「……」 「从你的表情看来,应该被我猜中了吧?」 路娜莉亚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却还是被赤铜色头发的少女看穿了心思。 眼见路娜莉亚僵立原地,玛莉亚干脆将自己的脸庞凑近她的鼻尖。 「——还不明白吗?我跟赞助人只是利用你来赚钱而已,所以你也应该利用我跟赞助人来打响名声。这次的演唱会不是为了任何人,而是为了你自己。」 「玛莉亚……可是……」 「到底还有什么问题?啊,我懂了。是不是觉得这样子不公平?」 「……」 「心事一旦被人猜中,就会闭上嘴巴沉默不语,这点倒是跟某人十分相似。」 玛莉亚微微苦笑,无奈地耸耸肩膀。 「……我并不是基于廉价的同情或是虚假的友情才将你推上舞台。对我来说,这纯粹只是一门生意。不管你在赫克森堡跟那个家伙说了些什么,都是一码归一码,不应混为一谈。」 「呃、我……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路娜莉亚急着否定,玛莉亚敏锐的第六感却不容许她替自己辩解。 正如玛莉亚所言,路娜莉亚向那名少年——《最后女巫的弟子》表明心迹,正式提出「决斗」的要求。 如今却必须仰赖玛莉亚——将那名少年当成心上人的少女——打响自己的名声,也难怪生性耿直的路娜莉亚总觉得自己对玛莉亚有所亏欠。 「——你太小看我了,路娜莉亚。」 玛莉亚略为严峻的语气传入耳中,低头俯视脚边的路娜莉亚立刻抬起头来。 「等到演唱会圆满成功之后,再来发表你的亏欠论也不迟。如果你以为这场小小的演唱会就能够得到足以跟我并驾齐驱的名气,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玛莉亚对路娜莉亚有所顾虑的视线报以轻蔑的讪笑之后,旋即习惯性地伸手轻拨赤铜色的浏海,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绝对的自信。 这种自信过剩的发言固然挑衅意味十足,但听在路娜莉亚的耳中,却没有受到冒犯的感觉。这或许是玛莉亚的个人魅力使然,也或许是路娜莉亚个人对玛莉亚的好感所导致的结果。 (——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打从路娜莉亚与玛莉亚握手的那一刻开始,两人之间的竞争就已经揭开序幕。而且在这场竞争当中,玛莉亚确实是位居遥遥领先的地位,自然不会将区区的演唱会放在眼中。一想到这里,路娜莉亚这才感到释怀。 往后必须更加努力,证明自己是足以跟玛莉亚·海蓝并驾齐驱的对手才行。 「喔喔!多么美丽的歌姬啊!」 就在路娜莉亚的心情平静下来之际,中等身材的男子突然来到后台。这名男子就是剧院的经营者豪斯多夫,今晚的演唱会当然也是由他张罗。 「太美了!」「一定没问题!」面对豪斯多夫一连串的赞美攻势,路娜莉亚只能不知所措地猛点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喂喂喂,土财主。给我离远一点,别让路娜莉亚染上你的汗臭味。」 玛莉亚厌烦地挥挥手作势驱赶,这让豪斯多夫气得冒出青筋。 「没礼貌!我可是来自富传四代的豪商世家,你们家才是一夕致富的土财主吧!」 「谁叫你天生就是一副土财主的嘴脸。」 「唔唔……油嘴滑舌的小丫头……」 「彼此彼此吧,还不快点上台宣布演唱会即将开始?」 「当然,用不着你来提醒——路娜莉亚,接下来就看你的啰!」 眨了眨厚重浮肿的眼皮之后,豪斯多夫走向灯火通明的舞台。剧院老板亲自担任主持人,代表豪斯多夫对这场演唱会深具信心。只见他涨红着玛莉亚口中的『土财主嘴脸』,语气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感谢诸位的大驾光临!今天我们邀请到的贵宾,正是在列车袭击事件当中表现突出的美少女,人称『月花歌姬』的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小姐!现在就请大家欣赏宛如月光一般疗愈人心的美妙歌声吧!」 台下响起一阵掌声。 路娜莉亚咬紧后齿,回过头瞥了玛莉亚一眼。见到赤铜色头发的少女挺起胸膛颔首示意之后,路娜莉亚这才轻移莲步走上舞台。 盛装打扮的银发少女出现在聚光灯的光圈之中,如雷的掌声顿时夹杂着此起彼落的赞叹。 走到舞台的正中央之后,路娜莉亚轻轻提起暗蓝色的裙襬,朝台下的观众席欠身行礼。在聚光灯的映照之下,苍白的银发更是光彩夺目。 直到掌声止息之后,路娜莉亚才抬起头来。 这一刻终于来了。 说真的,她实在是没什么信心,也不认为自己的歌声真的有这种价值。不过既然被世人当成『为了保护人类,不惜与幻想种对抗的伟大歌姬』,为了自己的安身立命着想,自然也没有不愿配合演出的道理。 如此一来,或许也对《最后女巫的弟子》有所帮助。 于是路娜莉亚吸了口气,微微张开略施朱红的樱唇。 「……ahh u u a a a a——」 (……我还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对自己半点信心都没有……) 路娜莉亚引吭高歌的瞬间,躲在舞台侧边的玛莉亚不禁摇头苦笑。 台下的观众无不露出惊讶与诧异的神情。事实上,他们多半都是抱着好奇的心态,前来一睹『月花歌姬』的风采。然而这种轻浮肤浅的动机,却被路娜莉亚的歌声一扫而空。 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音质,流露出仿佛以冷冽的月光为琴弦所弹奏的安详与宁静,牢牢地抓住所有观众的心。 果然是歌如其人的最佳写照,玛莉亚心想。 第一次见到路娜莉亚的时候,她就像个死人一般,不但没有活下去的动力,甚至连寻死的力气都付之阙如。 如今她总算是振作了起来。 迈开大步一路前进,最后终于站上了人生的大舞台。 路娜莉亚的心路历程,就仿佛是月亮的阴晴圆缺。 即使被黑夜吞噬,最终还是会重新绽放出耀眼的光辉——这就是她的歌声震撼人心的地方。每个人都会经历挫折与失败,路娜莉亚的歌声无疑是绝望中的救赎,让人们在面临逆境之际依然萌生重新振作的气力,跨越重重的困难与关卡,迈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真是动听的歌声呢。」 回头一看,女仆蜜拉早已悄悄地现身。淡金色头发和小麦色肌肤的少女,来到主人玛莉亚的身边,一同注视着舞台。 「说真的,我做梦也没想到路娜莉亚大人竟然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在我的印象当中,她一直是个不堪一击的弱者呢。」 「我倒不这么认为。」 「真的吗?」 「别忘了她可是当面咒骂莱尔,甚至扬言要对莱尔复仇的人物。不堪一击的弱者可是没有那种勇气和本事。」 「……原来如此。」 蜜拉微微一笑。她与玛莉亚都是从小跟《最后女巫的弟子》,也就是莱尔·巴德休坦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自然对莱尔的个性与脾气十分熟悉。 「经您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道理。」 「这种死不认输的牛脾气,我倒是满欣赏的。」 「是因为跟某人十分相似的关系吗?」 「某人?我不懂你的意思。」 玛莉亚耸耸肩膀,旋即转身背对舞台。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不等到演唱会结束吗?」 「路娜莉亚已经当着大家的面前展现过人的歌喉,现在该轮到我有所表现了。」 即使没有站在同一个舞台互相较劲的必要,也不代表可以轻忽自己的舞台。人称『赤铜舞姬』的玛莉亚·海蓝,另有专属于她的其他舞台。 「首先前往东部工业联会所举办的派对,接下来还得谒见贝伦哈特殿下。」 玛莉亚让曼妙的歌声自身后传入耳中,毅然地抬起下颚,在蜜拉的陪伴之下离开剧院。 第二天的王都早报,刊载了下列的报导—— 「迎战怪物的『月花歌姬』,震慑了王都市民的心」 以及—— 「怪物再度出现?众院议员的马车过袭,幸存车夫口中的『金色瞳孔的女人』涉嫌重大」 幻想种·牙之血族攻击列车的事件才刚结束半个月,伊塞休坦王国再度笼罩在不安的阴影之中。 一章 聪明的愚人 1 目前正值橄榄石月的漫长暑假,位于王都威尔古市郊的卑尔根罕学园却依然是热闹非凡。公立学校的校园向来于放假期间对外开放,加上卑尔根罕学园的环境优雅舒适,自然吸引了许多慕名而来的人群。 仔细一看,好几个学生正在树荫下分组讨论新学期的研究计划;貌似新进讲师的年轻人则是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分享彼此的研究心得。然而,当这些埋首于课业与研究之中的文艺青年,眼角捕捉到将恼人的暑气一扫而空的苍银色秀发飘然掠过的画面,却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苍银色秀发的主人,正是路娜莉亚。 过去的她是卑尔根罕学园的风云人物《最后女巫的弟子》身边的美少女秘书,如今则是摇身一变,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月花歌姬』。 「路娜莉亚!」 每当路人呼唤自己的声音传入耳中,路娜莉亚就会露出楚楚动人的微笑,朝着声音的主人挥挥手。出声招呼的男学生见状,顿时感动得涕泣纵横。 「……真是够了。」 然而,路娜莉亚却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路娜莉亚是个不擅于将内心的情感表现在脸上的人,社交性的友好微笑对她来说更是一大难题。不过,在经过玛莉亚『懂得控制自己的表情,才称得上是二流的女人』的震撼教育之后,路娜莉亚开始在私底下进行表情的特训,如今才得以挤出状似苦笑的笑容。 「……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喃喃自语的路娜莉亚不急不徐地穿越校园,一路上不忘向出声招呼的路人微笑答礼,朝着渺无人烟的独栋校舍前进。 「……才过了四个月而已……」 打量着熟悉的老旧装潢,路娜莉亚的心中突然浮现出一抹乡愁。 身为幻想种《夜间血族》的支族『雾之血族』年纪最小的公主,路娜莉亚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的族人,化身为彷徨于人世间的行尸走肉。然而自从定居于独栋校舍的某问研究室之后,路娜莉亚的生活可说是由一连串的惊奇、变化与考验所构成的,即使只是四个月前的往事,依然让她产生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四个月前的路娜莉亚,万万也想不到失去感情的自己竟然也能重拾愤怒、号泣、喜悦,甚至是宛如乡愁般的心情。 「……」 来到《最后女巫的弟子》的研究室门前,路娜莉亚先是做了几次自我激励的深呼吸,接着回想起对着镜子反复练习的过程,试着在面无表情的冰冷脸上挤出一抹微笑。 「——早安,莱尔大人。」 路娜莉亚打开研究室的大门。 莱尔的研究室向来被成堆的书籍和文件所占据,如今杂乱的程度又比过去更为夸张。地板上散落着无数张字迹潦草的计算纸,揉成一团的纸屑更是满出了垃圾桶。厚重的专业书籍堆成一座座的小山,只要抽出其中一本,恐怕就会破坏书籍与书籍之间的恐怖平衡,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土石流。墙上更是黏着一层又一层的便利贴,已经看不到原先的墙面了。 目睹眼前的惨状,就算是职业窃贼也会忍不住掩面叹息。 至于惨状的始作俑者则是以书本代替毛毯,躺在研究室的沙发上呼呼大睡。 研究室的主人是个身材瘦小的少年,顶着一头似乎从未梳理的凌乱黑发。稚气未脱的脸上戴着一副稍嫌老成的眼镜,镜片映照出枕边便条纸上的潦草字迹。 莱尔·巴德休坦睡得跟死人一样。 自从两周前从赫克森堡——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从恩师《最后女巫》艾路路亚·亚索德的秘密小屋归来之后,莱尔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日夜埋首于研究之中。 因此路娜莉亚只好搬出研究室,暂时住在旅馆里面。再加上忙于演唱会的筹备工作,路娜莉亚最后一次造访研究室,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莱尔并未出席三天前的演唱会,这点令路娜莉亚耿耿于怀。她原本打算臭骂莱尔一顿,以发泄自己的心头之恨,可是一见到莱尔之后,酝酿许久的不满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精心准备的笑容也转变为无奈的苦笑。 于是路娜莉亚踮起脚尖,绕过一堆又一堆的书籍小山,朝着沙发迂回前进。 原本打算先替莱尔清除写在脸上的文字,路娜莉亚却又临时改变了主意,温柔地摇晃莱尔缓缓起伏的胸口。 「……早安,莱尔大人。」 好像不小心睡着了。即使隔着一层眼皮,依然能清楚地感受到油灯的亮光已经变成太阳的光芒。 莱尔伸手遮蔽光线,慢慢地睁开眼睛,银色的头发和琥珀色的双眸浮现于蒙眬的视界之中。 「早安,莱尔大人。」 宛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的声音,让莱尔的大脑瞬间清醒。只见他连忙戴好眼镜,使劲摇了摇头,将残存的睡意抛到脑后。 「早、早啊,路娜莉亚……」 「您总算是醒来了,莱尔大人。」 路娜莉亚微微一笑。对于向来面无表情的路娜莉亚而书,此时的笑容可说是格外地灿烂。 莱尔只感到一阵头晕,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您还好吧?」 「啊,没事。或许是还没睡饱吧,眼睛有点干涩。」 「您看起来就是一脸疲惫的模样……啊,请等一下。」 制止试图起身的莱尔之后,路娜莉亚掏出手帕凑上前来。 「我替您清除脸上的字迹,请暂时忍耐一下。」 感受到路娜莉亚的手帕在自己的脸上来回磨蹭,莱尔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路娜莉亚的脸庞近在咫尺,如兰的吐息清晰可闻。银色的发丝轻拂脸颊,更是令莱尔感到心痒难搔。 香水?抑或是香皂?早已被墨水的气味所麻痹的鼻子,敏感地辨识出来自路娜莉亚身上的香气。伴随着若有似无的汗香,更是令莱尔难以忽视路娜莉亚的存在。 「……好了。」 足足擦拭了五分钟之后,路娜莉亚才从莱尔的身上离开。好不容易从路娜莉亚强大的压迫感当中获得解放,莱尔忍不住吁了口气。 可是—— 「请您快点起来吧,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 路娜莉亚抓着莱尔的手臂使劲一拉。感受到路娜莉亚娇小玲珑,却又富有弹性的胸部紧贴着自己的手臂,莱尔顿时僵直了身子。抽回手臂似乎有点突兀,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出言提醒,莱尔只能任凭路娜莉亚的摆布,乖乖地从床上坐起了身子。 「换洗衣物已经准备好了,需要我帮您擦拭身体吗?」 路娜莉亚试图解开莱尔身上的钮扣,任凭她摆布的莱尔连忙伸手制止。 「不、不必麻烦了,我、我自己来就好!」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 「不、不过怎样?」 「请先放开我的手好吗?」 方才在情急之下,莱尔想也不想地就握住路娜莉亚试图替自己解开钮扣的小手。 「还是莱尔大人需要我的协助?」 路娜莉亚虽然露出一如往常的表情,但微眯的双眸却流露出些许的魅惑。 莱尔连忙摇摇头。 「不、不必了!」 甩开路娜莉亚的小手之后,莱尔立刻做了几次深呼吸。 「……我要换衣服,请你先回避一下好吗?」 「可以请莱尔大人到外面换衣服吗?我想趁着这个空档整理研究室。」 不等莱尔回答,路娜莉亚就脱下外衣,卷起了衣袖。 「一连休了好几天的假,可得好好地打扫一下才行呢 。」 「啊……嗯……」 于是莱尔就这样抱着干净的衣物,被赶到了走廊上。路娜莉亚关上房门之后,研究室立刻传出打扫清理的声响。 「……伤脑筋。」 莱尔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直到现在,莱尔才深深体会到一个人的「认知」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认知」的改变,足以让习以为常的生活彻底变了个模样。 『……莱尔·巴德休坦,我要跟你决斗。』 自从路娜莉亚在赫克森堡大胆「告白」之后,莱尔的每一天都是在惊吓与恐惧之中度过的。路娜莉亚表达好感的方式可说是直截了当、毫不掩饰,迟钝如莱尔也不便一笑置之。 「……摆在眼前的工作多如乱麻……」 『幻想种』的存在点燃了世人内心的不安,身为《最后女巫的弟子》,莱尔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自从回到王都之后,莱尔就一直被她们牵着鼻子走。 「……也罢,先换衣服再说吧。」 于是莱尔叹了口气,准备换上干净的衣物。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三天了,确实有替换的必要。 正当莱尔在走廊上换衣服的时候—— 咔哒。 「嗯?」 有东西掉落的声音传入耳中,莱尔下意识地转头一看。 「……」 玛莉亚呆呆地站在走廊上,嘴巴张得大大的。 装着早餐的篮子滚落脚边。 「……咿……」 玛莉亚的肩膀微微颤抖。 「呀啊啊啊啊!」 并双手掩面放声尖叫。 莱尔下意识地低下头来,这才发现自己的穿著打扮正游走于尺度的边缘。 「你、你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等、等一下!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裸裎相见——」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好吗!」 玛莉亚透过指缝打量着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的莱尔,双颊泛起了阵阵的红晕。平常也不知道是谁动不动就在人家面前卖弄风骚,如今却又见不得别人身上只穿一条内裤的模样,这摆明了就是双重标准嘛——莱尔不禁心想。 「我、我们已经到了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年纪了,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心、心理准备……?」 「我、我也不是没有兴趣啦,不、不过这应该是两人私底下……(嘟嘟嚷嚷)……」 「玛、玛莉亚……?」 就在莱尔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彻底失控的儿时玩伴之际,身后的房门突然开启。 「莱尔大人,您怎么还没换好衣服……咦,这不是玛莉亚吗?早安。」 路娜莉亚稍稍整理凌乱的浏海,接着又束起衣领,遮掩敞开的胸口。 看到这种办完正事之后欲盖弥彰的行为,玛莉亚立刻对莱尔投以质疑的视线。 「……莱尔大人一直不让人家休息……」 路娜莉亚又补上一句。明明就只是整理研究室而已,犯不着把气氛搞得这么暧昧吧?莱尔试图替自己辩解,偏偏喉头不听使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半裸的莱尔只能在两名少女热情如火以及冷若冰霜的眼神注视之下,发出无奈的叹息。 2 「……好吧,我接受你们两个并没有怎样的说法。」 玛莉亚端坐在马车车厢的沙发,语气十分不悦。 「毕竟,我比谁都知道你根本没有那种胆子。」 说完之后,玛莉亚冷冷地哼了一声。莱尔无言以对,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路娜莉亚表示要继续留下来收拾研究室,因此莱尔独自搭乘玛莉亚的马车,前往王都的市中心。一路上,莱尔一直低头俯视脚边,默默承受玛莉亚的冷嘲热讽。 更换衣服之际遭到偷窥的被害者明明就是莱尔,玛莉亚却是一副把他当成变态偷窥魔的态度。莱尔忍不住心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玛莉亚似乎对莱尔内心的不满有所察觉,脸上顿时浮现出揶揄的微笑。 「还不明白吗?『什么都没做』的严重性,有时候跟『做了什么』不相上下呢。」 「……这我当然明白。」 「是吗?若真的明白,就不会出现这种态度了。」 玛莉亚将赤铜色的浏海往上一拨,动作有些不耐。 这阵子,玛莉亚总是喜欢找莱尔的麻烦。严格说来,玛莉亚从小就喜欢捉弄莱尔,这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然而自从赫克森堡事件之后,玛莉亚的情绪变化就特别明显,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事实上,莱尔也是如此。 莱尔已经认识玛莉亚十几年了,多少也了解这个儿时玩伴的心事,同时也依稀明白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没错,玛莉亚喜欢自己。这不是自作多情,而是再自然也不过的结论。 莱尔不清楚玛莉亚对自己的好感是多年来的友谊转化而成,抑或是某个契机所激发出来的产物。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真的很喜欢自己。 而且——莱尔也喜欢玛莉亚。 (认知真的是一种相当棘手的玩意儿……) 『莱尔大人,您喜欢玛莉亚吧?』 路娜莉亚的问话方式相当直接。当时在情势所逼之下,莱尔只能将隐藏在心中的秘密化作言语——肯定而清晰的言语。 接踵而来的惊奇,就是路娜莉亚的「告白」。 路娜莉亚的「告白」固然令莱尔大为震撼,就算换成了玛莉亚,恐怕也会大大地动摇莱尔的心。如同现在的莱尔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路娜莉亚,到时候他恐怕也难以将玛莉亚视为单纯的儿时玩伴。 就因为玛莉亚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情况反而更加棘手。莱尔见过玛莉亚发育之前的模样,对照当年青涩稚嫩的身躯,如今玛莉亚丰腴饱满的胸部、妖娆诱人的腰身以及修长纤细的腿部曲线,都在在吸引了莱尔的目光。更糟糕的是每当莱尔见到玛莉亚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那两片柔软丰满的朱唇。 因此莱尔这阵子一直不敢直视玛莉亚。即使是在交谈的时候,双眼也是直盯着玛莉亚的额头。 「……我的头发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没事,什么都没有!」 「是吗?」 诡谲的气氛之中,马车朝着王都一路前进。 打量着窗外的景色,这才发现王都的气氛跟一个月之前大为不同。 背着步枪的宪兵随处可见,叫卖号外的声音此起彼落,街上的市民都流露出不安的神情。 「……局势又更加恶化了吗?」 「众院议员前几天才遭到攻击,目击者宣称凶手拥有一对『光彩夺目的琥珀眼』。没猜错的话,应该跟那件事脱不了关系。」 王城正中央的伊塞休坦城堡向来是知名的观光景点,如今附近的路口却设置了无数的检查站,负责过滤来往行人的身分。莱尔搭乘的马车也被拦了下来,荷枪实弹的宪兵要求两人出示身分证明。 「前往王城的目的为何?」 「会见伊尔莎王女殿下。我是王女殿下的家庭教师莱尔·巴德休坦。」 莱尔出示证件,宪兵立刻行了个举手礼,让马车通过。王家的印章果然好用。 一个月前的莱尔耗费了不少唇舌才让马车进入王城周边,如今却是通行无阻,两三下就来到位于王城侧面的小门。再度向把守门口的士兵出示证件之后,莱尔立刻获得通行的许可。 「我走了,谢谢你送我 一程。」 「呃……莱尔!」 玛莉亚刻意加重了语气,准备下车的莱尔立刻回过头来。 「有事吗?」 「……」 玛莉亚并未回答,而是默默地从身后抱住莱尔。 柔嫩浑圆的胸部紧贴背心,若有似无的吐息在耳边回荡,莱尔不禁睁大了双眼,全身上下更是僵硬得跟石头一样。 「玛、玛莉亚……?」 「……好,补充完毕!」 推开莱尔之后,玛莉亚露出阳光般的开朗笑容,接着又顺势往莱尔的背上轻轻一拍。 「你刚刚的脸色真的很难看。感到疲倦的时候,来自他人的拥抱可是让你重新打起精神的特效药呢。」 「……嗯。」 略感歉疚的莱尔不禁微微苦笑。 真是拿她没办法,莱尔心想。打从第一天认识的时候开始,玛莉亚就常常利用这种方法替莱尔加油打气。 不知不觉中,疲惫的身躯再度注满了活力。 「——我走了,玛莉亚。」 「路上小心,莱尔。」 玛莉亚挥了挥手,马车立刻驶离现场。 「……好。」 莱尔转过身来面对伊塞休坦城,双手往脸颊使劲一拍。 ※ ※ ※ 「呜呜……我这个大笨蛋……呜呜…………」 莱尔才刚跳下马车,玛莉亚就双手抱头蹲在车厢的角落。只见她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握坚拳头猛槌车厢的墙壁,仿佛是个不慎遗失中奖马券之后气急败坏的赌徒。 「呜呜~~~!」 「小姐,您还好吧?」 蜜拉一如往常地隔着驾驶座的窗户询问自己的主人。不过玛莉亚今天的反应格外激动,蜜拉的语气也不禁流露出些许的期待——不,是关怀才对。 「呜呜……蜜拉,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您是指……?」 「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我却完全使不上力!莱尔好不容易才把我当成一个女人耶!」 蜜拉恍然大悟的同时,也在内心松了口气。读取男人的视线向来是女人与生俱来的天赋,得知天生少根筋的主人终于对莱尔的视线有所察觉之后,蜜拉总算是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这倒是。见到小姐精雕细琢的身材之后,莱尔大人确实有些兴奋。」 「我、我就说嘛!果然不是我的一厢情愿!太好了,过去的努力总算获得了回报!」 蜜拉的肯定传入耳中,大受激励的玛莉亚立刻抬起头来。只见她握紧双拳摆出胜利的姿势,脸上更是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不过这股气势持续不了多久,玛莉亚表情一沉,再度抱头哀号。 「结果呢?看看我做了什么!好不容易才让莱尔察觉我身为女人的一面,我却什么也没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献上童贞的大好机会偷偷地从指缝中溜走!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直接扑上去才对!为什么事到临头反而裹足不前?我真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大白痴!呜啊啊啊啊~~~!」 「……这倒是真的。」 蜜拉喃喃自语。这十年以来,玛莉亚对莱尔可说是下足了苦功,结果却还是落得今天的这种局面。相较之下,昨天于商会的晚宴之中以先声夺人的姿态力挽狂澜,为企业界与军部共同合作的开发案投下反对票的『赤铜舞姬』,仿佛是另一个人物似的。 「不过……这也难怪啦。」 蜜拉并不是无法体会玛莉亚内心的矛盾与焦虑。玛莉亚多年来一直扮演主动出击的角色,如今却突然变成被动等待的立场,角色转换之际难免会出现无法适应的状况。 简而言之,玛莉亚终归是情场上的菜鸟。 「……唯一的庆幸之处,大概是多年来的僵局终于出现变化吧。」 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毫无进展转变为『相亲状态』,也算是一种进步。如果打破僵局的力量并非来自外界,或许更值得高兴。 「……当时的『告白』,或许也包含了这一层的意义吧。」 观察两人自赫克森堡归来之后的态度,路娜莉亚显然对莱尔有所表示。结果迫使莱尔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意,也让玛莉亚对莱尔的态度有所改变。 「……不过眼前的状况显然不怎么乐观。」 过去的莱尔从未接受过异性的告白。莱尔毕竟不是等闲人物,主动告白的女性也必须做好相当的觉悟,因此玛莉亚——甚至是蜜拉才会沉吟再三,迟迟不敢采取行动……想不到如今竟然出现了一个正面向两人挑战的竞争者。 「光靠色诱攻势,似乎有些缓不济急。」 打量着双手抱头兀自苦恼的玛莉亚,蜜拉陷入了沉思。 每到关键时刻,玛莉亚就会习惯性地暴露出自己窝囊的一面。既然主动向莱尔告白的女性已经出现了,就不能让玛莉亚继续踌躇不前。情况危急的时候,透过春药的力量替两人造就出既成的事实,似乎也是可以考虑的选项。 「即使会增加您的烦恼,我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您溜走的,莱尔大人。」 蜜拉抬起头,眺望离自己愈来愈远的伊塞休坦城,脸上浮现出宛如向日葵般的灿烂微笑。 「是的……为了贯彻同时尊您和玛莉亚小姐为主人的野心,科学也好、魔术也罢,甚至是人类跟幻想种之间的恩恩怨怨,全都只是鸡毛蒜皮的小问题罢了。」 再度坚定自己的信念之后,蜜拉将视线拉回到车厢之中,开始思考替主人加油打气的方法。 3 伊塞休坦城不但是王族的居所,同时也是政治的中心。王城区分为行使政权、执行政务的『外城』,以及被王族当成私人住所的『内城』。 如今莱尔正行走于内城——亦即跟本城有段距离的别馆之中。 第一次进入王城的时候,莱尔固然是紧张得说不出话,习惯之后倒也稀松平常,脚步也格外地踏实。 「——莱尔阁下,你总算会在王城之中昂首阔步了。」 负责带路的少女回过头来。少女的身材高跳,穿着近卫军的白色军服。 「这才是伊尔莎大人的家庭教师应有的气度。」 少女名叫洁奇莉亚·葛雷沙,是莱尔的学生——亦即王女殿下的贴身侍卫。只见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盘在后脑的黄铜色头发也跟着前后晃动。 莱尔不禁微微苦笑。承蒙洁奇莉亚看得起,其实莱尔只是对王城之中价值非凡的奇珍异宝所带来的震撼与惊讶感到麻痹罢了,这才是他在行走于王城之际依然能够保持平常心的真相,一点都不值得赞美。 「——大概是因为你陪在身边的关系吧。」 「什么?」 「身边有个人可以倚靠,更是令我倍感心安。 「……」 「洁奇莉亚小姐?」 「速(是)!?」 「怎么突然停下脚步?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没事……」 「而且你的脸颊好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莱尔凑上前去准备瞧个清楚,洁奇莉亚却突然往后退了几步,铁灰色的瞳孔更是以锐利的眼神直盯着莱尔。 「洁、洁奇莉亚小姐?」 「希、希望你别把我看扁了!身为骑士世家的后裔,我洁奇莉亚·葛雷沙自幼就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不要把我当成连自我健康的管理都办不到的菜鸟新兵!」 「对、对不起……」 面对洁奇莉亚的指责,莱尔下意识地端正了姿势。其实莱尔根本不知道自己哪里惹恼了洁奇莉亚,然而看到她一脸严肃的表情 ,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要不然是什么意思?以为我跟未经世事的少女一样,动不动就羞得满脸通红吗?」 「也不是那个意思……」 「所以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别这么激动,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你的身上……」 莱尔战战兢兢地提出忠告,洁奇莉亚这才宛如大梦初醒似地环视四周。 刚好行经现场的其他近卫兵,虽然正若无其事地执行巡逻的任务,嘴角却都不争气地微微上扬。 「……都、都是你!是你不好!」 气急败坏的洁奇莉亚转过身来快步离去,双颊的红晕又比先前明显了许多。 莱尔连忙跟了上去,刚好行经现场的其他近卫兵纷纷对他投以歉疚的视线。直到最近,莱尔才发现洁奇莉亚在其他近卫兵的眼中就像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年长的近卫兵总是以慈爱包容的眼神呵护着洁奇莉亚。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城里的近卫兵也对总是被洁奇莉亚骂得狗血淋头的莱尔颇有好感。 向近卫兵报以无奈的苦笑之后,莱尔以在不远处的前方摇晃的黄铜色头发为目标,快步追了上去。 移动了一段距离之后,两人来到由几名哨兵负责看守的双开大门之前。哨兵见到洁奇莉亚和莱尔之后,立刻开启沉重的门屝让两人通过。 门后是一间招待宾客的客厅。大小和规模虽然与寻常人家的客厅相去甚远,功能却是相同的。莱尔和洁奇莉亚才刚进入客厅,坐在沙发上的人物立刻站了起来。 「你好,莱尔老师。」 她是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也是莱尔的学生。今年虽然只有十一岁,却已经是熟悉宫廷礼仪的名门闺秀,姿态优雅,谈吐更是大方得体。 拥有一头纯金色秀发的年幼公主,,全身上下散发出超龄的脱俗之美,再加上与生俱来的王者气质,往后势必会成长为倾城倾国的一代艳姬。 不过,琥珀和青玉两色的金银妖眼倒是流露出天真无邪的神采。见到伊尔莎既兴奋又期待的表情,莱尔也不禁露出了微笑。 「你好,伊尔莎。功课都做完了吗?」 「是,保证让莱尔老师大为满意。」 「好,等一下再拿给我看看。」 笑着点点头之后,莱尔收敛心神,以恭敬的态度面对伊尔莎身旁的人物。 「——请容在下向您请安,贝伦哈特殿下。」 宛如黑熊般壮硕的男子,正是伊尔莎的父亲,亦即伊塞休坦王国第一王子贝伦哈特·冯·留希德尔·邦·伊塞休坦。只见他傲然地点了点头。 「好久不见,莱尔。你的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 贝伦哈特指着正对面的沙发,示意莱尔坐下。莱尔先是低头行礼,这才恭恭敬敬地就座。 将莱尔带到第一王子的跟前之后,达成使命的洁奇莉亚绕过沙发,站在伊尔莎的斜后方。 等到这对外貌大相径庭的父女依序就座后,在隔壁房间待命的仆人立刻送上茶点。 「小女在赫克森堡承蒙照顾,说起来还没向你致谢呢。」 贝伦哈特向莱尔低头致意。此举固然是出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军人直率的情感表现,然而贵为王储的王子主动向自己低头,还是令莱尔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只见莱尔连忙低头回礼,内心的惶恐全都写在脸上。 「哪里,都怪我让伊尔莎陷入危机之中……」 「远离危险学不到任何经验。身为伊塞休坦的王族,知道危险为何物也是非常重要的教育。」 贝伦哈特抬起头来,指着右脸颊的旧伤。 「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危险,就无法领导广大的臣民。国家领导人最重要的特质,就是有随时随地面对危险的心理准备。」 这番话显然是贝伦哈特对伊尔莎的教诲。 于是伊尔莎端正坐姿,倾听父亲的谈话。 「就这层意义而言,你不失为一个称职的家庭教师。你不惜以身作则,让伊尔莎得知面对危险之际所不可欠缺的要素。」 贝伦哈特向伊尔莎报以寻求认同的视线,伊尔莎也笑着点点头。 「是的,莱尔老师的表现从不令人失望。」 「莱尔,你也听到了吧?」 将宝贝女儿的笑容看在眼里,心情大好的贝伦哈特不禁哈哈大笑。 「不过……目前伊塞休坦正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莱尔,今天请你过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听听你这个《最后女巫的弟子》对于眼前的局势有何高见。」 贝伦哈特的表情丕变,谈笑风生的气氛一扫而空,偌大的客厅顿时笼罩在凝重的气息之中。 奉上茶点之后,几名仆人立刻离开客厅,门口的守卫也将厚重的门屝紧紧关上。客厅里只剩下莱尔、贝伦哈特、伊尔莎,以及包括洁奇莉亚在内的几名近卫兵。 「我是实事求是的军人,就让我们跳过虚伪的社交辞令,直接切入主题吧。莱尔,你明白伊塞休坦王国目前所面临的处境吗?」 「若是指最近即将与崭露头角的『幻想种』开启战端,在下倒是略知一二。」 「过去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之中的幻想种动作频频,所作所为已经跟示威抗议没什么两样,不再是空想世界的产物了。」 贝伦哈特手指一弹,身旁的近卫兵立刻将一份厚重的数据放在桌上。在贝伦哈特的示意之下,莱尔谨慎地审视资料的内容。 「这些都是来自伊塞休坦东北方的广大森林地带——人称《黑森林》附近的报告。负责开发《黑森林》的人员遭到幻想种的袭击,好几家矿业公司所派遣的琥珀探勘队伍,也受到幻想种不友善的对待。」 「——《黑森林》附近向来是盛产琥珀的区域。」 琥珀是目前西方诸国奉为圭臬的蒸汽机技术所不可欠缺的燃料,其中又以伊塞休坦为主要的出产国,每年的产值相当于总产量的四成。至于伊塞休坦境内的琥珀产地,又多半集中于东北部的《黑森林》附近。 「幻想种的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停止黑森林的开发。这种小事大可透过谈判来解决,偏偏对方拥有超越人类的力量,简直跟怪物没什么两样。再加上开发计划早已拍板定案,各大企业的眼中只看得到《黑森林》的地底所蕴藏的大量琥珀,我没办法轻言叫他们终止计划。莱尔,你应该能够了解其中的利害关系吧?」 莱尔点点头。 蒸机革命造就了许多有钱有势的新兴贵族,玛莉亚的父亲也是其中之一。这些新兴贵族的影响力不容小觊,伊塞休坦王国也是透过默许企业与财团自由竞争的政策提升国力,成为领先其他西方诸国的强势经济体。 七年前与邻国爆发的战争,也是在大企业的襄助之下扭转颓势。当时身处权力中心的贝伦哈特是最直接的受益者,自然不便采取反对企业与财团的立场。 「而且前几天又发生了众院议员的暗杀事件。刻意选在人口密集的区域制造恐怖攻击,只会加深市民内心的不安,营造出严惩、甚至是消灭元凶的舆论。」 「关于这一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受到攻击的对象若只限于稳健派和良知派的人士,难免会留下刻意做作的印象……事实上发动攻击的凶手确实是幻想种,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 贝伦哈特冷冷地哼了一声,视线再度落在莱尔身上。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莱尔·巴德休坦,身为《最后女巫的弟子》,希望你能提供有关幻想种的各种情报。如果有什么实际的提议,也请直说无妨。」 「……是。」 莱尔点点头,从背包里面拿出一份文件。这就是他数日来蜗居于研究室的成果。 接过文件之后,贝伦哈特随手翻了几页,威严感十足的表情顿时浮现出一丝的惊异。 「……真是意想不到。」 「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倒也不是,有关幻想种的情报相当完备。自人称『始祖』的强大幻想种开枝散叶的氏族社会——不同氏族所拥有的『族性魔术』——无论是开战也好,和谈也罢,这些都是我们所需要的重要数据。」 贝伦哈特将文件递给伊尔莎。 伊尔莎大致阅读了一遍,脸上同样露出讶异的神情。 「……这份文件是出自莱尔老师的手笔吧?」 「是的。」 「不过就文件最后的建议事项看来,莱尔老师似乎——」 「似乎认为我方应该开战。」 贝伦哈特不怒自威的声音传遍四周,伊尔莎身后的洁奇莉亚也以惊讶的眼神注视着莱尔。 「你我虽然只有数面之缘,但这番结论也是出乎我的意料。我还以为你会坚决反对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战争呢。」 「……殿下应该也很清楚吧?即使是在谈判桌上,战争依然是最后的底线。」 「嗯……看来得让伊尔莎向你讨教帝王学的精髓了。」 贝伦哈特的脸上露出豪迈的笑容。 「没错,战争是无法避免的。唯有透过战争的手段,才能将彼此的牺牲降至最低。」 「……我不明白。」伊尔莎对父亲的说词提出质疑。「对于防御方而言,战争确实不失为减少牺牲的有效方法,不过到头来还是得回到谈判桌上,才能解决问题吧?」 「这个嘛……既然家庭教师在场,就请莱尔代为解释一下吧。」 正面接下贝伦哈特的视线,莱尔再度紧张了起来。他万万也想不到,自己竟然得当着第一王子的面前进行参观教学。 「——所谓的谈判必须具备三大要件。 其一,双方都知道彼此的弱点。 其二,双方都知道彼此不能退让的底线。 其三,双方都承认彼此处于对等,抑或是近乎对等的地位。 遗憾的是,人类和幻想种之间的关系并未满足这三大要件,双方都对彼此的力量和目的十分陌生。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彼此之间的交流已经中断了百余年之久。在双方都对彼此不怎么熟悉的情况下展开谈判,不欢而散的结果是可以预料的。」 「既然谈判的手段派不上用场,不如一开始就直接诉诸武力的意思吗?」 「不完全如此,干脆换个角度来思考吧。伊尔莎,你曾经多次见到幻想种,老实说你觉得他们的能力如何?」 「确实是一大威胁。」 十一岁的少女应该不懂这种问题,然而伊尔莎还是以她的聪明才智说出了答案,完全不负莱尔的期望。 「既然销声匿迹了百年之久,人数想必十分有限,只要动用军队的现代武器,应该可以取得绝对性的优势。不过举凡惊人的运动力也好,或是操纵风的力量也罢,幻想种的个体能力显然凌驾于人类之上。万一对方放弃了组织战斗,改采令人防不胜防的游击战术,我方的因应对策是……」 伊尔莎说话的同时,不忘在脑中整理思绪,脸上顿时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不,根本无从因应。若真的发动战争,人类确实可以将《黑森林》据为已有,然而失去据点的幻想种将散落各地,利用本身的特殊能力与人类展开对抗。到时候人类根本就不是幻想种的对手。」 「没错。若人类真的占据了《黑森林》,只会加深幻想种对人类的仇恨,伊塞休坦王国也将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浩劫。想要避免悲剧的发生,就必须保留被幻想种视为圣地的《黑森林》。」 「所以才需要诉诸武力,让更多的人类知道跟幻想种作战并非明智之举,唯有和平谈判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若双方是在自然而然的情况下展开接触,人类迟早会理解自己跟幻想种之间的差距。如今幻想种虽然被视为幻想中的存在——不,应该说即使被视为虚构的产物,人类对幻想种的敬畏依然透过神话和传说的形式被流传了下来。然而,一旦双方的接触太过轻率,人类将无暇观察、甚至是认识幻想种这种生物。在这种情况之下,战争不失为协助人类了解幻想种的一帖猛药。」 「认识幻想种的威胁性之后,再开启对话的窗口吗?可是老师,经历过流血的冲突之后,双方对彼此都产生了程度不一的憎恨与反感,到时候真的还愿意坐上谈判桌吗?」 「所以才必须尽可能地缩小战争的规模,这才是战争所象征的意义。不是有人说过吗?『和平只是为了下一场战争而存在』,不过我们也别忘了『战争是促进和平的手段之一』。发动战争之际必须心存舍弃战争的信念,这才是背负着战争宿命的人类所应该具备的基本良知。」 「果然是慧眼独具,真想让那些成天将和平挂在嘴边的老顽固听听你的说法。」 贝伦哈特露出满足的微笑,却也不忘补上一句。 「不过在宣扬理念的时候,可不能将内心的沉痛写在脸上。」 「……」 莱尔在谈话之际已经尽可能地压抑情感,结果还是被第一王子瞧出了端倪。于是莱尔吸了口气,试图放松心情。 「……总而言之,能够在不流血的情况下解决问题,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国的首任女王伊尔莎率领王国的军队南征北讨,吞并了大大小小的邻国,让伊塞休坦成为威镇四方的军事强国。『不流血的契约毫无约束力可言』,这是伊尔莎女王的名言之一。与其悲叹战火绵绵无绝期,宁可致力于维持战后的和平。」 「……是。」 「不过,如何缩小战争的规模,恐怕就是一大难题了。」 伊尔莎喃喃自语。只见她面泛红潮,眯起色泽不同的双眼,仿佛正在睥睨着不在此处的某人。 「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黑手,显然是抱持着『为了战争而战』的信念。」 「……亚贝亚德殿下目前的情况如何?」 亚贝亚德·冯·蓝格尔·邦·伊塞休坦。 是试图将莱尔的聪明才智纳为己用的野心人士——毕赫姆·赛斯特边境伯爵的盟友。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外界都认为,这号人物就是伊尔莎暗杀事件的始作俑者。 先是牙之血族采取绑架、甚至是企图谋害伊尔莎的行动,紧接着是列车袭击事件,再加上发生于赫克森堡研究所的血腥冲突,所有的证据都对这位伊塞休坦的第二王子不利。莱尔更深信,亚贝亚德就是挑起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敌对意识,试图从双方的冲突之中获取利益的幕后推手。 然而对方毕竟是一国的王子,除非掌握了确实的证据,否则也是动不了他。 贝伦哈特的表情十分无奈,似乎也对亲生弟弟的所作所为颇感头痛。 「据说,那个家伙游走于军队的鹰派人士——以及对现状有所不满的传统贵族之间。他四处宣扬唯有战争才能扭转局势,好让他们重返权力中枢的流书蜚语……说来惭愧,奉『为了战争而战』为信念的家伙到处都是,平常我们顶多将那些人视为危险人物,设法架空他们的权力;然而当世局不稳的时候,这些耸动的言论反而容易引起世人的注意。」 「所以,贝伦哈特殿下隶属于稳健派的阵营吗?」 「『为了战争而战』的信念往往会陷入阶级对立,甚至是导致种族清洗的悲剧,我不希望伊塞休坦步上这种命运。或许我的 理念比较接近稳健派的作风,不过我更希望自己是个现实主义者。」 明明看起来是个地道专业的军人,贝伦哈特的言论和语气却弥漫着厌战的氛围。 「——所以我十分看好你。你拥有忖度局势的能力,又以『让这个世界更美好』为目标,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理想主义者。」 贝伦哈特说到这里,旋即伸出强健壮硕的右手臂。只见他手掌往上一翻,掌心面向莱尔。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莱尔·巴德休坦,你愿意为我效力吗?」 莱尔闻言,不禁睁大了双眼。他万万也想不到堂堂王位的继承人,竟然会对区区一介学生说出这种话。 伊尔莎和洁奇莉亚也大吃一惊,无法相信贝伦哈特竟然有意将莱尔纳为己用。 「我对你十分看好。一开始还以为你只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善者,不过伊尔莎的金银妖眼以及赫克森堡的事件,证实你确实是个能力不俗、见识非凡的人才。如何?伊塞休坦王国第一王子的左右手——应该不会太委屈你吧?」 「……殿下太看得起我了。」 微微苦笑的莱尔摇了摇头,试图甩脱内心的惊讶。 「是吗?应该是你过于妄自菲薄吧?」 贝伦哈特眯起双眼,反问《最后女巫的弟子》。 事实上,贝伦哈特早就注意到莱尔·巴德休坦这号人物。 艾路路亚·亚索德是促成改变全世界的<蒸机革命>的号角手,信奉神秘主义,人称《最后的女巫》,而莱尔,巴德休坦正是继承了艾路路亚的知识与智能的唯一弟子。由于莱尔跟人称新兴贵族之雄的海蓝家——严格说来应该是海蓝家的独生女玛莉亚·海蓝关系密切,才得以躲过有力人士的笼络。不管莱尔走到哪里,玛莉亚·海蓝就跟到哪里,试图招揽莱尔的企业与财团自然是无从下手。 如今莱尔在因缘际会的情况下成为伊尔莎的家庭教师,与贝伦哈特之间产生了交集,求才若渴的第一王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大好机会。 「光是先前的交谈之中所透露的见识,就足以证明你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我不是说过了吗?与其悲叹战火绵绵,宁可致力于维持战后的和平。我虽然是个军人,却比任何人都向往和平的生活。而且除了我之外,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提供你一展长才的机会,让你利用毕生所学创造出真正的和平吧。」 「……对我而言,参与政治是莫大的傲慢。」 莱尔诚惶诚恐地回答。 「傲慢之人获得权力,将是悲剧的开端。权力的本质不外乎是『让人屈从的力量』,我不认为自己能够抗拒权力的诱惑。」 「嗯……」 莱尔的说法固然是过谦之词,然而厌恶权力的人却也不在少数。 「……既然不愿成为我的左右手,那么可以请你继续辅佐伊尔莎吗?」 于是贝伦哈特改变战术。 「伊尔莎的年纪还小,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优秀导师。除了家庭教师的角色之外,如果你还愿意担任伊尔莎的参谋,无疑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我愿意为了伊尔莎鞠躬尽瘁。」 莱尔不假思索地回答。 感受到莱尔释出的善意,贝伦哈特在内心露出一抹狡猞的奸笑。 就在他打算顺势向莱尔提出进一步的要求之际,厚实的手掌突然被稚嫩的小手轻轻握住。 「——父亲大人,请不要为难莱尔老师。」 伊尔莎摇摇头,向自己的父亲提出谏言。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莱尔老师永远都会站在我这一边。若对老师另有所求,只会替伊塞休坦王家招来贪得无厌的骂名。」 「伊尔莎?」 贝伦哈特此举并非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往后将继承自己地位的宝贝爱女着想,想不到竟然被女儿将了一军。贝伦哈特惊愕之余,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莱尔老师维持现状就够了。只要我遇到了什么困难,老师一定会飞奔而来的。」 「……没想到竟然遭到你的反对。」 贝伦哈特摇了摇头,重新调适心情之后,再度面对《最后女巫的弟子》。 「……」 莱尔不发一语,静待对方开口。他对伊尔莎的说法并没有异议,完全将保护伊尔莎当成自己的使命。 从宝贝女儿和贴身侍卫的描述来判断,莱尔是个正直不阿的人物;然而贝伦哈特要的是更明确、更有约束力的承诺,以确保莱尔一定会成为伊尔莎身边的助力。 「……对了,往后你有什么打算?」 即使遭到宝贝女儿的反对,贝伦哈特依旧不死心地变更战术。 「自卑尔根罕学园毕业之后,你打算做些什么?任职于研究机构?抑或是以『女巫的弟子』为号召,扮演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沟通管道?」 「这个嘛……我有很多想法,不过目前尚未整理出一个结论。」 「嗯……有没有兴趣从军?军队是个不错的地方喔。」 「从军?」莱尔不禁摇头苦笑。「像我这种不知变通的死脑筋,难保不会造成其他人的麻烦。」 「是吗?我倒是认为你拥有成为英雄的特质。」 「……英雄?」 莱尔再度苦笑。 「抱歉,我不是成为英雄的料。」 「这辈子我见过好几个被称为英雄的人物,每个人的身上都具备置身于残酷的现实世界,却依然不忘崇高理想的精神。关于这一点,你倒是跟他们有几分相似。」 贝伦哈特的语气虽然轻松,骨子里却透露出几分的严肃。 「……」 于是莱尔也收拾起无奈的苦笑,接连做了几次深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百年的和平。」 突如其来的发言—— 「嗯?」 「英雄可以创造百年的和平,然而创造千年和平的英雄却从未存在于世上,一个人也没有。」 「……」 「我不是成为英雄的料,也不想成为英雄,却自认可以办到。」 「……言下之意是?」 「我要以千年的和平为目标。」 贝伦哈特为之哑然。 「一千年也好,两千年也罢,甚至是一万年也一样,都是我努力的目标。唯有无法成为英雄的人,才能实现英雄所无法达成的理想。」 莱尔的脸上浮现出自我解嘲的神情。 他是察觉自己的发言过于天真吗? 当然不是。 他纯粹只是在嘲笑自己的软弱无力,才会让先前的发言听起来过于天真。 (原来如此……这个年轻人……) 莱尔确实没有成为英雄的条件。不,应该是他欠缺成为英雄的特质。 这个年轻人的人格特质是「愚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愚人」。对于「庸才」充斥的政坛而言,这种人物的出现不啻是一帖猛药。 然而只要产生了使命感,他一定会克尽份内的职责,扮演众人所期许的角色。到那个时候,大权在握的他将成为伊塞休坦王国的独裁者。 当一个国家出现毫无瑕疵的完美支配者,人民就会沦落为国家机器的齿轮、不思不想的家畜。 偏偏这个年轻人又极端厌恶这种情况的发生。 (我居然为此感到扼腕,看来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 贝伦哈特在内心如此独自。 然而对于这个年轻人而言,个人的能力根本就是轻如草芥。为了实现他的『理想』,再怎么优秀的能力也是不够 用的。 「……这样啊。也罢,那就慢慢考虑吧。」 贝伦哈特当场放弃将《最后女巫的弟子》纳为己用的念头。不管这个年轻人是否愿意效命于自己,贝伦哈特都十分确定他一定会成为伊尔莎的助力,也会为了创造更好的未来贡献一己的力量。 「——对了,莱尔,你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人?」 「………………什么?」 忧国忧民的严肃话题突然转变成俗不可耐的八卦话题,莱尔顿时睁大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光是口头上的道谢总觉得少了点诚意,偏偏你又对金钱没什么兴趣,也不想置身于权力的中枢。我唯一帮得上忙的地方,大概只剩下丰沛的人脉吧?」 「是……」 「所以呢?下自婴儿、上至人妻,我应该都能满足你的需求。」 「请、请等一下!我没有那种特殊的癖好!」 面红耳赤的莱尔急着替自己辩解,早已不见先前义正词严的模样。贝伦哈特暗自玩味着复仇成功的快感,花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内心的笑意。 「……而且,我也从来没有跟异性交往的念头……」 「言下之意,就是视对象而定啰?那——你觉得洁奇莉亚如何?」 「咦?」 听见贝伦哈特突然提起自己的名字,一直站在伊尔莎身后的洁奇莉亚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洁奇莉亚是老朋友临终之前托孤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一直不忘替她物色好的对象。如果你答应的话,老朋友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很欣慰的。」 「贝、贝伦哈特大人,承蒙您的一番好意,可是……就怕造成莱尔阁下的困扰……」 「嗯……莱尔,你觉得呢?洁奇莉亚可是万中选一的好女人喔。脾气虽然大了些,但厨艺和女红可都是在水平之上。而且不是我替自己人说话,她的长相和身材也是可圈可点呢。」 「呃……是、是的,我也认为洁奇莉亚小姐长得很漂亮……」 「你、你你——」 「可是……若论及交往……我恐怕有些为难……」 「为、为难?莱尔阁下,此话何解?是在下这种人不配跟你交往的意思吗?」 「当、当然不是!我、我是指可能会对你造成不必要的困扰……」 「你又不是在下,凭什么一口咬定!」 「因为我跟你『理想中的男性』相去甚远……」 「是、是没错啦,不过在下完全没有任何的困扰!」 目睹面红耳赤的洁奇莉亚提高音量大声怒喝的模样,留在客厅里的其他近卫兵无不报以慈爱的视线。伊尔莎也看着父亲嫣然一笑:心中对父亲的巧妙安排感到无比的钦佩。 维持现状固然是一计,却必须评估人去楼空的风险。因此跟《最后女巫的弟子》缔结确实而密切的关系,绝对是最妥当的良策。 (嗯……成为伊尔莎的夫婿固然也是一种选择,不过……) 贝伦哈特可不想成为这个麻烦人物的岳丈。 打量着近乎歇斯底里的洁奇莉亚与百口莫辩的莱尔之间的互动,贝伦哈特不禁露出一抹淘气的微笑。 4 「莱尔阁下优柔寡断的个性,理应处以极刑!」 「……是我的错吗?」 「那当然!」 贝伦哈特与伊尔莎的谒见结束之后,莱尔在洁奇莉亚的带领之下踏上归途。第一王子殿下爆炸性的宣言依然是余波荡漾,莱尔一路上被洁奇莉亚骂得狗血淋头,耳根没一刻清静。 「莱尔阁下对自己喜欢的类型毫无概念,才会造就出今天的局面。所、所以……在下十分乐意协助莱尔阁下归纳出自己喜欢哪一种类型的女人。」 「是……」 「身为一个男人,莱尔阁下应该喜欢美丽的女人吧?」 「这个……美丽的容颜迟早也有枯萎凋谢的一天,个人认为美丽的笑容反而才是重点。」 「真的吗?」 「是的。既然要携手共度一生,当然要选择满脸皱纹之际依然笑得十分美丽的女人。」 「原、原来如此……」 洁奇莉亚点点头,伸手轻戳自己的脸颊。她该不会是嘴巴里面长了什么怪东西吧? 「……还有其他的条件吗?服从性应该也很重要吧?」 「别开玩笑了,对我百依百顺又有什么好处?像我这种生活技能趋近于零的人,需要的是拥有自己的主见,做事明快、判断精确的女强人才对。」 「原来如此。」 点点头之后,洁奇莉亚紧握双拳。她该不会突然想要扁人吧? 莱尔下意识地与洁奇莉亚保持一段距离。 「怎么啦,莱尔阁下?」 「没、没什么……」 「咳咳。莱尔阁下,那个……你对比自己高的女人有何看法?」 「?……就只是长得很高而已,没有其他的看法。」 「在下不是那个意思。」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前移动,来到连接其他建筑物的走廊。这时洁奇莉亚突然噤口不语。 走廊的另一端,出现了一群黑衣人。 好几名士兵簇拥着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身上穿着与近卫兵的白色军服呈现对比的黑色军服。贵气逼人的金发男子见到莱尔之后,脸上顿时露出好奇的微笑,仿佛将莱尔当成了有趣的玩具。 「哈啰,终于见面了。你就是伊尔莎的家庭教师莱尔·巴德休坦吧?我是亚贝亚德·冯·蓝格尔·邦·伊塞休坦。」 果然不出所料,莱尔暗自点头。既然是黑衣士兵——亦即『铁蔷薇骑士团』所保护的人 物,莱尔多少也猜得出对方的身分。不过正如亚贝亚德所言,今天还真的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亚贝亚德是个英俊潇洒的青年,笑容开朗而不做作,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肚子坏水的人物。 「我时有耳闻你的事迹,早已景仰许久了呢。」 话才刚说完,亚贝亚德就主动要求跟莱尔握手。 洁奇莉亚心中一凛,紧绷的身躯呈现微微放松的状态。只要情况不对,随时都可以拔剑出鞘。 感受到洁奇莉亚的斗气后,铁蔷薇骑士团的士兵也纷纷露出杀气腾腾的眼神。 战云密布,一触即发。 「——不敢当,亚贝亚德殿下。」 莱尔轻握亚贝亚德的手掌,动作十分自然。礼貌性的握手结束,两人各自抽回自己的手掌,现场所弥漫的肃杀气氛也随之缓和了许多。 「身边有了你这个优秀的教师,伊尔莎的前途势必更加光明了。」 「哪里,您过奖了。王女殿下本来就天资聪颖,在下可是深感汗颜呢。」 「看来侄女殿下的成长似乎颇令人期待——告辞了。」 在黑衣士兵的簇拥之下,亚贝亚德缓步离去。直到一群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之后,洁奇莉亚才解除警戒,轻轻地吁了口气。 「……真不知道他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王城之中耳目众多,应该还不至于主动生事吧。」 远眺亚贝亚德离去的方向,莱尔喃喃自语。 话虽如此,他依然是余悸犹存。毕竟这是两人的初次见面,莱尔对亚贝亚德的所知有限,无从确定对方真的不会有所行动。 「……他就是亚贝亚德第二王子啊。」 莱尔多次被卷入亚贝亚德所指使的阴谋之中,如今终于跟幕后黑手正式见面,却只留下了模糊的印象。 亚贝亚德的目的依然是一团迷雾。一连串的阴谋到 底是为了什么?不惜挑超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战争,目的又是什么? (是故意不让我察觉真相?抑或是我难以理解他的精神层面?) 莱尔感到很不舒服。 「……这么说虽然对王族不敬,不过在下不怎么喜欢那位殿下。」 难以言喻的不快令莱尔绷起了脸孔,洁奇莉亚的脸上也露出不悦的神情。 「为什么?有什么原因吗?」 基于取得亚贝亚德相关情报的可能性,莱尔才有此一问,洁奇莉亚却以铁灰色的瞳孔反瞪莱尔一眼,一副「那还用说吗?」的表情。 「笑容如此轻薄的男人,无法博取女人的欢心。」 「…………原来如此。」 洁奇莉亚率直而不掩饰的意见传入耳中,绷起脸孔的莱尔不禁为之莞尔。 「唔,有什么好笑的?」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想太多而已。」 「意思是在下的思虑有欠周详啰?」 「当然不是。多亏你的提示,才让我找到了一丝线索。」 「线索?」 「是的。感激不尽,洁奇莉亚小姐。」 莱尔微微一笑。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已经好一阵子没笑得这么开怀了。 洁奇莉亚望着莱尔出神,几秒钟之后才大梦初醒。 「嘿呀!」 「好痛!你、你怎么突然打人?」 「这……一个不小心就……」 「一个不小心?」 「就、就是因为……对、对了!因为莱尔阁下太见外了,在下才忍不住出手!」 「见外?」 「没、没错!在下跟莱尔阁下已经是战友了,莱尔阁下却还是对在下多有礼数,这不就是见外吗?」 「是……你的意思是要我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如此,那就——洁奇莉亚。」 「嘿呀!」 「好痛!又、又怎么啦?」 「啊、这个……对、对了,这样子还是太见外了!应该用昵称才对,昵称!」 「是……好吧,洁——」 「慢、慢着!」 举起右手阻止莱尔继续开口之后,洁奇莉亚先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以宛如亲临战场似的凝重神情面对莱尔。 「……请、请说。」 「那、那就……洁奇?」 「呜啊……」 洁奇莉亚闻言,身体仿佛触电似地微微颤抖。 「?你还好吧,洁奇?」 「呜……没、没事……除了父亲大人之外,你是第一个以『洁奇』称呼在下的男性……」 「若感到不舒服的话,不如就照以往的——」 「不!就这样无妨!」 「真的吗?那我也有个要求,洁奇。」 「呜呜……有、有什么要求,莱尔阁下……?」 「就是这个。请直呼我的名字,这样子才公平。」 「说、说的也是……那、那就……莱、莱、莱尔……」 「嗯。往后也请多多指教,洁奇。」 「呜、呜……」 洁奇莉亚的身体不断抽搐,双眸湿润,呼吸更是异常急促。这副模样看在莱尔眼里,不禁让他感到有些疑惑。 (她的肉体和精神都处于不稳定的状态……啊,该不会是月事来潮的关系吧?) 女人拥有男人所无法理解的痛苦。莱尔不便继续深究,只能默默地对洁奇莉亚报以同情的视线。 ※ ※ ※ 「……他就是莱尔·巴德休坦……」 与莱尔道别之后,喃喃自语的亚贝亚德脸上浮现出被洁奇莉亚评为「轻薄」的笑容。 「乍看之下是个平凡无奇的少年,令人难以相信他竟然就是妨碍毕赫姆的计划、阻止毕拉洁的野心、将贝古曼引以为傲的杰作彻底摧毁的人物。」 『……』 亚贝亚德身边的黑衣士兵依旧保持沉默,似乎对亚贝亚德的喃喃自语充耳不闻。 不过亚贝亚德却毫不在意,完全不将黑衣人的无礼行径放在心上。 铁蔷薇骑士团是毕赫姆,赛斯特边境伯爵所组织的武力集团,基于任务上的需要,才暂时充当亚贝亚德的私人军队。他们依然视毕赫姆为真正的主人,亚贝亚德不过是名义上的雇主罢了。 而且铁蔷薇骑士团的身分是佣兵,并非正式的军队,因此才得以逃过对军队颇具影响力的贝伦哈特第一王子的耳目。 通过有别于莱尔和洁奇莉亚所使用的另一扇大门之后,亚贝亚德坐进四头骏马所牵引的大型马车。早已在车厢内等候多时的人物立刻向亚贝亚德低头行礼。 「亚贝亚德大人,在下回来报告状况。」 「你回来啦,玛格。」 名叫玛格的女子抬起头来。乌黑亮丽的秀发、深蓝色的双眸,她的美貌足以让所有男性为之倾倒,不带一丝情感的脸庞却令人联想起冰冷的钢铁。即使穿着黑色的军服,也难掩女子婀娜多姿的身段。然而,若抱持着轻薄的心态随意碰触女子的身躯,恐怕就会在冷若冰霜的杀气之中瞬间结冻吧。 宛如铁蔷薇一般的女子,正是铁蔷薇骑士团的团长玛格丽特,玛修纳。 她在赫克森堡的事件之中躲过贝伦哈特的追缉,直到现在才回来复命。这两个星期以来,玛格丽特一直在各地从事破坏工作。 「先听听你的成果报告吧。」 亚贝亚德懒洋洋地斜躺在厚实的木板与壁毯所隔成的密室之中,下达命令。 「……前天夜里利用『猎犬』暗杀保罗议员之后,又有三名议员表态支持幻想种的『驱除』计划。」 「这早在预料之中。『猎犬』——安革莉卡·方古赞的运用似乎十分顺利。」 「贝古曼博士的药剂催眠系统目前还算正常,唯一的缺点在于难以判别更进一步的指令。因此无法依照先前的计划留下活口,情报的散播率也仅止于预期目标的百分之七十。」 「不足的部分,就以更残酷的手段加以弥补吧。其他呢?」 「企业界的反应不如预期,玛莉亚·海蓝的阻扰似乎是主因。目前企业界处于各立山头的内乱状态,短期之内难以达成共识。」 「哦?真不简单。」 「根据情报显示,玛莉亚·海蓝只有表面上的立场是与幻想种为敌。」 「然而,战争是无法避免的。」 「这只是时间的问题。只要将宣扬国粹主义的年轻军官,以及既得利益遭到威胁的军阀贵族调派至《黑森林》,势必会开放两造的战端。然而,贝伦哈特殿下对军队的影响力不容忽视,战争恐怕会在短时间之内宣告终结。」 「嗯……看来老哥才是最大的障碍。」 亚贝亚德一派轻松地开口。 「战火无法四处延烧,可就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了。」 没错,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既然要玩,当然要玩大的才过瘾。 这才是亚贝亚德挑起战火的唯一动机。 亚贝亚德从来没有打从心底感到「有趣」的经验。即使品尝了美食、美酒甚至是美女,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涉猎各种领域的活动,一样找不到令他满意的娱乐。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之后,亚贝亚德终于领悟到自己的异常。自己天生少了「有趣」以及「快乐」的感觉,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怪人。 毕赫姆·赛斯特的出现,改变了亚贝亚德索然无味的人生。 『试着改变自己的视点吧。站在更高的位置 俯视全世界,或许会找到不为人知的乐趣。』 只要与毕赫姆携手合作,就可以获得更高的视点。 『我将获得人世间的一切,更准备以全世界为赌注,证明我的身价。跟我一起来吧,亚贝亚德。让我带你一睹前所未见的游戏。』 就近观察毕赫姆的行事作风——恣意操纵他人的命运,一旦失去了利用价值,就直接原地毁灭的手法,让亚贝亚德感到莫名的兴奋。透过俯瞰的视点介入他人的人生,这种『天神的娱乐』替他带来了莫大的乐趣。 这有如醍醐灌顶。原来自己追寻已久的乐趣,远远凌驾于人类的常识与法律之上。 然而亚贝亚德还是不满足。 他需要更新奇、更有趣的刺激。 所以即将爆发的战争,可不能在方兴未艾之际就遭到镇压。唯有大规模的血腥冲突,才能让这把火烧得又大又旺;唯有惨重的伤亡与牺牲,才能创造出至高无上的娱乐效果。 「……看来也只能让老哥早点安息了。干脆派出『猎犬』偷袭老哥如何?」 「贝伦哈特殿下的身边戒备森严,恐怕没那么容易得手。」 玛格丽特冷冷地回答。 说到乐趣,这个女人倒也挺有意思的。 得知真正的主人毕赫姆下落不明——恐怕已经死于非命之际,玛格丽特的反应着实令亚贝亚德感到有趣。说真的,亚贝亚德从来没见过那么有趣的崩溃方式。 并非堕入绝望的深渊,而是身处绝望的深渊之际,依然不忘提醒自己奋发图强,那种冲突性十足的模样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只要计划如期进行,就代表毕赫姆的意志依然活在人世。」——如此自我催眠的同时,这个女人也透过执行开战的准备工作,勉强保有自我;即使这场战争对她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也一样。当然,铁蔷薇骑士团的其他士兵也是如此。 亚贝亚德当然没有劝她停手的意思。既然她愿意代替毕赫姆提供至高无上的娱乐,又何必坏了这份兴致?一想到这朵美丽的铁蔷薇即将当着自己的面前逐渐崩溃,亚贝亚德就难掩内心的雀跃。 不过这阵子却有点索然无味。 因为她找到了明确的目标,身心都逐渐稳定了下来。 名叫莱尔·巴德休坦的目标。 无趣至极,一点儿意思也没有。不过换个角度来看,情况似乎没有想象中的糟糕。如果那名少年是让逐渐崩溃的玛格丽特稳定下来的因素,那么一旦失去了那名少年,玛格丽特将会出现什么反应? 这真是着实令人期待。 「……殿下,您还好吧?」 「没事,我很好。」 亚贝亚德以阳光般的笑容掩饰自己的心事。玛格丽特见状,继续以冰冷的表情进行报告。 马车驶进某位贵族的豪宅。豪宅的主人,正是毕赫姆生前所拉拢的同志之一。 「殿下,先告辞了。」 与亚贝亚德道别之后,玛格丽特独自走向豪宅的后方,准备回到工作岗位。包括亚贝亚德在内,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躲过贝伦哈特所安插的耳目。 于是亚贝亚德耸耸肩膀,朝着豪宅的大门前进。 豪宅的主人以及加入『亚贝亚德派』的其他贵族和军人,早已在富丽堂皇的大厅一字排开,向亚贝亚德低头行礼。 「欢迎您的大驾光临,亚贝亚德殿下。」 「得谒尊颜,倍感荣幸。」 ——跳吧,舞吧。尽情地舞动,满足我吧。 将战争视为私人娱乐的王子面露微笑,一一向棋盘上的棋子寒喧招呼。 5 「………………」 从王城驶往学园的马车上,莱尔一直低头沉思。 就目前的局势而言,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战争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 打从以琥珀为燃料资源的琥珀式蒸气机促成产业文明大跃进的那一刻开始,人类就注定将与栖息于魔力之地的幻想种发生冲突。幻想种自视为『空想产物』的隐居生活迟早会出现漏洞,被迫与人类展开接触。 关于这一连串的局势变化,艾路路亚理应十分清楚。 然而她还是对世人发表了琥珀炉,一手打造出现今的局面。 (……结果始作俑者却突然消失,这未免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师父。) 说到不负责任,艾路路亚留下的许多作品——人称<最后女巫的遗产>也是一例。 那些划时代的发明几乎都落入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之手,结果不但让莱尔被卷入事件之中,更加速了人类与幻想种的冲突。身为这些发明的主人,艾路路亚理应负起收藏与管理的责任。 (可是老师却选择了任意弃置,摆明了就是要心怀不轨的野心家找到那些发明。) 如此一来,局势也就更加鲜明了。 在<最后女巫的遗产>的诱惑之下,唯恐天下不乱的有心人士一个一个地浮出水面。举凡毕赫姆·赛斯特、多比亚斯·贝古曼,甚至连第二王子亚贝亚德·邦·伊塞休坦都现出了原形。 艾路路亚的发明就像是钓饵,只有得到新玩具之后蠢蠢欲动的有心人士才会上钩。那些有心人士与《最后女巫的弟子》之间的接触,也是可以预期的。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莱尔总觉得艾路路亚是在考验自己。 之前的事件已经考验了莱尔的能力与意志。 然而那不过是餐前小菜罢了,真正的考验才剐开始。 (可是……就算师父再怎么大胆……) 如果莱尔的推测无误,艾路路亚等于是将这个世界的命运当成莱尔的考题。事实上,莱尔也对自己的推测抱持着怀疑的态度,然而艾路路亚,亚索德可不是等闲人物,她曾经独自改变了这个世界。 就算是再度改变这个世界的命运,也一点都不足为奇。 「…………希望是我想太多了。」 从骇人的想象世界回归现实,莱尔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窝。 对面而坐的洁奇莉亚见状,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许的关怀。 「你是不是累了,莱……莱尔?」 「不,只是思绪有点混乱。」 「这就是一般人所谓的『疲倦』吧?」 「……也对,或许真的有点累了。」 莱尔微微苦笑。 洁奇莉亚严肃认真的表情顿时蒙上一层阴霾。 「……那种凝视远方的眼神,仿佛你即将前往不知名的地点……」 「没那么夸张啦。我知道自己是个没出息的胆小鬼,不过在这种情况之下,倒也不至于逃之夭夭。」 「逃之夭夭也就算了,总觉得现在的莱尔就像是准备殉死的军人。」 「……」 「莱尔,过去的你奋不顾身地保护在下和伊尔莎大人,这点在下十分感激。可是遇到烦恼的时候,也请不要闷在心里面,偶而也让在下一起承担、一起苦恼。」 「可是我——」 「在下明白,『自我满足』是吧?『为了成为体贴他人的人』。既然如此,请相信『他人的体贴』,相信在下也是可以体贴他人——体贴你的人。」 「…………嗯,这真伤脑筋……」 莱尔再度轻揉眼窝。不这么做的话,眼泪真的会不争气地流下来。 「……竟然让你不得不说出这种话,我真是一个傲慢的人。」 「不,是在下失言了。莱尔应该比在下更明白这种道理才是。」 「话虽如此,还是需要旁人的提醒才会猛然醒悟。感激不尽,洁奇。」 「…………………… 二章 急转直下 1 玛格丽特·玛修纳是在潜伏地点的私人房间内接获密报。尚未打开信封之前,玛格丽特就已经猜到密报的内容应该是非同小可,但等到她藉由室内昏暗的灯光详细阅读信中的文字之后,还是忍不住「哦」了一声。 「贝伦哈特殿下与伊尔莎殿下,将于两天后莅临豪斯多夫剧院……?」 到时周边的警戒必定会很薄弱,不失为下手的大好机会。 豪斯多夫剧院最近以雾之血族的幸存者——亦即毕拉洁·涅普拉布尔德的妹妹为主打歌手,成为街头巷尾热烈讨论的话题。 玛格丽特嗅到陷阱的味道。 「不过这的确是干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玛格丽特将信封随手丢在一旁,离开书桌来到窗边,并透过窗帘的缝隙打量着外头的景色。 映入眼帘的是欢乐街——入夜之后的声色场所一贯的景象。即使王都弥漫着不安的气息,这里的景色依然一如往常。来自四面八方的寻芳客在打扮入时的女子身旁围绕打转,仿佛一只又一只扑火的飞蛾。 「……」 对于自幼被卖到妓院的玛格丽特而言,眼前的景象可说是再熟悉也不过了。就是因为熟悉,她才选择这里为潜伏地点。相较于其他的场所,这种龙蛇杂处的环境显得更加安全。不过玛格丽特并不怎么喜欢回到这里。 这绝对跟职业上的偏见无关,毕竟玛格丽特现在也算是卖掉了自己的自由,这只是求生存的方法之一 是的,一切都是为了求生存。 玛格丽特来自古老的男爵世家,却在年幼的时候被卖给人口贩子。对于以借贷度日的贵族而言,玛格丽特的遭遇可说是稀松平常。然而,玛格丽特是为了让双亲和兄长维持贵族般的生活而遭到出卖的,无疑足奢华之下的牺牲品。 人口贩子带着玛格丽特来到城里的妓院,里面住着许多来自贫困农村的少女。她们对于自身的遭遇没有任何怨言,总是以无奈的微笑轻轻带过;然而每当见到那些少女的笑容时,玛格丽特就深刻意识到自己的悲惨。 从此以后,玛格丽特不再露出笑容。然而失去表情的脸庞非但无损于她的美貌,甚至还为过人的容姿增添了一抹的冷艳。妓院的老板认为玛格丽特一定是未来的摇钱树,从小就传授她一身取悦男人的技巧。 几年之后,玛格丽特面临委身妓院之后的第一份工作。听到对方是知名贵族的大少爷之后,玛格丽特的心中充满了厌恶与委屈。在她的认知当中,贵族是应该受到唾弃的人种,自己的贵族身分更是令她感到绝望。然而,这个时候的玛格丽特已经学会将内心的情感隐藏在假面具之下,于是在妓院老板的叮咛之下,玛格丽特前往客人所指定的房间。 等待她的客人,是当时稚气犹存的毕赫姆·赛斯特。打量着玛格丽特褪去衣物之后的胴体,毕赫姆皱起了眉头。 『你拥有一副美丽的肉体,委身青楼实在是暴殄天物。你的价值不只如此,只要愿意接受我的调教,一定可以让那些贱卖你的人后悔莫及。』 将内心一片混乱的玛格丽特带回家之后,毕赫姆以坚定的语气告诉她。 『你可以变得更强。坚强起来吧,玛格。』 在毕赫姆的激励之下,玛格丽特接受严苛的训练,最后成为了一名优秀的战士——宛如集美丽与杀伤力于一身的宝剑。 隐藏于自身的潜力终于开花结果,这让玛格丽特感到无限欢喜。 跟随了一个慧眼独具的主人,玛格丽特心醉于得识伯乐的喜悦。 她不再憎恨为了浮夸的奢华出卖自己的父母,反而还感谢他们促成了自己跟毕赫姆的邂逅——虽说父母和兄长早已变卖家产,不知流落何方。 对于玛格丽特·玛修纳而言,效力于毕赫姆才是人生的意义,更是存在的理由。他是引导自己走向未来的『希望之光』,更是自己矢志效忠的『人中之王』。 因此…… 「是的……莱尔·巴德休坦,你是我的头号仇人。」 玛格丽特的嘴角微微上扬。 以笑容称之,似乎有些勉强。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类似金属疲劳所造成的龟裂,是令人感到惶恐不安的样貌。 诡异的笑容瞬间消逝,玛格丽特走下阶梯。 面对那些在不幸的境遇之中被毕赫姆所收留、尊毕赫姆为王的『铁蔷薇骑士团』的众多部下,钢铁的蔷薇冷冷地开口: 「——我们将执行贝伦哈特殿下和伊尔莎殿下的暗杀行动,尽速完成『猎犬』——安革莉卡的出击准备。」 2 「……仔细想想,今天还是第一次跟伊尔莎一起出门呢。」 王族专用的豪华马车之中,贝伦哈特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发话。 察觉父亲语气中的歉疚,伊尔莎微微一笑。 「千万别这么说,父亲大人。过去的我确实过着不见天日的生活,如今却可以跟父亲大人一起出游呢。」 「……出游啊。」 贝伦哈特闻言,不禁露出无奈的苦笑。 「此行的目的,可没有那么轻松。」 第一王子父女联袂出门,当然与敌人的袭击有关。如今已经掌握了敌人的身分,却苦无没有直接的证据,因此才有今天的『出游』。 「……其实你大可不必淌这个浑水。」 贝伦哈特对自己的女儿感到有些亏欠。当初是他决定将伊尔莎软禁在郊外的宅邸,出发点固然是为了保护深爱的女儿,却也让她因此度过了不幸的童年。基于补偿心态,贝伦哈特自然不愿见到伊尔莎涉入险境。 「若我真的置身事外,那不就跟过去一样了吗?」 伊尔莎有些恼怒。 「父亲大人曾经说过,王族必须具备面对危险的勇气。如果在此时此刻远离危险,等于跟隐居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双色的瞳孔闪闪发光,纯金发色的王女义正词严地挺起胸膛。 「而且这个道理并非只适用于王族。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必须与危险对峙——这是莱尔老师告诉我的。认识莱尔老师之后,我的心中才浮现出『活下去』的念头。唯有努力地活下去,才对得起那些为我牺牲奉献的人。所以我过去的人生绝非不幸,只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幸与不幸都端赖自己的选择。」 「……这就叫做受教于孺吧。」 贝伦哈特难掩内心的骄傲。 他知道伊尔莎向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却没想到连思想都如此成熟。 内心闪过一抹感慨的同时,贝伦哈特想起女儿的家庭教师。 「『莱尔老师』啊……不过他竟然主动建议这个地点,倒是令人颇感意外。豪斯多夫剧院的红人『月花歌姬』是他的朋友吗?」 「一定是路娜莉亚主动向莱尔老师提议的。她很喜欢老师,希望跟老师一起度过难关。身为恋爱中的女人,这么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伊尔莎的语气十分肯定,然而她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也像是个恋爱中的女人。 贝伦哈特见状,不禁对占据女儿芳心的少年产生了若干敌意。犹豫片刻之后,他决定提出寻思已久的问题。 「……伊尔莎,难道你从不曾有过将那名少年据为已有的念头吗?」 「哇,父亲大人的说法真是露骨。」 「这……因为你看起来似乎对那名少年颇有好感。」 「是的,我爱老师。」 听见女儿不假思索的回答,贝伦哈特顿时为之一愣。 「莱尔老师是我的王子。」 「既、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将他跟洁奇莉亚凑成一 对……?」 「因为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呃、嗯……?」 「为了得到莱尔老师,我一定会将他囚禁起来,关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安心。」 「……」 「可是这么一来,一定会引起莱尔老师的反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最宝贵的洁奇莉亚和最喜欢的莱尔老师在一起。如此一来,莱尔老师就会永远待在我的身边,担任我的家庭教师。」 凝视着伊尔莎掩嘴轻笑的模样,贝伦哈特顿时忆起了亡妻。 (……蜜蕾娜,我们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身经百战的魁梧军人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马车也在这个时候抵达了目的地。 「父亲大人,我们走吧。这次的计划虽然并非毫无风险,不过请父亲大人不必挂心,务必相信您的女儿,以及女儿的家庭教师。」 「……是啊。」 打量着精明干练的女儿,贝伦哈特不禁眯起双眼,心中也浮现一抹全世界的父亲都会经历的空虚与寂寥。 「……两位殿下已经抵达了。」 蜜拉向已经在剧院二楼的贵宾席恭候多时的玛莉亚做出报告。 得知第一王子父女大驾光临,剧院顿时陷入一阵骚动。 接获蜜拉的报告之后,玛莉亚心事重重地点点头。 「是哦……看来要开始了。」 叹了口气之后,玛莉亚转头凝视着布幕低垂的舞台。 「……虽然是路娜莉亚的提议,但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当初莱尔提到必须设法诱出袭击者的时候,路娜莉亚马上就主动了提供这项计划。既然以第一王子父女为饵,地点和动机的选择自然十分重要,否则难免会引起敌人的疑心。『月花歌姬』已经是街头巷尾的热门话题,因此前往剧院欣赏演唱会的动机十分自然,而且情况危急的时候,路娜莉亚也能协助大家对抗袭击者。 玛莉亚固然对路娜莉亚的好意十分感谢,然而一想到挚友的演唱会即将毁于一旦,心里还是不怎么好过。 这就是玛莉亚轻声叹息的原因,然而她的叹息却被蜜拉的叹气声盖了过去。玛莉亚心中一怔,转过头来看着蜜拉,这才发现自幼一起长大的女仆正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玛莉亚。」 「嗯?你已经好久没直呼我的名字了。怎么啦,蜜拉?」 「我现在是以朋友的身分提出忠告。等到事情结束之后,你应该立刻向莱尔告白。」 「突、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面对蜜拉突如其来的提议,猝不及防的玛莉亚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我并非指责你努力不够,然而对方可是莱尔,也差不多是把话说清楚,迫使他不得不表态的时候了。」 蜜拉握紧双拳,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更何况现在正值莱尔心意动摇的时候,局势对深耕多年的你大为有利,更应该当着莱尔的面前大声说出『我爱你!』,让他无从逃避。总而言之,现在正是化危机为转机的关键时刻!」 「……我明白你的意思。」 玛莉亚微微苦笑,再次坐回椅子上。 就莱尔最近的模样看来,路娜莉亚显然对他有所表示。按照常理来判断,应该是所谓爱的告白。玛莉亚不是第一天认识莱尔,因此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看来路娜莉亚不肯服输的好胜心显然是超乎想象,才会大着胆子向固若金汤的莱尔主动告白。 「可是我不想向莱尔表明心意。」 听见玛莉亚的回答之后,蜜拉终于忍不住皱起双眉。 「应该把话说清楚的时候,就是要说清楚才行。莱尔虽然聪明,却常常因为顾虑太多,落得作茧自缚的下场。除非主动表态,否则永远都只能维持现状。」 「这点我当然明白。」 明白归明白,可是…… 「……蜜拉,我对莱尔的攻势应该够积极了吧?」 「这是当然。」 「口头上的表态其实很简单,例如『我喜欢你,莱尔。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恣意玩弄我的身体吧!』。」 「你还真喜欢被玩弄的感觉。」 「那当然啰,否则我又何必祭出色诱的大绝招呢?不过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向莱尔告白。」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想从莱尔的口中听到『喜欢』二字。」 「唔……」 蜜拉眯起双眼呻吟道。 玛莉亚继续向情同姊妹的女仆吐露心事。 「我爱莱尔,愿意奉献出自己的一切,甚至是未来的人生,所以我希望莱尔主动向我表白。我对莱尔别无所求,唯独『喜欢』二字而已。」 「……」 蜜拉不禁皱起眉头,然而玛莉亚还没说完。 「只要从莱尔的口中听见这两个字,就算是死也甘愿。」 话才刚说完,玛莉亚立刻睁大了翡翠色的瞳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说了些什么。 (……蜜拉一定会嘲笑我太天真了。) 其实连玛莉亚都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些什么。都已经不惜利用青春的肉体诱惑莱尔了,又何必在乎那区区二字? 然而这就是玛莉亚坚持不退让的原则。 玛莉亚已经决定向莱尔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即使莱尔厌恶自己,也无法动摇玛莉亚的决心。 所以——就算只是口惠而不实的一句话,即使是相较于玛莉亚的付出却不成比例的两个字,依然是玛莉亚无法取代的唯一盼望。, 「……」 蜜拉凝视着睁大双眼动也不动的玛莉亚。 (……爱情真的是盲目的吗?) 言语和文字是可以作假的,更何况『喜欢』或是『爱你』这两个词汇,早已泛滥于大街小巷的文学创作。 为了这种廉价的词汇赌上自己的一切,除了盲目之外,还真的找不到更确切的形容。 然而蜜拉脸上的惊愕与讶异稍稍缓和之后,却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以为自己比任何人都了解玛莉亚,看来似乎是过于自信了。想不到她竟然是个这么贪婪的女人。」 「我大概很难逃过贪婪的罪名吧。不过这样也好,反正莱尔也是个傲慢的家伙,到时候就陪他一起堕入地狱吧。」 面对玛莉亚的自我解嘲,蜜拉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我多言了,玛莉亚小姐。请尽管按照您的方式,融化莱尔大人的心吧。」 「这恐怕是最艰难的挑战。」 眼见蜜拉总算是明了自己的心事,玛莉亚顿时松了口气,露出欣慰的微笑。 就在这对主从相视而笑的时候,二楼包厢的入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好了,开始准备吧。」 玛莉亚立刻起身面向门口。二楼贵宾席的门屝开殷,贝伦哈特和伊尔莎一前一后走了进来。玛莉亚双手拎着裙襬微微一提,向两人欠身行礼。 「——贝伦哈特殿下、伊尔莎殿下,欢迎二位的大驾光临。今晚的表演就要开始了。」 舞台前的嘈杂传入耳中,站在后台的路娜莉亚开始调适心情,为今晚的登台进行最后的准备。 「……王族的大驾光临,着实令这间剧院蓬摹生辉。」 挺着啤酒肚信步走来的人物,正是剧院的老板豪斯多夫。只见他摇了摇头,以感叹万千的语气向路娜莉亚开口: 「经过先前的苦心经营,如今好不容易才渐入佳境,想不到居然就这样划下句点,着实令人不胜唏嘘。」 「……对不起。」 路娜莉亚低头致歉。 她还是不喜欢跟豪斯多夫打交道,却也不免对他感到十分歉疚。毕竟豪斯多夫对自己赏识有加,如今自己却要亲手摧毁他的梦想。 「无妨,反正已经小赚一笔了。我说路娜莉亚啊,能不能暂时将玛莉亚搁在一边,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 「事情结束之后,能不能继续在我的剧院演唱?」 「可是……」 「其实我并不在乎你的真实身分是什么,毕竟我只是你的忠实歌迷。相信喜爱你的听众应该也是如此。」 「……明白了。」 路娜莉亚手抵胸前,静静地点头。 「情况允许的话,请让我再度登上您所筹备的舞台。」 「嗯。时间虽然不长,还是很高兴能够认识你。这只是短暂的告别,希望往后还有合作的机会。」 彼此握了握手之后,豪斯多夫露出满足的笑容。 「准备登台吧,『月花歌姬』。」 路娜莉亚报以若有似无的微笑,缓步走上舞台。 ——王都的每一个人,都透过了日后发送的报纸,知道接下来所发生的一连串事件。 宛如「月之花」的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现身于舞台之后,台下观众立刻报以热烈的掌声。路娜莉亚充满生命力的歌声已经获得各界的好评,台下的掌声不再夹杂着揶揄和嘲讽的成分,完全是基于单纯的期待与盼望。 走到舞台中央之后,路娜莉亚首先向正前方二楼包厢的贵宾——伊塞休坦王国第一王子贝伦哈特殿下以及独生爱女伊尔莎殿下欠身行礼,接着才向其他观众低头致意。 「——诸位为了欣赏我的歌声不远千里而来,在此至上最深的谢意。」 向来只展现歌喉的『月花歌姬』竟然打破先例开口致词,或许是为了欢迎王族莅临的特别安排吧。在全场观众的注目之下,路娜莉亚继续开口: 「——请各位听我说。这是我出现在此地之前,微不足道的亲身经历。」 台下观众一一对『月花歌姬』秘而不宣的人生经历感到好奇,而路娜莉亚也娓娓道来: 「我出生于伊塞休坦东部的森林,在众人的环视与祝福之中静静地来到这个世界。小时候的我常常沐浴在月光之下引吭高歌,当时还以为往后将会过着平静安详的生活。」 话锋一转。 「然而我的故乡已经不存在了,亲人和同胞也全都消失在烈焰之中。」 停顿片刻。 「我的世界当着我的面前化成了灰烬。其实我也应该追随同胞的脚步被火焰所吞噬,结果却阴错阳差地活了下来,从此成为没有感情的行尸走肉。 接下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自己在四处游荡之际被刚好路过的旅行艺人团长收留。若没遇见那位好心的团长,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或者是落入恶徒之手,被玩弄致死吧。」 路娜莉亚淡淡地描违自己的前半生,台下观众无不为之屏息。她的语气实在是过于平静,令人不忍亵渎。 如同融化人心的歌喉,她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矫饰。 「于是我跟着旅行艺人团四处巡演,最后于今年春天来到了王都。当时我的心灵和肉体都已经疲惫到了极点,正准备默默地接受死神的降临,直到一个人牵起我的手,带着我离开那里。 他是个十足傲慢的人,不但从死神手中将我抢救回来,甚至还替无家可归的我准备了栖身之处,却宣称这么做是基于一厢情愿的自我满足。 当时的我只感到岂有此理。那个人让了无生气的我重拾活下去的勇气,却完全不肯接受我的谢意,于是我在内心发誓,一定要对他展开复仇,将内心对他的不满与憎恨化作『活下去』的动力。」 台下观众无不着迷于路娜莉亚此时此刻的表情。宛如华灯初上之际的下弦月般幽静,却又仿佛满月似地充实圆满,无疑是臻至完美的微笑。 「——这就是我,就是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 为了向大家展现毫无虚假的一面,今晚我再度站上了舞台。现在就请大家一睹我最真实的面貌吧。」 会场顿时传来一阵骚动。 在聚光灯的照射之下,『月花歌姬』琥珀色的瞳孔逐渐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 「——我的名字是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幻想种《夜暗血族》的分支雾之血族最后的幸存者,也是人类口中『金色瞳孔的怪物』之一。」 骚动转变为悲鸣的瞬间,震耳欲聋的破碎声传遍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舞台的屋顶——灯光以及其他器材瞬间解体,朝着舞台上的路娜莉亚直坠而下。 悲鸣。 混乱。 一条黑影从天而降,落在宛如一座小山的瓦砾堆上。 身上披着破破烂烂的大衣,乱发蓬松的女子。双眸绽放出黄昏色的光芒,在微暗的剧院之中格外显眼。 「金色瞳孔的女人——!」 在王都之中行凶的杀手突然出现,场内观众顿时陷入了恐慌,纷纷连滚带爬地冲向剧院的出口。 金色瞳孔的女人环视四处逃窜的观众,闪闪发亮的眼睛最后落在二楼的贵宾席——第一王子与独生爱女的座位。 「——喔喔喔喔喔喔喔!」 女人发出空虚的咆哮之后,从瓦砾堆上一跃而起,冲上二楼的贵宾席。现场的混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呜、呜哇!」 逃命之际不慎跌倒的男子,在女人的面前发出绝望的惊呼。为了清除挡住去路的男子,女人举起右手臂——钢铁制的义手奋力一挥。 「呜哇啊啊啊!」 男子厉声惨叫,女人的钢爪却在电光石火之际被一道银光弹开。 「不要紧吧!?」 声音的主人,正是理应被埋在瓦砾堆下的『月花歌姬』。身上的华服虽然多有破损,仗剑而立的英姿依然让男子看得出神,完全忘了自己才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快点离开这里!请大家冷静下来,不必惊慌!」 路娜莉亚登高一呼,顿时吸引了台下观众的目光。当然,他们也目睹了路娜莉亚奋力抵御钢铁利爪的英姿。 「咕……喔喔喔喔喔喔!」 女人挥舞钢铁义手逼退路娜莉亚之后,再度朝着二楼的贵宾席奋力跃起。路娜莉亚见状,立刻追了上去。 然而女人的跳跃能力异常强大。只见她以墙壁和柱子为踏板,两三下就爬上了二楼。 「怪物!」 贝伦哈特拔剑迎击,却不敌女人的怪力。钢铁利爪轻轻掠过,第一王子的右手臂立刻鲜血直流。 至于被女人弹飞的长剑,则是以完美的抛物线坠落一楼—— ——以上是第二天的早报所刊载的内容,现场观众的证词也仅止于此。原因无他,接下来的强烈闪光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界。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近距离承受强光的闪击,猝不及防的女人漫无目标地挥动钢铁的义手。 莱尔从藏身处窜了出来,神情有些黯然。 「——对方所安排的杀手原来就是你,安革莉卡。」 「唔喔喔喔喔喔喔!」 这名与莱尔有数面之缘的『牙之血族』美女抬起头,发出感受不到一丝理性的惊人咆哮。 确定自己无法跟对方沟通之后,莱尔立刻转过头来,向在场的其他人发话。 「伊尔莎和贝伦哈特殿下请立刻退下!」 「唔、好……但这道闪光真是 非同小可……」 贝伦啥特勉强睁开一只眼睛,语气流露出明显的惊叹。其实,莱尔早在藏身于二楼贵宾席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贝伦哈特了,然而他还是想要亲身体验闪光的威力。莱尔特制的化学闪光弹威力可是非同小可,直接承受强光闪击的贝伦哈特却还有一只眼睛未受影响,这种敏锐的临场判断力着实令人钦佩。 「似乎可以应用在镇压群众暴动上。」 「事情结束之后,在下自当呈上详细的设计图。您的伤势不要紧吧?」 「一点小擦伤而已,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莱尔老师!」 伊尔莎挣脱父亲的手臂往前跑了几步,紧紧地抱着莱尔。 「祝老师能一举获胜!」 「你也一样,伊尔莎。」 莱尔轻抚伊尔莎纯金色的秀发,语气十分温柔。于是伊尔莎紧咬下唇,转身回到原地,伴随受到轻伤的父亲离开二楼的贵宾席。 「嘎噜!」 「想都别想!」 察觉目标离去的气息之后,安革莉卡试图展开追击,倚靠在门边的玛莉亚立刻举起步枪扣下扳机。 安革莉卡的视力尚未恢复,自然无从闪避。子弹贯穿了安革莉卡的肩膀,痛得她乱吼乱叫。 「咕啊啊啊啊啊啊!」 「莱尔大人!玛莉亚!」 笼罩在魔术的『浓雾』之中的路娜莉亚,手持血族魔剑<血色月牙>,冲进了二楼的贵宾席。 「还算顺利吧?」 「很难说。」 莱尔从怀中掏出一块琥珀,凝视着安革莉卡的眼神流露出些许的紧张。 肩膀受伤的安革莉卡蹲在地上频频喘气,伤口却在众目睽睽之下逐渐愈合。 「她的再生能力果然不是普通的强大……」 「玛莉亚!」 「我知道,不能杀了她。把她抓起来总可以吧?」 丝毫不敢大意的玛莉亚立刻举起步枪,表情却是十分沉重。 甚至连一对琥珀眼绽放着魔力励起光、双手高举魔剑的路娜莉亚也是面露难色。 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之下打倒眼前的安革莉卡,显然比直接了结她的性命困难许多。这点莱尔当然也很明白,然而安革莉卡是唯一可以证明亚贝亚德涉入其中的人证,说什么都要让她活下来。 「咕啊!」 伤口完全愈合、视力也逐渐恢复的安革莉卡奋力一跃。 「莱尔!」 「莱尔大人!」 目标正是莱尔。只见她高举钢铁的右腕使劲一挥,眼看着就要粉碎莱尔的身躯。 「『肌力强化』!『五感觉醒』!双重术式!」 强制激发火场爆发力以及提升感官强度,再藉由与生俱来的精密计算能力所加持的预测能力,让莱尔有惊无险地躲过狂风般的猛击。 完美的直击挥棒落空,狂兽止不住攻击的气势,顿时往前跌了好几步。 「咕呜!」 「路娜莉亚!『浓雾』!」 莱尔才刚下达指令,路娜莉亚的琥珀眼立刻绽放精光。围绕身边的『浓雾』兵分多路迅速挺进,缠绕在安革莉卡的手脚上,剥夺她的行动力。 「玛莉亚!腿部!」 「收到!」 玛莉亚才刚开口回应,右手的食指也同时扣下扳机。两发子弹一前一后命中安革莉卡的双腿,贯穿了她的膝盖。 安革莉卡双腿一软,当场跪了下来。即使拥有惊人的肉体能力,一旦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关节,也是毫无用武之地。 「终于……!」 就在所有人无不松了口气的时候,鲜血四溅的安革莉卡突然使劲一扭,挣脱了『浓雾』的咒缚。 「什么?」 路娜莉亚睁大了双眼。 「她——没有痛觉吗!?」 射穿膝盖的玛莉亚也难掩内心的惊讶。 安革莉卡挣扎着起身,双腿膝盖的枪伤虽然开始愈合,但还是喷出大量的鲜血。膝关节的受创一定会让正常人感到莫大的剧痛,即使忍着疼痛勉强站立,骨头的碎片也会对肌肉和神经组织造成二度伤害。然而安革莉卡却是行动自如,完全不将枪伤当一回事。 「痛觉的麻痹……她一定用上了类似兴奋剂的麻药……!」 那些人到底对安革莉卡做了什么?莱尔原本以为顶多只是辅以药物的洗脑,然而照眼前的情况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洗脑常用的药物多半属于让实验对象失去抵抗能力的镇定剂,其中又以舒缓精神压力的药物为主流。相较之下,兴奋类的药物往往会提升精神压力,让实验对象更具有攻击性。两者虽然都具备抑制判断力的效果,对大脑的作用却是刚好相反。长时间轮流施打两种药剂,只会让实验对象成为废人。 在这种持续施打两种药剂的情况下,还能维持她的精神能够作用,这无疑是一大威胁。 「……太过分了。」 丧失意识的空虚瞳孔绽放精光,流露出浓厚的杀气。仔细一看,右手臂的义肢与身躯的接合部位只是以粗糙的手法加以缝合,根本称不上是治疗。 安革莉卡的惨状映入眼帘,在场众人无不为之哑然。 「咕……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丧失意识的雌性猛兽发出令人闻之丧胆的咆哮,转身面向贵宾席的出入口。 「玛莉亚!」 只见安革莉卡朝着出入口的方向低头冲刺,完全不将把守在门前的玛莉亚放在心上。 惊觉不妙的玛莉亚下意识地举起步枪扣下扳机,却无法让丧失意识的猛兽停下脚步。即使子弹贯穿了肩膀、甚是在腹部开了个大洞,安革莉卡依然维持突击的态势,完全不痛不痒。 「唔——!」 玛莉亚被迫举起枪尖的剌刀,准备负隅顽抗。 在牙之血族惊人的臂力作用之下,义肢前端厚重锋利的钢爪破空而至,眼看着就要将玛莉亚撕成碎片。 「不行!」 千均一发之际,莱尔连忙从旁扑了上来,将玛莉亚压倒在地。钢爪划过玛莉亚的发尾,赤铜色的断发在半空中飞舞。 钢爪掠过玛莉亚的头顶之后,直接命中贵宾席的门屝,脆弱的门板顿时化作无数的碎片。 「接招!」 利用「雾踏」的技巧滑行于『浓雾』之上的路娜莉亚迅速逼近,朝着安革莉卡挥动手中的魔剑。这一剑包含了将『浓雾』化作利刃的<狭雾之剑>的魔术,魔剑的剑刃却也只能在义肢表面的装甲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可惜……?」 安革莉卡虽然以义肢挡下路娜莉亚的魔剑,上半身却微微摇晃。 「咕、呜……」 路娜莉亚一愣,不明白区区义肢的小伤,到底会对失去痛觉的狂兽造成什么影响。这时安革莉卡再度发出饿狼般的咆哮,又高举义肢奋力一挥,将身材娇小的路娜莉亚弹飞了出去。 「唔——」 路娜莉亚在半空中调整姿势的同时,安革莉卡已经穿过出入口,来到门外的走廊。她的目标一定就是贝伦哈特和伊尔莎。 「你怎么这么乱来!」 扑倒玛莉亚的莱尔,以严峻的眼神训斥试图独自迎战对手的儿时玩伴。 面对莱尔真情流露的斥责,玛莉亚不禁睁大了翡翠色的双眸。 「简直是跟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对、对不起,可是——」 「不行,我不原谅你!」 莱尔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口快速前进。 「事情结束之后,一定要好 好地教训你一顿!」 「嗯、嗯……」 「我负责追踪安革莉卡!玛莉亚、路娜莉亚,你们想办法跟伊尔莎和王子殿下会合!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前后夹击!」 交代完毕之后,莱尔旋即快步离去。 路娜莉亚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莱尔大人发脾气的模样。」 「……我也是……」 玛莉亚的喃喃自语传入耳中,路娜莉亚不禁面露疑色。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有男子气概的莱尔……」 奔驰在走廊上的安革莉卡,凭借着深植脑海的气味以及淡淡的血腥味,追踪「猎物」的下落。对于安革莉卡而言,狩猎的技巧与方法已经成为了一种生物的本能。 「咕、嘎……」 然而这次的狩猎目的为何?又是为了什么? ——这么做是必要的。 朦胧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冰冷无情的声音,令人联想起冻结的铁块。 ——为了实现夙愿,这么做是必要的。 声音在脑海中来回萦绕。 ——否则你的同胞将消失于人世。 同胞……没错,我必须保护同胞。捍卫血族就是我的夙愿。 ——为了保护同胞,必须杀了这个男人,杀了这个少女。他们是你的「猎物」。 为了保护,杀人。保护、保护、保护,我要保护自己的族人……!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经过彻底的简化之后,被逼入绝境的精神状态发出巨大的怒吼。为了保护而杀人。保护保护杀人保护保护保护杀人杀人保护保护杀人杀人杀人保护杀人保护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保护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杀·人! 安革莉卡依循血腥味追捕「猎物」,再也没有比鲜血更容易辨识的气味了。「猎物」一路往上逃窜,绕过转角,登上台阶,然后在那扇门的后面…… 「……呜、呜呜……」 最后来到了剧院的屋顶。夜未眠的王都风光一览无疑,剧院后方的河面弥漫着浓浓的沼气。 「咕、呜……」 安革莉卡搜寻「猎物」,她的眼角余光捕捉到移动的物体。 安革莉卡立刻飞奔而至。钢铁义肢高高举起,准备袭向猎物——血腥味的源头。 「咕啊!」 气味的源头——染血的衣物当头罩下。挥动义肢去除碍事的衣物之后,理应存在的「猎物」却不见踪影。 「唔……!」 在本能的驱使之下,安革莉卡往后一跳,原先的位置顿时冒出一阵火花。 「咦?都已经伤成这样了,直觉倒是挺敏锐的嘛。」 出现在身后的人物,正是穿着女佣服的少女。淡金色的秀发、小麦色的肌肤,以及翡翠色的瞳孔。 「今天,我要替我的肋骨讨回公道!」 举起宛如利剑的长鞭——抑或是宛如长鞭的利剑,女佣服少女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咕、呜呜……呜喔喔喔喔喔——!」 透过残存的猎人本能惊觉自己身中陷阱,狂暴的雌兽发出骇人的怒吼。 莱尔按照原定计划直奔屋顶,这才发现屋顶已经点燃了意想不到的战火。 蜜拉利用贝伦哈特的衣服将安革莉卡诱至屋顶,旋即以灵活的身形与巧妙的步法闪避安革莉卡的连番猛攻。乍看之下,就像是将盛怒的公牛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斗牛士。 「莱尔大人,这么快就来啦?」 朝着莱尔微微一笑之后,蜜拉以手中的钢铁鞭剑牵制安革莉卡的行动。锋利的薄刃划出无数的伤口,安革莉卡已经化做血人了。 「不过也真是伤脑筋。一般人早已因为出血过多而逐渐衰弱,她的伤口却会自动再生,因此才拖到现在还没分出胜负。」 在莱尔的身边落地之后,蜜拉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安革莉卡虽然全身是血,身上的伤口却在双方对峙期间逐渐愈合,先前被玛莉亚射穿的膝盖也逐渐痊愈。等到膝盖完全康复之后,想必会立刻展开狂风暴雨般的猛攻吧。 「……还是打算趁着小姐不在场的时候动手吗?」 「嗯。」 扣上屋顶的门锁,莱尔点了点头。 蜜拉忍不住摇头叹息。 「莱尔大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习惯在最危险的情况下解决问题。」 「蜜拉,感谢你的鼎力相助。玛莉亚喜欢逞强,路娜莉亚也好不到哪去。她们的斗志固然令人激赏,却常常让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那我呢?不怕我有个什么闪失吗?」 「蜜拉一向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收手吧?」 「……也罢,就当作是您信任我吧。」 蜜拉瞪了身旁的莱尔一眼,旋即将注意力放在不断变换位置的安革莉卡身上。 「毕竟我已经好久没有背着小姐做坏事了,相当怀念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 「万一事后被玛莉亚发现,可别找我出气。」 「这个嘛……一整个晚上安慰大发雷霆之后陷入沮丧的小姐,确实是一份苦差事。」 「有这种事?」 莱尔大感意外的同时,安革莉卡突然冲上前来。莱尔和蜜拉见状,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 「唔——虽然迟了些,还是要说声辛苦你了!」 「既然不忍见我那么辛苦!」 蜜拉从裙子里面掏出细钢线往前一抛,钢线前端的绳结立刻缠上了安革莉亚的义手。 「不如莱尔大人代替我安慰小姐吧!一定比我更有效!」 蜜拉身材娇小,安革莉卡却是人高马大,比拼力气自然是毫无胜算。不过蜜拉还是以巧妙的手法,成功地利用细钢线牵制安革莉卡的行动。 「是吗?」莱尔反唇相讥,同时从怀中取出好几个小瓶子。「不管我说什么,好像都会惹她生气!」 「这就不对了!」 以灵活的身形闪过安革莉卡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之后,蜜拉悄悄地缩短钢线的长度。 「女人在寂寞的时候,需要的是男人的安慰!」 「玛莉亚不是那么软弱的女人!」 莱尔朝着安革莉卡掷出手中的小瓶子。安革莉卡试图闪避,却受制于蜜拉的细钢线,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 小瓶子命中目标,瓶中的液体洒在安革莉卡的身上。蜜拉见状,立刻丢下手中的细钢线,与对方保持一段距离。 「情况如何……?」 莱尔仔细观察对方的反应。 瓶中的液体是麻醉剂和安眠药。莱尔曾经针对受到药物洗脑的个案做了一番研究,最后所选出的药剂都是效果特别强大的特效药。 只要液体从伤口渗进体内,或者是吸入挥发之后的气体…… 「咕……叽……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丧失意识的眼神逐渐涣散,安革莉卡依然主动攻击距离最近的蜜拉。不过动作迟钝了许多,被蜜拉轻而易举地闪过。 「——a计划似乎失败了。」 「的确。」 莱尔点点头。 蹲在地上的安革莉卡看起来虽然虚弱,但随着伤口逐渐修复,眼神也恢复了原先的光彩。 「看来针对处于亢奋状态的猛兽投予药物,似乎是效果有限。」 「话是没错,不过麻醉剂和催眠药本来就是在体内 自动分解的药物。对于身体能力特别强化的牙之血族效果有限,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 就修复伤口的再生能力来看,牙之血族的族性魔术应该是『促进以及控制身体的代谢机能』。简而言之,就是『加速生命活动』的意思。除非同时投予即效性的大量药物,否则绝大多数的药物都会在短短的时间之内代谢分解。 「也就是说……」 「嗯,一切都在顶料之中。」 神情严肃的莱尔眯起双眼,从怀中取出一块琥珀。 「现在也只能执行b计划了。」 「收到。」 蜜拉再度取出鞭剑,面对伤势和药效都逐渐痊愈的安革莉卡。 「嘎噜……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狂的雌兽仰天长啸,听在莱尔的耳中却仿佛是安革莉卡的悲鸣,更像是扭曲的心灵倾轧挤压的哀号。 「喝!」 蜜拉挥动手中的鞭剑。 即使受到鞭剑的凌迟,安革莉卡依然朝着蜜拉低头猛冲,仿佛早已将闪避——抑或是自我保护的本能抛到脑后。 蜜拉轻易闪过安革莉卡的突击,前额却浮现出豆大的汗珠。 现在的安革莉卡就像是被逼入绝境的野兽,所有的攻击无不卯足了全力。即使只是轻轻掠过,也会造成莫大的伤害。 外表看起来虽然轻松自在,蜜拉的内心却十分紧张。 两人之间激烈的攻防固然令莱尔看得焦急万分,然而他还是收敛心神,闭上了双眼。毕竟接下来准备施展的魔术非同小可,不容许任何的闪失。 「——『存在于光之尽头与暗之终点,象微风之起源与火之肇始。末路的黄昏,不朽的黄金,始为时空的摇篮。兼容并蓄,不分异己』——」 励起琥珀的<祈咒>。其实文字本身无法励起魔力,施术者必须感受自然界成为『魔力』的力量,藉以产生共鸣。到最后只要心念一转就可以励起魔力,甚至是加以控制,这就是幻想种的特质。 然而人类毕竟不是幻想种,无法控制魔力,更不可能经常维持控制魔力所需的「关键意识」。因此经过多年钻研的结果,人类发展出构筑「关键意识」所需的<祈咒>,亦即所谓诱导意识的语书。 「——『虚进为一、一进为二、二进为三、三进为四。分裂的巨人、纵断的浑沌。仅以开天辟地之余火,倒四为三、倒三为二、倒二为一』——」 封印于琥珀内的魔力励起,影响力遍布四周。 莱尔构筑全新的物理——亦即所谓的魔法,取代已经改变的法则。魔力与莱尔制定的魔法产生共鸣,将摇摇欲坠的法则导引至全新的物理。 ——啪嚓。 莱尔的黑发倒竖,肌肉组织传来烧焦的感觉,证明魔法的第一阶段大功告成。于是《最后女巫的弟子》睁开了双眼。 安革莉卡的琥珀眼闪闪发光,肉体再生的速度大大提升,体内更是冒出大量的蒸汽。魔力的输出功率显然已经逼近极限,一旦耗尽了魔力,肉体恐怕也会随之崩溃。 蜜拉虽然毫发无伤,女佣服却已经开了好几个洞。只见安革莉卡的义肢破空而至,蜜拉的裙子又被扯下了一大片。 「可恶……」 「蜜拉!」 莱尔的呼唤传入耳中,蜜拉立刻回头看了他一眼,旋即笑着点点头。 「总算搞定了!」 于是蜜拉舍弃手中的鞭剑,顾不得遮掩美丽修长的双腿,踏着大步返回莱尔的身旁。 「抓着我,千万别放手。」 「是。」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安革莉卡朝着两人直扑而来,迅速移动的身形拖曳着一条血红色的蒸汽。 「——『原始的残香,交界的浑沌。超越真理、超越时间』——」 莱尔伸手指着迅速逼近的雌兽,脸上的表情格外沉着。 「——『永久的黄昏降临于此』!」 在魔力的作用之下,产生异变的电磁场所聚集的静电瞬间释放。 贴地飞行的落雷命中安革莉卡,透过缠绕在身上的钢线以及执行a计划时喷洒在身上的电解质溶液,在身体的表面四处乱窜。 「——————!!!」 安革莉卡不禁发出近乎无声的哀号。 在钢线的诱导之下,四处流窜的电流立刻被导电性最强的部位——亦即钢铁制的义手所吸收。 承受不住过于强大的电流,钢铁义手发出一声轰然巨响,被炸成了碎片。 大大小小的齿轮、气缸以及无数盛装药品的试管漫天飞舞。 失去义手的安革莉卡在落雷的电击之下不断翻滚,最后撞上了屋顶的安全围栏,就此没了声音。 「……」 「……」 莱尔和蜜拉不敢大意,两双眼睛直盯着倒在地上的安革莉卡。确定凶猛的雌兽动也不动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计划成功。」 「嗯,那只义手果然也具备投药的功能。」 牙之血族拥有强大的再生能力。药物洗脑并非易事,不足的剂量会被自动分解,可是投予过重的剂量,却又难保不会让安革莉卡成为不堪使用的废人。 「应该是以血压为基准,自动调整注射的剂量吧。相当精巧的设计。」 「少了义手之后,应该会比较听话了吧?」 「这必须等到她清醒之后才能知道了。不过牙之血族的肉体能力十分突出,等到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势应该已经恢复大半了吧。」 「所以……」 「嗯,圆满结束。」 莱尔坐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十分疲惫。扭转释放电击的电磁场是相当耗费心力的魔法,现在的莱尔大脑一片空白,仿佛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似地疲倦。而且聚集静电需要一段前置作业,负责拖延时间的蜜拉平安无事,也让莱尔松了口气。 「既然如此,我这就去通报玛莉亚小姐。」 蜜拉轻拍破破烂烂的女佣服,转身面向屋顶的出入口。 「——对了,关于那个话题的后续发展。」 「后续发展?」 「就是代替我安慰玛莉亚小姐的话题。」 「我还以为已经结束了呢。」 「每次莱尔大人在面对紧要关头的时候,总是不肯向玛莉亚小姐求助,这点可是让小姐十分介意呢。这次她一定又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认定自己是因为实力不足的关系,才遭到莱尔大人的嫌弃。」 「玛莉亚是那种人吗?有点难以想象。」 「少来这套。」 「……而且,我之所以不愿向玛莉亚求助是基于个人情感,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就是所谓的傲慢。我不是无法体会莱尔大人这次不愿让玛莉亚小姐和路娜莉亚小姐涉险的考虑,然而,这种一厢情愿的体贴只会惹来女人的反感。女人这种生物喜欢男人对她说『一起坠入地狱吧』。这就是为爱情牺牲一切的故事,自古以来都受到女性青睐的原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所以——」 「可是在女人的面前逞英雄,也是男人的本能。」 「……」 蜜拉眨眨眼睛,似乎颇感意外。 「……没想到莱尔大人的口中竟然也会出现『男人』二字。」 「很奇怪吗?」 「不。」 蜜拉摇了摇头,堆起满脸的微笑。 「我只是松了口气,大感安心罢了。」 留下这句语带玄机的台词之后,蜜拉离开了屋顶。 虽然不清楚蜜拉为何松了口气、又为什么大感安心,至少这并不是坏事。 于是独自留在屋顶的莱尔缓缓起身。 打量着失去义肢的安革莉卡,莱尔再度吁了口气。 「这么一来——?」 右侧的腰际突然感到轻微的撞击,略感诧异的莱尔低头一看。 「……啊?」 腰间居然穿出一把短刀。 莱尔呆呆地凝视着滴落脚边的鲜红色液体。 3 惊觉脚边的液体正是鲜血的瞬间,一阵灼热感自右侧的腰际扩散至全身。前所未有的强烈感觉,令人难以招架。 「咕、啊……」 莱尔以僵硬的动作缓缓转身,视线沿着紧握刀柄的玉手移至身后。 一对冷冰冰的深蓝色瞳孔映入眼帘。 「……晚安,莱尔·巴德休坦。」 面无表情的玛格丽特,玛修纳以冰冷的语气向莱尔打招呼。 莱尔当然无力回应。 「为什——咕——啊——」 「问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吗?当然是为了确认『猎犬』的战果。」 「咕……呜……」 双脚颤抖、双膝发软,全身的力气仿佛被侧腰的短刀吸收殆尽。 玛格丽特的右手放开刀柄,缓缓地走到莱尔面前。 身上穿着以金属制的蔷薇为装饰的蓝紫色礼服,她先前显然是伪装成剧院的观众,隐身于人群之中。玛格丽特的左手拎着一把尚未出鞘的阔剑,搭配起典雅高贵的蓝紫色礼服,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真是太迷人了。」 玛格丽特弯下了腰,一双眼睛直盯着莱尔。丰满的双峰微微摇晃,深邃的乳沟格外引人注目。 「容我提醒你一件事,千万不要拔出短刀,否则可能会伤及肾脏和肝脏。到时候会落得何种下场,相信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玛格丽特低声开口,语气十分沉着。若是没看到玛格丽特脸上冷酷的神情,任谁都会以为她正在慰劳莱尔。 莱尔当然也知道拔出短刀的危险性,只是体内的鲜血一直从伤口不断涌出,眼看着就要染红了下半身。而且这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感,真的是令人难以忍受。 强忍着几乎快要脱口而出的哀号,莱尔直视着眼前的玛格丽特。 「你……你的目的……是……是什么……」 「为什么特地避开要害,是吧?」 在微风的吹拂之下,莱尔的黑发微微飘动。玛格丽特以冰冷的眼神凝视着莱尔,这副模样不禁令人联想起危险又美丽的死神。 死神的嘴角微微上扬。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想在这里杀了你——现在不是时候。」 「……」 「不过光只是剥夺你的行动能力,似乎又过于糟蹋这个大好机会。所以——」 玛格丽特伸手往莱尔的胸口轻轻一推,莱尔顿时仰天倒下。强烈的冲击撕裂伤口,莱尔不禁发出凄厉的哀号。 「——对,我就是要欣赏这种表情。」 面带微笑的玛格丽特朝着莱尔的左手使劲一踢,顿时将莱尔握在掌中的琥珀踢得老远。 「『猎犬』就由我带走了。既然失去了义手,恐怕也只有直接报废一途——如何?胜券在握之际突然堕入绝望的深渊,这种感觉还不错吧?」 「咕……」 「对,我就是想看这种表情。」 横跨在剧痛之余不断喘气的莱尔身上,玛格丽特慢条斯理地跪坐在地,以呼吸可闻的距离打量着莱尔的脸庞。 「真是迷人……这种表情实在是太迷人了。」 玛格丽特沉醉于呼吸急促的莱尔所呈现在外的痛苦。只见她温柔地以指尖替莱尔整理被汗水沾湿的头发,仿佛正在鉴赏价值连城的艺术品一般。 「……呵呵。」 所谓的回眸一笑百媚生,恐怕也不过如此而已。然而深蓝色的瞳孔却是异常黯淡,仿佛通往幽冥的国度。每个人都拥有喜怒哀乐的情感,然而当这些浓厚的情感同时表现在外时,就会化作单纯的惊奇。 令人为之哽咽的喜悦——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 但相较于美丽的外貌所释放的吸引力,这些都不算什么。面对曲线丰腴的性感朱唇,任何人都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明知背后所代表的是彻底的破灭,依然无法抗拒这种足以征服所有男人的魅惑之美。当初将取悦男人的技巧传授给玛格丽特的启蒙老师,若见到现在的她,一定会将她视为「上帝的杰作」吧。 此时此刻,莱尔才亲身体验了「妖艳」二字所代表的真意。 「呵呵……」 玛格丽特的指尖沿着莱尔的下颚、喉头、胸膛一路滑动,极尽挑逗之能事。当指尖滑动至插在莱尔腰际的短刀时,玛格丽特反手轻握刀柄。 「啊——咕啊!」 即使动作再怎么轻微,一点小小的震动还是透过刀刃直达大脑、脊髓甚至是末梢神经,莱尔虚弱的身躯不禁剧烈抽搐。 「——痛吗?」 玛格丽特贴在莱尔的耳畔轻声呢喃。 「——热吗?」 纤纤蒽指玩弄短刀,莱尔顿时躬起了身子,蜷曲在地上喘着大气。 「——想哭吗?」 锋利的刀刃挖下了一小块肉,大量的泪水顿时从莱尔的眼眶满溢而出。 「——感到绝望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无法呼吸!感觉就快要溺毙于自己的哀号了! 「……呵呵。」 玛格丽特松手之后,莱尔的身体依然不停抽搐。自哀号之中获得解放的喉咙贪婪地吸取氧气,意识却早已一片空白。 「啊、啊……呜……」 「呵呵……这是什么表情?知性和理性荡然无存,简直跟垂死的野狗没什么两样。」 玛格丽特以先前紧握刀柄的左手,替莱尔拭去脸上的汗水。 「……刚刚你跟那个女仆之间的对话,我可是一字不漏地听得很清楚。那个赤铜色头发的泼妇和银发的狐狸精,似乎在你心中占了相当重要的地位。」 「呜、呜……」 「这两个女人当中,谁对你比较重要?为了当作日后行动的参考,可以请你说来听听吗?」 「呜、啊……」 「否则我就不知道该从谁先下手了。」 「!」 「很好,这种反抗性十足的眼神我也很喜欢。」. 逐渐模糊的意识瞬间被拉回现实世界,莱尔的瞳孔绽放精光,恶狠狠地瞪了玛格丽特一眼。玛格丽特见状,顿时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我就是要你不断反抗,然后再当着你的面夺走一切。若非如此,又怎能——?」 莱尔强忍着剧痛举起右手,抓住玛格丽特的手臂。 「呜……呼——」 「怎么?向我求饶吗?」 玛格丽特将头发往后一拨,露出小巧玲珑的耳朵,贴近莱尔仿佛正在诉说些什么的颤抖双唇。乍看之下,就像是正在聆听情人喃喃细语的美丽少女。 「……这种复仇……是错误的……」 辨识出莱尔所表达的字句之后,玛格丽特甩掉莱尔的手臂,再度握紧刀柄使劲一扭。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口,你这个废 物!」 玛格丽特钢铁般的脸庞露出灼热的笑容,语气却是异常地冰冷。 「不准跟我讲道理,废物!你夺走了我的『希望之光』,凭什么跟我讲道理?『复仇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吧?有种就继续把这种老掉牙的道理挂在嘴上,看我会不会割去你的嘴唇,将你的牙齿一颗一颗敲掉!」 「啊啊啊啊啊啊啊咕呜呜呜呜!咕啊——啊啊!」 强忍着呼之欲出的哀号,莱尔试图伸手揪住玛格丽特的衣领 莱尔并未接受过忍受痛苦的特殊训练,然而他所展现出来的惊人意志,却令玛格丽特瞠目结舌。 沾满血迹的双手抓住玛格丽特的衣领之后,莱尔凑近对方的脸庞。 「咕、呜……若、若你坚持复仇,我也不便多说什么……毕竟你有复仇的权力,我也有接受的义务……!」 「既然如此——」 「可是你不应该这么做,这种做法是错误的……!」 「意思是罪不在他人吗?笑话!只要是跟你有关的人事物,我全都——」 「到底要杀死多少人,才能让你心满意足?」 「!?」 「杀了我的朋友之后……又能改变什么?」 「你……想说什么?」 「什么都不会改变,接下来你会杀了跟我说话的人、杀了跟我擦肩而过的人。然后呢?为了何种理由杀人?卖面包给我的人吗?还是做面包的人?种植小麦的人?帮忙卖面包、做面包、种植小麦的人?还是帮忙那些人的其他人?到底要杀了多少人,才愿意了结我的生命?」 「不、不要自以为是!」 玛格丽特揪住莱尔的衣领,将他搁倒在地,双手的指尖甚至紧紧地勒住莱尔的颈子。 「你以为杀了几个人之后,就可以治愈我的绝望吗?不要太小看我的复仇了!」 「咕——」 「住口!闭上你的嘴巴,废物!你只要乖乖地让我夺走一切就好!让我将你身边的人事物一一夺走……!」 此时此刻的玛格丽特不是优秀的战士,也不是深谙床第的青楼艳妓。 现在的她到底是什么人? 从莱尔的镜片中察觉自身的模样之后,大吃一惊的玛格丽特连忙起身,迅速离开剧烈咳嗽、动弹不得的少年。 「咳咳……复、复仇有复仇的原则和做法,你的所作所为根本称不上是复仇……」 「不、不要胡说八道!」 「若真的是复仇,为什么你从头到尾都并未提及『为了毕赫姆大人』……?」 「!?」 「相信你多少也有感觉……你要的并不是复仇,而是——」 「住口啊啊啊啊啊——!」 玛格丽特拔出腰问的阔剑,银光闪闪的剑刃直抵莱尔的咽喉。 「住口,废物!给我住口……!」 「……」 莱尔不再开口。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开口说话的必要了。 面对莱尔沉默的视线,倍感压力的玛格丽特不禁吞了口唾液。 「……你说我不是复仇者?」 玛格丽特的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却不见先前的妖艳。 狰狞扭曲的笑容,令人联想起劣化之后所产生的龟裂。 「我就证明给你看……夺走你的一切,证明给你看。」 玛格丽特抽回阔剑,视线移至屋顶的出入口。 「在你心中占了一席之地的少女,将通过出入口现身于此……到时候我就当着你的面前,亲手杀了第一个出现的人。」 「!」 「到底是谁会先出现呢?」 「住、住手……」 不顾腰间插了一把短刀,莱尔鼓起全身的力气在地上爬行,试图拉住玛格丽特的双脚。 只可惜玛格丽特的行动快了一步,已经朝着门口缓缓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 「莱尔,你又把我丢在一旁——!」 率先现身的玛莉亚目睹浑身是血、匍匐在地的莱尔,顿时为之一惊。 「……只能怪她的运气不好了。」 玛格丽特转过头来,朝着莱尔嫣然一笑之后,随即快步往前冲刺。 「啊?咦……?」 尚在状况外的玛莉亚呆呆地站在原地。待她惊觉事态不妙,准备架起步枪迎敌的时候,黑衣女子已经高高举起手中的阔剑。 「小姐!」 随后赶上的蜜拉伸手将玛莉亚往后一拉,阔剑的利刃命中了蜜拉的肩膀,同时也斩断了玛莉亚赤铜色的长发。 「你做什么!」 最后现身的路娜莉亚亮起了一双琥珀眼,然而玛格丽特的袭击却比魔术快了一步。吃了一记结结实实的横踢之后,路娜莉亚瘦弱的身躯顿时重摔在地。 「咕——」 「雾之血族的余孽,就从你开始也行!」 睥睨着气喘吁吁的路娜莉亚,玛格丽特高举手中的阔剑。 「路娜莉亚!」 眼见无法动弹的路娜莉亚陷入危机,一头长发被削去一半的玛莉亚立刻扑了上去。 路娜莉亚睁大双眼,无力地软摊在地。 蜜拉捂着受创的肩膀,眼神之中充满了绝望。 「住手——!」 就在众人的脑海里浮现玛莉亚死于非命的幻像之际,挺身而出破除幻觉的人,正是身受重伤的莱尔。只见莱尔驱使被鲜血染红的双腿挣扎着前进,伸长了手臂试图阻止致命的斩击。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莉亚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莱尔的右臂飞舞于半空中。 斩断手臂的玛格丽特露出龟裂般的笑容。 「给我乖乖地——咕!」 鲜血淋漓的冲击当面袭来,玛格丽特不得不将后半段的台词吞进肚子里。 怒火中烧的莱尔舍弃在玛格丽特的脸上痛殴一击的断臂,大吼一声: 「不准伤害我的女人!」 只见莱尔一头撞上玛格丽特,接着又使劲往前一推,试图让她远离玛莉亚和路娜莉亚。 「喔——喔喔喔喔喔!」 不可能!在莱尔的撞击之下倒退三步的玛格丽特在心中大喊。他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短刀固然避开了要害,可是体内的血液已经大量流失—— 玛格丽特很快就找到了答案。推着自己一路前进的莱尔口中,咬着一块闪闪发光的琥珀。原来他早就在玛格丽特浑然不觉的时候拟定了反击的策略。 「莱尔·巴德休坦——!」 玛格丽特伸出左手,握住莱尔腰际的刀柄使劲一转。 「咕、噗——!」 莱尔的喉头涌上一股血流,朝着玛格丽特的胸前吐出一大口鲜血。然而环抱着玛格丽特的左手以及只剩下半截的右臂依然紧紧相扣,丝毫没有脱力的迹象。 在莱尔的推挤之下,两人已经来到了屋顶的边缘。 「可、可恶——!」 每当玛格丽特扭转刀柄,莱尔的口中和腰际的伤口就会溢出大量的鲜血。 然而莱尔非但没有放慢脚步,甚至还以鬼气逼人的眼神直盯着玛格丽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莫名的恐惧自脑中涌现,玛格丽特抽出短刀一阵乱剌,仿佛从未受过杀人训练的普通人一般。莱尔的背部和腹部顿时开了好几个洞。 「啊啊啊啊啊!」 短刀刺入左肩之后,终于耐不住摧残而断成两截。然而这一刀还是起了作用。 即使激发出火场的爆发力、即使麻痹了痛觉神经,一旦肌腱被刀刃切断,再强大的魔术也起不了作用。莱尔的左手臂瘫软下垂,失去了行动力。 「啊啊啊啊啊啊!」 右手臂重获自由之后,玛格丽特下意识地举起阔剑奋力一挥。 莱尔的胸口到咽喉的部分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喷出了大量的鲜血。 「——啊——」 受到重创的肉体微微倾斜,咬在口中的琥珀也随着势头逐渐衰弱的吐血掉落在地。 身上的礼服被莱尔的鲜血染成红色,玛格丽特双腿一软,颓然坐倒。潺潺流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要再往后退个几步,她就会从屋顶坠入河中。 体无完肤的莱尔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几步,一头撞上了屋顶的栅栏。 「——喔——」 倚靠着铁丝网所组成的栅栏,莱尔转身面向玛格丽特。他失去了右手、全身上下布满了伤口、胸前更是被鲜血染成了红黑色,除了凄惨之外,恐怕再也找不到更适当的形容词了。鲜血喷出的势头已经减缓,只剩下少许浓稠的液体,然而莱尔还是目不转睛地直视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不禁感到毛发倒竖的恐惧。 莱尔的眼镜早已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然而他的双眼还是炯炯有神,似乎不属于早已失去生命力的躯体。眼前的少年仿佛是准备将自己拖向死亡深渊的魔物,玛格丽特打了个哆嗦,随即起身送出手中的阔剑。 贯穿心脏。 阔剑的剑身从第四和第五肋骨之间刺入体内,划破左心室,贯穿左肺,自背后穿透而出。莱尔的身体就像是腐朽的古木,不再喷出鲜血。 「啊、呜……」 莱尔的瞳孔放大,透过剑刃所感受倒的心跳与呼吸也完全停止。 ——死了。 「……」 玛格丽特松开剑柄,往后退了几步,打量着莱尔颓然倚靠在栅栏上的尸体。在玛格丽特的注视之下,尸体突然往旁边倾倒。 玛格丽特大吃一惊。尸体依然是尸体,只是在扭曲变形的栅栏牵引之下改变姿势罢了。 安革莉卡焦黑的身躯剐好也在附近。 禁不起玛格丽特先前的斩击,原本就已经有部分损毁的栅栏终于拦腰折断,带着莱尔的尸体和焦黑的安革莉卡从屋顶往下坠落。 一连串的水声传入耳中,栅栏、莱尔和安革莉卡全都沉入河底。 「……」 玛格丽特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已经报仇雪恨了。虽然跟当初的计划有所出入,但她至少已经亲手了结仇人的生命。沉冤得雪——是的,理应如此。 可是、可是…… 些微的金属声响自身后传来,大梦初醒的玛格丽特连忙压低身形。 是枪声。若非反应够快,子弹早已贯穿她的心脏。 「……」 望着枪声传来的方向,一头短发的玛莉亚·海蓝正高举步枪瞄准自己,翡翠色的双眸绽放出阴森骇人的幽光。 「……还来!」 玛莉亚缓缓开口,宛如地狱恶鬼的呻吟。 「把莱尔还来!我的莱尔!把我的莱尔还给我!」 话虽如此,玛莉亚的语气却十分空虚,她显然明白莱尔已经回不来了。 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足以将自身燃烧殆尽的愤怒——是纯粹的复仇心。 「还来——!」 赤铜色头发的复仇鬼扣下扳机。 玛格丽特早已有所反应。只见她拉起事先藏在角落的绳索,从屋顶的边缘往下一跳。接着又按照平时训练的要领,利用剧院的外墙减缓速度,轻轻松松地顺利着地。 丢下绳索之后,玛格丽特混入逃离剧院的观众之中。第一王子才刚遇袭不久,剧院附近一片混乱,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最后玛格丽特走进人迹罕至的暗巷,正准备脱下礼服换上干净的衣物之际—— 「……」 干涸的血迹——莱尔,巴德休坦的鲜血映入眼帘,玛格丽特不禁为之一怔。 ——你的所作所为,并非真正的复仇—— ——把莱尔还来— 莱尔的言语、玛莉亚的表情。玛格丽特摇摇头,试图忘却那段不愉快的回忆。 换上干净的衣服之后,她继续混迹于观众之中离开剧院。 即使玛格丽特已经远离了剧院,野兽般的恸哭却依然萦绕耳际。 三章 《黑森林》 伊塞休坦东北部的区域是人称《黑森林》的广大原始林,主要的树种为黑杉。不过,终年浓雾缭绕的地理环境以及浓密的枝叶遮蔽了阳光的自然条件,才是《黑森林》之名的由来。 在伊塞休坦王国建立以前,《黑森林》一直都是人类不得擅自闯入的圣地。即使是在<蒸机革命>之后科技突飞猛进的时代,住在《黑森林》周边的人类依然对这块圣地抱持着敬畏的态度。 或许他们的生物本能,早察觉了对栖息于《黑森林》之中的存在。 从「想象中的生物」回归为「实际存在的怪物」,栖息于《黑森林》之中的幻想种大致可分为三类。 首先是西方诸国传承中的『妖精』,亦即以「跃风之王」为始祖的<尊贵妖精>其中的一个分支,人称森林的守护者,擅长御风术的『白风妖精』琉斯亚卜。 <尊贵妖精>的另一个分支,是利用与生俱来的魔性『火焰』铸造出各种模具的幻想冶炼师,『黑焰妖精』斯帕特亚卜。 另外,就是承袭幻想种的恐惧与畏怖于一身的「夜暗之王」麾下之三支族之一,天生就是优秀的猎人或是战士的『牙之血族』方古赞。 幻想种的社会,基本上是以下列三种原则所构成的。 拥有同一个始祖,冠以始祖之名的血族。 源自始祖的分支,『族性魔法』相同的支族。 以及自各支族所分家的其他氏族。 幻想种的最小构成单位是氏族,其中势力特别强大的氏族往往会成为氏族代表,获得冠以支族之名的资格,亦即所谓的本家。 如今本家的领导人,亦即冠名为琉斯亚卜、斯帕特亚卜以及方古赞的人士,分别率领其他氏族的领袖,聚集于《黑森林》的中心地带。 浓雾缭绕的森林之中,浮现出仿佛幻影般的无数人影。 「——这几天驻扎于《黑森林》附近的人类士兵,突然增加许多。」 打破沉默的,是一名体格魁梧的男子。茶褐色的乱发搭配英挺帅气的脸孔,锐利的琥珀眼却令人连想起野生的恶狼。 这名男子就是牙之血族的领袖,吉尔拜斯·d·方古赞。 「看来人类似乎有开放战端的意思。」 「是吗?」 对于吉尔拜斯的论点存疑的人物,是一名拥有褐色肌肤的白发女子。女子只有一只眼睛,失去视力的右眼遮蔽于浏海之下。 芭梅亚·v·斯帕特亚卜。外表看起来是个妙龄美女,实际上却是年龄超过五百岁的长老级人物。 「该不会只是单纯的武力恫吓吧?」 说话之余,芭梅亚腰间的长剑微微晃动。长剑的剑柄镶嵌着琥珀,造型十分优美。芭梅亚但是幻想种当中最知名的炼剑师,同时也是武艺高强的魔剑士,曾经留下协助人类少女独立建国的佳话,自然不愿与人类发生冲突。 黑焰妖精是与人类的魔术师过从甚密的支族,芭梅亚身后的氏族领袖全都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绝非恫吓。既然人类无视于不准接近《黑森林》的警告,就必须将他们主动宣战的可能性列入考虑。」 「吉尔拜斯殿下的意见不无道理,不过……」 语带保留的人物,是一名身穿白色长衣的老者。 狄雷亚德,琉斯亚卜是白风妖精的领袖,年龄超越千岁的大长老。 「近百年——不,这半个世纪以来,人类的力量获得了长足的发展。一旦爆发战争,势必会造成莫大的牺牲……蕾蕾妮,你说是吧?」 幻想种首屈一指的长老望向身旁的少女。在长老的指名之下,青绿色头发的少女似乎有些尴尬。 蕾蕾妮·亚尔列姆,白风妖精的少女。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不过看在众多支族领袖的眼中,依然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孩』。 蕾蕾妮并非氏族领袖,原本没有列席的资格,不过她是白风妖精潜入人类世界的小队当中唯一的幸存者。基于这层关系,才特别指定蕾蕾妮参加这次的领袖会议。 「……正如爷爷所言,人类的实力非同小可。就算真的开战,也未必能够取胜。」 在场的众多幻想种闻言,琥珀眼顿时绽放精光。 蕾蕾妮不禁咽了口唾液。 「请各位冷静一点。这里是议场,不是战场,可别吓坏了人家。」 出面打圆场的人物,竟然是主战派的吉尔拜斯。 「——蕾蕾妮·亚尔列姆,我已经看过你的报告了。你认为人类已经不再敬畏我们,事实上也是如此。人类出现了所谓的『强者』,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不过就仅止于此而已,并非每一个人类都是强者。虽然发明了神奇的工具,绝大多数的人类都是不堪一击的弱者,战况未必真的对我方不利。」 「……」 明知吉尔拜斯口中的『神奇工具』才是最大的威胁,碍于彼此的身分差距,蕾蕾妮还是选择了沉默。 「千万不要轻视人类。」 芭梅亚提出警告。 「自从幻想种隐居于《黑森林》之后的一百五十年……不,应该有两百年之久吧?在这段漫长的岁月当中,人类一直是以流血和战争写下自己的历史。」 「阁下反对开战吗?」 「当然不是,我早就做好了双方势必一战的心理准备。套句友人曾经说过的话,『不流血的契约毫无约束力可言』,现在的情况正是如此。无论是人类或是幻想种,都必须为了捍卫自己的价值观而战。」 「所以阁下赞成开战?」 「至少我并不反对。」 「可、可是……」 蕾蕾妮怯生生地开口。 「人、人类不全都是坏人……如果可以透过和平交涉——」 「我妹当初就是为了和平交涉,才不慎落入人类之手!」 吉尔拜斯狼嚎似的咆哮吓得蕾蕾妮惊呼一声。 「没错,人类也有所谓的好人跟坏人,然而值得尊敬的好人却是微乎其微!如今试图入侵《黑森林》的人类到底是微乎其微的好人,抑或是占了大多数的坏人,相信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吧!」 吉尔拜斯环视在场众人。 「让人类见识我们的力量,重拾对幻想种的敬畏!这才是让《黑森林》再度回归平静的唯一方法!」 吉尔拜斯麾下的牙之血族齐声欢呼。 白风妖精也表示赞同,他们都想替惨遭杀害的同胞报仇雪恨。 迫于眼前的局势,黑焰妖精不便表示反对。 达成开战的共识之后,氏族领袖纷纷散去,准备向自己的族人宣布会议的结论。 「唉……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神殿的遗迹只剩下蕾蕾妮、狄雷亚德长老和芭梅亚三人。 独眼的黑妖精望着身旁的白衣大长老,无奈地耸耸肩膀。 「大家都执着于尽快开战,没有人顾及到时候该如何结束战争。」 「既然明白此事的重要,怎么不在会议中提出呢?」 「就算真的提出了,又有多少人听得进去?只有在适当的时机提出正确的意见,才能收到最好的效果。等到真的开战了,他们的脑袋多少也会冷静下来,到时候再提出也不迟。」 芭梅亚叹了口气之后,旋即搔搔后脑、背转过身子。 「我先走一步了,老头子。接下来我还得监督黑焰妖精干活呢。年轻人不能光凭血气之勇上战场,我得替他们打造一些称手的武器和防具才行。」 幻想种的冶炼师领袖丢下这句话之后,旋即消失在浓雾缭绕的树林之中。 「嗯……蕾蕾妮,我们也回去吧。」 眼见狄雷亚德转身离去,蕾蕾妮急急忙忙地开口: 「爷、爷爷!为什么您对我特别照顾?」 自从一个月前的事件之后,蕾蕾妮就成为族人眼中的异类。狄雷亚德体察蕾蕾妮的处境,特别将她安插在自己的身边。 如今这名见多识广的老贤者以慈爱的眼神凝视着蕾蕾妮,仿佛将她当成自己的孙女。 「蕾蕾妮,你憎恨人类吗?」 「……那当然,人类杀死了我的朋友。」 「你想将人类赶尽杀绝吗?」 「这……」 蕾蕾妮略显迟疑,脑中浮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他不惜向认识不久的蕾蕾妮伸出援手,试图协助蕾蕾妮搭救其他同伴。就算他是个魔术师,也犯不着为了幻想种出生入死。得知同伴全都死于非命之后,他不但承受了蕾蕾妮的怒气,甚至还陪着蕾蕾妮一起发怒。 每当想起那名少年,蕾蕾妮的心情就十分复杂。 她憎恨人类,却不认为将所有人类视为敌人、赶尽杀绝的做法是正确的。敌人与朋友,这边与那边——二分法固然简单,却也是相当可怕。 「……人类也有好人跟坏人。」 「没错,这就对了。或许你将成为结束这场战争的关键,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够听听其他领袖的意见。」 蕾蕾妮闻言,全身顿时为之一震。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满足大长老的期待。 然而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 蕾蕾妮不愿再次蒙上眼睛,捂住耳朵。 「……我尽力而为。」 鼓起勇气之后,蕾蕾妮勉强开口,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改变自己的那名少年。 不知道他——莱尔·巴德休坦现在过得好不好。 2 惨不忍睹。 房间内的所有物品——花瓶碎落一地、窗帘千疮百孔、破破烂烂的地毯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残骸——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客厅,早已化作满目创痍的垃圾堆。 蜜拉叹了口气。 然而,最糟糕的是,自己根本没有收拾房间的心力。吊着绷带的左手并不是理由,对于平常的蜜拉而言,就算只剩下一只手,收拾起房间也是轻松自在。 重新审视自己的精神状态,蜜拉又叹了口气。 ——已经过了整整三天。 莱尔的遗体沉入河底、痛下杀手的女人成功脱逃之后,玛莉亚就陷入了精神错乱的状态。要不是蜜拉和路娜莉亚拼死阻止,玛莉亚真的打算从剧院的屋顶跳进河里。为了让歇斯底里的玛莉亚安静下来,路娜莉亚甚至不得不动用『浓雾』的魔术。 然而,玛莉亚若没有在第一时间跳出来,蜜拉和路娜莉亚恐怕也会追随莱尔跳进河里。 好不容易才让玛莉亚打消了跳河的念头,她却抱着莱尔留在屋顶上的断臂,哭得声嘶力竭。 回到公寓之后,就变成这副模样。 蜜拉试图从玛莉亚的手中取走莱尔的断臂,却遭到激烈的抵抗。这半截断臂或许是莱尔仅存的遗体,玛莉亚当然不放心交给他人处理。 蜜拉好不容易才将断臂取走,玛莉亚却又开始大肆破坏。如果只是将内心的情绪发泄在周边的物品上面,这倒也不是无法容忍,因此蜜拉并未加以干涉。想不到玛莉亚将屋内的物品破坏殆尽之后,却又像失魂落魄的活死人似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面,没有半点声息。 「……莱尔大人……」 莱尔居然死了,这一定是天大的笑话。 可是蜜拉不得不承认,身受重伤血流不止的莱尔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无视于腰间的短刀,依然勉强起身奋力一搏,结果造成了致命的伤害。在那种状态之下还能展开行动,莱尔的意志力着实令人肃然起敬。 「……你就是这样……即使再怎么聪明……做起事来依然不懂得瞻前顾后……最后终于吃到了苦头……」 这就是莱尔的一贯作风。蜜拉身受重伤的时候,莱尔也是不顾旁人的目光,利用魔术救了蜜拉一命。其实莱尔自己也很清楚,这么做一定会被目睹一切的朋友所排挤。 「然而你却只是笑了笑,还说自己从不后悔……!」 情况不妙。蜜拉对自己的情绪控制向来是信心十足,如今却处于崩溃的边缘。 豪斯多夫剧院的突发事件,彻底改变了当前的局势。 以曼妙的歌声抚慰王都子民的『月花歌姬』突如其来的告白,以及接踵而来的幻想种袭击第一王子的事件——这两大事件已经在不怎么平静的王都投下了震撼弹,然而坏消息却还没结束。 在攻击事件当中不幸负伤的贝伦哈特王子伤势恶化,卧病不起。贝伦哈特不但是王位继承权第一顺位的人选,同时也是伊塞休坦王国军的主力——近卫军团的实质领导者,更是国王身边的重要幕僚之一。卧病在床的消息传开之后,伊塞休坦的政局顿时陷入混乱的局面。 除此之外,路娜莉亚遭到拘禁也是一大隐忧。表面上是为了厘清案情,然而全国上下都已经知道路娜莉亚是威胁国内治安的幻想种之一,因此所受到的待遇自然是不言而喻。 而且各地的军队陆续集结于《黑森林》的周边,如今身为稳健派领袖的贝伦哈特遭到幻想种的袭击,势必会提升主战派的气焰。 如今枢密院正在伊塞休坦城召开紧急会议。 「……小姐……」 蜜拉凝视着门户紧闭的寝室。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一想到玛莉亚内心的失落与空虚,蜜拉忍不住悄然垂首。 ※ ※ ※ 枢密院是国王的咨询机构,同时也是所谓的『第三议会』。尤其是现任国王龙体欠安,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之际,枢密院在政坛上的影响力更是不容忽视。 「……接下来请亚贝亚德殿下发表高见。」 担任枢密院院长的宰相缓缓开口。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平静,语气中却流露出若有似无的嫌恶。 现任宰相是致力于军队现代化的贝伦哈特第一王子的忠实盟友,为了促进国内的安定与和平,目前正积极推动社会福利政策,自然跟主战派的亚贝亚德第二王子合不来。 在内心嘲笑为了履行职责不得不故作中立的宰相之后,亚贝亚德起身发言。 「——相信大家都知道,占据《黑森林》的敌对势力日益猖獗,已经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现在正是展开武力镇压,拔除这根肉中刺的时刻。」 围绕着圆形会议桌的列席者当中,好几个人频频点头。他们都是亚贝亚德的支持者——抑或是所谓的既得利益者。 「《黑森林》的地底蕴藏着超乎想象的大量琥珀,只要将那些琥珀据为已有,我国在西方诸国的地位势必会大幅——」 「请等一下。」 阳刚味十足的会议室当中,突然传来阴柔尖锐的女声。 纯金色的秀发。即使脸蛋稚气未脱,依然散发出清新脱俗的气质美。这位同时拥有青玉和琥珀色瞳孔的人物,正是伊尔莎。 「原来是侄女殿下。身为兄长的代理,不知有何指教?」 亚贝亚德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伊尔莎也微微一笑,说出自己的看法。 「叔父大人刚刚提及将琥珀据为已有,然而根据您所提供的资料,《黑森林》的琥珀蕴藏量是国内埋藏总量的五倍之多,这个数字似乎有些灌水的嫌疑吧?」 「侄女殿下果然犀利。不过就算稍有灌水,数量依旧是十分可观。」 「这倒是。不过若数据上的数字为真,反而未必是一项利多。伊塞休坦王国的琥珀产量位居西方诸国之冠 ,若再度提高琥珀的产量,恐怕会引起邻近诸国的激烈抗议,要求我国降低关税。」 琥珀是蒸汽机的燃料,对于发展蒸机革命的西方诸国而言,更是维护社会安定与促进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资。如今琥珀生产大国伊塞休坦是透过关税来控制琥珀的出口量,在邻近国家的外交关系当中取得主导地位,却不代表其他国家不会趁机提出降低关税的要求。 「既然如此,侄女殿下有什么更好的提议吗?」 「在下认为《黑森林》的开发案应该请幻想种的代表一起列席讨论,才能取得政治上的正当性。」 会场一片哗然。列席者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伊尔莎的用意可说是再明显不过了。简而言之,就是『挟内忧以平外患』。这种高明的谈判技巧,实在不像是出自十一岁的少女之口。 不过—— 「请恕在下无礼。」亚贝亚德派的贵族起身发言。「在下认为王女殿下的想法欠缺了前瞻性。只要扫荡那些碍眼的幻想种,占据丰沛的琥珀产区,藉以扩大军事武力,到时候根本就不必将那些弱小国家的抗议与要求放在心上。」 「欠缺前瞻性?这就不对了。」 伊尔莎加以反驳,在场众人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 「大家在行走的时候,都认为自己所面对的才是正前方,直到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能知道自己是向前走还是向后走。每个人都只看得到眼前的事物,这就是人类的天性。」 伊尔莎果然颇具辩才,懂得在抓住听众的盲点之际趁机宣扬自己的主张。而且面对听众的嘲讽,也总是报以优雅的微笑,这种不急不徐的神态以及视羞耻如无物的绝对自信,更不是一般人所能具备的。 在伊尔莎的驳斥之下,替亚贝亚德护航的贵族顿时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伊尔莎的言外之意,显然是嘲讽那名贵族是个『思虑浅薄的方向白痴』。 「虽然我们确实拥有最先进的武器和装备,然而幻想种却具备了优异的肉体能力以及超越人智的魔术力量。一旦轻易开战,势必会造成莫大的牺牲。」 只可惜此时此刻的伊尔莎,还是个见识有限的小女孩。 亚贝亚德立刻登高一呼,请在场众人不必担心。 「没错,幻想种是超乎想象的怪物,所以我们早就开发出对付怪物的装备。」 只见亚贝亚德手指一弹,议场的大门突然开殷,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传遍四周。 在场的列席者无不为之屏息。 从门外走进议场的是全身盔甲的人型。盔甲十分厚重,看起来就像是人立的黑熊。肩膀和腰际装备了往外突出的金属板,乍看之下就像是战斗用的尖角。 就盔甲的重量而言,显然不是一般士兵所能穿着的,然而这种怪异的盔甲却以十足轻快的脚步来到议场的正中央,向在场众人展现它的威容。 「这是以小型蒸气机为动力,辅助使用者做出各种动作的<机关铠骨骼> 『小熊(bearlin)』,目前已经生产了一百二十具左右。幻想种的能力再怎么强大,面对这身厚重的装甲以及破坏力十足的铁腕,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咻呜呜呜呜—— 排出多余蒸气的声响就像是野兽的低吼,令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绽放黑光的雄壮身躯对于自身战斗力的诠释,更是胜过了千言万语。 「不如就当场做个示范吧。没记错的话,似乎有一名袭击兄长的幻想种遭到逮捕是吧?」 亚贝亚德的说词传入耳中,伊尔莎立刻予以否决。 「不行,她是事件现场的证人,不是嫌疑人。而且她不但救了我,还救了许许多多的观众,这点有很多人可以替她作证。」 「是吗?然而兄长却因此卧病在床,侄女殿下也失去了最重要的家庭教师。光是留置这一连串事件的当事人,不免有难以服众之嫌。」 伊尔莎的脸庞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她虽然将情感藏人心中,却还是下意识地握紧双拳,这个小动作当然逃不过亚贝亚德的眼睛。 趁着伊尔莎默然无语,亚贝亚德继续开口: 「不过逮捕她的是王都宪兵队,隶属于近卫军团,倒也不是我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 近卫军团逮捕路娜莉亚的用意,显然是为了避免路娜莉亚遭到亚贝亚德的利用。亚贝亚德虽然对近卫军团的迅速反应感到有些讶异,不过事态发展至今,这已经是旁枝末节的小事了,完全不构成任何威胁。 《最后女巫的弟子》一不在世上,总是跟自己作对的玛莉亚·海蓝便安分了许多。那个雾之血族的幸存者,也只能透过留置的手段勉强保住性命。反正一样都是起不了作用,是死是活也就不怎么重要了。 伊尔莎当然也是如此。原本打算藉由她的顽强抵抗得到些许的乐趣,结果只是稍微提到莱尔·巴德休坦之死,就彻底瓦解了她的战力。虽然颇有一番见识,到头来还是一个稍嫌稚嫩的少女。 小熊的威容让议场内的气氛逐渐倾向亚贝亚德阵营,亚贝亚德却以静待果实成熟的心情,俯视着神情黯然、低头不语的伊尔莎。 「枢密院即将向国王陛下提交协议书,主旨当然就是『尽远解决问题』。到时候应该会按照原定计划,抽调东部第三师团的部分兵力,组成《黑森林》攻击部队。赛斯特家族在东方国境具有强大的影响力,部队的指挥官应该也会由赛斯特体系的人马出任。」 一切都非常顺利。 得知贝伦哈特的暗杀计划失败、「猎犬」下落不明之际,亚贝亚德着实担心了好一阵子,想不到贝伦哈特虽然逃过一劫,却突然身体不适卧病在床。根据可靠的情报显示,似乎是得了破伤风,看来「猎犬」的铁爪确实是伤了这位第一王子。 虽然也有可能是引诱自己上当的陷阱,然而当所有的障碍全都消失,原定计划顺利进行之际,当初的怀疑也跟着一扫而空。 一切都十分顺利。不,应该说是顺利得难以置信。 「这都是你的功劳。」 「……」 发现同车的人物毫无反应,亚贝亚德不禁耸耸肩膀。 枢密院的会议结束之后,亚贝亚德搭乘马车离去,玛格丽特当然也随侍在侧。不过自从剧院的攻击事件结束之后,她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这也是难免的,亚贝亚德心想。毕竟玛格丽特亲手杀了莱尔·巴德休坦。照理说玛格丽特应该为复仇成功而感到欣喜,然而,她想要的,其实从来就不是复仇。 玛格丽特没有自己的目标或是希望,她的目标和希望都是毕赫姆所赋予的。当毕赫姆消失之后,玛格丽特需要的不是新的目标,而是让她产生全新目标的人物。简而言之,就是莱尔·巴德休坦。 其实玛格丽特根本没有杀害莱尔的念头。她需要莱尔继续充当『复仇的目标』,莱尔是往后的人生当中不可或缺的因素。 如今的玛格丽特处于「燃烧殆尽」的状态。 而且正在逐渐崩坏。 黑色的秀发失去光泽,滑嫩白皙的肌肤略显粗糙。冰冷美艳的深蓝色瞳孔黯淡无光,仿佛冷掉走味的咖啡。刚毅坚强的铁蔷薇,逐渐显露出内心的脆弱面。 或许玛格丽特也逐渐察觉到她亲手杀死了自己所依附的对象,以及自己对毕赫姆的情感并非绝对的忠诚。 刚开始或许有恩情以及忠诚的成分,然而当忠诚到了一个极致,忠诚也就不再是忠诚了。 齿轮或是人偶根本没有所谓的忠诚心。 其实玛格丽特大可接受依附毕赫姆的事实,展开另一段全新的人生,偏偏她又不是那么洒脱的人物,一心一 意只想扮演尽忠报恩的典范。 亚贝亚德不禁在内心冷笑一声,毕赫姆的手法确实高明。 铁蔷薇骑士团的团员或多或少也跟玛格丽特相同,都是将生命奉献给毕赫姆的死忠部下。事实上,这也是毕赫姆刻意创造的既成事实,毕竟依存于自己的部下比较容易使唤。 创造「棋子」的能力,确实是毕赫姆过人的天赋。 『每个人都希望受到他人的支配。』 这是毕赫姆的口头禅。 『换句话说,就是希望他人来决定自己的价值。付出了无数的努力,为的只是换来他人的肯定。因此所谓的支配,就是给予被支配者「正确的价值」。』 于是慧眼独具的毕赫姆发掘出各种人才,组成了铁蔷薇骑士团,而领导人正是玛格丽特。铁蔷薇骑士团的团员视毕赫姆为「正义」,彻底接受了毕赫姆的支配。 人类一旦将自己崇拜的对象奉为「正义」,即使行事做风有所争议,也会被视为贯彻正义的必要之恶。套句伊尔莎的说法——『前进的人不会认为自己是在开倒车』。 玛格丽特和其他的团员所行进的路线——不,甚至连地图都是来自他人。一旦失去了地图,自然会陷入迷航。 真是有趣,亚贝亚德暗自窃笑。 「——玛格。」 自从毕赫姆失踪之后,亚贝亚德才开始使用这个昵称。玛格丽特不允许毕赫姆以外的其他人以昵称称呼自己,因此『玛格』二字等于是让她想起毕赫姆的关键词。 神游天外的玛格丽特这才大梦初醒,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亚贝亚德。 「……对不起,殿下。」 「你似乎有点疲倦。」亚贝亚德的语气十分温和。「就只差临门一脚了,毕赫姆所盼望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是。」 玛格丽特点点头,全身上下却弥漫着对即将爆发的战争漠不关心的气息。 现在还不到舍弃玛格丽特和铁蔷薇骑士团的时候。 亚贝亚德还想从他们的身上找到更多的乐子。 几天之后,王都任命亚贝亚德为歼灭《黑森林》敌对势力的作战总指挥。 3 占地辽阔的《黑森林》被东边的波卡河和西边的克尔克河贯穿,这两条大河也是浓雾的源头。森林的北面是人称『魔山』的布洛肯山脉,地势十分险峻,因此伊塞休坦王国军只能部署于森林的南方。 《黑森林》攻击部队包括了从东部第三师团抽调的两个步兵连队,共四千名的兵力、一个骑兵连队两千名、一个炮兵大队七百名,以及两百名亚贝亚德自王都带来的『特殊机械化部队』。加上铁蔷薇骑士团,总兵力大约是七千人上下。 军阀贵族对东部军团握有强大的影响力,精神领袖正是已经被除名的赛斯特边境伯爵家。透过赛斯特家族的影响力固然可以抽调更多的军队,不过这场战争的最终目标在于『让整个国家卷入战火』,因此亚贝亚德的盘算是逐步投入少许的增援部队,让战局陷入泥沼。 其实毕赫姆原本的计划是趁着战争的爆发吸收更多同志,进而安插自己的心腹担任政府的各项要职,然而对于亚贝亚德而言,欣赏许许多多的无知「棋子」在事先准备的棋盘上凋零殡落的娱乐性,显然比较重要。 因此亚贝亚德将大军的指挥权交给身边信得过的士官,自己则登上足以将部署于《黑森林》入口处的军队尽收眼底的小山丘,准备来个隔岸观火。 「……时间差不多了。」 亚贝亚德掏出怀表瞄了一眼,喃喃自语说道。 时间是上午的九点四十分。基本战术是于上午十点展开诱敌行动,将躲在森林中的幻想种引诱至平原之后分批歼灭。现代化步兵的主要武器是步枪,在森林中无法发挥,更何况森林又是幻想种的地盘,于己大为不利。 「真是令人期待。」 这句话是向站在身后的铁蔷薇骑士团团员说的,然而他们却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山脚下的光景,脸上毫无表情。 站在亚贝亚德身旁的玛格丽特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正以无法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大规模事件的成形与发展,而且还是在毕赫姆缺席的情况下,由亚贝亚德一手促成的。 『往后将何去何从?』这是铁蔷薇骑士团团员的共同疑惑。 然而一切都太迟了。 他们已经无法走回头路了。既然无法回头,也只能跟着自己一路走下去,直到能够获得满足自己的娱乐。 亚贝亚德注视着怀表,享受着攻击之前的短暂平静。 ※ ※ ※ 「——作战开始!」 上午十点整,攻击部队展开行动。 首先由步兵队高举火把和柴薪,朝着目标挺进。 根据过去所接获的情报显示,幻想种的怪物会主动攻击所有针对《黑森林》采取破坏行动的敌人。一旦放火烧山,盛怒的幻想种一定会自森林中现身。 于是步兵队堆起柴薪,点燃了火苗。 眼看火势愈来愈大,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却吹熄了火焰,将堆积如山的柴薪推出了森林。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狂风。步兵队的士兵面面相观之际,幽暗的森林浮现出无数黄昏色的光点。 光点的数量愈来愈多,惊觉黄昏色的光点其实是闪闪发亮的瞳孔之后,步兵队的士兵无不为之胆寒。 「……该死的人类……!」 突然,传来一道来自地底深处的低沉声响。 「破坏《黑森林》的罪孽,只能以鲜血来偿还!」 尖锐的狼嚎传遍四周,身躯强健的战士同时从森林中蜂拥而出。 是牙之血族的勇士。 只见他们舞动大型短刀,抑或是亮出锐利的爪牙,让森林的入口顿时染上了一层鲜红。 「射击!」 在放火小队后方待命的步兵纷纷举起步枪,却被突然来袭的狂风吹乱了阵脚。有些人的枪口歪斜、有些人则是睁不开眼睛,威力十足的横列射击顿时变成漫无目的的乱射,丝毫不构成威胁。 凄厉的咆哮之中,共约四百人的牙之血族迅速挺进。即使摆开阵式准备迎击的步兵大队约有千人上下,人数处于劣势的牙之血族依然凭借着优异的肉体能力占尽上风。 他们睁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琥珀眼屠杀人类的姿态,重新唤起了人类对『怪物』的敬畏与恐惧。 步兵争先恐后地扣下扳机,双方陷入混战之后,怪风也随之止息。多枚子弹成功命中了目标,然而受创的肉体却立刻再生,步兵的子弹只能收到暂时让敌人停下脚步的效果。 短短的一小时之内,四百名的牙之血族战士歼灭了一千名拥有现代装备的步兵。 「不堪一击!」 在硝烟弥漫、鲜血四溅的战场上,传出了胜利的怒吼。 然而当烟雾散去之后,牙之血族的战士不约而同地睁大了他们的琥珀眼。 「这是……!」 不知不觉中,他们陷入了人类的包围网。牙之血族的战士沉醉于屠杀眼前的猎物,远离了森林的入口。 「射击!」 将近两干名步兵同时开枪,构成了完美的火网。 猛烈的怪风立刻吹起,却已经是缓不济急。 无数的子弹袭向牙之血族的四百名战士。 「咕、喔——!」 子弹贯穿琥珀眼,牙之血族的战士纷纷倒地,仅存的另一只眼睛也失去了魔力励起光。 一旦控制魔法的大脑遭到破坏,肉体的再生能力也起不了作用。第二队的步兵显然是有备而来,头部受到枪击的牙之血 族一一倒地。 「所以我就说嘛!」 为了支持身陷埋伏的牙之血族,芭梅亚,斯帕特亚卜所率领的『黑焰妖精』自森林中现身。 「出击!」 芭梅亚长剑一挥,亲自率领部队直奔战场。 察觉敌方增援部队出现之后,步兵队一边射击一边撤退,眼看着子弹就要没入芭梅亚褐色的皮肤—— 「铅弹算得了什么!」 芭梅亚的独眼绽放出魔力励起光,黑焰妖精的周围立刻出现『火焰』的屏障。铅制的弹头接触到熊熊燃烧的烈焰,顿时像水滴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幻想冶炼师黑焰妖精的『火焰』,可是连钢铁都可以熔化!」 利用『火焰』消灭攻击范围内的人类士兵之后,芭梅亚拔出腰间的长剑。 幸存的士兵立刻举起步枪,芭梅亚的长剑却连人带枪将他们砍成两截。 透过黑焰妖精的『火焰』所锻造的金属,往往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特质,芭梅亚手中的魔剑就是一例。不但具备优异的强度与韧性,锋利度更是不在话下。 其他的黑焰妖精随后赶上,纷纷让敌人见识手中的长剑、长枪以及巨斧无坚不摧、削铁如泥的特性。 「牙之血族的同胞,请先暂时撤退!」 「我们还能……!」 「笨蛋,一群血气方刚的傻瓜!立刻给我滚回去,防备下一波的攻击!」 芭梅亚怒吼的同时,人类步兵迅速撤离战场。这时,有几名人类士兵拿起挂在腰间的棒状物体,朝着幻想种的部队丢了过来。 爆炸。 即使身上穿着魔铠,手榴弹的爆风与冲击依然令黑焰妖精为之色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步兵部队愈撤愈远。 「诱敌——在引蛇出洞之后来个攻其不备……」 砰、砰、砰!穿透力十足的重低音接连响起。凄厉的风切声之后,地面被炸出一个又一个的大洞。 是沿着抛物线的轨道从天而降的连续炮击。 「撤退!撤退!」 那并未瞄准特定目标,纯粹是以压制为目的的威吓攻击。 在炮击的威胁之下,幻想种纷纷逃入森林。 「别让他们跑了!」 炮兵部队的指挥官下达命令。 他们所使用的是后部填弹式的野战炮,填弹速度大幅提升。再加上观测技术的突飞猛进,才得以进行讲究精密度的曲射。 不过面对四下逃窜的幻想种,炮兵部队的任务只能单纯地发射炮弹,以速度和数量压倒敌人。 「动作快!趁敌人逃入森林之前,尽可能减少他们的数量!」 然而炮击的次数却突然减少许多。察觉有异的指挥官将视线从弹着点拉回炮兵阵地,这才发现钢铁打造的野战炮竟然腾空飞起,朝着自己直扑而来。 指挥官连忙趴倒在地,躲过了一劫。然而,眼见全身是血的部下一一飞上了天,着实令他瞠目结舌。 「——你就是指挥官吧?」 抬头一看,茶褐色乱发的壮硕男子睁着闪闪发光的琥珀眼,正低头俯视着自己。 「人类的大炮果然是威力十足,可惜没有近身肉搏的能力。」 男子话才刚说完,锐利的钩爪就从覆盖手背的手甲弹了出来。 「就拿你来试试——黑焰妖精特别打造的魔爪到底好不好用吧。」 闪闪发光的利爪划破天际的轨迹,就是指挥官今生今世所见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偷袭炮兵部队的行动成功之后,吉尔拜斯回头看着身后的同伴。 「我们走。炮击尚未停止,这只是其中一支小队罢了。」 吉尔拜斯亲眼目睹误入陷阱的战友一一殡命的画面,强忍着内心的愤慨与悲痛,奔驰在硝烟四起的战场上。 4 《黑森林》的战端才刚开启,叫卖号外的小贩就充斥于王都的大街小巷。 买了一份号外之后,蜜拉不禁仰天长叹。 (……终于开战了……) 根据号外的描迤,这场战争的最高指挥官是第二王子亚贝亚德,代表莱尔的死是毫无价值的。 (……该怎么让小姐知道才好……) 玛莉亚已经三个星期足不出户了。这三个星期以来,蜜拉一直没跟玛莉亚见面。 理论上她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将食物放在房间门口,过一段时间再回来一看,或多或少都有动过的痕迹。这代表玛莉亚至少还活着。 至于是不是瘦得不成人形,甚至是形如枯槁,蜜拉就不敢想象了。 将号外塞进购物篮之后,蜜拉再度迈开脚步。 王都的气氛异常凝重。虽然动不动就把『怪物』挂在嘴边,伊塞休坦国民还是对山川草木抱持着根深蒂固的信仰与畏惧。 而且城里的居民也开始感到不对劲了。军队的动作会不会太迅速了一点?将幻想种视为敌人是否恰当?曾经在剧院之中亲眼目睹路娜莉亚的观众并不在少数,这些人的疑虑逐渐凝聚成巨大的共识。 然而战争还是爆发了。双方一旦开战,再多的疑虑也是于事无补。 带着沉重的心情,蜜拉返回玛莉亚的公寓。 直到现在,蜜拉还是没有收拾房间的动力。收拾干净之后又如何呢?蜜拉的心情多少有些自暴自弃。见到一片凌乱的房间之后,自暴自弃的心情又增添了一抹自我嫌弃,陷入了恶性循环。 于是,神情阴郁的蜜拉打开通往客厅的房门。 「………………玛莉亚…………!」 然而,一见到眼前的景象,她手中的购物篮顿时掉落在地。 自幼一起长大的主人,正好端端地坐在沙发上整理短了一截的赤铜色头发,即使客厅依然是一片凌乱,蜜拉还是不禁热泪盈眶。 「嗯?蜜拉?好久不见……呜哇!」 蜜拉再也压抑不住内心澎湃激昂的情绪,一个箭步就冲上前去抱住玛莉亚,泪水更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呜呜啊~~~!玛莉亚!玛莉亚!玛莉亚!」 「嗯。」 「我好担心!真的好担心!这阵子你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不肯出来,我真的担心死了!」 「嗯、嗯。」 「玛莉亚~~~~!」 「你也真是的,怎么又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了呢?」 微微苦笑的玛莉亚,轻抚蜜拉的淡金色秀发。 「对不起,让你挂心了。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嗯……嗯……」 如此回答的同时,蜜拉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水。 谢天谢地。莱尔已经死了,如果玛莉亚又有个什么万一,自己真的也不想活了。 一想到这里,蜜拉不禁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了吗?好,一起去迎接莱尔吧。」 玛莉亚的语气稀松平常,蜜拉的一颗心却揪了起来。, 「……小姐……您刚刚说什么……?」 「嗯?一起去迎接莱尔呀,没听见吗?」 玛莉亚的脑袋微微一侧,及盾的赤铜色秀发也跟着轻轻晃动,看起来似乎是认真的。 「小、小姐……」 蜜拉的身体微微颤抖。 不可能没事,失去莱尔的玛莉亚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玛莉亚的精神已经错乱了。乍看之下虽然跟正常人一样,内心却拒绝接受事实,一直活在自己所编织的梦境之中。 彻底的绝望在蜜拉的心中迅速蔓延。 「……你好像对我有所误会,蜜拉。莱尔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小姐…… 莱尔大人已经……」 「断了一只手臂?肚子开了个大洞?前胸通后背?哼,莱尔没那么容易死去,他可是莱尔呢。莱尔·巴德休坦才不会因为那么一点小伤就离开人世。」 「小姐……」 若真如此,不知道该有多好,可惜莱尔是真的死了。那么严重的伤势,那么可观的出血量,就算是神也救不了莱尔。玛莉亚的言论只是单纯的痴心妄想,没有任何根据。 无视于无言以对的蜜拉,玛莉亚径自走向掉在地上的购物篮。 「心情大好之后,肚子也跟着饿了起来。不知道有什么好吃……」 玛莉亚突然闭口不语,凝视着蜜拉先前在街上买来的号外。 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玛莉亚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必须尽快行动……蜜拉!」 「是、是的!」 「替我准备马车,我这就要出门!」 「有、有什么要紧事吗?」 「不是说过了吗?事不过三,你可要听好了。」 玛莉亚单手抆腰,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拨起头发,却发现赤铜色的长发已经短了一截,只好幸悻然地挺起胸膛。 「——我要去迎接莱尔。」 ※ ※ ※ 路娜莉亚双手抱膝,躺在地上动也不动。华丽的表演服早已破烂不堪,久未整理的银发蓬松凌乱。琥珀眼昏暗混浊,显然是长时间的哭泣所造成的。她的眼皮浮肿,双颊残留着些许的泪痕。 被关进这间狭窄阴暗的牢房,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时间。 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总觉得好像过了百年之久。 然而时间的长短已经不重要了。 莱尔死了。 只因为自己的疏忽。 只因为自已力有未逮。 就跟失去雾之血族的同胞时一模一样。 「——!」 泪水再度涌上眼眶,路娜莉亚蜷曲着身子暗自啜泣。 「啊、啊啊……呜哇、啊啊啊……」 当初明明就答应了玛莉亚,当自己和莱尔陷入危机之时,一定要优先帮助莱尔。 结果自己却拖累了玛莉亚,让她暴露于危险之中,导致莱尔不幸死亡。 「我、我……」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自己? 如果自己代替莱尔死去,不知道该有多好。 结果自己不但厚着脸皮活了下来,甚至还流下不争气的泪水。玛莉亚的心情一定更加痛苦吧。莱尔呢?他甚至已经无法哭泣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真是够了,现在道歉又能改变什么?减轻自己的罪恶感,藉以换取心灵上的平静吗?明知口头上的道歉只是肤浅的逃避,路娜莉亚依然止不住内心的忏悔。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用不着道歉。」 狭窄的牢房突然传来温柔的声响,路娜莉亚蜷曲在地上的身体不禁微微一震。 「应该道歉的人,是那个大笨蛋才对。」 闻声,路娜莉亚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 隔着稍嫌幽暗却不失干净的牢房铁栅栏,一名少女正以不可一世的神情凝视着自己。 「虽然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不过……路娜莉亚,你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走廊上的油灯火光闪动,在少女的秀发上映照出赤铜色的光辉。 路娜莉亚嘶哑着开口: 「……玛莉亚?」 「抱歉,我来迟了。」 面对眼神呆滞的路娜莉亚,玛莉亚以沉痛的神情表示歉意。 「我也真是太不应该了,居然让一个女孩子长时间待在这种地方。」 说到这里,玛莉亚不忘举起套在食指上的一串钥匙转了两圈。打开门锁之后,玛莉亚推开铁栅栏,朝着路娜莉亚伸出右手。 「好了,我们走吧。」 「……」 路娜莉亚静静地凝视着玛莉亚的右手。 发现对方并没有行动的意思,玛莉亚感到有些讶异。 「怎么啦?路娜莉——」 「别过来!」 眼见玛莉亚试图接近自己,路娜莉亚立刻大叫一声。 「不要过来,玛莉亚!不要再理会我了,就当我从不存在……!」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已经受够了……就让我永远待在牢房里面……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宽恕……」 「……」 「求求你,玛莉亚……不要原谅我……放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 玛莉亚抽回右手,迈开大步朝着路娜莉亚前进。 路娜莉亚拼命摇头,一路倒退着移动,试图跟玛莉亚保持距离。 「不可以……不要这样,玛莉亚……我跟你已经……」 牢房的空间不大,路娜莉亚没移动几步就撞上了墙壁,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玛莉亚来到自己的面前。 「不、不要!别过来!不要过来,玛莉亚!别再理会我——」 路娜莉亚闭上眼睛,双手抱头,拒绝与玛莉亚接触。然而玛莉亚却一把抓住路娜莉亚的手臂,硬是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 路娜莉亚下意识地睁开双眼,玛莉亚立刻伸出双手托住她的双颊,一双眼睛更是直盯着她的瞳孔。 「……你闹够了没有?」 玛莉亚翡翠色的双眸绽放精光。 「之前赏我一记耳光的气势到哪儿去了?像你这种没出息的女人,根本不是我所认识的路娜莉亚·涅普拉布尔德!」 「……玛莉亚……」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月花歌姬』?雾之血族的幸存者?拜托,这些都不是重点好吗?你是我的朋友!我身边的朋友,没有像你这种禁不起打击的女人!不要让我在别人面前丢脸好吗?」 「玛莉亚……」 「想要赢得我的尊重,就拿出你的斗志,勇敢地站起来!我所认识的路娜莉亚可是一个好胜、好强、绝不认输的女强人!」 「……玛莉亚……!」 路娜莉亚忍不住想要抱着眼前的少女痛哭流涕,却还是强行忍住。玛莉亚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可不能在她的面前示弱。 于是路娜莉亚拭去脸上的泪痕,挺直了三个星期以来一直处于蜷曲状态的腰杆,正色凝视着眼前的玛莉亚。 「……抱歉,让你挂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是吗?不过你这副模样可真是狼狈……到时候一定要把那个家伙臭骂一顿。」 「那个家伙……?」 「没错,难道你不想找莱尔算账吗?」 玛莉亚的语气十分自然,路娜莉亚不禁睁大了琥珀色的双眸。 「玛、玛莉亚……」 路娜莉亚惊骇之余,身体更是微微颤抖。 玛莉亚看起来十分正常,除了短了一截的赤铜色秀发之外,完全是路娜莉亚所熟知的玛莉亚。 但是,看来她似乎病得不轻。 过去的自己——甚至是几分钟之前的自己,也曾经为了无法释怀的悲伤,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甚至放弃了一切。所谓的跌落谷底,也不过就是如此。 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比跌落谷底更为严重、更为深沉的状态。 「玛、玛莉亚……」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做?应该告知莱尔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还是放任 她继续活在梦境之中?如果自己也能跟玛莉亚一样,认定莱尔还活在世上,不知道该有多好。 就在路娜莉亚低头沉思,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时候,玛莉亚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种怜悯之中带有一丝同情的眼神,就跟蜜拉一模一样。路娜莉亚,你真的认为莱尔死了吗?莱尔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就这样一命呜呼?」 「可是……」 「莱尔不会死……不,应该是不能死。因为莱尔心里面很清楚,如果他真的死了,我和你一定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而且莱尔又是个无药可救的滥好人,为了满足想要取自己性命的女人,他也绝对不能死。现在你明白了吗?莱尔一定还活着。」 「可是……」 路娜莉亚了解玛莉亚想要表达的意思,然而这种精神论却不可能推翻死亡的事实。即使是幻想种的魔术,也无法让死者复活。 如果在那种状况之下依然能够存活,代表莱尔真的是名符其实的—— 「他可是莱尔·巴德休坦。」 玛莉亚的语气坚定,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实,足以解释一切的最终答案。 「他还活着,而且当时的情况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伊尔莎殿下,您说是吧?」 玛莉亚转过身来面向后方。 在近卫兵的簇拥之下,伊尔莎静静地站在身后。 「想不到玛莉亚小姐竟然亲自出马,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话虽如此,伊尔莎的表情却十分平静。 看着王女的反应,玛莉亚忍不住哼了一声,伸手将短了一截的秀发往后一拨。 「你和那个家伙也未免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看来似乎是如此……既然局势发展至此,也只能请两位鼎力相助了。」 一脸茫然的路娜莉亚静静地聆听两人的对话,空虚的心灵逐渐重拾生命的热力。 5 「这下子可麻烦了。」 倚靠着森林中的大树,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幻想种联合部队指挥官的芭梅亚,无奈地搔搔后脑。 虽然跟人类大军拼得旗鼓相当,幻想种的损耗却是不容小觎。 黑焰妖精身上的防具固然可以抵挡子弹,防御率却也不是百分之百。 执行后方支持任务的白风妖精虽然没有死伤,连续使用魔法却必须消耗大量的体力。如今,已经有不少耗尽体力的族人退出战场。 若不是牙之血族站在最前线浴血奋战,幻想种大军恐怕早已落居下风。即使身中数发子弹,牙之血族的战士也会透过惊人的再生能力修补伤口,重新回到战场。 「可是大炮连绵不断的攻击,纷纷将大家轰成肉饼……」 芭梅亚大发牢骚之际,森林的外侧传来震耳欲聋的怒吼。看来人类大军准备再次发动波状攻击。 「唉……弟兄们,我们走!」 要求白风妖精提供『魔风』的掩护之后,芭梅亚率领麾下的黑焰妖精,与牙之血族一起迎战敌人。 战斗进入第三天,幻想种阵营早已培养出绝佳的默契。在『魔风』的推波助澜之下,黑焰妖精与牙之血族以惊人的速度冲向敌阵。即使人类大军发射子弹,也几乎都被黑焰妖精手中的盾牌悉数挡下。 「给我滚一边去!」 芭梅亚舞动手中的魔剑,周围的人类士兵接二连三地倒下。没有人知道芭梅亚到底杀死了多少敌人,连她自己都数不清楚。 「不要糟蹋自己的生命!你们应该也有自己所爱,或是深爱自己的人吧!」 独眼魔剑士与敌人交锋之际,不忘提高音量厉声怒吼。 人类步兵开始向后撤退。 「心战喊话奏效……当然不可能。」 人类的战术从头到尾就是将幻想种从森林中引诱出来,并在宽阔平坦的草原地带一举歼灭。步兵的后撤,显然只是诱敌的策略。 「怎么办……」 直接追上去跟后撤的步兵展开混战,炮兵部队想必也不敢随便开炮。自从吉尔拜斯的奇袭建功之后,炮兵部队就加强了周边的防御,如果现在撤回森林,多少也会蒙受一些损失。 「……追击!」 于是幻想种大军追上后撤的步兵,利爪和长剑袭向抱头鼠窜、毫无防备的敌人。 面对昔日战友的后代子孙,芭梅亚也只能硬起心肠挥舞魔剑。 「原谅我,伊尔莎……如果你还活着,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步田地……」 忆起不在人世的人类挚友,芭梅亚的心中浮现出无限的感慨。就在这个时候,黑焰妖精特有的长耳朵突然捕捉到陌生的金属声响。 全新的部队出现在最前线,想必是为了支持后撤的步兵吧。这支部队的士兵全都穿着漆黑发亮的甲冑,令人联想起中古时代的战士。 人类穿上那么厚重的钢铁盔甲之后,是否还能够行动自如?面对宛如大熊一般的钢铁士兵,深谙冶炼术的芭梅亚不禁睁大了双眼。 大约八十具的<机关铠骨骼>量产一号机『小熊』,冲进步兵与幻想种肉搏厮杀的战场。发现厚实沉重的盔甲士兵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杀奔而来,在场的幻想种无不大吃一惊。 钢铁的手臂高举粗大的战棍,朝着身旁的牙之血族直劈而下。 「咕噗!」 战棍的柄头包裹着金属片,一棍将牙之血族打成了肉饼。 亲眼目睹钢铁异形的一身怪力,人类和幻想种无不为之屏息,杀声震天的战场顿时笼罩存鸦雀无声的寂静之中。 「该死的家伙!」 短暂的寂静之后,率先发难的是一名身材特别魁梧的牙之血族。 小熊接受了对方的挑战。钢铁异形与牙之血族正面交锋,两双手掌紧扣相握,较量彼此的臂力。对自己的臂力相当有自信的牙之血族露出凶恶的微笑,脸上的表情却立刻转变为痛苦与惊愕。 「咕、嘎啊啊啊!」 装备蒸气辅助管的钢铁巨腕轻松折断了牙之血族的手臂。只见小熊将身形壮硕的牙之血族高高举起往前一丢,看起来就像是三岁小孩丢弃玩具一样,丝毫不费力气。 『——喔喔喔喔!』 厚重的盔甲内部,传来一阵闷沉的怒吼。 「可恶!」 一名黑焰妖精对准小熊送出手中的魔枪,然而面对小熊身上厚重的装甲,曾经贯穿无数士兵的魔枪显然也是力有未逮。魔枪的枪尖无法穿透小熊的盔甲,黑焰妖精顿时成为战棍之下的亡魂。 这群身穿钢铁盔甲的异形士兵在战场上到处肆虐,幻想种逐渐屈居劣势。 「那是……!」 看到出现在战场上的小熊之后,蕾蕾妮顿时变了脸色。 那些钢铁怪物,就是将蕾蕾妮的同伴屠杀殆尽的凶手。事隔多日之后,钢铁怪物异样的姿态依然健在,无与伦比的破坏力似乎又更上一层楼。 忆起那段不愿想起的往事,蕾蕾妮的身体不禁微微颤抖。 「那是什么东西……?」 固守后方的白风妖精忍不住议论纷纷了起来。以臂力见长的牙之血族不是小熊的对手,甚至连黑焰妖精所打造的魔枪都起不了作用,小熊的出现令在场的白风妖精感到大为震撼,视线纷纷落在蕾蕾妮的身上。 大多数的白风妖精向来不将蕾蕾妮所提出的报告放在心上,如今亲眼目睹钢铁怪物的存在后,他们也不得不去相信了。 察觉其他同胞的视线之后,蕾蕾妮这才大梦初醒。没错,曾经跟『钢铁怪物』交过手的人,就只有自己而已。 「——请大家听我说。」 于是蕾蕾妮开始向白风妖 精面授机宜。 「喝啊!」 芭梅亚利用『火焰』牵制小熊的行动。这种魔性的火焰同时兼具热传导以及改变物质特性的效果,芭梅亚先透过『火焰』脆化小熊的装甲,再以手中的魔剑补上致命的一击。只见小熊的装甲如脆弱的玻璃碎裂四散,操纵者的鲜血喷洒于半空中。 「啧……真是难缠……」 『火焰』的施术需要高度的集中力,能够在战斗中操纵『火焰』的黑焰妖精人数有限,无法左右战局。 「就算要撤退,也找不到空档……」 就在黑焰妖精进退维谷之际,一阵『魔风』突然吹来。 原本应该固守后方支持突击部队的白风妖精乘风而至,冲上了最前线。 「慢着!你们对付不了……」 白风妖精朝着小熊展开突击。率先发难的人,正是青绿色头发的年轻少女蕾蕾妮。 钢铁异形高举战棍猛力一挥。 蕾蕾妮利用横向的『魔风』轻巧闪过。 小熊试图追踪敌人,原地回转的脚步却比直线突击的时候迟钝许多。 蕾蕾妮轻而易举地绕到小熊背后,拔出腰间的短刀。相较于小熊黝黑发亮的装甲,短刀的刀刃显得格外地渺小。即使是黑焰妖精亲手打造的武器,看起来还是有点靠不住。 「呀!」 蕾蕾妮毫不犹豫地送出手中的短刀。虽然刺中了<机关铠骨骼>微微隆起的背部,却还是伤不了躲在里面的操纵者。 ——噗咻呜呜呜呜! 小小的破洞冒出大量的蒸气。抖了几下的钢铁异形似乎承受不了自身的重量,如同一堆废铁似地瘫软在地。 在场的幻想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强如牙之血族和黑焰妖精都不是对手的钢铁异形,居然栽在白风妖精的年轻少女之手。在场众人纷纷对蕾蕾妮报以赞叹和疑惑的视线。 「钢铁怪物转身的速度就跟乌龟一样!背部的隆起是力量的来源!只要绕到身后攻击背部的隆起,就可以让钢铁巨人失去行动力!」 尖锐高亢的声音透过『魔风』的散播,传遍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接获蕾蕾妮的指示之后,肉体能力原本就在人类之上的幻想种纷纷依样画葫芦,接二连三地搁倒了好几具钢铁异形。 「芭梅亚大人!」 亲身示范如何打倒钢铁怪物之后,蕾蕾妮来到战场指挥官芭梅亚的身边。面对年纪不到自己十分之一的幻想种少女,芭梅亚不禁眯起独眼,微笑点头。 「表现不错。」 「哪里。我只是亲眼见过一次,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而已。」 「懂得在关键时刻活用过去的经验,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幻想种固然发现了<机关锁骨骼>的弱点,然而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弥补回转能力的不足,五、六具小熊背靠背紧贴在一起,不但掩护了自己的死角,也让幻想种无从下手。 「不过敌人的士气确实大受动摇,现在正是一决胜负的大好时机。」 芭梅亚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回过头来望向脸色凝重的蕾蕾妮。 「蕾蕾妮,尽全力刮起最强的『魔风』,协助我施展必杀技吧。」 「可、可是……我还没办法完全掌握『魔风』的力量……」 「细节部分交给我,尽管放手去做!」 蕾蕾妮连忙亮起了琥珀眼,战场上顿时刮起了一阵冷冽的『魔风』。 芭梅亚的琥珀眼也跟着绽放光芒,面向天空的掌心喷射出一道『火焰』。 『魔风』与『火焰』互相结合,气势陡增数倍,类似火龙卷的光柱随之浮现。 「<疾风怒涛>!」 汇聚了两大妖精种族力量的必杀技横扫战场。在火龙卷的高热蒸炙之下,小熊身上的钢铁装甲瞬间风化,耐不住高温的蒸气输送管更是纷纷爆裂。 风暴的威力还不只如此。人类士兵手中的步枪或是刺刀也在一瞬间脆化龟裂,成为一堆无用的废铁。 在光芒四射的火龙卷肆虐之后,战场上到处都是失去战力的人类士兵。 「就是现在!撤退!」 强忍着肉体的疲惫,汗水淋漓的芭梅亚下达退兵的指示。于是幻想种纷纷扶着受伤的同伴,迅速撤离了战场。 「蕾蕾妮,你也回去……」 拄着魔剑的芭梅亚呼吸急促,但蕾蕾妮摇摇头,继续搀扶着她。 「不行!我不能对同伴见死不救!」 「真是固执的孩子……」 在蕾蕾妮的搀扶之下,芭梅亚朝着森林的方向缓步前进,却在途中遭遇了好几具小熊的拦截。经过多次交手之后,人类阵营早已察觉芭梅亚就是幻想种的指挥官,打算趁着这个机会将她跟扭转战局的小妖精一起解决掉。 「啧……」 芭梅亚试图推开蕾蕾妮,白风妖精的少女却说什么也不愿离去。可是芭梅亚心里面很清楚,年轻人是未来的希望,绝对不能让幻想种的希望之火在此熄灭。 于是黑焰妖精的长老顾不了双手酸软无力且微微颤抖,勉强举起了魔剑。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然而虎视眈眈的数具小熊,却被从侧面发动突击的金色巨狼扑倒在地。 钢铁异形虽然以一身怪力让幻想种吃尽了苦头,然而在金色巨狼的面前,却不过是毫无抵抗能力、名符其实的『小熊』罢了。 只见巨狼张开大口咬住小熊的脚掌,粗壮的颈子轻轻一扭,顿时将数百公斤重的大铁块甩到半空中。接着巨狼放松牙关,让大铁块顺势飞了出去。重摔在地之后,大铁块就此失去了行动能力。 除此之外,装备于前脚的护具也伸出了锐利的钩爪。搭配自身的利爪轻轻一挥,小熊的背部顿时出现了数道爪痕,喷出大量的蒸气。 瞬间摧毁钢铁异形的巨狼睁着一双闪闪发光的琥珀眼,凝视着芭梅亚和蕾蕾妮。 『魔剑士殿下,不碍事吧?』 「原来是吉尔拜斯殿下。劳烦您特地兽化之后前来相助,实在是过意不去。」 『幻想种不能失去你,况且这位小姑娘也展现出过人的勇气。』 化作金色巨狼的吉尔拜斯露出森然獠牙,朝着蕾蕾妮微微一笑。 『你的勇气令人钦佩。蕾蕾妮·亚尔列姆,我愿意为先前的轻侮向你致歉。』 「别、别这么说……那个,吉尔拜斯大人,可以请您帮忙将芭梅亚大人送回森林吗?」 『当然。』 于是吉尔拜斯将两人轻轻叼到自己的背上,迅速返回森林之中。 ※ ※ ※ 「战况似乎陷入胶着了呢。」 日薄西山的时刻,亚贝亚德端坐在燃起火把的高台上观战,同时轻摇杯中的葡萄酒,一派轻松地开口。 <机关铠骨骼>投入战场,让亚贝亚德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不过……效果似乎不如预期。」 然而亚贝亚德还是感到不甚满意。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伤亡人数不够多吧,亚贝亚德自问自答。原本以为会看到尸横遍野的画面,想不到攻击军和幻想种在交战之际都有所保留,尽可能地将伤害降至最低。 「这就怪了。攻击军的指挥官拉贝尔伯爵……不,应该称之为上校才对。他明明是个昏庸无能的指挥官,这几天的表现怎么会跌破我的眼镜呢?」 「……前线指挥官是个优秀的军人。下令小熊展开突击之际,不忘通知前线的步兵尽速撤退,而且小熊的弱点被敌人识破之后,也立刻下达撤退的指令,因此保全了 小熊部队一半以上的战力。」 玛格丽特冷冷地开口。 亚贝亚德随口答应一声,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看来,只好直接攻进森林了。」 这阵子玛格丽特虽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然而当她弄清楚亚贝亚德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时,却也忍不住睁大了深蓝色的双眼。 「……您的意思是,对森林里的幻想种展开突击?」 「没错。这几天的战事过于无趣,还不如放火烧了森林并率领大军冲杀进去,跟幻想种拼个你死我活。」 攻击军之所以采取「引诱幻想种至森林以外的草原地带后逐一歼灭」的战术,主要就是基于森林里的地形过于复杂,不利大规模部队的行动。现代化的战术讲究的是兵力的集中以及各兵种之间的横向联系,一旦进入森林,很容易遭到各个击破。 而且烧毁森林更是下下之策。焦土战术容易引起人民的反感,进攻方在开战之前扬言要放火烧林的做法纯粹只是一种挑衅罢了,不可能付诸实行。再加上这场战争是伊塞休坦王国的内战,放火烧毁自国领地的行为一旦传了出去,恐怕有损王国的威名。 「……殿下,若真的这么做,恐怕会让目前的局面彻底失控。」 「那又如何?」 亚贝亚德的语气异常轻松,玛格丽特和其他铁蔷薇骑士团的团员立刻变了脸色。 「别跟我提起什么控制局面,这不是我关心的地方。我只想好整以暇地站在高处,欣赏一大群傻瓜拼死互搏、自相残杀的画面罢了。如今这个战场满足不了我,所以我必须投入更多的兵力,制造出更大的伤亡,才能让我感到一丝的愉悦。」 「可是根据毕赫姆大人的计划……」 「毕赫姆?可以,你们就试着自己去完成毕赫姆的心愿吧,我绝对不会有所干涉。」 「……!」 「既然办不到,就好好地享受眼前的战争吧。目睹那些傻瓜在我们准备的棋盘上失去生命,嘲笑他们的愚蠢吧!」 『……』 铁蔷薇骑士团全体团员闻言,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过去在他们的心目中,亚贝亚德只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王子,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根本就是个精神异常的怪人。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战争可说是亚贝亚德一手促成的,然而他满脑子却只有在这场惨无人道的战争之中,寻找乐子的念头。 「向拉贝尔上校传令,明天早上全军突击!杀死所有的幻想种,将《黑森林》夷为平地!」 现场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火把的火花微微爆裂的声响。 6 清晨的浓雾之中,全体攻击部队一字排开,摆出了突击的阵型。历经三天的激战,攻击部队的人数减少了许多,总兵力却还是有五千人之谱。 士兵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凝重。 经历这三天的战斗之后,敌人——幻想种异于常人的能力,无不成为每一个士兵挥之不去的阴霾。变幻莫测的魔术,更是唤起了深藏心底的恐惧。 先人对森林的敬畏再度于士兵的脑海中浮现。参与战斗的士兵多半都是来自东部,从小伴随着《黑森林》的故事长大。随着突击发起的时刻逐渐逼近,他们不禁开始怀疑进攻《黑森林》的做法是对是错。 偏偏统领攻击部队的纯裤子弟不耐久候,愤而下达全军突击的命令。 即使再怎么不合理,也只能默默接受。 「不要让我颜面尽失,听见了没有!」 朝雾逐渐散去,《黑森林》的轮廓浮现于前方。在部队指挥官的激励之下,攻击行动正式开始。 前锋正是在昨天的战斗之中大放异彩的<机关铠骨骼>部队。投入预备兵力之后,总数高达六十具的小熊排成一路横队,就算是体型娇小的老鼠也钻不过去。排成一路横队的用意,自然是为了弥补回转能力的不足。 钢铁异形缓缓前进。 微暗的森林之中,亮起了无数的黄昏色光点。 想象即将爆发的惨烈战斗之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画面,五千名士兵严肃的神情逐渐流露出凶恶的杀气。 ——砰! 一道震撼人心的重低音响起。位居部队后方的炮兵部队顿时慌了手脚,因为他们尚未接获炮击的命令。 重低音之后,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士兵们抬头一看,东方的朝阳所映照的蔚蓝天空,降下了许多闪闪发光的银色粉末。 ——烟火? 银色的花朵绽放天际,看起来确实是烟火没错,然而闪闪发光的银色粉末却纷纷落至地面,并未燃烧殆尽。在银粉的装饰之下,战场仿佛降下了一层白霭霭的薄霜。 就在众人大感讶异之际,怪事发生了。 负责打头阵的<机关铠骨骼>纷纷双膝跪地,失去了行动力。仔细一看,小熊微微隆起的背部——亦即提供动力的琥珀炉所绽放的黄昏色光芒迅速减弱。 潜伏于森林中的琥珀色光点,也仿佛熄灭的蜡烛消失无踪。 现场顿时陷入了一片混乱。就在这个时候,一辆四头马车在数骑人马的护卫之下,以惊人的速度闯入互相对峙的攻击部队与森林之间。马车的装饰华丽,上面还刻着伊塞休坦王家的家徽。 只见马车停在战场的正中央,两名少女立刻打开天窗,从车顶跳了下来。一名少女顶着一头火焰般的赤铜色头发,另一名则是苍银色秀发的少女。 「——请听我一言!」 银发少女提高了嗓门。冷冽清澈的美声传遍四周,净化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请听我一言,伊塞休坦王国的士兵!以及《黑森林》中的幻想种!我的名字是路娜莉亚·d·涅普拉布尔德!幻想种<夜暗血族>的分支『雾之血族』的最后一名公主,人称『月花歌姬』!」 前阵子在王都闯出名号的『月花歌姬』突然现身战场,人类士兵固然有些惊讶,却也不禁为之倾倒。『月花歌姬』的美声毕竟比魔鬼长官的命令更有说服力,士兵们的反应也是不难想象。 「今天现身于此,是为了替某位贵人传话!立刻停止一切的战斗!这场战争是出于个人的私心,是伊塞休坦第三王位继承者亚贝亚德·冯·蓝格尔·邦·伊塞休坦的阴谋!」 在场众人全听得一清二楚。 亚贝亚德王子的阴谋? 士兵们面面相觎之际,后方突然传来一声怒骂。回头一看,原来是攻击部队的指挥官拉贝尔上校。 「这只是卑贱的怪物毫无根据的谎言!亚贝亚德王子的阴谋?笑话!主动挑起这场战争,又能替王子殿下带来什么好处?」 「如果这是对现状不满的异议份子,试图扭转乾坤的孤注一掷呢?」 所谓的说服力是取决于说话者的态度和语气,内容的真伪反而没那么重要。一方是视士兵的生命如草芥的军阀贵族,一方是身穿黑色礼服的银发美少女。而且相较于人称『月花歌姬』的少女清新曼妙的美声之前,前者的破锣嗓子简直就是不堪入耳的噪音。 面对麾下士兵怀疑的视线,向来不懂得体恤部下的上校不禁咽了口唾液。 「不、不要信口开河!你有什么证据!」 「关于这个问题,就请这位女士出面回答好了。」 赤铜色头发的少女朝着车厢内伸出右手,将一名幼女拉上了车顶。 「——谢谢你,莉亚·海蓝。」 「这是我的荣幸,伊尔莎殿下。」 在场的士兵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伊尔莎殿下?难道……? 心中的疑问逐渐往外扩散。 等到现 终章 每个人的接下来之后 1 放眼望去尽是数不清的人、人、人。王都威尔古本来就是人口众多的大都市,却从未出现过这种人满为患的情况。 这些人都是特地前来祝贺贝伦哈特王子登基。 好不容易才从战争的阴霾当中获得解脱,人们自然比平常更加渴望和平欢乐的庆祝活动。即使时序已经进入青玉之月(第九个月),人民的热情还是让早秋的空气弥漫着夏天的味道。 远离人群的咖啡厅一角,两名少年相对而坐。其中一人是金发碧眼的美少年,另一人则是留着黑色长发的童颜少年,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身材瘦弱的少女。 「说真的,你的新造型还真是令人双眼一亮。」 金发碧眼的美少年——海瑟·葛罗利的语气充满了赞叹。 「你本来就是天生的娃娃脸,如今再配上这种发型,看起来还挺可爱的呢。」 「……你应该不是在称赞我吧?」 黑色长发的少年——莱尔微微苦笑。 海瑟哼了一声,仿佛将莱尔的反问当成多此一举的废话。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这种造型不适合你啦。」 「我想也是。偏偏这阵子忙得不可开交,找不到时间剪头发。」 「忙到有时间找我出来喝咖啡?」 「找你出来是为了办正事。」 话才刚说完,莱尔就从怀中掏出一只信封放在桌上。信封上面写着『退学申请书』的字样。 「麻烦你了。」 「……也罢,就当作是报答你出借笔记的恩情吧。」海瑟将信封收入怀中,接着开口说道:「往后要我该找谁借笔记?」 「好好念书如何?」 「没办法,我忙着打工嘛。等一下还得赶着去工作呢。」 「向贝伦哈特殿下回报任务的工作吗?」 莱尔在闲话家常之际突然切入主题,猝不及防的海瑟顿时睁大了双眼。 「……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一直感到很纳闷,为什么我可以一直躲在卑尔根罕学园过着平静的校园生活?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录取为伊尔莎的家庭教师?答案很简单,一定是有人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暗自保护或是观察《最后女巫的弟子》。」 「……你对我早有怀疑,却还是把我当成朋友?」 「假装不知道朋友的秘密,也是维系友情的法则之一。」 「……真是败给你了。」 海瑟搔搔金发,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没错,我是贝伦哈特殿下的密探。葛罗利家族向来是国王的心腹,专门从事秘密行动。不过自从今年春天之后,情况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 「别这样。」 眼见莱尔向自己低头致谢,海瑟立刻笑着摇摇头。 「应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要不是因为你,我也无法享受这种惬意的校园生活。」 「彼此彼此。」 两人握了握手。 「保重……对了,身为你的朋友,请容许我提出最后一个问题。听说你正在逃避好几位年轻小姐的追杀,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五世祖的传奇当中,有没有可以让我参考的地方?」 「别傻了,五世祖逃跑的速度就跟乌龟一样。」 「这样子也能当密探?」 「所以最后才在满屋子的子孙陪伴之下含笑离世。」 于是海瑟向莱尔挥手道别,消失在人群之中。 离开咖啡厅之后,莱尔准备前往位于王都北方郊区的别墅。他搭乘一般的收费马车抵达某座森林的入口之后,再徒步走进森林。 过了一段时间,座落于圆形广场上的老旧别墅映入眼帘。拜斯布鲁克,人称『白色城堡』。如今白色的外墙不敌岁月的侵蚀,早已成为斑驳黯淡的浅灰色。 「一路上辛苦了,莱尔老师。」 伊尔莎从停靠在别墅门口的马车走了下来,主动向莱尔打招呼。 平时的伊尔莎总是穿着华丽昂贵的礼服,彰显出王族的高雅与尊贵,今天经过了一番盛装打扮之后,更是显得雍容华贵。典雅的礼服绣上金边,点缀着青玉和琥珀,代表了伊尔莎左右不同色的双眸。微施薄妆的脸庞光彩夺目,即使稍嫌稚嫩,依然无损与生俱来的优雅与高贵。 「这是今晚的礼服,老师觉得呢?」 「嗯,很漂亮,看起来就像是个母仪天下的女王大人。」 「谢谢老师!」 面对莱尔的赞美,伊尔莎不禁露出灿烂的微笑,看起来就跟普通少女一样天真活泼。 贝伦哈特继承王位之后,伊尔莎自然成为下一任的王位继承人。身为今晚派对的主角之一,她当然得盛装出席。 「不过,我还想让老师看一样东西。洁奇,快点过来!快点快点!」 「伊、伊尔莎大人,不要一直拉着在下……」 被伊尔莎拉下马车的人,正是盛装打扮的洁奇莉亚。 洁奇莉亚身上的礼服以白色为基调,点缀着白银的饰品,彰显出主人一丝不苟的性格。平常总是束在后脑的黄铜色秀发,如今也系上了华丽的缎带与发饰。 「如何?」 「除了美丽之外,我还能说什么?」 莱尔困惑的语气传入耳中,忸怩不安的洁奇莉亚立刻拾起头来。 「莱、莱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开个小玩笑罢了,不要介意。我只是觉得,还是这种气势汹汹的表情比较适合你,不过现在的你一样很好看。」 「你、你你……」 洁奇莉亚忍不住握紧双拳,脸颊更是红得跟苹果一样。 「……你太狡猾了。最后又补上那一句,要在下怎么生你的气?」 「千万别生气,否则脸上的妆可是会毁于一旦的。」 这下子连洁奇莉亚仅存的最后一丝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伊尔莎一直强忍着笑意,欣赏莱尔和洁奇莉亚之间的互动。眼见两人的对话告一段落,这才轻咳了数声,试图改变话题。 「……莱尔老师,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一想到大恩尚未报答之前就得替老师送行,我伊尔莎·冯·留希德尔·邦内·伊塞休坦就感到无比的愧疚。」 「帮助学生本来就是家庭教师份内的责任。如今丢下学生独自远游,反而是我应该向你道歉才对。」 「哪里,学生本应报答老师的栽培之恩。不嫌弃的话,请老师收下一点小东西。」 伊尔莎朝着洁奇莉亚点点头,洁奇莉亚立刻从马车中取出一只黑色的木箱,走到莱尔的身边之后打开箱盖。 木箱里面有一份盖了官印的文件,以及一把雕工细致的短剑。 「这份文件是莱尔老师的身分证明,自父亲正式戴冠的今晚九时之后自动生效。」 「感激不尽。」 莱尔欣然收下这份大礼。如今他已申请了退学,手边没有任何身分证明,自然是难以通过国境。伊尔莎的这份文件来得正是时候。 「这把短剑是?」 「请拔出来看看吧。」 莱尔依书拔出短剑,镀银的剑刃刻有象征伊塞休坦王族的鹰狮兽图腾。 「这把短剑跟伊塞休坦王族颇有渊源,足以证明莱尔老师受到王室的庇护。」 「真的要送给我吗?」 「替老师祈求旅途平安固然容易,但光是如此却稍嫌不足。为了让我放心,请老师务必收下这把短剑。」 伊尔莎深谙令对方难以婉拒的话术,微微苦笑 的莱尔只能恭恭敬敬地收下短剑。 「——感谢殿下的厚意。」 「嗯。接下来……洁奇?」 在伊尔莎的示意之下,洁奇莉亚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空木箱放在地上。 「……莱尔,可以请你回答当时的问题吗?」 「……」 莱尔为之语塞。 当时洁奇莉亚询问莱尔是否愿意跟自己交往,然而莱尔即将离开伊塞休坦,如今也只能做出否定的答复。可是以这种理由表示拒绝,对于主动提出要求的洁奇莉亚而言,无疑是一种伤害,因此莱尔不能逃避问题,必须以自我的意志婉拒对方的提议。话虽如此,莱尔却迟迟未能开口。 (……当时我真的感到很欣慰……) 即使目睹了莱尔的「复原」过程,洁奇莉亚依然不当一回事,从未将莱尔视为怪物。对于当时的莱尔而言,洁奇莉亚的态度无疑是莫大的救赎。 莱尔想要报答洁奇莉亚的恩情,不忍弃她于不顾。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无数个词语,就是独缺拒绝的字句。 「……在下的要求似乎有些强人所难。」 洁奇莉亚微微一笑。女性特有的微笑,刚好跟身上的礼服互相呼应。 「莱尔,你即将踏上寻找自我的旅程,因此在下也愿意改变当时的要求。一旦你找到了真正的自我,请务必通知在下。」 「……洁奇……」 「找到自我之后,再做出答复也不迟。祝你一路顺风,莱尔。」 洁奇莉亚拉起裙襬欠身行礼。动作虽然生涩了些,真挚的情感却还是令莱尔大为感动。只见莱尔轻擦鼻翼,藉以掩饰内心的害臊。 洁奇莉亚的言下之意,就是希望莱尔平安归来。对于即将远游的莱尔而言,这无疑是最大的祝福。 「……对不起,我是个狡猾的男人。」 沉吟良久之后,莱尔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 伊尔莎和洁奇莉亚笑着目送坦诚以对的莱尔缓缓离去。 ※ ※ ※ 「……洁奇,你真的甘心吗?」 「没什么好甘不甘心的,伊尔莎大人。」 拜斯布鲁克宅邸的门前,伊尔莎和洁奇莉亚注视着莱尔离去的方向。 「……在下跟莱尔之间根本还没开始。」 更何况是自己告诉莱尔不必急着做出答复的——这令洁奇莉亚不禁暗自苦笑。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次有效的进攻,洁奇莉亚心想。莱尔生性严谨,如果从朋友开始做起,难保未来没有让彼此的关系更上层楼的机会。 「战场上的局势变幻莫测,在下只是以退为进,为了反攻预作准备。」 「呵呵……洁奇,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心机的嘛。」 伊尔莎嘻嘻笑着。 年幼的王女固然不愿跟自己深爱的家庭教师分离,不过莱尔已经收下了伊尔莎赠与的短剑。依照他的个性来判断,最后一定会为了归还短剑而回到伊尔莎的身边,不如就将这段空档视为准备期吧。 更何况伊尔莎年纪尚轻,手边的权力有限。若要将莱尔当成自己的情夫,势必需要更大的权力。 「伊尔莎大人,差不多该走了。已经过了预定时间了呢。」 「也是,接下来还得跟幻想种的领袖会面……其实,我还真有点不想跟那位叫做芭梅亚的长老见面。」 「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她一直说我跟伊尔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跟『战女王』长得一模一样吗?真不愧是伊尔莎大人。」 「别闹了……对了,那个人的情况如何?」 「玛格丽特·玛修纳吗?已经派人四处搜寻了,目前毫无所获。真不知道身受重伤的她是怎么逃离医院的。」 「至少她暂时不会对莱尔老师不利。不过既然是老师所托,可不能让她出了什么乱子,一定要把人找出来。」 「是。接下来关于掳获的<机关铠骨骼>……」 搭乘马车前往王城的途中,伊尔莎和洁奇莉亚针对事变的善后工作进行讨论。两人都对莱尔的再度归来深信不疑,这份自信与坚持,也在未来的日子里促使两人成为威震西方诸国的伟大主从。 ※ ※ ※ 莱尔刻意避开人潮拥挤的王都,选择冷冷清清的郊外小径。恬静悠闲的乡村风光,逐渐染上了黄昏的色彩。 此时莱尔心念一动,决定造访王都最后的回忆。 一段时间之后,莱尔出现在位于王都西方的郊区广场。这座多用途的广场,正是今年春天举行嘉年华的场地。踏上旅途之前,莱尔突然兴起了重返此地回味往事的念头。 ——r a a ah h—— 熟悉的歌声传人莱尔的耳中。 「……」 莱尔停下脚步,打算原地右转逃之夭夭,但对方却早已有所察觉。悠美嘹亮的歌声之中,隐约流露出『给我滚过来』的威胁气息。 莱尔只好放弃逃跑的念头,乖乖地走向声音的主人。 「……」 空荡荡的广场正中央,苍银色秀发的少女正对着黄昏的天空引吭高歌。银白色的下弦月自东边的天际升起,在歌声的衬托之下格外皎洁。 「——unn?………原本只是姑且一试,没想到竟然中了大奖。」 清亮的歌声化作不悦的语气,路娜莉亚转身面向莱尔。 「好久不见了,莱尔大人。自从您坠入剧院后方的河中,已经一个月没见面了呢。」 「……好久不见。」 莱尔的回应细若蚊鸣,路娜莉亚的琥珀眼陡然绽放精光。她内心的愤怒似乎反映成白色的『浓雾』,浮现于广场四周。 「……可以请您解释一下吗?」 语气虽然不悦,但路娜莉亚的脸庞却是不断抽搐,显然是在压抑着泫然欲泣的情绪。 相较于当初在这座广场邂逅路娜莉亚的情景,她的表情着实比当时丰富了许多。一想到这里,莱尔不禁露出感慨良多的微笑。 「……莱尔大人?」 「抱歉,不过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没什么耐性,还请您长话短说。」 于是莱尔点点头,仰望天空缓缓开口。 「……事情必须从我在赫克森堡的地下室发现<最后女巫的遗产>的时候开始说起。」 《最后女巫》设于赫克森堡的工作室地底,有一间秘密的小屋。小屋里面有一台留声机,记录了艾路路亚的声音。开放留声机之后—— 『——我的名字是艾路路亚·亚索德。听见这个留言的人或许知道其他跟我有关的异名,不过请容我以下违的名字自称。 ——我是个失败者,被自己的思虑不周伤得体无完肤的败犬,这就是我的名字。 ——你是什么人?……也罢,这不重要。 ——接下来你即将获得的力量足以改变世界,也能够毁灭世界。至于该如何使用,端赖你自己的决定……可以利用这种力量获得名声,更可以累积财富。 ——若天可怜见,但愿你不是个孤芳自赏的高傲之辈。希望你即使面对世间各种残酷的考验,依然能够勇敢地面对世人,永远不会灰心、不会沮丧………… ——…………………… ——……………… ——……先从结论开始谈起吧。琥珀炉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个世界,可是那并非出于我的发明。 ——好吧,确实是我的点子没错,然而我的大脑却不足以将构想化作实际的产物。因此我决定先制造全新的大脑,以弥补自己的 不足。 ——幸好我具备了魔术师的知识,更继承了历代女巫所累积的经验。 ——于是我动用了所有的知识,开始制造所谓的「人工生命」。 ——幻想种,尤其是黑焰妖精制造「魔具」的方法带给我许多启发。在魔术「火焰」的作用下改变性质的金属,往往会得到超越寻常法则的特性,应用到生物身上,就成为制造「人工生命」的重要关键。 ——然而生物跟金属不同,无时无刻处于变化的状态。这种变化愈是显着,生物与「现实法则」之间的关连也就愈是强大。一旦现实的作用力增强,魔术的影响力就会相对减弱。 ——可是…… ——如果选择变化最少的时候,亦即生命诞生的最初阶段呢? ——于是我透过魔力,让诞生不久的胚胎改变了性质。』 听到这段描述的时候,莱尔突然有种反胃的感觉,恨不得立刻按下留声机的停止键。这无疑是对生命的冒渎,莱尔无法接受自己的师父竟然会做出这种有违天理的实验。 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浮现出自己也不愿相信的臆测。于是莱尔捂着嘴巴,勉强自己继续听下去。 『——历经多次的失败之后,我终于创造出四具「人工生命」——姑且称之为「魔力适合体」。 ——我对「人工生命」的期待,是有问必答的「高性能活体计算器」。培育成功的四具生命体各自具备不同面相的强化大脑,可以从事各式各样的发明。如今普及全世界的「琥珀炉」,就是成果之一。 ——之后,「人工生命」的运作十分顺利,一一实现了我的构想。 ——于是我忍不住仰天大笑,只因为酝酿多年的复仇计划终于完成了。这个世界以猎杀魔术师的借口夺走了我的同伴、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丈夫和我的孩子,我却以魔术师的知识彻底改变了这个世界。』 留声机传出阴暗却愉悦的笑声。 然而笑声并未持续多久,就被更阴郁的语气所取代。 『——根据先前的描述,「人工生命」虽然拥有优秀的能力,却只是没有自我的计算器。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扼杀了他们的自我领域。 ——因此,当不过只是一台计算器的「人工生命」以微弱的声音说出「杀了我」的时候,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强烈的懊悔袭上心头。 ——这一切都是为了死去的儿子……为了不让「猎杀魔术师」这种疯狂的行径再度重演,为了创造一个理性的世界……然而致力于实现理想之际,我却没发现自己距离正常的人类愈来愈远……我是一个愚人,令人发噱的蠢蛋。 ——于是我封印了四号大脑所有「人工生命」的功能,重新调整为普通的人类。然后将遗忘了一切、在惊疑之中睁开双眼的稚嫩灵魂,命名为「莱尔·巴德休坦」……』 豁然开朗的感叹脱口而出。果然不出所料,莱尔心想。 『——我想要做些符合人性的事情。将人工制造出来的生命培育成「人类」,是否能让我重拾「人类」的身分?是的,我甚至产生了这种自私的念头。 ——即使是出于一己的私心,莱尔不负我的期望,成长为一个好孩子,成长为令我自惭形秽,走到哪里都不会让我失了面子的优等生。 ——可是…… ——正在聆听这段纪录的人……莱尔,是你吧? ——既然听到了这段纪录,代表你也面对了无法逃避的命运。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果,莱尔。 ——既然如此,我就全都告诉你吧。关于你的「功能」……。 「……师父所留下的《最后女巫的遗产》,其实就是呢莱尔·巴德休坦的使用说明书』。」 从莱尔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后,路娜莉亚默然不语。四周的『浓雾』消失退散,琥珀眼的光芒也逐渐黯淡。 「所以我想出了这次的计划,让我从你和玛莉亚的面前彻底消失。」 「……莱尔大人……」 咽了口唾液之后,路娜莉亚提出疑问。 「……您早就知道了吗?就是……自己并不是……」 「并不是普通人吗?或多或少吧。」 莱尔微微一笑,看起来有些落寞。 「每当师父问我想要成为哪种人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该怎么说呢?总是说不出的诡异。现在回想起来,我总算是有点明白了。」 ——成为人类吧。 或许这才是师父所期待的答案。 「……所以呢?」 路娜莉亚颤抖着声音提出质疑——不,应该是确认。 「所以您才会刻意忽视玛莉亚对您的一片心意……」 「……」 莱尔沉默不语,这就是他的答案。 「……太过分了。」 路娜莉亚俯视着地面说道。 「……其实我本来只是打算诈死而已,藉以解除他们对我的警戒。想不到最后却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让你们饱受惊吓。」 莱尔的语气充满了歉疚。 「……对不起,其实我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情。」 ——为什么? 「说出来也是徒增彼此的困扰,所以我原本打算直接出发,就此不相往来。」 ——为什么? 「还有,这件事可千万别告诉玛莉亚。」 ——为什么!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像你这么傻的大笨蛋——!」 路娜莉亚鼓起全身的力气,朝莱尔大声一吼。她的身体虽然瘦弱,肺活量却是大得吓人。就连预测路娜莉亚会大发雷霆的莱尔,此时也吓得仰起身子。 「笨蛋!大笨蛋!无药可救的白痴!可恶,我想不到其他的词汇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反正你是笨蛋就对了!笨蛋笨蛋笨蛋!超级大笨蛋!」 「你、你先冷静……」 「冷静?你叫我冷静?」 带着前所未有的怒容,路娜莉亚气势汹汹地走向莱尔,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这要我怎么冷静得下来?自私的家伙!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你而受到了伤害?」 「我、我也有我的考虑……」 「给我闭嘴,笨蛋!」 考虑?居然跟正在气头上的女人论及自己的考虑?这家伙真的没救了! 「就算退一百步——不对,退一百万步,不替我着想,你也该想想玛莉亚的感受吧!」 「!」 「玛莉亚相信你绝对不会让我们伤心落泪,结果你却……你却……!」 莱尔隐瞒事实的做法固然令人不悦,然而路娜莉亚真正在乎的并不是这个。 眼前的男人彻底背叛了玛莉亚对他的信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倒是说说看,我还能怎么办……!」 莱尔脸色一沉。 「我是怪物,不是人类!你叫我怎么有脸去见玛莉亚!」 「……」 「我无法回应她的心意!不能给她普通的幸福!更别说是组织家庭,甚至是生儿育女了!我怎么还能厚着脸皮,继续接受她的心意!」 「……你·这·个·人!」 澎湃的情绪超越某个临界点之后,脸上的表情承受不了强烈的情感,反而会呈现放空的状态。路娜莉亚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又恢复成昔日的面无表情,身体却还是忍不住举起莱尔,朝着地面奋力一摔。 「咕噗——」 「你这个——无药可救的蠢男人——!」 光是抓起莱尔撞击地面还不够,路 娜莉亚甚至跨坐在他的身上,一连赏了好几记巴掌。 「你到底要蠢到什么时候!」 「咕——」 「不要用小得可怜的脑容量衡量他人的幸福,你这个笨蛋!笨蛋就应该像个笨蛋,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呜——」 「玛莉亚和我要的怎么可能是普通的幸福?笨蛋!不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傻瓜,就你一个聪明!」 「啊——」 「怪物?不是人?你以为我们第一天认识你吗?我们早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了,笨蛋!天底下有哪个傻瓜会向你要求一般人的幸福?真是够了!」 「咿——」 「我们要的只是跟你在一起!难道你连这点都不明白?」 就在路娜莉亚准备痛下杀手并高举铁拳之际,紧握的拳头突然停在半空中。 「呜……呜咕……呜呜……」 莱尔哭了。路娜莉亚心里面很清楚,莱尔的一张脸虽然肿得跟猪头一样,却还不至于让他痛得流泪。 于是路娜莉亚收起拳头,搂着莱尔紧贴自己的胸口。 不让其他人看到男人流泪的模样,是女人应尽的义务——路娜莉亚的心中自然浮现出这种想法。 「——谢谢。」 过了大约五分钟之后,莱尔的声音重拾几分活力。于是他轻轻推开路娜莉亚,从地上站了起来。 路娜莉亚也跟着起身,凝视着痛得皱起眉头的莱尔。 「……现在呢?决定去见玛莉亚了吗?」 「不了。我有寄了封信给她,这样就够了。现在跟她见上一面,反而会动摇我的决心。」 「……信?玛莉亚也有?」 「……你不就是因为看了那封信之后,才故意埋伏在这里的吗?」 莱尔瞪了路娜莉亚一眼。若非看了那封信,她也不至于把自己打成猪头。 路娜莉亚的心中顿时涌现出些许的罪恶感,不过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实上,路娜莉亚还嫌莱尔受到的教训太轻了点。不甘示弱的路娜莉亚试图反瞪回去,然而见到莱尔又红又肿的脸颊,却又忍不住别过头去。 「……也罢,这不重要。」 「这不重要?」 「没错,就是不重要!你在寄给玛莉亚的信上写了什么?」 莱尔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怀疑,不过路娜莉亚的语气真诚,不像是在骗人。于是莱尔做了几次深呼吸,试着调适心情。 「——『给我一点时间』。」 莱尔缓缓开口。 「给我一点时间?」 「简而言之,就是这么回事。我必须更进一步了解自己。」 所以寻找艾路路亚的下落,就是目前的当务之急。 声音纪录只说明了几项要点,莱尔对自己的了解仅限于过人的记忆力与计算力、生命遭受威胁之际的『紧急避险系统』,以及真正的「死亡」条件。 因此莱尔必须跟艾路路亚见上一面,彻底了解自己的身体,才知道自己能否成为理想中的人类,抑或是否还有成为那种人类的意愿。 确定自己真的是个人类。 这就是莱尔踏上旅程的真正目的。 「否则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面对大家……当然,或许这只是一种自我满足。」 莱尔摇头苦笑。 「无论如何,现在都是我『离巢』的时刻。所以我一定要找到师父,当面向她问清楚——『为什么一直瞒着我!』」 「……原来如此。」 路娜莉亚吁了口气,转身回到广场的正中央,提起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路娜莉亚?」 「我也要一起去。」 「……选择装死的主要原因,在于这是我一个人的旅程。所以我不想跟你们见面,因为你们一定会跟上来。你可别忘了,这场旅行的目的纯粹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喔。」 「那又怎样?」 路娜莉亚露出温柔可掬,却又挑衅意味十足的笑容。 没错,那又怎样?不管是不是自我满足,都不能为了这个理由让莱尔轻易地溜走。 (你等着吧,玛莉亚。我一定要将项圈套在这个别扭的怪人身上,带着他回到你的面前。) 路娜莉亚知道,玛莉亚在莱尔的心中占了非常重要的分量。 因为他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前做出最自私、最一厢情愿、最自以为是的宣示——『不准碰我的女人!』 即使玛莉亚是莱尔的真命天女,路娜莉亚也毫不介意,因为她打算占有深爱着玛莉亚的莱尔。 ——会不会太贪心了一点? 然而,相较于亲密友人连一根头发、一片指甲甚至是内心的最深处,都愿意无条件奉献出来的爱情表现,自己若不贪心一点,岂不是被比了下去? 路娜莉亚喜欢莱尔,也喜欢玛莉亚,因此莱尔必须具备同时替自己和玛莉亚带来幸福的本事。到时候莱尔也好,自己跟玛莉亚也罢,所有人都可以过着幸福的生活。 将不为人知的恶女企图深藏心底,路娜莉亚朝着莱尔嫣然一笑。 「我们走吧,莱尔大人。」 路娜莉亚的表情十分自然,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莱尔似乎想说些什么,却领悟到此时已是多说无益,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吧,不过我有个条件。」 「请说。」 「往后禁止使用『大人』二字,毕竟你已经不是我的秘书了。而且『大人』的称谓实在是担当不起,听在耳中更是倍感压力。」 路娜莉亚眨了眨眼。仔细一想,现在确实是已经没有加上敬称的必要,不过莱尔的条件还是令她感到有些讶异。 「……莱、莱……」 真要舍弃敬称,反而又难以说出口。然而意识到莱尔的视线,路娜莉亚还是在心中鞭策自己。 「……我们走吧……莱、莱尔……」 「嗯,路娜莉亚。」 微微一笑之后,莱尔转身迈开脚步。 这种轻率的态度令路娜莉亚感到有些不悦,不过她还是立刻跟了上去,同时在心中思索报复莱尔的方法。 几年之后,莱尔被冠上『魔导技术之王』的称号,成为世人所敬畏的对象。 然而现在的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为了追寻自我而踏上旅程。 ……and the magische teica part.1,"lunaria the moonlight-diva" closed. 断章 另一篇的序章 好不容易才摆脱挂在肩膀上的绷带,心情大好的蜜拉自医院返回公寓,眼前的惨状却让她变了脸色。 「这……」 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冲突平安落幕,莱尔也还活在世上;然而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蜜拉花了一番工夫才收拾整齐的房间居然又变成了垃圾堆。 「蜜拉!你回来啦!」 玛莉亚的声音从寝室传来。 于是蜜拉快步走向寝室。伊尔莎和贝伦哈特瞒着大家将莱尔藏匿起来的做法固然过分了些,却也犯不着将怨气发泄在东西上面吧。嘴里发着牢骚的蜜拉走进寝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跌破了眼镜。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 映入眼帘的,正是孤军奋战的玛莉亚卯起来将所有的衣物塞进行李箱的画面。 「……似乎是准备出门旅行。」 「没错,我要去把莱尔找回来。」 「您知道莱尔大人身在何处吗?」 蜜拉趁势提出询问。只见玛莉亚下巴一努,指着桌上的信封和信纸。 「……难道是?」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蜜拉立刻拿起信纸,脸上的表情从期待、混乱变成了失望,最后更是无力地垂下肩膀。 「……那个人实在是……」 这封信确实是莱尔写的没错。内容虽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重点却只有下列两句。 『我出门去旅行了,请不要找我。』 明明就是为了寻找自我而不惜离家出走的孩子所留下的道别信,却刻意添加了许多艰深难解的修饰词汇,更是令人看了心中有气。 「很过分对吧?先前为了他担心受怕,好不容易才接到睽违许久的联络,结果他竟然说要出外旅行,还要我不要急着找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为了关上早已塞不下任何东西的行李箱,玛莉亚干脆整个人压在上面。听见玛莉亚的抱怨,蜜拉不禁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莱尔大人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只不过是从『脑袋不灵光』的程度,直接晋升为『笨蛋』的境界。 「所以小姐也要踏上,找条绳子套在莱尔大人头上。的旅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好不容易关上了行李箱,玛莉亚转身面向蜜拉。 「我走了!」 「?言下之意,小姐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有你跟在身边固然比较安全,不过孙女跟女儿同时离家出走,祖父他老人家多少也会有点担心。」 「……」 玛莉亚的立论正确,蜜拉毫无反驳的余地。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拜托你啰,姑姑。」 「唉……居然把麻烦推到我身上,独自一人出国逍遥,你可真是个孝顺的侄女。」 两人同时睁着翡翠色的瞳孔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会跟家里保持联络,不必替我担心。」 「是,一定要将莱尔大人抓回来。」 「那当然!逮回来之后一定要让他哭着向我道歉,然后再用尽各种手段迫使他对我说出『喜欢』二字!」 「……?」 闻言,蜜拉露出不解的表情。 莱尔早就已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前说出决定性的台词了,难道玛莉亚完全不记得了吗? 「嗯?蜜拉,怎么啦?」 「没什么。」 记不得就算了。玛莉亚既是小时候鼓励自己勇敢活下去的可爱侄女,同时又是自己的主人,然而自己的身分毕竟只是仰赖主人而活的卑微女仆,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打击主人的信心? 于是蜜拉的脸上就跟过去一样,漾起了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期待您的好消息,玛莉亚小姐。」 「嗯!莱尔,等着瞧吧!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之后—— 人称『赤铜舞姬』的女中豪杰,在西方诸国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事迹,经过许多作家的润饰编纂之后,俨然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maria the me-dancer"prologue.closed. 好不容易才摆脱挂在肩膀上的绷带,心情大好的蜜拉自医院返回公寓,眼前的惨状却让她变了脸色。 「这……」 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冲突平安落幕,莱尔也还活在世上;然而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蜜拉花了一番工夫才收拾整齐的房间居然又变成了垃圾堆。 「蜜拉!你回来啦!」 玛莉亚的声音从寝室传来。 于是蜜拉快步走向寝室。伊尔莎和贝伦哈特瞒着大家将莱尔藏匿起来的做法固然过分了些,却也犯不着将怨气发泄在东西上面吧。嘴里发着牢骚的蜜拉走进寝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跌破了眼镜。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 映入眼帘的,正是孤军奋战的玛莉亚卯起来将所有的衣物塞进行李箱的画面。 「……似乎是准备出门旅行。」 「没错,我要去把莱尔找回来。」 「您知道莱尔大人身在何处吗?」 蜜拉趁势提出询问。只见玛莉亚下巴一努,指着桌上的信封和信纸。 「……难道是?」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蜜拉立刻拿起信纸,脸上的表情从期待、混乱变成了失望,最后更是无力地垂下肩膀。 「……那个人实在是……」 这封信确实是莱尔写的没错。内容虽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重点却只有下列两句。 『我出门去旅行了,请不要找我。』 明明就是为了寻找自我而不惜离家出走的孩子所留下的道别信,却刻意添加了许多艰深难解的修饰词汇,更是令人看了心中有气。 「很过分对吧?先前为了他担心受怕,好不容易才接到睽违许久的联络,结果他竟然说要出外旅行,还要我不要急着找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为了关上早已塞不下任何东西的行李箱,玛莉亚干脆整个人压在上面。听见玛莉亚的抱怨,蜜拉不禁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莱尔大人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只不过是从『脑袋不灵光』的程度,直接晋升为『笨蛋』的境界。 「所以小姐也要踏上,找条绳子套在莱尔大人头上。的旅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好不容易关上了行李箱,玛莉亚转身面向蜜拉。 「我走了!」 「?言下之意,小姐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有你跟在身边固然比较安全,不过孙女跟女儿同时离家出走,祖父他老人家多少也会有点担心。」 「……」 玛莉亚的立论正确,蜜拉毫无反驳的余地。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拜托你啰,姑姑。」 「唉……居然把麻烦推到我身上,独自一人出国逍遥,你可真是个孝顺的侄女。」 两人同时睁着翡翠色的瞳孔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会跟家里保持联络,不必替我担心。」 「是,一定要将莱尔大人抓回来。」 「那当然!逮回来之后一定要让他哭着向我道歉,然后再用尽各种手段迫使他对我说出『喜欢』二字!」 「……?」 闻言,蜜拉露出不解的表情。 莱尔早就已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前说出决定性的台词了,难道玛莉亚完全不记得了吗? 「嗯?蜜拉,怎么啦?」 「没什么。」 记不得就算了。玛莉亚既是小时候鼓励自己勇敢活下去的可爱侄女,同时又是自己的主人,然而自己的身分毕竟只是仰赖主人而活的卑微女仆,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打击主人的信心? 于是蜜拉的脸上就跟过去一样,漾起了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期待您的好消息,玛莉亚小姐。」 「嗯!莱尔,等着瞧吧!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之后—— 人称『赤铜舞姬』的女中豪杰,在西方诸国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事迹,经过许多作家的润饰编纂之后,俨然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maria the me-dancer"prologue.closed. 好不容易才摆脱挂在肩膀上的绷带,心情大好的蜜拉自医院返回公寓,眼前的惨状却让她变了脸色。 「这……」 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冲突平安落幕,莱尔也还活在世上;然而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蜜拉花了一番工夫才收拾整齐的房间居然又变成了垃圾堆。 「蜜拉!你回来啦!」 玛莉亚的声音从寝室传来。 于是蜜拉快步走向寝室。伊尔莎和贝伦哈特瞒着大家将莱尔藏匿起来的做法固然过分了些,却也犯不着将怨气发泄在东西上面吧。嘴里发着牢骚的蜜拉走进寝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跌破了眼镜。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 映入眼帘的,正是孤军奋战的玛莉亚卯起来将所有的衣物塞进行李箱的画面。 「……似乎是准备出门旅行。」 「没错,我要去把莱尔找回来。」 「您知道莱尔大人身在何处吗?」 蜜拉趁势提出询问。只见玛莉亚下巴一努,指着桌上的信封和信纸。 「……难道是?」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蜜拉立刻拿起信纸,脸上的表情从期待、混乱变成了失望,最后更是无力地垂下肩膀。 「……那个人实在是……」 这封信确实是莱尔写的没错。内容虽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重点却只有下列两句。 『我出门去旅行了,请不要找我。』 明明就是为了寻找自我而不惜离家出走的孩子所留下的道别信,却刻意添加了许多艰深难解的修饰词汇,更是令人看了心中有气。 「很过分对吧?先前为了他担心受怕,好不容易才接到睽违许久的联络,结果他竟然说要出外旅行,还要我不要急着找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为了关上早已塞不下任何东西的行李箱,玛莉亚干脆整个人压在上面。听见玛莉亚的抱怨,蜜拉不禁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莱尔大人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只不过是从『脑袋不灵光』的程度,直接晋升为『笨蛋』的境界。 「所以小姐也要踏上,找条绳子套在莱尔大人头上。的旅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好不容易关上了行李箱,玛莉亚转身面向蜜拉。 「我走了!」 「?言下之意,小姐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有你跟在身边固然比较安全,不过孙女跟女儿同时离家出走,祖父他老人家多少也会有点担心。」 「……」 玛莉亚的立论正确,蜜拉毫无反驳的余地。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拜托你啰,姑姑。」 「唉……居然把麻烦推到我身上,独自一人出国逍遥,你可真是个孝顺的侄女。」 两人同时睁着翡翠色的瞳孔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会跟家里保持联络,不必替我担心。」 「是,一定要将莱尔大人抓回来。」 「那当然!逮回来之后一定要让他哭着向我道歉,然后再用尽各种手段迫使他对我说出『喜欢』二字!」 「……?」 闻言,蜜拉露出不解的表情。 莱尔早就已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前说出决定性的台词了,难道玛莉亚完全不记得了吗? 「嗯?蜜拉,怎么啦?」 「没什么。」 记不得就算了。玛莉亚既是小时候鼓励自己勇敢活下去的可爱侄女,同时又是自己的主人,然而自己的身分毕竟只是仰赖主人而活的卑微女仆,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打击主人的信心? 于是蜜拉的脸上就跟过去一样,漾起了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期待您的好消息,玛莉亚小姐。」 「嗯!莱尔,等着瞧吧!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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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冲突平安落幕,莱尔也还活在世上;然而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蜜拉花了一番工夫才收拾整齐的房间居然又变成了垃圾堆。 「蜜拉!你回来啦!」 玛莉亚的声音从寝室传来。 于是蜜拉快步走向寝室。伊尔莎和贝伦哈特瞒着大家将莱尔藏匿起来的做法固然过分了些,却也犯不着将怨气发泄在东西上面吧。嘴里发着牢骚的蜜拉走进寝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跌破了眼镜。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 映入眼帘的,正是孤军奋战的玛莉亚卯起来将所有的衣物塞进行李箱的画面。 「……似乎是准备出门旅行。」 「没错,我要去把莱尔找回来。」 「您知道莱尔大人身在何处吗?」 蜜拉趁势提出询问。只见玛莉亚下巴一努,指着桌上的信封和信纸。 「……难道是?」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蜜拉立刻拿起信纸,脸上的表情从期待、混乱变成了失望,最后更是无力地垂下肩膀。 「……那个人实在是……」 这封信确实是莱尔写的没错。内容虽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重点却只有下列两句。 『我出门去旅行了,请不要找我。』 明明就是为了寻找自我而不惜离家出走的孩子所留下的道别信,却刻意添加了许多艰深难解的修饰词汇,更是令人看了心中有气。 「很过分对吧?先前为了他担心受怕,好不容易才接到睽违许久的联络,结果他竟然说要出外旅行,还要我不要急着找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为了关上早已塞不下任何东西的行李箱,玛莉亚干脆整个人压在上面。听见玛莉亚的抱怨,蜜拉不禁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莱尔大人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只不过是从『脑袋不灵光』的程度,直接晋升为『笨蛋』的境界。 「所以小姐也要踏上,找条绳子套在莱尔大人头上。的旅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好不容易关上了行李箱,玛莉亚转身面向蜜拉。 「我走了!」 「?言下之意,小姐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有你跟在身边固然比较安全,不过孙女跟女儿同时离家出走,祖父他老人家多少也会有点担心。」 「……」 玛莉亚的立论正确,蜜拉毫无反驳的余地。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拜托你啰,姑姑。」 「唉……居然把麻烦推到我身上,独自一人出国逍遥,你可真是个孝顺的侄女。」 两人同时睁着翡翠色的瞳孔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会跟家里保持联络,不必替我担心。」 「是,一定要将莱尔大人抓回来。」 「那当然!逮回来之后一定要让他哭着向我道歉,然后再用尽各种手段迫使他对我说出『喜欢』二字!」 「……?」 闻言,蜜拉露出不解的表情。 莱尔早就已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前说出决定性的台词了,难道玛莉亚完全不记得了吗? 「嗯?蜜拉,怎么啦?」 「没什么。」 记不得就算了。玛莉亚既是小时候鼓励自己勇敢活下去的可爱侄女,同时又是自己的主人,然而自己的身分毕竟只是仰赖主人而活的卑微女仆,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打击主人的信心? 于是蜜拉的脸上就跟过去一样,漾起了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期待您的好消息,玛莉亚小姐。」 「嗯!莱尔,等着瞧吧!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之后—— 人称『赤铜舞姬』的女中豪杰,在西方诸国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事迹,经过许多作家的润饰编纂之后,俨然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maria the me-dancer"prologue.closed. 好不容易才摆脱挂在肩膀上的绷带,心情大好的蜜拉自医院返回公寓,眼前的惨状却让她变了脸色。 「这……」 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冲突平安落幕,莱尔也还活在世上;然而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蜜拉花了一番工夫才收拾整齐的房间居然又变成了垃圾堆。 「蜜拉!你回来啦!」 玛莉亚的声音从寝室传来。 于是蜜拉快步走向寝室。伊尔莎和贝伦哈特瞒着大家将莱尔藏匿起来的做法固然过分了些,却也犯不着将怨气发泄在东西上面吧。嘴里发着牢骚的蜜拉走进寝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跌破了眼镜。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 映入眼帘的,正是孤军奋战的玛莉亚卯起来将所有的衣物塞进行李箱的画面。 「……似乎是准备出门旅行。」 「没错,我要去把莱尔找回来。」 「您知道莱尔大人身在何处吗?」 蜜拉趁势提出询问。只见玛莉亚下巴一努,指着桌上的信封和信纸。 「……难道是?」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蜜拉立刻拿起信纸,脸上的表情从期待、混乱变成了失望,最后更是无力地垂下肩膀。 「……那个人实在是……」 这封信确实是莱尔写的没错。内容虽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重点却只有下列两句。 『我出门去旅行了,请不要找我。』 明明就是为了寻找自我而不惜离家出走的孩子所留下的道别信,却刻意添加了许多艰深难解的修饰词汇,更是令人看了心中有气。 「很过分对吧?先前为了他担心受怕,好不容易才接到睽违许久的联络,结果他竟然说要出外旅行,还要我不要急着找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为了关上早已塞不下任何东西的行李箱,玛莉亚干脆整个人压在上面。听见玛莉亚的抱怨,蜜拉不禁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莱尔大人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只不过是从『脑袋不灵光』的程度,直接晋升为『笨蛋』的境界。 「所以小姐也要踏上,找条绳子套在莱尔大人头上。的旅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好不容易关上了行李箱,玛莉亚转身面向蜜拉。 「我走了!」 「?言下之意,小姐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有你跟在身边固然比较安全,不过孙女跟女儿同时离家出走,祖父他老人家多少也会有点担心。」 「……」 玛莉亚的立论正确,蜜拉毫无反驳的余地。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拜托你啰,姑姑。」 「唉……居然把麻烦推到我身上,独自一人出国逍遥,你可真是个孝顺的侄女。」 两人同时睁着翡翠色的瞳孔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会跟家里保持联络,不必替我担心。」 「是,一定要将莱尔大人抓回来。」 「那当然!逮回来之后一定要让他哭着向我道歉,然后再用尽各种手段迫使他对我说出『喜欢』二字!」 「……?」 闻言,蜜拉露出不解的表情。 莱尔早就已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前说出决定性的台词了,难道玛莉亚完全不记得了吗? 「嗯?蜜拉,怎么啦?」 「没什么。」 记不得就算了。玛莉亚既是小时候鼓励自己勇敢活下去的可爱侄女,同时又是自己的主人,然而自己的身分毕竟只是仰赖主人而活的卑微女仆,又何必在这种时候打击主人的信心? 于是蜜拉的脸上就跟过去一样,漾起了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期待您的好消息,玛莉亚小姐。」 「嗯!莱尔,等着瞧吧!我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之后—— 人称『赤铜舞姬』的女中豪杰,在西方诸国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事迹,经过许多作家的润饰编纂之后,俨然成为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当然,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maria the me-dancer"prologue.closed. 好不容易才摆脱挂在肩膀上的绷带,心情大好的蜜拉自医院返回公寓,眼前的惨状却让她变了脸色。 「这……」 人类与幻想种之间的冲突平安落幕,莱尔也还活在世上;然而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蜜拉花了一番工夫才收拾整齐的房间居然又变成了垃圾堆。 「蜜拉!你回来啦!」 玛莉亚的声音从寝室传来。 于是蜜拉快步走向寝室。伊尔莎和贝伦哈特瞒着大家将莱尔藏匿起来的做法固然过分了些,却也犯不着将怨气发泄在东西上面吧。嘴里发着牢骚的蜜拉走进寝室,眼前的景象却让她跌破了眼镜。 「……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 映入眼帘的,正是孤军奋战的玛莉亚卯起来将所有的衣物塞进行李箱的画面。 「……似乎是准备出门旅行。」 「没错,我要去把莱尔找回来。」 「您知道莱尔大人身在何处吗?」 蜜拉趁势提出询问。只见玛莉亚下巴一努,指着桌上的信封和信纸。 「……难道是?」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蜜拉立刻拿起信纸,脸上的表情从期待、混乱变成了失望,最后更是无力地垂下肩膀。 「……那个人实在是……」 这封信确实是莱尔写的没错。内容虽然是洋洋洒洒一大篇,重点却只有下列两句。 『我出门去旅行了,请不要找我。』 明明就是为了寻找自我而不惜离家出走的孩子所留下的道别信,却刻意添加了许多艰深难解的修饰词汇,更是令人看了心中有气。 「很过分对吧?先前为了他担心受怕,好不容易才接到睽违许久的联络,结果他竟然说要出外旅行,还要我不要急着找人?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为了关上早已塞不下任何东西的行李箱,玛莉亚干脆整个人压在上面。听见玛莉亚的抱怨,蜜拉不禁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 「莱尔大人从小就是这副德行。」 只不过是从『脑袋不灵光』的程度,直接晋升为『笨蛋』的境界。 「所以小姐也要踏上,找条绳子套在莱尔大人头上。的旅程吗?」 「就是这么回事!」 好不容易关上了行李箱,玛莉亚转身面向蜜拉。 「我走了!」 「?言下之意,小姐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有你跟在身边固然比较安全,不过孙女跟女儿同时离家出走,祖父他老人家多少也会有点担心。」 「……」 玛莉亚的立论正确,蜜拉毫无反驳的余地。 「所以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拜托你啰,姑姑。」 「唉……居然把麻烦推到我身上,独自一人出国逍遥,你可真是个孝顺的侄女。」 两人同时睁着翡翠色的瞳孔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我会跟家里保持联络,不必替我担心。」 「是,一定要将莱尔大人抓回来。」 「那当然!逮回来之后一定要让他哭着向我道歉,然后再用尽各种手段迫使他对我说出『喜欢』二字!」 「……?」 闻言,蜜拉露出不解的表情。 莱尔早就已经当着许多人的面前说出决定性的台词了,难道玛莉亚完全不记得了吗? 「嗯?蜜拉,怎么啦?」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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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期构想是将第一集设定为打倒最后大魔王之卷,第二集以后就是主角跟代表『毕赫姆的诅咒』的众家反派互相对抗的设定。身为毕赫姆「支配人类易如反掌」这种信条的最后余晖,将玛格丽特设定为软弱的女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个人认为支配他人最完美的方法,就是让被支配者遗忘自己的「弱点」,就如同民主的独裁者经常将『伟大的国民』、『尊贵的民族』或是『优秀的人种』挂在嘴边的要领相同。 其实那只是个人的恶趣味所创造出来的角色,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啦。倾向自我毁灭的性感尤物,略带一点被虐狂的气质,让玛格丽特杀了莱尔其实也是不错的安排。我就是爱杀娇娘! 不过有本事对抗玛格丽特的诱惑,代表莱尔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说起来,对于轻小说的男主角而言,遭人践踏、被利刃所伤,甚至是一命呜呼,其实都是一种奖励呢。 ……这次的后记就在谈论玛格丽特之中接近尾声了。 大场兄的『书腰下的福利』似乎依然健在,记得掀开书腰看一看喔~! 虽然早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〇一三年 秋 翅田大介 注意! 文中有言,务必读到最后喔。 哈啰哈啰~我是翅田~ 那个~ 真的痛下杀手了呢! 没办法,我就是想动手杀人。 或许这种安排,就是为了证明莱尔〇〇〇〇〇吧。世界是为了「杀」娇娘而存在的! ……以上纯属虚构(?)。 第四集的地下女主角当然就是玛格丽特(十九岁的处女),她也是女强人辈出的本书当中唯一的『弱女子』。 不过人类是复杂的生物,没有绝对的强弱,可是玛格丽特确实是个弱女子无误。弱在哪里?很简单,她从未察觉自己的软弱。 若不是遇见了毕赫姆,玛格丽特的软弱应该会成为她最强的武器。结果她却在无从察觉一己之弱的情况下无限强化自己的战斗力,最后招致了毁灭的结果。 初期构想是将第一集设定为打倒最后大魔王之卷,第二集以后就是主角跟代表『毕赫姆的诅咒』的众家反派互相对抗的设定。身为毕赫姆「支配人类易如反掌」这种信条的最后余晖,将玛格丽特设定为软弱的女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个人认为支配他人最完美的方法,就是让被支配者遗忘自己的「弱点」,就如同民主的独裁者经常将『伟大的国民』、『尊贵的民族』或是『优秀的人种』挂在嘴边的要领相同。 其实那只是个人的恶趣味所创造出来的角色,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啦。倾向自我毁灭的性感尤物,略带一点被虐狂的气质,让玛格丽特杀了莱尔其实也是不错的安排。我就是爱杀娇娘! 不过有本事对抗玛格丽特的诱惑,代表莱尔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说起来,对于轻小说的男主角而言,遭人践踏、被利刃所伤,甚至是一命呜呼,其实都是一种奖励呢。 ……这次的后记就在谈论玛格丽特之中接近尾声了。 大场兄的『书腰下的福利』似乎依然健在,记得掀开书腰看一看喔~! 虽然早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〇一三年 秋 翅田大介 注意! 文中有言,务必读到最后喔。 哈啰哈啰~我是翅田~ 那个~ 真的痛下杀手了呢! 没办法,我就是想动手杀人。 或许这种安排,就是为了证明莱尔〇〇〇〇〇吧。世界是为了「杀」娇娘而存在的! ……以上纯属虚构(?)。 第四集的地下女主角当然就是玛格丽特(十九岁的处女),她也是女强人辈出的本书当中唯一的『弱女子』。 不过人类是复杂的生物,没有绝对的强弱,可是玛格丽特确实是个弱女子无误。弱在哪里?很简单,她从未察觉自己的软弱。 若不是遇见了毕赫姆,玛格丽特的软弱应该会成为她最强的武器。结果她却在无从察觉一己之弱的情况下无限强化自己的战斗力,最后招致了毁灭的结果。 初期构想是将第一集设定为打倒最后大魔王之卷,第二集以后就是主角跟代表『毕赫姆的诅咒』的众家反派互相对抗的设定。身为毕赫姆「支配人类易如反掌」这种信条的最后余晖,将玛格丽特设定为软弱的女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个人认为支配他人最完美的方法,就是让被支配者遗忘自己的「弱点」,就如同民主的独裁者经常将『伟大的国民』、『尊贵的民族』或是『优秀的人种』挂在嘴边的要领相同。 其实那只是个人的恶趣味所创造出来的角色,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啦。倾向自我毁灭的性感尤物,略带一点被虐狂的气质,让玛格丽特杀了莱尔其实也是不错的安排。我就是爱杀娇娘! 不过有本事对抗玛格丽特的诱惑,代表莱尔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说起来,对于轻小说的男主角而言,遭人践踏、被利刃所伤,甚至是一命呜呼,其实都是一种奖励呢。 ……这次的后记就在谈论玛格丽特之中接近尾声了。 大场兄的『书腰下的福利』似乎依然健在,记得掀开书腰看一看喔~! 虽然早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〇一三年 秋 翅田大介 注意! 文中有言,务必读到最后喔。 哈啰哈啰~我是翅田~ 那个~ 真的痛下杀手了呢! 没办法,我就是想动手杀人。 或许这种安排,就是为了证明莱尔〇〇〇〇〇吧。世界是为了「杀」娇娘而存在的! ……以上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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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场兄的『书腰下的福利』似乎依然健在,记得掀开书腰看一看喔~! 虽然早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〇一三年 秋 翅田大介 注意! 文中有言,务必读到最后喔。 哈啰哈啰~我是翅田~ 那个~ 真的痛下杀手了呢! 没办法,我就是想动手杀人。 或许这种安排,就是为了证明莱尔〇〇〇〇〇吧。世界是为了「杀」娇娘而存在的! ……以上纯属虚构(?)。 第四集的地下女主角当然就是玛格丽特(十九岁的处女),她也是女强人辈出的本书当中唯一的『弱女子』。 不过人类是复杂的生物,没有绝对的强弱,可是玛格丽特确实是个弱女子无误。弱在哪里?很简单,她从未察觉自己的软弱。 若不是遇见了毕赫姆,玛格丽特的软弱应该会成为她最强的武器。结果她却在无从察觉一己之弱的情况下无限强化自己的战斗力,最后招致了毁灭的结果。 初期构想是将第一集设定为打倒最后大魔王之卷,第二集以后就是主角跟代表『毕赫姆的诅咒』的众家反派互相对抗的设定。身为毕赫姆「支配人类易如反掌」这种信条的最后余晖,将玛格丽特设定为软弱的女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个人认为支配他人最完美的方法,就是让被支配者遗忘自己的「弱点」,就如同民主的独裁者经常将『伟大的国民』、『尊贵的民族』或是『优秀的人种』挂在嘴边的要领相同。 其实那只是个人的恶趣味所创造出来的角色,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啦。倾向自我毁灭的性感尤物,略带一点被虐狂的气质,让玛格丽特杀了莱尔其实也是不错的安排。我就是爱杀娇娘! 不过有本事对抗玛格丽特的诱惑,代表莱尔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说起来,对于轻小说的男主角而言,遭人践踏、被利刃所伤,甚至是一命呜呼,其实都是一种奖励呢。 ……这次的后记就在谈论玛格丽特之中接近尾声了。 大场兄的『书腰下的福利』似乎依然健在,记得掀开书腰看一看喔~! 虽然早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〇一三年 秋 翅田大介 注意! 文中有言,务必读到最后喔。 哈啰哈啰~我是翅田~ 那个~ 真的痛下杀手了呢! 没办法,我就是想动手杀人。 或许这种安排,就是为了证明莱尔〇〇〇〇〇吧。世界是为了「杀」娇娘而存在的! ……以上纯属虚构(?)。 第四集的地下女主角当然就是玛格丽特(十九岁的处女),她也是女强人辈出的本书当中唯一的『弱女子』。 不过人类是复杂的生物,没有绝对的强弱,可是玛格丽特确实是个弱女子无误。弱在哪里?很简单,她从未察觉自己的软弱。 若不是遇见了毕赫姆,玛格丽特的软弱应该会成为她最强的武器。结果她却在无从察觉一己之弱的情况下无限强化自己的战斗力,最后招致了毁灭的结果。 初期构想是将第一集设定为打倒最后大魔王之卷,第二集以后就是主角跟代表『毕赫姆的诅咒』的众家反派互相对抗的设定。身为毕赫姆「支配人类易如反掌」这种信条的最后余晖,将玛格丽特设定为软弱的女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个人认为支配他人最完美的方法,就是让被支配者遗忘自己的「弱点」,就如同民主的独裁者经常将『伟大的国民』、『尊贵的民族』或是『优秀的人种』挂在嘴边的要领相同。 其实那只是个人的恶趣味所创造出来的角色,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啦。倾向自我毁灭的性感尤物,略带一点被虐狂的气质,让玛格丽特杀了莱尔其实也是不错的安排。我就是爱杀娇娘! 不过有本事对抗玛格丽特的诱惑,代表莱尔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说起来,对于轻小说的男主角而言,遭人践踏、被利刃所伤,甚至是一命呜呼,其实都是一种奖励呢。 ……这次的后记就在谈论玛格丽特之中接近尾声了。 大场兄的『书腰下的福利』似乎依然健在,记得掀开书腰看一看喔~! 虽然早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〇一三年 秋 翅田大介 注意! 文中有言,务必读到最后喔。 哈啰哈啰~我是翅田~ 那个~ 真的痛下杀手了呢! 没办法,我就是想动手杀人。 或许这种安排,就是为了证明莱尔〇〇〇〇〇吧。世界是为了「杀」娇娘而存在的! ……以上纯属虚构(?)。 第四集的地下女主角当然就是玛格丽特(十九岁的处女),她也是女强人辈出的本书当中唯一的『弱女子』。 不过人类是复杂的生物,没有绝对的强弱,可是玛格丽特确实是个弱女子无误。弱在哪里?很简单,她从未察觉自己的软弱。 若不是遇见了毕赫姆,玛格丽特的软弱应该会成为她最强的武器。结果她却在无从察觉一己之弱的情况下无限强化自己的战斗力,最后招致了毁灭的结果。 初期构想是将第一集设定为打倒最后大魔王之卷,第二集以后就是主角跟代表『毕赫姆的诅咒』的众家反派互相对抗的设定。身为毕赫姆「支配人类易如反掌」这种信条的最后余晖,将玛格丽特设定为软弱的女子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结论。 个人认为支配他人最完美的方法,就是让被支配者遗忘自己的「弱点」,就如同民主的独裁者经常将『伟大的国民』、『尊贵的民族』或是『优秀的人种』挂在嘴边的要领相同。 其实那只是个人的恶趣味所创造出来的角色,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啦。倾向自我毁灭的性感尤物,略带一点被虐狂的气质,让玛格丽特杀了莱尔其实也是不错的安排。我就是爱杀娇娘! 不过有本事对抗玛格丽特的诱惑,代表莱尔是不折不扣的虐待狂。说起来,对于轻小说的男主角而言,遭人践踏、被利刃所伤,甚至是一命呜呼,其实都是一种奖励呢。 ……这次的后记就在谈论玛格丽特之中接近尾声了。 大场兄的『书腰下的福利』似乎依然健在,记得掀开书腰看一看喔~! 虽然早了点,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 二〇一三年 秋 翅田大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