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会侦探桐香》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j 录入:夜 八亿圆。 这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预算总额。 八亿圆这笔数目可媲美中大型企业的年度预算。对我们学校状况不清楚的人,通常一开始都不愿意相信,像我姐就笑说:“你搞错几个零?” 不过,当我解释敝校是属于中高一贯(注:同时拥有国中部与高中部的高级中学,类似于台湾的“完全中学”)的大型学校,学生总数八千人,社团超过二百个,许多体育社团与艺文社团皆为全国大赛常胜军,此外校内的部分设施也端赖学生会预算来维护时,旁人反而会担心地问:“这样预算根本不够用吧?” 事实上正是如此。如果以个人眼光来看,会觉得这笔钱根本是天文数字;但是假若分配给那些多到夸张的社团及委员会活动,转眼间就花光了。 每年五月,各委员会和社团代表会带着狮子大开口的预算申请书,杀到学生会办公室,而负责考虑、考核、审查、嘲笑、无视所有申请书,迳自规划年度预算的人——很令人惊奇的,竟然是一个女孩子。 我曾经问过她:“需不需要帮忙?” 但是,她头也不回地喃喃答道: “我自己来比较快,和脑袋不好的人讨论只是浪费时间。” 宽广得吓人的学生会办公室后方墙上有五扇门,最左边的就是她的私人办公室。昏暗的空间中充满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响,六台荧幕散发出蓝白色光芒,阴森地映照着办公室中央抱膝坐在椅子上的娇小背影。披头散发地垂在肩上的发丝、滑落到上臂的制服外套、黑暗中响起的清脆喀哒声——她总是以左手一口接一口抓着饼干啃食,并以右手敲打膝上的键盘,连我进来了都浑然不觉。 圣桥桐香,她正是掌握这间学校所有金钱的女人。 我轻咳几声,在她身后悄悄开口: “我把陈情书拿过来了……这是由交通课、图书委员会和国中部宿舍自治会送来的。呃,抱歉,你是不是很忙?那我放在这里。” “念一下。”她喃喃说道。 我吓一跳。 “你要我念给你听吗?可是你不是在忙?” “你的声音既无力又刺耳,不管说什么我都听得进去。别管那么多,快念吧。” 我真搞不懂她是在夸我还是损我,不对,铁定是在损我,不过我回嘴也没什么用,只好乖乖翻开陈情书。 “那我先从图书委员会开始。第四图书室的活动式书架全都变得老旧不堪,全面装修约需八百万……” 在我朗诵内文时,键盘敲打声和啃咬洋芋片的声音依然不绝于耳。我全部念完一遍后,桐香指向我的书包。 “顺便把五月的考试范围念一念。” “这跟学生会没关系吧?又不是我的工……” “快点念。” 我闭上嘴巴,将成叠的陈情书搁置一旁,从书包中取出笔记本。 桐香从来不去上课。我跟她同班,而且座位在她旁边,因此清楚得很。她不是跷课躲到保健室,而是跷课躲到学生会办公室的问题学生。 “现文i是15到16、国表只考2、英r是第二章、英w从一开始考到c部分、oc是第二单元、数i是……” 她的双手依旧一刻也不停歇,我不免担心她是不是真的有听进去,但一想到她从国中部起就成天跷课,却还能每次都上全年级的排行榜,我就觉得认真读书的自己跟笨蛋没两样。 当我念完笔记本、阖起来后,桐香这次指向书柜说: “绘本也顺便念一念。” “为什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 这岂止跟学生会、学校没关系,跟我的人生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别问了,快念。反正你应该很闲吧?身为庶务就要认命。” 我瞥向自己的左臂,上头系着一条绣着金线的深蓝色臂章。 “学生会 总务执行部 庶务” 她把庶务当成什么? 庶务可不是专门做些扫厕所、跑腿、泡咖啡等杂活的职务耶!不过这些我全都做了。 但是,这女人是我的上司,万一我惹她生气,到时会很难做事,所以我还是得乖乖听话。 我从书柜上的《古利和古拉》与《奇妙家庭变形豆》中间抽出《小王子》,翻开第一页,接着深吸一口气,开始朗读。 “当我六岁的时候,在一本描写原始森林,名为《大自然的真实故事》的书中……” “……呼……呼……” “你未免太快睡着啦!” 桐香蜷缩着抱住键盘睡着。她的制服外套滑下来卡在臀部跟椅垫中间,于是我悄悄将它抽出来。 她抬起上半身——我吵醒她了吗? 原来只是换个姿势而已,害我紧张一下。椅子被桐香弄成躺椅,靠在椅背上的她将脸倾向右侧,闭上双眼再度沉沉入睡。 她脖子上系着一条深蓝色臂章。那是由两枚臂章接合而成,看来宛如一条围巾。“会计”两字恰好落在她的咽喉。 我将制服外套由前方为她披上,盖住臂章。 从会计室出来后,学生会办公室的办公桌后方不知何时多出一条人影。那人察觉到我的存在,起身向我走来。 “桐香学妹现在怎么样?她的心情好不好?” 眼前这个人有着高脁的模特儿身材,其琥珀色的眼眸及淡金色秀发,教人一眼便能明自她是混血儿。 如此亮丽耀眼的她,光是站在那里就令人仿佛能听见广告背景音乐。 这位是竹内美园学姐,她是高中二年级生,比我大一届,臂章上绣着“总务执行部 副代表”,也就是学生会副会长。 “假如她的状况不错,我想跟她谈谈预算折冲(注:编列预算后,各单位入对预算不服,可再陈清要求增加预算,而财务机关与各单位间这段协调的过程就成为折冲。)的问题。今年开始要改成完全个别面谈,这么一来不只我会很累,桐香学妹也……” “啊,桐香睡着了。” 美园学姐瞪大双眼。 “她在休息?现在吗?” “刚刚才睡着的。”我瞥向会计室的门扉说道。 “在你面前?” “嗯,我念书给她听,结果她一听就倒头大睡。那丫头是不是又熬夜啦?” “哇……” 美园学姐倾着身子,由下往上端详我的脸,眼神中似乎有一丝笑意。 “太厉害了,日影学弟。你居然光靠念绘本、喂牛奶跟摸摸头,就哄那个桐香学妹睡着耶。” 不,我才没做这些事,而且你说的是哪家的小孩? “日影学弟愿意进我们总务部真是太好了。” 美园学姐笑道。我顿时觉得害臊,只好去茶水间泡咖啡。这间学生会办公室真不得了,居然在房间一隅隔出一小块空间充当厨房。这里有冰箱、流理台、餐具柜,甚至连电陶炉都有。 “那么,日影学弟,你能不能帮我调整行程表?” 当我端咖啡回来时,学姐一边操作笔记型电脑一边对我如此说道。 “刚才说‘完全个别面谈’是认真的吗?我想每个单位都会对预算有意见吧。” 这么一来,她们得跟好几百名蜂拥而至的社长、委员长之类的人一个一个面谈,简直是疯了。 听说虽然是折冲,但几乎没有交涉的余地。 实际上,所谓的预算折冲只是学生会总务执行部用来告知各单位:“在学生大会(注:原文为“生徒总会”,是学生会的最高议决机关 ,主要为处理预算、决算的决议,以及 学生会、守则的修改、、废除。大多数学校都会定期召开学生大会。)上表决预算案时,记得要投赞成票喔!要是你敢背叛我们,应该知道明年的预算会变成什么样子吧?”的手段。 因此,一日气解决一大群人绝对是比较好的做法。 若是哪边增加预算,另一边的预算势必得减少,没有人能任性地予取予求——现场会营造出这样的氛围,让各社团干部难以辩驳。 可是,美园学姐居然说她要一一说服这些人。 “到头来,不足的部分只能用社费填补或咬着牙忍耐,不是吗?所以,还是得好好跟他们谈,直到他们心服口服为止。”学姐说。 “……需不需要帮忙?可以找我跟桐香——” “不行!” 学姐阖上笔记型电脑,欠身摇头。 “这样你会得胃溃疡的!” “哪有这么夸张| “一点都不夸张,到时可是会有人大哭大闹呢。我一想到你和桐香学妹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就担心得胸部都快要变成ㄋㄟㄋㄟ呢(注:原文为“胸がおっぱいになっちゃいます”。 正确用法为“胸がいっぱいになる”美园故意把“いっぱい”讲成“ぱいにな”(胸部)。” “胸部本来就是ㄋㄟㄋㄟ吧?” “不、不可以,日影学弟!你、你怎么能说出那种不知羞耻的词语?” “是你说的吧!而且,正确说法应该是‘胸口一紧’才对。” 学姐闻言,恍然大悟地击掌,但我觉得她根本是故意说错的。 “呃,这个嘛,先不提胸部。总之,假如学姐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那才会害学姐得胃溃疡吧?” 毕竟这个人可是爱操心得令人傻眼。 “放心。”美园学姐嫣然一笑。“如果对象是亲爱的日影学弟、桐香学妹也就算了,若是其他学生因为预算被削减而哭泣、哀号,那是他家的事。倒不如说,我就是喜欢看他们低声下气地求我。” 这个人心机真重……这就是白树台学园圣母的真面目,但全校只有学生会成员知道真相。我不由得心想,参与政治的人是否一定得具备某种独裁的性格呢?负责会计的桐香是这样,副会长也不例外。此外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扉猛然开启。 “各位!我们赢了!” 一名眼神凶恶、将一头黑长发随兴绑成双马尾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到正面后方的会长办公桌,重重坐下。她的臂章上绣着金光闪闪的“总务执行部 代表”几个大字。 “今年的校庆可以在晚上使用音乐堂了!原本家长会跟左邻右舍都说什么‘这样对教育不好’,‘会有噪音’,不过我一家一家拜访、说服,最后他们还是拗不过我!无论是校庆前一天或最后一天都能开演唱会,咱们现在就来举办试镜!” 光是听她说完这一串话,整间办公室便弥漫着台风过境般的死亡气息。 “——嗯……学姐辛苦了。”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美园学姐则无奈地摇头。 天王寺狐彻。 这位名字威猛得不像是女人的人物,诚如各位所见,正是学生会长。她是天生的学生会长,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打从呱呱坠地便会用哭声发表会长就任感言。 “今年已经来不及,不过我想在明年的运动会举办学生校内一级方程式赛车(注:form one,简称f1,很多人认为这是赛车界最重要的赛事,同时也是最昂贵的体育运动。),你们觉得怎样?” “驾照要怎么办……” “不用担心!一级方程式专用赛车本来就没有达到安全基准,所以不能行驶在马路上。” “在校内也不行吧!” 经我一吐槽,会长随即孩子气地鼓起腮帮子。 “我想说到时会很热闹……” 美园学姐看不过去,视线从笔记型电脑上抬起说道: “狐彻,不要闹啦。对了,预算折冲从下星期一开始,拜托你找个行程排进去,在六点之前千万不要回学生会办公室。” “为什么?” “只要你在场,我们会很难办事。” “你以为我会因为咱们家的可爱会计人员熬夜两晚所做的预算案被那些贱学生找碴,就大动肝火吗?” “会。” “我才不会揍拳击社跟空手道社以外的人咧!” “每个人都不准揍!” 或许是因为她的兴致被我跟美园学姐联手打击得体无完肤,只见会长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仰望天花板。 “身为会长的我不能出席,但区区庶务仁志却能帮忙?不公平,我也想来!” “呃,其实我不会参与折冲啦,只是帮忙安排流程而已。还有,会长……” “嗯?” “我不是仁志(hitoshi),是日影(hikage )你也该记住我的名字吧?” 强调自己的名字实在很羞耻,况且我本来就讨厌自己的名字,但会长每次开口总会叫错,真是烦死人了。 “……小火龙(hitokage)?” “那是神奇宝贝。” “火恐龙(lizardo)?” “不用帮我进化,而且根本一个字都没说对(注:火恐龙是小火龙的进化型态。)!” “不说这个了,广志(hiroshi),我有个新任务要交给你。” 算了,随便你…… “帮我收一下转学生问卷,另外,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适合加在下学年度的问卷里,也可以尽量提出。广志同样是插班生,应该有什么话想说吧?” 面对这叠a4的问卷纸,我一时之间感慨万千,连举起握着原子笔的那只手都办不到。 在这宽广的学生会办公室中,只听得见美园学姐敲打键盘的声音,以及会长的瞌睡声。 刹那间,我深深感觉到自己是个高中部插班生,是个外人。 无论是我身上的西式制服、领带、校徽、臂章,都沾染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突兀感。 追根究柢,这都是起因于“日影”这个奇怪的名字。 * 每当我说姐姐的名字叫“日向”,大部分的人都会以为我在开玩笑。 不知道我父母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取这种名字,总之打从我懂事以来,一直被拿来与能干的姐姐做比较。 姐姐的个人简历上罗列着a附小、b附中、c附高等超级明星学校的名字,而且每一所学校都属于不同类别,她选择的大学也是一所和上述学校毫无关联的私立大学——也就是说,她连一次都没有直升过。 “我是故意这么做的啦,因为这样子个人简历比较好看啊。再说,准备考试的那一年还可以被爸妈宠爱一整年,直升不是很可惜吗?” ……她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跟我说这种话,这姐姐真是优秀得令人嫉妒。 妈妈对我的口头禅是:“我不要求你做得跟日向一样好,但是……” 爸爸则是:“日向跟你不一样。” 两句都使我厌烦,因此升上国中时,我开始认真思考离开家的方法。 我之所以选择“白树台学园”这所位于东京都外的中高并设校(注:中高一贯的中学分为二种类型:同一学校型、并设型、连携型,并设型指无须考试即可由国中部直升高中部。),并非受到其校风吸引,也不是为了将来利于考大学或就业,只是因为有宿舍、能让我拿到入学奖学金的学校只有这一所而已。我压根儿没查清楚这是什么学校就提出入学申请书, 也没去参观校园。我国三时的读书量,远远超乎此生每一年所加起来的总量。 直到自己考上了,我才发现自树台在各方面都是夸张到极点的学校,难怪国中的生涯辅导老师当时不厌其烦地问我:“你真的想清楚了吗?”还帮我收集资料,但我死脑筋地觉得自己没有其他退路,完全不把老师的好意放在心上。老师,我真的很对不起您。 我在事前就知道此校的学生数量和校地都媲美综合大学的等级,但实际到场一看,还是令我目瞪口呆;此外,它居然特地盖在闹区的车站前,我刹时还以为这里是皇宫呢!创办人是不是完全没把地价放在眼里? 直到看了学校在春假时发下来的课本和预习的题目,我才终于为自己的无知深深感到羞耻。虽然白树台表面上划分为国中部、高中部,其实它根本是不折不扣的六年制中学,授课内容完全是六年一套的课程,中途入学的我压根儿跟不上进度,校舍也不以国中部、高中部区分,而是以学科做区别。至于教职员组织也是中高合并,甚至连学生会亦同。一般来说,这种学校的高中部应该不会对外招生吧?浮现在心头的这股不满,还真不知要找谁抗议。 高中插班生的人数不到全校学生的百分之一,因此我在班上交不到什么朋友也是意料中的事,因为内部学生们早已发展出自己的小圈圈。 不,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插班生跟班上同学相处得很好,看来应该是我个人的问题。 此外,我的运气有点差。明明宿舍内尽是双人寝室,唯有我一个人没有室友——因为高中部一年级的住宿生人数是奇数。当然,说幸运也算是幸运,毕竟我可是能毫无顾忌地独占一间六坪大的豪华寝室呢!不过相对的,我因此失去拥有谈话对象的机会。 我想,级任导师之所以拜托我送单子,除了由于我坐在圣桥桐香旁边之外,也因为我是插班生,对学生会的内情不太清楚。 “这里有一大堆后期的课程选修、出路调查表等需要填写的单子,你一定要亲手交给她,看着她当场写完,然后再送到教职员室给老娘!” 入学第三天,那个晴朗的春季下课时光,班导千早老师来到我的桌前说道。她是一名年轻女老师,看起来活像个穿着衬衫与窄裙的太妹,即使在上课中也不改粗鲁的语气。 “……为什么找我?” “因为我不想去学生会办公室!因为很麻烦!谁教你坐在她旁边,这是你的责任!” 我有什么鬼责任? “我旁边的同学到底是谁?为何提到学生会办公室?” 打从开学以来,我右边的位子一直没有人坐。每堂课的老师点名时,都会有气无力地喊声“圣桥”,然后也不等人应声就匆匆呼叫下一名学生,害我一直觉得纳闷,心想她该不会是拒绝上学吧? 只见千早老师盘起胳膊说道: “快点去!否则小心你的成绩单只有健康教育那科是‘优’,而且我还会传给全班同学看!” 拜托你不要耍这种既无聊又务实的手段! 打从老师出现在我面前,整间教室的同情目光全集中在我身上,甚至还有人双手合十地念佛。什么跟什么啊? “……你知道学生会办公室在哪里吗?” 女班长战战兢兢地询问我,这还是班上第一次有人找我说话。 “不知道,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们很想陪你去,不过我们也有自己的命要顾,加油啊!”其他男学生说。 现在是怎样?男生们一个个朝我围过来。 “听好,牧村。”其中一人悄悄说道。原来他记得我的名字吗?“你是插班生,所以可能不知道。我告诉你,这所学校有一种叫做‘学生会占卜’的玩意儿| “嗯?” “当你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时,假如里面只有副会长,那就是大吉。” “我只抽过一次大吉耶!” “我好想近距离看看美园学姐喔~~” “学姐的照片可是我的护身符!” “借我看!” “卖给我!” “我连一次都没有抽过大吉……” “那你跟他一起去啊。” “才不要咧,我会乖乖等待游泳大赛到来!” 我呆若木鸡地望着七嘴八舌的班上同学们。最先跟我搭话的男生轻咳一声,回归正题。 “若是副会长和会长之类的人都在,那算是中吉。” “毕竟这样就不能跟美园学姐说话嘛| “而且绝对要不到照片。” 看来这个叫做“美园”的副会长人缘很好。白树台并没有区分国中部与高中部,因此也没有所谓的“高中部入学典礼”,所以我从来没见过学生会的成员。 “然后,如果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就是小吉。” 嗯?没有人算是小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有更惨的情况? 那名男同学将音量压得更低。 “如果里面只有会长一个人,那就是大凶,死路一条。” 一股通宵玩乐的兴奋气息逐渐在班上扩散开来,但我完全摸不着头脑,环顾众人后悄声问道: “……学生会长这么没人缘吗?” “不,假如她没人缘,怎么能选得上会长?”这倒也是。 根据班上同学莫名得意的说词,现任学生会长天王寺狐彻,是这所白树台学园四十余年校史中,唯一以国一生身分当选会长的人物。这确实不简单,她才刚入学半年便获得全校学生的支持。这里的学生会为中高合并,因此历任的学生会长几乎都是由高中部选拔而来;包含现任会长在内,至今仅有三名国中生当选。 从那以来,天王寺狐彻连续四年称霸选战,在校内君临天下。 “可是,这么受欢迎的人,为什么大家会怕她?” “……动物园的狮子也很受欢迎啊,但不是每个人都想碰触它吧。” 哇,谢谢你告诉我如此浅显易懂的比喻。 “但是不先通过那一关,就无法见到圣桥。加油!” 就这样,大伙儿将我送出教室。 至于最关键的圣桥桐香究竟是怎么样的人,大家只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愿意详加解释。 我第一次的学生会办公室占卜,抽到小吉。 这结果还真适合我——我从门缝望向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如此心想。 话说回来,这房间真夸张,整面地板都铺上深红色的长毛地毯,眼前则是玻璃桌与大方典雅的沙发所构成的接待区;天花板的水晶吊灯像是理应在那里一般,罗列在墙边的大型书柜上雕刻着葡萄藤蔓,后方还有三张董事长室常有的办公桌,各自间隔着相当充裕的距离。 办公桌后方的墙上,有五扇相同款式的黑檀木门。 白树台学园里里外外的设备原本就相当豪华,至于这间学生会办公室更是当中最惊人的。这间学校是不是嫌自己钱太多啊?多到连我这种成绩快要吊车尾的人都能拿到奖学金。 “打扰了……” 我小心翼翼地低声说着,进入办公室。 里头非常静谧,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右手边的窗户洒进满满的夕阳,外头传来不知是棒球社或垒球社的练习声,使这里显得更加寂静。 不过,班上同学说圣桥桐香一定是在学生会办公室后面的会计室里。 我绕过桌子走近那五扇门,每扇门上方各自镶着一面牌子,从最右边开始是:“宣传”、“副会长”、“会长”、“书记”、“会计”。 每个成员都有自己的办公室啊?有闲钱弄这种玩意儿,还不如把 宿舍全部改成个人寝室,这样我就不必遭受旁人莫名其妙的羡慕。 我敲敲最左边的那扇门。 “——谁啊?” 里面传来略带沙哑的女声。 “……呃,我是和你同班的牧村。” “干嘛?” 她没好气地说道,口吻宛如出娘胎以来从未讲过两个字以上的词汇,难怪千早老师会觉得麻烦。 “千早老师叫我来的,她说有很多单子需要你填一下。” “不用。” “不用”是什么意思?意思是她不要吗?可是,这不是她要不要的问题耶!我觉得越来越火大。 “但是,选课总得选一下吧?不然老师他们会很为难的。” “我不为难啊。”我还想说她终于说出三个字以上,结果居然是说这个! “你不为难但我很为难!千早老师还用奇怪的方式威胁我。” “那你就随便写一写,随便交出去。” 我在门前无力地瘫坐下来。这个人是怎样? “选什么课程都无所谓,你随便选吧。” 她是认真的吗? “……我说啊,我是插班生,对这所学校一点都不熟。何况我们是普通科的学生,要选的课程很多。” “没关系,反正我不上课。” 我叹一口气。原来如此,难怪老师们会完全放弃这个问题儿童。可是,为什么她不会被退学? “既然不上课,你来学校干什么?”我不自觉地问道。 “八亿圆。” “……咦?” “去年的学生会预算是八亿圆。”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八亿圆?由小鬼分配给小鬼花用的金钱,居然多达八亿圆? 不过静下来想想,八亿圆除以全校学生的人数,每人大概有十万圆。除了我这种领奖学金的学生之外,其他人应该都缴了很多学费,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呃,是说怎么会扯到这个? “我在这里可以动用大量的金钱。我喜欢管钱。” “喔……” 我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窝囊的回应声,抬头朝那张写着“会计”的门牌一看——原来如此,她是学生会的会计。 仔细一想,她的理由不是比我正当许多吗?我可是为了逃避家人才考高中的,是不是念白树台学园都不重要,只要有学校让我躲避家人即可,甚至也想过国中毕业便直接就业。相较之下,她却拥有非白树台不可的明确理由。 “那样子好玩吗?” 我实在无法理解“喜欢动用金钱”是什么样的感觉,因此试探性地问道。 “……咦……” 门扉另一端的她,声音中隐含困惑。 “没有啦,只是我从来没看过上亿的金钱,也没有那么多钱,所以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要问我这个?” 你这么认真间我,我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只是好奇罢了。” “头一次有人问我这种问题。” “是吗?” “因为大家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问我:‘你喜欢钱吗?’,‘你是为了这种理由才来学校的吗?’” 这也难怪他们会这么问。 “像我啊,可是因为想住进宿舍好逃避父母,才来这所学校的。跟我相比……该怎么说呢?嗯,你有自己明确的目标,这样不是很好吗?” 应该说放眼全校,我也找不到跟她一样明确拥有“非白树台不可的理由”的学生。我试探性地说了诸如此类的话,门另一端的语气变得有些动摇。 “嗯……是吗……” 接着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到底是来这里干什么?对了,单子!我将不知不觉中散落在地毯上的纸张一一捡起。 由于是我自己扯开话题,这下子也不知该如何启齿。正当我无所适从时,忽然听见门把转动的声响。 我惊讶地抬头一看,只见黑檀木门微微开启一条缝。 一头略带灰色的黑发率先探出来,紧接着是攀住门边的手指,最后她露出半边脸蛋。 “啊……呃……” 我还来不及说话,她便朝我伸出左手,手上握着一枝原子笔。 我一头雾水地接过原子笔,这才发现她的制服外套滑到上臂,脖子上则戴着一条深蓝色带子。那条带子仿佛过于宽松的围巾,遮住她的下巴。 ——会说人话,却讨厌人类的猫。 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尤其是那双眼睛,明明既冰冷又不带情感,却极富魅力。 “写吧。”她说。 “呃……喔、喔。” 我俯视手边的单子,但又立刻抬起头。 “呃,不是啦,你要想想自己要选什么课。” “跟你一样就好。” “咦?” “反正我不上课……跟你一样就好。” 我一时之间愣在原地,凝视着她的脸。 这样我是很好办事……可是,真的好吗? 直到她退到门后作势关门,我才回过神。 “啊,等、等一下!还有出路调查表!” 关到仅剩五公厘的空隙时,门的动作停止,一双猫眼从黑暗中浮现。 “……出路?” “例如你想上哪一所大学之类的。” “我哪里都不去。” 我搔了搔头。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这下子头大了。 “学生会办公室。”她呢喃说道。 “咦?” “我想待的地方只有学生会办公室,你就这么写吧。” 她如此说完,门便关上。之后无论我如何等待,门后都不再有一丝动静。我握着笔、拿着单子呆立半晌,最后只好借用办公室内的其中一张桌子,依言将需要填写的地方一一填满。选课单还算好填,只要选那些我有选修的课,学分便已足够。可是,第一志愿是“学生会办公室”?白痴啊!我该怎么面对千早老师? 不过,反正这又不是我的出路调查表。她既然那么说,我也只能照写,接下来就跟我没关系。 填完单子之后,我朝门口走去,脚步比刚才来时轻快许多。起初讲话不超过三个字的人,我居然能和她成功沟通!我的心情越来越好,看来只要肯努力,我也不是办不到嘛!是不是该试着更积极地和班上同学谈话呢…… 握上门把的那一瞬间,走廊那一侧顿时有股强大的力量将我猛地一拉,害我失去平衡。 “喔!” 有人用手臂撑住我的肩膀。 我站直身子往上一望,正巧对上一双锐利的凤眼。 眼前是一名身着制服、身材高挑的女孩,她肩上垂着两条乌溜溜的马尾,眼睛宛如猛禽一般眯起。 “怎么,你要回去啦?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事,不过算你走运,正好赶上我回来的时候。”她说。 大凶,死路一条——我脑中浮现班上同学的话语。 当时,我压根儿没注意到那个女孩的臂章。何况,一听到学生会长的名字是“狐彻”,我理所当然认为这是男生的名字——然而,我的第六感告诉我,眼前这个人便是会长本人。 简言之,我的感想是:啊,这家伙是狮子,我要被生吞活剥了! 她露出利齿,不过不是为了咬断我的喉咙,只是在笑而已。她的视线投向我手中的那叠单子。 “第一志愿是学生会办公室?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们这里可是慢性人手不足呢。” “……呃,咦咦咦?” 她用力掐着我的双肩,掐得我发疼。 “总务执行部欢迎你!” “不、不……不必了请不要欢迎我。” 我脱口说出奇怪的话,会长的手沉甸甸地压在我肩头上。 “还有,呃……我想你可能有所误会,呃……” “误会?”她皱起眉头。“你是ocs1-f(高中部普通科一年f班)的牧村海星(hitode),本年度的插班生、住在高中部第三宿舍、洗脸台的灯泡快要坏了却因为长得不够高而无法更换、在区立第四中学就读时隶属于回家社、因为想在这所学校建立强大的人际关系而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对吧?我哪里误会?” 我半张着嘴,一时全身僵硬。 “啊,咦,呃……为什么你知道那么多……啊,不对,我的名字后两字跟来学生会办公室的理由,没有一个字是对的……” 她不仅知道我的班级跟名字,甚至连我住宿跟国中时的事都一清二楚,为什么? “不记住每一个学生,要怎么当学生会长?” 那时的我,只是认为由于插班生人数不多,所以她一定事先调查过,完全低估天王寺狐彻这号人物。 “依照我的记忆,你在放学后应该很闲。” “呃,算是吧……”因为我想继续当回家社的社员。 “总务执行部大力欢迎没有半个朋友又不敢跟同班同学搭话的可怜虫——你!” 关你屁事! “打扰了!”语毕,我匆匆逃出学生会办公室。我的脑容量已无法再负荷,继圣桥桐香之后是那个天王寺狐彻,我决定今后再也不接近学生会办公室。 * 然而事与愿违,隔天,教室里早已闹得沸沸扬扬。 “牧村,听说你加入学生会?” 我一将书包放在桌上,附近的男学生便向我攀谈。 “呃,咦?” 我目瞪口呆地坐到椅子上。 “好好喔,牧村。” “是啊!学生会可不是随便就能进去耶。” “其实会长只要安安静静的就是个美女呢。” “其实圣桥只要别那么安静,也是个可爱的女孩……” “圣桥不是住在学生会办公室吗?” “意思是说,她都在那里换衣服啰?” “学生会办公室不是有浴室吗?” 才没有浴室咧!少胡说八道……应该没有吧?令人无法直截了当地说“没有”,正是这所学校的可怕之处。 之后,班上同学们还是兴奋地大肆讨论,简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那么羡慕,我愿意让给你们。” 我试着说出口,但他们不约而同地摇头。 “正是因为事不关己,我们才能闹得这么开心啊!” 把真心话收起来!我心里有数但还是不想听这种话! 算了,我一边数着上课钟声,一边茫然地思考。反正我又不想加入学生会,而且会长昨天的话八成只是半开玩笑,应该不用多加理会。 放学的校内广播打断我的思绪,老师离开后,刻意装可爱的女孩们尖锐的嗓音回荡在嘈杂的教室中。 ‘ocs1—f的牧村同学、ocsl—f的牧村同学,请立刻到学生会办公室报到。” 然而,我还是听见学生会长的声音,无庸置疑。整间教室的视线条地集中在我身上,正欲将笔记本塞进书包中的我不禁趴倒在桌上。为何要让我在众人面前丢脸?谁要去啊!我要直接回宿舍! ‘牧村同学,请你不要妄想着直接回宿舍!十五秒之内到学生会办公室报到!’ “不要强人所难啦!”为什么校内广播知道我的想法? ‘这不是强人所难,你千万不要放弃!’为什么校内广播在跟我对话? “加油啊!” “拜托拍几张照回来!” 我背对着班上同学们不负责任的声援,走出教室。 一时之间,我甚至还想过要不要直接收拾行李回东京,但仍无奈地走向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中央校舍。我一边穿越宛如法国宫殿庭园般百花齐放的宽广中庭,一边在脑中整理待会儿要说的内容。我认为自己应该向学生会长解释一下,昨天那些事全都是误会。 到了学生会办公室门前,我和圣桥桐香恰巧不期而遇。瞧她抱着鼓鼓的福利社袋子,想必是出去买零食吧。 “……为什么你又来了?”她将半边身子藏在门后,开口问道。“你真的加入执行部?” “没有啦,我是来告诉会长自己不加入学生会,谁教她都不把我的话听进去| “她每个字都有听进去,只是当作没听见罢了。” “喔……”有什么不同吗? “不想来的话,你大可不要来呀!” “啊……抱歉,你生气了吗?”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打扰到她? 然而,桐香板着脸摇摇头说: “我才没有……生气呢。凭什么我要为了你这种人生气?” 你明明就生气了! 桐香说完便躲进办公室里。附带一提,我刚才偷瞄里头一眼,根本没有其他人。用校内广播把人叫来却又放人鸽子,真没礼貌。 既然如此,还是回家吧!能不跟她们扯上关系当然最好不过。 离开校舍后,当我正欲穿越中庭树丛林立的那一带时,忽地感到背脊发寒。我所感受到的不只是气息,事实上,一阵踩踏草坪的声响正逐渐往我背后凝聚。 我回头一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穿着柔道服的平头壮汉。尽管他的长相苍老,但从他腰间的黑带、绣在衣服上的“白树台学园柔道社”看来,应该是本校的柔道社社员。在他身后,还有两名虎背熊腰的黑带社员护驾。 “你是一年f班的牧村日影吧?” 我忐忑不安地点点头。柔道社找我做什么?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不是进了学生会吗?刚才校内广播把你叫过去吧?” “呃,啊,不,我并不打算加入……” “这样啊!”柔道男放声大笑,同时朝我步步逼近,而我也节节后退。“那你要不要加入柔道社?” “咦?为、为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某物划破空气,竖立在我和柔道男之间的地面上。 是木刀!它刺进草坪数公分并抖动几下。 “柔道社已经十几年打不进县大赛,是个没有未来的社团喔。” 树丛的阴影处传出说话声,几条人影从中步行到阳光下。 “别管柔道社,你想不想学剑道啊?牧村学弟。” 那是一群穿着黑色剑道服以及红色护具的男子们,肩上还扛着竹刀及木刀。到底发生什么事?我目瞪口呆,此时右后方又有人大声嚷道: “玩格斗技只会搞得你浑身汗臭,而且从此和女人绝缘喔!”一群身穿短裤、t恤,上头还套了件号码背心的家伙们现身。“我们一起朝国立竞技场(注:国立竞技场是日本全国高中足球大赛的比赛场地。)迈进吧!牧村!” “足球社成天只会参加联谊喝酒,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校方逮到然后废社啦!别理他们,跟我们一起进军甲子园吧!” “来我们社团,一起去花园(注:全名是“近铁花园英式橄揽球场”,日本全国高中英式橄榄球大赛的比赛场地。)吧!” “跟我们一起进军普门馆(注:普门馆是日本全国高中管乐大岕的比赛场地。)!” 光是我认得出来的,就有棒球社、英式橄榄球社、管乐社、话剧社、书法社、棋艺社,每个人手 上都紧握入社申请书,将我团团包围。我的脑袋已快要当机,这是最新的霸凌手法吗?还是这所学校某种恶整插班生的传统? “请、请问,这、这是……” “牧村同学,听说你跟学生会的会计说过话。”看似和我同届的管乐社女社员指着我问道:“这是真的吗?” “……你是说圣桥桐香?嗯,这个嘛……其实我只是跟她借原子笔,帮她填写单子而已。” 群众一阵哗然,人墙朝我逼得越来越近。 “果然是真的!” “他不只跟那个圣桥讲过话!” “而且跟她借原子笔!” “还帮她填写资料!”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用饥饿野兽般的眼神看着我?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 “你还不懂?”柔道社社员激动地大吼。“能和那个女生正常对话的人,除了学生会成员之外只有你!你居然不知道?” “只要牧村学弟加入本社团,我们便能讨好会计,拿到较多预算!” 原来是为了钱喔! “我们会给你副社长般的待遇!” “我们有大学推荐入学的门路!” “我们会给你多余的三分之一预算当作回扣!” 他们连珠炮般地说个没完,一边朝我步步逼近。我吓得拔腿狂奔,但树丛的另一侧是宿舍墙壁,转眼间我就被众人包围,失去退路。 “来吧!一人兼好几个社团也没关系!” “总之你就签下去吧!” “过了五月,你便能当上名誉幽灵社员啰!” 此时—— 一个巨大黑影从我的视界上方一跃而下,猛然着地,扬起一阵青草与尘土。 所有声音瞬间全部消失,静谧之中,一个穿着制服外套的身影徐徐起身。见到那个身影,我马上就认出来。两束乌溜溜的黑发随风飘扬,她的眼神震慑了那些呆若木鸡的招揽者。 “……会、会长……” “你是从哪里……” “刚、刚才她从空中跳下来……” 现场传来阵阵低吟,我也屏住气息,往上瞥向宿舍的墙壁。她是从哪里跳下来的?窗户吗?该不会是屋顶吧?我的视线投回她的背影。虽然看不到脸,但无庸置疑,她就是学生会会长——天王寺狐彻。只见她低声说道: “你们很有种嘛,居然敢一群人包围我可爱的部下。” 率先回过神的是剑道社的社长。 “……听你在放屁,天王寺!牧村学弟已经说过他不加入学生会!” “我没听说啊。既然我没听说,表示他没说过。” 会长口中乱七八糟的歪理,令在场所有人为之冻结(包括我)。 “不过呢,由于本人心胸宽大、光明磊落,在此给各位一个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会长伸手攫住我的左臂,待我回神时,制服外套上臂已经戴上一条深蓝色臂章。不知为何,别在上头的不是安全别针,而是洗衣夹。 “只要有一个人抢到这条臂章,我就答应你们所有人拉他进自己的社团,随便你们想怎么围攻这个少年都可以。” “喂!你、你怎么随便答应他们!” 惊慌失措的我,恨不得朝会长的背影扑过去找她算帐。你未免太自作主张吧?说到底,学生会长不应该插手管社团招揽社员的事情吧?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拜托你不要玩奇怪的游戏,坦率地救救我好不好! “……真的要上吗?”人墙中有人低语。 “可是对方是会长耶。” “大伙儿一起上,即使是会长也赢不过我们吧?” “那你先打头阵啊。” “学长,你这样太没用了,对方是女生耶。” “闭嘴啦。”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交头接耳,语气中透露着恐惧,没人敢采取行动。 “怎么?你们刚才那种财迷心窍的气势跑去哪里?我并不讨厌那种负面能量喔。”会长的口吻完全显露出她看好戏的心态。“真拿你们没办法,我就让你们一只手,只用这只左手。” 率先展开攻势的仍然是剑道社社长,他从后方的部下手中一把抢过竹刀,踏着草坪直攻而来。 “天王寺你去死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喂,等一下,你干嘛杀她啊! 会长的左臂画出一道大大的弧线,下一瞬间,人高马大的剑道社社长漂亮地往前翻一圈,背部撞上宿舍墙壁。 然而,为此感到惊愕的人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扭曲着脸,却不显一丝讶异,看来他们早已知道会长有这一手。 “砸过去!砸什么都行!”足球社的人大喊之后,足球、英式橄榄球、网球、羽毛球刹时如大雨般降下。我抱头蹲下来,金钱的奴隶们则怒吼着朝我大举进攻。 “攻她的脚!” “快趁乱摸她的脚!” “脱她的内裤!” “不择手段打倒她——嗯噗啊!” 会长迅速转动左手,将地面上的球一一丢回去,正中每一个暴徒的脸。正当沿着墙壁靠过来的手球社社员想抓住我的肩膀时,会长转身使出一记“弹额头”,毫不留情地将他弹飞到人墙中。 “我不是说过要左右夹攻吗?会长可是只有一只左手而已啊!” “要上社长你自己上!” “钓鱼社,把渔网拿来!从上面撒网!” “叫长刀社来!” “带射箭社过来!” “叫化学社来,用催眠瓦斯!” 事态已极为乱七八糟,但数十名暴徒的乱来还比不上天王寺狐彻的乱七八糟。她挡在我前面保护我,一边面不改色地接下英式橄榄球社的三方面同时扑击,接着稍一倾身便摔倒他们所有人;剑道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过来的五根竹刀被她一口气折断;新体操社投过来的体操棒被她用一只手耍完杂技后丢回去;俳句短歌社丢过来的上句也完美地接回下句。 瘫坐在墙边的我,对这一切只能哑口无言。 我已经被眼前夸张的景象搞得脑袋当机,脑中甚至想着“穿着这么短的裙子做激烈运动却没有露出小裤裤,真是不简单”这种低级的事。此时,我才发现会长的裙子开了高叉——这是什么制服啊? “然后呢?你要怎么办?” 会长以一只左手应付来势汹汹的所有攻势,回首越过肩头瞥着我说道。 “……咦?” “若是放着不管,你每天都会看到这种大阵仗喔。” 我按捺着晕眩感摇了摇头。拜托饶了我! “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加入执行部!” “你……你太卑鄙了!” “我觉得左手好像有点累耶,来睡个午觉吧。” “啊啊好啦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呐喊道。这时,我压根儿没发现自己下意识地揍倒从会长旁边悄悄扑过来的篮球社社员。 “我加入啦!” 第二章 学生会,顾名思义是由学生所组成的组织,成员共有五人。 大家平常都称之为“学生会”,但聚集在学生会办公室的这五名干部所组成的组织,其正式名称叫做“总务执行部”。 “五个人……是吗?”我又问会长一次。 “五个人。” 天王寺狐彻坐在学生会会长的办公桌上答道。她以走光机率极高的姿势跷着裙下那双美腿,害我不知该将视线往哪儿摆。 “这所白树台学园的会长选举跟美国总统选举一样,是由会长跟副会长候选人联袂参选。上任后,我们会任命书记和宣传、会计,这五个成员统称为执行部。不过,书记和宣传现在从缺就是了| 会长耸耸肩说道。 “干练的学姐们为了考试而退出学生会,没有及早培养继承人是我的疏忽,这点我正深刻地反省着。” “喔,那么……” 我指向方才会长系在我外套左臂上的臂章。 “这个‘庶务’又是什么职务?” “就是打杂的啦跑腿的啦奴隶啦小弟啦喽啰啦战斗员啦之类名称的文学性说法。” 我就知道……还真的被我猜对了。 会长身后的厚实黑檀木门正如她所言,共有五扇,上头的门牌都没有我的职务。 “学生会干部能够视情况指定辅佐人选,所以即使你不是干部,也是我们总务执行部光荣的一分子,你就光荣地为我而战,光荣地为我而死吧!” “我才不要!呃,说真的,这是什么样的职务?为什么要拉我进来?”我问。 会长笑而不答,从桌上跳下来走向我。双方快要碰到膝盖,我往后一步步退去,大腿后侧几乎要撞上沙发,她则踩上我的脚背、捏住我的下巴,令我无法呼吸。 “假如我说……是因为我看上你呢?” “咦?什、什!” “骗你的啦。” 我觉得一时之间方寸大乱的自己好窝囊。会长抽回身子,但依然踩着我的脚。 “我的原则是公私分明、公事公办,毕竟我也是由公开选举所选出来的,绝不会把自己看上的人强迫纳为部下或是拿来打赌或是抓着小辫子加以威胁。” “才怪!” 会长朗声大笑,戳了戳我的胸口。 “目前我手上没有什么工作能交付给你。” “没有……吗?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我要辅佐会长——” “我没说你辅佐的对象是我。” 我偏了偏头。这时,五扇黑檀木门的最左边那一扇门开启。 “狐彻,第二预算案做好了,你来检查一下——” 圣桥桐香才刚走出房门,又倏地停下脚步。臂章围巾遮住她半张脸,所以我看不出她的表情,只知道她正恶狠狠地瞪着我和会长。 “……呃,干嘛躲回去?” 我赶紧呼唤正欲回到会计室的桐香。 “做什么?” “呃,没有啦,我只是觉得都不说话好像很尴尬,你好歹也吐槽一下。” 我从会长脚下抽回室内鞋,走近桐香。紧接着,后方传来会长的声音。 “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而拉你进执行部?” 回头一望,只见她正笔直指着我。 “——因为有三个人耍白痴,吐槽的人却不够!” “你滚去相声社!” “嗯,我刚才也是骗你的。” “可是我看你的眼神很认真……” “其实我是希望你辅佐桐香,而不是辅佐我。” 会长的指尖从我身上移开,指向会计室。我再度回头望去,只见桐香将半边身子藏在黑檀木门后方,说道:“不需要,会计工作我一个人做就够了。” “我不是指‘那方面’,而是指‘另一方面’。” 桐香沉默半晌,接着在臂章围巾的遮掩下模糊不清地说: “还是不需要。先不说这个,你快点把预算案看一看。” 她将一个小东西扔到门前的地板上,然后遁回门后、关上房门。 会长愉快地笑了,同时走向会计室前拾起那玩意儿,看来好像是usb随身碟。 第二预算案是什么啊?算了,重要的是…… “……所谓的‘另一方面’是哪方面?” 看样子我的职务好像是辅佐桐香做某些工作,但瞧她那种反应,我实在摸不着头绪。 会长用下巴指一下会计室的门扉。 “那孩子的脖子上不是戴着一条臂章吗?” “嗯……”真是种古怪透顶的时尚。 “那其实是用两条臂章系在一起做成的,否则她戴起来不会那么松垮。” “这倒也是……” “唯有那个女孩,除了会计之外还身兼另一项职务,你的职责就是辅佐她完成那方面的职务。” “喔∫你是指她兼任书记或宣传吗?” 照她那个性看来,当宣传应该不可能,大概是书记吧? 然而,会长摇摇头说: “都不是。她‘另一方面’的工作跟你的‘庶务’一样,都是特别的职务。那孩子是我们白树台的荣耀之一。” “……什么跟什么啊?” “等到时机成熟,她自然会让你知道。那是她难得能大显身手的机会,我可不能轻易告诉你。” 什么鬼?大显身手?是说我该怎么办?我连自己的工作内容都不知道,又该如何辅佐她? “请问会长,你也跟昨天那群人一样吗?” “嗯?” “因为我看起来好像多少能跟桐香对话,所以才找我当她的聊天对象?” “有点接近,但可惜不是。”会长笑了。“我很难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反正只要你待在她身边,总有一天会明白。” 五分钟后,副会长抵达学生会办公室。当时我伫立在沙发旁朗读列印出来的预算案,会长则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日影学弟来了吗?” 一条人影开门直冲而来,令我不禁眯起双眼。耀眼的淡金色秀发、琥珀色眼眸、香槟般骤然绽放的笑颜、令敝校制服脱胎换骨的黄金比例—— “啊!你就是日影学弟吧?”她边说边朝我奔来,吓得我赶紧后退几步。 “我可没说你可以停下来不念喔。”酣睡中的会长突然开口。原来你没有睡着啊?原来你有在听吗?不,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因为金发女突然扑过来抱住我。 “喂,干、干嘛?” “啊,果然没错!日向学姐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和她有几分神似。” 我在她怀中一头雾水地眨眼。日向——这是我姐姐的名字。她认识我姐姐? “美园跟你一样都是插班生,国中时念的是别所附属中学。” 该国中的校名唤起我的回忆。学姐念的国中和我姐就读的高中皆为同一所大学的附属校,可以一路直升到大学。她和我姐是在那里认识的吗?既然是相关学校,想必彼此之间应该互有交流。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抱住我吧?我拚命挣脱她的双臂,她却改为握紧我的双手凝视着我。 “真想不到我所崇拜的日向学姐的弟弟竟然在白树台!当我在插班生名单中看到你的名字时,真是开心得不得了!” “喔……” “啊,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我是竹内美园。哎,才刚见面就如此失态,真是见笑了。” 她低头致歉,此时我才发现她的左臂上戴着一条深蓝色臂章,上头绣着“总务执行部 副代表”几个金字。 “ 你是副会长……吗?” “是的。假如你在学生会里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找我商量!如你所见,狐彻是个不懂得体贴的人,桐香学妹则没有体贴的余力。” “我不是不懂得体贴,而是刻意不体贴。”会长的双脚在沙发上踢呀踢的,一面说道。“如果我对每个人都体贴,我的体贴不就变得廉价吗?” 我无视会长,对美园学姐一鞠躬。虽然她突然抱过来让我吓一跳,不过,看来她应该是个比会长和桐香正常许多的人,这下子我总算放下心。 话说回来,这些人便是总务执行部的所有干部吗?人手会不会太少?全校学生有八千多人耶!另外,我根本不知道学生会干部到底都做着什么样的工作。 “其实我们也一直在寻找书记跟宣传的人才,但迟迟找不到适当的人选。狐彻的标准太高啦。”美园学姐皱起晶亮的细眉说道。 “问题应该出在我们三个人太过耀眼吧?”会长说,真亏她说得出这种话。“我不认为自己会输掉选战,但也不认为我们找得到新干部,真是头痛。” 言下之意是,被强硬拉进来的我不算是干部啰?话说回来,为什么我非得当那个圣桥桐香的辅佐者不可?简言之就是褓母吧?能交付给我的任务,说到底也只有那种程度,所以我才不是干部,而是“庶务”。 “好。”会长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将我手上的预算案一把抢过去,递给美园学姐出来调整一下第二预算案。” “你今年打算做出几个预算案?” “大概五个吧。图书委员和监察委员有可能看穿我的计划,所以得多费一些功夫。” 美园学姐在沙发上坐定,专心致志地浏览预算案;会长则再度倒在沙发上,理所当然地枕上美园学姐的大腿。美园学姐也不以为意,只是以左手梳理会长的黑发,并用右手熟练地翻阅资料。这两个人是怎样…… 无所适从的我,趁着会长站起来想去拿饮料时间道: “原来需要制作这么多预算案呀?届时是不是会藉着开会来选出最合适的预算案呢?可是委员会跟社团多得要命,选得出来吗?” “怎么可能!我们早已经选好要通过的预算案,那就是我可爱的桐香所做出的第一件预算案。” 会长走向冰箱说道。 “……咦?” “你有没有找房屋中介帮你找过房子?” 怎么可能有!“我才高一耶。” “为了你的将来着想,你还是先记下来比较好。这是房屋仲介的老招数,他们一定会带你去看两栋房子。第一栋只是障眼法,房屋条件恶劣得夸张,第二栋才是他们真正想卖出去的房子。客户先看了第一栋再看第二栋,自然会觉得:‘比刚才那栋好多了!条件还不错嘛!’这是一种诱导客户盖下印章的心理战术。” “喔……” 我好像明白她的意思。 “也就是说,先让他们看看低预算的案子,接着才亮出第一预算案,这样他们就不会有怨言……是吗?” “正是如此!这种事呀,每次都让我有种抵挡不了的快感!” 会长露出爬虫类般的阴险笑容说道。 美园学姐再次让会长躺在自己大腿上,一边向她商量:“男子排球社的关东大赛成员大部分都已退社,新社长还只是个一年级生,何不再抓着他们的弱点威逼一下呢?”原来你也是这种人! * 正如会长所言,在那之后,我依然无事可做。 我无法承受全班同学投射过来的目光,也无法负荷旁边空位所给予我的压力,因此姑且还是会去学生会办公室报到,但仍无事可做。桐香一直躲在会计室里,跟会长聊天又很累,美园学姐则一手包办巡访各委员会的工作,因此我还是对预算内容毫不知情。 “不可以啊,日影学弟,你怎么能打扫、洗碗盘呢?” 当我正在打杂时,美园学姐飞奔出来叱喝道。 “做了家事,你就不能当一个好老公啦!”这是什么话? “呃,可是我无事可做……” “日影学弟,你的重要任务就是保养我的眼睛。” 看来,这个人实在是喜欢我姐(牧村日向)喜欢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因此光是看着与姐姐长相略有神似的我便心满意足。 不过,美园学姐还算是把我当人看,哪像桐香,偶尔在学生会办公室相遇时,总免不了对我说:“你怎么每天都在这里?” 我不悦地指指自己的臂章。 “在下是被迫当上庶务的牧村日影,请您多多指教!” 我试着语带讽刺地说道。 “不想来就别来呀。” 呜!你别说得这么直接嘛。 “会长说我是你的辅佐者……你的另一个职务是什么?” “不需要。” 根本无法沟通!我觉得好灰心,但仍然锲而不舍地继续说道: “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喔,反正我很闲。” 桐香垂下眼,微微拉着脖子上的臂章叹一口气,指向会计室的门扉。 “芝麻开门。” “你好歹正常地跟我说‘开门’吧!” “伊夫塔夫·雅阿西姆西姆。” “阿拉伯语?” “我念错了咒语?” “不对啦!不对,不是念得不对,但就是不对!” “那就好。” 桐香迳自开门,躲进会计室。什么跟什么啊? 说到最过分的人,非会长莫属。 “广睦(hiromu ),柔术社要求我过去示范教学,说是想参考我所修练的古武术。我会一种无法防御的头部破坏技,可是没有实验对象,你能不能换上运动服?” “我有很多话想吐槽,但首先——我是日影(hikage ),你差不多该记住了。” “人……人柱(hitobashira)?” “你只有hi念对而且还多两个音而且我看你只是想把我当成人柱(也就是打生桩,日本称为“人柱”。在建筑工程动工前将一、两名儿童活埋在工地内,目的是祈祷工程顺利。后人引申为“牺牲者])!我的头被打烂也是会死的!” “可是广睦是庶务啊,刚才桐香说有工作尽管找你帮忙。” 我拔腿逃出学生会办公室。 后来我调查一下,发现“柔术社”跟“柔道社”是不同的社团。顾名思义,那是一种研究以柔道为基础之战斗技术的危险社团。虽说学校是主打着本校学生众多、可多方发展的理念,但我还是不懂为何能批准这种社团在校内活动。 * 如此这般,我渐渐不再去学生会办公室报到。 一部分原因是我在那里无事可做,那些女生又很霸道,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需要念书。 由于本校课程是六年一贯,因此身为插班生的我完全跟不上进度,此外这所学校又经常考试。打从开学以来,这两周已经考过两次试,据说这是为了详细调查学生的能力与性向,依据情况不同,也有可能在学期中建议学生转到别的科系。 开学过了半个月,我的结论是——早知道就不进普通科。 这所白树台学园包含艺术科、体育科在内,总共有十四个科系,普通科则是其中考试最多、必修学分也最多的一科。 最能让我轻松毕业的是资讯科。为了能在三年级时转到资讯科,我开始在放学后频繁地前往图书馆。 我想,自己果然跟学生会的活动不合。 会长、美园学姐以及桐香,大家都是热血、有理想的人,对我这种只想低调 地撑过剩余三年的人来说,光是接近她们就足以令我灼伤。 虽然学生会长曾有一次在放学后用校内广播唤我过去,不过我充耳不闻,结果心里变得轻松许多。这种时候最适合躲进图书室,耳中听见的只有书籍的翻阅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椅子拉动声。高中部第三图书室是一栋天花板低矮的三层楼建筑,不仅藏书丰富,自习空间也很宽广,几乎称得上是“图书馆”的等级。 到头来,我根本没念到什么书,倒是看了不少小说。 我会不会就这样逐渐消失在舞台上呢?反正我无事可做,也没有必要待在学生会办公室,况且会长看来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转眼间就会忘记我这个人吧。如此一来,我便能回到梦想中的生活。这所学园的校地内共有四栋图书室,我不愁没地方打发时间。三年虽然长,但总是熬得过去。 * 由于白树台学园并非强制住宿,因此住宿生只占全校学生的四分之一。即使如此,位于校地内的六个住宿区,每区的设备规模都足以媲美一所学校的宿舍。 我所居住的高中部第三宿舍——通称“梣楼”,是一栋爬满地锦的红砖古老建筑物,每年校园简介手册上总少不了它的照片,算是这里的名胜。外观气派的“梣楼”设备却很老旧,不仅莲蓬头三不五时流不出热水,冷风也每每从窗户的缝隙吹 进来。我的寝室位于一楼南边的边间,是采光最差的地方。 “这里是最古老的宿舍,所以……有鬼喔。” 我才刚搬进来,隔壁寝室的高中部三年级学长便出言吓唬我。 “牧村,你之所以没有室友,是因为那间寝室的前一个住宿生自杀……” 学长们半开玩笑地加油添醋。拜托饶了我吧! 我找舍监伯伯问过这件事,原来上一个住宿生只是单纯地毕业离校而已。住宿生的人数因此变成奇数,我只是凑巧位于最尾数。 不过,我的衣橱跟鞋柜常常发出窸窣声,害我夜晚难以成眠。我反覆说服自己“可能是老鼠吧”,一定是这样啦!此外,寝室的格局简直像大正时代的旅馆般庄严又堂皇,住在这里实在称不上舒适。 话虽如此,图书室关闭后我也没地方可去,因此总是回到独居的寝室,在窗边阅读借来的书。放眼望去,大楼的庭院花圃尽收眼底,这是我在整栋宿舍中唯一中意的地方。 会来寝室找我的人只有舍监伯伯。 “有你的信喔,杉原同学。” “呃,我说过了,我不是杉原啦。” 这已经是第四次。 寄给住宿生的邮件首先会悉数送到舍监手上,再由他分送给各个寝室。打从我搬进这里,信件便以两天一次的异常频率送到我的寝室,但每封信都不是寄给我,而是寄给上一个住宿生。舍监伯伯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办法一一记住住宿生的更动, 仍然一如既往地带着信件敲我的房门,然后搔着头说:“抱歉抱歉,你是牧村同学才对,杉原同学已经不住在这里。”我那么难让人留下印象吗?不过,我对此多少有些自知之明。 因此,我在四月中旬收到姐姐寄来的邮件时,不禁再三询问:“这真的是我的邮件吗?” “对对对,是牧村日向小姐寄来的。没错吧?” 大牛皮信封里头是一本封面印着泳装女郎的写真杂志。搞什么! 当晚,姐姐寄了电子邮件给我。 ‘愚弟,你过得好吗?’她如此写着。‘我想说你晚上应该会孤枕难眠,所以寄了前阵子出的写真杂志给你,今天应该会送到。’ 我坐在书桌前,瞥向从旁边的大信封中露出来的杂志彩页,忍不住叹一口气。 “校园美女的大胆泳装”这行文案,有一股哲学的气息。姐姐,你还是老样子呢。 我拉动手机荧幕继续读信,不禁当场愣住。 ‘美园在电话中告诉我,听说你加入学生会?以前我跟她提起你时,她总是听得很入迷。她说,她刻意安排你和学生会的某个女孩同班、坐在她旁边,而且你会去学生会办公室也是她一手策划的。美园真的办得到这些事吗?你们学校的学生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呀?’ 我阖上手机,放在桌上。 旁边是那条皱巴巴地揉成一团的深蓝色臂章。 我凝视着天花板,走廊上的脚步声、住宿生们嚷着要去哪吃饭的声音传入耳中,窗外某运动社团的团练短喝声也逐渐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她们有那么大的权力吗? 一定有吧!毕竟这是所奇怪的学校,美园学姐背地里又是个心机重的人。 简言之,这一切都不是偶然。那个学姐不知为何很崇拜我姐姐,因此想从我身上打探姐姐的消息,或是想藉由我来跟姐姐产生联系,因而在编班时安排我坐在桐香旁边,也安排我前往学生会办公室。 该怎么说呢……她一开始便老实告诉我不就好吗?这么一来,我便能打电话回老家,拜托父母将姐姐的毕业纪念册或照片之类的东西寄过来,然后一股脑儿塞给学姐,事情就解决了。我不但能马上回到图书室那令人流连忘返的和煦阳光中,也不必去学生会办公室,当然更不会被塞下这种臂章。 * 翌日黄昏,当我正随手翻阅姐姐送来的杂志时,有人敲门找我。 “牧村!你在吗?” 是隔壁学长的声音。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于是我赶紧冲过去开门。 “竹内来了。” “……竹内?”光是听这姓氏,我一瞬间想不起来是谁。 “就是副会长啦!” 坐在男子宿舍一楼大厅沙发上的淡金发女学生,正是美园学姐。 “你、你可以进来吗?这里是男生宿舍耶。” 我一见到学姐就劈头说出这句话。 “女生可以进入男生宿舍呀,不过反过来就不行。” 美园学姐竖起食指,得意地说道。 “听说这是狐彻初次当上会长时所许下的政见。” “喔……” 学生会居然有权力改变宿舍的规定?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 “呃、呃,那么,学姐来这里是……” 话才说到一半,我便感受到大厅门口大批男生的视线,令我不寒而栗。于是,我牵起学姐的手说: “不好意思,我们还是不要在这块是非之地说话,去外面吧。” 一走出宿舍,宿舍名称由来的成排梣树映入眼帘,光秃秃的树梢随处酝酿着新芽。 我在点点树影中,微微瞥向学姐的侧脸。学姐开口道. “你是不是讨厌学生会?” 真是单刀直入,我差点咳出来。 “……没、没有啊,我没有这么想。” “可是,你最近都不来学生会办公室。” “反正我去那里也无事可做……” “才没有这回事!你光是待在那里,学生会办公室就变得蓬筚生辉唷!” 那你放个玩偶不就得了? “你别看狐彻那样,其实她很怕寂寞呢!假如你不来的话……” “反正像我这种人,会长马上就会看腻啦。” “我不会看腻喔!” 美园学姐突然握住我的双手,凑向前说道;我吓得后退一步,后脑杓猛地撞上梣树的树干。 “我可以一整天都凝视着日影学弟!”你脑袋没问题吧? “啊,对了,我姐姐寄一封电子邮件给我。” “日向学姐?”美国学姐的脸染上红晕。 “她说,是学姐安排我跟桐香同班……” “ 呀啊啊啊!” 美园学姐红着脸垂下眼,握着我的手甩来甩去。 “日向学姐好过分喔!怎么可以说出来呢!” 我再度感到错愕,原来是真的啊。 “因为你可是那个日向学姐的弟弟耶!我当然要稍微威胁一下教务主任上让你坐在桐香学妹旁边呀!” 怎么在我这个当事者面前说出来?我本来就觉得她好像怪怪的,现在更确定她有毛病。我硬是甩开她的手说: “不好意思,话先说在前头,我跟我姐不是很熟,所以没有什么八卦可以告诉你。我跟她感情并不算好,即使跟我混熟了,也不代表可以跟她建立联系。” 美园学姐一时愣住了,我说完便转过身。 “不、不是这样的,日影学弟!我并不是因为—〡” 我置若罔闻,迳自回到宿舍。守在玄关口左右的大批男子,恶狠狠瞪着我。 “牧村,你这家伙……” “你竟敢对副会长那么冷淡……” “你胆敢握她的手!” “让我舔你的手!” “很恶心耶!混蛋。” 我缩着脖子穿越大厅,快步通过走廊。 走廊的转角有一间连接楼梯间的交谊厅,几名篮球社社员占据着那儿的沙发。其中几个人有点面熟,大概是这里的住宿生。我经过他们身边时不禁屏住气息,万一他们问我外面在吵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不过,他们似乎正在忙自己的事。 “金额对吗?” “找回来的钱好像不够耶。” “下次把社费改成以千圆为单位吧。” “谁教你们不带零钱。” “用自动贩卖机换硬币就好啦。” “啊,那我也要去。” “我也去!” 他们好像在收社费。一伙人从沙发上起身,与我擦肩而过,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世界终于又恢复平静,我在寝室门口松一口气。 和美园学姐分别时的失礼举动令我颇为自责,但是受到那种冰冷的对待,想必她不会再纠缠我。 我一进入寝室就趴倒在床上,不料正当我进入梦乡时,粗暴的脚步声和反覆的敲门声惊醒了我。 “喂!” “你在吗?” “在的话给我出来!” 他们敲的不是我的房门。是隔壁吗?不,好像逐渐靠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敲门的震动传到我的床铺,我只好起身跑到门口。 “……有事吗?” 开门一看,走廊上有一群穿着运动服与短裤的男学生,他们是刚才待在交谊厅的干球社社员。 “他在!” “是牧村!” “给我出来!” 他们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拖到走廊上。 “喂,你、你们——” “你藏去哪里!” 篮球社的二年级社员猛然逼近我,我差点以为他要对我使出头锤。 “什么?” “少装傻!我说的是装社费的信封!里头有八万圆耶!” 骚动转眼间扩散到整栋宿舍,住宿生与路人们蜂拥而入,挤满我房前的走廊。 “听不懂吗?信封只离开我们的视线两分钟耶!再说从交谊厅到自动贩卖机可是一直线,当时根本没有其他人经过!” 激动的篮球社社员夸张地乱挥乱吼,指着我的鼻子说道。 “那时只有牧村一个人!所以一定是他拿走的!” 我咽下唾液,拚命压抑住喉头的震颤,在脑中整理思绪。 根据篮球社社员的说词,他们当时将装有社费八万圆的信封放在交谊厅的沙发上,接着便全员前往大厅的自动贩卖机区,直到选饮料时,其中一人才发现忘记带信封,于是匆匆回头寻找,信封却消失了。他们从交谊厅一路敲门敲到我的寝室,中间的八间寝室全都没有人。 也就是说,有嫌疑的人只有我一个——这是他们的说法。 “没有,不是我!” “只有你能办到啊,不然你说还有谁!” “……我、我想,会不会、会不会是你们记错?说不定是忘在别的地方,或是塞在某人的口袋里……” “你以为我们没找过其他地方吗?” “每个人都记得信封放在沙发上!” 其他篮球社的社员异口同声地吐槽我。围观的好事者们频频对我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低声议论着。 “搜他的寝室!” 篮球社社员说道。我瞪大双眼说: “呃、啊、这、现在不太方便……” 我的桌上可是大刺刺摊着姐姐寄来的写真杂志呢!我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在看亲姐姐的泳装照片! “喂,很可疑喔。” “你是不是把信封藏在寝室里?” “不、不是啦!” “喂,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人墙的另一侧传来上了年纪的男子说话声。那个人拨开围观人潮走过来,原来是舍监伯伯。 在更远的地方,有一个顶着淡金色秀发的人影。 是美园学姐。她扶着走廊墙壁,杏眼圆睁地凝视我。我想说些什么,学姐却甩动金色长发,转身离去。一股沉重的绝望倏地笼罩我。 不,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她救我吗?刚才我还凶巴巴地拒绝人家呢。我的心思一时无法从美园学姐身上抽离,此时其中一名篮球社社员一把将我推开,打开房门。 “等、等等!” 太迟了。篮球社社员一个又一个大举入侵,呆若木鸡的我,听见背后有人正在向舍监伯伯解释来龙去脉。 我连滚带爬地进入寝室内。我十分后悔,早知道就不要在意什么杂志,尽管让他们搜索,反正偷社费的人又不是我,他们不可能在我的寝室找到信封。 然而—— “喂,找到了!” 这句话令我瞬间冻结。 只见篮球社社员从床底下捡起一张破烂的咖啡色纸片。牛皮纸信封?我没见过它啊。喂,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不关我的事,我没有偷! “……找到啦。” “真的吗?” “是牧村啊?” 挤在寝室门口的住宿生们开始议论纷纷,我哑口无言。现在是什么情形?到底是怎么回事?篮球社社员再度揪起我的衣领。 “你把钱藏去哪里!” “该不会还想装蒜吧!” 我被骂得狗血淋头,完全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像拔掉电源的电扇般无力摇首。 “同学们,不可以使用暴力。” 舍监伯伯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 “该拿他怎么办?” “只能报告老师吧!” “牧村他……” “要报警吗?” 报警?你说报警吗?饶了我吧!我没有偷钱,也不知道那张信封碎片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我房里!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倒楣! “喂,牧村,你倒是说句话啊!” “臭小子,总之快把钱还来!” 他用力摇晃我的肩膀,此时——某个声音响起。 “全体肃静!”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去,声音是来自门口。 走廊上的围观人潮被一一拨开,一道金色光芒映入眼帘,我顿时睁大双眼。 “副会长……” “美园学姐?” “真的假的?一 “刚才她不是回去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没错,正是美园学姐。瘫在地上的我仰头望向学姐,为什么你回来了? 而且,来者不只她一人。另一个人在学姐的带领下从人墙中现身,围观者的音调顿时提高几度。 “圣桥?” “不会吧!” “真的有这个人啊?” 接踵而来的惊奇,已经使我忘记该怎么呼吸。第二个出现在门口的少女确实是圣桥桐香。鱼肚白天空的发色、随兴披在肩上的制服外套,以及如围巾般戴在脖子上的执行部会计臂章——那双眼眸环顾寝室一圈,接着望向我。 她朝我伸出手。我以为她是要我站起来,于是立起身子,但桐香摇摇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钱。”她呢喃说道。 “……咦?” “我的办案收费标准是事前付款一千五百圆,事后付款一千八百圆。” 我目瞪口呆地张着嘴僵直数秒。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对钱斤斤计较?而且“办案”是什么意思?我微微瞥向周遭,结果感到错愕的人只有我一个,其他人都屏气凝神地望着桐香。搞什么啊? “日影学弟,你尽管交给桐香学妹吧,她正是为此而来的。” 美园学姐一脸认真地说。 “……什么跟什么啊。” 我总算挤出声音。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们突然闯进我房间,还跟我讲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此时,桐香忽地抬起右手。她竖起食指,伸进自己的脖子——臂章内侧。 那只手朝着左下方甩出,于是她脖子上的臂章缓缓旋转一百八十度。我以慢动作目睹这一切,一面想起学生会长说过的话。 ——那是用两条臂章系在一起做成的。 ——唯有那个女孩,除了会计之外还身兼另一项职务。 隐藏在后颈的另一枚臂章,绕着脖子转到桐香的正面。深蓝色布面绣上金线, 上头写着—— “学生会 总务执行部 侦探”。 然后,她又说一次: “事前付款一千五百圆,事后付款一千八百圆。” 桐香在篮球社社员、我、舍监伯伯以及围观群众的面前展开调查。如今,我多少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桐香真正的职务。也就是说,她迄今已经反覆做过类似的事情许多次,在校园中广为人知。 侦探。 学生会的侦探。 因此,大家才会默不吭声,以既好奇、又期待、又不安的眼神望着她。 首先,她从胆怯的篮球社社员手中一把抢过信封碎片,接着透过阳光瞧了瞧、 嗅了嗅,然后转向我问道: “你搬来这里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咦?” “有没有什么怪事?比如说本来不该发生的事,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我皱起眉头思索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信。” “信?”桐香偏头问道。 “不是寄给我的。有人一直寄信给这房间之前的住宿生,大约每两天寄一封。” 桐香倏地陷入沉默,垂下眼来。她用力抱紧双臂,肩膀不住颤抖。不知为何, 一旁的美园学姐见状却眼睛一亮。我觉得有点古怪,正想出声呼唤桐香,但学姐以手指抵着唇瓣,对我说:“嘘!” 紧接着,桐香睁开双眼,由淡粉色的唇间滑落三个字。 “……我懂了。” 我屏住气息。 你懂了?你懂什么?你知道信封放在哪里?还是明白窃贼的身分?光是问这短短几个问题,便能解开谜团吗? 桐香转身背对我,制服外套的空洞双袖飘然飞舞,接着又无力垂落。 她摊开手掌,伸向某人。 “交出来。” “……什么?” 舍监伯伯尖声嚷道。 “交出来。”桐香又说一次。 围观的住宿生们开始交头接耳,仿佛迄今静止的时间又再度微微流动,唯有舍监伯伯仍然全身僵直。 “等等,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禁对桐香的背影唤道。 “你是说,钱是舍监伯伯偷的吗?再怎么说,这也太——” “我、我?” 伯伯又惊呼一声,接着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你们在胡说什么?我偷走社费?不可能,信封不可能在我这里!” 桐香摇摇头。 “我要你交出来的并不是信封。” 舍监伯伯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把你口袋里的颗粒饲料交出来。” 舍监伯伯刹时露出晴天霹雳的表情。我看了看桐香,又看向舍监伯伯。 饲料?什么跟什么?桐香到底在说什么? 只见舍监伯伯垂下肩说道: “……怎么会……原来全被你看穿了。” 我身后的好事者们为之哗然,我仍是注视着舍监伯伯。只见那只满是皱纹的手伸进外套暗袋中,掏出一包银色东西。那是什么? 桐香将它接过来,转身从我身旁走到床边,然后蹲下。她撕开银色的包装袋,将内容物稍稍撒在地上。 那是小指般大小、质地干燥的咖啡色颗粒。 这确实是颗粒饲料。那是—— “过来吧。” 桐香朝着床铺低语。 不,正确说来,她是对着床底下的那片黑暗呢喃。 “出来呀。” 喀沙!黑暗中传出窸窣声。 身后的舍监伯伯发出放下心中大石的轻呼,传进我耳里。 在大批人马的目睹下,一个灰色的小东西从微暗中一点一点爬出来。它长着长耳朵与胡须,一双圆滚滚的大限不安地左右张望。 是兔子。 桐香一拿出藏在床底下的宠物饲料,兔子便飞扑过来大口啃咬。在紧张的气氛中,响起一阵喀啦喀啦的干燥咀嚼声。 “我找到小偷了。” 桐香蹲着回过头,越过肩膀说道。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方才找到信封碎片的篮球社社员,他整个人趴下来,将手臂和半颗头探进床底下,在黑暗中四处摸索。 “找、找到了!” 他的左手从床底下抽出来,捏着一枚布满灰尘与咬痕的皱巴巴信封。见状,我的背后顿时响起住宿生们的欢呼。 * 翌日放学后。 “你还有脸来这里啊?” 我一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坐在办公桌上的会长便露出贼笑撂下这句话,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往后退一步、关上房门。 会长放声大笑。 “开玩笑的啦!我很高兴你来。” 我像只缩头乌龟般战战兢兢地踏进办公室。到底几天没来这里呢?我环顾四周,现场只有会长一人,想必桐香又一如既往地关在会计室里。 “我听美园说了,这件案子真是令人会心一笑。” 会长边说边朝我走来。她示意我坐在沙发上,她则躺进另一侧的沙发中。 “嗯,算是吧……” 我小心翼翼护着怀中的东西,在沙发上坐定。 “简单说来……” 会长从玻璃桌上方探出身子。 “就是舍监偷偷在宿舍内养兔子,而且还是养在你的寝室里。” 我五味杂陈地压着自己的腹部,点了点头。 “与其说是我的寝室,倒不如说是在春假时空出来的那间寝室。” 没错,那间寝室本来由于前一个住宿生毕业而 空出来,然而美园学姐硬是耍手段将我和桐香分在同一班,我的住宿地点才会突然改成那间寝室。要说它是悲剧,其实比较像是喜剧的开端。 “跟兔子同居两星期,难道你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吗?” 这下子我真是哑口无言,但仍嘴硬地答道: “因为它几乎都透过地板的洞进出我房间,而且没有发出叫声……再说也没有发生什么东西被咬坏的惨案。” 我倒觉得害惨我的人是舍监伯伯。他因为兔子喜欢那间寝室的床底,而在里头塞一堆东西当成它的兔窝,因此喂饲料时非得进入我的寝室不可,然而,兔子回窝的时间是在傍晚,那时我多半在寝室。 “为了能三不五时造访你的寝室,他就编造一堆寄给之前住宿生的信。” 会长忍俊不住地颤抖着肩膀窃笑。她说的恐怕没错,舍监伯伯会趁我不在寝室时,用备份钥匙偷偷进去喂兔子;假如我不巧待在房里,他便谎称杉原同学的信又寄来了,匆匆撤退。这就是我搬进宿舍以来,持续有人寄错信件之真相。 “不过,后来情况恶化。由于你懒得参与学生会活动、成天待在寝室中,他因此减少许多喂饲料的机会。饥肠辘辘的兔子终于对禁忌的食物下手,也就是——纸!它在外面闲晃时碰巧看到沙发上有个信封,于是大口大口将信封与纸钞吃下肚……” “拜托你不要说得跟真的一样好吗?” 我搔搔头发。 “再说,你根本是硬将学生会和这件事扯上关系。当然你说的话也不是不可能,但是不问问兔子怎么知道?” “我就是在问它啊!我说的没错吧?” 会长此言针对的对象不是我,而是那只从我的制服外套衣领中探出头的灰色兔子。我低头一瞧,鼻头恰巧碰到它的长耳朵。 “出来吧,幕后黑手。” 真令人吃惊,只见会长一唤,兔子便从我的衣领溜出来、踏过玻璃桌,蜷缩在她怀中。 “嗯哼,这小家伙比它的同居人可爱多了。” 明明是一只兔子,却毫无戒备地跳进那种浑身散发狮子气息的女人怀中,它是不是缺乏草食性动物的天线? “然后呢?你希望我动用学生会的力量让宿舍允许饲养兔子,对吧?” “呃,嗯……算是这样啦。” 毕竟舍监伯伯都对我下跪恳求了。一问之下,我才知道那只兔子真的很喜欢我的寝室,原本舍监伯伯打算把它带回家,隔天它却偷偷躲在行李中,又回到学校。 “好吧,反正我偶尔也想疼疼它。我会想办法的。” 会长用脸颊磨蹭灰色兔子的鼻头,接着说道: “那么,这孩子就叫做‘日影’。” “那是我的名字耶!” 明明每次都叫错我的名字,这回却叫对了,这是哪门子的霸凌? “你不是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吗?” “呃,这……是、是没错……” “我觉得这是个好名字啊。” “可是你想想看,我姐叫做‘日向(注:日文中的“日向”,是指阳光普照的地方。)’,我却叫‘日影’耶!不骗你,我在国小跟国中时,大家都叫我‘阴影男’!” 我姐到哪里都是风云人物,我却一无是处。我不会说这是因为名字没取好才害我变成这样,但我实在没办法喜欢这个名字。 然而,会长抱着兔子笑着摇头说: “你的‘日影’是哪两个字?” “咦?” “日光的日、阴沉的阴?还是日荫(注:“日影”、“日阴”及“日荫”的日文念法都是“hikage”,“日阴”及“日荫”为同一单字的不同写法,意思都是指“阴影”)的荫?” “不、不是,是日光的日、影子的影。” “嗯,原来如此。” 会长说了一些意味深长的话,却又匆匆结束话题。 “总之这是个好名字。给你用太可惜,还不如给这孩子。” “这样很容易搞混……” “嗯?很容易搞混?也就是说,你会常常跟我碰面?你不是嫌执行部很烦,因此想退出吗?” 我无力地垂下头。这个人真是坏心眼,故意把话题引导至这里。 “呃,这个嘛……” “你明白为什么我把你安排在桐香身旁吗?” “不,我不太明白……” 我搔搔头。 “总之,我还欠桐香跟美园学姐一笔人情。” “那我呢?” “我对你只有怨恨!” 你何时帮过我?欺负我的次数我倒是记得很清楚! 天王寺狐彻将兔子放在一旁,慵懒地躺在沙发椅背上摊开双手,咯咯笑着。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扉开启,桐香走进来。这天她也买一大堆零嘴,提着鼓鼓的福利社塑胶袋。她脖子上的臂章文字已恢复为“会计”,但我仍忘不了她担任“侦探”时那炯炯有神的目光。 “既然要在我们这儿养,它就得叫日影。”会长站起身,“我想任命你当宣传,你觉得怎么样?”她走向桐香,将兔子递到桐香怀中。不只抄袭我的名字,还想让我升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桐香看看怀里的兔子,又看看我,接着说: “人形的日影也回来了吗?” “什么人形、兔形!我是本尊啦!” “总之快给钱。” 桐香以右手抱着兔子,左手手掌朝上伸过来。我呆愣一下,但马上想起来。 然而,当我从钱包取出一千八百圆递给桐香时,她却瞪大双眼。 “怎么?不是一千八百圆吗?” “……你还真的付钱啊?” 这下子换我感到吃惊。她在说什么? 背后传来会长略咯的笑声。 “我头一次看到有人乖乖付钱耶。” “呃,可是,毕竟她真的帮了我……” 桐香捏紧掌中的钱,露出一副吞下蝌蚪般的怪异表情,直直凝视着我。 “昨天多亏有你,谢谢你。” 桐香的扑克脸染上一抹淡淡的红晕。兔子诧异地抬头望着她,她则往后退几步,以手肘笨拙地顶开会计室的门,然后躲进房内。我一头雾水地杵在原地,此时会长冷不防用力拍一下我的背,害我拄着沙发椅背猛咳嗽。 “她还不习惯这样子接受别人诚心的感谢。”会长笑道。 “喔……” “侦探这一行啊,可是加害人跟被害人都恨得牙痒痒的行业。” “可是,我真的很感谢她啊,因为我差点要被当成小偷。” “嗯,我知道。你的纯真,是庶务这项职务的重要武器。” 这是指我很容易被使唤吗?正当我如此担心时,这次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猛力打开。 “日影学弟!” 美园学姐朝我飞扑而来,猛然将我压倒在沙发上。 “太好啦,你回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被讨厌呢!” “好、好痛苦、你踩到、我的肚子、移、移开一下……” “我可以加入吗?” 别过来!你想害死我啊! “我想解开我跟你之间的误会!” 美国学姐跪坐在仰躺于沙发的我的肚子上,眼泛泪光地说道。 “没有误会啦我真的好痛苦!” “我、我并不是为了和日向学姐建立更深厚的感情,才将你拖到学生会办公室!是你!我要的是你!由于日向学姐成天将你挂在嘴边,因此在和你相见之前,我已经很想要你!请你明白我的真心!” 言下之意是,她跟我姐一样想要一个可以尽情玩弄的弟弟吗?这里的人真是没一个正常的——我在因缺氧而逐渐飘离的意识中,如此想着。 “不要,日影学弟,你别死!我什么都愿意做,绝对不会饶过害你痛苦的人!” “那个人就是你!” 我将美园学姐推开,但又赶紧扶住差点从沙发摔落的她、让她坐好,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啊,呃……” 我整理好凌乱的头发与制服,朝学生会长与副会长一鞠躬。 “再次请两位多多指教。” “假如有什么烦恼,一定要告诉我喔!我真的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美园学姐再度凑过来。她身后的会长站起身,竖起食指说: “嗯,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这是执行部的成员最应该遵守的一点。” 我抬起头问道: “是什么?” 话才刚说出口,我就有股不祥的预感,因为会长露出宛如调皮小鬼的笑容。 她指向自己的左臂,说:“随时佩戴臂章,上课时也不例外。” 第三章 五月时第一个袭向学生会办公室的人,是监察委员。 “你好,打扰咧,”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应声开启,来者是一名顶着大波浪棕发的女学生。藏在她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眸,令人联想到喜欢恶作剧的狐狸。 “喔、喔?这不是蔚为话题的执行部新面孔——牧村日影学弟咩!讨厌,好可爱唷~~” 我本来以为她要朝我冲过来,结果却是将我刚喂完饲料的兔子一把抱起。 “幸会幸会啊!我是监察委员长久米田郁乃,今后请多多指教啰!”她正面盯着兔子说道。“我还带了红萝卜当见面礼呢!” 我呆愣几秒,不过还是将饲料盒搁在一旁,到会长室门口敲门。 “会长,有客人。呃……好像是什么关西委员长(注:“关西委员”与“监察委员”的发音相近。)……” “快吐槽我咩!亏我还故意耍白痴咧!” 她将兔子扔在沙发上,激动地说道。我缩起脖子,转过身去。 “喔、喔?原来是故意耍白痴啊!因为每天都有人装作在跟我说话,其实是在跟兔子说话,所以我已经懒得吐槽。” “嗯?” 她走到我身边,打量着我的脸。 “没错,确实是一张存在感几近于零的脸。” “哪有人一见面就说这种话!” “呀哈哈!”她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狐在不在都不关我的事,我是来找小桐的。她在呗?” “大概——” 我还没说完,她便迳自步向会计室。此时,会长室的门开了。 “郁乃,你应该先跟我打招呼才对吧?” 会长满脸不悦地探出头。她刚才不知是否在睡觉,头发没有扎起来。 关西腔少女闻言,不耐烦地转过头。 “你在喔?干嘛起来咧~” 会长睡眼惺忪地斜睨着我说道: “这女的是监察委员,是我们的敌人。不要随便把敌人放进来!” “呃、呃?关西……” “不是关西,是‘监察委员’!”郁乃学姐鼓着腮帮子说道。 “这家伙在国中部时真的以为是‘关西委员’,想说能当委员长的人只有自己,所以斗志高昂地参选,想教委员们关西腔呢!很蠢吧?” “小狐,你还不是妄想只要当上学生会长,就会有司机开车接送你上下学?话说回来,你明明是住宿生,是要从哪里接到哪里?白痴咩!” “这可不是妄想,我今年就会实现它!” “我绝不会通过这种预算!今年也会好好监督你们!” 这下子,我总算稍微进入状况。 “监察……是指那个监察吗?像是审查会计之类的。” “对对对,就是那个!”郁乃学姐指着我,接着挺起胸膛。“我们可是挺身与天王寺狐彻的暴政奋战的司法战士咧!” “我真心为你加油……”我是说真的。 “所谓的监察委员咧,是和法院、检察官、警察通力合作的机关,风纪委员也是我们旗下的成员唷| 那不是代表监察委员拥有很大的权力吗?我瞥一眼会长的脸,只见她面露不悦,间接证实郁乃学姐的话。 “总之咩,最重要的事情是会计监察,也就是防止学生会的成员贪污。”郁乃学姐以右手拇指和食指连成一个圈。 “真正的银行帐户是掌握在监察委员手里。”会长忿忿说道。“等这些家伙们审查、核准后,我们才能实际动用金钱,真是麻烦死了。” “如此这般,从现在起我要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监察小桐啰!” ……我真想马上把刚才那句声援收回来。 “不要随便进入会计室!我要在旁边见证!”会长推开我说道。 “才不要咧!要是你在场的话,就会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啰嗦死了。” “那还用说!即使是酒店,也会事先详细写好‘玩法’的内容吧?” “一下子不能脱裙子,一下子不能伸舌头,一点搞头也没有咩!” “连我自己都没做过的事,怎能让你抢先!” 你、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还有,能不能请两位不要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学校中大放淫词? 此时忽然传来微微的开门声,只见会计室的门开启一道仅仅数公分的小缝,露出一头灰发和半张脸蛋。是桐香,她大概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才开门查看。 “小桐!” 郁乃学姐发现桐香,倏地朝着门飞扑而去。桐香颤动一下,想赶紧关上门却迟一步,郁乃学姐已经敏捷如狐狸地从缝隙中钻进去。 “好久不见!今年我也会好好地、尽情地监察你唷~~” “不要啊!” “奇怪,你怎么穿着跟国中时同款式的胸罩咧?应该买更可爱的内衣才对,否则该长大的地方会长不大唷!下次我们一起去买呗!” “不、不要,啊、呜!” “嗯~~小桐的后颈好香唷~~” 色色的呻吟声从紧闭的门扉中隐约传出来,我愣愣地回头望向会长。 “……那、那、那是什么情形?她在干嘛?” “性骚扰啦!你不懂吗?” “懂是懂,可、可是你也太冷静了吧!” “有什么办法?只能咬紧牙根忍一忍啦。” 会长的朱唇透露出悔恨,只见她以拳头压着自己的大腿。 “其实我也很想对桐香性骚扰啊!” “谁管你!” 我很想进去制止郁乃学姐,但若是贸然开门,想必会目睹惊人的景象,好歹算是男性的我不由得心生犹豫。此时,救世主现身! “郁乃同学来了吗?” 美园学姐回来了。她似乎从愣在原地的我、扭动双手的会长,以及从会计室中流泻而出的甜美呻吟瞬间悟出真相,因而奔向会计室的门扉。 “不准你对我亲爱的桐香学妹伸出魔手——呀!” 虚掩的门中忽地伸出一只手,将美园学姐拖进去。 “小美,你的胸部又变大啦?” “我不知道!” “哇~~这是j罩杯的舶来品咧~~” “不要、等、等等不要解扣子!” 这会儿,门扉的另一端多出美园学姐的娇喘。我身旁的会长颤抖着胳膊说: “……我已经忍无可忍!” 但我挡住愤然冲向会计室的会长。 “平伊(hirai) -你这个背叛者,干嘛阻止我!难道你不想救她们两人吗?” “你的‘忍无可忍’是指另一个方面吧!太明显啦!”谁教你双手的手指都弯成碗状,还不停蠢动! 三分钟后,郁乃学姐率先容光焕发地走出会计室。 “呼~~~好满足呀~~正是因为有这种福利,我才没办法不当监察委员咩。” 这所学校的学生会关系人士都是这种怪人吗? 郁乃学姐舔舔唇边说道: “今年的预算案也没有问题,我已经仔细地审查过了,你们没有愧对自己的职乳……啊,不对,是职务。” 再怎么说错也不会错成那样吧!你到底是审查了什么? 然后,美园学姐步履蹒跚地从会计室走出来,一头晶亮的秀发变得凌乱,制服的领带松脱,胸口裸露出来,胸罩也微微走光,因此我赶紧转过身去。 “我被人上下其手了……原本决定第一次要给日影学弟或日向学姐的,郁乃同学,你好过分……” “叫风纪委员过来!风纪委员!” “风纪委员的头头就是我唷。” 啊啊啊啊啊啊啊!对耶!难道这所学园连正义也丧失了吗? “玩笑就开到这里为止啰!小狐。” “干嘛?” 郁乃学姐那双藏在眼镜后方的眼眸,忽然闪现猛兽般的光芒。 “让我看看第一预算案呗。” 会长闻言,装可爱地将两手搁在头上装成猫耳,偏着头说: “伦家不猪道你在说什么喵!” “你真的很不会装傻耶!” “平常大家都叫我狮子,但就是因为我偶尔会像这样装成猫咪博取人气,才能长期掌握政权。”这种话放在心里就好啦! “好、好可爱唷~~~~~~~~” 郁乃学姐眼睛一亮。只要有那么一瞬间让你觉得可爱,连会长你都吃得下吗? “小狐,你再做一次咩!” “免谈,免费服务只有一次。如果你答应在看过后乖乖滚出去,我就再做一次。” “不行!除非让我看看第一预算案,否则我是不会走的!” “伦家不猪道你在说什么喵!” “搞半天你还是做了两次!” “糟糕,一不小心……仁美(hitomi ),你好会吐槽喔!我最喜欢你这一点,我爱你!” 会长的花言巧语我已经听腻了,所以决定置若罔闻,郁乃学姐却紧咬着不放。 “等、等等!小狐,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唷!你是为了制造出这种淫靡的爱欲关系才让男生进学生会吗?你们三个女人把他当成玩物咩?你想把学生会办公室改成‘邪生秽办公室’吗?不可原谅!我要把风纪委员全带过来,认命呗!” “那、那种事……我还没和日影学弟做过那种事!我会等他满十八岁的!” 美园学姐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喊道,但我觉得她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 “下次我会掌控现场的!牧村日影!”郁乃学姐指向我。“反正你一定是成天脱小桐的衣服,或是拚命揉小美的胸部呗!”你在说你自己吧! 郁乃学姐走出学生会办公室后,美园学姐搭着我的肩膀说: “那么,日影学弟,请你去安慰桐香学妹吧。她哭了呢。” “为什么是我?” “女性被上下其手之后,安慰她应该是男性的任务吧?” ……你害我差一点当真耶! “还有,我想唯有这回,不管我说什么,她都不会听进去的。” “为什么?” “因为,呃……她跟我都被脱衣服,还被比较——请、请你不要逼我说出来!” 美园学姐攫着我的肩推向会计室,我只好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但无人应声。 “桐香?你没事吧?郁乃学姐已经回去……” 开门一看,只见桐香抱膝坐在椅子上,一边读着绘本《想要长大的小熊》,一边嚼着牛奶软糖。她看到我后,肩膀不禁颤动一下,制服外套随之滑落。接着,她盖住绘本、遮起胸部,将红冬冬的脸埋进臂章项圈中。 我一时之间哑口无言,经过半晌才吐出以下这句话。 “……这个嘛,吃牛奶软糖是救不了胸部的——好痛!” 她砸来一枝原子笔。 * 我在翌日遇见郁乃学姐。那时是放学后,我在前往学生会办公室的途中,在满是树墙的迷宫般中庭与她巧遇。翠绿的树丛沙沙作响,满头青叶的郁乃学姐骤然现身,我还以为是狐狸呢。 “找到了找到了!终于赶上啦!日影,接下来你要去值勤咩?”郁乃学姐拨掉头上的树叶问道。 “是啊……有、有事吗?”她在找我? “借一步说话,我有事要跟你说 j 我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赶紧别开视线。“不要,我快迟到了。” “即使你一放学就过去,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呗?” “谁、谁说的!” 我气得出言反驳,不过郁乃学姐并没有说错。 “我、我要喂饲料啊。” “喂饲料给小桐?好、好下流喔喔喔喔喔,你要把什么东西塞进小桐嘴里?你怎么调教她?假如够下流,别说是风纪委员,我要直接报警!” “该被抓去关的人是你!你耳朵是怎么长的,怎么会听成那样?” “小狐说,她是为了让你负责吐槽才找上你的唷。” “……啊……啊了是是,是是是……” 我终于无话可吐槽。郁乃学姐见状贼笑几声,凑过来说道: “可是说真的,你仍不明白为什么小狐找你进总务执行部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听听我的话,而且我有问题想问你咩。” 郁乃学姐将我带到院中树墙环绕的一隅。这是一座小型的圆形广场,老旧斑驳的白色长椅蜷缩在阳光中。郁乃学姐在长椅上坐定,但我实在不敢贸然坐在她身旁,于是站着问道: “好吧,你要跟我说什么?” “坐在我旁边呗。” 她笑盈盈地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我只好与郁乃学姐拉开三十五公分的距离,在她旁边弯腰坐下。 “想不想进监察委员会?” 郁乃学姐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害我在屁股接触长椅前僵住。我转过头,只见郁乃学姐调皮地笑着。 “……呃?” “我们人手不够啦。反正你又不是执行部的干部,兼职也无所谓呗?” “不好意思,我不懂你的意思……” “简单说来,就是你想不想当我们的间谍咧?” 郁乃学姐露出当天最可爱的笑容说道。我仰头望向五月的晴空,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 “间谍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你把小狐和小桐每年都藏起来的真正预算案之类的情报,泄漏给我们监察委员啦。毕竟呀,她们每次都在学生大会前才亮出一堆预算案,我们根本没时间找问题咩。” 我察觉到自己有些失落。我并不是对郁乃学姐的挖角心动,而是……我原本以为自己或许多少受到一些期待。但说穿了,她的目的跟我进入学生会前遇到的那群社长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么做对我自己有什么好处?” “假如你愿意答应,姐姐就给你一堆甜头唷!” “你是不是想说如果我回‘不要说那种下流的话’,你就要吐槽我‘我什么下流的话都没说呀,下流的人是你才对’?我已经不会上这种当。” 郁乃学姐双手合十,眼睛一亮。 “太、太厉害了!绝佳的洞察力,以及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把话题引到‘性骚扰’三字的果断力,这双方面都是身为监察委员的必要条件咧!” 你改名叫“奸察委员”算了。 “总之我不要。为什么要我背叛总务执行部?” 早知道就不听她说话,不,应该说认为这女人的话值得一听的我实在太愚蠢。我从长椅上起身,不料郁乃学姐却伸长双腿,挖苦地说道: “你还真是忠心耿耿咧!为什么?你是插班生,根本不知道小狐的真面目呗?那个女人有多夸张,我看你根本不明白呗?” 我转过头,直直凝视着郁乃学姐。 关于天王寺狐彻是个夸张的女人这点,我心里大概有底,但坦白说,我确实对总务执行部的那群人一无所知。 “……我才没有忠心耿耿。” 为了不被抓到语病,我字斟句酌地说道。 “我只是因为欠了美园学姐和桐香人情,所以才留下来帮忙。况且,我也没有特别想加入的社团。 ” “可是庶务不就是打杂的咩?这样你也无所谓?你能靠这种动机留在总务执行部多久咧?还是监察好啊!每天都能过着和邪恶女王——天王寺狐彻对抗的充实生活,即使是新人也能接到很多重要任务喔!”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哑口无言。留在学生会办公室的动机吗……非得有动机不可吗?难道我不能单纯留在那里帮忙她们,直到我还清人情? 可是你明明没事做——我心中某个声音如此反驳。 郁乃学姐从长椅上站起来。 “嗯,算啦!我不强求你马上做出结论,你慢慢考虑呗。” 她走进树墙间,又忽地停下脚步、转过身,竖起手指补充道: “这件事你大可告诉小狐,因为我很期待她的反应唷!” 这个人真是狡猾得无以复加。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树墙中,我仍然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回想郁乃学姐方才说过的话。假如她叫我瞒着会长,我一定会不加思索地说出来;但是如今她说“你大可告诉小狐”,我反倒无法打小报告。 抵达学生会办公室后,我发现只有桐香一个人在,顿时安心一些。她正坐在会计办公桌上和兔子玩耍。 桐香从包装袋中取出一根波奇棒,凑到兔子鼻前引诱它,然后等兔子想闻闻波奇棒时,她便说:“不行,我不给你。”接着自己吃掉。整整重复五次之后,她终于注意到我。或许她觉得很难为情吧,只见她倏地抱着兔子躲到桌子下。 “……你也别想吃!” 我又没说我想吃。 “你怎么可以不敲门就擅自进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呃,昨天我真的很抱歉,你要我道歉多少次都行。话说回来,我进学生会办公室不需要敲门吧?我也是——” “你又不是执行部的干部。” 这句平凡无奇的话令我受伤了,接着,我才想起自己没戴臂章,赶紧从口袋中掏出来戴上左臂。虽然会长命令我随时佩戴,不过戴着这玩意儿实在太丢脸。 我确实不是干部,只是个打杂的。刚才郁乃学姐宛如连珠炮般撂下的那番话,至今仍回荡在我耳边。 “想玩兔子的话,你大可在会计室里玩啊。” “会计室有很多线材,所以不行。这孩子会咬线。” 原来如此,毕竟它是兔子嘛。无论是电脑或是周边设备的线材、电线,都逃不过它的利齿。像是我寝室床铺的床脚,也早已满目疮痍。 桐香从桌下爬出来,双手举起兔子凑到自己面前,告诉它: “要听话唷,不可以进来会计室。” 我是不是不应该带它过来呢?最近那家伙总是擅自闯进学生会办公室。 “人形的日影也不可以进来会计室。” “不要说什么人形的日影!也不准对兔子说这句话!这样不是搞得好像它才是我的饲主吗?” 桐香回过头来,脸上似乎写着“不对吗”,然后躲进会计室中。我叹一口气,开始进行庶务的重要工作之一:喂兔子。 “……我会让你多吃一点,所以你不准被那个女人的波奇棒引诱,这样会吃坏肚子的。”我搔了搔它亮泽的灰色耳毛,但兔子对我说的话置若罔闻,只顾着吃盆中的颗粒饲料。别说是一宿一饭之恩,我甚至还让它白吃白住,结果这家伙该不会只是把我当成房间设备的一部分吧?正当我决定要好好教训它一次时,却突然想到我没有帮它取名耶,该叫它什么才好? 对了,正是因为我没有帮它取名字,大家才会老是拿同音梗捉弄我!拖了两星期才终于注意到真相的我,一边注视着这团大口吃饲料的灰色毛球,一边思考。 干脆取名叫“桐香”,回敬她一点颜色瞧瞧如何?再说,他们成天都在吃东西这点也满相像的。 “好,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桐香’。桐香!没事不要来这里喔,这里的怪女人可是多到不行呢。桐香,听懂了吗?听到‘日影’时别理她们,要记住自己叫做‘桐香’喔!桐香、桐香。”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东西掉落声,我回头一望,只见美园学姐愣愣地伫立在办公桌旁。她面色苍白地双手捂口,脚边散落满地的资料。 “不、不行啊!日影学弟!” 学姐冲过来蹲在我面前,掐着我的双肩。 “不、不管你跟桐香学妹之间的感情有多么不如意,都不能用兔兔代替她呀!再说这只兔兔可是公的,它该怎么抚慰你呢?请你冷静一点!” “该冷静的人是你!” 我拨开学姐的手、按住她的肩膀,不厌其烦地向她解释自己只是在帮兔子改名,还有取名叫“桐香”并没有什么意义,只是想藉机报复她而已。 “……名字?这、这样呀,太好了。我还想说,万一你是个想用公兔兔来满足自己的人,我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你在鬼扯些什么,我才想问自己该怎么办咧! 此时门又打开,会长甩动着两束黑发,志得意满地走进来。 “我刚才巡过印刷厂,今年的导览小册子将改由m印刷公司负责。果然是货比三家不吃亏,这下子我们便能省下十六万圆,还能选择彩色印刷,我们几个的美丽合照也将——喔?” 会长停止发表自己的丰功伟业,望向我和美园学姐。我们俩隔着兔子瘫坐在地毯上,不知怎的,我总觉得百口莫辩。 然而会长只是微微歪着头,没有对我和美园学姐说些什么。然后,她对兔子招了招手,“日影,过来。” 灰色兔子从我手中溜出去,倏地奔向会长。她抱起那团灰色毛球,磨蹭它的脸颊。 “乖、乖,你是宣传干部,所以会报上绝对少不了你的照片。” “你看,日影学弟!就是现在,快!”美园学姐奋力拍拍我的大腿。“当狐彻像现在这样呼唤你的名字时,你必须赶在兔兔之前冲过去抱住狐彻,用力磨蹭她的脸才行!你应该也想取回本尊的——” “最好是啦!” “什、什……不行啊,日影学弟!你怎么能抱住狐彻还磨蹭她的脸呢!连我都没有这种福利耶!” 我实在懒得在一天之内吐槽同一个人好几次,只好将兔子专用的饲料盆拿到流理台冲洗。 “喔?这孩子的名字啊……”背后传来会长的声音,看来美园学姐正在对她转述我刚才说过的话。“在它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前,沿用日影这名字就好啦。”那不就是一辈子吗…… 这一天的来客没有硬闯,而是有礼地敲响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打扰了。” 来者是一名留着乌溜溜的黑发日本娃娃头的女学生,看起来很像古装剧中的公主。她的领章显示出此人是高中部普通科的二年级生,身后跟着两名同样为二年级的女学生。公主说声“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接着将那两人留在走廊,关上房门。 “哎呀,朱鹭子同学。” 美园学姐抬起头说道。 “想不到你会来学生会办公室,真难得。议事流程还没有安排好呢。” “我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这名叫做“朱鹭子”的女学生,直直走向正在茶水间洗碗盘的我。我万万没想到她会来找我,赶忙停下满是泡泡的双手。 “水。”朱鹭子学姐一脸不悦地说道。 “咦?” “把水关掉,这样很浪费。” “呃、啊,好、好。”我赶紧关上水龙头。 “你就是负责庶务的牧村学弟?” “是的……” “你进入总务执行部时,有没有推荐人?需要两人以上推荐才行喔 。还有,你有没有得到教职员会的许可?” “咦、咦?” 我不禁目瞪口呆。我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当庶务需要办理这些手续吗? 此时,我听见美园学姐对着会长室的门说:“狐彻,朱鹭子同学来了,快出来。” 门扉应声开启,会长欣喜雀跃地走出来,一股不祥的预感黏上我的后颈。 “怎么啦?朱鹭子,你不是说再也不来学生会的办公室吗?是不是觉得很寂寞呀?其实你晚上大可来我房间找我嘛。” “旁边还有陌生人在,请你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朱鹭子学姐瞪向会长。 “我好伤心喔,你怎么会以为我在开玩笑呢?我们的感情那么淡薄吗?咱们不是深深相爱了三年?” “我不是说别再开玩笑吗?” 朱鹭子学姐激动地大吼,吓得我弹跳一下。美园学姐露出无奈的表情,会长调皮地吐吐舌头,灰色兔子则在沙发上偏着头。 看来,朱鹭子学姐和会长之间,从以前便关系匪浅。 “请你不要未经中央议会的许可便增加学生会干部的人数,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而创立中央议会?” 朱鹭子学姐瞄我一眼,接着将视线投回会长身上。会长耸耸肩说道: “云雀(hibari)又不是干部,而且你干嘛现在才来找碴?” “我就是故意挑这时候来的。”朱鹭子学姐盘起胳膊说道。“你想说庶务是干部的辅佐者,不列在干部之内对吧?可是,你的歪理骗不了我,最近你不是都叫牧村做一些书记的工作吗?” “咦、咦?”我不自觉地插嘴。“呃,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书记相关的工作……” “你不是在洗碗盘吗?” “那也算喔!” 此时,一旁的会长说道: “已经退出学生会的前书记柏崎的厨艺可是专业级的,你要加油啊。” “加什么油?这是哪门子的书记?书记不是负责行政跟记录的人吗?” 会长无奈地摇头。“你看看世界上那堆社会主义政党吧!没有一个书记长是真正在乖乖写记录!” “但也没有人在当厨工吧!”我好恨那个差点信以为真的自己。 “总而言之!”朱鹭子学姐硬是拉回话题。“我会将牧村的实质职务视为书记,所以请你向中央议会提出所需资料。” “才不要呢,麻烦死了。” 这个人居然能担任学生会长…… “再说,你的计划应该是假如我在云雀的资料上乱写,你就打算说我伪造文书,拒绝让他加入总务执行部吧?” “那还用说吗?首先你名字就说错了。” 我忽然对这位朱鹭子学姐产生不少好感,毕竟,这是第一次有人吐槽会长那种莫名其妙的称呼方式。 “若是我老实写说自己只是想将他纳为宠物,你想必不会核准吧?” “废话!” “你难道是在嫉妒吗?因为我招了男人进来。你这个傻瓜,无论是从前或现在,我的爱妾一号都是你,放心啦。” “总而言之!”朱鹭子学姐以几乎震破玻璃的音量打断会长的话,“请你在本周内提出牧村的推荐函!” 语毕,朱鹭子学姐跨着大步走出学生会办公室。手上依然满是泡沫的我,愣愣地注视紧闭的门扉。什么跟什么啊…… 美园学姐轻咳几声,交互看向我跟会长,但仍不发一语。会长对我投以愉悦的眼神,仿佛在说“有没有什么问题”。 “啊……”我也咳了几声。“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是中央议会的议长。”美园学姐说道。“中央议会是去年创立的新组织,拥有学生大会的一部分权限……” “她是我之前的老婆,亦即爱妾一号,另外美园是二号。”说完,会长搭上美园学姐的肩膀。 “喂,狐彻!不行,日影学弟会误会的!不是的,不是这样子,日影学弟!”美园学姐扭动身躯,想从会长怀中逃离。 “啊……简单说来,那个人是美园学姐的上一任副会长吧?” 会长和美园学姐闻言,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望着我。呃,我说错什么话吗? “……日影学弟,你太厉害了,才半个月就学会狐彻语!” “真不愧是插班以来交不到半个朋友所以只能跟兔子讲话的人,资质就是不一样……” “我不是也有跟你们说话吗?不对,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 “不,正是因为你没说错,我们才感到讶异。” 一间之下,原来朱鹭子学姐和会长是从国小便认识的儿时玩伴,也是帮助会长在这所白树台学园国中部连续三年胜选的人物,可说是天王寺王朝背后的重要支柱。 “可是,你看嘛,因为朱鹭子是黑发,也稍微会一点武术,这样不就跟我的形象重叠吗?在我差不多对她感到厌烦时,恰巧来了一个超级金发美女插班生,所以我就抛弃朱鹭子,换成美园。” “你去死啦!” “狐彻,你、你该不会是为了这种理由才……” “有九成是骗你们的。” “九成是骗人的,也就是说有一成是真话啰……” “因为长相而选择美园这点是真的。” “拜托你不要在这一点说真话好吗?” “日影学弟,长相对选战来说是很重要的,所以这无可厚非。” 连美园学姐都欣然同意会长的说法,吐槽的我反而失去立场。话说回来,美园学姐果然是浑然天成的心机高手。虽说这里只是学生会,所做的事情却跟政治家差不多,也难怪她会这样。 “对了,那个叫做朱鹭子的人提到什么议会之类的事,还说我进入学生会必须得到什么许可。” “嗯,中央议会啊,那是我跟朱鹭子去年创立的组织。不管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要由学生大会决定,不是太麻烦吗?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比较小、比较好办事的议决机关。然后呢,我就让看腻的爱妾一号去当议长处理麻烦事,换来一个新鲜的金发美女。” “狐彻!”美园学姐泫然欲泣地拍打会长的胸口。 “放心吧,美园。”会长搭上学姐的肩。“我从来没说过是‘只看’长相而选择你吧?我爱你整个人啊!” 美园学姐的巴掌这次正中会长的脸,真是活该。 * 当晚,当我在宿舍寝室让兔子躺在自己膝上并准备考试时,外头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以及敲门声。 “牧村!你在吗?” “快给我滚出来!” 是同一栋宿舍的学长们。我战战兢兢地开门,结果冷不防被拉出门外。 “神林来了。” “……神林?咦?谁啊?” “是公主啦!你居然不知道!亏你还是学生会的人!” “总之,你快给我滚过去!” “为什么牧村一个人占尽好处?” “从来没有女生来找过我……” “你有了竹内还不够,现在居然……” 望着学长们杀气腾腾的脸,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坐在交谊厅的老旧沙发上等待我的,正是朱鹭子学姐。原来她姓神林吗?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可是有一件事我非得——” 朱鹭子学姐起身说到一半,视线忽然牢牢盯住我的胸口。糟糕,我不小心把兔子也抱出来。 “啊……不好意思﹒我先把它抱回房里。” “没、没关系,我不在意,你继续抱着。” 尽管朱鹭子学 姐别开视线,仍然边说边不时瞥向兔子。 “有件事情我非得跟你说清楚不可,是急事。” 非得跟我说清楚不可的急事?什么啊?我按捺着满腹疑问,打断朱鹭子学姐的话。 “不、不好意思,附近有很多看热闹的人,我们还是去外面说吧。” 跟前阵子美园学姐来访时一样,通往交谊厅的走廊同样挤满住宿生。大家在一旁围观、瞪视我们,眼睛布满血丝。 “是真正的公主……” “喂!走开啦!这样我看不到!” “不要开闪光灯!会被发现的!” 用膝盖想也知道你们早已经露出马脚了好吗?这些人到底有多“蠢真”? “牧村说要带她去外面耶!” “该不会是想打‘野战’吧!” “叫风纪委员过来!” 朱鹭子学姐尚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于是我赶紧扶着她的肩,走到宿舍外。此人真不愧是辅佐那个天王寺狐彻赢得选战三连霸的人物,果然颇有人缘,而且大家还称她为公主。那股高傲得夸张的气质,即使在树木的阴影下也丝毫未损。 “男子宿舍为什么总是那么吵闹呢?”朱鹭子公主蹙起一对柳叶眉。那当然是你造成的啊!只要你每来一次,宿舍就会多吵闹一次,小心一点啦。 “话说回来,学姐找我有什么急事?” “啊,对、对对。” 朱鹭子学姐转向我,但她一跟兔子对上视线,又不自觉地避开。尽管她尴尬地别过头,双手仍然蠢蠢欲动,于是我不禁脱口道: “想摸的话,不用客气啊。” “啥!” 朱鹭子学姐面泛红晕地勃然大怒。 “谁、谁说我想摸它还觉得它很可爱而且想磨蹭那毛茸茸的兔毛啊!” 你明明就很想!我十分想吐槽,但现场气氛实在不容许我这么做,只好缩起脖子。朱鹭子学姐轻咳几声后,开口说道: “请你不要转移话题。” “不好意思,那么,请问学姐所说的急事是……” “我希望你来当中央议会的调查员。” 我仰望星空,接着将视线落向脚下的草坪,悄悄叹一口气。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真令人头痛。 也就是说,她的目的跟之前的郁乃学姐一样。 “……什么是调查员?有这种职位吗?” “没有,这是我刚才想到的。” 这个人某些地方似乎很像天王寺狐彻,而且是我不太想面对的那些部分,真不愧是她从前的伙伴。不过说出这种话可能会被甩巴掌,所以我决定乖乖闭嘴。 “虽然你是总务执行部的一员,但不是干部,对吧?就规定上来说,你来中央议会帮忙并不会有问题。拜托你来当我们的调查员,狐彻这个人行事小心谨慎,我们实在不太能掌握执行部的动向。” “呃,也就是说,你希望我当间谍,把总务执行部的内部消息告诉你吗?” “我从来没有说要你当间谍啊。”朱鹭子学姐蹙起眉头。“只是希望你把主预算案或是正在谈的案子告诉我们罢了。” 我在心中连按十五次“你明明就说了”的按钮。 “从明天起,她们不是要跟各社团进行折冲吗?我想在那之前知道主预算案的内容,所以今天才会来拜托你。我想狠狠教训预算委员会一顿,假如不能知己知彼,就不能百战百胜。” 尽管她说得轻描淡写,敌意却非常明显。看到她们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互动,我心里多少有底,但她现在跟会长如此不合吗?亏她们以前曾是伙伴呢。 “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对吧?”朱鹭子学姐凑过来。 “呃……请问,为什么你认为我会听你的话?” “因为你在学生会无事可做,狐彻又把你欺负得那么惨,而且你并未加入其他社团,放学后想必闲得很,不是吗?” 嗯,全被说中了,我无法反驳。 “好,我明天还会来,你要记得先把主预算案列印出来喔。” 语毕,朱鹭子学姐便朝中庭迈步而去。 “请、请等一下,我没说自己要接下这份工作啊!” “但是你也没说不接,而且今后你也不敢不接吧?” 朱竹子转身说道。虽然她的嘴角高雅地扬起,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哇……以某种角度来说,这个人比会长还可怕。记得桐香曾说会长是“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置若罔闻”,至于朱鹭子学姐则是“有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却说得对方不敢回嘴”啊。 既然明白对方不是个能沟通的对象,我决定只提出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要将会长视为眼中钉呢?直到去年,你们都还是伙伴不是吗?即使是因为被抛弃而怀恨在心——” “你、你说什么?” 朱鹭子学姐满脸通红地揪起我的领子,好惊人的握力与臂力! “被抛弃?你、你说我?就算是开玩笑,你也不能说出这种话!” “没、没有啦,那是会长说的……” “不要把狐彻说的话当真!反、反正她一定又说我是她的爱妾对吧!” 她确实说过,不过我当真的不是这一部分。 “狐彻的确是个连女人都不放过的超级变态,可是我跟她没有那种关系!” “我、我知、我知道……” 领子被揪得紧紧的,我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是说真的!我不是女同志!你不相信我吗?天啊,没关系,那我证明给你看!你好歹算是个男的,我、我……” 朱将子学姐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突然表情窘迫地安静下来,一双朱唇离我越来越近——给我等一下! 蓦然惊醒的朱鹭子学姐猛地推开我。 “你、你、你怎么可以逼我说出这种话!” “明明就是你自己讲个不停!” “卑鄙小人!居然利用我的弱点,想、想跟我做奇怪的事!” 朱鹭子学姐面红耳赤地大声嚷嚷。什么跟什么啊?还有,请你不要大吼大叫。 好不容易从宿舍躲到这里,这样会被学长们听到啦。 朱鹭子学姐把我推向树墙,转身愤然离去。 我穿越树墙,靠在宿舍的冰冷红砖墙上叹一口气。 天王寺狐彻、久米田郁乃,以及神林朱鹭子——我的脑中依序浮现这三个女人的面孔。真是完美的三权分立……十五年后应该会刊上教科书吧? 这三人不约而同对我说了一样的话。既然我无事可做,她们希望我当她们的玩物、间谍,想来真令人有点失落。 可是啊…… 毕竟我已误打误撞地进入学生会。我不想参加社团,进这所学校只是为了逃避姐姐,也没有什么爱校心、牺牲奉献的精神,更不想玩政治游戏,当然也不像桐香一样有天赋,以及确切的动机。 瞧我这副德行,难怪她们会认为可以对我予取予求。 话说回来,我在执行部还待得下去吗?我的立场、感受都不太踏实,在那间群魔乱舞的办公室中,真能找到自己能做的事吗? 我踏着草坪,步向流泻出温暖灯光的宿舍门口。 像这种时候,我能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反正,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敞。 * 翌日放学后,我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时,在对开的大门前与一名女老师撞个正着。她穿起窄裙相当好看,年龄看来几乎与大学生无异。 “啊,太好了!你是学生会的人吧?对吧?” 当时的我正忙着边走边将臂章戴 上左臂,老师看到“总务执行部”这五个字,急忙朝我靠近。 “呃……嗯,算是吧。” 不过我是打杂的——我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老师便猛然以双手握住我的手。 “什、什——” “这是我在音乐资料室找到的上 老师将一枚白色信封握在我手中,信封上印着“白树台高中学生会”几个大字,字体是严肃的明体。 里面是一叠纸钞。 纸钞的面额是一万圆,摸起来挺厚的,应该有十张……不,比十张更多。 我一头雾水地望向老师。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应该是学生会拨出去的款项吧?因为它装在那个信封里。” “啊……是、是这样吗?” 毕竟我才刚插班入学一个月,对这所学校仍是一知半解。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微微开启,桐香探出头,吓得老师后退一大步。这个人非得每个动作都这么夸张吗? “你们在谈钱吗?”桐香呢喃道。你那是什么金钱专用的顺风耳啊! “你是……学生会的会计同学?”老师回过神问道,桐香凝视着戴在脖子上的臂章作为回应。“臂章为什么要戴在脖子上?那不是戴在手臂上的东西吗?” 桐香双眼圆睁,接着几乎将整张脸埋进臂章中,打算躲回办公室。一旁的我赶紧打岔:“不、不说这个,来谈信封的事吧!”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直接吐槽桐香臂章的人,这点可是连我都选择视若无睹呢,毕竟每个人总有一、两个地方不想受人干涉嘛。 桐香从门缝中伸出手,将我手上的信封一把抢过去,取出纸钞大略数一下。 “……二十二万圆。这是打哪来的?” “呃、呃,音乐资料室的抽屉。”老师答道:“这是不是剩下的社团预算?” “不可能。” 桐香直截了当地说,将纸钞放回信封中。二十二万圆啊……既然每个社团的预算约有数百万圆,剩下几十万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没有一个社团会剩下这么多钱。” “嗯……可是,不查查看怎么知道呢?”老师略带困惑地说道。 “不可能,我记得所有的会计报告。” 语毕,桐香开始一一背诵上年度的年度决算。目瞪口呆的老师,在听完音乐系的决算后制止桐香。 “对不起,我知道、我知道了。” 老师摸摸桐香的头,如此补充。 “还有,呃……这条臂章很可爱喔。” 这句话不仅莫名其妙,而且哪有人经过这么久才解释?桐香听了再度作势躲进办公室中。 “啊,你该不会是圣桥同学吧?办公室的老师们常常谈起你呢。”老师从门缝中窥向桐香。我看不太清楚,但桐香似乎点头了。老师是第一次看到桐香吗?她不是教职员吗? “我是今年刚上任的新老师。来到这所学校后,每件事都令我惊奇得不得了,如今又看到这么一大笔钱……” 老师终于开始自我介绍,她是高中部音乐科的春川老师。音乐科啊……原来如此,她看起来确实很像截至去年为止,都关在音大的隔音间中优雅地理首弹琴的人。假如她没有来学生会,我直到毕业前应该都跟她无缘见面。 “那么……我可以把这笔钱交给学生会处理吗?” “你有没有对其他人提过这笔钱?”桐香询问老师。 “我不知道自己该对谁说才好,而且如果对其他老师说了,一定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所以才……”老师困惑地答道。我真不知道她跟桐香哪个是老师,哪个才是学生。 “那么,后续就交给执行部处理,你千万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我明白,拜托你们啰!” 春川老师依序握了桐香跟我的手后,奔离走廊。 一进入学生会办公室,桐香便在会计办公桌上堆起大量的厚重档案,拚命翻页。平常总是零食不离手的她,现在也没有心情边吃边做事。 “在最坏的情况下,我可能得重组预算才行。”桐香低语。 “为什么?只是区区二十二万圆而已。你把它当成结余,随便找个地方安插上去就好啦。反正是多出一笔钱,又不是少掉一笔钱,不是什么大问题。” 桐香间言,抬起头来瞪我一眼——我说错话了。 “什么叫做‘区区’二十二万!” 我头一次看到她大声吼人。吼完后,她再度埋首于那座摇摇欲坠的档案山。 二十二万……因为以总额八亿圆来看,二十二万真的是九牛一毛啊。 “这是我编列的预算,我明明编列得很完美!” 桐香爬上桌子,一屁股坐在档案山旁边,快速翻动页面。 会长和美园学姐不久后也来到办公室,我向她们俩解释来龙去脉,两人听完后脸色一变。美园学姐决定帮忙检查档案,会长则说:“我去一下音乐科大楼。”接着便离开。 至于我,只能无所适从地伫立在门前。看来,认为那只是“区区”二十二万圆的人,只有我一个。 第四章 白树台学园音乐科的学生人数约占全校学生的百分之五,也就是约莫四百人,其规模媲美一所音大的附属高中。 既然是音乐科的学生,其音乐素养与技巧当然是一般学生所无法比拟的,因此音乐科的社团几乎不会有其他科的学生参加,毕竟程度相差太多,相处起来对双方都很辛苦。 “所以校内才会有这么多音乐类社团。” 美园学姐在副会长的办公桌上摊开学生会发行的社团导览小册子,如此解释。 “日影学弟,刚开学时,这些小册子有没有让你吓一跳呢?” “啊……因为我对社团完全没兴趣,所以……” 其实我连看都没看就把它们丢了——这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毕竟美园学姐就是导览册的编撰者。 “简单说来,本校光是管乐社就有三个;合唱团之类的歌唱社团,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十二个。热音社则有四个,此外有两个管弦乐团,雅乐(注:日本兴盛于平安时代的一种传统音乐,亦是以大规模合奏型态演奏的音乐。)社也……” 我越听越是眼花缭乱。 “想在这么多社团中查出是哪个社团的预算余额,根本是大海捞针嘛。” “说起来,我们还不确定这是不是学生会给音乐社团的经费呢。假如是学生会拨出去的钱,信封上一定会标明社团名称和金额。” 那枚信封上根本没有标记类似的文字,那么,事情岂不是越来越棘手? “不过,这所学园的金流全部汇集在桐香学妹身上。二十二万圆是一笔钜款,她一定会查清楚。” 美园学姐的语气如此坚定,令我不禁望向学生会办公室后方的五扇门中,最左边的那一扇。桐香从昨天就关在那里头,一直没有出来。 我进了总务执行部才知道,原来桐香真的住在学生会办公室里。上至衣服、下至所有私人物品,全都收纳在会计室的柜子中,而中央校舍后方的体育社团大楼也有桐香专用的淋浴间。这所学校从里到外都如此惊人,住在学生会办公室这种小事是吓不倒我的。但是,有几件事我觉得颇为纳闷,那就是为什么她不直接申请住宿呢?还有…… “桐香的三餐是怎么解决的?” “她好像只仰赖零食果腹,真令我担心。这种不均衡的饮食方式,会让发育期的她无法发育——”说到这里,美园学姐忽然捂住朱唇,又补充一句:“我、我说的可不是ㄋㄟㄋㄟ喔!” “我什么话都没说啊!”这个人真是浑然天成的ㄋㄟㄋㄟ痴。 学姐再度埋首检查帐簿,我正无事可做时,会计室的门应声开启,桐香步履蹒跚地走出来。 她头上的缎带瘫软无力,脸色也一片铁青。 “你、你怎么了?桐香学妹!” 学姐起身奔向桐香。 “粮食吃完了,我要去买……” “这、这就是日影学弟派上用场的时候!毕竟他既是庶务,又是你的直属部下嘛!桐香学妹,你稍微休息一下吧?” 令人意外的是,桐香竟然坦率点头。 “那就拜托你,日影。” “不要对着兔子讲这个!还有你也不准吃!” 桐香蹲在我脚边,对着兔子的鼻头递出千圆大钞,兔子也开心地张口啃咬,吓得我赶紧将钞票抽回来。 从福利社回来后,我想将鼓鼓的袋子递给美园学姐,学姐却摇摇头。 “你拿去给她吧,毕竟你是她的辅佐者。” “呃,可是我好像稍微惹恼桐香,她叫我不准进会计室。” “放心吧!为了以防万一,我早就准备好这个。” 美园学姐从抽屉取出一顶软绵绵的帽子。它是淡淡的驼色,上头画着两个眼睛以及三个深红色亮圆形。 “……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顶让你化身为面包超人的帽子。桐香学妹很喜欢绘本,她绝对不会赶走戴着这顶帽子送食物过去的人!” 我不自觉地望向窗户,检查初夏阳光射进室内的角度是否符合常理。 我懒得反驳她,索性戴上帽子轻敲会计室的门,但无人应声。 “我帮你买零食回来了……我要开门啰?”问完过十五秒后,我转动门把。 会计室内还是一样昏暗。 六面荧幕散发的亮光,让沉在椅子中的桐香背影形成淡淡的剪影。 “我没说你可以进——” 桐香扭动椅子转身,一看到我的头,顿时嘴巴半开、全身僵直。 “……啊……呃,这是学姐叫我戴的……抱歉!” 眼看桐香的眼神越来越冰冷,我不由得一步步往后退,恨不得立即逃离会计室。 然而,她却指着小茶几低语:“放在那里。”接着又转向荧幕。 我战战兢兢地走近茶几,将袋装零食一一堆上去。 “把洋芋片的袋子打开,全部。” 这里有六种洋芋片耶,你全都要吃吗? 到时你要是耳朵开出马铃薯花,我可不管喔——尽管内心忍不住吐槽,我仍然依言打开零食。那么,接下来呢?要不要洒上白兰地(注说将白兰地洒在甜饼干上再拿去烘烤,可使饼干变得更加美味,不过当然不包含洋芋片。)?我望向桐香,不料正巧和悄悄伸手想抚摸那顶面包超人帽的桐香四目相交。她顿时满脸通红,猛然将整张椅子转回去。 “……呃,没关系,想摸就摸吧。” “谁说我想摸!” 虽然她嘴上说不要,但我偷偷将帽子摆在洋芋片包装旁后,每当她伸手拿洋芋片,总忍不住对面包超人帽又摸又戳。 我不经意地望向门口旁的小书架,只见上头罗列着绘本及童书,面包超人也包含在内。她真的好喜欢绘本。一手掌管八亿圆钜款的她,想不到嗜好却很稚气,我真不懂她究竟是像大人,还是像一个小孩子。 “所有绘本都是妈咪买给我的,不是我自己买的。” 桐香说道,仿佛看穿我心中的疑问。 “这样啊,你真的很珍惜它们呢。” 每一本书都包上透明书套,甚至连《金钱的心情》这种绘本也在其中,我真不知该称赞她厉害,还是…… “这也是令堂买给你的吗?”我若无其事地问道。“从小就接受管理金钱的英才教育……应该不至于吧?” 然而,桐香点头给予肯定的答覆。 “所有重要的事情,都是妈咪在我小时候教会我的,连金钱观也是。” 我正想将书插回架上,此言却令我停下动作凝视着桐香。她的嗓音,如同沉在水底的石头般僵硬、冰冷。 “妈咪说,金钱就等于幸福。” 真不知该说这位母亲现实,还是视钱如命?教导小孩这种观念,这样对吗?正当我如此思忖时,桐香继续说道: “必要的钱在必要的时刻出现在必要的场所,这就是所谓的幸福。除了心灵上的幸福之外,天底下没有任何幸福能超越金钱带来的幸福。因此,我才会这么喜欢掌管金钱。” 我悄悄将《金钱的心情》插回书架上,桐香也将视线投向环绕四方的荧幕,上面显示着一些我连怎么念都不知道的图表,白色与黑色的长条图宛如竹帘般密密麻麻,好几张重叠在一起。 总觉得,我好像能明白她的意思。 我曾在别本书上看过相同主旨的不同说法,大意是:“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 “假如那笔二十二万圆是某单位的预算,那就表示某单位正由于缺少二十二万而陷入不幸。可是我找不到,明明收据我全都检查过了……” 桐香的声音越 来越细微,我则不由得垂下头。 “抱歉。” 桐香闻言,纳闷地望向我。 “抱歉,我不应该说那是‘区区’二十二万圆。我实在搞不懂会计的工作内容,才会以为你只是单纯喜欢钱……” 桐香将脖子上的臂章拉上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我又不是为了听你道歉,才对你说这些。” 可是听她这么说,我反而更想道歉。 “再说,你可别误会。我确实喜欢钱,也喜欢赚钱。” 我抬起头来。 “啊……是这样吗?” 果然如此! 我瞥向荧幕右端。那些白黑相间的长条图,好像是股价走势图。 “那是股票吧?我本来以为高中生不可能玩股票,但你该不会……” 桐香不置可否地点头。 “那只是游戏。” “游戏?” “没错,股票交易模拟游戏。股价走势跟现实中的股市相同,但我们使用的是游戏虚拟货币。” 喔?原来有这种网路游戏啊,难怪高中生也能参与。 只见桐香略显得意地补充: “现在我的资产已经增加到十三亿圆,目前是全国第一。等到我能开户头,我就会马上进行真正的交易。” “好厉害喔。总觉得等到你高中毕业,便能独当一面。” “……你认为我办得到吗?” 脸蛋埋在臂章中的桐香,微微瞥向我问道。她并非瞧不起我的天真妄想,而是真的满怀不安地询问我。话说回来,照她这问法看来,她是不是真的想在毕业后马上独立呢? “应该办得到吧。”我随口应道。不过,为了她的健康着想,还是雇用一名帮佣照顾她的生活起居比较好。 “可是……”桐香低下头。“我现在能赚这么多钱,是因为这是一场游戏,一场没有风险的游戏,如果换成现实中的金钱,我不认为自己还能用保证金来操作资金杠杆。我没有那种勇气。” 其实我听不懂那些专有名词,但心想她八成是指借钱赌一把的意思。 “说不定到了现实生活中,我连一毛钱都赚不到。” 眼看着垂头丧气的桐香越来越消沉,我不禁脱口说道: “你不是也能当侦探吗?” 经过一段奇妙的沉默,她才抬起头来,眼中带着困惑。我为自己所说的蠢话感到羞耻,可是说出口的话又不能放着不管,只好继续说下去。 “你看,不管是一次一千五百圆或是一千八百圆,都是现实生活中的钱,你不是正靠自己的能力赚钱吗?放心吧!” “啊……”桐香的脸颊微微泛红。“那个……那只不过、只不过是游戏罢了。” “可是,你因此帮了我一个大忙唷。那才不是游戏。” 听我这么说,桐香随即害羞地拉起臂章,在椅子上抱起双膝。难道我说错什么话吗?此时,一叠档案从桐香膝上掉落,令桐香为之一惊。她以极端危险、不自然的姿势屈身想捡起档案,吓得我赶紧将档案捡起来递给她,免得她从椅子上滚落。 “现、现在不是聊这些话的时候。我要再从头检查一次,你快点出去!” 正当我一边反省自己和桐香之间的每一句对话,一边走出会计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恰巧同时开启,垂头丧气的会长走进来。 “真是失败……” 很难得的,会长竟面色凝重、寡言少语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接着俯下身趴在桌上,两东黑发因此滑过桌面。 “怎么回事?狐彻。”美园学姐从档案中抬起头来问道。 “今天我也去了音乐科大楼,然后看到几个从音大过来的研修生。” “然后呢?”学姐一间,会长旋即扬起脸。 “她们全都是美女啊!早知道我应该进音乐科才对!” “你到底是去那里干什么啊!” “听说音乐大学全都是些千金大小姐,传言果然是真的!我没想到今年的水准会那么高。” “狐彻,工作呢?”美园学姐语气冰冷地拉回正题。 “哎呀,我差点忘记。我请春川老师将捡到钱的详细地点告诉我,是在第四音乐资料室。想不到音乐资料室居然有四间,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她说是在整理桌子的抽屉时发现的。决算检查得如何?” “桐香学妹通宵检查过了,一切正常。” 会长盘起胳膊。 “这么说来,那笔钱该不会其实和学生会没关系吧?” “可是,它装在学生会专用的拨款信封中。” “那也不代表里面的钱一定是学生会的钱啊,况且又没有署名。” 会长望向设置在学生会办公室一隅的金库。上述的二十二万圆,现在正保管在金库中。 “那种信封啊……”我不自觉地打岔。“一般学生拿得到吗?” “那是拨款专用的信封,不可能随手可得。”会长答腔。“不过,那是学生会各机关的必备品,因此想拿到那种信封,倒也不难。” 那不就什么证据都找不到吗?我稍微思考一会儿,随口说道: “说穿了只是一件失物嘛,只要通知全校,请失主来认领不就好吗?” 此言一出,美园学姐面露难色,会长则对我投以无奈的视线,令我抬不起头。 我好像又说出蠢话。 “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学生会办公室会瞬间瘫痪的。” “喔……”为什么? “因为这所学园里有很多见钱眼开的人,一旦他们知道学生会多出二十二万圆,便会像苍蝇一样围过来抢钱。” “事实上,去年发生过类似的事。当时只是教职员室那边的作业疏失,却闹了整整三天。因此,这回我们才会将春川老师封口。” “抢钱……怎么抢?” 即使这笔钱真的是结余,也不是说给就能给吧? 不久之后,事实证明我实在太天真。 “这是敝社团的钱,绝对不会错。” 这名戴眼镜的男学生一进学生会办公室,便劈头对前来接待的我说出这句话。 “……啥?” “第四音乐资料室是音乐史相关书籍的书库,只有弦乐社的人能进去,因此里头的钱铁定是属于弦乐社的。” 他自信满满地说道。从他的领章看来,此人是高中部音乐科的二年级生。身为学长的他,对我说话却极为礼貌,反而更彰显出他的自大。他面颊消瘦、发型服贴,看来宛如一尊陶瓷人偶。 “呃,可是这件事不归我管……” 会长和美园学姐去会议室商讨预算折冲,至于桐香当然不可能走出会计室。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 “我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这件事已经传遍音乐社团大楼。” 喂!封口根本没意义啊! “我想,这八成是去年的定期公演的收入。请你将它还给我们。” 他以中指扶着镜框说道,这还是我头一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有人做出这种举动。 “总之,现在会长跟副会长都不在,我会帮你转告她们的。呃,请问你的班级跟姓名是什么?” “哎哎哎,我真受不了你,你这样也算是学生会的成员吗?”他以中指推了推眼镜。“你居然不认识白树台弦乐社的音乐巨匠,中央音乐大赛弦乐组三连霸的石崎凉介?” 明明受不了我却详细地报出自己的来历,真是谢谢你的贴心,还有,请不要自己说自己是音乐巨匠。 “我稍后会向天王 寺会长交代,请你先把钱给我,玩弦乐可是很花钱的。” “给我等一下!石崎!” 学生会办公室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一名怒气冲冲的女学生大步走进来,吓我一大跳。 看得出来她也是高中部音乐科的二年级生,顶着一头令人不禁好奇她待会儿要去参加哪一场晚宴的华丽卷发,世上大概没有比那更不适合制服的发型。她瞪着音乐巨匠石崎,一边指着我说道: “你是不是想说他既是插班生又不是正式的学生会干部,而且成天无所事事,顶多只会喂兔子,只要把他逼急了便能拿到钱?休想得逞!” 呃,话是没错啦,你的话一点都没错,可是—— 她将凶狠的目光转向我。 “我不知道石崎跟你胡说些什么,不过,第四资料室是所有音乐科学生都能进入的地方,此外……我能证明那笔钱是我们的钱!” “啊……呃……我们?”话说你哪位啊? “真受不了!”她夸张地将头发往后拨。“即使你是插班生,总该打听一下吧?这样也算是学生会的成员吗?居然不认识wo的乐团首席,全日本高中音乐大赛双簧管组二连霸的北泽绘里奈!” 明明受不了我却详细地报出自己的来历,真是谢谢你的贴心……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姐弟吗? “北泽,请你不要存心骗钱好吗?这是音乐科的耻辱。你有什么证据?” “存心骗钱的人是你吧?你们那些无聊的公演怎么可能赚得到钱?我们的夏季集训有一笔结余,但自从学长姐们毕业后就不知去向,我想这一定是那笔钱。” “这算是哪门子的证据?追根究柢,像你们那种低水准的社团,有必要举办集训吗?你们因为爱面子而租来举办音乐会的市民会馆,每年的听众不都只有小猫两三只?”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每年都故意跟我们撞期!” “这样你们才无法为自己的号召力低落找藉口开脱啊。” “还不是因为你们故意把公告写得容易让人混淆!” “等等,呃,不好意思!”我打岔道,“请、请两位不要在这里吵架。呃,北、北泽学姐吗?你是哪个社团呢?什么是w0(注:原文为ウイオケ,是日本对wind orchestra(管乐)的专属简称,其他国家并无此用法在此暂以wo替代)?” “白树台wind orchestra,这点常识你多少该学一下吧!” windorchestra……“喔,你说管乐团啊?” “不要把我们跟钢管乐团(注:北泽绘里奈负责双簧管,双簧管是木管。)相提并论!” 她到底在凶什么?搞什么啊! 而且,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当北泽学姐和音乐巨匠石崎再度吵嘴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又开启。 “听说预算多出来了是吧!” “求求你,把那笔钱拨给我们自树台angelic choral!” 一对男女大声嚷嚷。我不禁怀疑,难道音乐科的人都是这副德行吗? “什、什么?” “白树台angelic choral(注:直译的话是“天使唱诗班”),我们是一群由声乐资优生所组成的菁英中的菁英——” “喔,是合唱团啊一 “不要把我们跟合唱团相提并论!” 搞什么鬼,这所学校的音乐科是怎样! “合唱团明明唱得烂透了,却每年都可以拿到预算举办定期发表会!他们在我们眼中根本不够格称为一个社团!拜托你,至少给我们钱租用场地!” 此时,音乐巨匠石崎冷冷说道: “你们就是因为架子太大,才会被各个歌唱社团排挤。学学‘谦虚’两个字怎么写吧。” 石崎学长,你好像没有资格说他们耶。 “你没有资格说我们,石崎!”angelic小姐歇斯底里地说道。“说到底,不管是合唱团或阿卡贝拉(注:a cappe,一种无音乐伴奏的合唱形式。)或福音音乐,水准全都太低——” 这名女学生正大声嚷叫时,她身后的门又开启。 “不好意思啊,我们就是水准低呀!正因为学长姐们把社团搞得乌烟瘴气,才会被请出去嘛!” 一名一年级女学生对她反唇相讥,一面踏进学生会办公室。这位好像不是音乐科的学生(呃,其实我还无法靠着领章辨认所属科系)。不过这不是重点。 “angelic什么鬼的,你们才六个人耶!只有六个人,当然只能是同好会!干部同学,请你绝对不要拨预算给他们,否则会损害我们的权益!现在他们也常常跟我们争夺练习场地,若是再让他们嚣张下去,那还得了!” 你对我说也没用啊……看来,这个女孩似乎是合唱团的代表。原来如此,这就是音乐系科班生和非科班生一同参与音乐社团的血淋淋实例。 “没错,请你老实将钱还给我们弦乐社。只有这个办法。”音乐巨匠插嘴。 “石崎,你别想趁火打劫!我不是说过这是wo的钱吗?” “少胡说八道!” “给同好会啦,这样这笔钱才能发挥最大效益!” “学长姐们,你们还要不要脸呀?” 终止这场人间炼狱的,居然是从会计室走出来的桐香。 “……吵死了。” 她在我身后喃喃说道,在场所有人刹时全部噤声,越过我的肩头注视桐香的缎带。 “……圣桥?” “她就是……” “负责会计的……” 音乐科的那帮人开始交头接耳。 “我讨厌吵闹。只要有人吵我,我很有可能忍不住……” 桐香环顾所有人,低声说道。 “——把那个社团的预算减一个零。” 只见蜂拥而来的那群人要么轻咳几声、要么别开视线,一个个匆匆离去。 “你连赶走他们都办不到吗?” 桐香的冷言冷语令我垂下头。对不起。 “就是嘛,棕熊(higuma),你有点窝囊喔。”仰靠在办公桌后方的会长说道。 “……呃,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很久啰,从头到尾都被我看光了。” 刚才门口明明围着一堆人,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忍者吗?不,问题不在这里。 “既然你在就阻止他们啊!刚才状况很混乱耶!” “因为我想看看棕熊耍帅的英姿,所以才一直静静坐着观看嘛。” 想看不会去动物园啊! “这下子消息可传得真广。是春川老师说出去的吗?我再去一下音乐科大楼。”会长站起身。“我去好好封住她的嘴吧!春川老师是我很喜欢的类型,打从去年她来我们学校当研修生时,我便已盯上她。” “等、等一下!”我挡到门前。“如果只是去听听她的说法、请她保守秘密的话,交、交给我就好。” “为什么?” “会长,你到时候应该会对春川老师做出一些糟糕的事吧。” “我只是去封住她的嘴唇而已。” 你说了!你刚刚说“嘴唇”,而且还边说边舔嘴! “不行就是不行,请你乖乖待在办公室里。” 我将会长压回办公桌,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音乐科区域位于白树台学园广大校地的北端,由学生会办公室徒步过去必须花费五分钟以上的时间,而且愚蠢的是,途中必须绕过一个很大的蓄水池。外观摩登的活动中心倒映在水面上,尽 管看起来颇为雅致,但对我这个必须多走冤枉路的人来说,只觉得这种设计简直是找我麻烦。 音乐科大楼是一栋很新的建筑物,外型类似三块起司塔,感觉非常不可思议,活脱是一座现代美术馆。我连它的门口在哪里都看不出来,只好伫立在原地,连看了导览板四次。 进入大楼后,长长的走廊其中一侧有好几间相同格局的房间并列在一起,看到里头是普通的校舍,令我安心不少。个人乐器练习用的小小隔音间几乎占据整层楼,真不愧是音乐科大楼。我原本以为在走廊上可以听见钢琴、小提琴的练习声或是歌声,没想到却出奇静谧,这全归功于完善的隔音设备。 春川老师位于三楼的教师室。 “咦?你不是学生会的……”老师注视着我,从桌子后方站起。 “老师,你有空吗?”我指向室外。 “怎么?有事吗?” “是的,在这里不太方便说。” 我悄然环顾四周,光是这间教师室便有其他六位老师,实在不方便说悄悄话。 然而,春川老师似乎误会什么,刹那间满脸通红。 “不、不行啦!不、不能那样,我们是老师和学生呀。” 你在胡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听的,怎么会听成这样?虽然我很想吐槽,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好按捺住这股冲动。我拉着春川老师的手走出教师室,带着她来到楼梯间。 “老、老师不讨厌霸道的男生,呃……可是,以前我还在当实习生时,每次都没有好结果……” “等、等一下,老师,你不要跟我这个外人谈那种深沉的话题!我是要跟你谈谈信封的事。” “喔、喔,这、这样子呀。” 老师拍了拍一尘不染的衬衫与窄裙。 “你有没有对任何人提起那枚信封的事?” “咦?”老师偏了偏头。“没有耶。” “这就奇怪,弦乐社和wind orchestra那些人都知道了。” “嗯?是不是我捡到钱的那一幕被他们看见呢?可是,第四资料室平常连一个人也没有呀。” “会不会是你手上拿着钱到处晃来晃去……应该不会吧?” “再怎么说,我都不会做那种事!”老师鼓起腮帮子。(吐槽:老师卖萌中(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 “假如那是自己的钱,我有可能因为乐昏头而那样做啦。”原来还是会嘛!“然后呢?石崎同学说什么?” “喔,呃……他说那有可能是弦乐社的收入。后来wo的北泽学姐进来跟他大吵特吵,双方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不要给他们钱,否则会让他们变得更嚣张,还不如把钱给我们’之类的。” “这样呀……真伤脑筋,他们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言下之意是,那群人每次碰面都那样吵个不停吗?尽管我当初本来就没有将音乐科列入就学考量,如今仍深深庆幸自己没进入音乐科。 “你想想办法吧,我只能仰赖学生会了。” 春川老师再度毫不避嫌地紧握我的双手。 “放、放心吧,这笔钱尽管交给我们处理,今后也请老师务必保守秘密喔!” 我再三叮嘱后,便和老师分别。我满腹狐疑地步下音乐大楼的楼梯,与数名背着乐器箱的学生们擦身而过。 那么,消息到底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的?蜂拥而至的那群人,每一个都清楚知道学生会多出一笔钱。 如果我就这样空手而回,未免太没用,于是,我决定寻找弦乐社和wind or-chestra的社办,向当事者们稍微询问详情。 得来全不费功夫,音乐巨匠石崎凉介就在我面前。只见他伫立在音乐大楼的时尚交谊厅正中央,专心致志地对着谱架挥舞指挥棒,仿佛交响乐正从四面八方流泻而来……不,我是很想这么说,不过这里只听得见来往学生的脚步声与谈笑声,因此他看起来只有一个“蠢”字可形容。话说回来,仔细一瞧,他手中握的并非指挥棒,而是夜市常卖的卷笛。这个人到底哪根筋不对劲?此外,每个音乐科学生都对他视而不见,这也很不简单,或许大家都已习惯他这种举动。 石崎学长似乎注意到在一旁牢牢注视他的我,于是将指挥棒(?)搁在谱架上,抬眼问道: “喔?这不是学生会的那位吗?刚才打扰你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如你所见。”石崎学长耸耸肩。“我在为自己的管弦乐团召募木管与铜管成员。卷笛的‘笛’代表我募集的是管乐器,笛子伸缩的部分则表示‘一同成长吧’,这不是很简单易懂吗?” “易懂个头啊!”看得懂就代表跟你一样有病! 石崎学长望向来来往往的学生们,郁郁寡欢地叹一口气。 “我几乎每天都这样做,却没有人愿意跟我搭话。” “这还用说吗……”原来我是第一个跟他搭话的人,难怪大家都对我投以怜悯、奇异的目光。“话说回来,学长明明是弦乐社的,为什么需要管乐器?” “我可是将来要率领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音乐巨匠耶,只有弦乐器的话,要怎么扩展演奏曲目?” “可以请wo跟铜管乐团一起帮忙啊。” “怎能向其他社团低头!我需要的是能成为我的四肢、我的乐器的演奏者!” 我想,你一辈子都找不到吧。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希望所有设备都是最高级的,连消耗品也不例外!音乐可是很花钱的,快点把那笔钱还给我。” “啊……关于这一点,请问你是从哪里得知信封的事?” 石崎学长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过吗?早已闹得满城风雨啦。我们社团那些拉大提琴的学弟妹们,好像聊过这件事。” 我小心谨慎地问出那些人的名字。若是问错人而将事情越闹越大,那可就糟糕。 “好,能说的我都说了,快给我钱!钱!一刻都不能拖!” “用膝盖想也知道不行吧?追根究柢,既然你说那笔钱是公演的收入,那么,你有证据吗?请先让我看看帐簿。” “不是我自夸,敝社团的人每一个都是数字白痴,所有会计工作都是丢给指导老师负责的!” 这真的没什么好自夸,拜托你别理直气壮地说出来好吗? “我明自了,那我去问指导老师。” “省省力气吧,去年的指导老师东村,早已经辞职了| “咦、咦?” “简单说来,正是因为你们找不到证据,我才随口编出公演收入的藉口——啊,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呆愣得嘴巴一开一阖,根本说不出话。难道这所学校里只有金钱奴隶吗? 我开始逐渐失去耐心,于是匆匆离开交谊厅。话题变得越来越混乱,我已经懒得理会音乐巨匠。 步出校舍时,我的脚步变得有些迟疑。 说到底,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钱不见了,我倒还觉得合情合理,但为什么会凭空多出一笔钱呢? 白树台wind orchestra的练习场地,位于音乐科大楼后方的阴暗旧校舍。这是一栋弥漫着霉臭味的木造建筑物,隔音也不够完善,可以透过墙壁听见隔壁房的分段练习声。 “……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其他地方可选。” 身为乐团首席的北泽学姐鼓着腮帮子说道。 “我们和铜管乐团不一样,社团里只有音乐科的学生,因此很弱小。” “弱小吗?为什 么?学校里不是有很多音乐科的学生吗?大家应该都很擅长演奏乐器……” “我们是既选择音乐科又选择音乐社团的少数分子,这样你懂吧?”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我就懂了。以我们普通科来说,这像是下课后还在社团活动学习国文、英文、数学一样。 “所以经费也很少。玩管乐是很花钱的,快点把那笔钱给我们啦!我们的社费几乎都花在租借公演的场地,因此没钱换簧片、没钱请人改编乐谱,连客席指挥也请不起。” “学校的音乐堂和活动中心不是可以免费使用吗?” “那些地方的音响设备太差!我们怎么可能在那里演奏呀!” 哇,真不愧是立志成为专业音乐家的人,任性的程度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 “呃,你说那是夏季集训的结余吗?有没有证据呢?” “不是我自夸,我们wo每一个人都是数字白痴,所有会计工作都是交给指导老师负责的。”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那么,我去问问指导老师——” “指导老师东村,已经在上学年末辞职了。” 奇怪,这个社团的指导老师也是东村老师吗? “简单说来,正是因为你们找不到证据,我才随口编出结余的藉口——没事没事,什么事都没有。” 这所学校还真的只有金钱奴隶啊!我不知道东村老师为什么辞职,不过,假如我是这些人的指导老师,大概也会想离开吧。 我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据实禀报,美园学姐听完随即说道: “弦乐社和wo原本是同一个社团。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以前是本校著名的管弦乐团,但是三年前弦乐组和管乐组大吵一架,接着就分道扬镳。” “喔……原来如此。” 这么一来便说得通。难怪wo会怒吼着别将他们和钢管乐团相提并论,因为铜管乐团是一种“乐团”,所以是以流行乐为重心,但是白树台wind orchestra是管弦乐团的分支,所以是顽固的古典派。 “所以他们的指导老师才会是同一个人啊。” “是呀,不过东村老师上学年末就辞职了。听说他通过某个德国乐团的甄选,因此很难跟他取得联系。” 那个姓东村的老师是不是有点可疑呢?他既是管弦乐团的指导老师,又负责社团的会计事项,现在还潜逃到国外(不过“潜逃”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弦乐社和wo的社费全都掌握在他手中,而且别人拿他没办法,简直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然而,疑问又在此时回到原点。 现在的问题不是少一笔钱,而是多出一笔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学生会办公室中央办公桌后方的会长,现正沉在椅子里午睡。我将视线移向会计室的门扉,桐香也还把自己关在里头。因此,我能仰赖的人只有美园学姐。 这个问题是否不值得我如此深究呢?又没有人拜托我四处调查,我也没有查出什么,脑袋更没有好到可以灵光一闪地找出线索。 此时,有人敲响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嗨,打扰啦~~” 一头大波浪卷棕发从门缝间探进来,此人正是监察委员长郁乃学姐。她一踏进房里便露出狐狸般的邪恶笑容,令我有股不祥的预感,会长也倏地跳起来。 “有何贵干?郁乃同学。” 美园学姐的语气充满戒心,站起来指向郁乃学姐。 “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像上回一样为所欲为。本人竹内美园,将尽全力守护总务执行部的ㄋㄟㄋㄟ!” 应该有更值得你守护的东西吧?比如品行之类的。不过郁乃学姐摆了摆手说: “不是啦,今天我只是来谈公事而已。” 郁乃学姐走到会长的办公桌前,不怀好意地微微倾身,端详着天王寺狐彻的脸。 “听说多出一笔来路不明的二十二万圆是呗?” 宽广的学生会办公室顿时变得一阵紧张。美园学姐为之冻结,我也哑口无言。这件事居然传进监察委员的耳里,为什么?到底是谁说出去的?难道音乐科的传言在一夕之间就传得这么远吗? 会长盘起胳膊,睡眼惺忪地回瞪郁乃学姐。 “你在讲什么鬼话?” 原来如此,会长在需要装傻时,也是会认真装傻啊!不,我关心这个干嘛? 郁乃学姐仍不改脸上的灿烂笑容。 “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呗,我早已经调查清楚。现在适逢预算折冲的时期,想必那笔二十二万圆让你们很头痛呗?怎么样,要不要把调查全权交给监察委员?我们会好好查它个痛快唷。” “喔?然后条件是让你们也参与预算修正,接着便能从我们内部公开预算案是吗?想都别想!这里没有什么来路不明的钱,你就咬着手指想想新的性骚扰手法吧!” “小狐,不用你操心,我每天都会想出两个咧。” “太嫩了!我可是每天都想四个!” “你们在争什么啊!” 这岂止是离题,根本已是脱轨翻落到山谷底。 此时,郁乃学姐对我投以意味深长的目光。 “算了,没关系。反正就算你们不给我调查权,我仍有很多取得情报的管道。” 喂,为什么要看着我说出那种话?此言一出,美园学姐的不安目光以及会长的讶异眼神,全都聚集在我身上。 “好期待今年的预算编列唷,拜喵~~” 情况已十分糟糕,郁乃学姐还朝我挥手道别,接着才走出学生会办公室。门扉关上后,室内顿时飘荡着一股尴尬的气氛。那女人到底是来这里做什么?不,重要的是…… 我战战兢兢地窥探会长的脸色开口: “呃、呃……那个,郁乃学姐她说的是……呃,前天她说——” “我知道啦,她想拉你去当监察委员,对吧?” 我顿时觉得好像有冰块塞进我的胃里。 “为、为什么你知道——” “刚才那是学生会长的必备技能之一 ‘套话’。” “喔、喔……” “郁乃前往高中部第三宿舍的模样被我看到了,还有,朱鹭子也想挖角你吧?” 我不自觉地缩起身子。 “哼,我就知道她们会想出这一招,不过,这也代表我看男人的眼光是正确的。接下来……” 会长从椅子上起身,将披在肩上的秀发拨到身后。 “既然消息已经传到监察委员耳里,状况就不一样了,我们得加快脚步才行。” “啊,呃、呃,不是我说出去的喔。” 我不禁沙哑地说道,会长歪着头回应:“嗯?” “我什么话都没有对郁乃学姐说,真的。” 然而,会长眯起眼冷冷说道: “那可不一定。” “……咦……” “不管你有没有被郁乃收买,都一定会强调自己‘没有说’,不是吗?因此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我的问题。” 我感到不寒而栗。什么嘛,意思是她根本不信任我吗?我想向美园学姐求救,怎料她已经离席走向会计室。 “桐香学妹,你现在有空吗?” 门扉应声开启,脸色欠佳的桐香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她是不是又熬夜? “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桐香机械性地点头,接着越过学姐的肩头望向会长。 会长的手猛然一闪,一道划破空气的光芒在正中桐香脸蛋前被美园学姐接下,紧接着又投来两记攻击。 “狐彻!这样很危险耶,不要用丢的啦!万一弄伤我亲爱的桐香学妹怎么办?” 尽管美园学姐勃然犬怒,仍将手中的东西放进桐香的掌心,因此响起轻快的金属撞击声。那是三枚五百圆硬币,放进桐香小小的手掌中。 一千五百圆,这是事前付款的委托费。 “你应该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 面对会长的问题,桐香微微颔首。 “嗯,这才是我心中的骄傲、白树台学生会的至宝!那么——” 会长用手指枪朝着桐香的眼睛开一枪。 “拜托你好好查案,查得它体无完肤吧!” 桐香再一次颔首。 她的手指伸进自己脖子上的臂章内侧,朝着左下方甩出,于是脖子上的臂章缓缓旋转一百八十度,“侦探”两个大字射穿我的双眼。 桐香的办案方式如同上回我和兔子的案件般相当简单,也相当直觉性。首先,她在学生会办公室一隅的金库前蹲下来将门打开,然后取出里头的东西,回到中央的办公桌。 那是装着二十二万圆的信封。 在我和美园学姐的守望下,桐香以铅笔的笔芯侧面涂满整面信封,最后隐约浮现几个白色文字。 上头写着“白树台学园学生会 监察委员会”,下方还标记着日期,是今年四月。 “……这是什么?” 桐香默默注视着信封。她身旁的美园学姐答道: “这是监察委员的印章痕迹。” “印章?” “是的,大概是监察委员在上一个信封盖章时所留下的痕迹上 “……也就是说,这个信封是从监察委员会那里流出来的吗?” “我想是吧。” 假如真是如此,案情会走向什么方向? 我抬头望向桐香,只见她转过身,步向学生会办公室的对开大门。 “你要去哪里?”美园学姐间道。 “市公所。我去查一些事情,接下来便能结案。” 市公所?结案?意思是她已看出真相吗? 桐香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默默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会长微微扬起嘴角,再度回头打盹;美园学姐则欲言又止地走到我身旁。 “……呃,日影学弟,刚才狐彻说的那些话是……” “美园。”会长冷不防地厉声说道。“你不必多说什么,即使说了也是白搭。” 美国学姐闭上嘴巴,愧疚的视线停留在我的面颊。什么跟什么嘛!我在内心反覆吐槽五十次。意思是说,她们不信任我这个既是新人而且不是干部的人,所以不能告诉我任何事吗?既然如此,大可以拿掉我的臂章、赶我出去啊!反正我的工作根本无足轻重! 此时,一团既小又温暖的东西缠上我的脚。 往下一瞧,一团灰褐色的毛球正以鼻头戳着我的室内鞋。是那只兔子。 对喔,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照顾这个家伙啊。我正想弯下身,兔子却一溜烟跳开我身边,往门扉的方向奔去。 “喂、喂!” 它好像想抓门,于是我赶紧将门打开,然后兔子拔腿朝走廊另一头猛冲。 抵达校舍北端楼梯的一楼时,我和兔子追上桐香小小的身影。她握着扶手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望着我。 “……干嘛?” “呃,啊……没有啦,就是……” 正当我支支吾吾时,兔子却被桐香抱在胸前。那双长耳朵像是很舒服似地压着桐香的胸部,兔子闭上了双眼。我难为情地别开视线,正巧对上左臂那条深蓝色的臂章。 “……我是一个庶务人员。” 到头来,我还是只能说出这句话。 “我想你可能需要人手,我跟你一起去。” 桐香垂下眼,转身呢喃说道: “走吧,日影。” 这句话当然是说给兔子听的,我觉得心情变得更低落了。 白树台学园建造于(或者该说是占领)车站前的黄金地段,所以离市公所非常近。我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真相。 和窗口的办事人员确认过后,我回到坐在市公所外花圃边的桐香面前,对她据实以报。桐香默默听完我的话,摸摸膝上的兔子。 “……然后呢?你会怎么做?”我不禁问道。桐香讶异地抬起眼。 “联络所有相关人员,取消预约,然后依照正常程序申请一次。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嗯……话是没错啦。” 我在离桐香有一段距离的花圃边坐下。 “把预约取消掉不是很浪费吗?” “那又不关我的事。” 桐香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 “那不是我分内的工作亡 我咽下一口唾液。她说的很有道理,我只是沉溺在感伤之中罢了,即使如此, 我仍然拚命寻找藉口。 “……到时会被收一笔取消费用,收入会变成赤字。” 桐香微微睁开眼睛,将兔子抱在胸前的那只手增加些许力道。 “……那又怎样?”桐香低语。“你想要我怎么做?” 我低下头。 “如果为了满足同情心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的单位会向我们抗议。毕竟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 没错,不只弦乐社、wind orchestra知情,连angelic什么鬼的合唱团那群人都知道二十二万圆这笔钱,我们不可能封住每一个人的嘴。 但是,桐香仍然没有起身,因为她正陷入迷惘。她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是揭开真相、将金钱的流向导回正途就没事。然而,那既非侦探的工作,也不关学生会会计的事。 至于我呢? 我再度望向臂章。 我不是庶务吗?不是什么事都做吗?最重要的是,不是有人将希望放在我身上吗?不是有人用力握紧我的双手,拜托我想想办法吗?如今我终于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 我屏住气息站起身。 率先抬头望向我的是兔子,接着桐香也从灰色发丝间诧异地望着我。她的眼眸映出我那张紧张得令人发噱的面容。 “有件事我想先试试看。我要去拜托会长。” * 两天后的放学时间,本案相关人员全在音乐科大楼四楼的宽广合奏室中到齐。 “为什么把所有人都找来?找我一个人过来就行了吧?” 音乐巨匠石崎环顾众人,率先发难。 “反正那笔钱一定是弦乐社的。” “石崎,你还不死心啊?”wind orchestra的女王——北泽学姐,恶狠狠地瞪向石崎学长,“大家早知道你的理由是随口胡诌的。” “你说那是集训的结余,才是一点可信度也没有吧?” “唔唔唔唔唔唔……彼此彼此!” “也就是说!”angelic choral的女高音眼睛一亮。“那笔钱是要给我们啰?我们可以举办公演了吗?” “哎,学姐!”一旁的合唱团一年级女生愤慨地说道。“学生会的人从来没有说过那种话吧?说到底,为何要拨款给同好会呀?对了,找我来干嘛?我没有理由待在这里吧?” 所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 “总、总而言之,请大家先冷静地坐下来。” 我挥舞着双手安抚群众,努力劝他们坐下。 桐香正坐在房间一隅的钢琴椅上,默默地望着我;美园学姐很想跟来,但是被会长制止。这是一 场孤军奋战。没办法,毕竟提议者是我本人。 “呃,我已经知道这二十二万圆是从哪来的。” 我从制服外套的口袋中掏出信封,在场群众顿时议论纷纷,一个个露出讶异之色。这也难怪,因为既然知道这笔钱从何而来,照理说是不需要把他们都找来。 “……那是从哪来的钱?” 石崎学长蹙眉提问,不过我不能马上回答,得等到时机成熟才行。我将视线移向北泽学姐。 “wind orchestra的定期演奏会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早上十一点开始对吧?” “是啊。” “同样位于市民会馆大礼堂的弦乐社定期演奏会,则是下午三点开始。” “那是石崎故意跟我们撞期!” “这一带只有那座大礼堂具有够格的音响设备,而且当天又是第二学期的最后一个节日,撞期也是在所难免,请你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好吗?” “等一下等一下,你们现在在谈什么?”angelic choral的社员噘起嘴。“这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关系可大了——不,应该说接下来我会让你扯上关系的。 我舔了舔嘴继续说道: “石崎学长,今年的演奏会场地,你是在去年拜托指导老师预约的对吧?” “是啊,因为那个地方很抢手,不提前一年的话根本预约不到。” “北泽学姐也是吗?” “是呀。这代表……” 北泽学姐和音乐巨匠石崎双双为之冻结,他们发现了。 “没错,凶手就是指导老师——东村老师。” “……咦、咦、咦?凶手?凶手是什么意思?”合唱团的女孩睁大双眼。 “啊,不好意思,我说得太夸张了。简单说来,弦乐社和windorchestra都拜托东村老师预约会场,实际上的预约内容却是这样。” 我对着所有人亮出两天前和桐香一起去市公所洽询,并请他们重新列印出来的资料。这是给申请人留存的市民会馆大礼堂预约内容的副本。 上头写着: 十二月二十二日 大礼堂 全天 白树台学园爱乐管弦乐团 “全天……” 音乐巨匠低语。 “没错。照理说wo预约的是早上,弦乐社预约的则是下午。但是,假如预约一整天,租金会比上、下午分开租借来得便宜——便宜整整二十二万。” 恐怕那个人先前曾分别预约早上及下午,否则不可能拿到收据好骗过学生会的会计。之后,只要取消预约,然后再重新预约即可。 有人大大地叹一口气,是angelic choral小姐。她大概觉得失望,因为真相竟是如此单纯,而且这下子自己所属的社团肯定拿不到钱。不过,现在开始才是重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东村老师要做出这种事?” 北泽学姐喃喃说道,音乐巨匠石崎似乎也想说些什么。此时,背后传来敲门声。 “不好意思……是这里吗……” 伴随着一阵慢条斯理的说话声,一名抱着巨大纸箱的男子走入室内。他穿戴着蓝色工作服以及相同颜色的帽子,是一名宅配业者。 “这里是合奏室吧?有东西要请您签收。” “啊,好,辛苦你了上 我一将信封交给业者,学长姐们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呃!啥!”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辛苦你了!”我赶紧让宅配业者逃到走廊上,并关起房门。 “怎、怎么回事?为、为什么要把钱给他!” “那箱子是什么!” “就、就是啊,东村老师用多出来的钱买了这个东西。这是他送给大家的礼物。” “……礼物?” 石崎学长伫立在纸箱前,凝视着“东村”这个致赠人的名字,他身旁的北泽学姐也和他一样。没办法,我只好自己撕开胶带。 塞满在纸箱中的东西是—— “……总谱?”石崎学长低语。我点点头,从中取出一本递给他,并将另一本塞到北泽学姐手里。 封面上是这么写的: beethovon symphony no.9 "choral" 其余两人也一头雾水地走过来查看,接着瞠目结舌。只要是玩音乐的人,绝不可能不知道这首曲子:路德维希·范·贝多芬作品l25号、d小调第九交响曲,也就是“第九号交响曲”。 率先抬眼望向我的人是音乐巨匠石崎,多亏有他,我才能勉强挤出话来。 “东村老师对于白树台学园管弦乐团分裂一事,一直感到很难过……大概吧。因此,当两位学长姐拜托他预约会场时,他才会想到这个主意——以一个乐团的身分、以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身分,包下一整天的会场。此外,还有这个‘第九号交响曲’。” 贝多芬的第九号交响曲是一首大规模的交响曲,除了管弦乐团全体成员之外,还必须加上四名独唱者以及合唱团才能演奏。弦乐社无法单独演奏这首曲子,当然wo也不行。 “……干、干嘛这样,又没人叫他做这种事!” 北泽学姐板起脸说道,但我觉得此言已收到成效。只见音乐巨匠石崎紧握着乐谱一动也不动,他身后的女高音也显得神采奕奕。 “……哎、哎、哎,这么一来,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出场……” 旁边的合唱团女孩歪起嘴角。 “该不会是想叫我们合唱团也一起参加吧?” “可以在市民会馆的大礼堂演奏第九号交响曲耶!你有意见吗?” “不要擅自作主好吗?我们自己也有固定的演奏会耶!” “可是,第九号交响曲不是在课堂上学过吗?” “话是没错啦!” “你们两个在吵个什么呀!这是我们wo的问题,不关外人的事!” “这就不对啰,不是w0的问题吧?这是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问题……不,这是我这个挥舞指挥棒的音乐巨匠的问题。” “你去把头脑冷静一下啦!” 我对桐香使个眼色,然后和她悄悄溜出合奏室。一来到静谧的音乐科大楼走廊,桐香便在臂章围巾下咕哝道:“……骗徒。” 我不禁缩起脖子。 不过,事情还没有结束,接下来就是侦探出场的时候。 我们俩穿越走廊,轻敲个人钢琴练习室的门。 “——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春川老师从里面探出头问道。我点头说声“进去再说”,接着将老师推进室内。桐香也随后进入,并关上房门。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川老师坐在钢琴椅上,心神不宁地抬头端详我的脸。我对老师一五一十地解释来龙去脉,她听完终于绽放笑颜。 “这样呀,太好了……接下来只要他们能好好沟通——” “——幕后黑手就是你。” 桐香忽然口出此言,吓得春川老师浑身一震。 这家伙是不是不适合当侦探啊?我凝视着桐香那张灰发下的扑克脸想着。她讲话未免太不委婉。 “……咦?你、你说什么……” “不关东村老师的事,预约会场时耍花招的人是你。” 春川老师哑口无言。 “东村老师依照石崎和北泽的吩咐,分别预约早上和下午的大礼堂,可是新上任的你发现两个社团的定期演奏会在同一天的同一个会场举办 ,于是改为预约全天。我没说错吧?” 老师的视线落在钢琴盖上,桐香仍毫不留情地继续说道: “那枚信封就是证据,那是你跟监察委员会要来的。为了使众人认为那二十二万圆是多出来的社团经费,无论如何你都需要学生会的信封。可是,那枚信封上头有盖章的痕迹,而且标上了日期。” “……盖章?” 春川老师无力地呢喃问道。 “在今年四月时,那枚信封还搁置在监察委员会,因此东村老师绝不可能犯案亡 “啊……”春川老师掩口叹息。 追根究柢,这件案子的疑点在一开始便出现:为什么直到现在,春川老师才找到那笔二十二万圆? 桐香没有放过这个疑点。结果,答案很简单,因为春川老师正是幕后黑手。这个人迳自重新预约会场,然后谎称多出来的钱是在音乐资料室找到的,并将它送到总务执行部。 为什么她要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学生会一定会想出办法……” 春川老师以极其沮丧的嗓音说道。 “打从我来这里实习时,便发现石崎同学天赋异禀,也看得出他想组一个正式的管弦乐团。上任后,当我知道弦乐社和w0交恶,就一直很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可是当真的多出一大笔钱时,我又开始感到害怕,也曾想过要将它藏起来。后来,我觉得学生会应该可以帮上忙,所以……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 我忍不住叹一口气,原本想抗议“不要强人所难啊”,但又想到老师这样好像也不算强人所难,因为我们已经把事情解决。 可是老师,事情还没有结束喔,有件事还得拜托你呢。 我跪在钢琴旁,和垂着头的老师对上视线。老师看了看我,我则将信封放在老师的手里。 “咦……” 老师望着信封中满满的钞票,屏住气息。 “这、这是什……” “当然是老师省下来的那笔二十二万圆啊。” “但、但是我已经买了乐谱……” “我们可是一所拥有音乐科的学校耶,第九号交响曲的总谱要多少有多少。那些是深藏在资料室里的乐谱,我只是借用东村老师的名义,请宅配业者送到那间教室罢了。再说,乐谱哪有那么贵?” 听到这里,连老师也不得不张口结舌。 刚才我递给宅配业者的只是一枚空信封,他应该不知道我到底给了他什么东西,说不定还以为我故意将垃圾塞给他呢。 “说起来,其实学生会在意的只是帐目正不正确而已,其他的一概不管。因此,我们会将你靠着预约会场一整天而省下的二十二万圆,以及用那笔钱去买乐谱的事,如实写在会计报告中。收据我们会想办法的。另外,多出来的那笔钱原本就是老师一手造成的,所以你要负责把它花掉。” “花掉……” 春川老师的眼眸充满困惑。 于是,我用最温柔的嗓音,对老师说道: “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的复出纪念演奏会门票,就由你买来送给众多音乐大学的 相关人员吧,如何?” 一踏出钢琴练习室,桐香的声音再度刺中我的背脊。 “……骗徒。” 不好意思啊!反正事情已圆满解决,这样不是很好吗? * “郁乃全都招出来了。” 翌日放学后,难得最先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会长如此说道。 “若无其事地将那笔钱的事散播到音乐科的,果然是监察委员。” “啊……” 原来如此,是郁乃学姐干的好事,这下子便解开大部分的谜题。 郁乃学姐八成觉得来索取拨款信封的春川老师举止有异,因此跟踪她。 由于春川老师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时,恰巧在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遇到我跟桐香,郁乃学姐便顺理成章地在一旁偷听我们的谈话内容。 接着,那个狐狸女便到处散播多出一笔钱的传言。 “她原本打算在总务执行部引发混乱,然后等着看我们露出破绽,不过很可惜,我们这里可是有优秀的侦探和优秀的骗徒呢!” “饶了我吧,怎么连会长都叫我骗徒……” “可是我连你的臂章都做好了耶!” 她朝我扔来一条绣着“总务执行部 骗徒”的臂章,我气得当下把它丢回去。 “你到底是有多闲啊!你想害总务执行部的形象变差是不是!我当庶务就好!” “喔?你甘愿当庶务吗?” 会长深深沉进办公椅中,跷起一双修长的腿,满足地微笑说道。 “意思是说,你今后仍愿意继续当庶务,放学后也愿意雀跃地赶来学生会办公室报到啰?” “嗯,大概吧……” “此外,今后你也愿意像埃及的宫女一样,在我午睡时拿着大扇子帮我扇风啰?” 不要说得我好像以前曾帮你扇过风似的! 会长略咯笑着拨起自己的头发,又任由发丝从掌中落下。 “你的表情变得帅气很多嘛!想当初你和郁乃的关系被我拆穿时,还吓得跟一条腌渍小茄子一样。” “那、那是因为……呃……”我搔搔头。“我以为会长不信任我。” “嗯?照你的说法看来,我的确是不信任你。” 我震惊得差点让书包从手中滑落,凑到我脚边的兔子吓得往后跃开一大步。 “我不是说过吗?那是我的问题。我相信的是把你拉进总务执行部的自己,而不是你。” 我叹一口气,迈向茶水间。我的救赎,果然只有美园学姐一人。 美园学姐在十五分钟后来到办公室,并且带来一个好消息。 “十二月二十三日演奏‘第九号交响曲’一事,好像已经定案了。他们已开始在制作传单。” “真的吗?太好啦。” “春川老师好像说服了wo和合唱团。” 如此一来,当弦乐社和wo合并为白树台爱乐管弦乐团时,春川老师铁定是下一任的指导老师。 “话说回来,真不愧是日影学弟。你居然能假借素不相识的东村老师的名义,骗得弦乐社和w0重修旧好!” 总觉得这番话好像不是在称赞我…… “而且还是第九号交响曲呢!真不简单,一般人绝对想不到这个点子。” 会长愉快地说道。 “正因为这是管弦乐团、合唱与独唱缺一不可的第九号交响曲,才能诱使那些知情者全员参加演奏会——也就是封口。不仅如此,你还装得一副‘这都是东村老师的点子’的模样。像这种狡猾的手法,连凯撒·博吉亚(注:cesare bta,义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一名统治者,相传他是一个残忍的暴君,喜欢邀请敌人参加宴会,再使用毒药或伏兵来杀害敌人。)也想不到。” 拜托你别再说了…… “放、放心吧!日影学弟!” 美园学姐紧紧握住我的手。 “就算你被逮捕,我也会每天去探望你!我会守身如玉地等着你回来!” 你在鬼扯些什么啊? 负责给我最后一击的人是桐香。 只见会计室的门扉微微开启,一头灰色头发映入我眼帘。桐香从门缝中伸出纤瘦的手臂,朝我招手。 ……咦?找我吗? 我战战兢兢地进入会计室。老实说从那天以来,我和桐香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因此我很害怕她会对我说些什么。谁教我擅自作主,还做出那么夸张的事。 抱着双膝深深沉进椅子中的桐香不发一语,会计室内只听得见电脑的风扇运转声,股价走势图在荧幕上不断跳动着。 “呃……” 我捱不住这股静谧,率先开口。 “你生气了吗?” “没有啊,为什么我要生气?” “没有啦,我想说自己擅自作主……” “侦探的工作是挖掘真相,会计的工作是对帐。你既没有妨碍我挖掘真相,也没有妨碍我对帐,所以我不在意。” 这种说法其实有点伤人。桐香微微转动椅子,注视着我补充道: “再说,那种事我也做不来。” 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还来不及问,桐香便指向股价走势图旁边的荧幕。 “不说这个了,你看。” 上头显示一则网路新闻报导,内容是关于某企业所推出的最新理财服务。 “怎么?你要开始理财吗?” “我正在考虑,可是总觉得这好像是诈骗。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不是诈骗吧?” “够了没啊!我不是骗徒啦!”不要为了这种事叫我进来好吗? 此时,兔子恰巧从门缝钻进来,于是我顺势抱着那团灰色毛球离开会计室。真希望自己能被托付一些更重要的任务——我会这么想,是不是代表自己有一点小小的进步呢? 第五章 身为插班生的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校内会为了六月初的学生大会而变得热闹滚滚。每个社团都各自准备着cosy的服装、练舞或策划节目,有些委员会甚至还制作活动内容的介绍短片。 “……这是学生大会吧?不是什么园游会吗?” 我若无其事地询问班上同学,却得到一个傻眼的表情。 “牧村,你可是学生会的成员耶,怎么都不知道啊?” 我缩起身子。 “反正你一定整天都在喂兔子吧?” “而且你一次也没有把圣桥带来教室。” “也没有把副会长的泳装照带过来……”这是我的分内工作吗? “我说啊,牧村同学。” 班长叶山同学看不过去,好心地告诉我。 “白树台的学生大会……该怎么说呢?是一种庆典。各社团表面上装作在质询预算案,实际上却当成表演节日在召募社员,各委员会也会趁机拚命推销自己,以求增加明年的预算。” “喔……”我再度体认到这是一所怪学校。“从以前就是这样子吗?” “学长姐说从我们入学的那一年起,每年的学生大会就变得越来越热闹。” “应该说是一种‘别人夸张,我就要比他更夸张’的心态吧?” 所谓“入学的那一年”,当然是指国中部的入学,也就是三年前。 意思是说——这一切是从天王寺狐彻当上学生会长后开始的吗? “啊,对对对。”叶山同学答道。“听说是从天王寺会长开始的。我们在国一时看过总务执行部的宣传短片,看起来跟特摄片没两样。” 始作俑者果然是那个女人! “为什么她要带头做这种事?”我若无其事地问道。 先是叶山同学,接着班上每一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歪过头。 “没有人知道会长心里在想什么啦。” 将答案告诉我的人,是一个料想不到的人物。 五月中旬的星期三放学后,我为了放书包而先回宿舍一趟,却在交谊厅的沙发上看到有人在等我。她察觉到我走进来,旋即起身回头,一头乌溜溜的长发由肩上滑落。此时的我,甚至吓得想后退好几步,拔腿逃向中庭。 此人正是中央议会的议长,朱鹭子学姐。 “我等你好久了。前阵子闹烘烘的,害我没机会听到你的答案。” “呃、呃……什么答案?”我装傻问道。 “别装傻,我是问你要不要当中央议会的调查员。” 我再度匆匆忙忙地将朱鹭子学姐带到宿舍外头,因为那群看热闹的住宿生又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还对我们投以饥渴的视线。 我将朱鹭子学姐带到覆盖着宜人树荫的宿舍外墙边,坚定地说道: “我没说过自己不想当吗?” “或许你说过吧,不过那不是我想听的答案,所以我选择当作没听到。” 真不愧是公主,天王寺狐彻相较之下还比较可爱。 “听说弦乐社和windorchestra的决算好像修正过了,我倒想听听你怎么说。谁教总务执行部的会计还是老样子,跟贝壳一样默不吭声。” “既然桐香不说,那我也不能说。” 朱精子公主不悦地蹙起一对柳叶眉。 “这样好吗?我可不会在学生大会生放过你们喔。” 我倒巴不得她这么做,因为届时接受质询的人八成是会长。 “话说回来,你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毕竟只是个打杂的小弟嘛。” “啊,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只是个庶务,会长她们从来没交代我做什么像样的任务。”机不可失,我赶紧点头如捣蒜。如果能让她相信我什么机密都不知道,一定会轻松许多。 “可是,你至少知道总务执行部会在学生大会上推出什么节目吧?这方面我也想知道。” “不,我不知道……何况,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啊,我懂了,中央议会是不是想在大会上推出比我们更盛大的表演?” “你、你少胡说八道!”朱鹭子学姐的脸颊染上红晕。“我怎么可能上台表演!像去年我还被逼着穿上十二单衣(注: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是平安时代的贵族女性朝服,一般由五到十二件衣服组成。)演古装剧,真是丢脸!” 你明明就有表演,穿起十二单衣应该也很好看吧?啊,不对。 “我当然是为了追究那些无谓的铺张浪费呀,这还用问?另外,假如你今后还想继续待在学生会,最好让这些奇怪的习俗在你这一代终止。她到底把学生大会当成什么?狐彻这个人真是满脑子都是些没营养的点子……” “请问……开创这种风俗的人是会长没错吧?” 听我这么一问,朱鹭子学姐忽然尴尬地别开视线。 “……对呀,是狐彻……和我所开创的。” 咦?咦?朱鹭子学姐也有份? 不,其实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直到上一任,此人都还是天王寺狐彻的左右手,也是学生会总务执行部的副会长。 “直到设置中央议会时,我都赞成她的做法,也勉强跟得上她的脚步,但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换成是你听到狐彻的构想,也会受不了的。” “构想?” 话说回来,把学生大会搞成庆典跟设立中央议会有什么关系? “那实在太愚蠢,我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你直接问她本人吧。” 朱鹭子学姐没好气地说道。 “如果你的脑子还算正常,听完之后应该不会想再跟着那个人,届时,你就到中央议会来找我。” 迳自说了一大堆后,朱鹭子学姐迈步离去。 我到学生会办公室时,会长居然难得地待在位子上,而且没有在睡午觉,而是专心检查学生大会的导览小册子样本。 “……你今天又跟朱鹭子聊些什么啊?” 开门见山的询问吓得我跳起来。这个人是不是有超能力? “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吧?我和朱鹭子是同班同学,所以知道她一下课就匆忙地走向南边宿舍。” “喔……呃……” “我是不是也该把头发放下来,这样你看了才会更起劲?” “拜托你不要一脸寂寞地说些奇怪的话好吗?” 我不想再看会长使出更激烈的性骚扰,只好一五一十地将朱鹭子学姐所说的话告诉会长。 “喔?”会长愉快地盘起胳膊。“朱鹭子真不愧是我的爱妾一号,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我的危险性,我好开心呢。” “什么跟什么啊?她说到会长的构想什么的……” “对了,比目鱼(hirame)。” 我终于沦落为鱼类吗……不过,我早已经懒得纠正她。 “干嘛?” “为什么你不随时佩戴臂章?” 我俯视自己的左臂,赶紧从口袋中掏出臂章戴上。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连上课时也要戴……未免太丢脸。” “身为总务执行部的一员,那么令你蒙羞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 “当我的玩物有什么好羞耻的?” “不羞耻难道要觉得开心吗?” 会长咯咯地笑着,站起身来。 “好,我就告诉你吧。我越来越中意你,而且看来已无法自拔,这跟我第一次见到圣桥桐香时是同样的心情,所以我希望你也知道这一点。此外,我希望你能选择我。” 我张口结舌地注视着会长的笑容。她没 头没脑地在说些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过来吧,比目鱼,我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语毕,会长指向学生会办公室后方的五扇门中央的那一扇门。 这是我头一次进入会长室。这里的格局似乎跟桐香的会计室差不多,是一间狭长的三坪办公室。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巨大吊床率先映入我的眼帘,高大的书柜占据着两旁的墙壁,室内的气氛相当沉重。 待我习惯黑暗后,我注意到吊床另一侧的正面后方墙壁不太对劲——那面墙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 不,那不是墙壁,而是一扇几乎占满整面墙的对开门。中央有一条门铰链,扣着左右两片门板。 会长拉着我从吊床底下钻过去,接近门扉后,我终于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文字。那是字母,但并非英文。一堆陌生的单字罗列在一块儿,看着看着,那些文字仿佛要渗出墙面,黏上我的肌肤。 “看得懂吗?” 会长悄声问道。我紧盯着门扉,摇了摇头。 “我想也是。那是拉丁文。” 拉丁文? 什么跟什么?为什么学生会长的办公室里会有这种玩意儿? “从前白树台学园是没有学生会的。距今四十几年前,有一名学生几乎凭着一己之力,创造出这个巨大的组织,并迫使教职员会承认他们的权力。这些文字,恐怕是首任学生会长记录下来的。” “这是什么?” “大宪章(magna carta)。” 大宪章? 我听过这个名词,记得好像是在世界史的课堂上学到的。那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诞生于英格兰、史上最早的宪法,各地领主们藉此限制约翰国王的征税权以及征兵权。虽然这些法条是建立于国王与贵族之间的利益斗争,压根儿没有把人民放在眼里,但后人仍然认为大宪章是民主萌芽的基础。以现今的英国和美国为首的普通法系(ontaw)各国,也将大宪章视为有效法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凝视着遍布于整面墙的字母摇头。为什么我非得在这种地方听这个人讲解历史课程?宛如热病般的疑问,在我的脑中盘旋不去。 “因为大宪章是人类史上第一个由‘受支配者’为‘支配者’所订定的法规。它将国权怪物铐上理性的枷锁,这种精神正是近代民主主义的起点,因此,首任会长才会将它们刻在这扇门上吧。” 我勉强吐出一口气。 “……呃,我不懂你的意思。为什么那个人要把这些东西写在这里?” 我终于提出问题。如果我再不说些什么,会长的长篇大论恐怕会淹没于梦境般的潮水中。 “这扇门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她的办公室耶。 “当我初次当选、踏进这间房时,这面墙让我恍然大悟——这就是我必须干掉的敌人。” “……敌人?” “我要复兴君主制度。” 我突然好想念东京的老家。与其在这个昏暗、阴森的房间听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发表莫名其妙的演讲,还不如回老家听父母唠叨。 会长又继续说: “我要打倒民主主义,再度将所有权力集中在国王身上!为了达成这个目标,第一步就是借助朱鹭子的力量,创立中央议会。” “咦、咦、咦?”我不自觉地发出怪声。“等、等一下,现在是在讲学生会的事吗?” “当然啊,你在说什么梦话?我一直在跟你讲学生会的事。” “呃、呃,话……话是没错啦……” 由黑死病蠢蠢欲动的中世纪英格兰,冷不防被拉回现代白树台学园的我,忽然感到强烈的头晕目眩。 “首任学生会长建立学生会、得到这个房间时,不是把门封起来写上拉丁文,证明自己赢得了民主主义之胜吗?” 这所学校是不是只有脑袋有毛病的浪漫主义者,才能当选学生会长啊?我想应该是吧,我差不多该习惯了。 “不过,我要逆转这段历史,将民权收复到国王身上!中央议会的存在,正是为了将学生大会的议决权阶段性地转移过去。你看嘛,你不觉得每件芝麻小事都得在大礼堂的八千名学生面前一一表决,是一件很愚蠢的事吗?” “话是……没错……” “只要再开两次学生大会,我就会把所有的议决权全部转移给中央议会。之所以把学生大会搞得跟庆典一样,就是为了这个原因。之后,我会逼中央议会设立全权委任法,将立法权转交给学生会长,最后再把学生会长从公选制改为由上一任指名,这样便大功告成。这是王政复辟啊!到那个时候,我才会毁掉这狗屁大宪章,打开这扇门!我不知道这里头到底藏着什么,但我会祈祷它是一个能为我的王国黎明锦上添花的秘密。” 我突然觉得,一时间曾以为会长比朱鹭子学姐可取的我真是太可耻!这两人根本不能比! 这个人脑袋如此清晰,想法却又如此奇怪,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不,因为她解释得很详细,所以我听得懂,但我不懂她的理由。 “我想你应该不懂吧?” 会长舔了舔嘴唇。 “不懂我为何要为了这种事情而战。” “……一点都不懂。” “你想想看嘛,当上国王不就能建立后宫吗?” 我的脑中响起将弹力球奋力击出时所发出的愚蠢声响,傻眼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后、后、后宫?” “没错。美女如云任我挑,庭园美景,酒池肉林——” 我的思绪顿时龟裂,传出喀啦喀啦的崩塌声。搞了半天是在开玩笑吗?她这些长篇大论全都是在耍我吗? “朱鹭子、郁乃、美园、桐香她们听到这里时,每个人都以为我在开无聊的玩笑,没人愿意理我……” “废话!” “我还以为你这个男生一定能理解我的想法。” “不好意思!请你讲给脑袋更温暖的人听吧!” “不过呢,我的构想有一个问题。” “不只一个,应该说全部都是问题!” “既然要采行君主制,就得实行世袭才行,不过女人跟女人之间是无法生小孩的。于是,我选一个男生拉进总务执行部。” 我顿时噤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曾几何时,会长的脸上又露出狮子般的危险笑容。 “呃、呃?你刚才说什——”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拉进总务执行部吗?” 回过神来时,会长已经朝我靠近,近得几乎碰上我的膝盖。我往后退去,冷不防一头撞上吊床,背部直抵入口的门上。 “既然你已经知道答案,还被美丽的小狐积极进攻,不妨表现得开心一点嘛。” 我的脑袋瞬间当机,脑中只想得出“不要叫自己小狐”这种老套的吐槽。会长逼近到我面前,左手撑在我的头旁边,右手从我的脸颊摩挲到下巴。 “呃、呃,会长,请不要开玩笑……”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会长那水汪汪的眼眸和朱唇凑过来。我的背更加用力地贴紧门扉,想避开会长的胸部。此时,支撑背部的那样东西忽然消失。 “呜啊啊啊啊啊!” 我仰头倒下,或者该说是被压倒才对。我倒在学生会办公室的长毛地毯上,会长趁着刚才门稍稍开启的瞬间,将我整个人压倒在地。直到我眼中一闪一闪的星星消失殆尽,我才发现上头的会长露出 肉食动物般的笑容。她双手撑在我的脸部两旁,身体则跨坐在我腹部上,以免我逃脱。 “呃、呃,会长,请你起来……” “好,我该从哪一块肉开始吃起呢?” 正当我扭动身躯想甩开会长时,门应声开启。我抬眼一看,正巧和从隔壁会计室探出头的桐香四目相交。她的脸倏地变红,对我投来不成声的呐喊以及原子笔。 “不、不是的!桐香,这是因为……” 会计室的门紧紧关上,似乎想隔绝我的声音。压在身上的体重终于消失,原来是会长总算站起身。只见她拍拍裙子、整理裙摆,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是开玩笑的啦。” “你怎么不在二十秒之前说啊!” “因为我以为你会早一点吐槽嘛。啊,我刚才说的‘吐槽(注:日语的吐槽为“突っ入む”,原意为挺进、长驱直入。)’没有你所想的 那种下流的含意喔。” “我才没有那么想,下流的人是你!你到底想让我的立场变得多难堪才甘心,桐香完全误会啦!” 会长盘起胳膊,骨碌碌地转动眼珠。片刻后,她竖起食指说道: “那我们就真的来生小孩,让误会变得不再是误会吧。” 我靠着砸原子笔让她闭嘴了。 * 学生大会前一个星期的星期三晚上,姐姐打电话给我。 ‘呀、呵~~愚弟,你好吗?’ 当时我正在宿舍寝室中喂兔子。我将手机稍微拿开注视一会儿,接着再度贴在耳边。 “……干嘛?” ‘哎呀,真有礼貌。若我说是因为想听听你的声音才打来的,你相信吗?’ “我说啊,我现在有一点忙耶。” 我对姐姐总是不自觉地摆出这种态度。其实,忙的是我腿上那只大口大口咀嚼的兔子,而不是我。 ‘我们都已那么久没见面耶!日影,暑假时你会回家吧?’ “呃……不一定。” 尽管我含糊其词,心里却早已决定暑假要在宿舍中度过,毕竟我正是为此而选择住宿制的学校。如果只是跟姐姐或父母亲见面也就算了,我可不想和他们三个人同时处在一块儿。听说各学校很早就向姐姐提出留学邀请,令爸妈颜面有光。不用等我了,你们自个儿去尽情庆祝吧。 ‘你不想见见亲爱的姐姐吗?’ “如果我真有什么‘亲爱的姐姐’,我倒是想见见她。” ‘啊哈哈,你还是一样伶牙俐齿。是不是在学校交到女朋友,所以暑假时才不想回家?’ “才不是~不过,我膝上倒是有一只事事要人照顾的家伙。 ‘你的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是不是那个叫圣桥桐香的女孩?’ 我大大吐出一口气,将兔子悄悄放在地上,从椅子上起身。 “为什么你知道?啊、啊、呃,我和桐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喔。总之,为什么你知道这个人?” ‘老实说,我突然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我看我可爱的愚弟一点也不想和他姐姐说话,所以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什么意思?为什么姐姐会提起桐香? ‘我们大学的老板是一个姓圣桥的社长,他今天来我们学校演讲。演讲结束后,他说想私下跟我谈谈,然后穷追不舍地向我打听关于你的所有细节。’ “嗯……” 我还是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他姓圣桥,也就是说他是桐香的父亲吗?那丫头是社长千金?话说回来,为什么他要打听我的身家资料? ‘那个……桐香?她是叫桐香吗?她和你感情不错吧?所以圣桥先生才会担心,想知道接近自己女儿的男人是什么样的小子。’ 我搔乱自己的头发,粗鲁地坐在椅子上。什么跟什么啊?这种带有奇妙误差的情报,到底是怎么传进圣桥先生的耳里? “他还真是拐弯抹角,特地去找老姐——” ‘他说不久后会直接去找你。’ “咦……” 拜托,饶了我吧!我才不想见桐香的父亲!再说我跟她感情又没有多好,只是待在同一个组织而已。 ‘你跟桐香感情很好吧?’ “没有啊。” ‘这就怪了,你们不都是学生会的人吗?’ “嗯。” ‘你应该想跟她相处得再融洽一些吧?’ “嗯……这个嘛,我当然也想稍微跟她相处得和睦一些,毕竟她如果老是爱理不理的,实在很难跟她共事。” 姐姐在电话的另一端咯咯地笑着。 ‘日影,姐姐觉得很欣慰喔。’ “欣慰什么?” 我还是搞不懂这个人脑中在想什么。 ‘这可是你第一次告诉我,你在学校有什么感情要好的同学呢。’ “哪有啊,像之前——” 话才说到一半,我就接不下去。脚边那只吃得饱饱的兔子,纳闷地仰望我。 姐姐说的没错,这的确是第一次。 * 隔天,对方就杀过来了。班会时间结束后,班导千早老师走过来瞥向我旁边的空位——亦即桐香的位子一眼,说:“你马上去园长室报到。” “……园长室?” “有人找你,快点去!” 高中时代肯定当过太妹的千早老师,她的眼神在白袍的加持下增加四成杀伤力,吓得我赶紧拎起书包逃出教室。 “牧村同学、牧村同学!” 后头有个女孩子的声音朝我紧追而来。回头一望,是班长叶山同学。 “你知道园长室在哪里吗?” “啊……对喔,我不知道。”园长是指学园长吧? “我带你去吧,那里很远喔。” 叶山同学拉着我的手走出校舍,接着搭上校工的便车(手推车),朝学园的西北区域前进。这所学校真的很夸张,怎么会宽广到学生必须在校内搭便车呢? “园长不太管校内的事,几乎都在接待客人,所以他总是待在最新、最漂亮的行政大楼。你看,就是那一栋。” 叶山同学从手推车探出身子,指向一栋屹立于晴天下的六层楼建筑。那是一栋运用多种曲面设计而成的美丽玻璃帷幕大楼,风格类似设计师大楼或电视台。 “那、那么牧村同学,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不过加油吧!” 在叶山同学的鼓励下,我踏进行政大楼的大厅。 我一次都没有见过园长,不过一打开园长室的门,我便看出里头那个喊着“啊,牧村同学,欢迎欢迎”的大叔就是园长。他顶上稀薄,肥嘟嘟的体型让西装濒临爆裂边缘。 “圣桥先生在隔壁等你。” 园长示意我前往园长室后方那扇通往隔壁会客室的门。 圣桥?该不会…… “我也不知道他找你有什么事,你自已问圣桥先生吧。总之,千万别怠慢了,他可是我们学校的理事。” “打扰了……” 园长打开会客室的门,将我推进去。 几乎占满对面整面墙的巨大水槽率先映入眼帘,好几只肥肥胖胖的龙鱼浮游于水中;围绕着黑皮革沙发的厚重大茶几上,摆着两杯装着茶水的玻璃杯。 里头有两名客人。其中一人是随侍在沙发后方的女子,无论是她的眼镜、直挺的淡紫色西式裤装或是盘得高高的发髻,在在显示她是一名秘书;另一人则是一名背对我伫立在水槽前的黑西装男子。 “让您久等了,圣桥先生。” 园长语毕,男子随即回头。 这名男子的五官相当深邃,活像是古装剧中的奉行大人(注:日本古代的一种官职,其办公处“奉行所”相当于中国的衙门。比较广为人知的奉行大概是“远山金四郎”(远山景元)。)。 “这位是圣桥章吾先生,是学生会的圣桥桐香同学的父亲。” 园长向我介绍完后,接着面对圣桥章吾,伸手指向我说:“这位是牧村日影同学,他在学生会——”怎料还没说完,圣桥章吾便举手打断他。 “你的座位在桐香旁边吗!” “……嗯,是的……不过她从来没来过教室。” “连在学生会办公室也在一起吗!” “呃,是的。” “每天吗!” 这个人为何如此激动? “嗯,差不多吧。” “我从她六岁起就再也不能跟她一起洗澡,你却每天都跟她在一起!” 他到底在说什么? 圣桥章吾越过沙发朝我逼近,吓得我往后退。此时,在不远处待命的秘书小姐跨出一个箭步,从口袋中掏出针筒,刺进圣桥章吾的脖子。 ……呃,喂? “请放心。”秘书小姐冷冷说道。“这是常有的事,我每天会固定帮他注射五次精神安定剂。” 这种事常发生吗?放心个头啊!快送他进医院啦! “……呼,柳原,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瞬间恢复冷静的圣桥章吾对秘书小姐说完,在沙发上坐定。 “你坐吧。” 圣桥章吾以下巴指向茶几另一端的沙发,似乎在示意我坐下。园长推了我的背一把,我只好坐下来,悄悄地抬眼打量桐香的父亲。 “正如你所知,”圣桥章吾严肃地说道:“桐香非常可爱。” 这个大叔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 “从她还是一颗未出世的受精卵时就已经很可爱。” “社长,您太恶心了。正是因为您老是说这种话,才会被大小姐讨厌。” 我也这么觉得…… “柳原,给我闭嘴。你也看到了吧?桐香越大越可爱,她上小学时已经可爱到让我不知该怎么办。” “你先想想自己的脑子该怎么办吧!” “牧村同学,不、不行啦,不可以随便吐槽他,他可是我们学校的理事呢。” 坐在右手边沙发上的园长显得惶惶不安。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太冲动,不小心就反射性地吐槽。 幸好圣桥章吾和我身边那群不听别人说话的人属于同一种人(不知为何,我身边大部分都是这种人)。因此丝毫不受影响,仍然滔滔不绝地说: “说起桐香有多可爱呢?她可是可爱到我在明治纪念馆为她办三岁生日派对、在武道馆为她办四岁生日派对、在东京巨蛋为她办五岁生日派对,而且她从四岁起就不再理我呢。”那还用说吗?还有我不太懂你的意思。“可是,等到我周游欧洲数年回到日本后,桐香却进了男女合校就读!真是晴天霹雳!” 秘书小姐再度在章吾先生的后颈扎一针。 “请放心。”秘书小姐冷冷说道。“这是常有的事,我每天会固定帮他注射五次抑制冷笑话的药。” 原来那是冷笑话啊。是说连讲冷笑话也要打针吗?我想回家了…… “……呼,柳原,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章吾先生在沙发上重新坐正。 “好,我们来谈正事。” 他眯起眼说道。 “桐香是我的人,总有一天会成为爸比的新娘,请你不要接近她。我已经向你姐姐调查过,学生会里好像只有你一个男人,其他全都是女性。听懂了吗?今后你不准接近桐香半径两万公里以内。” “喔……”那是要我滚出地球吗?他是为了说这些而特地向姐姐问东问西,还杀到这里把我叫出来?真是蠢到我快要秃头了。 “那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父女之间的问题吧?不关我的事。” 我不小心脱口说出真心话。这时的我,仅有一丝丝后悔。 章吾先生闻言,顿时双眼圆睁;不知怎的,秘书小姐却微微扬起嘴角;惊慌失措的只有园长一人。 “况且,我也没有理由非得听你的话不可。” 我不吸空气可是会死的,所以我想留在地球。 “理由?你说理由?当然有!” 章吾先生面红耳赤地高声大喊。 “我有钱!你的年收入有多少?”当然是零圆啊,你看不出来吗?我可是高中生耶。“钱、钱、钱!人的价值取决于能赚多少钱,我只认同会赚钱的人,不会赚钱的人就必须乖乖听我的话!懂了吗?” 我一时之间目瞪口呆,接着,不经意地想起桐香说过的话。她说等到自己能开户之后,马上要进行真正的股票交易,还说不知道自己高中毕业后能不能独立。 这样的想法,应该是被这名父亲教育出来的。 章吾先生愤然离开园长室后,秘书小姐走过来说道: “您真不简单。” “咦?什、什么?” “我是说您刚才的回答。您说那是他们父女之间的问题……这跟我今早出发前给予社长的忠告一模一样。” 我眨眨眼,心想自己只是说出该说的话罢了。 “我原以为能担任圣桥社长秘书的人,只有我柳原咲子一人,不过,看到牧村先生刚才的表现,我相信您只要多多修练吐槽技巧,将来必定——” “不不不不,你在说什么,我们才刚见面耶!请你不要把烫手山芋推给我,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应该说这份工作只有你能胜任。为了社会大众着想,你就一辈子当他的秘书吧。 “假如您将来想学习当秘书的技巧或是打针的技巧,请务必跟我联络,我会助您一臂之力。” 眹子小姐对我递出名片,我只好乖乖收下。 “柳原,你快一点!我要去找桐香!” 章吾先生在走廊上怒吼。眹子小姐朝我一鞠躬,然后走出园长室。他说要去找桐香,难道是想闯进学生会办公室?我丢下嘴巴一张一阖的园长,来到走廊。 然而,他们俩搭乘的电梯在我面前关上门,接着往上升。为什么是往上?不是应该走出大楼,前往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中央校舍吗? 待我走出行政大楼,这个谜题马上解开。嘈杂的螺旋桨在我头上盘旋,仰头一望,一个巨大的影子正遮着晴朗的阳光,从我头上飞过。是直升机!就算这所学校再怎么宽广,有必要从这里搭直升机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吗?若是让他抢先一步就糟了——我怀着这股预感,拔腿狂奔。 我和章吾先生几乎同时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幸亏找地方停直升机花了他们一些时间,我才能及时赶上。乖乖走路不就没事吗?还好他是个笨蛋。 “我不是叫你不准接近桐香吗!” 章吾先生在门前的走廊看着我怒吼道。 “别为难我嘛,我在学生会有工作要做啊。” “其他人是女的,我还能容忍,但我绝对不准任何一个男人接近——” 章吾先生口沫横飞地说道,同时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接着被里头的惨状吓得将到口的话吞回去,全身僵直。 “小桐好口爱唷喔喔喔喔喔,裙子要不要再短一点咧?” “郁乃,不要随便摸她,桐香可是我的爱妾!” “桐香学妹觉得很难为情,请你们不要用那种角度拍她的照片!” 会长、郁乃学姐和美园学姐正围绕着坐在沙发中央的桐香大吵大闹,当中穿着制服的只有郁乃学姐,至于执行部的那三人,不 知为何像个赛车女郎般露肩、露肚脐,还穿着短短的窄裙,这惊人的模样令章吾先生身后的我也呆若木鸡。 “小桐,要不要来当会计监察呀?我会包下游泳池,为你举办迎新会还有摄影大会喔!之后当然是上宾馆……” “不要。” “郁乃同学!请你不要用下流的目光看着我亲爱的桐香学妹!我会守护桐香学妹那小小的ㄋㄟㄋㄟ!” “才不小呢……呜呜……” “啊!抱、抱歉桐香学妹,你别哭呀。” “小美,你把胸部挤过去只会造成反效果啦,不如挤到我怀里呗。” “郁乃,你快给我滚出去!我是为了享用她们俩才叫她们试穿的,你少碍事。” “小狐,你想一个人独占咩?” “那还用说!她们两个都是我老婆!” 我仿佛看到章吾先生的耳朵喷出火车蒸汽。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章吾先生大步迈进学生会办公室,女孩们这才注意到我们的存在,桐香顿时面色铁青。 “……爸比?” “你们几个在对我的桐香做什么!什、什、什么爱妾啦老婆啦,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章吾先生从郁乃学姐手中一把抢过数位相机。“这才是桐香最可爱的角度!你太嫩了!” “为什么……爸比什、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怎么搞的?你不进我特地为你创办的直升学校,居然擅自选择这种男女合校,而、而、而且还搞百合、百合百合合合合合合~~~~~” 桐香害怕地躲进会计室,“砰”的一声关上门。章吾先生在地毯上连滚带爬地追过去,贴在门上嚷道: “桐香!爸比、爸比不会原谅你做出这种事的!快出来!我要马上申请休学把你转进爸比的学校然后你在二十二岁之前都要好好修习新娘课程爸比会趁着这段期间用政治献金迫使政府修改民法让亲生父女也可以结婚——” 让章吾先生闭嘴的人,正是从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脖子扎一针的咲子小姐,我甚至没发现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打扰各位了。” 咲子小姐揪起昏厥的章吾先生的领子,硬是将他拖出学生会办公室。一阵愕然的沉默之后,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在会计室的门扉上。然而,桐香那天始终都没有走出会计室。 * 五月下旬,整个学园都为了预算折冲以及准备学生大会而忙得不可开交,学生会办公室正是那团漩涡的中心。 “所以我才连睡午觉的时间都省下来,特地准备这套赛车女郎装啊!” 会长穿着那套橘色的超清凉服装,扶着胸口抗议。 “我要穿着这套衣服在学生大会上演讲,届时一定可以炒热气氛!干脆我也在进行预算折冲时这样穿吧!那些人的视线肯定离不开我的胸部跟美腿,然后便会轻易答应我们提出的预算案。我如此用心良苦地设计出这套服装,弘人(hiroto)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那么,为什么连桐香也得穿那套衣服?” 我冷静地吐槽后,会长刻意别开视线。 “桐香不会参与预算折冲,也不会站在学生大会的讲台上,对吧?” “可是很可爱啊!我想让她穿上那套衣服然后玩弄一番,也是人之常情嘛。” “你害桐香的爸爸彻底误会啦!” “哪来的误会?我确实每天都盘算着要怎么夺走桐香的心与身体,这是真的。” “那更糟糕!” 我拍着办公桌大吼,宽广的学生会办公室回荡着我的声音。 桐香父亲来袭的隔天放学后,我想知道昨天的来龙去脉,于是一下课就直奔学生会办公室,结果竟是如此。 美国学姐不在这里,不知是不是去处理预算折冲。 “说到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学生会办公室周遭未免太多喜欢女人的女人吧?会长是这样,郁乃学姐也是,连美园学姐都好像有那个意思,以比例来说,这太奇怪了吧!” “人家不是说bi以gay聚吗(注:物以类聚。bi音同“拜”,是biseual(双性恋)的简称,gay虽普遍指称男同志,不过此词在国外是不分男女的(吐槽:分的)。)?” “听你在鬼扯!”只有两个字不一样,更是令我火大! “既然圣桥章吾先生想修改民法,不如连同性结婚跟重婚法条也一起通过吧。” “你自己建立一个同性重婚国啦!” “嗯,不久后我就会建立。” 我忍不住抱着头蹲下来。对了,这个人可是会一脸认真地说要建立“自己的王国”呢。可怕的天王寺狐彻,不管我再怎么吐槽都没完没了。 “不过,真想不到桐香的父亲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我曾听过圣桥章吾这个人,不过采访报导中的他,根本没有显露出一丁点赤裸裸的欲望。我应该早点认识他才对。” “啊……他很有名吗?” “你没在看president或diamond吗?上面不是常常刊载他的报导?” 我怎么可能会读综合经济杂志,我只是个高中生耶。 “另外,他是我们学校的其中一名理事。他常常大笔大笔地出资、捐款,跟我们学生会也不算是毫无关系,你应该记住这个人| “我希望永远都不要跟他扯上关系。” “话说回来,我本来以为桐香是因为父亲在我们学校当理事,才会进这所学校,但从圣桥章吾先生的话中听来,他好像不希望桐香就读白树台学园……” “他好像说自己为女儿盖了一所学校。” 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姐姐念的那所大学叫做“saint bridge学院大学”。我原本以为那是基督教学校,原来是指“圣桥”啊。哇,怎么会有如此丢脸的名字……光是这点就足以让桐香拒绝上那所学校吧。 “如果她是因为崇拜我这个比她大一届的学姐——强悍、美丽、心地又善良的天王寺狐彻会长而选择这所学校,那我就太欣慰了。” 作梦!看看桐香平时对你的态度,根本连一丝一毫的尊敬也没有。 “你没听桐香说过类似的事情吗?” “既然她不说,我也不会过问。我很尊重个人隐私,顶多是偷看她换衣服而已。” 我对会长的发言充耳不问,望向会计室的门扉。 “……她从昨天起就一直没有出来吗?” “好像是。零食买了吗?” 我的视线落在从脚边的书包里露出来的福利社塑胶袋。 “从甜的到酸的都买了,大约有三天份。” “干得好,去突击吧!”会长指向会计室的门。 我敲敲门,等待两分钟后,正灰心地打算回到茶水间时,会计室的门总算打开。门缝间探出一头略带灰色的头发与双色缎带,桐香怯生生地打量我,我则瞥向手上的塑胶袋。 “你的气色不太好,不要紧吧?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桐香默默接过我手上的袋子。沟通失败吗?我正想转身,后面却有人拉住我的袖子,我略微惊讶地回过头。 “怎么|” 桐香指向房间后方,悄声说道: “……垃圾……帮我收拾一下。” 我尾随桐香进入会计室,她一进去便在荧幕中央的椅子上抱膝而坐,再度沉默不语。桌上和地上散落大量的零食包装袋,我将它们一一捡起,塞进垃圾桶中,心想接下来还得用吸尘器打扫一下才行。 片刻后,桐香开始啃咬虾条。 “……如果我买普通的食物回来,你会吃吗?” 她没有答腔,现场只听得见清脆的零食啃咬声。 “你从以前就只吃这种东西吗?这样会不会生病啊?” 咀嚼声停止。 “……妈咪还在时,我都有好好吃饭。” 桐香背对着我喃喃说道。 “可是,爸比雇用的帮佣太太好像在监视我似的,所以我不想吃她做的菜。”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默默将垃圾袋绑紧。 她的意思是妈妈已经不在了吗?发生什么事?夫妻离婚?还是出什么意外?或是生病?可是,我无法询问。 椅背后方的桐香身影似乎缩得越来越小,我觉得自己非得说点什么不可,因此还是开口。 “令尊说他要你休学……你是不是瞒着他偷偷进入白树台?” 桐香头上的缎带微微晃动,零食啃咬声暂时停止。 “谁教他一直在国外、从来不回家,我也不想读爸比盖的那所名字很怪的学校,才选择妈咪当过理事的白树台国中部……不过,现在的理事变成爸比。” 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无论如何,既然桐香的母亲不在身边,那名父亲确实是她的监护人。 “这个嘛,我不知道令尊是不是真的想叫你休学,况且他现在情绪那么激动,不如等他冷静下来,你再找他好好谈一谈吧?” “不要。” 桐香沙哑地说道,这句话宛若划破空气一般。我不禁摩挲汗毛直立的胳膊,抹去那股寒意。 “……可是,这事关你的未来,还是跟他好好沟通比较好吧?” “不要。” 这回桐香用力摇头,看得出她的肩膀正在发抖。 “我好害怕。” 害怕?怕她父亲吗? “我不想见他,也不想听见他的声音。” 桐香紧抓自己的胳膊,手指深深掐进去,并且频频摇头。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么害怕。虽然她平常像只兔子一样动不动就受惊,但我从未看过她如此恐惧。 “他大可一辈子都不要管我呀,干嘛回来呢……” 桐香微弱的声音,再次淹没在零食啃咬声中。 * 次日,章吾先生再度搭着直升机造访学园。 直升机盘旋于学生会办公室窗外,章吾先生从开启的舱门探出身子,单手握着扩音器怒吼: “桐香,快出来听爸比的话,赶快休学!爸比盖的那所学校中最漂亮的校舍,是以你的名字命名的啊!” 我一时间觉得,这家伙还是摔下去算了,不过操纵直升机的人好像是咲子小姐,所以我马上撤销诅咒。 “桐香!我是你最爱的爸比唷!爸比在学校里帮你准备了专门帮你拍照的摄影棚,快点出来吧!” 我从会计室的门缝向内窥探,只见桐香抱膝坐在椅子上,紧紧拥着绘本,频频摇头。 “桐香,怎么办?” 会长从我身后靠近,越过我的肩膀朝门内间道。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令尊已经表达他的来意,你的回应呢?” 桐香只是一迳摇头,于是会长推开我踏进会计室,将门关上。接着,我隔着门听见桐香的娇喘声。 “……不、不要……狐彻……啊,不……” “你看看,再不说的话,我就要逼你另一个嘴巴说啰?” 喂!王八蛋!你在干什么啊! 正当我忍不住想转动门把时,门扉朝我的脸狠狠撞过来。会长容光焕发地走出会计室,诧异地俯视掩面蹲在地毯上的我。 “广树(hiroky)你在干嘛?” “我才想问你对桐香做了什么!” “我问过她的身体,看来她并不想转学。好,我去转告章吾先生一声吧。” 会长走向被直升机的螺旋桨声及章吾先生的怒吼声震得频频颤动的玻璃窗,敞开窗户。狂风吹得窗帘鼓起、翻飞,几乎为之撕裂,外头的灰色机体映入眼帘。只见会长一脚踏上窗框,两束黑发在逆风中飞舞。 我还来不及阻止会长,她便猛力一踩、跃上空中。 我目瞪口呆地伫立在窗前,注视着会长攀着起落架进入机内,揪起圣桥章吾的领子奋力叫嚷。说完后,她再度纵身一跳,回到学生会办公室,而我还愣在原地。 直到直升机升上天空、会长关上窗户、迎面吹来的狂风消失后,我才终于回神。 “……你、你、你未免太乱来……” “嗯?放心啦,那个男人只对自己的女儿有兴趣,就算如此美丽的我跟他近距离做出身体上的接触,他也不会对我下手。”呃,我不是在说这个。“我转告桐香的意愿,不过他根本听不进去,所以我骗他说,加拿大有某个州允许父亲和亲生女儿结婚,他就真的‘飞’过去了。我们还可以再拖延一段时间。” 我在各方面都感到傻眼,实在哑口无言。但会长说的没错,这样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我望向会计室的门扉——桐香,你要怎么办? 身为同一间学生会办公室的成员,身为负责辅佐她的庶务人员,对于自己的束手无策,我实在很不皆心。她会听从那个强势的父亲,就这么离开白树台吗? 我感到很不畅快,一股无以名状的情感紧缠着我的咽喉。 “那个人又来了吗?” 这时,美园学姐冲进学生会办公室。 “居然敢对我心爱的桐香学妹……即使是桐香的父亲,我也绝不原谅他!” 学姐面颊潮红、浑身发颤地紧握拳头。 “既然如此,不如我代替她转到saint bridge学院,这、这样一来,我便能直升到心爱的口向学姐就读的大学……啊,不,这么一来,我不就得和桐香学妹、日影学弟分离吗……啊,怎、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看不下去,只好拿出冰箱中的乌龙茶让学姐喝下去,好让她冷静一点。这个人也是脑袋一当机,就只会胡言乱语。 “可是呢……” 会长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定,盘起胳膊说道。 “说到底,这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问题。如果只是要我跳上直升机向他传话,我是很乐意啦……” “不,拜托你下次别再那么做。” “如果桐香别无所求,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我们三人再度将视线集中在会计室的门扉。 她应该不是别无所求,只是吓得不敢吭声吧。假如真是如此,我是不是只要静静地观望就好呢?不,其实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帮上忙…… * 翌日放学后,学园长又叫我过去报到。班长叶山同学再度担心地跟过来,和我一同并肩搭上校工的便车(手推车),迈向行政大楼。 “牧村同学,前阵子你是不是被园长责骂啊?” 叶山同学满面愁容地问道。 “还是说,你跟圣桥同学的父亲有什么过节?对了,我也跟你一起去园长室吧。我会努力帮你说好话上让你不用被骂!” 不,不必了,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不过,我有点在意,问问她吧。 “我有什么优点吗?嗯……想说听来参考看看。” “呃、呃……” 叶山同学抱头苦思三分钟,但我们还没抵达目的地,这令我发自内心地怨恨起这所宽广得要命的学园。我按捺不住地说道: “没关系啦,想不出来就算了……” “啊,对了!你是不是能跟兔兔沟通?” 拜托不要把我说得跟什么可怜人一样好吗? 我将亟欲跟上来的叶山同学留在电梯前,迈向顶楼的园长室。 “啊,牧村同学,不好意思,三番两次叫你过来,可是事情严重了!” 我一踏进室内,在桌边来回踱步的园长便面色凝重地抬头说道。 “你看嘛,学生会的成员个个都那么有个性,你算是当中最好讲话的人。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帮我转告天王寺同学她们呢?” 这是一校之长该说的话吗?不过我没有时间吐槽,因为园长已继续往下说: “圣桥同学的父亲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说要在下次的理事会上大幅修正学园的资金,删掉大部分的学生会预算,而且,他好像已经取得几位理事的同意。学生大会不是快到了吗?届时我会公布这件事。” 一时之间,我无法理解园长这番话的意思。 “……呃,也就是说……到时会怎么样?” 我心中八成已经有底,只是脑袋拒绝承认。可是,园长下一句话便狠狠击溃我无谓的抵抗。 “意思是说,学生会的活动就到今年为止。” 第六章 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校园。 “牧村,学生会快完蛋了,是真的假的?” “社团活动经费怎么办啊?” “听说,理事会的色老头们提出要求,让总务部的女生服侍他们,是真的吗?” “色老头们的要求被拒绝了,所以他们就把学生会给铲除了,是这样吗?” 早上去食堂买早饭时,就不时被学长们围住,不停地责问。一些毫无根据的谣言也被夹杂了进来,我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于是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蒙混过去了。这才刚发生的事,怎么会传的这么快呢。 由于我们学校周末也可以开展社团活动,所以不仅是住校的学生,就连不住校的学生们,周末一大早也都来学校。更何况现在是学生大会近在眼前的特殊时期。谣言如燎原之火一般传播开来。 来到学生会办公室,见到了会长,她淡定的承认了一切。 “嗯,消息是我放出去的。只不过是顺便使得理事会的形象也丑化了,大家大肆宣扬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貌似真是添油加醋的传播开来了。” 我敢发誓,只有这个人不想跟“敌人”对着干。 “既然是早晚都要告诉大家的事情,那么我只是事情放出一些某种程度上看来不好的消息,当做一种缓冲的话题罢了。” 某种程度上看来不好的消息? “那么,也就是说,实际上事情也没有那么糟?” “学生会将被取缔只不过是我撒了个谎。” 我刚想松一口气,会长接着说。 “别高兴早了,如果学生会被剥夺了预算编制的权力,也就是形同虚设了,跟没了没什么两样。” “哦……嗯,也是这么回事哈。” 说到底,学生会的权力也就是来源于这八亿元的资金。没有动用资金权力的学生会只不过如同过家家一般。 “教职工大会也无非是赞成或否定。”美园前辈叹息的说。“虽然老师们对我的评价都挺好,但视狐彻为眼中钉的老师却很多,如果能够削减狐彻的权力,会有不少老师同意理事会蛮横的做法。” “原来如此,那倒也是啊”,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斜眼看了一下会长。 “在后天的学生大会上,校长打算宣布冻结预算的事情吧。” 两天后。由桐香编制、前辈们多次商讨而编成的预算也被那个脑子进水的大叔因为个人利益而予以否决了。如枯井一般的绝望是我的身体发颤。会长也阴沉着脸,嘟嚷着, “我也认识几个理事,可以试着给他们做做工作,但是我们的形势相当的不利。之后如果能够直接让圣桥章吾动摇的话就好了……” 然后,会长看向了不远处的办公桌。桐香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胸前抱了只兔子,就是使劲按住它一样,她一直沉默着。从前天开始,桐香给人的感觉就一直是这样。虽然她还算不错,还从会计室出来露个面,但是她一言也不发。一直到昨天,美园前辈挺担心她,不知道主动和她打了几次招呼,她都只是点点头,现在她一个人跟大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一个劲儿的看着大家。 “桐香,没有想过和你父亲谈一谈吗?” 会长问道。桐香用下巴磨蹭着兔子灰色的耳朵,摇了摇头。这已经是我们看过无数次的动作了。 “那个曾经是我的骄傲、威风凛凛、趾高气扬、坚强美丽的圣桥桐香去哪了呀?” 会长的语调依旧如同吃饱了的狮子一般既让人畏惧又温柔。 “无论我和爸爸说什么都是白搭” 桐香沙哑的回答道。太久没听到她的声音了,声音里充满了不安与干涩。 “是不是白搭,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会长说,“而且,就这么缩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怎么着可能性都是零”。 兔子从桐香的手中挣脱,嗖的一下跑到了我的脚下。桐香脸朝下,把脸埋到了腕章的围脖里。 “我不想和他说话。我不想看见我爸的脸。对不起。” 会长叹息一声,站了起来。 “美园,你去体育部那里看看,我去广播部啦” “知道了。”美园前辈也表情严肃的走向了门口。 “做……做什么的呀?” 我看着会长的背影,问道。梳成两条辫子的黑发,轻轻飘扬。 “去通知全校的同学。告诉他们,不用在意,在后天的大会上尽兴的玩、热闹点。” 美园前辈也点头说道, “今天是周末,这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老师们都基本上不在学校里,但是同学们都在,还留有战斗的时间。” 前辈的这番话,或许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桐香说的。 但是,等她们两个人都走了之后,桐香依然一动不动的抱膝坐在桌子上,小兔子缠在我的脚边,我只能乖乖的站在那里。 周一一上来就是学生大会。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那一天,学生会办公室接连不断的有来访者。 “听说学生会要完蛋了,是真的?天王寺在哪儿,不会是害怕了理事会的淫威了吧!” “反抗!!我们格斗部的社团会联合起来,进攻理事会,让他们收回这个决定!” “我们部门的费用怎么办,给吗?!是想要募捐吗?” “我们新闻部会举全力,彻底弹劾理事会的蛮横无理!我们还会向地方报纸宣扬这件事,就让愤怒之火疯狂的蔓延燃烧吧!” “在大会上让大家署名抗议也可以的吧!” 我只是一个劲儿的低着头,说:会长不在,星期一,她会在校园广播里向大家说明,在大会上也会做说明。心中焦躁不安。这是所有人都站起里抗拒理事会与我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之间一种摩擦的痛楚。 我忙着大会宣传手册的最后校正、当天时间安排的确认,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桐香把自己关在会计室里。太阳下山的时候,会长带着美园前辈一回来就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我从小卖部买回了点心——看上去像是把几个饭团混合在了一起——我把点心关在了会计室的门把手上。 “……吃的东西,给你放这儿了。一定要吃哦。” 没有回答。我能感觉到,她一定是扭曲着坐在椅子上。我叹息一声,也随后跟着前辈们走出了学生会办公室。 * 那一夜,我根本就睡不着,在毯子上翻来覆去,突然,我听到床下传来一声嗖的奇怪的声响,声音还挺大。我很久才反应过来,那是兔子的叫声。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家伙叫。接着我听到它的脚步声从床下移动了出来,接着跳到了我的枕头边坐下了。在黑暗中,兔子灵活的从床上跳到了窗边,把它的鼻尖贴在了玻璃上。月光下泛起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是什么呢,它在看什么东西呢? 我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窗外。我看见在院子里树木重叠起的厚厚的树影之间,有什么东西在轻轻的动。 借着从隔壁房间窗户洒落的月光,黑白色的缎带引入眼帘。 缎带? 我一把窗户打开,兔子就奔着蹲在树下的那个人影飞奔了出去。 我离开窗边,走出了宿舍。我拖拉着凉鞋,走过走廊,绕过大厅,走进了冷飕飕的黑夜之中。我沿着红色的砖墙跑着,搜寻那树木之间的人影。 是注意到我的脚步声了吗?那个带着缎带的脑袋缩进了树丛中。我跑过去探着身子向树丛里看。 “……桐香?” 的确是桐香。她穿着校服,抱着一个大大的运动包。她回过头 ,眼神里充满了害怕,困惑与羞愧交织的复杂神情。桐香拿着包?这使我充满了不快的预感。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桐香紧紧地抱着包,转开了视线。小兔子在她脚下,抖动着自己的小胡子。 我想,她拿着这么大的行李,是打算去哪里的呀,我张了嘴,却没问出来。或许我已经多多少少预感到了那将是我不想听到的答案。 “我要出走” 桐香看着草坪已经脱落的地面,嘟嚷着说。 我有点懵了,于是重复道, “出走?” “对,离开学校” “为什么?” 她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沙哑。 “因为有我在白树台,所以我爸做了不好的事情,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但是我又不想按照爸爸说的去做。所以想走的远远的。” 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尽力让自己呼吸平顺,然后勉强可以说话了。 “就算这样,也没必要离开啊。” “但是我已经没有脸见狐彻和美园了。都是因我而起。” 不是桐香的错,不管是会长还是美园前辈都不会责备你的呀。我没把这些话告诉她,说不出来。但是,责备桐香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吧,出走也太……” 桐香摇了摇头。 “没有,没有其他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我什么也没有,所以什么也干不了。” 她不停地用她纤细的手指抓挠着包。那双手是无力的,触及不到现实。 才没有那种事呢。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向谁、否定着什么,我只是摇着头。但是,我…… “桐香可是帮助过我的呀,以前不知道设法帮了我少次,不是在很多事情上帮助了我吗?怎么说什么也做不了呢?” 桐香摇头,否决了我的话。她抬起头,去触摸围在脖子上的腕章。正好摸到那歪歪斜斜的“侦探”二字。 “所谓侦探,只是找出正在搜寻的东西。可是,此时,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我深呼一口气,席地而坐。这样就和桐香面对面了。小兔子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俩,看看我,看看她。空洞不断降落、积聚在黑暗的地面。 那一开始为什么来这个地方呢? 桐香抱起小兔子。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日影……” 她朝着小兔子说道。 “应为日影在这里,我想着来和它说一声……仅此而已” 我把自己的那声叹息声憋了回去。原来并不是有所期待才来这里的啊。只是来这里和小兔子做最后的告别啊。这倒也是。像我这号人是一个月前才刚进总务部的打杂人员。 就连平时都没有让我做过一件重要的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什么做不了。 但是此时,桐香腕章的末梢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捧起她耷拉着脑袋,把手伸向了桐香的脖子。我没有在意已经僵在那里的桐香,静静的攥住了腕章的末梢。 “干……干嘛?” 桐香的声音走了调。我根本没听她说的什么。因为我的大脑正高速运转思考着事情。什么做不了?才没有那种事呢。我们可是学生会的,是在如狮子一般的女王身边聚集的总务执行部的成员。 应该能做些什么吧? “想想办法做点什么” 我认真的看着桐香的眼睛说。复杂的表情在她脸上风起云涌。月光从窗子上一泻而下。月光下,她的脸上泛起些许红晕。 “想……想办法?说什么呢?” 我的思绪也还有点混乱,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回答她,就在这时,从树木对面的最深处传来说话声。 “已经过了关门时间了啊!还会有人在哪儿吗” 是管理员大叔的声音。桐香和我都缄口不语,屏住了呼吸。 踏着草坪的脚步声并没有朝这边走过来。我们在那儿老老实实等了一会儿之后,我隔着草丛窥看周围。 我对桐香说“进屋吧” “哦,……啊?!” “你不想回学生会办公室吧。那就暂且到我房间里躲着。至少等学生大会结束了在离开吧。 如果在那之前我什么也没做成,你可以去别的地方旅旅游,但是现在听我的,先藏起来吧!” 我特别感谢那时的小兔子。它从困惑的桐香手里跑出来,爬到我的身上,爬到开着的窗台上——它跳到了我的房间里。我用手扶着红色的砖墙,指了指我的背。桐香在迟疑了很久后,还是把鞋子脱了放进了包里,踩着我的背,就像踩着踏脚石一般,从窗台潜入了房间。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黑夜中跑了起来。时间宝贵啊。后天可就是学生大会了! 虽有些迟疑,但我最终还是给会长打了电话。 “……有趣,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听到我说了一切后,会长这么说。 “我真是重新被你吸引了。你是我的骄傲。” 被她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不安的很。 “那个……那个……这还只是我一时的想法,能不能顺利进行还不知道” “那时自然,不过呢,你以为你的上司是吃软饭的?我可是独一无二、无人匹敌的天王寺狐彻啊,制定作战计划!把美园也叫道学生会来,今晚就制定好防御措施!” 结束了通话好长一段时间,我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我是不是要开始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只要取出堤坝上的一小块石头,水流就会汹涌喷出——这就是我此刻的心情。 但是事到如今也停不下来了。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 柳原咲子。 她是桐香父亲的秘书。在犹豫了一阵之后,我拨通了名字下面的那串电话号码。 “你好” 一个女人的冷冰冰的声音从话筒传来,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抬头看着被里院树木的枝梢遮住的夜空,缩了缩脖子。 “这么晚打扰您,是在抱歉,我是白树台学生会的牧村。” “哦,是日影牧村先生啊,您有什么事吗?您是下决心要学习秘书知识吗?” “不,不是的。哎,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我咽了口唾沫,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下。 “我有事想请您帮忙,是关于桐香和她父亲的事” 我从中央校舍的后门进去,穿过那有些寒冷的、黑暗并寂静的走廊,蹑手蹑脚的爬楼梯,等我到了学生会办公室,灯已经亮了,她们两个人在等着我。 “日影大人——” 美园前辈跑了过来,我赶紧退后,靠在了关着的门上。 “桐香不在,而且她视如宝贝的小人书呀,内衣等也都不见了。” 我还没有告诉会长和美园前辈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个,那个……请二位不要担心。桐香她……好像确实打算离开的,但是现在她在我的房间里。” 美园前辈吃惊的瞪大了眼睛。我把事情的原原委委、以及我所想的接下来的作战计划都向她们做了说明,听完后,美园前辈的表情也渐渐变的明朗了。 美园前辈狠狠地勒紧了我抱着肚子的双手,说, “真不愧是日影啊,我也会尽全力帮忙的!” “……谢……谢谢” “但是,我还是有点羡慕的,冷静不下来” “啊?”我觉得你总是装作很冷静的样子,其实一点也不冷静。还说什么羡慕? “如果不是桐香,是我的话,日影你会 ……” “行了,美园,牢骚留着回头再发吧,我可也忍着的呢” 会长狠狠地用拳头敲打着桌子。 “我现在写演说草稿,美园你去it部走一趟,那帮家伙反正也在为大会做准备,应该住在办公室里。” 我稀里糊涂的问道“it部?” “我们需要专业的应用软件” “哦……这样啊,这倒也是” “明白了,我让他们通宵给我做出来。在这个学校里还没有一个男生敢拒绝本姑娘的请求” 这是个可怕的女人,他们都有心理准备的。美园前辈怒气冲冲的走出了学生会。 会长打开她的笔记本电脑,然后瞟了我一眼。 “和‘敌方’联系了吗?” “啊,嗯,刚才和那位秘书联系了。她好像愿意帮我们” “那接下来就联络朱鹭子。明天是大会对策的最后会议,那家伙也会来学校的,你就去中央会议找她” “啊?我……我吗?” “有必要事情疏通一下中央会议的情形吧。在总务处,朱鹭子最不戒备的就是你,所以无去跟她说是理所当然的呀” “哦……这……这倒也是” “然后是郁乃,事先告诉她,让她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 会长分配了一堆不重要的杂事给我。我走到走廊下,在长吁短叹了大概五次之后,拨通了那个会长给我的电话号码。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号码?” 朱鹭子在电话的另一头很生气。那倒也可以理解。 “那个,这是会长告诉我的。你明天来学校的吧?我想在大会上通知大家,执行部将要做的事情。明天可以和你见个面吗?” 朱鹭子沉默了一会,我一点也没有撒谎, 就看她自己怎么理解了。 “这是怎么了,突然间。你不是说不会成为间谍什么的吗?” 我真想手舞足蹈的表示一下胜利的喜悦,她似乎误会了。 “事情有了新变化,很多新情况”也确实是出现了很多事情呀。 “在电话里不能说吗?” “这就说来话长了,而且总共要说的,我想还是在会场也告诉议员们一声。” 挂掉电话,我松了口气。 接下来是监查委员会,这个明天 在处理也可以的吧。虽然我只打了两个电话,也没做什么其他重要的事,可是我就累了,感觉头脑的深处有些轻微的麻痹。 回到宿舍,一片漆黑。桐香穿着校服蜷缩在床上睡着了。小兔子也像桐香一样蜷缩着身子,趴在她脑袋旁边。察觉到我回来了,小兔子抬起了头,但是桐香一动也没动。她睡觉时的呼吸声实在太轻了,月光下她那张睡着的脸也是如此的苍白,就如同死了一般。看见她微微上下起伏的胸脯,我才放心下来。 是累了吧,这些日子好像也没怎么睡过。 我也累了,睡觉吧——我想,可是我突然意识到,桐香在这儿,我在哪里睡呢?没经过深思熟虑我就轻易说了“躲在我房间里吧”,现在可是桐香一个房间呢,怎么办啊? 郁闷了很久后,我决定靠在洗脸台上,在地板上睡。这是漫长而又紧张的一天。而且,还没有结束。明天还有跟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去突破。一想到这些,后脑勺那里积聚的疲劳感瞬间增加了,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醒来后,我立马儿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毛毯从肩膀滑落了下来。睡得迷迷糊糊的我看了一下周围,觉得和平时不大一样。啊,对了,我是谁在洗脸台子旁边的。所以脊背和屁股都很疼。多亏了有毛毯,倒是不怎么冷。 毛毯?! 听到地板吱吱嘎嘎的声音,抬起头,看见了朝这边走来的桐香。只是过来看看我什么样的?她马上又回到床上,帮运动包抱在胸前,蹲了下来。 “啊,早啊……” 我忍住了哈欠,然后又看了下毛毯。 “……谢谢,这个,是你给我盖的吧” 桐香不断的摇着头。 “不、不是我” 然后指着床脚下蹲着的小兔子。 “这或许是小兔子干的吧,不是我,真的” 桐香的耳朵有点红了。虽然我不太明白她撒这个谎是什么意思,但我不想再追究了。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8点了。坏了,和朱鹭子约定的时间马上快到了。我用冷水洗了洗脸,强行把自己的睡意赶走了。 “我出门了,你干吗?回学生会吗?” 桐香再次沉默的摇了摇头,但是,她没说“离开”这倒还好。 “你们打算做什么?” 桐香问了正往走廊走的我。 “或许不会顺利,所以现在还不能说。做好准备我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着我哦” 走出白蜡树公寓,阳光格外的耀眼。马上就看6月了,我在想,大家都准备迎接夏天了吧。 会场和学生会办公室都在中央校舍的3楼,才8:30,但是有几个看着像议员的学生已经在这里聚集了。朱鹭子也在。 “快告诉我” 朱鹭子看到我后,穿梭过那些长桌子后走到我身边突然就这么问道。 “狐彻打算在大会上干什么?这是关乎学生会生死存亡的时刻,她还在那优哉游哉的为大会做准备、当广播员,有什么对策吗?” “嗯……” 我环视了一下议事堂。其他学生果然都朝这里看了过来。这样的话,我就不好说了。 “我们还是出去说吧。到时候请你向大家传达吧” 把朱鹭子带到走廊后,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接下来的作战计划都告诉了她,她半张着嘴僵在了那里。这倒也情有可原。这个反应纯属正常。这是会长和美园前辈的配合太巧妙了。 “……我觉得吧,你在总务也算是有头脑的人了,但是果然还是狐彻更有先见之明啊……” 朱鹭子带着叹息声说。我似乎听到了对自己的赞誉,当然那是没有的事。我表示吃惊。 “然后呢?你不会想说让中央议会通过这个及其脑残的提案吧。对于大会上的决议,中央议会都会有相关……” 我摆手说“不是那样的”,我来是想摆脱你更重要的事情。“希望你想办法拖住老师们” 朱鹭子的柳叶眉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 “在明天的大会上,校长、教头和学科主任这些重量级人物打算宣布冻结预算以及剥夺学社会权力的事情,所以希望你想办法让他们不能出席大会。你在教员会很受欢迎,我想你应该可以办到吧” “这……这是干嘛呀” “举个例子吧,你想办法拖住将要出席大会的校长等人,告诉他们,想事先让他们在中央会议上做一下说明,让后把他们带到别的地方去,为我们争取时间” “啊!是想让我协助你们?” “嗯,能帮我们吗?求你了。” 我有些害怕朱鹭子生气的样子,于是低下了头。 “我说你啊,你明明知道我和狐彻是死对头,还和我说这些?” “我当然知道,可是……” 我抬起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看见她的眼睛里可是混杂着困惑,她的脸也不断变红。 “现在将要被摧毁的可是学生会啊!不仅仅是总务啊” “……这倒是,不过……” “如果这次学生会完蛋了,那么下次选举也有可能泡汤了” 朱鹭子瞪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我战战兢兢地接着说。 “你打算竞选下次学生会会长,挤 掉天王寺狐彻的吧?” 这件事我也不确定,我只是想探探她的话。但是朱鹭子嘴唇发抖,转过身去,一头长长的黑发面对着我。愤然拧动门把手,一边拉开门一边说: “知道啦。我做就是了。” “谢谢”,我的这声道谢被已关上的会场的门挡了回来。 监查室也在中央校舍的三楼,虽然是星期天,但是郁乃今天也来学校了。监察室里一片狼藉,房间淹没在了铁制棚架和堆满文件的办公桌里。让人觉得这像是电视剧里看到的刑事课。 这间办公室有一间教室那么大,但却让人觉得很狭小、呼吸困难。监查委员会貌似也在为总会做准备,有几个女生穿着类似家庭餐厅女招待的服装。 “你们是不是在策划什么有趣的事情啊?” 穿着女服务员服装的郁乃高兴的走了过来。 “我想,这是小狐彻的提议吧,不过这要是日影的想法的话,你可要一五一十的告诉姐姐我哦。我一定会全方位、多方面、尽全力帮助滴!” 眼镜下面那双恶作剧的眼睛里貌似写着:凡是能困扰狐彻的事情我都干!我憋着叹息声,好累啊!如果其他女生也问起,这说起来就麻烦了,我还是把他带到了走廊下。 “你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当间谍,对吧” “嗯?什么呀,在这个非常时期,你改变心意了?” “不,并不是因为这个。我把会在大会上通过的第一预算案带来了。你也想知道的吧” 郁乃拢了拢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什么嘛。都到这份儿上了,拿来也没什么用呀。也没有时间深入调查呀” “不,马上就能解决。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一起的” 我把这份预算案的打印件递给了郁乃。她的眼镜像是要掉下来似的。郁乃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几次之后,她的目光又回到了我的脸上。我又开始重复那个我自己也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次的话。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热情的减退。 “……真的啊?脑子没进水吧?” “恩,还好……” 关于这个做法的糟糕性,郁乃个人认为她和会长狐彻的看法是差不多的。被她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感觉有些不安,但我还是毅然点了点头。 “所以希望这个预算能够通过监察部的同意” 郁乃做了个假面骑士的动作,很夸张,向我展示她的吃惊。 “这太艰巨了吧。日影” “我不是逗着玩的。我们是动真格的” “我们监查委员会是为了阻止这种总务暴行的?” “但是不觉得可疑吗?我从没撒过谎。而且……” 话卡在了嗓子眼。我咽了口唾沫。 “……这是为了守护学生会” 郁乃打量着我的脸,她又恢复了平时那张笑嘻嘻的脸。 “……没撒过谎?” “恩?恩……” “嗯嗯,这是为了小桐香吧?” 我歪着脑袋,不明白她说这话什么意思。 “只是为了守卫学生会,桐香出走也是个很好的理由吧,不然不会这么胡来吧,所以,说到底还是为了小桐香吧?” “恩~~算是,也有这个原因。” “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是不是为了桐香才这么做的?” 我虽然不太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执着这件事,但我还是勉强点了点头。郁乃舔了舔嘴唇。 “嘿嘿,(*^__^*) 嘻嘻……,成交,通过了” “谢、谢谢啊” “有条件的” 她猛地伸出手指说道。 “……什么条件,如果你说让我做监查部的调查员,我还真有点为难” “下次也让我住在你的房间吧” “啊?” 我不经意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郁乃戳了几下我的胸脯。 “桐香都可以住,我也可以嘛。我可以在床上悠闲自在的好好劝诱监查委员啊。” 中午过后,圣桥章吾的秘书咲子小姐打来了电话。 “我已经把话转达给圣桥先生” “真的吗?!太感谢了!” “今后和社长的沟通、联络请交给我吧。但是,牧村……” 咲子一下不说话了,然后她的降低了语调。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这可是一次冒险的赌注!” 我咽了口唾沫。冒险的赌注?确实如此。但是,什么都不做也会继续流血,既然这样还不如拼死一搏。 “我已经决定了,这样可以的。” 我听见电话另一头的咲子松了口气。 “真可惜” “嗯?” “我曾经说过,您有做秘书的资质,好像我有点看错了,我很羡慕您” “哦……”羡慕?羡慕什么啊? “做秘书是需要勇气的。您为了大小姐做到这一步,我很羡慕您” 之后就只有等了。我在it部教室门前的走廊下蹲着,静静的等待着。如果回宿舍的话,桐香会问我的吧。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挺纠结的,还是不回去了。首先就是准备有可能赶不上。这得要求不是一般的胡来啊。 美园前辈每每来it部——虽然我不知道她用的是什么计策——她都会给it部的人带自己做的料理,或者很多健康饮料,有时还把她的泳装照拿来,沉浸在一片欢笑声中。但那个方法很快就不好使了,于是她就坐在我旁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待着。 每次看手机上的时间,都感觉到星期一在一步步走近。 大约每隔30分钟就可以从教室的窗户里听见一声近乎悲鸣的声音“出错了!” 当it部长晃晃悠悠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天空泛白的时候了。美园前辈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搞……搞定……了。” “太感谢了!” 我夺过it部部长递过来的手提电脑。美园前辈醒了,盯着我手中的电脑, “完、完成了吗?” “赶上了,对吧?”it部部长嘟嚷着说。我站起来跑了出去。 我回到宿舍,桐香已经起来了,在等着我。我一打开门,她就从床上跳了下来,想要飞奔到我身边,但是又一脸惊讶的止住了步子。她转移了视线,低下头,把下巴藏在了写着“侦探”二字的袖章里,半掩了自己的表情。 “……你去哪儿了?现在才回来,你明明说让我等你的” “对不起,做准备需要花些时间。” 我拖拉着自己那晃晃悠悠的身体进来房间。灰色的小兔子跑过来,缠绕在我的脚边。我把电脑交给桐香,她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什么?” 我敲击键盘,重启了进入睡眠状态的电脑。 桐香睁大了眼睛。现在电脑桌面上显示的对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模拟股市交易的游戏界面。她抬起头用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我给咲子小姐打电话了,让她替我给你的父亲捎了个话。” 听我这么一说,桐香的嘴唇在微微的动着,像是在搜寻想要说的话。 “爸爸才不会听我的辩解。对他来说,不能自己独立挣钱的孩子,他从来都不认可的。不就是这种人吗?” “……是……是这样,但那是……” “所以啊,你要让他认可你” 我看了看桐香手中拿着的电脑,又把目光回到了桐香的脸上。 “只是游戏而已。这个电脑中安装了一个账目软件。你父亲也在检测这个软件。马上就要开盘了,到星期 一交易结束为止,只要你让游戏内的货币增加了三倍,你父亲就认可你可以独当一面。这是桐香自己选择的学校,所以你在白树台读书也会得到父亲的承认。我们这么谈妥了。” “……爸爸他?他答应了这么、这么愚蠢的条件?” “嗯,咲子小姐设法帮了我” 桐香呆了一会儿。电脑差点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 我握住她的双手,说, “这是你平时一直玩的游戏呀,不是挺简单的吗?” 我拼命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从彼此接触的手中我清晰的感觉到了体温的流动。 尽管这样,桐香并没有动。她拼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所以我把手伸向她的脖子,去触碰腕章。她瘦弱的肩突然抖动了一下。 “……侦探,在这种时候可能什么作用也起不了。” 我松了口气,把她的腕章围脖转了转,桐香抬起了头。腕章上绣着她另一个职务的字样,正好在她下巴下面。 “桐香不是会计吗” 手与手接触的温暖消失了。 就像是把玩小鸡蛋一样,桐香把电脑拿在手里,坐在了床上。不久就听见了敲击见键盘的声音。电脑背面显示网络连接的led灯不断的闪亮着。我看见,在桐香的眼睛里有无数的股票和股价在不停地流过。 似睡非睡中,我听到了乐曲的声音。 这是改自军乐队的白树台的校歌。这是我们学校铜管乐队的演奏。在学校大型活动的开始总会表演这个节目—— 我跳了起来。毛毯从我身上滑了下来。从窗子射进的阳光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这时才发现自己就这么累的坐在地板上就睡着了。今天是星期一。刚才的乐曲表明学生大会开始了。全校的学生都在操场集合了。 我看见了坐在床上的一个瘦小的身影。我蓬松的睡眼定睛一看,我那模糊的意识终于跟我的记忆接上趟了。 是桐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屏幕。只有这一台电脑信息了不够吗?她的左手还握着手机。两只手的手指都在不停的动着。 这样啊,我不用去大会也可以。因为我的职责就是看着桐香。这个时候会长和美园前辈都会设法帮我的。朱鹭子应该顺利把老师们带到别的地方了吧。郁乃也按事先约定好的一言不发吧。 一呼吸我的喉咙就疼。渴了。从昨天开始就没怎么睡。我硬挺这自己这副快要散架的身躯,站了起来。悄悄走近桐香,看着电脑屏幕。 任务栏上有好几个表格重叠。随着桐香在键盘上的操作,活动窗口在不停地切换。 虽然我基本上都看不懂,但是有一个表示我是明白的。那就是货币减少了。我很吃惊了,看了看桐香的侧脸。 “我利用最大借入资本利用率,取得了全额职位。这个软件能够很好的理解、表示这个操作。” 桐香目不转睛的看着电脑画面这么说道。 也就是说,她从银行借入是手中持有资金数倍的钱,然后用这些钱全被买了股票。我咽了口唾沫。 “就是说,借款?不要紧吧?” “一天就赚回三倍的钱——你觉得这是游戏,所以说很简单。但就是这种走钢丝似的游戏,你不连胜几局,根本不行,你就别说话了,” 我不说话了,坐在了桐香的旁边。我一看,我还是看得懂几个的。所谓时价总额92%,或许是说比买的时候降了将近10%。是这样吧?现在不抛出也可以吧?趁现在损失小,换成其他股票不是更好吗? “你别东张西望的,会分散我的注意力” 被她这么一说,我把身子缩了缩,觉得胃寒。 电话响了。我差点从床上滑了下来。是我的手机。 “事情败露了,社长知道了”咲子在电话那头说。“社长说,让我马上再次审查证券公司那边。请尽快叫上押金,不然交易就会停止。” “现、现在吗?” “是的,很抱歉,我能力有限。” 挂了电话,我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我没时间解释了,从房间了飞奔了出去。 在大花园里,灌木篱笆就像迷宫一样,在它的南边矗立着白树台学校里最大的建筑。被称为“白树台竞技场”,它能够容纳大约16000人,是多功能的露天体育场。充分沐浴在初夏阳光里的白树台,它纯白色的威严模样,就如同趴在地面的田螺。 这是校内唯一一个能容下学校所有学生的地方,学生大会等许多其他全校性的活动都在这里举行。 随着不断接近竞技场,我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声音。虽然听不太清楚,但是我马上就听出来这是谁的声音。是会长。她在演说。我穿过大大的停车场,终于来到了竞技场正南面的入口,这时我听到背后有人说话。 “不是让你再等等吗” 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桐香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过来。她左手拿着关掉的电脑,右手抓着我的上衣衣袖。 “你、你怎么追过来了?!交易!!你不看着怎么行!?” “我已限价,进行卖出,接下来就只能等了!先不说这个了,刚才咲子打电话说什么了?” 桐香涨红了脸,追问道。限价卖出——也就是说,已经达到预期价格,可以卖出股票了。但还不知道最终结果会怎么样。 但是,如果交易被取消了,之前的努力就化为泡影了。我潜入入口,横穿过空旷的大厅,来到了走廊下。桐香也追了过来。在这里,我可以清楚的听见会长那凛然响彻的声音。 “对大家来说,这可能就是个绝望的事情。面对理事会和教员会的横行霸道,学生会只能屈服,无力反抗,或许就这么认命了。但是,我不一样。 这是伟大胜利之前的序曲而已。在快要跳跃的时候,先得弯腰低头的吧?对,现在就是这个时机!” 会长语调激昂的结束了演说。数千学生的噪杂声高涨了起来,如巨浪般翻滚。我和桐香在铺着红色地毯的、蜿蜒的的走廊下跑着。 “什么呀?狐彻在说什么?喂,解释一下!” 桐香追上了我,几乎与我齐头并肩。我停下了脚步,站在通往会场的大大的铁门前面,靠在那冰冷的金属门上,勉强深呼吸,平静一下我剧烈的心跳,然后回答她, “……这不是游戏。” 桐香的脸僵掉了。我想转移自己的视线。 “抱歉,没有告诉你。你刚才操作的那个,不是游戏,那时我们让it部连夜做成的真实的股票交易,它和游戏界面一模一样。桐香的脸上划过微妙的变化,就如同冷雨融化在了更冷的冻土上。在听我说这些空洞的话的时候,她好几次欲言又止。 “……是……怎么……做的?” 终于从她僵硬的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眼。 “怎么做的?当然是那初期资金——那八亿元” 听到一半,桐香瞪大了眼睛,缄口不语,她意识到了那八亿元。我拉开了铁门。数千人的亢奋声、气息以及跺脚的声音涌向了走廊。在天棚低处的通路口,可以看见亮光。在研钵状竞技场的底部,所有的聚光灯都集中到了舞台上。舞台上摆设了演讲台。天王寺狐彻在灯光的正中间,继续演说道。 “白树台的八千多名同学们,你们每个人都是我的骄傲。一点点积聚大家每个人的力量,当能给出一个名字的时候,那份力量不是8千倍,而是8千乘,这份奇迹力量的增加才是真正的权力!所以请相信我,请支持本年度的预算案。” 奔着那灯光闪耀的中心,我拉着桐香的手,走在了黑暗的通路上。我注意到,我和会长有一 瞬间的目光交汇。她的声调再次升高,达到了顶峰。 “请将八亿元全部委托给我们白树台学校学生会总务执行部会计手中!根据学生会章程第二章修正第三项,通过大家的起立和鼓掌进行表决!” 地陷般的脚步声和雷鸣般的掌声将我和桐香紧紧包围住,难以反抗。穿着白树台学校校服的学生们淹没了竞技场,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叫喊声从四面八方交织飞来,我也不知道是头痛,是想吐还是目眩,在我的脑袋里打漩涡。 桐香的摇摇晃晃,趔趄要倒,我慌忙扶住了她。 “……预算……吗?” 我勉勉强强听到了桐香那梦呓一般的小声自语。 “我投进去的资金是学生会的预算……” 正是这样。我拜托咲子帮的忙,并不是请求与章吾先生赌一把。而是请求她帮忙准备桐香在股票交易中能够动用的户头。她向圣桥集团经营的证券公司进行游说,这只有在休息日才有可能成功。 唯一没算准的就是八亿元的押金。就这么汇入学生会的户头也没什么特别使用的安排,但却被章吾会长发现了。现在必须马上把钱缴进证券公司的户头。能赶上吗?在如同沸腾的大海一般的吵闹声中,我拿出电话,拨通了电话。 “……郁乃?听得见吗?” “听得见呀,很起劲嘛,只有我待在银行成了局外人,真是凄凉啊” “通过了,请交定金” “马上就解决,之后呢?” 学生们激昂的欢呼声盖过了郁乃的声音。我挂了电话。 之后…… 桐香也放下心来,我回头一看,电脑又差点从她手中滑落。在它快要掉到地板上的那千钧一发之际,我接住了它。打开电脑,淡蓝色和灰色的窗口显现了出来。表示交易约定的图片也跳了出来。我用颤抖的手指敲击键盘,确认现金户头。甚至是第三位数后面的逗号我都仔细检查,我从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屏住呼吸一遍又一遍的确认。 我转过头去看桐香。 “约定好了呢” 即使我这么告诉她,她仍然只是沉浸在发呆状态中。我转过身面向讲台,这次会长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我,她向我伸出了手。 我把电脑扔向了她。装模作样接住电脑的会长,确认了电脑画面,然后花了足够长的时间巡视了一遍整个竞技场。 “……同学们” 虽然不是刻意提高嗓门,但这一句话已经让充斥了整个竞技场的躁动声安静了一半儿左右。留出了这恰到好处的时间间隙,会长接着说, “这是会计报告。卖出利润为36亿6千百万元,这不是某个人的钱,而是我们大家的钱。到圣桥桐香毕业前的这三年时间里的学生会预算这下有了保障。” 会长高高举起了手里拿着的电脑。 “这是大家的胜利!” 隆隆作响的声音填满了周围的空间,让我有种错觉:是不是竞技场的天棚要落下来了?这声音与地面的震动混杂。我那时才知道,八千个人共同的呼声和掌声可以产生如此巨大的能量。 会长放下手,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身心舒畅的疲劳使得她脸上出了汗,几根黑发贴在了脸颊上。会长使劲向我竖起大拇指,但是很遗憾,我没有给她回应。桐香靠在我的肩头,我已经筋疲力尽了。 突然,会长的视线穿过兴奋的人群转向了竞技场最上面的通用门。她的嘴巴不合时宜的歪了一下。 “大家稍稍安静一下。神秘嘉宾好像来了哦” 这次欢呼声减弱到了只剩两成了。首先出现在通用门的是留着一头的、身材苗条的女生——朱鹭子。随她进来的是以校长为首的教员会的大人物们。大家都专挑姿色好的看,都慌忙东张西望的,但即使是这个距离,也清楚的知道是谁了。 太好了。朱鹭子也全力帮助了我们。 “同学们,咱们就不休息了,让我们听听校长精彩的演说吧。对于如今已经拥有雄厚资金力量的我们来说,我们很期待校长会给我们讲什么有趣的故事呢。等演说结束了……” 会长停了下来,巡视了会场一圈,故意留给大家思考的时间。大家的兴奋点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气泡,散布至整个竞技场。 “这是大家的期待呢,让我们进行预算修正案的审议吧!” 超过刚才数倍的欢呼声的漩涡摇动着竞技场。 我感觉到这三天的劳累一下子积聚、冲击了过来。脚下像踩了云彩,轻飘飘的,我甚至想,这是不是在做梦啊。合上眼就觉得梦醒了,看不见桐香的脸。 第七章 然而,这不是梦。 庆典之后的这个星期二,沉重的现实朝学生会办公室接踵而来。 放学后,率先一脸怨恨地来到此处的正是郁乃学姐。 “日影,你根本没想到税金的问题呗?”郁乃学姐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赚那么多钱一定会被国税局关注咩,到时钱怎么被拿走的你都不知道!还有啊,你不要把汇八亿圆说得那么简单,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高中生耶!银行那群大叔可是把我团团团住,质问我一堆问题咧!” “啊……” 像这种现实层面的问题,我确实完全没考虑到。 “对不起……话、话说回来,你、你后来怎么办到的?” “我打电话给那位秘书小姐,请她到处帮我打通关节。你可要好好感谢我才行,否则我就亏大啦!” 我对郁乃学姐连连鞠躬。还有,这次真的欠咲子小姐不少人情。 “嗯,算啦。一想到总务执行部欠我一笔人情,我就爽快多了。日影,你会在近期之内用身体好好感谢我呗?”郁乃学姐换回狐狸般的笑容,朝我凑过来,我只能尴尬地苦笑着往后退。 “呃、呃,你、你说身体……” “虽然上次我说要去你的寝室过夜,不过,我觉得你来我的寝室侍奉我也不错。怎么样?” “郁乃同学!”看不下去的美园学姐忍不住打岔。“请你你适可而止,不要对我的日影学弟做出这种趁人之危的行为!说到底,这是整个总务执行部欠下的人情,不是日影学弟一个人所欠的人情吧!” 郁乃学姐舔一下上唇。 “好啊,那换小美来侍奉我呗!” “我、我吗?唔唔……可是,如果这么做能保住日影学弟的贞操……” 美园学姐开始认真地烦恼,此时郁乃学姐迈出一个箭步,单膝跨进她双腿之间,性感地呢喃道: “没错没错,我是女人,所以不可能对你的贞操造成什么危害。” 你在光天化日之下讲什么鬼话啊! “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搞什么鬼!” 门口传来一阵怒吼,美园学姐吓得从郁乃学姐身边跳开。回头一望,两名黑发女子正好走进来。那是扬起双眉的朱鹭子学姐,以及在她身后面露不悦的会长。 “郁乃,你多少也该对自己身为监察委员会领导者的身分有些自觉,不要成天做些下流的举动,否则别人会怀疑你勾结总务执行部!” “不是勾结,是勾引啦。” “谁在跟你讲这个!” “那小朱也一起来相亲相爱咩。” “听我说话!” 有人帮我吐槽,真轻松啊。 正当我微笑着在一边旁观时,朱鹭子学姐的矛头随即指向我。 “都是你的错!你害检查预算的顺序变得乱七八糟!我从来没听过和主要预算案同等规模的修正预算案,害我们无法使用本来的专用纸张,费了好大的功夫。” “呃……不过,应该没有问题吧?” “还在检查中啦。” 修正预算案。 “将八亿圆全托付给桐香”这愚蠢到极点的“名目上之主要预算案”结束后,学生大会开始讨论修正预算案,其实就是原本的预算案内容。我在那之后睡得跟死猪一样,所以不知道具体的审议程序。虽然内容比照往年,但手续上有许多不同之处,因此,据说监察委员和中央议会在检查时耗费许多心力,这也是沉醉在自己的提案中的我始料未及之事。 “而且教职员会变得一团混乱,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朱鹭子学姐盘起胳膊说着,轻叹一口气。 “我不是说了吗?船到桥头自然直。朱鹭子,你太爱操心啦。” 会长耸肩插嘴,令朱鹭子学姐勃然大怒地回嘴: “狐彻,是你太随便!” “只要把那三十六亿圆当成是桐香的捐款,限定为学生会经费不就好吗?” “你说得倒简单,追根究柢——” 这时,朱鹭子学姐望向办公室后方最左边的那扇门,我们也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该处。 “……圣桥学妹……根本不在吧。” 学生大会过了两、三天后,桐香依然没有现身。 听说在那阵学生大会的庆典骚动中,没有人注意到桐香走出体育馆。她似乎先回到我的寝室一趟,运动包包里的行李全都不见了。这丫头本来就不去上课,而且成天躲在会计室里,因此大部分的学生都没发现她从学校消失。由于学生大会才刚通过预算案,总务执行部的会计也几乎无事可做。 面对这个桐香不在却仍正常运作的世界,我感到有点心寒。我甚至怀疑过,该不会连会长和美园学姐也忘记桐香的存在。 然而,当然不是这样。 “呃,我试着打过电话给那位姓柳原的秘书小姐。” 美园学姐略显为难地说道。 “桐香学妹好像是回去老家,我们暂时可以不用太担心……” “她……现在也待在家里吗?” 她跟那个变态老爹在一起吗——我差点就脱口这么问。 “她说桐香的父亲又飞到美国工作,因此没空管白树台学园的事……只是,那位秘书小姐不愿意透露桐香学妹的详细情况,说这是个人隐私。” 美园学姐叹一口气。 我也曾想过要打电话给眹子小姐,但一旦打开手机,就丧失拨号的动力。我怕她不告诉我桐香的近况,也怕她说出什么更坏的消息。反正,只要我按兵不动,事情就不会变得更糟。 事情不会变得更糟吗? 不,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想起桐香坐在我的寝室床上、将兔子放在膝上、坐在我身旁时所传达过来的微微体温。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消失会变得越来越显著,就像空洞的螺丝孔逐渐生锈一般。 为什么她要离开呢? 为了把她留在这里,我拖了许多人参加这场愚蠢的作战,也拜托许多人帮我收拾烂摊子,好不容易才让生活恢复平静。我为了和桐香一同留在学生会而四处奔波,结果她却离开这里。为什么要走? 我想起会长那番冷漠的话语。 ‘如果桐香是依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离开,我不会插手。你看嘛,现在已没有需要对抗的敌人,也没有觉得困扰的伙伴吧?’ 我觉得困扰啊——这句话我说不出口。 为什么会困扰呢?我跟那个女孩才刚认识两个月啊。回头想想,我跟她根本没说上几句话,顶多是她帮我、我付钱、我帮她做侦探工作、自作主张地想帮她、欺骗她…… 仔细想想,我好像满对不起她的。 为了使她鼓起勇气冒险,我骗她那是一场游戏。我知道自己理亏,桐香八成也心知肚明,但是,我无法忘怀当时她那双几近崩溃的眼眸。她是不是在生我的气? 我实在不知道答案。 总之,我想和桐香再说一次话。我要好好地接受责备,好好地道歉。 * 星期四深夜,手机铃声响起。我从床上滚下来,在黑暗中往桌上摸索、攫住手机。我一时之间以为是桐香打来的,后来才想起自己根本没给过她电话号码,结果是姐姐打来的。 ‘呀、呵~~愚弟,你好吗?’ 我故意叹一口气,电话另一端的她似乎也听见了。 ‘怎么啦怎么啦?你不高兴姐姐打电话给你吗?’ “不太高兴。” 我没好气地答腔,仰躺在床上。 ‘今天学校的老板又来找我。听说你在你们学校做出一件惊 天动地的大事?’ 我将大拇指压进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随口蒙混过去。圣桥章吾又跑去找姐姐?他不是飞去美国吗?该不会其实很闲吧? ‘你弟弟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是什么来头、什么样的男人?为什么办得到那种不得了的大事——嗯,反正又是来做身家调查啦。’ “嗯……这、这样啊。” 以章吾先生的观点看来,或许我的行为真的算得上是惊世骇俗。 ‘他还说:“连我家的宝贝秘书都被他的花言巧语牵着鼻子走,难道他连我无法开除这个超强秘书这一点都知道?”你很有两下子嘛!日影。’ “我才没有花言巧语!” 不过,这回咲子小姐为了我如此拚命,甚至形同背叛社长,听到她仍能继续担任秘书一职,也算是个好消息。毕竟没有多少人能阻止得了那个变态老爹。 ‘我回答他:“那可是我自豪的弟弟呢,当然得有两把刷子!再过不久,舍弟也会攻陷令嫒的芳心喔。’ “拜托你不要煽风点火!” ‘难不成你已经攻陷了?’ 我切断电话,一把朝枕头砸过去。然而五秒后她又打过来,学不乖的我再度接起电话。 ‘话说回来,真是太好了。’ 姐姐突然以温柔的口吻说道。 “什么?” ‘你终于找到一个能倾注全力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我将手机换到左手,轻咳几声。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看嘛,日影。你是我的弟弟,因此绝对不是省油的灯,但你从不寻找能使你认真起来的事物。’ “这不是认不认真的问题吧?你就别消遣我。当然啦,老姐只要认真起来,不管是学者、演员、外交官都能胜任,但我又不是你。’ ‘你是我弟弟耶。’ “我说啊!”我已懒得隐藏心中的烦躁。“你难道不知道,我在国小、国中时的外号是什么吗?我不知道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帮我取这种名字,但这个名字害我变成一个阴影男——” ‘——日影,你该不会不晓得怎么写自己的名字吧?’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突如其来地打断我,令我有些诧异。干嘛突然问这个? “我当然会写啊,不要把我当成白痴行不行?日光的日、影子的影啦。” 此时,我忽然想起天王寺狐彻曾经说过的活。 ——你的“日影”是哪两个字? ——总之这是个好名字,给你用太可惜。 姐姐在电话另一头咯咯地笑道: ‘“影”这个字也有“光”的意思喔(注:语中的“影”确实也有“光”的含意,但中文无此用法。),日语很有意思呢。“日影”就是指阳光。有“日影”的照射,才会有“日向”(注:日文中的“日向”,是指阳光普照的地方。)。这是个好名字吧?’ 之后,我几乎不记得自己跟姐姐聊些什么。我一直觉得有某种东西在我体内温柔地敲着壳,想将壳敲出裂痕。这种错觉萦绕着我,直到我切断电话、闭上双眼,仍然无法入睡。 叩叩叩……有人在敲我的心门,可是,我不知道门把在哪里。 * 星期六的午后,真的有人来敲我的房门。当时我正将脚跷在桌上,茫然地凝视天花板,心不在焉地听着收音机。兔子比我更早注意到敲门声,于是从桌上跳下来直奔门扉。 打开门后,我望着伫立在走廊上的桐香,却迟迟感受不到真实感。毕竟我懒懒散散地睡到十二点半才起床,甚至以为自己还没从昏睡状态清醒。 桐香抬眼瞪着我。 “都已经这么晚,你为什么还在房间里?” “……咦?呃、呃?” “我去了学生会办公室,可是发现你没来,所以才过来叫你。” “因、因为今天是星期六……” “学生大会才刚结束,现在正忙碌。你是总务执行部的人,假日出勤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你——” 你自己还不是跷掉将近一星期——我想说出口,话却梗在喉咙。非说不可的话、桐香不在时累积在我心头的话,一股脑儿从我胸口涌现,令我发不出声音。该说什么呢?我该从何说起才好?桐香就在我面前,而且还穿着制服、脖子上系着两条连接起来的臂章。 她回来了。 到头来,我还是只说得出那句话: “——欢迎回来。” 桐香难为情地将视线左右飘移,垂下长长的睫毛,悄声答道: “我回来了。” 什么跟什么啊!我心头一阵急躁。这番对话是怎么回事?没有别的话好说吗?比如说她至今都在哪里做些什么之类的。 “我……稍微回老家一趟。”桐香垂眼说道。“然后,暌违已久的妈咪也回来看我。” 我无法提出任何一个问题,因为桐香的嗓音很明显地隐含惆怅。令堂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哪里高就?你们俩是不是分隔两地?我很想知道,但问不出口。 “然后,我也跟咲子讨论要怎么处理税金问题。” 多亏桐香这句话,令我的身体恢复体温,也终于能呼吸。 “……这样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哪里好?” “哪里好……桐香回来了,这样很好啊。” 她再度将视线落在脚边,炭灰色发丝间的耳朵微微发红。她生气了吗?我这句话如此奇怪吗? “呃、呃,我还以为你真的不会回来呢,毕竟我瞒着你做出那种事……” “我不会为这种事生气。” “……真的吗?” “我没生气!” 她的耳朵变得越来越红,怎么看都像在生气,不过我决定不再多说。总而言之,只要她平安回来就好。 “我、我最讨厌你这种擅自想太多、擅自东奔西走、擅自把问题一肩扛起的性格!” “抱歉……” “我也讨厌你明明没错却说‘抱歉’。” 我将到嘴边的话吞回肚子里。这样不就什么都不能说吗?我甚至还怀疑,她到底是特地回来做什么。 刹那间,桐香抬眼看看我,接着又蹲下去。 “因为有日影在。” 她如此呢喃,将我脚边的灰色兔子抱起来。 “我想跟日影在一起。” 桐香和兔子四目相交,悄悄、悄悄地说道。 我吐出一口气,搔了搔头。是因为兔子啊?原来是为了这种芝麻绿豆大的理由吗?不,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真心话,或许她只是无法坦率说出她想念会长和美园学姐这些伙伴。 也罢,反正她回来就好。我的心情跟表情,都不自觉地泛起笑意。 “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只兔子,要不要干脆养它?跟我比起来,它最近还更喜欢你。啊,不过会计室里不能养——” 桐香突然站起身,气得满脸通红地瞪着我。怎么?她这次又在生什么气?若是我问她为什么生气或是随便跟她道歉,她会不会又想骂我? “——笨蛋!算了,我不理你啦!” 语毕,桐香从口袋中掏出一个东西,朝我的脸砸过来。 “这是狐彻叫我拿给你的,把它戴上!” 我一头雾水地捡起那个东西,原来是那条熟悉的深蓝色臂章,上头隐约可见“总务执行部”几个绣金大字。 “什么啦,该不会是那条‘骗徒臂章’吧?我才不要戴那种东——” 将它摊开之后,我一时之间失 去言语。 “总务执行部 书记”。 我以手指摩挲这个由金线绣成的职称,反覆看好几次。 ……书记? 换句话说,我不再是打杂小弟,而将成为学生会的干部? 我的耳边回荡着会长曾说过的那句话。 ‘你要随时佩戴臂章,上课时也不例外。’ 我深吸一口气,再度以手指摩挲“书记”两字。即便如此,我仍然花费好一段时间,才鼓起勇气将它系在左臂上。一股既尴尬又舒畅的奇妙突兀感,从制服外套压进我的上臂。 “——日影,快一点!” 走廊另一端传来桐香的呼唤,远方响起一阵时而重叠、时而错开的钟声。我朝着即将隐藏在走廊一角的小小背影,迈步奔池。 后记 接下讲谈社新文库系列的执笔委托,已是一年前的事。看过企画书后,我随即着手收集资料,那是一本关于魔法仪式和恶魔的书。 从后记读起的读者,此时可能会纳闷:“咦,这本书是那种内容吗?”而回头翻阅彩页或文案;已经读完本书的读者或许会觉得不安,心想:“哪有那种恐怖得要命的内容,我怎么不记得曾读过!难道这是魔法所造成的错觉吗?”不过,请各位放心,本书确实没有那种内容。 我常常写出跟当初的企画书完全不同的故事。其实这是绝不能犯的错误,而且大部分同行听了我的话后,也都说从未干过这种事,但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当时讲谈社的编辑所提出的企画书是奇幻战斗题材,但我越写越觉得不对劲,挣扎半个月后,那份企画书便被我打入冷宫。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在一片空白的原稿前仓皇无措的我,最后想到:“何不将以前稍稍想过的两个企画合而为一呢?”其一是关于超大型学园的学生会,另一个则是以高中为舞台的侦探故事。 诚如许多读者所知,我早已在其他出版社写过以高中生为主角的侦探故事 (注:暗指杉井光的另一部作品〈神的记事本》),那家伙最近在地下社会当调停人,变得越来越出名,又完全不去上学,害我几乎没写到以高中为背景的故事。此外,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写看以学生会为主题的故事,毕竟我有一半的高中时光都耗费在学生会的活动上,怎能不活用一下这段经验呢? 基于以上理由,《学生会侦探桐香》就这么诞生了。 负责插画的ponkan8老师,感谢您为本书设计出如此可爱的角色,尤其那张将手藏在袖子里的桐香全身画,更是我的最爱。在此,本人向您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您。 二○一一年十月 杉井光 接下讲谈社新文库系列的执笔委托,已是一年前的事。看过企画书后,我随即着手收集资料,那是一本关于魔法仪式和恶魔的书。 从后记读起的读者,此时可能会纳闷:“咦,这本书是那种内容吗?”而回头翻阅彩页或文案;已经读完本书的读者或许会觉得不安,心想:“哪有那种恐怖得要命的内容,我怎么不记得曾读过!难道这是魔法所造成的错觉吗?”不过,请各位放心,本书确实没有那种内容。 我常常写出跟当初的企画书完全不同的故事。其实这是绝不能犯的错误,而且大部分同行听了我的话后,也都说从未干过这种事,但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当时讲谈社的编辑所提出的企画书是奇幻战斗题材,但我越写越觉得不对劲,挣扎半个月后,那份企画书便被我打入冷宫。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在一片空白的原稿前仓皇无措的我,最后想到:“何不将以前稍稍想过的两个企画合而为一呢?”其一是关于超大型学园的学生会,另一个则是以高中为舞台的侦探故事。 诚如许多读者所知,我早已在其他出版社写过以高中生为主角的侦探故事 (注:暗指杉井光的另一部作品〈神的记事本》),那家伙最近在地下社会当调停人,变得越来越出名,又完全不去上学,害我几乎没写到以高中为背景的故事。此外,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写看以学生会为主题的故事,毕竟我有一半的高中时光都耗费在学生会的活动上,怎能不活用一下这段经验呢? 基于以上理由,《学生会侦探桐香》就这么诞生了。 负责插画的ponkan8老师,感谢您为本书设计出如此可爱的角色,尤其那张将手藏在袖子里的桐香全身画,更是我的最爱。在此,本人向您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您。 二○一一年十月 杉井光 接下讲谈社新文库系列的执笔委托,已是一年前的事。看过企画书后,我随即着手收集资料,那是一本关于魔法仪式和恶魔的书。 从后记读起的读者,此时可能会纳闷:“咦,这本书是那种内容吗?”而回头翻阅彩页或文案;已经读完本书的读者或许会觉得不安,心想:“哪有那种恐怖得要命的内容,我怎么不记得曾读过!难道这是魔法所造成的错觉吗?”不过,请各位放心,本书确实没有那种内容。 我常常写出跟当初的企画书完全不同的故事。其实这是绝不能犯的错误,而且大部分同行听了我的话后,也都说从未干过这种事,但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当时讲谈社的编辑所提出的企画书是奇幻战斗题材,但我越写越觉得不对劲,挣扎半个月后,那份企画书便被我打入冷宫。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在一片空白的原稿前仓皇无措的我,最后想到:“何不将以前稍稍想过的两个企画合而为一呢?”其一是关于超大型学园的学生会,另一个则是以高中为舞台的侦探故事。 诚如许多读者所知,我早已在其他出版社写过以高中生为主角的侦探故事 (注:暗指杉井光的另一部作品〈神的记事本》),那家伙最近在地下社会当调停人,变得越来越出名,又完全不去上学,害我几乎没写到以高中为背景的故事。此外,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写看以学生会为主题的故事,毕竟我有一半的高中时光都耗费在学生会的活动上,怎能不活用一下这段经验呢? 基于以上理由,《学生会侦探桐香》就这么诞生了。 负责插画的ponkan8老师,感谢您为本书设计出如此可爱的角色,尤其那张将手藏在袖子里的桐香全身画,更是我的最爱。在此,本人向您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您。 二○一一年十月 杉井光 接下讲谈社新文库系列的执笔委托,已是一年前的事。看过企画书后,我随即着手收集资料,那是一本关于魔法仪式和恶魔的书。 从后记读起的读者,此时可能会纳闷:“咦,这本书是那种内容吗?”而回头翻阅彩页或文案;已经读完本书的读者或许会觉得不安,心想:“哪有那种恐怖得要命的内容,我怎么不记得曾读过!难道这是魔法所造成的错觉吗?”不过,请各位放心,本书确实没有那种内容。 我常常写出跟当初的企画书完全不同的故事。其实这是绝不能犯的错误,而且大部分同行听了我的话后,也都说从未干过这种事,但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当时讲谈社的编辑所提出的企画书是奇幻战斗题材,但我越写越觉得不对劲,挣扎半个月后,那份企画书便被我打入冷宫。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在一片空白的原稿前仓皇无措的我,最后想到:“何不将以前稍稍想过的两个企画合而为一呢?”其一是关于超大型学园的学生会,另一个则是以高中为舞台的侦探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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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片空白的原稿前仓皇无措的我,最后想到:“何不将以前稍稍想过的两个企画合而为一呢?”其一是关于超大型学园的学生会,另一个则是以高中为舞台的侦探故事。 诚如许多读者所知,我早已在其他出版社写过以高中生为主角的侦探故事 (注:暗指杉井光的另一部作品〈神的记事本》),那家伙最近在地下社会当调停人,变得越来越出名,又完全不去上学,害我几乎没写到以高中为背景的故事。此外,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写看以学生会为主题的故事,毕竟我有一半的高中时光都耗费在学生会的活动上,怎能不活用一下这段经验呢? 基于以上理由,《学生会侦探桐香》就这么诞生了。 负责插画的ponkan8老师,感谢您为本书设计出如此可爱的角色,尤其那张将手藏在袖子里的桐香全身画,更是我的最爱。在此,本人向您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您。 二○一一年十月 杉井光 接下讲谈社新文库系列的执笔委托,已是一年前的事。看过企画书后,我随即着手收集资料,那是一本关于魔法仪式和恶魔的书。 从后记读起的读者,此时可能会纳闷:“咦,这本书是那种内容吗?”而回头翻阅彩页或文案;已经读完本书的读者或许会觉得不安,心想:“哪有那种恐怖得要命的内容,我怎么不记得曾读过!难道这是魔法所造成的错觉吗?”不过,请各位放心,本书确实没有那种内容。 我常常写出跟当初的企画书完全不同的故事。其实这是绝不能犯的错误,而且大部分同行听了我的话后,也都说从未干过这种事,但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当时讲谈社的编辑所提出的企画书是奇幻战斗题材,但我越写越觉得不对劲,挣扎半个月后,那份企画书便被我打入冷宫。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在一片空白的原稿前仓皇无措的我,最后想到:“何不将以前稍稍想过的两个企画合而为一呢?”其一是关于超大型学园的学生会,另一个则是以高中为舞台的侦探故事。 诚如许多读者所知,我早已在其他出版社写过以高中生为主角的侦探故事 (注:暗指杉井光的另一部作品〈神的记事本》),那家伙最近在地下社会当调停人,变得越来越出名,又完全不去上学,害我几乎没写到以高中为背景的故事。此外,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写看以学生会为主题的故事,毕竟我有一半的高中时光都耗费在学生会的活动上,怎能不活用一下这段经验呢? 基于以上理由,《学生会侦探桐香》就这么诞生了。 负责插画的ponkan8老师,感谢您为本书设计出如此可爱的角色,尤其那张将手藏在袖子里的桐香全身画,更是我的最爱。在此,本人向您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您。 二○一一年十月 杉井光 接下讲谈社新文库系列的执笔委托,已是一年前的事。看过企画书后,我随即着手收集资料,那是一本关于魔法仪式和恶魔的书。 从后记读起的读者,此时可能会纳闷:“咦,这本书是那种内容吗?”而回头翻阅彩页或文案;已经读完本书的读者或许会觉得不安,心想:“哪有那种恐怖得要命的内容,我怎么不记得曾读过!难道这是魔法所造成的错觉吗?”不过,请各位放心,本书确实没有那种内容。 我常常写出跟当初的企画书完全不同的故事。其实这是绝不能犯的错误,而且大部分同行听了我的话后,也都说从未干过这种事,但这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当时讲谈社的编辑所提出的企画书是奇幻战斗题材,但我越写越觉得不对劲,挣扎半个月后,那份企画书便被我打入冷宫。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在一片空白的原稿前仓皇无措的我,最后想到:“何不将以前稍稍想过的两个企画合而为一呢?”其一是关于超大型学园的学生会,另一个则是以高中为舞台的侦探故事。 诚如许多读者所知,我早已在其他出版社写过以高中生为主角的侦探故事 (注:暗指杉井光的另一部作品〈神的记事本》),那家伙最近在地下社会当调停人,变得越来越出名,又完全不去上学,害我几乎没写到以高中为背景的故事。此外,我从以前就一直想写写看以学生会为主题的故事,毕竟我有一半的高中时光都耗费在学生会的活动上,怎能不活用一下这段经验呢? 基于以上理由,《学生会侦探桐香》就这么诞生了。 负责插画的ponkan8老师,感谢您为本书设计出如此可爱的角色,尤其那张将手藏在袖子里的桐香全身画,更是我的最爱。在此,本人向您致上最高的谢意,非常感谢您。 二○一一年十月 杉井光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aj 录入:夜 修图:依洛丽丝 学生大会后的第一场干部会议,在六月梅雨季中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晴朗放学时分召开。 “那么,开始吧。各位,这是一个重要议题,我希望大家用心审核。” 这里是宽约两间教室、罗列着各式豪华家具的学生会办公室。坐在中央大桌后的学生会会长如此说着,环视众人。 说是“众人”,其实只有四个人。首先是学生会会长——天王寺狐彻,她头上高高地扎着两束黑发,眼神凶恶如狮子,以各方面来说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女人;再来是她左边的副会长——竹内美园,宛如欧洲混血儿的琥珀色眼眸以及一头淡金色秀发,怎么看都是一位高雅的大姐姐;在她们对面座位上抱膝而坐的是会计——圣桥桐香,一条黑白相间的奇妙缎带扎着那头略带灰色的乱发,面无表情的脸蛋半遮在由两条臂章制成的项圈中。 至于坐在会长正对面的人,就是我。 “好,今天的议题不是别的,正是……” 会长瞥一眼身旁的两人,接着牢牢凝视着我。其余两人也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关于接下来预定上任的牧村书记……” 我咽下唾液。这是她提出书记指定提议后的第一场会议,今天要讨论什么议题呢?她们会质疑我的资格与能力吗?还是要讨论如何获得议会的认可? “——他的外号。” “你要讲的是这个喔!” “我个人认为,只要是‘小’开头,其余两字是‘职’和‘员’的外号都好。”好个头啊!那我不就是“小职员”吗?你根本不想让我当干部嘛! 美园学姐认真地埋头苦思,然后说: “日影学弟,你觉得‘相公’跟‘老公’哪个好?” “什么鬼?话说你不是已经叫我‘日影’吗?叫我日影就好,那是我的名字!” “休想。” 桐香一脸不悦地摇头。 “那是这孩子的名字吧?” 一只长着灰色毛发的兔子,埋在桐香的胸部与膝盖之间。它是我的室友,会长残酷无情地赋予它与我相同的名字——日影。应该说大家只把它当作日影,我则是空气。我实在很难原谅它。 “不,那是我的名字啦,我可从来没承认过那是它的名字喔。” “骗人,你明明一直认为‘日影’是兔子的名字……” 我何时说谎?还有你干嘛生气? “日影学弟,那你觉得‘老爷’跟‘主人’哪一个比较好?” “等、等一下,美园学姐。你会让事情越来越麻烦,拜托你别说了。” “干脆叫做‘兔子’不就好吗?”桐香越说越过分。 “我个人认为,头一个字是hi,然后由da、ru跟ma组合而成的名字也不错。” “岂止是头,我根本全身都着火嘛!”(注 hidaruma是日文“全身着火”的意思。 “日影学弟,那你想要‘吃饭’,‘洗澡’还是‘我’?” 现在不是要帮我取外号吗?我已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反正他跟聋子没两样,与其开口叫他,还不如甩他一巴掌。” “桐香同学……呃,为何您如此不悦?”我战战兢兢地问道。 桐香抱着兔子别过头去,会长则正色说道: “大家能不能认真想一想?”你有资格说别人吗?“如果第一个字没用到hi,那他实在太可怜了。” “如果你觉得我可怜,拜托后面也加上ka跟ge吧……”(注2 日影的日语念法是hikage。) 会长吩咐我把所有提案都记录下来,我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打开笔记型电脑。这也算是书记实习的一环。 “书记可是个重责大任喔。如果帮他取一个怪名字,害他马上辞职可就麻烦,必须为他取一个能让他待久一点的名字才行。对了,比如说……” 会长盘起胳膊。 “水螅(hidora)。” “你这么想开除我吗?” “左(hidari)。” “你这么想把我左迁吗?”(注 左迁就是降职的意思。) “非人哉(hitodenashi)。” “干嘛突然辱骂我?” “小白脸(himoyarou )” “喂,谁是小白脸?你哪来的突发奇想?” “无风不起浪(hinonaitokoronikemuriwatatanai)。” “明明是你在兴风作浪!” “别说得那么难听(hitokikinowaruhkotowo)。”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 “好过分(hidoi),我明明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会什么会突然变成以hi开头对话啊!” “打发时间(himatubushi)。” “我想也是!知道啦!” 此时,美园学姐嚷着“呃、呃,我也要取”,急忙探出身子。 “……人妻(hitotsuma)” “什么跟什么?” “平胸(hinnyuu)?” 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把自己缺乏的要素,跟日影学弟可能喜欢的要素取成名字……” 现在是在玩什么游戏? “甩他一巴掌(hippatatte)不就好吗……一 为什么桐香还在生气? “抓烂(hikkatte)他不就好吗……” “如果你生气了,不必勉强在第一个字加上hi啦,这样很可怕耶| “一个人(hitorikiri)打光棍到死吧……” “别说了,这句话会踏实地对我的精神造成伤害!” 最后替这场会议做出结论的,居然是从桐香怀中溜出来的兔子。它绕了桌子一圈,接着坐在会长面前,微微地将嘴巴一开一阖。 “嗯?原来如此……好,我知道了| 不知为何,会长竟然在跟它说话。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刚才我们得到了许可,就取兔子的名字叫他‘日影’吧。” “那本来就是我的名字!” * 我将记载上述对话的议事纪录送到议长办公室,朱鹭子学姐阅毕后,摆出一张傻眼到极点的表情。 “总务执行部每天都净玩这些无聊的游戏吗?” “不,其实也不是每天都这样。还有很遗憾,这并非游戏。” 会长比我想像中还致力于想把我的名字取为家里蹲(hikikomori)或兴登堡号,这对我来说可是生死交关的问题。(注:hindenburg,指一九三七年五月六日于美国纽泽西州发生爆炸起火意外的德国硬式飞行船lz129登堡号。此事件与铁达尼号沉船事件、挑战者号太空梭灾难,并列为震撼二十世纪的巨大事故。 “真亏你有办法在她们三人的围绕下做事。不要对狐彻的言行看待得太认真,否则早晚会得胃溃疡。” 朱鹭子学姐对我投以满怀同情与怜悯的眼神,如此说道。 这位二年级学姐留着一头公主般的乌溜溜长发,令人印象深刻。她叫做神林朱鹭子,是中央议会的议长,并且和学生会长天王寺狐彻交情匪浅,因此对她的评语可谓句句辛辣。 朱鹭子学姐一边翻阅议事纪录,一边叹气道:“真是一场 没营养的会议……”事实上,负责敲打键盘制作文件的我也在内心点头如捣蒜,真想用力点头表达同感。 此时,她忽然将手停在某一页,以狐疑的目光看着我。 “……你喜欢人妻?” “咦?不不不,学姐在说什么啊。” 朱惰子学姐才刚将视线投回议事纪录,又倏地挪到我身上。 “……你喜欢平胸?” “学姐,请你略过那部分吧!” 然而不知为何,朱鹭子学姐停止翻页,微微瞥向自己的胸部。呃,你根本不需要烦恼吧?你不是标准尺寸吗? “什……我、我才不在意那种事呢!你在想什么呀!” “我什么都没说啊!”拜托你不要随便读取别人的内心! “追根究柢,为什么你要特地写下这种会使议会对你印象变差的议事纪录?这可是你的录用申请书耶。” 正是如此。假如总务执行部想找人接任某个干部职位,必须得到中央议会的认可才行。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议会明白,总务执行部到底有多蠢。 “可是会长叫我写下来送出去啊,所以……” “狐彻到底在想什么。” 朱鹭子学姐不耐烦地用夹子将议事纪录和录用申请书夹在一起。 “她说想藉此让朱鹭子学姐回想起待在总务执行部的快乐时光。” 我如实转达会长的话,只见朱鹭子学姐瞬间愣一下,马上又尴尬地别开视线。 “她是白痴吗?” 她喃喃地咕哝,然后沉默半晌,现场只回荡着整理资料的声响、档案挤压声以及椅子的拉动声。 她们俩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朱鹭子学姐曾是天王寺狐彻的左右手,连续三年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的人物。但是,这两个曾经掌握政权两端的人,于一年前分道扬镳。 “有什么好回想的?反正我又没忘记。”朱鹭子学姐如此低语。一条柔软的丝线,紧紧系住我心坎某处。 尽管她嘴上爱抱怨,但假如真是打从内心讨厌会长,才不会在学生大会时帮我们一把。想着想着,我不禁脱口道: “请学姐偶尔来学生会办公室玩吧,我想会长应该会很高兴的。” 朱鹭子学姐双眼圆睁地望向我。 “……我并没有把这里的工作当成儿戏。” 高中的学生会不就是跟儿戏差不多吗——我想说但不敢说出口,毕竟两星期前,我跟桐香可是亲手挪动日本国民一生平均所得的好几倍金钱呢。(注:日本的国民一生平均所得约为一亿至两亿圆之间。 “况且,狐彻怎么可能会开心?她只是闹着玩罢了。” 那不是差不多吗——我想说但仍不敢说出口,毕竟我连横亘在她们俩中间的障碍是河川或森林都不知道。 “可是,至少我会很高兴看到你。”我试探性地说道。“只要有朱鹭子学姐在,我会觉得安心许多。” 朱鹭子学姐倏地双硕泛红。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 咦?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你是学生会相关成员中少见的正常人,而且可以代替我吐槽她们。 “凭什么我非得为了你去学生会办公室不可!” “我没有这么说——” 此时,后面的门打开。 “学姐,你在吗?我把明天的议题整理好了。” 我回头一望,正巧和走进门的高中部一年级女议员四目相交。她看看我又看看朱鹭子学姐,然后如倒带般跨出走廊、关上门扉。 “不好意思打扰二位学姐就交给你了祝二位永浴爱河!” 什么跟什么啊? 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逐渐远去的说话声。 “不得了不得了!神林学姐让男生进入办公室耶!” “不会吧!” “是那个刚加入学生会的……” “牧村同学?” “对对,正是那个普通科一年f班的牧村同学!” “我就知道。打从学生大会时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学姐居然让男生进入办公室……” 我呆若木鸡地听率那群吵闹的女孩渐渐离去,接着战战兢兢地转向朱鹭子学姐。学姐正面红耳赤地撇着头。 “啊……不好意思,这间办公室是不是男宾止步?”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中央议会的主要干部全是女孩子。 “才、才不是呢!”朱鹭子学姐赶忙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男生们就是怕得不敢靠近这里,只是这样而已。议会成员大部分都是女性也是因为这样,我不是狐彻,才、才没有那种兴趣!” 她如连珠炮般地一口气讲一大堆,差点要咬到舌头。原来如此,我隐约能明白个中缘由,毕竟朱鹭子学姐看起来像竹帘后的公主般高不可攀。不过,一旦跟她聊过天,就不会觉得她难以接近。(注 平安时代中期的风俗。成年的皇族与贵族女性,在和成年男性(包括男性尊长、亲兄弟)面会时,必须隔着竹帘交谈。双方递送物品时,也必须隔着竹帘并由侍女代为转交。 “会若无其事地进来这里的男生只有你一个,所以那些女孩才会瞎起哄!” “啊……不好意思,我以后会注意的。” “你道什么歉?我没说你不能进来呀。有事欢迎随时来找我。”说到这里,朱鹭子学姐忽然打住话头,瞪我一眼。“我可没说希望你常来喔!” 我什么话都没有说啊。 “我会马上审核,不过你别以为能轻松过关。” 我正想走出办公室时,朱鹭子学姐如此说道,令我惊讶地回过头。 “怎么?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书记这么好当吗?” “呃、啊、不……” 正是如此。我天真地以为,中央议会的审核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朱鹭子学姐皱起眉头说:“你可是个问题儿童耶,难道你忘记自己在学生大会时做出什么好事吗?” 我不禁垂下眼。 “可是,那是为了学生会才……” “这我知道,因此不会向你追究责任。教职员会虽然现在和我们有所争执,但你不会有麻烦的。不过,你确实是个危险人物。大家不知道你届时会做出什么事,因此当然会有人质疑你是否适合当总务执行部的书记。” 我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毕竟我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是在挑战校规。 “说到底,你真的想进总务执行部吗?” 我抬起头,再度望向朱鹭子学姐。她避开我的视线,略微踌躇地往下说: “之前我不是问过你要不要当中央议会的调查员吗?这件事……我可还没放弃。” 她仍想拉我进中央议会?我不是已经拒绝过两次吗? “其、其实我也不是非你不可啦。” 朱鹭子学姐以手指拈弄着长长黑发的发梢。 “只、只是为了对抗狐彻而已,真的没有其他用意。” 我叹一口气,字斟句酌地说道: “要我说几次都无所谓,我并不想当你的手下。” 只见朱鹭子学姐急得如热锅蚂蚁般起身,双手撑着桌子探身说: “为、为什么?你对我哪里不满意?你说呀!我、我到底哪里——” “没、没有啦,不是这个问题,我对学姐没有什么不满。” 为何会扯到她身上啊?我稍稍吓一跳,边后退边重新解释。 “是因为我想在总务执行部工作啊。我想和她们在那里一起工作。原因我还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有什 么用处,但我想报答桐香、美园学姐……硬要说的话,我也想报答会长。” 朱鹭子学姐盘起胳膊,深深吐出一口气。 “如果只是想帮忙倒无所谓,但我不认为你能胜任书记的工作。” “这点我有自知之明,而且我对工作内容只是一知半解。” “我不是这个意思……无论接任者是谁,都不可能胜任的。” 她无力地说着,将身子埋进椅子中。 “为什么?” “你认为,为什么书记和宣传的位子会空了整整一年呢?” 朱鹭子学姐从林立于桌上的档案、资料架、文具用品的缝隙间,投来一股打量的视线问我。 学生会总务执行部的五名干部——会长、副会长、会计、书记、宣传,后面两个职位现在无人负责,这一年全是由会长、美园学姐和桐香三人负责学生会的运作。记得会长曾经说过,那是因为前两位厉害的干部已毕业,而且没有培养出接任者的关系。 “现在的总务执行部根本只是个空壳而已。能够维持从前水准的仅有圣桥桐香学妹,柏崎和伊吹都不在了,狐彻又只会搞些莫名其妙的事。至于副会长……” 此时朱鹭子学姐停顿下来,尴尬地别过头。 “……美园学姐也没尽到本分吗?”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竹内同学很尽责呀,只是和我比起来……” 话才说到一半,朱鹭子学姐忽然转过椅子背对我。 “……算、算了,这不重要。如果没事就快走,我可是很忙的!” 于是,我横越议场来到走廊。从窗户望去,夕阳下的校舍正伸出长长的影子,笼罩整座庭院。看看时间,现在已是四点半。我原本只是来送资料的,却不知不觉聊了许久。 我回头望向议长办公室的门。 当时那个会长以及那个朱鹭子学姐、桐香,以及两位前任书记和宣传,究竟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共度了什么样的时光呢? * 今天学生会办公室里恰巧只有美园学姐在,于是我顺口询问前任干部的事。 “担任宣传的伊吹学姐早在去年九月就为了留学而请辞,因此我从来不曾跟她共事过。” 美园学姐略显遗憾地说道。 “留学经验对于报考女主播来说相当有利,但学姐又想在日本的大学培养四年的人脉,所以只好选在高二秋天出国留学。” 这理由真惊人。虽然我连她的长相都不知道,但应该是个很有冲劲的人。 “伊吹学姐是个很棒的前辈,我本来希望能和她在总务执行部共事,请她‘亲身’教导我宣传工作的要领……” 美园学姐露出含情脉脉的眼神。这位学姐最喜欢成熟美女了。 “那么,那位书记呢?已经毕业了吗?” 听我一间,美园学姐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柏崎同样是二年级生,二月之前还常常来帮忙,但升上三年级后,为了专心准备考试,便彻底退出执行部。” “这样啊。真可惜,我本来想请前任书记多多指教呢。” “绝、绝对不行!” 美国学姐猛然从桌旁起身。 “日影学弟,我绝对不会让你们俩碰面!” 我被激动的美园学姐吓一大跳。 “呃,为、为什么?” “我可不能让日影学弟在那方面觉醒,必须让你成为一个好老公才行。况且,他很有可能会看上你,这样太危险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 “那方面……是哪方面?” 只见美园学姐将话头打住,红着脸摇摇头。 “我、我不能说!日影学弟,你不需要知道这方面的事!” 那你干嘛提起?这样不是在吊我胃口吗? “可是,会长跟桐香不是跟那个人共事过一段时间吗?应该没问题吧。” “因为你是男性,所以才危险呀!” 嗯?因为我是男性,所以才危险?什么意思?是指那个人和会长一样,是个张牙舞爪的肉食系女子吗? 我已经从会长身上习惯那种闹着玩的性骚扰,根本不在意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当天傍晚,当我离开学生会办公室、正想回宿舍时,看到一名男学生蹲在三楼的楼梯口,抱着那团灰褐色的毛球玩耍。那是比我早一步走出办公室的兔子。 “喔,你是日影吧?”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存在,抱着兔子站起身。 此人足足比我高出一个头,修长的双腿令我看着看着就感到无地自容,而且笑容灿烂得教我无法抬眼超过两秒钟。我对这所学校还不熟,无法凭藉领章来判断对方是哪一班,只知道他是高中部的三年级生,似乎是理工科的人。 “我刚才在跟你的伙伴玩喔。这孩子真是亲人,我跟它一下子就混熟了。真可爱,我爱它。” 语毕,他怜爱地摸摸兔子的头,并以脸颊磨蹭它的毛发。 “嗯……呃……”你哪位啊? 我还来不及问,他便朝我伸出手。 “我觉得自己跟你好像也可以很快就变成好朋友呢。毕竟你跟这孩子同名,而且一样可爱。” 我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因为他抚摸着我的头发,一把将我拉过去,还抚上我的脸颊。 “……呃、啊、咦?” 我回过神将他推开。这、这个人怎么突然乱摸人啊? “啊,抱歉抱歉。”他笑着说。“我感受到一股爱意,所以不自觉就……总觉得你好像是我的同类。” “爱、爱意?什、什么同类?话说你到底是谁?” “奇怪,狐彻跟美园没有告诉你吗?我姓柏崎。” 我愣怔地足足注视他约莫十五秒。 柏崎……柏崎? “……前任书记吗?” “嗯,对。什么嘛,原来你知道呀,太好了a 原来他是男生?会长为了创造自己的后宫,整个总务执行部几乎只有女性,因此我误以为柏崎一定也是女生。况且,她们又说前任书记很会做菜。 “让我再对你说一声:幸会,我是柏崎骏。” 柏崎骏学长以宛如冲绳海边的热沙般耀眼的笑容说道。 “我喜欢的犬种是拉布拉多!喜欢的国家是阿拉伯联合大公国!喜欢的阪神队投手是伊良部!喜欢的网球比赛是love game(注注7网球术语,意指没有让对手拿到任何一分就赢下一局。)!喜欢的维克多·雨果(注8法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代表人物,最著名的作品为《钟楼怪人》《悲惨世界》)作品是悲惨世界!请多指教唷。”(注,上述名词中,每一个词都包含love的日语读者“rabu”) “嗯……” 算了,毕竟他是学生会的干部,脑中有一、两根筋接错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感到浑身脱力,此时阿骏学长搭上我的肩,示意我坐在楼梯上。 “日影,听说你要当上书记啊 ” “咦?啊,是、是的,算是吧。” “太好了,我还以为狐彻不想再递补书记的空缺呢,很高兴有你这个后进喔。其实我本想更常来帮忙,可是一天到晚忙着补课,实在抽不出时间。不过,接下来我每个星期至少会去露脸一次。日影,你还不习惯书记的工作吧?” 喔?想不到这人还满正常的嘛。 “谢、谢谢学长。该说是不习惯吗……其实我根本是一头雾水。” “那我先教你做菜好了。桐香应该仍是老样子,成天只吃洋芋片吧?” “她愿意吃学长做的 菜吗?” “嗯,不过引诱她吃饭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以前要么是得把食物弄得很咸,要么是加一堆调味料,要么是做成面包超人的形状……” “哇……我办得到吗?” “我会教你怎么做的。日影,你平常会做菜吗?” “多少会做一些。毕竟学生会办公室的厨房若是空着不用,未免太浪费。” 虽然第一印象令我大吃一惊,不过柏崎骏学长似乎是个很平易近人的人,连兔子也很喜欢他——不,这家伙根本是来者不拒。不知不觉中,我跟柏崎学长并肩坐在楼梯上聊好久。 正当我和他畅谈该如何叫醒午睡中的会长时,背后突然有人出声。 “柏崎学长!” 我吓得转过头,只见美园学姐横眉竖目地站在那里。 “你在对日影学弟做什么!” “做什么……”阿骏学长睁大双眼。“我只是在跟他增进爱意而已。” “不行,请学长不要跟我心爱的日影学弟单独相处!本人竹内美园,将竭尽全力守护总务执行部的正常性嗜好!”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拥有正常嗜好的人该说的话……呃,性嗜好? “我不是告诉过你,爱没有正常与异常之分吗?” “我知道,你想把日影学弟拉进那个圈子对吧?” “美园,你跟本不懂嘛。” 阿骏学长露出迷人的微笑说道。 “是爱控制我的方向,不是我控制爱的方向啊。”你在鬼扯什么?“算了,既然我已经见识过传说中的新人,今天姑且先回家吧。记得帮我跟狐彻和桐香问好啊。日影,下回见啰,待会儿我会把桐香专用的食谱用电子邮件传给你。see you,my love!” 目送阿骏学长走下楼梯离去后,美园学姐厉声说道: “你千万不能跟他独处,否则太危险了!就算想请教他书记相关的工作,也必须有我在场才行!” 语毕,学姐迈着大步回到学生会办公室。 被遗留在楼梯上的我,一一回想美园学姐所说的每一句话:性嗜好、那个圈子、不需要知道这方面的事、因为是男性所以危险…… 而且,那位阿骏学长又满嘴爱呀爱的,还喜欢和人肌肤相亲。 ……不会吧?这不可能吧? * 翌日,这次我趁着只有会长在时,试探性地向她打听阿骏学长的事。我怕直接问出口会尴尬,于是先从无关紧要的问题间起。 “呃……我昨天遇到阿骏学长。” “嗯?”昏昏欲睡地坐在中央办公桌后的会长抬起头。“喔,美园跟我说了,说他来过。这男人闪亮得令人反胃吧?” “嗯……他满嘴都是爱呀爱的。” “因为他是爱的传教士嘛。怎么不干脆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上班呢?” 对耶,如果把他送到战乱地区,说不定只消一年就可以让人口成长一倍。 “还有,嗯……”我谨慎地挑选用词。“他以前待过总务执行部吧?” “嗯。他真的是个很能干的书记,你也要加油啊。” “呃,那个……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啦,只是有点好奇罢了……我想问的是,会长不是说过只找女生进来总务执行部吗?为什么书记是阿骏学长呢?” “喔?” 会长先前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只见她满脸笑意地站起身,走到厨房找我。 “你吃醋啦?”你在讲什么鬼话? “……我想吃的是土司。我在烤土司。”我岔开话题。 “放心吧,男生只有你一个。”会长搭上我的肩。“柏崎学长啊,根本不算是男人。虽然他既能干长得又帅,简直是十全十美,但他对我的帝制计划帮不上忙,所以还是非你不可。” 不算是男人…… “简单说来,他像是我后宫中的太监吧。” 太监…… 所谓的太监,是在皇帝后宫中工作,而且那话儿被这样那样,导致无法对女人下手的人。话说你讲出这种血淋淋的比喻干嘛!我吓得冷汗都冒出来。 “……也就是说,他的嗜好……很特殊吗?” 我听得出自己的声音正在发抖。 “是啊。小心别被他带进那个圈子,我若是少了你这个丈夫人选可就麻烦。” 我几乎没听进会长说的话。被阿骏学长抚摸过的脸颊,如今忽然变得越来越烫。 我在切成小块的烤土司上头加了酪梨、番茄和奶油起司,然后滴上一滴酱油、浇上橄榄油,和零食一并送到会计室。桐香还是老样子,在黑漆漆的房间中深深地抱膝而坐,在不健康的荧幕光线下埋首工作,因此我将食物搁在一旁的桌上就离开。不料,数秒后桐香却抱着盘子冲出来。 “这、这个!” 桐香咀嚼着口中的食物,脸色大变地指向盘中的料理。 “这个、嗯、呣嗯、阿骏、的、嗯呣!” “……吃完再说话啦。”听我这么说,桐香赶紧红着脸将口中的食物一口吞下,再次逼问我:“这是阿骏的菜色!” “嗯。是阿骏学长教我做的,他说你愿意吃这道料理。” “你遇到阿骏了吗?跟他说话了吗?被他摸了吗?被他洗脑了吗?” “他只是跟我闲聊一下,顺便把食谱告诉我而已。什么洗脑啊?被摸……是有被摸啦。” “如果你变得跟阿骏一样,我绝不饶你!” 凶悍的桐香吓得我往后一退。 “也难怪桐香会这样,毕竟她对柏崎学长最严格嘛。” 一旁过来的会长打趣地说道。 “那么,既然这是可恨的学长所想出来的菜色,你应该不想碰它吧?不如我来帮你吃!” “休想!”桐香拨开会长那只伸向盘子的手。“这是日影特地为我做的,所以我要吃!” 既然如此,你的表情能不能开心一点? “我、我、我很感谢你做这个给我吃,可是,你绝对不能接近阿骏!如果你变得跟他一样,我就不准你进会计室!” 语毕,桐香抱着盘子再度躲进会计室。 呆若木鸡的我,感觉到会长将手搁在我肩上。 “看来桐香跟我意见相同,你可得守住自己的男子气概啊。” 接着,会长打着呵欠回到办公桌,再度睡起午觉。怎么每个人都这样,你们是怎么回事?我看起来那么容易被人影响吗?应该是吧(不小心自问自答)! 话说回来……我一边洗碗盘一边心想,大家会不会有点太过分?怎么把同性恋当成传染病一样。这可是人权问题呢!话说会长跟美园学姐不也喜欢女人吗?当女同志可以,难道当男同志不行吗?(吐槽:百合可以,搞基退散) * 隔天早上,我收到阿骏学长传来的电子邮件,说他把桐香专用的食谱笔记从寝室带出来了,问我能不能去理工科拿。由于昨天那群人对我唠叨一大堆,令我有点想挫挫她们的锐气,于是故意回信说我要去。 我烦躁地想,即使一个男人跟自己喜欢的男人面对面聊天,也不可能发生什么事吧?不过,肌肤之亲可能必须提防一下。 放学后,我前往理工科校舍。 在学园内绕过一圈后,我深深觉得普通科的校舍是最古老也最破旧的,而说到最近刚设立的演艺科,简直是金碧辉煌得令我无法直视。据说自树台学园并非一开始就是这种规模,而是在数度增设科系后演变为一个城镇。不过,理工科是创校时就存在的科系,因此和我念的普通科一样老旧,这倒令我松一口气。现在才刚下课不久, 学生们个个神采飞扬地从校舍鱼贯而出。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总觉得理工科的学生大部分都长得一副聪明相,还有戴眼镜的人数也很多。 为什么要特地约在校舍后方见面呢?尽管我感到诧异,仍然重新确认电子邮件的内容,穿越李子树丛绕到后方。茂密的树叶另一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于是我停下脚步。 树荫下有两条人影。较高的一方是阿骏学长,他对面的人则显而易见是演艺科的女学生。她的发型相当华丽,还着戴耳环。唯有演艺科的学生能在校内尽情打扮自己。此外,她的长相、站姿也美好得不像是真的,和阿骏学长站在一起,简直美得有如电影中的一幕。 我本来不想偷听他人谈话,但话尾还是钻进耳里。那女孩拚命强调自己从以前就很崇拜学长,还问他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虽然你很可爱……”我也听见阿骏学长的声音 [但很可惜,我对女士没有兴趣。抱歉喔,如果你下辈子又遇见我,到时我们再相爱吧| “骗人!”女孩泫然欲泣地说道。“学长,你对每个女孩都这么说吧!这是幌子吧?你其实有女朋友吧!” “真的没有啦。深藏在我心中的爱,是不被这世界所允许的爱啊。” 虽然没有女朋友,但你应该有男朋友吧……我在心中暗忖,打算快步离去。 “啊,日影!” 阿骏学长的呼喊直击背部,令我不禁一颤。回头一看,学长正朝着我直奔而来。 “抱歉喔,我跟他有约。see you,my love!” 他对女孩如此说着,从背后将我推往校舍一隅。 “哇、哇、等、等等!阿骏学长!” “讨厌啦,学长!”女孩的声音从远方抛来。直到她完全隐没在树丛的另一端,阿骏学长才停下脚步松一口气。 “你来得正好,我终于得救了。像那种告白,我实在很难每回都干脆地拒绝。” “……该不会学长是为了让我当电灯泡,才故意跟我约在校舍后方吧?” “嗯,对啊。谢谢你,日影。” 这人对女性还真是过分。 “类似的信我还收到另外三封,日影,你明后天能不能跟现在一样,过来当电灯泡?” “我才不要!不要害我得罪别人啦!刚才那个女生还狠狠瞪我。” “亏我特地大肆宣扬自己对女士没兴趣呢,结果她们还是一个个跑来。是我心中的爱意太浓的关系吗?”问题出在你的脸啦!脸!如果你敢对全世界没女人缘的男性同胞讲这种话,小心被揍到变脸喔。“我看我暂时跟你黏在一起吧。这么一来,女士们说不定会放过我,我也可以教你很多东西……料理以外的东西。” “咦?” 话题好像变得怪怪的,阿骏学长的笑容也变得怪怪的。 “这是食谱笔记。料理的基础就是爱,做菜时要注入满满的爱。” “喔……” 我从阿骏学长手中接过笔记本,将它连同心中的疙瘩一并收进书包中。 “其实我本来想去学生会办公室教你,可是美园臭骂我一顿。日影,以后你也要常常来玩喔。啊,你是住宿生对吧?我可以去你的寝室玩吗?” 尽管我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还是说出自己的寝室号码。不不不,一定是我想太多,他又不可能吃了我。 不过,阿骏学长终究还是说出以下发言: “日影,你今天有空吧?陪我一下。” “呃,要、要干什么?” “身为学长,我想带你认识一个你所不知道的世界……” 我本想装忙回绝,但阿骏学长可是前任学生会书记,当然知道这时期书记的工作并不繁忙,而且我是实习生,能做的工作也不多。于是,无法拒绝的我就这么被他拽住手臂,跟着他往前走去。 我们来到综合体育馆旁,此时,大批穿着运动服的女学生们,正由校舍穿越附设屋檐的通道,走向体育馆。她们个个身材娇小、眼睛水汪汪的,看来应该是国中部的一年级生。我想着当中或许有认识的人,可用来当作逃离阿骏学长的藉口,于是定睛扫视那群新生,不过当然没半个认识。 然而,和朋友边聊天边穿越走廊的其中一名学生看到我后,笑盈盈地喊道: “牧村学长!” ……咦,我吗? 那名女孩脱离队伍,朝我飞奔过来。这是一名可爱的女孩,体育服下的纤白四肢洋溢着一股稚气;她留着日本娃娃头,浏海像从前的武家姑娘般剪得整整齐齐,五官看起来有点眼熟。(注 泛指一般的武士士族。) 她看看阿骏学长又看看我。 “啊,你是柏崎学长吧?就是以前当过书记的那个学长!那么那么,牧村学长是真的要接任学生会书记啰?” “咦、咦?啊……嗯、嗯。” 我应该不认识她才对,难道我们曾在哪里见过面,我却忘记吗? 不过,这真是天助我也。我如法炮制阿骏学长刚才那一招,对这女孩说: “抱歉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有约对吧?那走吧。” “咦?啊,好、好。” 我用身体挡住眼前一头雾水地眨着眼的女孩,尽量不让阿骏学长看见她,接着回头匆匆说道: “不好意思,我忘记自己跟她有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不过恐怕得下次再陪阿骏学长了。真的很不好意思,下次见吧。” 我将目瞪口呆的阿骏学长留在原地,迳自推着那女孩的背,一路将她推到体育馆后方。我的所作所为简直跟刚才的阿骏学长没有两样。 “学、学长?你说我们有约是……” 那女孩脸颊泛红地问道。 “抱歉,突然把你卷进来!”我双手合十,一再向她道歉,说明自己为了逃离阿骏学长才出此下策利用她,她闻言松一口气。 “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自己忘记呢。” “不,我们是第一次见面……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认识我?” “学长可是大红人耶!你是学生会特地找来的人才吧?难怪会在学生大会上做出那种轰轰烈烈的大事!” 大红人……其实我不过是个幕后推手,大家怎么能将那些全当成我一个人的计谋呢。不过,他们好像也没说错。 “还有,家姐跟我说了好多关于你的事,最近简直开口闭口都是你。” 家姐? 此时,我才注意到那女孩捏在手中的某种单子。姓名栏上写着: “神林薰”。 神林……神林? “……啊,你该不会是朱鹭子学姐的……” “没错没错!” 小薰开心地连点两次头。 “家姐说今年总务执行部来了一个不得了的人,学生会从今年起将变得很不一样。” 她的意思大概是指,总务执行部来一个大麻烦,学生会从今年起将被他拖垮吧?我想她对我应该没有什么好印象。 话说回来……我仔细打量小薰,她是朱鹭子学姐的妹妹啊。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无论是长相、发型风格,她们俩都如出一辙。不仅如此,她还称朱鹭子学姐为“家姐”。她们家该不会其实是什么武家或是旧华族吧?(注:华族是日本于明治维新后至日本国新宪法颁布前(一八六九至一九四七年)的贵族阶层,此制度在一九四七年废除。旧华族泛指曾为华族阶层的家庭。) “我想跟学长一样在学生会工作。”小薰说。“打从我自家姐那里听闻白树台学园的点点滴滴,就决定一定要进入这所学校,而且想在学生会工作!学长,我该如何进入学生会 呢?” “咦?嗯……” 你问我,我问谁啊?毕竟我是被会长强迫拉进去的。 “总之,你先来学生会办公室找会长或美园学姐谈谈如何?抱歉,我现在还不是干部,所以不是很清楚。” “学生会办公室啊……可是我是新生,这样贸然闯进去好吗?” 小薰不安地抬眼望向我。 “放心吧,那里没什么好害怕——”话才说到一半,我突然想到若是会长见到这孩子,想必会一见倾心,然后对她疯狂伸出魔爪。“……嗯、嗯,你不必对那里太有戒心,放松心情来看看吧。” “好!” 小薰的表情倏地恢复明朗。 “我的目标是成为跟学长一样的学生会干部!我想跟学长一样,在背地里运筹帷幄,然后在大舞台上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骗过所有人!” 小薰……你没有恶意吧?总觉得你的话中充满语病…… “还有,呃……刚才看到学长实在太开心,所以忍不住打招呼,真不好意思。那时柏崎学长也在,我实在太冒失。” “没关系啦,你不用管他。先不说这个,你该回体育馆了吧?抱歉,为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叫住你。” “反正只花一点点时间,没关系啦,还要等好几号才轮得到我 一 “轮到你?” “体检。刚才我们在接受健康检查。” 喔,难怪每个人都穿着运动服聚集在综合体育馆,我还以为是有什么活动。 “原来体检是选在这个时期啊,可是都已经六月了。” “为了配合第二学期的选课分组,我们必须接受体检才行,毕竟有些人想趁机转到体育科,而且全班会在体检后一起把新课本买齐。”喔?这我倒不知道。“呃,学长,你们那时跟我们不一样吗?” “啊,其实我是插班生啦。” 此言一出,小薰的表情变得更惊讶。 “明明是插班生,却已经当上学生会干部了!好厉害唷,还不到两个月耶!” “没有啦,我是被会长莫名其妙拉进去的。” “那么那么,意思是说国一生也有机会进入学生会啰?太好了!我会加油的!” 她乐观正面的想法实在太耀眼,我费好大的功夫才忍住别移开视线。 “我好想早一点跟学长一起工作喔!还有,我也想向你学习能欺敌欺己、跟魔法没两样的骗术!” 拜托你别说了!不要用那张冬阳般的笑容,说出那种在人伤口上洒盐的话!那会让我痛上三倍耶!我又不是刻意欺骗他们,所以……呃,只是无心插柳柳成枝而已!我没骗人喔,这没什么好学的,而且我也没什么好教的…… “阿薰~~(你在干什么啊?” 远方传来少女的声音,转头一望,只见一名和小薰穿着相同运动服的女学生,正在体育馆一隅探头招手。我记得她是方才和小薰在走廊上聊天的女孩,她们是同班同学吗? “女生的座号快轮完啦~~” “啊,对不起,我马上过去!” 小薰也向她挥手,接着朝我一鞠躬。 “学长,谢谢你的建议!我这几天会去学生会办公室走走!” “啊、嗯、嗯上 我略带后悔地想着,叫住小薰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一边目送身材娇小的她离去。(吐槽:姐姐还没攻略完毕就染指妹妹你个禽兽) 好,来看看我是否已成功逃离阿骏学长吧。我走近体育馆一端,悄悄朝着走廊窥探。身穿运动服的学生队伍仍然没有中断,看来现在轮到男生体检。阿骏学长不在那里,令我松一口气。 虽然这样做对他很不好意思,可是……他说要带我认识一个我不知道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世界呢? 我摇摇头。最好别再想了,好奇心可是连狮子都杀得死,换成兔子大概是一招毙命吧。 然而,我错了,应该再仔细想想才对。 * 我传电子邮件跟阿骏学长道歉,他则回覆以下内容给我: ‘日影,原来你喜欢那一型啊?那孩子确实很可爱,很可惜我们没有机会心灵互通了。身为一个同样不顾世俗眼光贯彻真爱的人,我会在背后默默支持你。’ 他在写什么?那一型是指小薰吗?他好像彻彻底底误会了,不过,至少他认同我是个异性恋而放弃纠缠我,这下子姑且可以安心。 隔天放学后,我是第一个到学生会办公室的人。 话虽如此,由于桐香就住在会计室,因此即使我们隔着一道门,我依然不算是在办公室内独处。尽管我在厨房内忙东忙西,仍不禁在意起桐香。 昨天发生一大堆事,脑子真的差一点当机,唯一称得上是收获的,只有阿骏学长给我的食谱笔记。话说回来,桐香好像讨厌阿骏学长,这样她肯吃这些料理吗?不,应该也算不上是讨厌吧?毕竟她以前可是吃了阿骏学长亲手做的料理。 我边想边剥开洋葱皮,剥着剥着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一股视线。回头一看,只见桐香正透过会计室微微开启的门缝偷看我,但一和我对上视线又倏地躲回房内、关上房门。那是什么意思?我一口头继续做菜,门便打开;但一转过头,她又躲回房内关上门。我们重复这种类似“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五遍后,桐香总算愿意走出门外。她走到我身旁,欲言又止地搓揉着双手,我则下意识地将食谱笔记和食材藏到身后。 “呃,那个!” 桐香低着头说道,制服外套彻底滑落到手肘。 “昨天……对不起。” 我顿时目瞪日呆,完全没料到桐香居然会开口道歉。 “呃,你干嘛跟我道歉?” “其实,我很高兴你做菜给我吃……可是最好不、不要跟阿骏太、太要好,呃、呃,阿骏其实人不坏,只是嗜好很奇怪,而且如果你被他带坏而犯法,会、会给学生会带来麻烦。” 我不自觉愣住了。犯法?呃,等一下,虽然我不打算被他带坏,但这种说法对同志来说会不会太过分?正当诧异的我想向桐香问个清楚时,学生会的正面大门传出敲门声。 “……不好意思……” 门外传来怯生生的女孩说话声。 “……这里是学生会的办公室吧?可、可以进去吗?可以进去吗?” 而且,后面传来“开啦开啦” 一不要啦,别随便开门”之类的鼓噪声。我和桐香面面相觑。 我走向门扉,悄悄地开门一探究竟。 “啊!” 门外的女孩们大吃一惊,倏地往后弹开。 无数的视线全聚在我身上。走廊上聚集十名以上的女学生,放眼望去,她们全都是国中部的学生,而且从领章看来,皆为一年级生。 “对不起、对不起!” 我还来不及开口,正前方的辫子女孩便频频向我低头致歉。 “呃、呃……有什么事吗?” “好了,小雪,你好好向他解释。” 一名女学生厉声向辫子女孩说道。 “是你提议要拜托他们的吧?” 另一名女孩也要求她开口。 于是,这位名叫小雪的辫子女孩这才抬起头,恳切地凝视着我。 “你是学生会的人吧?” “是的。” “然后……呃……你们也、也会接一、一些类似侦探的案子吧?” 我叹一口气,心想不会吧,这回是来自新生的委托案啊? 接下来她所说的话,更是令我讶异。 “我们……呃,我们被骗了,然后……钱好像被骗走。” 正当我感到傻眼时,后面有只手揪住我的胳膊。回头一看,由金线绣成的“侦探”两个大字掠过视野——是桐香。曾几何时,她已经将系在脖子上的臂章绕了一百八十度。 “事前付款一千五百圆,事后付款一千八百圆。” 第二章 “——诈骗?” 美园学姐一冲进学生会办公室便口出此言,接着奔向在流理台洗碗盘的我。 “日影学弟,你、你、你终于下手了吗?不过,我会全力帮助你逃走。咱们不如为爱走天涯,逃到度过法律追溯期为止!” 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按捺住对美园学姐投以白眼的冲动。 “……不是我。”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是委托啦,桐香的侦探委托。好像有一群新生的钱被骗走。” “哎呀。” 美园学姐以手掩口。 “想不到在这所学园内,竟然有日影学弟以外的人能做出这种事……” 你为何拚命想把人调教成犯罪者? “因为有一大群女新生受害,我以为……” 我很想严厉地质问她到底以为怎样,但又不想把事情越弄越复杂,于是向学姐解释来龙去脉。 “前天新生们不是做了健康检查和体检,也买了课本吗?” “是呀。为了方便分班,我们学校会在六月一次解决这些手续。” “她们好像就是在带钱到学校缴纳课本费用时遇到诈骗。” 此时,桐香打开会计室的门走出来。她手上拿着一叠列印出来的资料,并将其中一张摊开在我和学姐中间的玻璃桌上,上头记载着女学生的姓名和被害金额。 “这些女孩全是被害人吗?呃……有十三个人呀。” 美园学姐双眼圆睁。桐香点点头说: “被害总额刚好是十三万圆。” * 以下是昨天那群新生的说词。 “体检完换好衣服后,我们一群人聊着买课本的事。” 代表众人发言的人,是那名外号叫做“小雪”、敲响学生会办公室大门的辫子女孩。 她是枝岛雪子学妹,国中部普通科一年级生。 “我旁边的女孩说,她的课本是向别人买来的,又说二手课本会比新课本便宜一半。然后,那女孩的姐姐好像是这所学校的学姐,她可以帮我们找来很多二手课本,问我们要不要买……而且上面还有演艺科的签名,其中也有一些名人,很划算。我们觉得很羡慕……” 雪子这番话令人听得一头雾水,她旁边的同学们和桐香则为此责怪她一顿。我在一旁默默听着,以下是我整理出来的重点。 总之,体检完毕后,她们一群人在充当为更衣室的教室聊天打发时间,度过开始购买课本前的那一段空档。 此时,一名女学生对众人亮出她的课本。 女孩说,那是她靠着姐姐的门路,从学姐那里便宜买来的二手课本。 由于二手课本比新课本便宜许多,她可以将父母给的课本费用省下一半以上,剩下来的钱便纳入自己口袋;除此之外,她姐姐还认识许多演艺科的朋友,因此甚至拿得到活跃在萤光幕前的明星所用过的课本,有些还附上亲笔签名。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女孩顿时全都上钩。 她们将各自所需的课本列为一张清单交给那女孩,接着那女孩便拨打手机给某人,说声“大家都想买喔,我马上过去”就切断通话。 “她说,她已经把清单用电子邮件传给姐姐,所以马上可以帮我们准备。她还说要过去帮我们拿课本,顺便把钱交给姐姐,因此叫我们当场把钱凑给她。” 那名女孩从众人手中各收一万圆后,便穿着运动服、什么东西都没拿就离开教室,那些被害人万万想不到,她从此一去不复返。 * 听完来龙去脉,美园学姐深深叹一口气。 “这不是货真价实的刑事案件吗?为什么会找上学生会……” “呃,简单说来,因为这件事如果被父母知道会有点难堪,所以她们希望尽可能由桐香解决。” “喔,原来如此。”学姐瞥向坐在我旁边沙发上的桐香。 骗徒正是抓住她们想把一半的课本费用纳为己有的贪心心态才会得逞,这也难怪她们不想让负责出钱的家长知道此事。 “那么,搞了半天,那位骗徒小姐其实不是她们那一届的人嘛。” “是呀,八成是这样。” 枝岛同学她们见到对方收了钱却没回来,心里察觉不对劲,于是将国中部一年级的教室全部搜过一遍。像今天早上,她们也趁着学生们聚在一起时分头搜找,但丝毫不见骗徒的踪影。 “她们看她穿着学校的运动服和制服,便一心以为她是这所学校的学生。” 那群被害人说,当初觉得骗徒是一个年龄与她们相仿的短发女孩,不过事后想想,她以国一生来说好像稍嫌成熟。 “居然骗走学妹们的钱!”美园学姐义愤填膺地说。“我饶不了她!桐香学妹,请你一定要揪出这个人,把钱拿回来!” “她们没有拜托我把钱拿回来。” 桐香说完耸了耸肩。 “我是一个侦探,只负责找出幕后黑手。” 语毕,她将视线投向我,美园学姐也随之望向我。 我? 什么跟什么啊? 这样不就像在说“把钱找回来是你的工作”吗?我可是一个即将当上书记的人喔,虽然会长叫我辅佐桐香的侦探工作。 “桐香学妹,你知道该怎么找到那名女孩吗?” “总之先展开地毯式搜查。”桐香指向手中那叠列印出来的资料。a3列印纸上塞满一张张大头照,看来是我们学校女学生的照片。“请那群被害人,从这些照片中指认骗徒。” “从四千人当中指认?”我看看那叠资料,又看看桐香的脸。一张纸上大概印了四十张人脸,那么一百张纸……光是一一过滤就不知得费多少功夫,不过这确实是有效的土法炼钢法。 “这么做确实不容易遗漏线索,但由桐香学妹来做这些杂活,未免太大材小用。你可是名侦探呢。” “没关系,反正杂活我会全部丢给日影做。” 桐香将沉甸甸的一百张资料搁在我手臂上。 “你把它拷贝成十三份彩色资料,交给所有被害人。” 一千三百张……我快昏倒了。 在当天内将四千张照片过滤完毕的人,唯有委托人枝岛雪子。下午五点左右,她抱着那叠照片资料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在门口重重地将整叠资料递给我,说:“她不在这里面。” “咦……你真的每一张都仔细看过吗?会不会太快?”她拿到照片也才经过两小时而已,该不会是看到后来嫌麻烦,干脆跳着看吧? “我真的看了!”枝岛学妹有点生气地说道。“我是第一个拿到资料的人,当然也会第一个看完呀。” 这倒也是。我懒得将资料一一发给她们,于是将一千三百张纸全部塞给枝岛学妹,拜托她转交给其他女孩。其余的十二人或许还没看过这些照片。 “那么,嫌犯就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啰……” 为什么那名女孩要特地准备运动服和制服,偷偷潜入校内搞许骗?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既然不是本校学生,桐香或许也拿本案没辙。 “哎,我们还是报警……” “不行、不行!”枝岛学妹打断我的话,猛烈摇头。“我爸妈对这种事很严厉的!求求你,我想尽量息事宁人。我不在意是否抓得到嫌犯,也不在意她是什么人,只要帮我把钱找回来就好,求求你……” 我搔搔头。 “不要动不动就说要报警。” 后面突然传来声音,我吓得回头一望。只见桐香不知何时已走出会计室,一脸不悦地伫立在那里。 “这是我接下的委托。我可是已经 收下一千五百圆。” “学姐,拜托你了!” 枝岛学妹深深一鞠躬,用力得辫子都弹起来,然后跑向走廊的另一端,我则战战兢兢地望向桐香。 “如果找不到该怎么办?她们没有课本该怎么上课?” “那是委托人自己的事。除非找到那笔钱或她们取消委托,否则我不会罢手。” “你既然已经收下钱,假如她们取消委托,你会退费吗?” “不退。”那不就没事吗——我话还没说出口,桐香便瞪我一眼。“正因为如此,我才想早点解决。我不想被别人认为,我是收钱不办事的人。” 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她是因为不想退费才如此拚命,这下真有点尴尬。 “即使找到嫌犯,也不一定能要回那笔钱喔。” 嫌犯是小孩子,很有可能早已把钱花光,根本无力偿还。 “所以我不是说过吗?侦探只负责找东西,其他一概不管。” 桐香没好气地说道,接着移开视线,悄声补充一句: “……再说,我也没办法像你一样做出那种事。” “我?哪种事?” “像你在管乐社的案子中做的那种事。” “喔……” 她是指那桩凭空多出二十二万圆的案子。当时,桐香毫不留情地挖掘出真相,我则负责到处硬拗扯谎、故布疑阵,好不容易才确保不使任何人受害。 “侦探这行业只会害人不会救人,简单说就是这么回事。因为侦探必须挖掘出来的真相,全是他人不欲人知的秘密。” 没这回事——我原本想这么说,但一看到沉淀在桐香眼中的朦胧夜雾,那些无聊的安慰话语倏地在舌尖萎缩、溃散、消失无踪。 她至今已将许多人推向不幸深渊——她的言词,迸发自这份累积已久的重担。 “即使如此,委托还是接踵而来。因此,我希望每件案子都是事前付款。” 只要事先把钱收妥,即使事后伤害到委托人,侦探也能毫无顾虑地一走了之。 可是,这未免太令人哀伤。说到底,为什么桐香心头藏着这种想法,却又执意要当侦探呢? 我问不出口,反而说出以下这句话。 “你也办得到啊。” 桐香疑惑地望着我。 我压抑心中那个责骂着“不要随便乱讲话”的另一个自己,继续说道: “你的脑袋比我聪明多了,所以抓到嫌犯后该做的事情,你一定也办得到。” 这番话实在说得不算好,桐香听完就躲回会计室里。我叹一口气,关上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 我又口无遮拦地惹她生气。明明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凭什么教训她? 总之,一切都得由抓到嫌犯开始。话说回来,如果看过全校女生的照片仍一无所获,桐香打算怎么做? * 我担心的事,很快在隔天变成现实。其他被害人也在放学后一一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将照片资料一张张叠在桌上。 “不在这里面耶……” “对呀。” “大家都检查过了,应该不会错。” “嗯。她长得很可爱,我们绝不可能看漏。” 我仰望天花板叹一口气。嫌犯果然是校外人士吗? “我渐渐觉得呀﹒好像不抓到她也无所谓呢。” 其中一名女孩一开口﹒其他人纷纷点头。 “对呀。她又不是这所学校的学生,不可能找得到啦。” “反正钱也拿不回来了。” “而且课本都买了……” “课本已经买了吗?太好了。”美园学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编辑会报一边说道。 “谢、谢谢您,副会长。” “谢谢您的帮忙。” 女孩们向学姐低头致谢。原来是学姐介绍她们去一家有卖课本的书店,帮了她们。 “可是听说小雪还没买耶。” “咦,为什么?” “是不是零用钱不够?” “这样啊,毕竟我们也是自掏腰包买的。” 既然此事不能让父母知道,被骗走的那一万圆只好用自己的钱来填补。对于国一生来说,一万圆应该是一大笔钱吧?枝岛学妹之所以拚命哀求桐香,或许跟这点有关,更何况侦探委托费也是那女孩出的。 女孩们回去后,正当我想到会计室告知桐香时,背后传来敲门声。回头一看,我还来不及应声,门便已打开。 “打扰啦,” 我差点发出怪声,待在自己座位的美园学姐大概也跟我露出一样的表情。 来者是那个棕发眼镜女,脸上堆满顽皮的笑容,额头上仿佛写着“只要能破坏你的心情,任何事我都乐意效劳”。这位是和美园学姐同为高中部二年级生、担任监察委员长的郁乃学姐。 “有何贵干?郁乃同学。” 美园学姐毫不掩饰话中的警戒,走到我身旁。 “反正你一定是来性骚扰我跟桐香学妹吧?我很感谢你在学生大会时鼎力相助,但这是两码子事。本人竹内美园,将竭尽全力守护总务执行部的ㄋㄟㄋㄟ!” 呃,你打算每见她一次就说一次吗?饶了我吧…… “哎呀,你可真有礼貌。”郁乃学姐笑盈盈地偏着头。“ㄋㄟㄋㄟ有四颗,可是小美只有两只手耶。你该怎么办咧?” “桐香学妹的ㄋㄟㄋㄟ由我来守护,我的ㄋㄟㄋㄟ则由日影学弟来守护!” 能不能请你不要擅自把我拖下水? “你们俩干脆面对面地互相守护彼此不就好吗?” “这倒也是……”美园学姐思索半晌,接着满面飞红。“那、那不就好像两个女人裸体抱在一起吗?请不要说出这种下流的话!” “来不及啦!还不都怪你自己在二十秒前开启这个下流的话题!话说你自己的胸部自己守护不就得了。” 这两个女人闻言,忽然感动得热泪盈眶,掩嘴看着我。 “真不愧是日影学弟……我完全想不到这个点子。” “真不愧是ㄋㄟㄋㄟ专家……” “不要随便帮我增加奇怪的头衔!话说你们两个根本是串通好的吧!” 郁乃学姐轻咳几声。 “先不说这个,言归正传呗。每次我来总务执行部,话题总是歪向下流的方向,真受不了。” 有一半是你造成的吧。 “出事了对呗?” 我沉默不语。美园学姐微微偏首,然后以极为自然的语气说道: “什么事呀?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不过这件事看来一时之间说不清楚,我会洗耳恭听的。日影学弟,请倒茶。” “小美,我可不准你包庇下属唷。我是在问日影,还有——” 郁乃学姐那双狡猾的眼眸,瞥向开一条缝的会计室门扉,吓得原本正在偷看的桐香赶紧关门。 “还有小桐。” “桐香学妹的ㄋㄟㄋㄟ将由我来——” “别再谈ㄋㄟㄋㄟ了,你扯开话题的功力真的很逊耶。我也是有原则的,一天之内绝不性骚扰别人超过二十四小时……哎呀,我不小心把耍白痴变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呢。日影,你不必吐槽我,咱们快点进入正题呗。” “截至目前为止,我们没有任何事需要向监察委员报告。” 或许是放弃挣扎吧,只见美园学姐盘起胳膊,斩钉截铁地说道。 监察委员会是负责监督学生会活动的机关,重点任务是防止总务执行部做出违反纪律与伦理的行为,甚至有权罢免学生会 长,简言之是我们的敌人。委员长郁乃学姐和学生会长天王寺狐彻似乎孽缘不浅,两人每次见面非得说上几句看不出是争吵还是开玩笑的话。不过在学生大会中,郁乃学姐以一个同为学生会活动参与者的身分帮我们一把,所以说她是敌人似乎有点说不过去。总之,郁乃学姐最爱天天打探总务执行部的把柄。若她知道这回的风波可能会惊动警方,那还得了。 “装傻也没用啦。” 郁乃学姐竖起食指,那双贼贼的眼眸由美园学姐身上挪向我。 “可别太瞧不起监察委员会喔,整所学校中都是我的眼线哩。尤其是那边的书记实习生学弟,此人是危险人物,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中。究竟发生什么事,我心里大概有底。” 我顿时背脊发寒。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在学生会办公室附近布下眼线,何况我跟枝岛学妹以及其他被害人还面对面谈过话,搞不好委托的内容早已被她知晓。 “不就是日影对女新生伸出魔爪,搞得被害人跑来投诉咩?” “你那是什么眼线啊!”我不禁气得在地毯上跺脚。 “日影学弟,怎、怎么这样?你明明有我这个女人!” 美园学姐,拜托你稍微闭个嘴,不然话题会越来越歪。 “这就怪了,那不是三天前的事咩?” “确实没错,但为什么会扯到我头上!” 话说我怎么一不小心承认了?亏我刚才还一直装傻! “可是,有人亲眼目睹你出现在综合体育馆旁,而且那天正好是一群穿着运动服的水嫩国一生体检的日子。还有人说,看到你把一个可~爱的女孩拉到体育馆后方,跟她聊了老半天哩。” “那、那是!”她是指小薰吗?那一幕被看到了吗?可恶。“不是啦,只是她过来跟我搭话,所以我跟她闲聊一下而已。” 这时,一阵粗暴的开门声倏地响起,美园学姐吓得缩起肩膀望向门扉,我也战战兢兢地转过头,正巧看到桐香气冲冲地朝我走来。是我多心吗?她头上那条黑白相间的缎带,看起来像极了怒发冲冠的模样。 “日影!” 凶暴的桐香逼得我不禁跪坐在地毯上。 “……兔子今天应该是在我的房间喔。”我试着蒙混过去。 “谁在跟你讲兔子!”桐香变得更生气。“我说的是你!郁乃说的是真的吗?” “嗯,算是真的……啊,等、等一下,事情发生那天我的确路过体育馆,只有这点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 “连你把某人拐到体育馆后方也是假的吗?” “说什么拐不拐的,会让人想歪啦!嗯……这一点大部分也是真的。” “不只是这样唷。” 郁乃学姐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火上加油。 “柏崎学长好像跟他在一起。” “阿骏也在?”桐香脸颊潮红地逼近我。“我不是说过不准接近他吗?” “我是跟他碰过面,不过阿骏学长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为何……” “他不是坏人,但是罪犯!”你在讲什么鬼话?“而且还是在体育馆!体检!万、万一连你都跟阿骏走上同一条路的话……” “呃、呃……什么意思?跟体检有什么关系?” 脑子一片混乱的我,宛如即将在浊流中溺水的人,桐香却不肯答腔,忽然闭口不谈、陷入沉思。喂,搞什么?郁乃学姐依然笑盈盈地袖手旁观,于是我向美园学姐投以求助的眼神,她却是一脸恍然大悟地对桐香使一个眼色。 “……阿骏……他在体育馆?事情发生当天吗?” 桐香喃喃自语着,美园学姐则匆匆取出手机,拨打某个号码。 “……我是竹内。学长,你现在人在哪里?教室吗?是的,能不能请你马上到学生会办公室一趟?是的……桐香学妹有事找你。是的,不……是的,是关于侦探那方面……你在忙吗?那么桐香学妹会亲自过去拜访,请你待在教室别走。不,不行,我们现在马上过去。是的,别乱跑喔。” 美园学姐切断通话,对桐香说: “他在fss3—a(高中部理工科三年a班)教室,事不宜迟,否则柏崎学长可能会逃走!” 桐香点头,从学生会办公室夺门而出。对情况一知半解的郁乃学姐悠哉地挥挥手说“慢走啊~”,但和她同样一头雾水的我可没这种闲功夫,赶紧追着桐香冲到走廊上。 “等等我啊!怎么回事,阿骏学长怎么了?” 该不会是……我一边追着桐香的背影一边思忖,事情发生那天,我的确路过体育馆——她该不会是怀疑阿骏学长是诈欺犯吧? 理工科的校舍距离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中央校舍不远,我们不到五分钟就到达。在后门明显想要逃走的阿骏学长,正巧被我们逮个正着。 “阿骏!我不是叫你在教室等我吗?” 桐香一声怒吼,吓得那修长的背影倏地僵住。周遭的理工科学生好奇地将视线集中在我们身上,我只好赶紧拉起两人的手臂,将他们拽到校舍一角的树丛后。这里正是某天阿骏学长断然拒绝演艺科女学生告白的地方。 “想不到你们两个都来了,我好开心喔。” 阿骏学长露出牙膏广告中的灿烂笑容,望向我和桐香。 “桐香还是一样可爱呢,可爱到我都想让时间倒转。” “三天前的放学后,你是不是把日影带去综合体育馆?” 桐香对阿骏学长的甜言蜜语置若罔闻,直接逼问学长。 “我确实曾带他去体育馆,但你放心吧,桐香,他对我这圈子好像没什么兴趣,很干脆地回绝呢。”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桐香指向自己的咽喉——那是她的注册商标,由两条臂章接成的围巾。现在原本的会计职称已转向另一边,摆在阿骏学长面前的正是“侦探”二字。 “有案子发生,犯案现场是女新生作为更衣室使用的0cjl—f(国中部普通科一年f班)教室。” “喔?那可真不得了。” “喔什么喔!” 桐香的语气与侦讯中的刑警如出一辙,如坠五里雾中的我想着:“难道阿骏学长真的是嫌犯吗?”频频交互望向这两人,仿佛一台坏掉的电风扇。不过,我觉得这种推论实在太夸张。 “阿骏,你一直没有移开视线对吧?连照片也拍了对吧?” 桐香此言一出,我顿时目瞪口呆。呃,什么?你在说什么?视线?照片? “你在说什么?”阿骏学长复诵我脑中的想法,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别装傻!”桐香的视线刺向阿骏学长的胸口。 “请、请问,呃……” 我无法再坐视不管,于是插嘴问: “怎么……回事?阿骏学长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什么照片?” 桐香锐利的视线转而投向我。 “没有直接的关系,但他是目击者、重要关系人。” “这个嘛,我当天确实路过那座体育馆……” “你绝不可能只是路过而已!” 她的手忽然伸向阿骏学长的制服外套口袋。只见学长毫不闪躲,此时的他或许已有一半放弃挣扎吧。 桐香从阿骏学长口袋中掏出一叠小纸片,撒在脚下的草坪上。 是照片,每一张都是我们学校女学生的照片。她们穿着制服或运动服,乍看之下全是些国中部的学生,每个人都稚气十足。那是从远方用望远镜头拍的吗?她们没有一个人看着镜头,或者该说每个人的脸都很模糊,而且,每张照片都聚焦在胸部或腰部。 我 愣怔地将视线投回阿骏学长身上,身旁的桐香语中带刺地宣告: “阿骏是萝莉控!” 萝莉控…… 不是同性恋啊,原来是我误会了吗?谁教大家都不肯告诉我。 我的意识略微飘向远方,脑中回荡着阿骏学长莫名得意的嗓音。 “我不是萝莉控,请叫我萝莉爱好吗?我只是想和未达最低合法性交年龄的女孩相爱罢了。” 原来如此,他的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罪犯。 * 阿骏学长被逮捕到学生会办公室的途中,仍旧慷慨激昂地述说着国一时的桐香有多么可爱。 “她刚入学的时候啊,可是娇小到连正常穿着制服外套都无法从袖子中伸出手呢。真是可爱到极点,我还以为是天使下凡。” “阿骏,闭嘴。”走在两步之前的桐香耳根微微泛红。 “国一时的桐香常常在校园内迷路哭泣,因为太可爱了,我找到她时都舍不得叫她,只敢在旁边静静观察。”你还是人吗你。 “叫你闭嘴听不懂啊!”听别人畅谈自己丢脸的过往,桐香的语气越来越激动。 “当年的桐香好像还有一点意愿治好自己的偏食习惯,于是我想出红萝卜浓汤、蜜糖红萝卜、炸红萝卜片等食谱,结果她默默瞪着它们整整两小时。后来,她心想只要变成兔子就能吃下红萝卜,便戴上那条可爱的兔耳缎带。这就是那一条缎带的由来。” “阿骏!” 桐香停下脚步回过头,满脸赤红,眼泛泪光。 “你不要告诉日影一些莫名其妙的事!” “可是,当年你的光辉……”阿骏学长也停下脚步,透过树梢仰望已然西斜的初夏太阳。“已经消失了。真可悲啊,为什么大家都会变老呢?” 一股类似强烈倦怠感的顿悟感笼罩着我。和阿骏学长相遇以来所碰上的种种谜团,如今谜底都已解开。原来如此,这就是“对女士没有兴趣”的个中含意,原来他是指“成熟的女性”。美园学姐和桐香是担心我会被“带坏”成萝莉控,会长说 “他不算是男人”,也是因为他只对小女孩有兴趣,跟什么人权问题一点关系都没有,实际上他是个游走于犯罪边缘的人啊。不对,他已经偷拍了,所以根本是罪证确凿嘛。 将他带到学生会办公室后,会长和美园学姐都回来了。郁乃学姐不在,不知是否是被会长赶走。 “嗨,学长,好久不见啦。看到你还没被警察抓走,我真替你高兴。” 会长仰躺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举起手来微笑说道。 “狐彻,今天你也依然可爱,我真为你开心。” “爱——” “爱爱。” “爱?” “爱——爱爱| 喂,这两人居然开始混杂手语,展开奇怪的对话!阿骏学长和会长,在某种角度上好像有点像。 “日影学弟!” 美园学姐奔至我身边,迳自拍抚着我的脸、手臂与身体。 “你没事吧?有没有被传染成萝莉控?” “美园,萝莉爱不是病,是一种爱的终极型态。” “跟踪狂也都是这么说的!” 我今天大概听了“萝莉控”这个单字两百次,已经身心俱疲。话说回来,桐香到底找阿骏学长做什么? “阿骏,我希望你能早点讲完早点滚,过来。”桐香冰冷地说道。 于是,正在和会长比赛“一秒能讲出几次‘爱’的阿骏学长,不舍地和会长交换眼神后走过来。只见他徐徐地轻咳几声,说:“我喜欢的乐团是滚石乐团(注)!喜欢的吉他手是rolly寺西(注)!喜欢的指挥家是洛林·马捷尔(注)!喜欢的病菌是幽门螺杆菌(注)!找柏崎骏有何贵干(注)?” “新生在体检时,你偷拍了吧?” “才不是偷拍呢,是‘爱’拍啦。” “是偷拍!”我不小心吐一个十分无趣的槽。 “我只是用望远镜头对准更衣室的门口,滴水不漏地捕捉每一个身穿运动服进出 注 英国知名摇滚乐团,于一九六二年四月成立于伦敦。 注 日本音乐人,现改名为rolly。 注 lorin maazel 指挥家、小提琴家、作曲家,出生于法国,成长于美国。 注 helicobacter pylori,生存于胃部与十二指肠各区域,它会引起胃黏膜轻微的慢性发炎,甚或导致胃及十二指肠溃疡、胃癌。 注 上述名词中,每一个词都包含日语“萝莉(loll)”的读音rori。的女学生,以舔舐臀部、双腿的角度拍摄。运气好的话,还能期待开门那一瞬间瞄到室内乐园。这到底哪里有错——” “你错得离谱啊!小心我报警!” “日影,你安静一点。” 经桐香冷冷一说,我只好略微反省自己。 “ocjl—f(国中部普通科一年f班)教室也偷拍了吧?” “那还用说。”你得意个屁啊! “每一个身穿运动服走出教室的学生,你都拍下来了吗?” 我张大着嘴望向桐香,这下子总算明白她为什么会找来阿骏学长,接着将视线移向自信满满地颔首的阿骏学长。 “人数非常多,但每个人我都有拍下来。你想看我列印出来的精选美照吗?还是想看数位相机里的每一张照片?总共有上万张喔。” “都不要。你帮我找案发当天,体检后从ocj1—f教室穿着运动服出来的某一个‘不是国一女生的人’。” 我原以为这是个无理的要求,但半晌之后,待在书记室埋头苦干的阿骏学长拿着两张列印出来的照片现身了。 “就是这两张。” 他将照片搁在一张大桌上,桌旁围绕着所有学生会的成员。两张照片都是从走廊窗户俯瞰教室门口的角度拍摄而成,大概是从隔壁栋校舍偷拍的。照片中的人身材苗条,穿着运动服走出教室,两人都留着黑色短发。 “只有这两人不是国一女生。” 我目瞪口呆地仰望满怀自信如此断言的阿骏学长。 “请问,为什么你敢肯定呢?虽然镜头有点远,可是从身材看来,她们跟国一生实在没什么差别……” “日影,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 阿骏学长的温柔眼眸绽放出睿智的光芒。 “一种是萝莉,一种是萝莉以外的人。”你在讲什么鬼话?“我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不是国一以下的女孩。日影,只要多加训练,有朝一日你一定也——” “学长!”美园学姐以近乎哀号的嗓音大喊。“如果你敢把日影学弟带进那个圈子,我就报警!这是总务执行部之耻,但我必须大义灭亲!” “两个人……为什么有两个人?” 桐香板起脸瞪着照片,一边喃喃自语。 没错。假定我们暂且相信阿骏学长那双下流的千里眼,但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人?简单说来,这是嫌犯对吧?案发当天,从被害人她们所在的更衣室穿着运动服走出来的“非国一女生”——不是诈欺犯还会是谁? 可是,为什么有两个人? “嗯?这不是阿薰吗?” 会长看着其中一张照片,不经意地说道。 桐香双眼圆睁,拿起照片凑近自己的脸,直直凝视好半晌,这才终于点头。 “没错,这是阿薰。” 我惊讶地从旁探过去观看。望远镜头拍下的是侧面,因此有点难以辨别,但这发型与纤瘦的四肢确实有些眼熟。 “谁呀?”美园学姐偏着头问。 “是神林薰。”我说。 “喔?日影也认识?” “嗯,是啊,那天她跟我聊了一下。小薰好像之前便知道我这个人,还向我打听很多学生会的事。” “这样啊,阿薰一定是从朱鹭子那边听来的。呵呵,居然追着姐姐来到白树台,真是可爱。” “原来是朱鹭子同学的家人啊。” 美园学姐也探向我手中的照片说道。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之前听说朱鹭子同学的家人考进来了。” “喔?这么一说我才发现,阿薰跟朱鹭子长得一样可爱呢。”阿骏学长说。“这样啊,这孩子就是那时跟日影聊天的人| “话说回来,原来会长也认识阿薰。桐香也是吗?” “那还用说?我和朱鹭子、桐香可是从国小就认识。” 原来如此。那么,她妹妹小薰也是和会长、桐香念同一所国小啰? ……呃。 我将照片放回桌上。 小薰不是国一女生?不对,等等,这是怎么回事? 然而,会长却不以为意地将小薰的照片拨到一旁。 “既然是阿薰,那就跳过吧。如此一来,嫌犯便是这家伙啰?” 桐香点头同意,拿起另一张照片。我一头雾水地环顾在座的每个人,大家似乎都已将小薰的事抛至脑后,转而将焦点集中于另一张照片,并展开讨论。 “阿骏,你为什么不把脸拍得清楚一点?” “因为萝莉的精髓在于下腹部啊!纳博科夫不也是这么写吗?”(注 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俄裔美国作家,其一九五五年出版的著作《萝莉塔(lolita)》描写中年男子韩伯特迷恋上一名十二岁少女萝莉塔,并与之迈向毁灭之旅的故事。当中的“萝莉”从此在动漫界被引伸为“小女孩”。)(吐槽:教祖啊!) “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拨打110.” 不好意思,小薰不是嫌疑犯吗?你们可以这样置之不理吗? 可是没有人理会我的疑惑。桐香将照片塞到我手中,说:“我要拿去给被害人指认,你跟我一起来。” “……我想应该是这个人。” 枝岛学妹看过照片后如此说道,其他女孩也相视颔首。教室中还有其他六名此次遭遇诈骗的女孩,因为我刚才打一通电话给枝岛同学,要她能找多少人就找多少人过来。 “嗯,就是这个人。” “没错。” “学生会好厉害喔,连照片都拍得到耶亡 “这个人果然不在学生名单当中。”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们有这种照片呢?学长。” “咦?啊、嗯、嗯,那是……呃,那是别人偶然间拍到的,在帮学生会宣传手册拍摄校舍时不小心拍到的。” 我拚命编造藉口,然后偷偷瞪了蹲在教室外的桐香一眼。还想说为什么只是请被害人指认照片,却特地把我带来,原来是为了叫我编造藉口!我知道自己有义务辅佐桐香,不过这种差事真是吃力不讨好。 “学长,不、不好意思。” “嗯?” “这张照片可以借我们吗?” “咦?为什么?” “呃,因为我觉得,应该让当时在教室的其他女孩也看看这张照片,或许有人认识照片中的人。” 原来如此,可以吗?我望向门另一侧的桐香,她说“无所谓”。算了,应该没关﹉系吧,说不定会带来什么有用的线索。 “可是你不能把案情说出去喔。” “我知道。” 桐香起身快步离去,我也随之离开教室。 我跟在她后头,一边盘起胳膊思考。嫌犯八成是那个女生,那么小薰那张照片应该只是误会一场吧,阿骏学长的千里眼根本派不上用场嘛。不,会不会只是因为小薰不是阿骏学长喜欢的类型呢?我记得他在电子邮件中好像讲过类似的话。想不到桐香居然会依赖这种莫名其妙的萝莉控天线来找嫌犯……不过最后还真的找到了。只是,如果嫌犯是校外人士,那不就无计可施吗?届时该怎么办? 没想到答案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一阵大喊着“啊~~~”的女声从旁边扑击而来,接着是踩踏草坪的奔跑声。转头一看,一名从公车站跑过来的女学生映入眼帘。这名女孩留着及肩的率性长发,搭上一副眼镜,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但是,她却指着我说:“那个时候的人!哎,就是你对吧!柏崎学长的那个朋友!” 她的声音充满怒气。一旁的桐香讶异地望向我,但我只是摇摇头,表明自己一无所知。 “你少装蒜,就是你妨碍我告白!我绝对饶不了你!” 告白? 我瞥向女孩的领章,她是高中部演艺科的一年级生。演艺科吗…… 浮现在我脑海中的,是那名在校舍后方的树下凑向柏崎学长,顶着一头华丽发型、戴着耳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 尽管我心里觉得不可能,仍试探性地将记忆中的她和眼前的她的脸重叠在一起,结果吓一大跳。 “咦、咦?你、你是那时候的……” “对!喂,告诉我柏崎学长的电子信箱或手机号码嘛,就当作是向我赔罪吧!” “不、不、不行啦。话说回来,我完全看不出来你们是同一个人……” “废话,那天我可是花了好多心力梳妆打扮呢!不要以为我读演艺科,就有闲功夫每天打扮自己好吗?” “声音好像也完全不一样……”之前的声音好像更轻柔、更可爱喔。 “那声音是装出来的啦!” 演艺科好厉害啊啊啊啊啊啊。 “给我电子信箱和手机号码!那一点小障碍是无法逼我死心的!” 由于我实在太过震惊,几乎没将她无理的要求听进去。此时,身旁的桐香过来挡在我和她之间。 “你是演艺科的学生?” “是啊……啊、啊、臂章!脖子上的臂章!你是学生会的人吗?你是那个有名的学生会会计吧!讨厌,好可爱喔,让我摸摸你!还有,告诉我柏崎学长的联络方式!学长以前也是学生会的人,你应该知道他的电子信箱吧?” 这女人真是在各方面都又猛又急躁。桐香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迳自问道: “演艺科的每个人都很擅长化妆吗?” 女孩呆愣一下,我则恍然大悟地望向桐香的侧脸。 “这个嘛……毕竟我们都很想当明星,所以化妆技巧是比一般人好啦。” “你有自信能变装成国中一年级生吗?” “那还不简单……呃,怎么怎么?听说柏崎学长是萝莉控,原来那是真的?我非得变装成国中生,他才会看上我吗?” 传言是真的,不过现在不是聊这件事的时候。 然后,桐香最后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演艺科有假发吗?” “那还用问?大概有上百种假发吧。” 桐香朝着中央大楼飞奔而去,我赶紧随后跟上。女孩的怒吼声依然不放过我们,但我们没空理她。拐过校舍的转角后,一层寒冷的黑影笼罩住我们,怒骂声也听不见了。 一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桐香马上将自己关在会计室中。美园学姐问我:“怎么回事?已经指认出嫌犯吗?”我只能支吾其词。会长一如往常地睡着大头觉,阿骏学长则在厨房做料理。 我将身子埋在沙发中。 假如嫌犯是演艺科的学生,那么很有可能是校内学生干的,可能性比校外人士高多了。再者,我们给被害人看的 照片清单并不能证明什么,毕竟我才刚亲眼见证一个完美变装的真实案例。 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直直注视着会计室的门,里头没有动静。方才的桐香看起来十分紧张,她的表情——没错,跟上回管乐社多出一笔社费时的表情如出一辙。那是她目睹真相时丧失言语的脸庞。 我应该别管她,还是该向她搭话呢? “日影。” 听到有人叫我,抬眼一看,只见阿骏学长端着一个小小的方形盘子。 “这是用橄榄、奶油起司和柠檬做成的水果塔。桐香喜欢吃这个,你帮我端给她吧。” 这个人眼睛真利。他一定是看出我很想进入会计室,却不知该用什么藉口。此外,这个以苏打饼为基底的水果塔,上头的水果的确装饰得有模有样,跟我这个和食谱玩大眼瞪小眼的人做出来的料理简直有天壤之别。 阴暗的会计室中,桐香在荧幕的蓝白色光芒下双手抱膝坐在椅子上,牢牢注视着边桌,连我走进来也不抬眼。 “这是阿骏学长为你做的。” 桐香点点头,视线依然停留在桌上。她的视线前方是一叠厚厚的a3列印纸,我将它们挪到一旁以便放下盘子,这才发现那是被害人确认过的女学生照片清单。每一张都是正面朝下,所以我才没有立刻发现。 她是在拿它们跟阿骏学长偷拍的照片比对吗?我从那叠纸的最上面抽出一部分翻开一看,刚好是演艺科的学生照片清单……应该说全都是演艺科的学生照。这十三人份的清单中,她是不是只抽出演艺科的部分呢?因为每隔十张便会出现重复的照片。 “……你在检查照片吗?其实不必每一份都抽出来看啊,反正是拷贝的,看哪一份不都一样?” “不是我做的。” “咦?” “一开始这些纸的顺序就是这样,我只是把它们翻过来罢了。” 我偏着头,再度望向堆得老高的纸山。 “我是在检查顺序。” “呃……什么意思?” 桐香再次陷入沉默。她并没有注视着任何地方,多重的荧幕光芒将她的影子复杂地重叠在一起,她放任视线徘徊在自己淡薄的影子边界。我只明白她坚决拒绝回答,像一块不屈服于夏日阳光的冰块。 “……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自己也知道这个问题非常愚蠢,若能回答她早就回答了。 “嗯……” 桐香言词含糊地摇摇头。 “我知道该怎么办,但不想这么做。” 她又说出我听不懂的话。什么意思? “我已经知道该如何揪出幕后黑手,可是这种方法十分过分,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非做不可,毕竟已经接下委托。可是……” “什么方法?” 桐香缄默不语。难道连告诉我都不行吗?到底是什么方法? 没办法,桐香就是这种人,她的抽屉可是塞满蝉壳、漂亮小石头与不必要的坚持。虽然我跟她相处不过两个月,却已深深明白这点。(注:日本的小学生喜欢在抽屉里收藏蝉壳跟漂亮的小石头,日影在此处暗喻桐香喜欢把不必要的坚持当作宝。) 接着,我不经意地将视线落在手上的照片。 揪出幕后黑手的方法……桐香办不到,我却办得到的方法……这么一想,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气,由指尖爬上我的肩膀。 “桐香。” 我悄悄发问。 “幕后黑手是演艺科的人吗?” 她凝视着我的手,轻轻点头。 “八九不离十。” “……既然是演艺科的学生,或许揪得出那个人喔。” 桐香暂时没有答腔。罗列在方形盘子上的两个水果塔,上头的黑色橄榄正纳闷地仰望我们。 桐香大概也心里有数。我想到的方法,是一个非常过分、非常令人难以下手,而且难以对桐香启齿的方法。 然而,当时的我莫名感到开心,原来这就是埋藏在桐香心中的情感啊。在我进入总务执行部之前,桐香是否每次办案时都压抑着这样的心情,硬逼自己揭穿真相呢?会长说侦探这一行吃力不讨好,加害人跟被害人都对侦探恨得牙痒痒;桐香之所以躲在会计室,会不会是为了躲避那股宛如镜中阴森眼神般的敌意呢? 既然如此…… “那么,交给我吧。假如我不偶尔表现一下,怎么有资格当书记?” 我努力半开玩笑地说道。 桐香终于抬起眼。在朦胧的荧幕逆光中,她的脸有一半以上理在臂章项圈后,仅露出湿润的双眼凝视着我。她的千言万语,全都溶化在绣着“侦探”两字的深蓝色薄布另一侧的温湿气息中。 最后,她只是重重地连点两次头。 桐香羞赧地避开我的日光,终于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那盘水果塔。我大松一口气,不料连力气也跟着一并吐出来。亏我刚才还自告奋勇,如今一想起该如何作战,心情就变得好沉重。 因为,我要做的是不折不扣的诈骗。 * 幕后黑手很快就回覆。 我们跟对方约在两天后的放学后见面,地点则选在对方的主场——演艺科练习室,这全是为了使对方明白,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 练习室约有半间教室宽,其中有一整面是镜子,后方则摆着一台直立式钢琴;墙壁贴有隔音板,用意是使学生能在此练习唱歌、跳舞。镜子光亮洁净,地板也打蜡得亮晶晶,初次来到演艺科校舍的我不由得左右张望,桐香则默默坐在钢琴椅上。 我暗忖着,她为什么要跟过来呢? “呃……我可以一个人处理。” 虽然她都来了,我仍试探性地如此说道。 “反正我只是来请对方还钱而已,再说也没什么非问不可的问题。” 我可以很自豪地说,这回的案子是我一个人扛下来的;况且老实说,我不太想让桐香听到接下来我跟幕后黑手的对话。她听了一定又会叫我骗徒,而且这次我毫无辩解的余地。 然而,桐香微微蹙眉,摇了摇头。 “想问的问题是没有,但有些话我非说不可。” 我轻吐一口气。什么跟什么?抱怨或说教吗?应该不会吧。我十分明白桐香不太具备普世价值中的伦理观,更何况我们也不想对外张扬这件案子。 既然如此,桐香到底想对幕后黑手说什么? 她的话语,会再度伤害到身为侦探的她吗? 后方传来门把转动的声音。 我回过头,桐香则透过镜子看见厚重的隔音门应声开启。 一名发丝经过深层脱色的长发女学生走进房内,双手悄悄绕到背后关上门,怯怯地打量着我们。 “……不好意思。” 她说。 “你们……是学生会的人吧?当我接到你们的电子邮件时,真是吓一跳。” 不,吓一跳的人是我们才对。 “星谷由里香……是你的艺名。呃,本名是……里口彰子学姐,对吧?” 里口学姐表情沉痛地点头。 “……我真没想到你是三年级生。” 我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和她在电子邮件中一来一往的我,即使如今和她面对面谈话,依然感到有点难以置信。 “咦?可是……” 她的脸蒙上一层困惑。小巧的娃娃脸、柔弱下垂的肩膀——原来如此,假如穿上运动服、顶着黑色娃娃头、五官再稚嫩一些,看起来的确像国一生。 但是,她的领章上写着“高中部演艺科三年级”,足足比我和桐 香大两届。如此看来,阿骏学长那句“我只消一眼,便能看出对方是不是国一以下的女孩”的豪语并不是吹牛。 “可是,你们知道是我做的对吧?所以才会直接传电子邮件给我。” “不,其实我们不知道。”我说。 “可、可是,这个……” 里口学姐掏出手机,荧幕上的讯息确实是我传的电子邮件。里头附有阿骏学长偷拍的运动服照片特写,信中写着:“在这张照片中装扮成女国中生的人是星谷由里香同学对吧?我还知道你其他许多秘密喔!只要给我十三万,我就把这则情报卖给你。等你到星期天,快点回覆!” 桐香的视线刺得我有点痛。其实,她直到现在才知道我干了什么事。 “这封信寄到我的学校专用信箱,所以我还以为自己已经露出马脚……” “这封信我寄给‘全演艺科的学生’,每封信的不同之处只有名字。” 她目瞪口呆。 这是通信诈骗中的基础之基础。骗徒将“这封信我只寄给你喔”如此同样的内容散布给不特定的多数人,只要有一个人上钩,那就值回票价。演艺科的学生们收到这封可疑邮件后,想必都觉得是垃圾信或广告信,看完便马上删除,唯有一个人无法将它抛至脑后,那就是真正的诈欺犯。 里口学姐瘫坐在地。我将搁在墙边的一张铁椅拿过来,拉她起来安置在椅子上。她的体重轻得惊人,实在看不出是学姐。 当然——也不像是一个骗徒。 约莫两分钟后,她终于喃喃地娓娓道来。 “我缺钱。” 不知不觉中,桐香已经从钢琴椅上起身,坐到我身旁的铁椅上。 “我是演艺特待生,是靠奖学金入学,家人没有给我生活费。我缴不出训练课程的费用,经纪公司又叫我自掏腰包。”(注:因在学成绩或升学考试成绩优异而得到学费全额或部分补助的学生,或是可领取奖助学金的学生。) 没错,这个人是演艺经纪公司旗下的现任偶像,只是一点都不红,我也是昨天上网搜寻才知道她是艺人。我不禁心想,既然没有名气,那也难怪经纪公司对她不理不睬。 “然后,我想到这个点子……真的很对不起,我会把钱还回去。” “你一开始应该没想到会演变成这么大规模的诈骗吧?” 里口学姐双眼圆睁,接着垂下肩膀微微点头。 “……是的。” “其实你没有变装,只是卸下彩妆、拿下假发而已吧?” “学生会真厉害,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 呃,拜托不要把我们当成cia好吗?我是看见眼前的里口学姐才明白,原来平常的她才是经过变装的模样。 “我起初只是心想,若能把自己的旧课本卖给学妹们就赚到了,反正就骗骗她们说有知名明星的签名,然后自己再乱签一通即可。可是,当我混进新生中提出这个提议后,上钩的人数超乎想像……” 话虽如此,我还是无法同情她,毕竟她确实是出于贪念才诓骗众人。 “之后我觉得很害怕……所以一毛钱都没有花。” 她从口袋中掏出信封。 “你、你们会通报老师或警察吗?呃,我……” 里口学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我想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吧?如果还钱便能解决问题,那要警察干什么?无所谓,我本来就想退出经纪公司,反正没有工作上门,我在校内又默默无闻,而且周遭的同学们一个比一个还厉害……算了,无所谓。” 我一时之间语塞。我们并非法官、神父或什么正义使者,只是区区学生会的侦探罢了。 “……只要你肯还钱就好。” 我只能挤出这句话。里口学姐低头凝视自己的膝盖,颤抖着双手递出信封。 正当我想接下信封时,桐香冷不防从旁伸出手,以极为公事公办的态度抢下信封。她数数纸钞,刚好十三万圆整。接着她抽出一张,丢向里口学姐的膝头。 里口学姐扬起脸,困惑不解地注视着桐香,我也不例外。 “交出十二万就好。”桐香说。 “……咦?”里口学姐的眼角微微发肿。 “你只要交出十二万圆,以及你的旧课本就好 ] “桐香?你在说什——” “委托者知道是你做的。” 我瞪大双眼凝视桐香。委托的学妹知道吗? “她知道星谷由里香是幕后黑手,才会跑来委托我们。 里口学姐的双唇发颤。 “怎、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像是和母猫失散的小猫。 桐香将视线投向我。 “日影,给被害人看的那叠照片清单,你一开始是将它交给委托人,然后请她转交给其他女生,没错吧?” “嗯、嗯……是啊。” “当时的委托人,将十三份清单中的演艺科资料分别抽出来,因此当清单送回学生会办公室时,只有演艺科的资料全部压在最下方。” 我咽下唾液。枝岛学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我逐渐明白了。这么一来,枝岛学妹以外的被害人就看不到演艺科的照片。 枝岛学妹不希望其他人看见演艺科的照片,是不是因为她们有可能从中发现真正的幕后黑手,所以她才刻意隐瞒呢? 那么,桐香所说的“揪出幕后黑手的过分方法”,是指直接询问被害人啰?那么,确实很过分。 桐香将视线投回幕后黑手身上。 “委托人一开始就明言不想报警,而且直到现在,依然只有她一个人还没有买课本。”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那位委托人……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委托人不希望警方以及其他人知道你就是骗徒。她不希望大家发现星谷由里香是一个罪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承认你是罪犯。” “所、所以说,为什么她……” “因为她是你的粉丝。” 一阵涟漪在里口学姐的脸上荡漾开来,光粒子在瞪大的双眼中颤动。 “她希望能私下揪出骗徒,也希望在不知道骗徒真面目的情况下找回那笔钱,因此才会找上我。虽然她知道你就是骗徒,却不希望被迫知道这个真相。” 桐香直直地俯视诈欺犯热泪满盈的双眼说道。 “因为——星谷由里香是她的偶像。” 里口学姐的眼眸逐渐溶化在泪海中。她右手掩嘴低下头,左手紧紧捏着膝上的一万圆和裙摆,捏得皱巴巴的。 桐香努力以冷淡的语气继续往下说。 “如果你真的想退出演艺圈与经纪公司,我无所谓。但我是一名侦探,必须达成委托人交代的工作,也就是‘我必须帮被害人讨回那笔钱,而且不能让你变成骗徒’。你懂吗?星谷由里香不是蓄意骗钱,只是想卖掉自己的旧课本——本案必须这样收尾。” 我愣愣地听着桐香的话。里口学姐再度抬起头,眼前的她泪如雨下,一吸一顿地抽泣着。 “……是、是、是那个女孩对吧?” 里口学姐含糊不清地咕哝道。 “委托人、就是、最先回应我提议的、那个辫子女孩、对吧?” 她还记得自己骗过的对象啊? “我一说自己在演艺科有个姐姐,她就兴冲冲地问‘是谁’、‘出道了吗’……那女孩……这样啊,原来她早已发现我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想,当枝岛学妹听到里口学姐的那番话时,八成以为她是星谷由里香的妹妹,毕竟两人长 得有点神似。怎料那不是妹妹,而是星谷由里香本人,自己当然长得像自己啰。然后,当她明白自己被骗,才隐隐约约察觉到真相。她不想知道真相,但既然已经知道,只好来敲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她不愿承认自己喜欢的偶像是一个骗徒,希望侦探能找出另一种真相;如果还是失败,那么她宁愿将真相埋藏于泥土中。不过,她还是希望能讨回大家的钱。自相矛盾、难以转园,真相明明摆在眼前,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然而,桐香这下子却说要扭曲事实、修整真相。 把钱还给其他十二名被害人,再把里口学姐的旧课本交给枝岛学妹;星谷由里香不是骗徒,只是把旧课本用一万圆卖出而已——这就是桐香编出的另一种真相。 少蠢了好不好?体内另一个喜爱讽刺的我如此嘲笑着。这么做又能怎样?事实就是事实,这样只是自欺欺人,真是无聊的家家酒。 可是…… 我自问自答着,右手下意识地抚向左上臂。 我之所以待在学生会,不就是为了守护这种由小孩的无聊家家酒所堆砌而成的无价之宝——如梦似幻的六年时光吗? 因为,听吧!里口学姐询问桐香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遥远。 “我要把课本交给谁?带到学生会办公室就好吗?” 桐香回答:“对,接下来总务执行部会负责善后。” “……谢谢你上里口学姐声泪俱下地说道。 “不必道谢。”桐香淡然回答。“因为你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把课本卖给学妹而已。” “嗯……可是,还是谢谢你| 学姐将皱巴巴的一万圆纸钞,小心翼翼地收在制服外套的暗袋中。可是,我好像无力从铁椅上站起来,多亏桐香直直看着我,四肢的麻痹感才逐渐消散。侦探的任务已经结束——事到如今,我才注意到这一点。 即将走出练习室时,我悄悄瞥里口学姐一眼,她正忙着拭去泪水、重新补妆。真不愧是演艺科的学生,无论哭得多么哀伤,事后仍不忘坚强地妆扮自己。 我想,里口学姐还是乖乖当艺人吧,她根本不适合当骗徒。哪有骗徒会栽入那么简单的陷阱呢? 一来到走廊,桐香便板起脸瞪着我。 “呃……什么事?” 她没有答腔,迳自撇头走向楼梯。我快步追到她身旁问: “怎么回事,你干嘛生气?事情不是已成功解决吗?” “……我真希望自己也能忘记你是个骗徒。” “不要管我啦。”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吾日三省吾身”,而且每次骗人都觉得心好痛——不过,说出来她可能也不会相信吧,谁教我是骗徒。 由于桐香始终板着一张脸,害我忘记告诉她:我很开心,因为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愿意改变做法。 所谓的侦探,不一定得挖掘真相、用铲子的尖端伤人。侦探的能耐不只如此。比如刚才的她,结案的手法可是远比我聪明许多,而且没有欺骗任何人。 * 贵为侦探的桐香,亲手将现金十二万以及二手课本,还给委托人枝岛雪子学妹。 反正桐香一定是冷冷地将东西交给她,我也不认为她会询问学妹对此事有何感想,因此无从得知枝岛学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接下那些东西——然而我错了。 我完全想不到,居然会以那种方式得知事情始末。 隔周的星期二放学后,小薰造访学生会办公室。 “打扰了!我是国中部一年级的神林!啊,狐彻姐姐,好久不见!哇,这里就是学生会办公室呀,我太感动啦!啊,学长,我听从你的建议,真的跑来了!你是美园学姐吧?敝姓神林,久仰大名,我曾听姐姐提过你!啊,这里是会计室吧?桐香姐姐在吗?” 望着如同松鼠般在学生会办公室四处奔窜、吵闹的小薰,待在厨房的我只能傻愣愣地放任水龙头的水汨汨流出。 “学长?你怎么了吗?学、学长?” 小薰冲来厨房,似乎察觉到我的异状。 “抱歉我突然闯进来,是、是不是打扰到你们?” “没、没、没有啦,没这回事。” 我摇摇头。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为什么你穿着男任制服?” 这回轮到小薰睁着杏眼僵在一旁。 “呃、呃……你、你问我为什么?” 这时,办公桌后方的会长突然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日影!你……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会长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随后拄着桌子撑起上身,然而仍弯腰笑个不停。 “啊哈哈、啊……没有啦,这也不怪你,唔咯咯咯!” 我看看强忍笑意的会长,又看看不知所措的小薰,耳边忽然听见意识逐渐龟裂的不祥之声。不会吧…… “阿薰是朱鹭子的弟弟啦。” 会长大口喘着气,一边以拇指拭去眼角的泪水。 弟弟。 也就是说,小薰——不,阿薰是男生。 一切的谜题都解开了,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冷冻后再切开,然后跟益智积木一样一一重新组合。 阿骏学长指着阿薰的照片说他“不是国一女生”,原来没有说错。他的意思是:他是国一生,但不是女生。在体育馆体检时也一样,当同班女同学来叫阿薰时,之所以说“女生的座号快轮完啦”,是因为接下来轮到男生,阿薰得赶快过去报到。还有,阿骏学长在邮件中写“身为一个同样不顾世俗眼光贯彻真爱的人”,则是……那个王八蛋,他以为我是同性恋! “学长……没事吧?你的脸色好苍白喔。” 阿薰忧心忡忡地从下方端详我的脸。我往后靠向流理台,藉以支撑身体,然后关上水流如柱的水龙头,约莫深吸四口气让自己静下心,但仍感到头昏眼花。 “呃,阿薰。” “是?” “我有件事想跟你确认一下。” “只要是学长的吩咐,我绝对照做!”呃,不必啦,你不需要这样。 “我问你,体检那一天……呃,你为什么从女子更衣室出来?” 阿薰倏地变得面红耳赤。 “学、学、学长!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啊,糟糕,该怎么解释才好? 阿薰上下挥舞双手,接着说道: “因为当时我去上厕所,上完后却忘记更衣室是哪一间教室,所以询问老师。结果老师以为我是女生,于是我不小心误闯女子更衣室,才会匆匆忙忙从更衣室跑出来啦。” “喔……原来如此……” 我发觉自己徜徉在一股令人为之溶化的放松感中。原来不只有我将他错认为女生啊。如果是穿着制服也就算了(不,好像也不能这么说,因为眼前穿着制服的他,那张脸蛋、那副身材,怎么看都是一个女生)。但他穿上运动服,无论是谁都会认错。比如美园学姐也正对着会长附耳问:“真的是男生?真的吗?哇……”太好了,我的眼睛没有问题。 “对了,学长,听说你又出马啦!” 阿薰的双眼闪闪发光。 “什么?” “听我们班的小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学生会的人用三寸不烂之舌反将骗徒一军,把骗徒全身上下都剥得精光,连一根毛都不剩,害骗徒破产,然后把那笔钱讨回来了!” 我们才没做那种事咧!谁干的?快报警! “小雪……呃,你是指枝岛学妹吗?” “是呀是呀是呀!果然是学长立下的功劳!小雪说自己感动得快哭了, 还说委托学生会侦探是正确的选择!” “啊、喔,嗯,原来你们是同班同学……” 这样啊。我不知道阿薰夸张的言论有几分可信度,不过既然枝岛学妹领情,那也不枉费桐香的一番苦心。 “其实学生会的侦探不是我。” 我指向会计室的门扉。 “桐香才是侦探。” “哇……” 阿薰露出如痴如醉的眼神。 “原来这才是桐香姐姐所做的侦探工作呀,跟朱鹭子姐姐告诉我的大不相同呢。” 朱鹭子学姐到底是怎么跟弟弟讲解总务执行部的事,真令人在意。 “不过,家姐说学长也负责帮忙总务执行部处理麻烦事耶。” “嗯,算是吧,我偶尔会帮桐香办事。” “既然桐香姐姐是侦探,那学长的职位是什么呢?” “是骗徒啦。” “大概是骗徒吧。” “会长、美园学姐,拜托你们别一搭一唱好吗?” 还有阿薰,拜托你不要用满怀崇拜的眼神看着我! 不过,如果我再多说一句,恐怕会让情况更加难以收拾,因此我决定把阿薰留给会长和学姐应付,迳自走向会计室。 我想早一刻告诉桐香,所谓的侦探,绝不是干得好也无人领情的工作。 第三章 在白树台学园的广大校地一隅,有一座小小的神社。 这一座仅略高于成人身高的神社,蹲踞在阴暗的森林深处,位于满是苔藓的石鸟居与石灯笼的对侧。残破不堪的鸟居上头刻着几个大字,得费心细看才能看出端倪。 “白树神社”。 据说神社名的“白树”念法是“shiraki”,名称并非由校名承袭而来(注:白树台学园的“白树”念法是“hakuju”)。神社从江户时代便盘据在此,本校设计者将它留下来作为校地的基础,并将之借用为学园的名称。神社后面的神木——枝繁叶茂的巨大槲树,正是“白树”一词的由来。听说园长每年都在开学典礼上告诉大家“这棵树守护着本校每一个学生”,不过我是插班生,所以没听过这句话。 令人意外的是,白树神社里没有宫司与巫女,司职管理的竟是学生会。(注:神社的最高管理者与祭祀负责人。) “我记得以前好像也考虑过要设立神祉委员会呢。” 当总务执行部全员到此祭拜时,会长如此说道。 “但是因为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少,所以最后还是取消。每年都是由总务执行部的会计来收香油钱,每一毛钱都花在修缮费和清洁费上头。” “我喜欢数钱。”桐香仍然不改一贯的冷淡语气,但表情似乎有点开心。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期祭拜?”我问。 我们带了神酒和供品,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祭拜活动。美园学姐甚至还穿着上白下红的巫女装,那种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 “好看吗?听说每一任副委员长都必须穿上这个,这是传统。” “嗯,不错……”那是什么传统?如果副委员长是男生该怎么办? “因为我觉得朱鹭子穿起来很好看,所以在三年前瞎掰出这个传统。” “原来是瞎掰的喔!” “原来是瞎掰的!” “这可是本校的守护神,你们不觉得祭拜时至少应该做到这一点吗?” “这次的祭拜有什么特殊意义?” “再过不久,不是有执行委员会的委员长选举吗?” “嗯……”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在明治时期之前,这座白树神社有一项传统的祭祀活动。那是随处可见的丰年祭,目的是感谢老天爷让民众谷物丰收,详细内容已经不可考,也没有留下任何纪录,只有祭典日期及名称流传下来。” 站在神社前的会长转过来朝我们张开双臂。槲树的枝叶遮住头上的天空,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御白穗祭’,日期是十一月三日,祭典名称也是从神社名称借来的。” 我心想着原来如此,仰望缠绕大槲树树干的注连绳。(注:用稻草织成的绳子,多数见于神社,能辟邪) 再过不久,今年的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就会展开行动,并着手准备祭典事宜。 只是,当时的我完全没料到区区一个执行委员长选举,竟会闹出那么大的风波。 * 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简称为“园执”,堪称白树台学生会中规模最大的组织。令人意外的是,它是常设机关。 “从今天起,国中部一年级的各位也是我们委员会的一员。能够平安迎接今天的到来,我个人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非~~~~~~~~~常开心!” 站在大会议室讲台上的前任委员长,朝着超过两百人的委员们语重心长地说道。年方十七便冠上“教授”这种超猛外号的他,是一名额头宽广、额上散发神圣光芒、发际濒临危险边缘的高中部数理科三年级生。 “这么一来,我就能专心准备大考。聚集在这里的人,其中约有五十人满怀着希望参加园执,但我有三件事想事先告诉各位。” 教授两手扶着讲台,朝观众探出身子说道。 “第一项!对于园执来说,一年就算有一千天也不够用!话说去年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不过我还是要毫不留情地退出。第二项!学生会长的话不要信以为真,否则头发有几万根也不够用。第三项!在园执拚死拚活也拿不到大学推荐函,我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过你还是下台吧,教授!”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过秃头是遗传吧,教授!”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过你还是认真念书吧,教授!” 占据前排的几个人开始大声鼓噪,连我们这些坐在讲台左手边成排铁椅上的总务执行部成员也无端受到波及。 “……那些人好像是从国中部便加入执行委员会的顽强老班底。” 身旁的美园学姐如此解释。桐香没有出席,会长则在打瞌睡。 教授熬过一阵嘘声之后,又补充一句: “啊,还有第四项,担任执行委员是一项很有趣、很有成就感的工作唷。” “你讲得很心虚喔,教授!” “不要讲得好像是临时想到的台词一样!” “鬼才相信咧!” “那么,请各位随便努力一下,举办一场盛大的园游会吧。” “怎么叫别人‘随便’努力啊!” “执行委员是一种会长久做下去的工作吗?”我问美园学姐。 “每年约有四分之一的成员退出委员会,就是那些要准备考试的高三生和待不下去的人。因此,剩下的人会继续留下来。” “待不下去……”园游会执行委员会那么糟糕吗?糟到让人秃头? “但每年也有同样多的人加入委员会,这是一项非常充实的工作!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可是很抢手的,十一月的新人征选也快额满了,人数多到得抽签才行| 园游会的各项准备工作必须耗费整整一年,通常在该年度的园游会结束隔天,便开始规划隔年的园游会事宜,因此执行委员会是全年无休的。 “好,最后……”教授轻咳几声,以手背一抹发际高耸、宽如东京巨蛋的额头。“接下来是我最后的工作,各位期盼已久、我对于下任委员长候选人的推荐时间!请各位用来当作下星期投票的参考。” 大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两百多名委员们的视线并非集中在教授身上,而是望向和我们总务执行部位于反方向、坐在讲台另一侧成排铁椅上的委员会男女干部。 这时,坐在最靠近讲台位子的男生起身说:“等一下,委员长。” 他是高中部二年级生,生得一脸福相,胖得令人略微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什么事?体重一百二十六公斤的副委员长,令人间风丧胆的园执重型坦克——相扑社的过堂学弟。” “我又不是相扑社的,为何说这种既详细又半真半鬼扯的介绍。” “因为新生也在场,我想让他们认识一下委员长候选人呀。” “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我觉得委员长没必要特别推荐候选人。” “我也这么认为。” 坐在重型坦克过堂身旁的另一名男子站起身,他顶着一头乱发,加上大大的黑框眼镜、黑黑的熊猫眼。我记得他,那是学生大会时帮过我们的it社社长,好像是姓“伊藤”吧? “委员长说的话是很有影响力的,请你自律。”it社社长说。 “哈、哈、哈,你这番话真教人开心。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正是因为我跟大家一路走来,对于各位可说是了若指掌,我的推荐才会具有一定的公信力呀。” “才怪。” 第三个人——it社社长身旁的人站起身,那是一名气质古典、扎着高马尾、面无表情的女学生。 “我坦白说吧。因为委员长既没人缘也没人望,所以你推荐的候选人肯定会落选,拜托你闭嘴。”谁教你说得这么坦白啊? 翌日,据说有人在校内亲眼目睹教授的发际已经抵达头顶,不过事实真相无人知晓。 * “白树台没有强迫各班级在园游会推出节目,完全取决于各班意愿耶!真厉害,跟大学一样!家姐告诉我时,我还吓一大跳。学长,你第一次听到时也吓一跳吧?” 阿薰语毕,我老实答道: “不,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正感到震惊……”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们班在班会上从未讨论过园游会时要推出什么节目。我也觉得自己光想着要成为学生会干部,却没想过要好好当一个学生,但打从进入总务执行部以来,事情实在多到我无暇分心,因此就这么以缺乏常识的白树台学生身分度过两个月。直至现在,我依然对这所学校一知半解。 “我跟班上的女生们讨论这次要开咖啡厅呢!说到表演节目,大家都会把人送进园执里,这样才能要到多一点预算。” 阿薰如此说着。他昨天也出席那场委员会,现在的他是园执的一员。 “我要努力向学长看齐,把上亿的钱一把抢过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吐槽才好。 从那之后,阿薰三不五时会到学生会办公室串门子。原以为会长会对他上下其手,看来是我杞人忧天。由于会长跟他从国小就认识,早已玩腻了。如此这般,和阿薰聊天的任务便落到我头上。 “阿薰,你不是说想成为学生会的干部?你甘愿待在园执吗?” “家姐说有园执的工作经验,比较容易升级为学生会干部。” “是这样吗?”我望向美园学姐。今天学姐仍埋首于笔记型电脑中。 “以前的确是这样。”学姐边敲键盘边说。“全校的人才会透过执行委员会聚集在一起,共同执行学生会的工作,因此有助于发掘总务执行部或监察委员会的接任者。” “难道现在行不通吗?”阿薰略微泫然欲泣地问道。 “自从狐彻当上会长,正如你们所见,也不知该说我们是‘重质不重量’或‘狐彻喜欢这样’,总之人手完全没有增加。” “今年会增加啦!” 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应声开启,会长入内说道。她还是老样子,真会挑时机登场,还有一对顺风耳。 “美园,你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还得兼任宣传,想必也觉得累了吧?”会长在自己的桌上堆起一堆资料。 “若是能把这工作委任给别人就好呢。”美园学姐说。 “我!狐彻姐姐!我!”阿薰猛地举手。“我想当宣传!想在总务执行部工作!我就是为此才加入园执的!” “我可没有好到谁想做就给谁当喔。”会长露齿一笑。 “这是什么意思?”阿薰奔向会长的办公桌。 “看看日影吧。他明明不想来,却被威胁利诱硬拉进来,而且名字整整两个月都没被叫对。” “那还不是你害的!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真不愧是学长,连当个被欺负的人都如此全力以赴……” 如果你这么羡慕,我很乐意跟你交换立场,你想被欺负多久都无所谓。 “也就是说,除非被狐彻姐姐看上,然后被尽情玩弄、欺负,否则无法进入总务执行部吗?” “你很了解嘛,阿薰。” 不,你不必硬逼自己了解,阿薰…… “可是,难得我进入白树台学园,狐彻姐姐最近都不玩弄我耶。国小时明明常叫我穿女服务生制服、旗袍跟水手服呢。” “美园学姐,快报警啊!报警!有人虐待儿童!法律追溯期应该还没失效!”我嚷嚷道。 “阿薰学弟穿旗袍……一定很好看……想必很可爱吧……”这个人没救啦,你陶醉个什么劲! “阿薰,光是长得可爱,可不足以引起我的玩弄欲望。”会长得意洋洋地说。“反应得够有趣才行。” “那、那么,以前为什么……” “因为我每次一玩弄你,朱鹭子就会暴跳如雷,超好玩的。” “你去死一死啦!” “是不是因为我喜欢朱鹭子姐姐喜欢到国、高中跟大学都想跟她念同一所学校,还有人拜托我不要跑去念女子大学,简直有‘恋姐情结’,所以你才不喜欢我?” 我真搞不懂这家伙对自己的看法是主观还是客观…… “阿薰学弟,你没问题的,没必要这么卑躬屈膝。”一旁的美园学姐温柔地说。“只要扮女装便能进入女子大学啦。” “才怪!话说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阿薰,难得你加入园执,不如在园执发挥你的长处吧。再过不久就是委员长选举,你想不想当我的间谍啊?” “……为什么要当间谍?”我不禁插嘴。区区一个执行委员长选举,我不认为有必要说出这么吓人的话。 “这样啊,原来日影不知道。” 会长拄着桌上的资料山,猛然从椅子上站起。 “园游会执行委员长的选举,其实是学生会长选举的前哨战。” 前哨战? “执行委员长的权限可以干预预算,那是一项重责大任。各阵营为了将中意的人选部署在委员会中,可是卯足全力。” “喔,到头来还是为了钱嘛……可是,所谓的各阵营是什么?” “截至去年为止,都只是我和郁乃之间的战争,但是从今年起,中央议会的朱鹭子也加入战场,可说是三分天下。” “你和朱鹭子姐姐的感情不好吗?”阿薰忧心地问道。 会长闻言,怜爱地以手梳理他那头和朱鹭子学姐如出一辙的黑发。 “正因为我们相爱,所以才要战斗呀。” “原来如此。我也想和自己的爱人互相争权夺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啊,不对,话题歪掉了。 “既然是前哨战,也就是说,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所推出的候选人,将代表三方势力出马征战啰?” “是啊。不过规模没有选战那么大,而是在下星期的委员会中,把参选与投票两件事一次搞定。” 简言之,昨天于园执会议中坐在讲台右手边的那三人,正是各阵营所推出的参选人。 “请问,我们推出的候选人是……” 我才问到一半,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倏地开启,踏进室内的男学生眼镜闪出一道光芒。 “打扰了。会长,我是来和大家进行委员长选举的沙盘推演!只要我一当选,就能掌控本校的官方网站吧?我要收集全校正妹的大头照组成社群网站,然后变成亿万富翁,让大家都叫我‘白树台的马克·祖克柏’!”(注:全名马克·艾略特·祖克柏,脸书的创办人,二○一一年为止的资产额为一百二千五亿美元,电影“社群网战”描述了他的发迹过程。) ……是it社的社长喔。这家伙没问题马? * 首先,我带着阿薰前往监察室。话虽如此,与学生会有关的办公室全都集中在这栋中央大楼里,因此监察室其实就在走廊的另一侧。 “和学长一起当间谍!我好开心喔!” “有必要开心到讲话故意押韵吗……”还有,既然想当间谍,就不要大声嚷嚷。另外,不要抓着我的手臂边跳边走路,这样不仅很难行走,而且路人的视线把我刺得好痛啊。 “监察委员长郁乃学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家姐不太跟我提到郁乃学姐,所以我只知道她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你见到她便明白。” 话说回来,走在前往监察室的路上真是教我心情沉重。会长说“日影,郁乃曾想拉你进监察委员会,所以你一定可以当间谍”,但我根本没想过下一步要怎么做。说到底,拉我进监察委员会这件事不是早已取消吗? “喔,是日影耶,见到你来这里真令人高兴。你有意愿加入监察委员会了吗?姐姐可以服务你唷,可以为你做一大堆小桐和小美不愿为你做的事,” 原来没有取消啊。我一探进监察室,郁乃学姐便笑盈盈地凑过来说个没完。 “什么服务呀?”我身后的阿薰探出头问道。 “那当然是……嗯?”郁乃学姐说了一堆不适合写在这里、既具体又咸湿的话后,忽然注意到阿薰的存在。我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本想赶紧让阿薰逃到门外,无奈迟了一步。 “好、好可爱唷唷唷唷唷唷唷唷!” 郋乃学姐将我推开,一把抱住阿薰。 “这孩子是哪来的啊!日影的新宠物吗?有了兔子还不够,居然向同性伸出魔爪,变态!” “你没资格说我——不对,阿薰只是一个学弟啦!” 话说其他监察委员们,你们也说说话吧,不要用那种“又来啦”的眼神偷瞄我,然后冷静地继续工作! 被埋在郁乃学姐胸口的阿薰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推开她。不知为何,他泫然欲泣地回头望着我。 “原来我对学长来说,只是一个学弟吗……”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 “人家是因为迷上学长才去学生会报到的!” “你说你被日影上了,然后学会很多花招?” “警察怎么不把你抓去关啊!到底要怎么听才能听成那样!” 此时,阿薰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那是一名将一头黑长发扎在身后、眼神锐利的女学生。她瞪着我伸出食指,说:“你在神圣的监察室门前搞什么勾当?我可是听到一些龌龊的词汇喔!” 我认得她,是昨天在会议中坐在讲台右边的园执干部。她的胳膊别着一条深红色臂章,上头绣着“风纪委员会”几个大字。 风纪委员会……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监察委员会底下好像有这么一个组织。原来园执委员还能兼任风纪委员。 “枫花,你回来啦。这位是总务执行部的牧村日影,我之前跟你提过他呗?” 郁乃学姐越过我的肩头说道,轻戳我的肩膀。 “日影,反正你一定是被小狐叫来侦察敌情,打探我们的园执委员长候选人吧?这孩子是风纪委员长——长峰枫花,是我们自豪的冲锋队长唷。” 枫花学姐对我投以锐利如刀的视线。 “你就是那个牧村?” “呃……‘那个’牧村?” 反正郁乃学姐一定是对她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吧,比如说我对国中部的女生下手之类的。 “听说你搞大十三个国中部女生的肚子!”怎么比我想像的还要离谱! “呃,你是从哪里听来那种谣言……” “是委员长说的。”枫花学姐望向郁乃学姐。“我还听说,你给每个女生一万圆封口费。” “我只是帮她们把钱讨回来,并且把钱还给她们而已!”为什么偏偏在细节混杂f有一些真相? “园游会绝不能交给你跟天王寺狐彻这种既淫秽又下流的总务执行部成员!我要站在园执的顶点,全面禁止不正当异性交往,打造出正直清廉、纯真纯朴的御白穗祭!学生的本分就是读书,女生跟男生……呃,总之那实在太下流!像你们这种下流的男女,总有一天我要以风纪委员会之名铲除你们,帮我转告你们学生会长!” “不好意思,我觉得你应该先铲除郁乃学姐才对……” “为什么?委员长哪里扰乱风纪?” “你、你问我哪里……”她从头到尾都乱得一塌糊涂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委员长更加正直清廉、纯真纯朴地致力于学业。她还教导我好多艰深的专有名词,比如说荻野式或拉梅兹法。”你根本被彻底性骚扰嘛!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缺乏性知识?(注:荻野式是避孕法,拉梅兹是无痛分娩法) “呵呵呵呵,日影,真可惜。” 郁乃学姐在我耳边吐出愉快的笑声。 “枫花可是被我彻底调教……不对,彻底教育过啦。” “枫花学姐,你听你听!刚才郁乃学姐说出‘调教’这种下流的词汇喔!难道你不应该捍卫风纪吗?” “调教才不是下流的词汇,你快向动物园和水族馆道歉!”不,你怎么有办法导出这么正常的结论? “因为日影是不正当异性交往的活范本,所以脑中只有下流的想法。” 郁乃学姐有资格说我吗?糟糕,光是跟她单挑就已吐槽不完,如今被她们联手夹攻,我根本无力抵抗,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 “我举双手赞成!” 阿薰突然大嚷一声,神采奕奕地握住枫花学姐的手。 “我也觉得,为了让大家尽情享受园游会的土风舞时间,应该禁止学生在活动期间成双成对。” “……手……我的手被握住……” 枫花学姐满脸通红地往后一退。看来正直清廉的风纪委员长,似乎还不习惯肌肤之亲。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安慰自己:“不、不,没关系,她是女生。” 不对,阿薰是男生啦,拜托你看看他的制服。 “我也是园执的一员,想跟你聊聊今年的园游会该如何举办!还有,我也想请你谈谈,为了在委员长选战中获胜,你要采用什么辛辣又凶猛又露骨的政治手段!” “嗯……唔?这样啊,原来你也是园执的人。好,我们两个女生来聊聊吧。”他是男生啦! 阿薰和枫花学姐一同进入监察室,郁乃学姐则将我推到走廊,贼笑着附耳说道:“怎么?来了一个有趣的孩子嘛。” “嗯,算是吧。” 想要的话可以给你——我差点脱口说出不人道的话。 “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过那孩子耶。如此可爱的男生,我肯定过目不忘啊。总觉得他好像有点像某个人……” “阿薰是朱鹭子学姐的弟弟。” 郁乃学姐闻言,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猛然一睁。 “啊、啊!对啦,就是他、就是他!原来是小朱的弟弟。啊哈哈,长得还真像哩,看来很值得玩弄喔!呵呵呵呵,一想到小朱知道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就已足以让我配下三碗白饭。” “饶了他吧,人家才国一而已。” 阿薰也有错。嘴上说自己想进入总务执行部,却和郁乃学姐的忠实部下意气相投,随随便便就跟人家走。 “他看来比你更适合当一个好间谍喔。” 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没错,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侦察监察委员会拥立的候选人,阿薰只是代替我执行会长的命令而已。我刚才居然还想趁早开溜,直有点丢人。 “真是飞蛾扑火。呵呵,我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好好调教他的。拜喵~” 郁乃学姐说完也躲进监察室里,我只能在走廊正中央静静祈祷阿薰平安无事。话说回来,怎么会有人在间谍身分被识破后,反而更受到欢迎呢? 也罢,反正所谓的间谍只是会长嘴上说说,其实是想要我们打探其他候选人如何面对选战而已。难得对方有心帮忙,我决定将纯真纯朴女和郁乃学姐交给阿薰对付,迳自前往另一方。 中央议会的议场和议长办公室, 也同样位于中央大楼的三楼,不过朱鹭子学姐不在。 “要不要我帮你打手机给她?只要说是牧村来访,公主一定会马上冲回来。” “不不不。”听女议员这么一说,我坚决拒绝。她怎么可能冲回来啊,而且之后会被骂的人可是我。 她说学姐去了社办大楼,于是我走出中央大楼、朝操场前进。体育系社团的社办全都集中在两栋三层楼建筑中,朱鹭子学姐就在男子大楼的三楼——充斥着格斗技社团、最具汗臭味的一隅。她在走廊尽头的安全梯前和某人谈话,每闻社办的门都开启一条小缝,各社团的男社员无不探出头来偷看朱鹭子学姐。这景象活像墙壁长出一排香菇,老实说非常恶心,但被偷看的那个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然而,我一在走廊上朝朱鹭子学姐步步迈进,学姐马上发现我。 “你来做什么?”她劈头就凶了我一句。 虽然我还没开口便受到如此待遇,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中听的,所以这也怪不得她。 “呃……会长拜托我来……” 话说到一半,我才注意到跟朱鹭子学姐讲话的那个人。由于他站在楼梯的下两阶,我走过来才瞧见他的庞然巨体。那是在园执会议中,坐在离讲台最近位子的那个重型坦克——过堂。 “你不是总务执行部的菜鸟吗?怎么啦?难道总务执行部也想推举我参选?嘎、哈、哈,这下子我稳操胜算啦!在园执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是值得的,我终于要实现自己理想中的园游会!” “你、你好。” 我低头致意,同时上下打量着快要把夹克撑破的过堂。 “干嘛?我穿着社团原创夹克的样子有那么帅气吗?” 不,我只是担心腰部的松紧带断掉而已——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我只好随便扯开话题。 “原来你是运动社团的成员。你说自己不是相扑社的人,那是什么社团?” “诸社。” “……咦?” “我说,诸社。” “猪舍?” “你说谁是猪舍的成员!”是你自己说的啊。“是诸社!我是诸社的社长!诸社的宗旨是大吃特吃、大睡特睡、能增重就尽量增重!为了支撑体重,对于下盘的训练绝不可或缺,所以是货真价实的运动社团!” “这种社团居然能申请通过……” “等我当上园执委员长,就要大力改革今年的园游会!” “别这样,过堂。”看不下去的朱鹭子学姐出言制止。“刚才不是说过吗?那种方针得不到委员们的共鸣,无法让你赢得选战| 原来如此,朱鹭子学姐是特地来社团大楼向他提出忠告。可是,这个人差不多也该注意到每当自己踏进男人堆中,就引起一阵骚动的事实吧。 朱鹭子学姐将视线移到我身上。“反正你一定是来打探我们的选战策略吧?八成是狐彻叫你来的。” “嗯,算是吧。” 我又一不小心脱口认帐。我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适合当间谍。 “如你所见,我们连整体概念都还没想好。” “议长,我不是说过吗?我的园游会整体概念是‘力量’和‘重量感’!我可是全校肥猪的希望之星!” 你还不是叫自己“肥猪”吗? “你说谁是希望猪星!” “那也是你自己说的!”这人是怎样? 此时,背后的门应声开启。 “社长,相扑火锅煮好了!” “这下子我们在园游会铁定会引来大批人潮!” “请让我们试吃!” 一群穿着同样夹克的微胖男学生们,从最近的那扇门探出头,他们似乎是诸社的社员。于是,过堂摇晃着巨大身躯,一边嚷着“赞啦赞啦”一边走向门扉。 “那么议长,选战就拜托你啰!” 朱肆子学姐目送过堂宛如棕熊般的背影迟缓地走向社办,接着叹一口气。 “他这样有办法整顿园执吗……”语毕,学姐转向我。“你们那边也很辛苦吧?it社的伊藤满嘴都是:‘我们来找个名目创办网站,然后搞一家创投公司!’” “这样啊?嗯……”可是总务执行部欠it社的社长一个大人情,恐怕不得不协助他完成那矽谷等级的野心。“追根究柢,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的委员长选举,交给园执自己选不就好吗?” 朱鹭子学姐露出有点傻眼的表情,然后别开视线,略微压低音量说: “你对我说这个干嘛?去跟狐彻说呀。” “没有啦,因为我不敢问会长,想说朱鹭子学姐比较好说话,比较能跟你畅所欲言。” 此言一出,朱鹭子学姐竟说:“你、你是什么意思?”然后撇过头去。我惹她生气了吗?她是不是觉得我在乱开玩笑? “学姐,我是说真的喔。会长非常有行动力,有时也很可靠,但我不知该说她难以相处还是……所以,我偶尔会想,假如朱鹭子学姐也跟我们一起待在总务执行部该有多好。如果学姐是我的上司,一定会比会长好沟通,毕竟你人这么好啊。” 朱鹭子学姐可是我所认识的学生会相关人员中,唯一的正常人。 然而,别过头去的朱鹭子学姐却耳根发红。 “啊,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呃……” “我没有生气。”朱鹭子学姐低语。“况且,你大概完全不清楚状况。” ……不清楚状况?什么状况? “关于这件事,我跟狐彻是同类。” “什么同类?” 朱鹭子学姐终于愿意看我,但脸颊仍略显潮红。 “选战像是一场比赛,我绝不能输给狐彻。” 我只能噤声。 我不知道从前以会长和副会长身分连续三届君临学生会的这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分道扬镳。询问会长时,她总会乱开玩笑,而朱鹭子学姐只说她再也无法忍受会长的变态发言,但我想应该另有隐情吧? 瞧瞧朱鹭子学姐的表情,虽然她看来并非完全不想回答,但我还是不问为妙。我只能确定,这两人不是和平拆伙。 “这种事跟你说了也是白搭。” 朱鹭子学姐微微冷哼一声,朝我逼近一步。 “先不说这个,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阿薰的事。” “啊……” 我忽然好想逃走。 “为什么阿薰成天待在学生会办公室?那孩子前阵子才刚入学,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开口闭口都是你!” “呃,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疑惑……” “姐姐,开口闭口都是学长的人是你才对吧?” 背后忽然传来说话声,我吓得回头望向楼梯下方。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身影正绕过楼梯间朝我们走来,是阿薰。 “姐姐,你最近开口闭口都是牧村牧村牧村——” “你、你在胡说什么?阿薰!” 朱鹭子学姐将我推开,走下楼梯抓住阿薰的双肩。 “可是多亏姐姐跟我说了那些,我才能跟总务执行部的人打成一片。学长也跟姐姐说的一样,是个很棒的人。谢谢你,姐姐。” “我、我说你呀,真是的,没事讲这些干嘛!追根究柢,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这点。阿薰不是正被郁乃学姐玩弄吗?还是说他在监察室的侦察任务早已完成,所以才来这里? “因为我想跟姐姐推举的候选人打声招呼,顺便打探选举策略,毕竟我是园执的人嘛。是最近的那间社办吗? ” 阿薰挣脱朱惰子学姐的双臂,走上楼梯经过我身边,接着天不怕地不怕地喊着“打扰了”,一边走进诸社社办。 “那、那、那孩子说的话你别当真,他是个怪孩子!” 朱鹭子学姐满面通红地说道,但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视线从朱鹭子学姐的脸投回走廊。此时,诸社社办中传来男人们的声音。 “是新生吗?” “女生给我滚去女子诸社!”居然有女子诸社…… “我是男生啦!” “你说什么?” “好,既然是男的,应该有办法一口气干掉这锅相扑火锅吧!” 朱鹭子学姐忽然面色铁青。 “那孩子真是的,怎么随便闯进去呢?万一出事怎么办!”语毕,她从我身旁疾奔而去,冲进诸社社办。 我也开始担心,踌躇良久后,战战兢兢地走近诸社社办,将门拉开。只见在热气蒸腾的香气中,神林姐弟在五、六名巨汉的围绕之下,挟食土锅中的食物。 “好好吃喔!你们要在园游会中卖这个吗?生意一定会很好唷!” “阿薰!别光顾着吃肉,蔬菜也要吃!” 朱鹭子学姐,你到底是冲进去干什么啊?这不知该说是乱七八糟或令人莞尔的试吃景象实在过于超现实,聚在我身后的那群围观人潮,则纷纷猛按手机的照相键。 * “……也就是说,你完全没打听到情报吗?” 桐香眼神冰冷地说道。她抱膝坐在椅子上,在背后无数荧幕的蓝白光照射下,冰冷的视线更显锐利。我向后抵着阴暗会计室的门扉,缩起脖子。 “嗯,差不多……目前只知道其他两名候选人的名字和所属社团。” “那种事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想也是。我刚才说的话跟废话没两样。 我和阿薰东奔西跑致力于间谍活动(?)已是昨天的事,现在是翌日早晨。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觉得在前往教室前,应该先到学生会办公室将昨天收集的资料打成报告。桐香完全是“住”在学生会办公室,想当然一大早就待在这里,我也顺便帮她带早餐过来。她问我昨天的侦察结果如何,我只好如实回答。 “老实说,伊藤学长跟其他两人比起来票仓不足,或许很难获胜。” 她居然说出票仓这两个字。但也没错,it社社长和其他两人相较之下,吸票功力似乎不太够。纯真纯朴的枫花学姐和胖嘟嘟的过堂,至少都具有某种强烈的指标性。 “哎,为什么总务执行部要推举伊藤学长呢?” “因为他看起来最不会在预算协议上找碴。”哇,好伟大的理由啊。“况且,那几乎是狐彻自己一意孤行。她坚持要让自己推举的候选人获胜,像是一场比赛| ——像是一场比赛。 昨天朱鹭子学姐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截至去年为止,对手都只有郁乃一人。今年起朱鹭子也成为我们的敌人,狐彻应该很高兴吧。” “嗯……” 我搔搔自己的头,总觉得实在无法理解。 “园游会不是校内一大活动吗?她们却当作一场游戏……” “那就是一场游戏啊。” 你未免说得太露骨。 “再说,‘当作一场游戏’与‘全力以赴’,两者不会互相抵触。” “嗯?” “狐彻对每一场游戏都是全力以赴。不只是园游会,所有学生会相关的活动都是如此。她的做法,和为全校学生争取福利是一样的。” 我叹一口气。这倒是实话,不管她的目的有多么偏离常轨,实际上却是将白树台学生会导向能使全校学生都过得幸福的方向。正因如此,大多数学生才会连续四次都将选票投给天王寺狐彻。 “……狐彻的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厉害。” 听桐香这么一说,我不禁双眼圆睁。她微微抬眼看我,似乎觉得很诧异。 “干嘛?” “呃,没有啦……”我支吾其词半晌。“我第一次听到你称赞别人。” 桐香闻言,略微羞涩地将脸埋进“会计”臂章中。 “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又不是把全世界每个人都当成笨蛋。”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假如我不认同她,怎会在她底下做事呢?” 她说的没错,我也是如此。不管怎么说,我仍然佩服天王寺狐彻那乍看离经叛道、实则非常合理的霸道作风,我想美园学姐也不例外。 “还有,我、我也……”桐香说,“……称赞过你一次。” “咦、咦?”我不记得耶,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记得就算了。” 桐香鼓起腮帮子,头撇向右手边的荧幕。 “反正这回你大概也派不上用场| “抱歉。我跟园执不熟,实在不知该从何着手,身为新生的阿薰反倒比我有用。” 此时,桐香直直地望向我。 “……阿薰为什么一天到晚黏着你?” “……天知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对阿薰做了什么?” “没有啊。”等等,桐香同学,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可怕喔? “还是阿薰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还有,你为何从椅子挪起身子,一副要扑过来咬我的样子? “听好,阿薰可是男生喔!” “我知道啦!” “啊,就算他是女生,也不可以做那种事!” “什么事啊!” “你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做你的园执工作!” 我很乖啊。 “可是,我们该如何赢得委员长选举呢?简单说来,就是比谁的人缘好吧?伊藤学长有没有什么值得标榜的优点?” 只见桐香沉思十多秒,接着说:“……眼镜很大。”这算什么值得标榜的优点,伊藤学长听了会哭的。 “说到底,委员长选举不需要特别举行什么造势活动吧?而且投票日就在下周。” “下一次的会议中,首先会举行候选人登记活动,各候选人再针对各自的园游会整体概念与口号进行演讲,然后学生投票,结束。” 那不表示,委员长选举根本是端看候选人的人缘与当天的口才来决定吗?我脑中浮现伊藤学长那副活像在血汗工厂当四年系统工程师、被搞得油尽灯枯的模样——好像没有胜算。会长该不会是为了享受比赛的刺激感,故意押一匹看起来与胜利无缘的马吧?不,纯真纯朴的枫花学姐和相扑代言人过堂虽然拥有一定的支持者,但对他们敬而远之的人应该也不少,这么一来,或许选票会集中在政见并不强烈的伊藤学长身上啰? “大多是靠当天的气氛决定。”桐香说。“加入园执的人,大部分都只想藉机多捞一点预算给自己的所属单位,所以会思考候选人的园游会整体概念是否和自己单位的企划调性相符。可是实际上,他们根本无法从那么短的演讲中做出判断,只好靠直觉选人。” “……也就是说,当天把牛皮吹得最漂亮的人便是下一任委员长吗?” 桐香耸耸肩。 “照你们骗徒的说法来看,就是这么一回事。”拜托你别再叫我骗徒! “然后呢?伊藤学长的园游会整体概念是什么?” “那个人对于园游会规划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直接沿用我想出来的概念。” “喔?什么概念?” “当然是钱!”桐香双手握拳,难得地加重语气说道。“目标是获利两千万圆!” “等、等 一下,获利?我们能在园游会获利?” “那还用说。”桐香以理所当然的眼神望着我。“说穿了,分配预算就是一种投资;为了获利,必须在有机会回收资金的单位多多投资。” “回收……开店的话或许有机会赚钱,但话剧公演、演奏会跟展览会呢?” “有些单位会收门票,而且某些展览也兼卖展览品。” “你的意思是,不收钱的企划就拿不到预算吗?”岂有此理,这只是国、高中生的园游会耶。 “即使无法直接赚钱,只要能吸引够多人潮,还是能拿到许多预算。毕竟这牵扯到整个园游会的集客力,以及是否容易拉到赞助商。” “赞助商?” “比如在导览小册子上刊登广告,或是为了增加公司知名度而来学校设摊。狐彻最近之所以常常不在,就是为了拉赞助商。”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会长最近常常不在办公室。本来还纳闷她在干什么,原来是去跑业务。 我无言以对,仰望着阴暗的天花板。对了,听说大学园游会可以拉到很多赞助商,那么学生人数高达八千人的学校园游会,想必会有许多商人被商机吸引而来。集客力等于集金力啊。 至于该单位是否有集客力,端看园执高层人士如何从企划书判断。判断基准之一,便是委员长所喊出的整体概念与口号。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园游会的参加者当然仅限于有心人。如果是被迫参加而勉强做出来的班级企划,虽然不至于完全拿不到预算跟场地,但难度应该很高。 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口事,但仍想像不出这将会是什么样的园游会。 “去年的园游会办得如何?” “去年教授喊出‘博览’的口号,所以有很多展览会。话剧公演的剧目中,也有很多外国戏剧和古典戏剧。” “喔?好像很有趣耶,好玩吗?” 桐香忽然语塞。她转过椅子,背对着我。 “……我不清楚,因为我一直待在这里。” “呃……” 我同样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也对,桐香怎么可能在庆典中雀跃地到处闲逛呢?看来园游会期间,她一直待在会计室里。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总务执行部在园游会期间也必须忙着应付各方单位,你才留守在这里吧?”我脱口说出这压根儿称不上是安慰的臆测。 “不是,因为我讨厌人潮。” 她直接给我一个极为露骨的答案,我真不该乱猜。 “我从来没有在园游会期间出去过。” 桐香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微微的惆怅。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接话时,钟声响起,再过五分钟就得上第一堂课。 桐香是我的同班同学,而且位子在我旁边,虽然我有时会差点忘记这点。目前,我还不明白桐香为何完全不来上课,因为我不知道应该问谁,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况且,我不知道桐香躲在这黑暗夹杂着微亮的空间中究竟是好是坏。 不过,我依然对那娇小的背影说: “那么,今年的园游会——” 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有点迟疑,不知怎么说最恰当。 “我们到处逛逛吧?这也能当作明年的投资参考嘛。” 她没有答腔,只是稍稍晃动那条黑白相间的缎带。 当我放弃等待、将手伸向门把时,桐香开口了。 “……日影……你……” 她的声音既小声又微弱。 “你对学校还不熟……所以……我不介意带你逛园游会。” 我安心地轻吐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惹她生气。 “嗯,谢谢你。” 早上的班会结束后,班长叶山同学跟几名女同学马上围住我的座位。 “不久之后就要选出园游会执行委员长,对吧?” 叶山同学直直凝视着我的脸问道。 “……嗯、嗯。” “谁会当选呢?是不是那个相扑社的大个子?” “应该是风纪委员姐姐吧?” 叶山同学身后的几名女同学纷纷说道。 我颇为惊讶,原来连一般学生都知道园执委员长的候选人是哪些人啊。 “牧村同学,你知道谁的胜算最大吧?”叶山同学说。 “我们想卖可丽饼。” “好想布置一个可爱的摊位唷。” “不知道这次需要多少预算?” 原来如此,为了巩固自己的计划方向性,她们想早一刻知道新委员长的消息。可是,她们很明显问错人了。我微微瞥向旁边的空座位,但桐香的空座位怎么可能给我答案呢? “这个嘛……要等到当天才会知道结果吧。” “你连谁的胜算比较大也不知道吗?”叶山同学露出失望的表情。 “抱歉……” “嗯,真伤脑筋,我们的企划能过关吗?总觉得可丽饼店的重复率应该很高。” “万一相扑社的学长当上委员长就惨了。”过堂不是相扑社的人啦。 “如果委员长是相扑社的学长,他搞不好会说‘菜单里要加上香肠,不然我就删预算’。” “可是,换成风纪委员当选也很惨啊,她八成会刁难我们的服务生制服。” “啊,对耶,毕竟我们的服务生制服裙子很短。” “it社社长也不太妙,说不定他会逼我们通宵赶工,而且不给加班费。” 大家都比我还了解各园执委员长的候选人嘛。毕竟事关园游会的预算,难怪她们如此拚命,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她们。 话说回来……这三名候选人该不会都只有恶评吧?我开始担心起来。 “牧村同学,你会在园游会推出节目吗?”叶山同学问。 “咦?呃,不会耶。我觉得学生会那边应该有事情要处理。” “这、这样呀。”叶山同学害羞地低下头。 “有什么事吗?” “咦?没有啦,呃……我只是觉得,如果有男生帮忙会轻松许多,不知道牧村同学愿不愿意帮忙……” “啊……” 我很高兴她找我帮忙,可是我已经事先答应和桐香一起逛园游会。 “我并不是……”不知怎的,叶山同学忽然急忙解释:“我并不是因为牧村同学在班上没有朋友只能和兔子聊天看起来很可怜所以才这么说的!” 不,你根本完全说出来啦! 当天放学后,我稍晚才抵达学生会办公室。进门时会长和美园学姐都在,而且接待用沙发上居然坐着一个略微令人讶异的人物——前园执委员长,外号“教授”。 “你好……” 我低头致意,到茶水间泡茶端过去。 教授坐在会长和美园学姐对面,抱头叹气说: “你们看,情况很不妙吧?这样我怎能安心卸任?” 教授以虚弱无比的语气说道。玻璃桌上摊着数张纸,美园学姐一脸为难,会长也盘起胳膊。 “怎么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园执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对每一位执行委员做了选前问卷调查。” 美园学姐指向桌上的纸。 “为了得到最真实的心声,我们请他们以匿名方式在学生会的意见交流网站留言,结果弄成这样子。” 我一一浏览那些列印出来的网路留言。 ‘过堂学长看起来好像会偏袒运动社团。’ ‘过堂学长一定会照着自己的喜好为食品摊位分配预算。’ ‘好想把过堂学长的肚子当成弹跳床。’ ‘长峰学姐太龟毛了。’ ‘如果长峰学姐当上委员长,以后就别想看恋爱类的话剧。’ ‘我想看长峰学姐因为裙子飞起来,羞红整张脸的模样。’ ‘伊藤学长动不动就吹嘘自己有多么能熬夜。’ ‘伊藤学长见人就聊自己的连续通宵纪录,烦死了。’ ‘我想在伊藤学长的电脑里放藏有病毒的色情图片。’ “这……嗯……”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三个人都没有好评嘛,只有缺点特别显眼。”教授说。 “而且好像混杂着一些奇怪的愿望。” 不过,大部分都是抱怨那三个园执干部。 “虽然教授没有人望,但也没有人讨厌他。当初我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推荐他参选。”会长真没礼貌。“像教授这种好用的人才,还真是难找。” “那也不能全怪他们。”教授极其小声地说。“毕竟我把那些麻烦的交涉和联络工作全推给过堂和长峰学妹,逼他们扮黑脸;开会时我也逼长峰学妹当发言人,书面资料则全部交给伊藤负责,所以才会造成其他人反弹。” “或许‘负面情绪大放送’也是原因之一。” 美园学姐将手机荧幕上的网站秀给我们看。那是一个跟白树台学园有关的匿名留言板,我不知道上头的留言是否全是校内学生写的,只知道每一则留言都非常尖酸。 ‘过堂才不是相扑社的人咧!’ ‘我想教导枫花学姐一些性知识。’ ‘伊藤快滚去睡!’ ……负面?先不管这些算不算是负面,但我想每一个留言者,应该都不想把园执委员长的重责大任交给这三人。 “会长说的没错,其中看起来最可取的好像是伊藤。” 教授垂下肩膀叹一口气。 “毕竟他没什么极端的思想,可是气势太弱了。” 此时,会长忽然笑着望向我。 “日影,你刚才是不是想,教授的气势也很弱啊,为什么能当上园执委员长?” “咦?啊、没有、我没有……” 没有这么想才怪,但又不能在当事人面前问出这种失礼的问题。 “不,没关系。其实,我有一项优点是伊藤缺乏的,会长当初也是看上那一点。” “……是什么呢?” 只见教授的双眼猛力一睁,握紧拳头。 “那就是‘因为太没用,所以身旁的人都会替我擦屁股’的天赋!” 他居然有脸说出口! “伊藤的办事能力很强,可是他太有自信,这样不大好。另外,他也不应该一天到晚强调自己有多辛苦。” “园执的委员长真不好当……”我打从内心这么想。 “再这样下去,我就不能安心卸任。如果不能顺利在选举中选出委员长,会长到时一定又会叫我出来帮忙。” “喔?你很了解我嘛,教授。” “我可是还有考试得准备呢!考试!” 尽管教授拄着玻璃桌探出身子血泪控诉,会长却仍不改笑容。她将胳膊搁在沙发椅背上,瞥向一旁。 “这就当成你的入门测验吧。” 会长骤然开口。她这句话针对的对象并非教授,也不是我,当然更不是美园学姐,而是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的某人。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要让我赢得选战,我就竭诚欢迎你加入总务执行部。” 敞开的大门另 侧有一道穿着制服的娇小人影,伫立在走廊逆光中的他——阿薰,表情倏地变得明朗。 第四章 “这里就是学长的寝室吗?哇,原来梣楼的寝室是这个样子,好像美术馆喔。我的寝室跟这里完全不一样,国中部的宿舍实在太新……啊,这只兔子就是日影先生吧?” 阿薰一踏入我的寝室便雀跃地四处乱晃,还眼尖地找到床下的灰色兔子,一把将它抱起来。这只不知警戒心为何物的兔子躺在陌生的阿薰怀中,乖巧地享受被抱的滋味。 “阿薰,安静一点,我们是来这里进行秘密作战会议的。” 桐香说道,若无其事地坐到我的床上,仿佛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阿薰也有样学样地坐在她身旁。兔子用宛如说着“你呢”的眼神看我,我只好坐在桌前的椅子。 这栋南边第三宿舍、通称“梣楼”的建筑,是白树台学园有名的地锦红砖宿舍,闻名于校内与校外,每年校园简介手册上总少不了它的照片。每个人都对这里的住宿生投以羡慕的目光,但只有住过的人才知道这里的设备有多老旧,住起来一点都不舒服。 一楼走廊的边间是我的寝室,本来是双人房,但目前居住者只有我一人。现在,完全不上课的同班女同学,和怎么看都是女生的学弟,竟然硬闯进我的房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在学生会办公室,有可能被任何人听见。像郁乃就常常偷听。”桐香说。 原来是为了保密防谍才选在我的寝室讨论园执委员长的选举。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寝室?” 我询问提议者桐香,不料她却别过头。 “那是因为……嗯……” 桐香避开我的视线,朝阿薰怀中的兔子说道: “因为……这里是……日影的房间。” 搞了半天,原来你只是来看兔子喔。这么说来,我最近好像不常带它去学生会的办公室。 “桐香姐姐,你常常来学长的寝室吗?” “才没有!我只来过两次!” 桐香如此强调,接着一把将阿薰怀中的兔子夺走。 “听好啰!日影……是我的。” 语毕,桐香用力将兔子拥入怀中,令兔子略显痛苦地乱踢乱踹。既然你这么喜欢它,怎么不干脆带回去养呢? “是的,我很清楚。”阿薰笑着说道。“所以我才会在借走学长之前,先向桐香姐姐请示呀。” 嗯?怎么好像牛头不对马嘴? 啊,原来不是在讲兔子,“日影”是指我吗?讲清楚一点好不好。意思是说我现在是桐香的助手,所以别人不能随便使唤我啊? “可是,我没想到桐香姐姐也愿意帮忙。” 我同样很意外,原以为她是“自扫门前雪”的类型。 桐香板起脸答道:“我不放心交给你们两个,只是这样而已。” 原来如此。毕竟这桩案子对一个新生和尚未升级为书记的庶务来说,实在是有点棘手。 阿薰在接获会长提出的“入门测验”时曾问她: ‘我能不能找人帮忙呢?’ 当时会长回答: ‘没关系。借来的力量等于自己的力量,就跟融资来的钱等于自己的钱一样。’ 因此,阿薰首先找我帮忙,大概是因为我看起来最闲吧。然后不知为何,桐香也跟过来了。 “能有二位帮忙,简直是帮我打一针强心剂!总觉得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我!” “我很高兴你找我帮忙,可是我什么点子都想不到。”我坦白说。 “日影,在我们决定要骗谁之前,你乖乖闭嘴听我们讨论吧。” 您这句话好毒啊,桐香同学。 “原来学长只要锁定猎物,便会狠狠地把猎物啃得一干二净呀!好帅喔!我也想跟学长一样,当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我下次会跟朱鹭子学姐好好谈谈贵府的家庭问题……神林姐弟平常到底把我讲成什么样的恶霸? “那么,桐香姐姐,这次还请你多多帮忙。” 阿薰深深一鞠躬,差点碰到兔子的鼻子。 “大家一起想吧。究竟该怎么做,我们的候选人伊藤学长,才能从一个人望绝缘体,变成一个会让人想帮他擦屁股的人望绝缘体?” 这孩子讲出来的话跟长相真的超级不搭调,有够恶毒的。 桐香摇摇头。 “有一件事更值得我们先讨论。” 阿薰不解地偏着头,桐香只好接着说道: “你想进入总务执行部,对吧?既然如此就牢牢记住:狐彻的游戏,是从制订游戏规则的那一刻开始。” 与此事无关的我,此时也注视着桐香的脸。总觉得她好像提到非常关键的部分。 “狐彻只说要让她赢,对吧?意思是说,你没必要让伊藤学长获胜。” “……咦?”我不禁脱口而出。桐香微微瞥向我。 “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是让郁乃和朱鹭子认输,以及选一个不会对总务执行部分配的预算有意见的委员长。” 伊藤学长不需要赢,只要会长获胜就好。 这种想法有些令人不寒而栗,不过,这的确很像天王寺狐彻的作风。桐香不愧是长年和她在学生会共事的人,果然了解她。 “那么,我们只要说服枫花学姐和过堂学长,请他们不要在分配预算时和桐香姐姐作对,这样不就谁当选都算我们赢吗?” “这也是一个方法 ]桐香说。 “既然如此!”阿薰双手击掌。“那由学长去拜托枫花学姐吧!朱鹭子姐姐说学长很会用花言巧语欺骗女人。” “休想!”桐香气冲冲地抬起上身,兔子从她的怀中逃出,躲到我的桌下避难。 我想对朱鹭子学姐抱怨的事又多一桩,我到底在何时、何地用花言巧语骗过女人? “那是要我一个人对付他们两个吗?可是我跟他们都混熟了……为了成为跟学长一样老练的干部,我非得同时欺骗两个人不可吗……” “不可以学日影!” “我没有什么好学的啦!” 这算哪门子的秘密作战会议?我们说的全都是(家丑)不可外扬的内容啊。 “我说过了,阿薰,不是这个问题。” 桐香轻咳几声,回归正题。 “目前最重要的是,你必须仔细想想:怎么样才算你赢?” 游戏是从制订游戏规则的那一刻开始,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们已经得知会长的胜利条件,那么阿薰呢? 我们无须让会长获胜,只要让阿薰获胜就好了,对吧? “我有一个想要打败的对手。” 桐香忽然口出此言,我惊讶地凝视她的脸蛋。 “因此,我才决定帮助阿薰。我们只是凑巧利害关系一致而已。” 语毕,她望向讶异的我。 “你那是什么表情?”她不悦地说。 “啊,没有啦,呃……”我垂下眼。“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什么输啦、赢啦之类的……” 桐香闻言,略显无奈地微微叹一口气,抚着脖子上的臂章呢喃道: “毕竟我也是总务执行部的人。” 这样听起来好像在说,总务执行部不需要无心赌上尊严奋战的人。我感到不寒而栗,桐香想打败的人到底是谁? “不用管我。你呢?” 我一时之间以为桐香在问我,后来才发现她的视线直直投向阿薰。阿薰睁大那双大眼睛,然后将视线落在指尖。一阵沉默后,兔子从我的双腿间钻出来,好奇地仰望桐香和阿薰。 总觉得被逼问的人好像是我。 我何尝不是被会长牵着鼻子走,她叫我当间 谍就当间谍、她叫我跑腿就跑腿,我没有自己的想法、无法自己下决定。既然如此,难怪桐香叫我闭嘴听他们说话,因为我根本没有立场反驳。 我呢? 不用说,我根本不在意伊藤学长是输是赢。 当然我也不关心会长的游戏,只希望园执和园游会能顺顺利利,希望能盛大地点燃御白穗祭的烟火——希望能和桐香一起看烟火。 因此—— “我……”踌躇半晌后,阿薰说:“我想像学长一样,得到会长的认同。” * 白树台学园有两个新闻社,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私下协调过,总之其中一边偏右派,另一边则偏左派,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这里所说的右派或左派,并非指他们的政治理念,而是他们针对学生会(尤其是总务执行部)所采取的基本立场,亦即“吹捧”或“抨击”。 右派的《白树周报》称会长为“天王寺代表”,称美园学姐为“竹内副代表”,属于正经八百的报纸;左派的《白话周报》则戏称会长为“女王陛下”,称美园学姐为“圣女大人”,充斥着宛如大众晚报的讽刺论调。 星期一,这两家报纸的头版新闻都是报导园执的内部纷争。上头的特大标题写着: ‘园游会执行委员长选举,恐因学生拒绝投票而延期。’ ‘园执猪舍纯真分裂?女王陛下难辞其咎。’ “拒绝投票这件事好像是真的。” 星期一放学后,我随即到学生会办公室报到,只见美园学姐正瞥向摊在玻璃桌上的报纸,满面愁容地说道。 “我刚才跟中央议会的人确认过了,约有一半的执行委员打算拒绝出席后天的会议,藉此取消选举。” “为……为什么呢?” “因为外头盛传,万一过堂同学当选,他会禁止饮食摊贩贩卖一餐一千两百卡路里以下的食物。” 白痴啊!用脑袋想想好不好——我本想这么说,但那台重型坦克确实有可能说出这种话。这八成是“负面情绪大放送”放出来的谣言,但那个人的确给人那种印象,或许有人因此当真。 “毕竟过堂同学是三人中略占上风的一方嘛。不,或许该说是风纪委员长和伊藤同学的负面新闻实在太多……”美园学姐蹙起一双柳叶眉。 假如枫花学姐能得到多一点支持,便能堂堂正正地赢得选战,但事实并非如此。因此,枫花派和伊藤派联合起来拒绝投票,以藉机延后过堂当选。 “话说回来,拒绝投票能中止委员长选举吗?” “是的,我也是现在才知道详细规则。那是四年前制订的规定,只要缺席者超过三分之二,就不能举行投票。” 这么一来,不就无法分出胜负吗?万一这件事被报纸刊出来,园执和学生会的信用将会一落千丈,这怎么行呢?我想每个人都想早一刻通过企划、拿到预算,以便准备节目吧? 我微微瞥向办公室中央后方的办公桌,只见会长正面色凝重地俯视桌面,同时双手忙着做某件事。走近一看,摊在她手边的是《白树周报》和《白话周报》看来园游会的危机也难倒大名鼎鼎的天王寺狐彻——才怪,原来她是用双手同时解两份报纸的填字游戏。你是街头艺人吗?这一招确实很厉害,可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吧! “……《白话周报》的填字游戏制作者真的很有品味,这周他们还是维持高水准,让我苦战得好开心啊。” “那不重要!园执快分裂了,现在谁还有心情选举啊。” 我将会长手边的《白话周报》翻过来。 诚如美园学姐所言,上头一连串文字全部围绕着“如果过堂当选委员长,园游会将会变成何等惨状”,当中还混杂相关人员的证词。 ‘咖啡厅的企划会变成贩卖牛肉盖饭,可丽饼摊会变成热狗摊。’ ‘如果不在话剧公演或演奏会、展览会中贩卖爆米花,会不会拿不到预算?’ 他们谈论的对象不只限于过堂,枫花学姐也在其中。 ‘她会不会在园游会期间动员两百人来监视学生,以防止不正当异性交往?’ ‘她会不会向每对情侣来宾发送道德录影带?’ ‘她会不会在大礼堂举办性教育活动?’ 呃,至于我们的伊藤学长…… ‘存在感太稀薄。’ ‘眼镜太大了。’ ‘熬夜很了不起是不是?’ 为什么只有这边都是单纯的人身攻击, 总之,这下子惨了。这种报导信者恒信(话说我也差点信了),被他们这样一搞,不就显得好像不管谁当选委员长,园游会都岌岌可危吗? 会长兴味索然地望向第二面和第三面的抨击报导,接着抬起眼。 “我不是把这件事交给阿薰吗?” “呃……可、可是,如果选举办不成,那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会长站起身,贼笑着戳戳我的鼻子。 “买好赛马券后,接下来只要看马赛跑就好啦。” 我哑口无言。你以为是在赌博吗?对这个人来说,这一切真的只是游戏? “不过,他也找你当救兵,不是吗?”会长轻弹我的额头。“随你怎么做吧,我很期待你跟阿薰的表现喔。” 总之,当务之急是揪出打算拒绝投票的那帮人。谁管哪个人会当上委员长、会长满意不满意,这些对我来说通通无所谓。怎能让这种无聊的权力斗争妨碍园游会进行呢?太蠢了!这可是我进入白树台以后的第一个园游会,而且对桐香来说,也是她第一次卸下学生会会计的身分、单纯以一个学生的角度,亲眼、亲耳感受的第一个庆典啊。 “什么拒绝投票,那跟我才没有关系!” 风纪委员长枫花学姐噘起嘴说道。 “我完全不知道缺席人数超过三分之二便能中止选举这种规定,而且,我为何要耍这种小手段。只要在当天诉诸正义,大家就会把票投给我。” 枫花学姐自信满满地说道。监察室内的女性监察委员们为她轻轻拍手后,又各自回去做手边的行政工作。 “这样啊,不好意思,我不该怀疑你。”我低头致歉。“那么,呃……你能不能跟其他执行委员说一声,请他们后天一定要出席会议呢?” “好是好……” 枫花学姐有些欲言又止。 “可是,我不保证能说动他们。” “呃,为什么?” 以下是枫花学姐的说词:即使只有枫花派全员出席,依然能达到三分之二的人数门槛,所以选举成立。届时,最不团结的伊藤派不一定会把票流给枫花学姐,因此胜算最大的人仍是过堂。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到头来枫花派还是只能依照预定拒绝投票,伊藤派想必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就算去找他们,他们也不会答应。 “唔……原来如此。”这叫什么?囚徒困境吗?(注:博弈论和经济学中的重要理论之一。若囚徒们都彼此合作、坚不吐实,即可为全体带来最大利益(无罪开释),但在无法沟通的情况下,因为出卖同伙可为自己带来利益(缩短刖期),也因为同伙把自己招出来可为他带来利益,所以囚徒们彼此猜疑,为了不使自己失利,最终会演变成互相出黄的局面。) 其实,只要将大家聚集在同一个地方,便能一次说服所有人,避免他们互相猜忌;可是如果办得到,那干脆当场举办投票就好。正是因为无法召集所有人,我才得这样东奔西跑。 “我也很想在会议上向全体委员解释清楚啊,那种瞎掰的报导怎能当真呢?” “就是说嘛,什么‘动员两百人来监视学生,以防 止不正当异性交往’,那不是几乎得把所有园执成员都叫去巡逻吗?而且,干嘛在大礼堂举办性教育活动?” “什、什、什么?” 枫花学姐脸色大变地朝我逼近,在后头观看的监察委员们则开始交头接耳。 “有、有这种报导吗?” “有啊,刊在《白话周报》上。” “我读过了。可是,记得没有写得这么夸张……” 奇怪。 “你读的是不是《白树周报》?那份报纸写得还算正常。” “或许吧……其、其实我!”枫花学姐忽然大声起来。“我站上园执的顶点后,还是愿意稍微妥协的!怎么可能跟在风纪委员会时一样纯真纯朴呢!” 不,我觉得这样一路看下来,这句话实在是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我会听取大家的意见,而且,如果、如果是正当的异性交往……牵牵手无所谓啊!委员长说过,只要不接吻就不会怀孕。” 郁乃学姐……你到底灌输多少错误的性知识给她?还有,这里是监察室,请不要人声嚷嚷这种丢脸的话,看看后面那些女性监察委员一直在窃窃私语呢。 “此外,我会好好听取伊藤和过堂的意见。如果我当上园执委员长,也会让那两人担任统筹或组长。我们三人并没有失和,什么‘拒绝投票’嘛,那些局外人会不会管太多?” “嗯……这样啊。” 他们确实管太多。听到当事者这样想,让我松一口气。 “那么,假如过堂学长当上委员长后推出重量级园游会,你也能接受啰?” “那怎么行!我绝对奋战到底!” 根本行不通嘛。 我怀抱着不安走出监察室,差点与站在门口走廊上的某人撞个正着。 “哇!” “啊!” 是阿薰。 “啊,学长!你读过这个了吗?写得好过分喔。” 握在他手中的正是《白树周报》。 “读过了。我已经跟枫花学姐谈过,请她劝其他人出席。” “我也去问问她需不需要帮忙!”阿薰冲进监察室,里头传来枫花学姐的声音。 “这不是阿薰吗?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人帮忙。” 我看你们相处得很好嘛。那孩子跟任何人都能自然地聊天,假如派他去说服每一个执行委员,说不定就不会有人拒绝投票。 至于我——只是一个跑龙套的。 “我当上委员长后,还是会让长峰当会计啊,这还用问吗?” 重型坦克过堂在相扑火锅蒸气的另一侧愤然说道。“长峰”这两字听起来真是新鲜,他指的是枫花学姐。 “会计适合有洁癖的人担任,而且长峰从国中就加入园执,早已把工作流程摸透。另外,我完全不会做网站,所以当然得由伊藤当宣传。无论谁当上委员长,实际上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啦。很烦耶,只不过是选个委员长,有什么好吵的?” 挤在诸社社办的其他微胖社员也纷纷点头。 “那么,呃……把咖啡厅的企划改成贩售牛肉盖饭、必须在话剧公演中贩卖食物之类的是……” “谁说的!” “不是我啦,是报纸上说的。” “报纸才没有写那种东西,是你瞎掰的吧?即使是八卦报纸,也不可能这样乱写。” 咦?其他社员也不解地偏着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可能做每件事都跟相扑招式一样硬撞、硬推、硬压啊,当然会把园游会的整体概念跟诸社划分清楚,至少会退让一步,把特大碗改成大碗。” 我不懂这是哪门子的让步…… “那么,假如枫花学姐当上委员长,你也能认同她的纯真纯朴园游会——” “这点我绝不让步!” 诸社的社员们也群起鼓噪。 “那还用说吗?” “我们的创社目的就是为了让肥猪有女人缘啊!” “如果不能向女人搭讪,园游会还有意义吗?” 于是,我伤痕累累又绝望地走出诸社社办。运动类社团大楼特有的汗臭味,跟制汗剂、泡面、洋芋片等味道全搅和在一起,让我闻得头都痛了。身穿运动服或队服的男学生们好奇地看着我,在走廊上来来去去。 当我拖着身子下楼梯时,后面有人出声。 “大家好!打扰啦!” 是阿薰的声音,我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是神林啊,你来得正好!” “这是我们新研发出来的相扑火锅,快来试吃!” “委员长选举现在变得一团乱,你也——” 我也听见过堂他们的声音。 阿薰不是去找过枫花学姐了吗?这下子又来拜托这群人啦?也罢,时间紧迫,待会儿再说吧。我离开社办大楼。 打从学生大会那件事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踏入it社的社办。 “就算我呼吁大家拒绝投票,我想也没人会理我。” 伊藤学长额头上贴着退烧贴片,一边吸着提神饮料说道。 “因为社长根本没有人望嘛。” “没错,他一点人望都没有。” “这个人只有电脑技能。” “选择投给社长的人,只是因为不想投给其他人而已。” 脸色同样困倦的it社社员们,将视线从键盘上投向我,异口同声地说道。伊藤学长则灰心地垂下头。 “说到底,假如长峰同学那边的人全体拒绝投票,只有我们这边的人出席,那不就会变成过堂获胜吗?所以,大家应该不会出席吧……” “啊,刚才我已跟枫花学姐谈过,他们愿意打消拒绝投票的念头,全体出席。” 伊藤学长闻言,顿时睁大双眼。 “……才怪,不过还是请学长这么跟大家说吧。如果每个人都信以为真,谎言就不再是谎言。” 听我这么补充,伊藤学长不禁叹一口气。 “唉,原来如此。我想也是啦,真不愧是总务执行部最自豪的的骗徒……” 为什么连it社的人都知道这个外号! 不过唯有这么做,才能解开囚徒困境。说谎也无所谓,重要的是将其中一方接下来的行动告知另一方。假如伊藤派能因此出席,枫花派知道后或许愿意出席。 “可是啊了”伊藤学长声音孱弱地说。“虽然这么说对会长很不好意思,可是我根本没有胜算嘛。我看届时不是重量级园游会,就是纯真纯朴园游会。唉……” 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在键盘上喃喃低语的伊藤学长。 “两边的整体概念你都不喜欢吗?” “废话!” 伊藤学长猛然抬头、双眼圆睁,吓死我了。 “他们两个都太极端啦,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话是没错……那么伊藤学长,你的整体概念是什么?” “我还没想。” 喂,后天就是投票日耶。 “你觉得‘普通’怎么样?还有‘平凡’或‘正常’如何?其他两人实在太过火,或许相较之下我会显得比较好,因此得到比较多选票喔。” 你做梦吧。 “其实不需要拘泥于两个字啊。” “这已经变成传统。每年选出新的委员长后,当年的园游会口号都是由两个汉字组成。” 这么一说,去年的口号好像是“博览”。 “也可以选择‘妥协’啦、‘缴费’啦、‘加班’啦……” 正当伊藤学长一一念出光是听了就令人脱力的口号提案时,it社 社办的门应声开启。 “大家好!咦?呃,学长?” 来者又是阿薰。原来阿薰打算三个候选人都拜访过一次吗?早知道我就跟他一起行动。 “喔,这不是神林吗?” “我借用你的外型做出新的纸娃娃喔。” “你今天一定要当我的动态捕捉演员。” 气色欠佳的it社社员们朝阿薰逐渐围拢,看来跟一群僵尸没两样。阿薰连在这里都变成一个大红人啊?我不由得心想,与其提拔我当干部,倒不如早点让阿薰当上干部,他比我有用一百倍。 “不好意思,先等我忙完再说好吗?”阿薰朝着僵尸们合掌恳求,然后转向我。 “学长,我己经跟过堂学长和枫花学姐谈过。现在不应该把心思放在狐彻姐姐的入门测验上头,因为不管选举结果如何,园执都会变得一团乱啊!” “唔……嗯……” 阿薰一针见血的言论,似乎将伊藤学长打击得体无完肤,只见伊藤学长垂下双肩,令人担心他的胳膊是不是断掉了。不过,我的想法跟阿薰一样。 “……教授真是个伟大的领导者……” 伊藤学长低声咕哝着,it社社员们闻言,赶紧出声安慰他。 “社长,如果是要比过劳死的模样,你绝对不会输给教授喔!” “社长,你不也说过自己得了圆形脱毛症吗?要比秃头,你也绝不会输!” “如果是比眼镜的大小,社长绝对稳赢啦!” 你们这叫安慰吗? 就连阿薰,也在伊藤学长面前跪下,用力握紧他的双手激励道: “没关系,背水一战吧!现在能统合园执的,唯有缺乏信条、理想、尊严、人望的伊藤学长一人,我也会尽全力帮助学长!” 在伤口洒盐已经很狠,不要连芥未酱跟辣椒酱也一起抹上去好吗? “我们来想一个帅气的口号吧,我会一起想的。接下来只要在投票当天讲出一场帅气的演讲,伊藤学长一定可以当上委员长!” 口号根本不重要吧?我不禁心想。重要的是执行委员们分裂成三方势力,这可是个大问题。即使当天逼迫每一个人出席、强行举行投票,假如问题没有解决,无论谁当上委员长都无法收服人心。 ……收服人心? 我望向伊藤学长的手。他正一边和阿薰讨论,一边将想到的二字词汇写在笔记本上。口号吗…… 我想起桐香说过的话。 对阿薰来说,怎么样才算赢呢?那时阿薰的答案是:获得会长的认同。 没有得胜也无所,只要赢了就好——我脑中浮现这句乍看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没有错,游戏是从制订出胜利条件的那一刻开始。 “啊……” 这一声从我的唇间流泄而出,耳尖的阿薰倏地站起身,望向我这边。 “学长,你是不是想到什么点子!” 阿薰的眼睛一亮,握住我的手。 “你想到一个可以一举解决所有问题的阴狠策略了,对吧?对吧?” “呃……啊、嗯、嗯,算是吧。” 他对我抱持这么大的期待,反倒令我难以启齿,而且我也不想让太多人听见。于是,我将阿薰和伊藤学长带到it社社办后方那间跟垃圾场没两样的休息室,在那里跟他们说明作战策略。说着说着,伊藤学长的嘴巴越张越大,阿薰则兴奋得几乎想将我一把抱住。 “好厉害!真不愧是学长,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这一招!” “呃……不,我不是说了吗?关键部分我还没想到| “我来想吧,毕竟这是我的入门测验嘛!” 对喔,说的也是,麻烦的部分全推给阿薰吧——精神上疲惫不堪的我,就此当机立断。反正说到底,这一招还是得由阿薰来做才行。 我一走出it社的社办,门后便传来伊藤学长和阿薰的对话。 “……真亏他想得出这么冷血的方法……” “很厉害吧?他阴险狡诈的程度真是教人不寒而栗。学长是我的偶像!” 不知道他们在说谁喔?反正一定不是我啦! 我快步走向新闻社的社办,记得他们的社办就在楼下。我非得跟他们抱怨一下那则抹黑报导,最好逼他们在明天发行号外刊出修正报导,顺便在网站上发表道歉启事。 当我在二楼走廊寻找新闻社的社办时,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那条人影转眼间就消失在走廊另一端,所以我没能看清楚。但是,那头黑中带灰的头发、黑白相间的缎带以及滑到手肘的制服外套,我绝不可能看错——是桐香,她为什么跑来文化类社团大楼? 前方几步之遥的社办门扉微微开启,几名男学生探出头,目送桐香离去。我顿时发现,这不就是我寻找已久的新闻社社办吗?此处是《白话周报》的编辑部,我一走近他们,新闻社的社员们纷纷转向我,表情甚是惊讶。 “干、干嘛?怎么又是学生会的人!” 那几颗头瞬间缩回社办内,独留巨大的关门声回荡在走廊。我赶紧冲向新闻社社办,门上贴着一大堆写着“禁止进入” 一内有危险物品”的贴纸,搞得脏兮兮的。 “滚回去!” “王八蛋,我们要捍卫新闻自由!” “我们绝不会再输给学生会!” “你们会长等着被拍到小裤裤的走光照吧!” 里头传来上述的叫嚣声,我不禁望向桐香消失的方向,难道她比我抢先一步,已向新闻社抱怨那则抹黑的报导吗?那个成天躲在会计室的人,会为了声张正义而特地跑这一趟? 我心想,毕竟她也是总务执行部的一员,而且答应要帮忙阿薰嘛。 不过看样子,新闻社现在应该不想听“给我刊载道歉启事”这种话,遑论叫他们发出修正版的号外。照桐香的个性看来,她八成直话直说地教训他们一顿,把他们全都惹火。 没办法,总之等到后天吧。 只要能凑齐人数举行投票,我们就有胜算。 * 星期三,放学后。 中央校舍的大会议室里挤满园游会的执行委员们,梅雨季才刚结束,空气湿闷,就连冷气开到最强也仅能稍稍抵挡这两百人以上的热气。 没错,人数有两百人以上,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只有几个人出于个人因素缺席,他们没有发动拒绝投票。我一边数着鱼贯进入会议室的学生们,一边沉浸在轻微的疲劳之中。真是受够了,我想回宿舍睡觉!我脑中甚至浮现这种窝囊的想法。不过,平息拒绝投票风波的人并不是我。 “怎么样?我们这边的人望可不是盖的呗?” 郁乃学姐在右座对我低声说道。 “嗯,谢谢学姐帮忙……” 说服枫花学姐派的执行委员们出席会议的人,居然是郁乃学姐。毕竟她的职位比枫花学姐高,所以说的话也比较有分量。 “日影学弟,我!快点夸奖我,我也要!” 坐在左侧的美园学姐,激动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 “你可以摸摸我的头,说我是‘乖孩子’喔!” 请稍微冷静一点,而且你的年纪比我大耶。 “美园学姐,谢谢你的帮忙。若不是有你,我一时之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拜托美园学姐去说服伊藤学长派的人马。简单说来,这一招叫做“正面对决”,只是委托大人物充当和事佬。由于选不出园执委员长,委员会就无法正常运作,因此互相敌对的监察委员会和总务执行部此回尽释前嫌,合作无间。 “你们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吧?有什 么好得意的?” 我身后的朱鹭子学姐靠在墙边,没好气地说道。 “话说狐彻呢?她叫我一定要来,她人呢?” “啊,朱鹭子学姐,你是被会长叫来的吗?” 中央议会跟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并没有直接关连,因此朱鹭子学姐其实不必出席。先不论脸上写着“我很好奇”的郁乃学姐,我正奇怪朱鹭子学姐为何也在这里。 “她把我叫来,自己却在学生会办公室睡大头觉啊?” “大概吧……” “可是圣桥学妹也来了耶?” 正是如此。美园学姐左侧的铁椅上,很不可思议的——桐香竟然双手抱膝坐在那里。 “……我只是来确认一下。” 桐香喃喃说道。 “最后还是没有赢……我想不通,所以才来这里一探究竟。” 没有赢? 正当我跟美园学姐、郁乃学姐、朱鹭子学姐全将视线集中在桐香脸上时,讲台上传来几声掌声。前任委员长——教授,正努力想使会场安静下来。 “好,开始啰。其实我在上一场会议中就已卸任,不过现在情况有点混乱,所以我暂且破例,在本回会议担任司仪。” 教授高声一呼,委员们才将注意力转往讲台。我再度端详桐香的脸。 “……你哪里想不通?” “狐彻到底想做什么,最后我还是想不通。” 会长? 坐在我和桐香中间的美园学姐不解地看看桐香又看看我,大概不懂我们在说什么。不过,其实我也不太懂,为何提到会长? “可是,会长这次什么事也没做啊。” 桐香摇摇头。 “那个人不可能与人打赌又不闻不问,这回连我也没看出她的企图。”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指会长吗?桐香说想打败的对手,原来是天王寺狐彻? 教授在讲台上说了几句话,接着,讲台下的重型坦克——过堂,便摇晃着巨大的身躯登上讲台,向大家问好。他将手上的纸摊开,上头写着“体力”两字。 “‘体力’就是我的园游会口号!‘体力’两字蕴含各种意思,我所指的体力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此时,一群人忽然群起叫嚷: “你是指体重吗?” “难道不需要智力啊!” 大会议室内弥漫着一股火药味,但是桐香的喃喃低语,却比叫嚣声、过堂浑厚的声音更清楚地钻进我耳里。 “教导风纪委员长那派人马发动拒绝投票的,八成是狐彻。” 郁乃学姐咕哝道:“啥?”我也探出身子端详桐香。 “会长?为、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 “因为,连我也不知道委员长选举的出席者必须达到一定人数,而且美园也不知道,那么一般学生更不可能知道。经过调查后,我发现在四年前制订这项规定的人正是狐彻。” 我目瞪口呆,身后的朱鹭子学姐也转过头来。只见她双眼圆睁地说: “……没、没错……当时我跟狐彻调整过许多细微的规则。” 待我回神时,过堂的演讲已经结束。教授询问是否有其他候选人想上来演讲,于是伊藤学长举手走向讲台。 “我的口号是‘共有’,大家怀抱相同的梦想——” 这时,观众又开始叫嚣。 “你是指动画档案共有吗?” “你是指色情图片吗?” 伊藤学长板起脸来轻咳几声,打算继续说下去,但几乎所有人都充耳不闻。虽然拒绝投票的风波已停止,但他们对候选人的不信任感依然残留在心。拒绝投票是会长提供的点子吗?那么,难道会长想故意分裂园游会执行委员会? “会长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这样只是破坏大家对园执干部的信任而已,连报纸也写出那种莫名其妙的报导。” 这是会长的企图?会长做出那么过分的事马? 然而,桐香摇摇头说: “狐彻阻止了那则抹黑报导。” “……咦?” “前天我去新闻社确认过。当他们将牛肉盖饭啦、动员两百人监视情侣啦这些抹黑报导排满第二面跟第三面,而且也试印过时,狐彻闯进去逼他们换掉那些报导。” “可、可是……” 桐香微微瞥向我。 “你看到的,八成是狐彻从新闻社那边抢来的试印版本。” “……啊。” 没错。我念给过堂、枫花学姐、伊藤学长他们听的那些抹黑报导,确实是从会长手中拿来的。那份报纸原来是试印版本,不是实际发行的那一份啊。 桐香将一份摺起来的报纸递给我,是《白话周报》其中第一面的内容我还有印象,但第二面跟第三面的园执干部介绍报导,却跟我读过的那一份大不相同。上头刊载着三位候选人的政见,过堂说他非常欢迎可丽饼跟冰淇淋摊,枫花学姐也说请各位情侣尽情牵手,伊藤学长则说他昨天睡得很好(?)。这则报导怎么看都是意图平息拒绝投票的风波。 明明是她自己设下的陷阱,又自行摆平、奋力挽回那三人的名誉,我真搞不懂。自己点火又自己灭火,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狐彻大概是……” 桐香瞄了讲台旁的教授一眼,呢喃说道。 “她想让大家看看,少了前任委员长,园执会变得多么分崩离析。” 想让大家看看? 她设下拒绝投票的陷阱,以便测试委员们是否有本事力挽狂澜,所以才让人家见识园执四分五裂的模样? 给谁看?过堂、枫花学姐、伊藤学长?还是每一个园执委员? 不,还是说……是我们呢? 曾几何时,讲台上的人换成第三位候选人枫花学姐。她刻意摊开旗子,让观众看见写在旗子上的两个字。 “我的口号是‘同志’,怀抱相同志向的我们,如今齐聚一堂……” 群众们的叫嚣声,依然没有放过枫花学姐。 没错,我们亲眼目睹园执变成一盘散沙的模样。因此,我们拟定作战策略、拚命打通关节,好让委员们能接纳每一个当选的人;也为了让每个当上委员长的人,都能站在总务执行部这一边。 不知不觉中,我们每个人都成为会长手中的棋子吗? 教授环顾大会议室,说:“还有没有其他候选人?没有了吧?” 这时,第一排的某人举起手。 会场再度哗然。 因为,举手的人正是伊藤学长。 “怎么?伊藤,你觉得刚才讲得太烂,所以想重来吗?” 教授此言一出,场内顿时传出此起彼落的窃笑声。然而,伊藤学长起身回头环视场内一圈,认真地说: “能不能请大家……一同采用我和过堂、长峰同学的口号呢?” 态度各异的议论声,如同涟漪在场内扩散开来,大家想必听不懂伊藤学长的意思吧。我咽下唾液,接下来就是我拟定的第一步策略。我一边祈祷,桐香刚才说的一言一语同时化为不协调音,搅乱我的心思。 我不知道会长到底在盘算什么。 “一同采用?你是说今年要推行三个口号吗?”教授问。 伊藤学长再度站上讲台,拿起粉笔步向黑板,将三名候选人的口号从上到下逐一写出。 “……啊……” “……咦?” “不会吧……” 会议室中四处传来惊叹声,连美园学姐和郁乃学姐也半张着嘴,凝视着黑板上的六个大字。 有 志 力 共 同 体 伊藤学长搁下粉笔,缓缓环视会议室,接着开口。 “请看,这就是我们的口号,‘将有志之士的力量集结为共同体’——这不是我们学校园游会的宗旨吗?各位不觉得这可以直接拿来当作报导的标题吗?附带一提,我和过堂、长峰同学都决定三人共同为委员会努力,大家觉得怎么样?” 只见过堂的嘴巴一张一阖,枫花学姐则全身僵硬地注视着黑板。这也难怪,其他委员们都纷纷感叹“好厉害”、“真不敢相信”、“呃,这是巧合吗”。 “那是……” 美园学姐在我耳边如梦呓般呢喃道: “……你一手策划出来的吗?” 我以轻到不能再轻的力道微微点头。 “我只是出点子而已。其实……” 实际想出那套文字组合的人并不是我。毕竟这不是我的战场,所以我才能想出这么乱来又愚蠢的点子。 此时,会议室中传来三三两两的掌声,仔细一看,其中一个鼓掌者正是过堂。成功了!这下子伊藤学长应该能够咸鱼翻身——不,现在谁当选委员长都无所谓,因为设计这场计谋的人…… 此时,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讲台上的伊藤学长继续说道: “其实,这一切并非巧合,三个口号都是同一个人想出来的。” 我差点站起来大喊。等等,学长干嘛泄底?我们之前可没讲到这一点喔!接下来不是只剩下投票吗?投票后你就可以当选委员长啦! 伊藤学长鼓动喉咙、咽下一口唾液,接着解释: “那个人不只跟我感情好,也跟过堂同学、长峰同学很要好,愿意听我们倾吐心事。我想正因为如此,他才能提供给我们三人三种口号。” 会场中的议论声已经不是区区涟漪,而是演变为滔天巨浪。执行委员们开始窃窃私语,谈论着“咦,是谁啊”、“真的假的”、“有这号人物吗”。我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逐渐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流沙中。 伊藤学长再度开口。 “对不起,我们好像欺骗大家。可是,那个人为了将四分五裂的园执整合为一,不仅想出这三个口号,还在我们三人间来回奔走。既然如此,我认为那个人才是‘最适合坐上今年园执委员长宝座的人’。” 我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伊藤学长。 然后,我瞥向坐在会场左侧一隅的某个人。那一带坐着许多国中部一年级生,他同样露出呆若木鸡的神情——然而,伊藤学长依然毫不留情地呼唤他的名字。 “神林薰学弟,能不能请你出马参选呢?” 我的椅子顿时发出叽嘎声,原来是站在身后的朱鹭子学姐拄着我的椅背,往前倾身。 “咦,阿、阿薰?” 委员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在阿薰身上,他也困惑地眨眼。尽管被掌声催促着走向讲台,阿薰仍然狐疑地交互望向我和伊藤学长。他完全不明白伊藤学长为何会突然使出这一招,而我也是。 “……那是谁啊?” “神林?” “谁是神林?” “他不是国一生吗?” 委员们讶异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奇怪,神林不就是……” “原来如此……” 至此,桐香终于注意到了。她回头询问朱鹭子学姐: “朱鹭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是狐彻叫你来的?” 朱鹭子学姐眼神疑惑地颔首。此时,我脑中最后一块拼图,伴随着火光与刺耳的钝响,于焉嵌入。 步向讲台的阿薰走过我和朱鹭子学姐面前,接着场内的每个人终于察觉到一件事。 “神林不就是那个……” “啊,是公主的……” “妹妹。” “不对啦,是弟弟。” “喔?” “他也来我们学校就读啦?” 铁椅上的我,觉得全身的力量正一点一滴流失。当时桐香感受到的浓烈挫折感,我也尝到一半。 打从一开始,天王寺狐彻便是瞄准这一点。那女人起初就想让阿薰当上园执委员长,才给予他入门测验、煽动拒绝投票,好让我们见识到执行委员会有多么不团结。她把我从作战计划中排除,逼阿薰四处奔走,让他成为三位候选人之间的桥梁,再私下拜托伊藤学长在选举当天背叛我们、推荐阿薰。此外,会长还采用令人难以置信的手段补足阿薰缺乏的部分——广泛的知名度,也就是让他顶着姐姐的光环。这是她的计谋,所以故意把朱鹭子学姐唤来会场。只要他们俩站在一起,任谁都会发现他们是姐弟。 然后—— 阿薰在距离讲台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再度不安地望向我。他的眼神仿佛说着:“我站在这里没问题吗?” 当然,阿薰压根儿不打算参加委员长选举,因此从未拟过演讲稿。最重要的是他才国一,别说是实务经验,他连御自穗祭都没有参加过。 我愣怔地想起天王寺狐彻。这女人真令人难以置信,最后的最后——她的赌注中最重要的部分,居然毫无计划吗?即使事前布下那么大的局,阿薰依然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算。天王寺狐彻欺骗部下、利用劲敌、极尽所能地放长线钓大鱼,却在最终转角前的最后数百公尺处,让自己投注的马自生自灭? 我跟桐香是不可能赢得过这种女人的。 因此,我虚弱地对阿薰报以微笑。没关系,你就上台吧,反正不管你当不当选,我们都已输了。我已经没力气懊悔,既然如此,你就想想会长赋予你的入门测验吧。让会长赢!你必须让会长赢,必须绞尽脑汁、努力扮演一个舌粲莲花的人,讲得天花乱坠、把大家唬得一愣一愣,然后收集选票,抢走那顶虚荣的王冠! 我不知道阿薰是否看得懂我的意思。 或许应该说,他根本不可能懂。这个人比我强韧多了,只见他挥开脸上的阴霾,对着我和朱鹭子学姐粲然一笑,然后转身登上讲台。 仿佛一个即将上台领奖的人。 * 数日后,我曾经询问阿薰当时的感想。 “你当时知道那是会长的计谋吗?” “咦?怎么可能!我又不像学长那么聪明。” 阿薰笑着说道。 “只是大家都用期待的眼神望着我,枫花学姐也为我鼓掌,另外,我一想到连朱鹭子姐姐都看着我,就觉得自己必须振作起来才行。我可是拚了老命呢!现在已经忘记自己说过什么啦。” 说是这么说,阿薰的演讲可是相当有模有样。这种人天生适合活在聚光灯下,像我就办不到。 * “……你干嘛摆着一张臭脸?” 园执委员长选举后的翌日放学后,我一到学生会办公室,比我早一步抵达的会长便贼笑着问道。 “昨天不是一切都很顺利吗?我本来想和大家大肆庆祝一番,你却匆匆开溜,桐香也躲在会计室里,完全不肯出来。” 我耸耸肩。 “你自己心知肚明,不要明知故问。” 会长咯咯一笑,随兴地横躺在沙发上。 “你跟桐香心里有何感想,我大概猜得出来,不过你们未免太高估我。我不可能有办法预见未来,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别人。” 我哪知道你办不办得到?现在就算你在天空飞、走在水面上、徒手举起卡车,我也不会大惊小怪。 “那你说,为什么要教导他们‘拒绝投票’这个手段?万一委员长选举真的办不成,你要怎么收尾?” “到时叫教授继续当委员长就好啦。” “啥!”我不禁发出怪声。“可、可是他的考试……” “他只要待到各企划审核完毕、预算也分配完毕就好,顶多待到暑假期间吧。因为在那之后,总务执行部不会再插手。” 与其让得不到所有人认同的过堂或枫花学姐担任委员长,倒不如取消选举、让前任委员长续任——原来如此,若是教授,一定能像去年一样管好整个委员会。 “当然,”会长补充道,“如果能逼你们产生危机意识,进而四处奔走、打通关节,那就再好不过啰。” 我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可是,你心中早已决定要让阿薰当上委员长吧?” “那还用说。不过,我真没想到你会使出如此乱来的招数。其实,即使阿薰没有任何人脉与经历,我仍打算向it社社长推荐他,因为老实说,it社社长的胜算实在太小,所以我只能推出一个连朱鹭子和郁乃也料想不到的候选人。” 真的假的?我真不敢相信。 “那么,假如我们完全没有准备该怎么办?阿薰也有可能吓得不敢出来,不愿意参加竞选啊。” “不怎么办啊,就算我输啰。那部分我没有预备其他后路,全凭一股信任。因为我觉得,既然有你跟着他,应该会替他想办法,所以才把赌注押在他身上。” 我就知道!真是傻眼得说不出话。 会长又补充道: “以前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相信别人,而是相信自己绝不会看走眼。接受考验的人不是阿薰,而是我自己。” 原来如此。 从会长向阿薰提出入门测验的那一天,到选举日当天的这段时间内,阿薰早已在某个时间点过关了——就是会长决心让阿薰自己决定选情的那一刻。至于我跟阿薰,只是为了证明会长的睿智判断而东奔西走,真是辛苦。 “对了,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阿薰。” 会长坏心眼地说。 “让他知道自己过关就不好玩啦,我要让他多等一下,欣赏他焦急的样子。” 你真的很没人性耶。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应声开启。 “早安!” 阿薰抱着一个大纸袋,步履蹒跚地走进来。 “狐彻姐姐,谢谢你给我去年的资料!我通宵把它们读完了!” 阿薰将纸袋中的资料堆在沙发前的玻璃桌上。那是上一届御白穗祭的导览手册和传单、企划书,我看八成有好几千张。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新生却当上委员长,实在很手足无措,不过既然当选了,只能好好努力!还有,呃,狐彻姐姐,那个……入门测验的结果如何?伊藤学长没有参选,居然是我当上委员长……我昨晚想了一整夜,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过关……” “嗯?我也不知道耶,现在正在考虑呢。” “咦~怎么这样?拜托你快点决定啦,我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 “这样的阿薰很可爱啊,你再多为我心跳加快一些吧。” “呜呜呜,狐彻姐姐,不要欺负我啦~” 我不忍心看阿薰一直被玩弄,躲到厨房做些以苏打饼干为基底的小点心,然后轻敲会计室的门。门后传来“嗯……”的微弱回应,于是我转动门把。 桐香沐浴在黑暗中的荧幕逆光下,堪称懒散地深深沉在椅子中,默默啃着洋芋片。电脑显示器的漆黑画面,倒映出那张不悦的脸蛋。 我将盘子搁在边桌,桐香却不理不睬。她维持着一定的缓慢节奏,持续动手、动口,制造出清脆的咀嚼声。 我望向堆积在架子上的各种零食包装袋,试探性地间: “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暴饮暴食?” 声响微微慢了一拍。 “……为什么?” “没有啦,因为我很不甘心啊,老是被会长要得团团转。” 就跟你一样——这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我觉得桐香的懊悔,应该远远比我来得更深、更沉。 “……我一直赢不了她。” 桐香停止手部动作,不经意地说道。 “从小学开始,每当狐彻策划着什么,我总是想努力洞烛机先、先发制人,却从来没成功过。” 她们俩的关系真奇怪。不过,我现在终于稍稍了解,为什么活像只野生小动物的桐香,愿意当狮子女王天王寺狐彻的部下,在学生会这种地方工作。悔恨与崇拜,其实是同一种情感的两种面貌。 一阵长长的沉默后,桐香指向架上最顶端的那个袋子。 “我还有两包浓汤口味……你可以拿去吃。” 我在椅脚边和桐香背靠背坐下,打开洋芋片的袋子,桐香则将手伸向我端来的苏打饼干。就这样,我们两个悲惨的失败者,开始默默动手与动日。在一片漆黑之中,唯有两种相异的咀嚼声相互交错、重叠。 此时,没有一个人知道——总有一天,我和桐香必须将天王寺狐彻视为真正的敌人,与之交战。那是好久好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现在的我们,只是背靠着背,咀嚼着那股悔恨,那股既甜又苦的失败滋味。 不过,这味道其实不赖。 第五章 这回的学生会侦探事件簿,我想将它当作一则小插曲来处理。毕竟,本回的主角是个小得能蜷缩在人怀中的小家伙。 依据角度的不同,它的毛色会呈现灰色或褐色;背上有个明显的星形大斑纹,即使从远方也能石得一清二楚。根据调查,与它最相近的品种是长毛垂耳兔。我不清楚它的年龄,但以那胖嘟嘟的体型和超级亲人的个性看来,至少应该不是刚出生的小宝宝。我独自住着一间双人房,它是我的室友。它还没有名字,不管别人怎么称呼它,我本人坚持它没有名字。说到底,我和它成天腻在一起,干嘛故意帮它取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名字,很容易搞混耶。 然而,会长说:“会吗?我觉得很容易分辨啊。” “哪有!我常常搞不懂桐香到底是叫兔子还是叫我。” “我可不一样,你们两个我区分得很清楚。” “你说到底哪里清楚?” “你的‘日影’是片假名,兔子的‘日影’是平假名。” 这样听得出来才有鬼啦! * 一进入七月,会长便说她星期四和星期五要请假。 “可是快要考试了,你要出远门吗?” “我师父下山啦,我得去道场闭关三天才行。” 师父?道场? 很难待的,会长之后就不再开口。这还是我头一次看到欲言又止、支吾其词的会长,一旁的美园学姐闻言,也露出一副“喔~你说那个呀”的表情,害我不好再吐槽、逼问下去。 “总之,郁乃八成又会趁我不在的这段期间打什么歪主意,你们几个得小心。我在那里连电话都无法接听,这对那家伙来说是个找碴的好机会。” 隔天星期四放学后,我到学生会办公室一看,宽广的办公室中只有美园学姐一人。如果只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好稀奇,但会长室的门把上,挂着一条深蓝色的东西。走近一瞧,原来是绣着“总务执行部代表”几个大字的臂章。 她真的不在啊?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让她非得在道场闭关? “详情我也不清楚。” 美园学姐说。 “狐彻一直在学习武术,每年一到夏天,她的师父就会下山来住在她家,然后陪她练武。去年师父是暑假时才来,今年好像稍微早一点。” “会长的……师父吗?” “听说把狐彻治得服服贴贴呢。即使要上课,但只要师父一声令下,她恐怕也非去不可。” 把她治得服服贴贴?那个天王寺狐彻? 会长的武术老师啊……感觉好像是个可以轻易徒手把大楼劈成两半的人。 “话说回来,日影学弟,现在……只有我们两人耶。” 美园学姐忽然喜孜孜地从座位起身,猛地凑过来。 “咦?呃、这、是……是吗?” 桐香不是在会计室吗? “以前实在找不到机会跟你独处,今天既然狐彻那颗电灯泡不在,我们藉机来谈谈一些重要的事吧。我想跟你谈谈我们的幸福未来!” 你现在看起来也很幸福啊——在脑中过得很幸福。 “未来……是多久之后的未来?” 我不自觉问一个非常无关紧要的问题。 “呃……嗯……” 见到美园学姐开始认真思索,早知道我就不问了。 “学姐,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 “我们来想想,孙子上幼稚园时要送什么贺礼吧!” 谁理你啊!你是说几年后的谁的孙子? “糟、糟糕,我想得太远。” 美园学姐害羞地双手捂面。 “我们先回到现实层面。呃、呃……”她轻咳几声。“毕竟得先生小孩才会有孙子嘛!”你不是说要回到现实吗?“不、不行啊,日影学弟,你、你怎么能说出‘生小孩’这种下流的话……”我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该做一个“明明就是你说的”按钮。 “呃,学姐,我们差不多该尽本分——” “对、对了!我必须尽妻子的本分才行!你要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 “鬃刷!。”注:“我”的日文是わたし,鬃刷的日文是たわし,日影故意玩文字游戏。) “鬃刷?” 我一时玩心作祟脱口而出,结果她居然当真啦。 “鬃刷是什么玩法?感觉好像会很刺痛耶。”美园学姐面红耳赤地抗议。我的心也好刺痛,会长,拜托你快回来。 正当美园学姐边说“请你提出一些正常的玩法”,边把我逼到墙边时,会计室的门开了。 “美园,这是那些商借体育馆的单位提供的草案——” 桐香拿着一叠列印出来的资料踏进办公室,一看到紧黏在墙边的我和美园学姐,顿时全身僵直。她的脸倏地如番茄般通红,大叫着:“笨蛋!日影你这笨蛋,下:流!”一边把那叠纸和原子笔朝我砸过来。 “哇!住、住手!不对、桐香、这是——” 我帮美园学姐挡下原子笔。 “就是说啊,桐香学妹,我们连舌头都还没伸进去呢。”学姐,你闭嘴啦! 到头来,当天朝我伸出援手的人,竟是抱着大堆行李进入学生会办公室的阿薰。大纸箱砰然落地,吓得我和美园学姐、桐香赶紧回头。 “哇……” 阿薰伫立在大门口,注视着我们三个僵直的人半晌,接着眼睛一亮。 “真不愧是学长!呃……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总之学长超强的!” 请问我哪里强,拜托你先想清楚再说好吗…… 然后,从小和会长一起长大的阿薰,说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我和美园学姐、桐香围坐在学生会办公室的会客桌旁,聆听阿薰的话。 “天王寺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武士世家,他们现在依然遵循传统,经营着一座某某流派的道场。我们家也跟他们一样。” 啊,神林家果然也一样,难怪朱鹭子学姐和阿薰身上都有一股武士气息。 “听说天王寺家和神林家以前感情很好,还是亲戚呢。我和狐彻姐姐是……呃,算是远远房堂姐弟吧。” 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远远房堂姐弟”这个词,但简单说来,大概是他们的曾祖父母是兄弟姐妹吧。 “狐彻姐姐的父亲是个很乱来的人,他好像一直深信自己的小孩一定是男生,所以起初是帮她取了‘虎彻’这个名字。”(注:虎彻与狐彻的念法皆为“kotetsu”) “哇……”虎彻虽不算是很常见的名字,不过似乎颇有来头,好像是一位知名铸剑师的名字。“呃,那‘狐彻’这名字又是怎么来的?” “一定只是换了同音字而已。”一旁的桐香喃喃说道。“说到底,‘狐’这个字其实不能用在人名上头。” 我现在才知道有这种说法。 “狐彻从小学起就一直用‘狐’这个字,她身旁的每个人都以为那是她的本名。”桐香说。她跟会长好像也是从小就认识。“我曾经问过她原因,她说她非常尊重父亲的决定,但‘虎彻’是男生的名字,一点都不可爱,所以她要改一个字。” 先不论“狐彻”这名字可不可爱,但我觉得它看起来也不太像是女生的名字。为什么不改成“彻子”之类的? “接下来呀,就是狐彻姐姐厉害的地方!” 阿薰略带兴奋地说道。 “在狐彻姐姐十二岁生日那一天,她向父亲下达挑战书。她的父亲——也就是天王寺某某流的掌门人,是全道场中最强的人。她说如果自己打赢父亲,他就必须答应她将名字改 成‘狐彻’。结果,狐彻姐姐只使出一记正拳便击溃父亲,她趁势逼迫家庭法院屈服,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狐彻’。”(注:family court,专门裁决家庭纠纷,美国与日本都有家庭法院。) 这父亲真没用——不,应该说会长强得太夸张。 “因为她父亲被打得惨兮兮,因此她父亲的师父——也就是狐彻姐姐师父的师父,从此每年都来陪她练武] “喔,那个人就是这回下山找会长的人啊。” 阿薰点头。 “我也不太清楚那位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同样不知道上桐香说出狐彻都不愿意说,或许对方是个很可怕的人吧。” “是呀,去年夏天狐彻回来后,好像变得死气沉沉呢。”美园学姐说。 此时,我们四人顿时一阵沉默。我再度在脑中想像那位师父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居然能让那个天王寺狐彻安静下来,其他三人八成跟我一样。 “啊上阿薰突然开口。“朱鹭子姐姐或许知道那位师父的一些事喔。” “朱鹭子学姐跟那个人学过武术吗?” “不,姐姐是神林流的继承人,只是小时候常常去天王寺家玩。毕竟朱鹭子姐姐和狐彻姐姐,打从出娘胎时就已经订婚了。” 美园学姐和桐香霎时呆若木鸡,我也不例外。 订婚?呃,可是,她们两个都是女生耶。 “因为狐彻姐姐从小就被当成男生来养育,而我家的爸爸也跟天王寺家的爸爸一样乱来。他们根本把狐彻姐姐当成男生,还帮她们俩指腹为婚。” 这两个父亲真是乱七八糟。桐香的父亲也跟他们差不多,我突然觉得我家两老简直跟圣人没两样。 “而且,朱鹭子姐姐小时候还认真地说,她长大后要当狐彻姐姐的新娘——” “阿薰!” 怒吼声伴随粗暴的开门声扑击而来,我吓得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赶紧挪起上身回头望去。只见朱鹭子学姐气急败坏、怒气冲天地踏进学生会办公室,嚷嚷着:“我、我说你啊,不要随便乱讲话啦!” 美园学姐率先起身,朝朱鹭子学姐深深一鞠躬。 “不好意思,我家的狐彻不才,还请您多多指教……” “竹内同学!不、不要连你都当真啊!” “可是,姐姐小学时不是跟狐彻姐姐一起想过,要帮未来的小孩取什么名字——嗯呜!” 朱鹭子学姐漂亮地对自己的亲弟弟使出一记锁喉功,把他拖到走廊上。 就在同一天,我有事必须去找朱鹭子学姐,这下真教我心情有点沉重。毕竟不久前才发生过那桩闹剧……话说回来,她那时候到底是来学生会办公室做什么? 幸好我一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一颗小小的灰褐色毛球便快步跟过来——是兔子。这时有它同行,真是再好不过。只要把它带过去,相信一定能转移朱鹭子学姐的注意力。于是我将兔子抱起来,来到走廊。 从学生会办公室出来后拐两个弯,即可抵达中央议会的议场。这么说好像两边的距离很近,实际上远得很,因为走廊很长。 大略上来说,中央校舍的三楼有一半是学生会办公室,另一半则是中央议会的议场。走廊呈现一个巨大的“口”形,当中空白的部分,是背对着的学生会办公室和议场,中间则罗列着学生会干部办公室或议长办公室之类的小房间。学生会办公室和议场的大门,分别位于“口”形走廊的上下两方,因此想从其中一侧走到另一侧,几乎得绕过校舍外缘半圈。 抱着兔子走在路上的我,吸引不少来往学生们的视线,不过他们的视线没有恶意,因为兔子早已在校内获得市民权。有人甚至朝着兔子呼喊“日影”边挥手,都是会长害的啦。 议长办公室位于议场左手边后方的房间。其实从学生会办公室到此处的直线距离不长,但过来时非得绕一大圈,这种建筑构造真是折腾人。 “打扰一下……” 我敲敲门,不久后,里头有一名女性应声。 “请进。” 我悄悄拉开门,看到朱鹭子学姐正在座位上使用笔记型电脑。只见她微微抬起眼、蹙起眉头,心情似乎尚未好转,直到她注意到我怀中的兔子,表情终于和缓一些。好,成功了!我一将兔子放在地上,它随即窜到办公桌下,奔到朱鹭子学姐脚边、跳到膝上。 “呀!你、你干嘛!” 朱鹭子学姐嘴上虽这么说,语气却毫无恶意。 然后,她将视线投回我身上,说“有何贵干”,而且语中带刺。 “这些是等待议会审核的个别预算案,请学姐在暑假前处理完毕。” 我将资料夹放在桌上。 “你寄电子邮件给我不就好吗?” “啊……呃,其实这不是我的主要目的。” 朱鹭子学姐抚摸着膝上的兔子,不解地偏头。 “我只是想来确认一下,不知道我的书记录用申请书审核得怎么样……” “喔……”朱鹭子学姐呼出一口气,“审是审了,但目前暂且搁着。” “咦?” 怎么回事?意思是不答应也不驳回吗? “我没有理由不让你过关,但我不想让你过关,所以先搁置一旁。” “为、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让你进总务执行部。” 朱鹭子学姐的眼神是认真的。我蹒跚地往后一退,脚后跟撞上墙壁。 “我很不想承认,可是又不得不承认,你确实……有一些奇怪的本领。” “朱莺子学姐,连你都认为我是骗徒吗……” “你不只是骗徒。”那不就是说我是个骗徒吗?“你还有其他奇怪的本事,比如说,连阿薰都被你用计拱上园执委员长的位子……” “我才没耍什么计谋呢,而且那根本是会长的阴谋!” “因此,假如你成为正式干部,狐彻的影响力势必会越来越大。所以,我不愿意让你过关。” 我将背部从墙上挪开。 “呃……我想不管有没有我,会长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我不想听你说客套话。” 她说……不想让会长的影响力继续坐大? “这是为了下一届的会长选举吗?” 原本正在抚摸兔子的朱鹭子学姐倏地停手,手指深深掐进兔子的毛里,眼睛直直瞪着我。片刻后,她终于放松力道,咕哝着:“是呀,这是最重要的理由。我不想输给狐彻。下次的会长选举中,绝对要把她从位子上拉下来。” 兔子扭动身躯,仰望朱鹭子学姐。她微微别过头,一阵尴尬的沉默飘荡在桌上。 “——你跟会长之间发生什么事?” 我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此时,我竟然不觉得这是不该问的问题。很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朱鹭子学姐好像希望我这么问她。 朱鹭子学姐下意识地抱紧兔子。一阵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我不禁为自己的误会与无礼感到羞耻。 “……对不起,问了奇怪的问题……不打扰学姐了,失陪。” 我正想走向办公室的门口,朱鹭子学姐却突然低语: “从前我们曾经认真讨论过,要靠我们的力量改变学生会。” 我回过头,见到朱鹭子学姐将身子深深埋进椅子,朝兔子的柔软耳毛倾诉。 “我们刚入学时,学生会的规矩多如牛毛,却又制订得很随便,而且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得透过学生大会决定。狐彻说我们学校的规模庞大,要管理的钱很多,这样实在太没效率,我也赞同她的想 法,于是我们从零开始努力,举办选举造势活动、召集成员,一点一滴地改变学生会。” 朱鹭子学姐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仿佛蒙上一层柔软的迷雾。 “我们找了柏崎学长和伊吹学姐,隔年圣桥学妹也加入我们。我们在第一场学生大会上强化总务执行部的权限,所有活动也都收益良好,每件事都非常顺利,我们甚至接连拿下第二任与第三任会长、副会长的宝座。但是后来……” 朱鹭子学姐紧咬下唇。 “设立中央议会是我提出的建议,狐彻也赞成,可是……当她擅自作主改装这层楼时,我开始觉得疑惑,而且,我本来不打算把议会的规模弄得这么大。当我听到她说,要我去当议长时,也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因为我、我——” 她的嗓音微微哽咽。 “——我只想永远当副会长。可是从那时起,我逐渐变得听不懂狐彻说的话。什么君主如何如何,我们必须打倒强大的议会之类的……” 这番话我也听会长说过,天王寺狐彻是为了复兴君主制度而战。当会长对我讲述那段长篇大论时,虽然最后以性骚扰作结,还说她只是开玩笑,却没说清楚哪些部分是玩笑。 “我要她跟我解释清楚,她却一升上高中就马上找来副会长候补,甚至举办造势活动。我对她生气,她却说‘尽量生气吧,你就把我当成仇人’,真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朱鹭子学姐的声音逐渐沉入沙中,我只能低头凝视自己的指尖。 话音又停止,我默默地低头致意,正想走出办公室时—— “……忘记我说的话吧。” 朱鹭子学姐漫不经心地抚摸兔子的头,一边说道。 “我本来不想对你说这些的,你忘了吧。” “办不到啦。” 我不经意脱口而出。回头一看,只见朱鹭子学姐的眼神略显不安,宛如在天空寻找黎明时的月亮。 “听完那些话,我怎么可能说忘就忘?我的记忆那么好操控吗?” 语毕,我才发现自己说得太绝情,不禁有些内疚。我又没有生朱鹭子学姐的气,便补充说道: “况且,你愿意对我说这些,让我有点开心……所以我才更忘不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呃……” 结果变得语无伦次,早知道就不该没想清楚随便乱说。我朝她一鞠躬后走出办公室,随即将额头靠在紧闭的门扉上叹气——我把兔子忘在里面了。没办法,等锋头过后再去接它吧。希望它别因为名字和我一样而被迁怒,相信朱鹭子学姐应该不是那种人。 我正想走向议场的出口,却吓得停下脚步。原本以为没有人在,想不到美园学姐靠在旁边的墙上。她一和我对上视线,便露出羞赧、尴尬的表情说: “……你一直不回来,我担心你是不是跟朱鹭子同学起争执,所以想说来看一下状况。” 学姐挤出笑脸说道。 “还有,呃……日影学弟,跟别人谈话时还是把门关紧比较好。” “啊、啊!” 对喔,我没把门关起来。她听到我们刚才说的话吗? “呃,不过……”美园学姐故作开朗地解释。“我的记忆很好操控,所以一定、一定会忘记的!”她连那段话都听见了吗? 在返回学生会办公室的路上,美园学姐稍微跟我聊一下她和会长认识的经过。 “在四月上旬时,狐彻突然来教室找我。明明我跟她完全没见过面,她却劈头就说‘我找了你好久,终于找到你’。那时我才刚插班进来,对学生会一点都不了解,她却对我说:‘当我的第一夫人吧!’” 我脑中忽然鲜明地浮现会长强拉美园学姐入会的模样。 “起初我以为她在开玩笑,同班同学却都很羡慕。” “羡慕?” “大多是说些‘好好喔,你居然能被那个学生会长选上’之类的。” 原来如此。不管怎么说,那个女人还是很有人缘的。 “不久,狐彻开始用一种仿佛和我读同一所国中、见证我三年来成长的语气,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为什么看上我。比如说,爱上我在全县田径大赛的两百公尺赛跑中的优雅跑姿啦、三年级时看了我在园游会话剧公演中的欧菲莉亚(注:莎士比亚剧作《哈姆雷特》中的大臣之女,亦是哈姆雷特的爱人。)而感动落泪啦……我实在不知道她从哪里查来那么多资料,连我国中时的每一件小事都调查得一清二楚。” 美园学姐略咯地笑着说道。 “狐彻打动我的关键,是她跑去学德文、用德文向我攀谈这件事。” “德文?” “是呀。我的母亲是奥地利人,我五岁前一直住在萨尔斯堡(注:奥地利共和国萨尔斯堡邦的首府。)” 学姐果然是混血儿。 “狐彻对我大吹牛皮,说什么:‘我特地去一趟你的故乡,好美的城镇啊,我还顺便学一些德文呢’,而且全程使用德文攀谈。我忍不住笑出来,于是跟她用德文聊一下,结果她竟然说得比我还好……” 这个人真令我傻眼。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她真是不择手段。 就这样,美园学姐成为第四次天王寺政权的左右手。 “因此,我对于朱鹭子同学知道得不多,她也完全没有向我交接副会长的工作。之后我稍微听到一些内情,猜想她和狐彻可能分开时闹得不太愉快。” 我们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美园学姐握住门把,但没有马上开门,反倒望向我的脸。 “不过,我想狐彻并没有背叛朱鹭子同学。” “为什么……你说得如此肯定呢?” “因为——”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中传来话音。 “小美也不在咩?日影也不在?呵呵呵呵,好机会!这下子只有我跟小桐独处啦,我要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好好质询你,” “郁乃同学!” 美园学姐立即冲进学生会办公室,我随后跟上。 “你休想得逞,不准接近我心爱的桐香学妹!” 会计室的门口旁有两条紧贴在一起的人影,原来是被逼到墙边的桐香,以及双手挡在她两旁、令桐香无处可逃的郁乃学姐。 “哎呀,”郁乃学姐回头。“他们回来啦,真可惜。” “可惜什么?你想对桐香学妹做什么!” “我只是解开她的领带跟第一颗钮扣而已。”这不是货真价实的犯罪行为吗?小心我报警! 桐香一边整理凌乱的衣衫,一边怯怯地从郁乃学姐的怀中溜走,躲到我身后。 美园学姐挡在我们和郁乃学姐之间,指向她说道: “本人竹内美园,将竭尽全力守护总务执行部的——” “守护ㄋㄟㄋㄟ是很不错啦,不过那不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今天我要谈的正事是这个。” 郁乃学姐露出狡诈的笑容,从制服外套的暗袋掏出一张摺好的纸。美园学姐接过来,打开一看便蹙起眉头。 “……用途不明的费用?” 桐香闻言,倏地从我身后跨出来,将那张纸一把抢过去。 “是啊。现在小狐不在,我要趁你们串好口供之前,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好好质询一番!” “……追加工程款?我不知道,没看过这一项。”桐香低语。 “这是去年这层楼的改装工程费用,是小狐自己去跟业者洽谈的,小桐也只审过总费用呗?明细埋藏在黑暗中,可惜逃不过我的法眼!” “为什么要调查这个?都已经过一年以上……” “其实监察委员会早在去年十月就 发现了,不过,还是特地等到小狐出外修行的这一天。呵呵呵呵,只要能抓住小狐的把柄,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藏在郁乃学姐眼镜后方的眼睛,变得比性骚扰桐香时更加炯炯有神。这就是会长所说“小心郁乃打歪主意”的含意吗? “假如牵扯到收贿,天王寺政权就完蛋啦!本人郁乃小姐的名字将会成为正义烈士的代名词,在白树台的历史留下光辉的一页!呵呵呵,我要来调查会长室啰∫” 我们的视线,纷纷投向挂在门把上的那条臂章。 办公室的门没锁,郁乃学姐略显紧张地拉开会长室的门。在狭窄的阴暗室内,有一个朦胧如白云的东西飘浮在空中——是吊床。 我和美园学姐跟在郁乃学姐后头进入会长室,连桐香都来了。 “小美,你们可别插手喔,我不准你们湮灭证据。” “我们才不会做那种事。倒是郁乃同学,请你不要耍什么花样,我会在这里好好看着你!”美园学姐在门口盘起胳膊说道。 “我不常进来这里,让我瞧一瞧。”桐香语毕,兴致盎然地将书架上的书一本一本抽出来看,郁乃学姐也从另一面书架的一端着手大肆搜找。 “找到啦!” 郁乃学姐突然兴奋地大叫,吓得我和美园学姐赶紧过去察看。只见她打开手中的资料夹,里头有好几十页附上照片的女学生个人资料。 “……这是什么?” “‘狐彻精选之白树台正妹资料集’,她的口味跟我一模一样呢,” “你不是来找收贿的证据吗?” “哎呀,差点就忘记办正事。” 你来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办正事吧? “这次我真的找到啦!” 郁乃学姐得意洋洋地高举一本厚厚的笔记。 “上头写着‘建设计划’,一定是楼层改装的明细,不会错的!” 兴奋难耐的郁乃学姐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那似乎是这栋中央校舍三楼的平面图。 “只要对照这张图,就能知道她是不是偷工减料、中饱私囊。” 郁乃学姐振奋地打开第一页,“后宫设计图”五个大字映入眼帘,她顿时全身僵直。桐香凑过来一把抢走,翻着翻着,只见上头煞有介事地贴着中国的后宫平面图和照片,以当作参考资料。桐香愤怒地阖上笔记本,塞回郁乃学姐手中。 “她真的是个大白痴耶……” 郁乃学姐错愕地将笔记本塞回书架上。 虽然觉得郁乃学姐也没资格说别人,不过我和她有同感。 我轻叹一声,靠在书架旁的墙壁上,再度环顾室内。 书架、靠在墙边的小桌椅、从天花板垂吊下来的吊床——这间房的布置如此单调,我却觉得喘不过气,仿佛待在蜘蛛妖怪的巢穴中。 我想,原因八成出自于后面那道墙。 墙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母,从脚下直达天花板。 正确说来,那不是一道墙,而是一扇占满整面墙的对开门。仔细一瞧,门的正中央有一条铰链,扣着左右两片门板。 刻在门上的《大宪章》全文,看起来像一群蠢蠢欲动的毛虫大军,一想到这点,我忽地感到不寒而栗。 “……日影,日影!” 一阵女声将我唤醒到现实世界。我匆匆从墙边弹起,郁乃学姐、桐香和美园学姐都狐疑地望向我。 “呃、呃……抱歉,桐香,你叫我吗?” “没有啊。你怎么了?” “奇怪,刚才我明明……” 明明听见声音。 我战战兢兢地瞥向门扉,难道是从那边传出来的吗?不不不,别乱想,里面不可能有人,更不可能从里头呼唤我的名字。 不过,我确实不知道那扇门后方有什么东西,连会长也不知道。 该不会真的有人被关在里面吧? 我摇摇头甩开妄想。怎么可能嘛,这里可是学校耶。 “搞不好跟这个有关喔。” 不知何时,郁乃学姐已经走到我身边,注视着那扇写满《大宪章》、弥漫着不祥气息的门。她一会儿看看那扇门,一会儿又望向手中的平面图。 “日影,想必你也听过小狐那一番愚蠢的演讲吧?” “嗯,是啊。” 天王寺狐彻野心勃勃地计划着打倒民主主义、复兴君主制度,还说要将第一步写在这扇门的另一侧。 “她告诉我这件事时,我才刚当上副会长。” 美园学姐有气无力地说道。 “如果她早一点告诉我,或许我会考虑不要参选……” “早在我上小学时,已听过她那番话。”桐香呢喃道。 “桐香学妹,你明知狐彻的脑子病得不清,还接下学生会会计这项工作啊?” “对啊,反正我习惯了。” “呜呜,其实我最近也不小心习惯了……” 这两个支撑天王寺政权的人竟然私下讨论这个……真惨。 “不过从那之后,狐彻再也不提起这扇门。” “当中一定有古怪啦,呵呵呵。” 从平面图看来,这扇门的后方,应该恰巧为夹在中央议会议场和学生会办公室中间的封闭空间。 “她该不会在施工费用上头灌水,好用来改造这间房呗?比如说在墙壁上贴金箔,或是建造一个超级豪华的王座!” 谁会做那种蠢事——我本想这么说,但对方可是那个天王寺狐彻,没人敢保证她不会做出那种事。只见郁乃学姐靠近门边,伸手触摸那面写满字母的墙壁,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她推了推又摸了摸,接着回过头。 “这要怎么打开啊?连门把都没有嘛。我只能确定这是一扇门,因为推了后确实有一点反应。” “天知道。”美园学姐耸耸肩。“说不定连狐彻自己也不知道呢。” 桐香默默摇头。 “日影、日影。” 郁乃学姐对我招手。 “什么事?” “你用头把门撞破好咩?” “才不要咧!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很擅长吐槽咩(注:日文的吐槽也有冲撞的意思)?” “我——” 我本想回嘴,却将到口的话吞下去。若是顺势吐槽,岂不正中郁乃学姐下怀吗?到时事情恐怕会变得更难收拾,得忍住、忍住。 此时,后方的学生会办公室那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不在吗?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呀!” 语露焦急的嗓音是来自朱鹭子学姐,美园学姐赶紧走到学生会办公室。 “啊,太好了。” 朱鹭子学姐一见到美园学姐和随后跟上的我,顿时松一口气。然而,待她看到郁乃学姐登场,霎时又板起脸。 “怎么回事?为什么连郁乃也在?而且你们全待在狐彻的办公室……” “那是因为去年的楼层改装费用中,有一笔用途不明的金额啦。” 郁乃学姐贼笑着将资料塞给朱鹭子学姐。 “那时刚好是建造中央议会议场的时期,如果我在总务执行部这边查不到什么证据,接下来就得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好好质询小朱啰。” 朱鹭子学姐蹙起眉头。 “那次工程是狐彻的主意,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呵呵呵,如果你上面的嘴巴不说实话,我就要……”喂,干嘛在这里开起黄色笑话? “先不说这个。牧村!”朱鹭子学姐推开郁乃学姐,朝我逼近。“出事了!” 朱鹭子学姐的气势吓得我往后一退 ,刚好和走出会长室的桐香撞个正着。 “怎、怎么回事?” “兔子不见了!” 议场的左手边后方,也就是议长办公室的门口,有三名中央议会的女性成员正站在那里等我们。 “我们都找过了。” “它好像不在议场里。” “会不会还没有离开议长办公室?” “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它不可能凭空消失。” “对呀。” 女学生们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句地说道。 “……兔子真的在里面吗?”甚至有人口出此言。 “当然啊!是牧村把它放在里面的。” 朱鹭子学姐回头望向我。我听得一头雾水,望向跟在后头的桐香。 “你们从头好好解释一次吧。” 桐香冷冷地说道。围在她脖子上那两条系在一起的臂章,如今已绕了半圈,露出“侦探”两个大字。 朱鹭子学姐轻咳几声,默默在脑中整理思绪半晌,这才娓娓道来。 刚才我把兔子搁下、迳自离开后,朱鹭子学姐和兔子相处了一会儿,后来议会的成员回来,她便将兔子搁在椅子上,到议场和她们谈话。五分钟后她回到办公室,兔子却不见踪影。 她们找过议场和议长办公室,但一无所获。办公室的出入口只有一个,就是连接议场的那扇门。朱鹭子学姐和其他成员当时站在议长室门口谈话,就算兔子再怎么娇小,离开时也不可能避过所有人的耳目。 “会不会是钻进哪个通气口?” “或许吧。怎、怎么办?” 不知怎的,朱惊子学姐竟比我这个饲主还仓皇无措。冷静一想,假如兔子真的钻进通气口,可会相当糟糕。那家伙经常藉由地板下的洞进出我的寝室,可见它非常喜欢钻进狭窄的地方。它很有可能在通气孔中迷路出不来,也很有可能被换气扇卷进去。 不过,桐香将我和朱惰子学姐的不安视为无物,面无表情地走过朱鹭子学姐身旁,进入议长办公室。我赶紧回过神来,跟着她随后进入。 里头有一张六人座的人桌子,后面还接着一张办公桌,再来是书架、罗列在墙边的收纳柜和铁柜。这是一间非常讲究机能性的整洁办公室。通气口在门左手边的墙壁高处,上头覆盖着网状塑胶盖,这样兔子当然不可能钻进去。 ……呃,等一下。 那么,它究竟跑去哪里? “圣桥学妹,你找得到它吗?拜托你,我会好好付委托费给你。” 朱鹭子学姐朝桐香的背影奔去,语露慌乱地说着。正当她想取出钱包时,桐香回头说:“不用了。” “……咦?” “不用给我钱,我已经找到它了。” 当我和桐香、朱鹭子学姐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时,美园学姐和郁乃学姐似乎非常讶异,大概是因为我们太快回来。 “找、找到了吗?” “我打去宿舍间过,舍监说兔子没有回到日影的房间耶。你们是在中央议会找到的咩?” 我和朱鹭子学姐一头雾水地望向桐香。桐香颔首,所有人的视线倏地集中在她身上。 找到了?它在哪里? “呃……它在学生会办公室里吗?” 美园学姐环顾宽广的办公室,然而桐香摇摇头,指向办公室后方的某一点,我们随之望去。 桐香指的方向,是排在一起的办公桌后方那五扇罗列在墙上的门扉——右边数来第二扇。 “咦、咦?” 美国学姐惊呼一声,我们也哑口无言地端详桐香的脸。 副会长室?为什么? 桐香毫不理会我们的讶异,绕过办公桌走近副会长室的门扉。她转动门把,但门锁住了。 “呃,学姐,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对美园学姐说。“但能不能请你开门?” 我自己脑中也是一片混乱,又担心兔子的安危。假如它真的在副会长室,我想早一刻放它出来。现在门锁着,它根本出不来……呃,等等,既然门锁着,那它是怎么进去的?说到底,兔子既不会开门也不会开锁,如果美园学姐不为它开门、开锁,它根本进不去啊。 然后,美园学姐接下来说的话,更将我推入混乱的洪流中。 “呃……我、我没有钥匙 ] 郁乃学姐和朱鹭子学姐的讶异视线,这下子改投到美园学姐身上。 “没有钥匙……是什么意思?”朱鹭子学姐逼问美园学姐。 美园学姐别过头说:“狐彻没有给我。” “为什么?你是副会长耶,可是你一直都没有副会长室的钥匙吗?” 美园学姐在朱鹭子学姐的逼间下颔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从来没看过美园学姐使用那间房——不,我甚至从未看过那扇门开启。可是,她已经当了将近一年的学生会副会长耶。 桐香注视美园学姐半晌,接着垂下眼叹一口气,朝我们走来。然而,她并非走向美园学姐也不是走向我,而是朝伫立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的朱鹭子学姐走去。 她冲着朱鹭子学姐伸出手,朱鹭子学姐只是困惑地凝视桐香的掌心。 “……干、干嘛?” “借我钥匙,议长办公室的钥匙。” “为什么?办公室的钥匙?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问了,快给我。” 看来,我们只能在一旁静观侦探的动向。 桐香从朱鹭子学姐手中接过钥匙后,再度走向副会长室的门。 她握住门把,在插入钥匙前回头说道: “这就是解答。” 不可能打得开,因为那是别间房的钥匙啊。 只见桐香将钥匙插进钥匙孔,“喀嚓”一声悦耳、令人不安的声响顿时钻入耳中,弥漫着整间房的困惑氛围骤然龟裂。桐香转动门把、将门拉开,一股既新鲜又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拂动她的发丝——我甚至萌生这样的错觉。 朱鹭子学姐屏住气息,踏着地毯越过办公桌,直奔副会长室的门口。她推开桐香、往前踏出一步,接着伫立不动。 我和美园学姐也随之屏气,走近朱鹭子学姐身后,越过她的肩头往内窥去。 此处和会长室、会计室相同,是一间细长的三坪大办公室。左手边的墙旁罗列着收纳柜和铁柜,正中央有一张椭圆形的桌子,两侧各放着一张椅子。右边那一张椅子拉开到墙边,左边那一张则整个翻倒过来。 桌上有装着黑浊液体的马克杯、笔筒、台灯,以及一个奇怪的东西——一叠被撕成两半的皱巴巴资料。 “……不会吧。” 朱鹭子学姐低语。她茫然地再往前踏出一步,然后蹲下来。 地上散落着某种碎片。那是摔碎的另一个马克杯,地上那一滩水渍也相当显而易见。 兔子蹲在桌下,嗅着散落在地的马克杯碎片。它的胡子尖端,在黑暗中数度画出银色线条。 我环顾此处后心想:时间好像静止了。 原本有两人坐在桌子两旁,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谈话,左边那一人激动地站起身,椅子因而倒地;由于桌子晃动,马克杯掉下来摔个粉碎。她将撕成两半的资料砸在桌上,接着拂袖而去。留下来的另一人,将房内的时间停留在那一刻。 光是在脑中想像,从前那一幕便历历在目,我总觉得它就烙印在这片混浊的黑暗中。 “……为什么。” 朱莺子学姐将地上的碎片收集在一起,一边呢喃道。兔子将鼻子抵在她的指尖。 “为什么就这样将它们留在这里?一切…… 一切都跟那时候一模一样。” 我想,那时候大概是指—— “你是指……你和狐彻不欢而散的那一天吗?” 发问者不是我,而是美园学姐。 朱砖子学姐没有答腔,或许是因为美园学姐猜对了。 “郁乃。” 桐香呼唤独自待在门外的郁乃学姐。 “干嘛?你们现在不是在讲正事咩?我这样出来吵闹好咩?” 郁乃学姐一如往常打趣地说道。 “过来。这就是那笔用途不明费用的出处。” 郁乃学姐走过来,桐香则指向副会长室的门把。 “换过锁了。这扇门的锁,换成跟议长办公室一模一样的锁。” “……光是换锁不可能花那么多钱呗?” “还有另一个地方,那边。” 桐香指向房间内侧那一道和门口两相对望的墙。那边什么东西都没摆、什么都没贴,是一面毫无使用痕迹的墙壁。 ……不,正确说来,并不算是毫无使用痕迹,因为正中央的下方有一道裂痕。 郁乃学姐走过桌子的左侧、越过椅子,朝墙壁靠近。我和桐香也留下蹲在地上的朱鹭子学姐,迳自踏入房间深处。 “兔子就是从这边钻进来的咩?” “咦?” “你没发现咩,日影?”郁乃学姐从制服外套的暗袋中,掏出这栋中央校舍三楼的平面图。“这间房正好位于议长办公室的内侧唷。” “啊……” 此时我才终于发现,刚才我们在会长室监视东翻西找的郁乃学姐时,我所听见的呼唤声并不是叫我,而是朱鹭子学姐在议长办公室呼唤兔子的声音。由于两问房间的墙角相连在一起,我才能听得如此清晰。 不过话说回来,校舍的墙壁怎么这么容易崩毁? 解决我疑惑的人依然是桐香,她冷冷说道: “一开始,狐彻应该是想把议长办公室和副会长室打造成一个房间。” 我的眼角余光瞥见朱鹭子学姐的发丝颤动一下,也看见美园学姐垂下眼。 “我猜,当初改装工程已经进行到拆除墙壁的阶段。但是……” 桐香瞥向蹲在地上的朱鹭子学姐。 “她无法说服另一个人。” “没错。” 朱鹭子学姐朝收齐在手中的马克杯碎片说道。 “那还用说吗?谁知道狐彻到底在说什么!叫我当她的敌人?什么意思?谁知道她在胡扯些什么!” 碎片再度从朱鹭子学姐的指缝间滑落,撞到地板、兔子的鼻尖,然后四散,兔子吓得往后一退。 “所以狐彻才……” 桐香的视线再次回到郁乃学姐身上。 “她凑出追加工程款,在这里紧急造出一道墙,然后把这间房锁起来上让时间停留在那一刻。这道墙的另一侧八成是议长办公室的书架,墙壁在使用者抽出、插入档案夹时一再受到碰撞,由于材质脆弱,因此崩塌。” 我蹲下来,从墙壁崩塌处的小小孔穴望过去。正如桐香所言,对侧是一排塞得紧紧的蓝色厚纸板档案夹。 朱莺子学姐就在这一道既薄又脆弱的墙壁另一侧。虽然她和会长诀别已久,两人间的距离却如此接近。 郁乃学姐将视线从朱鹭子学姐移向美园学姐。 “小美……你知道这件事咩?” 学姐目光温柔地点头。 “是呀,我知道……不过,我不知道工程的事情,也不知道这间房和议长办公室使用同一个锁。这是我头一次踏进这里。”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在向你追究那笔钱啦。”郁乃学姐浅浅一笑。 “狐彻从不给我副会长室的钥匙,也不告诉我原因。即使如此,我还是隐约察觉到了。” 美园学姐朝朱鹭子学姐的背影说道。她的嗓音蕴含我们熟悉的温暖——母亲般的温暖。 “我觉得在狐彻心目中,只有朱鹭子同学才是她的副会长……我觉得,她一直在等待你。” 朱鹭子学姐站起身。 一头黑夜般的长发,隐藏她脸上的表情。 “……真是愚蠢。”朱鹭子学姐说。“话都是她在说,什么事都是她自己决定。什么意思嘛?这不就表示她从来没考虑过竹内同学的心情吗?狐彻这个人,总是、总是这样……” 她的话语混杂着湿濡的气息,变得沙哑难辨。 朱鹭子学姐转过身,低头避开美园学姐的视线走出副会长室。当时桐香目送她离去的眼神,我怎么样都忘不了。那并非同情,也不含一丝掩饰愧疚的意图,而是一种满怀悔恨和憧憬的神情。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只能默默目送朱鹭子学姐离去,唯有兔子缓缓地晃动耳朵,随后走出副会长室。这时我真不得不感谢我的室友,因为它给我一个追向朱鹭子学姐的藉口。 离开学生会办公室不久,我便在走廊追上朱鹭子学姐。我抱起兔子,朱鹭子学姐也停下脚步,背对着我说道:“……什么事?” “……啊,没有啦……” 我感受着怀中那团温暖、颤颤巍巍的毛球,一面思索自己该说些什么。 我不能就这么让她离开——其实,我只是凭着这股模糊的预感追过来,如今她停下脚步,还以如此沉稳的嗓音反问,我反倒说不出话。因为我根本没必要唤住她,也没必要向她道歉。我到底该说什么? “事到如今……” 朱鹭子学姐越过肩膀说道。 “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样?我对狐彻……无话可说,也无可奈何。我不想改变自己的做法。” 门扉开启、旧空气流出,只是这样而已。那道墙依然矗立在那里,隔开两人。 即使时光流转,隔阂仍然没有消失,只是多出裂痕。 可是……我心想,墙壁开出一个容纳兔子通过的小洞,如此一来,无论声音——或是话语,都不再有隔阂,不是吗? “……我觉得自己好像懂了。” 朱鹭子学姐的披肩秀发微微一晃,她的肩膀看起来是如此纤弱无助。 “我觉得自己好像稍微听懂会长的话。” 我想起桐香那双烙印着憧憬的眼睛,以及美园学姐那甘愿殿后的胸怀。 “会长有很多盟友,而且只要她有心,支持者要多少便有多少,讨厌她的人也随时都在增加。但是,唯有敌人……够格与她为敌的人,只有一个。” 只有朱鹭子学姐一人。 因此,会长才选择离别,即使受到误解也无所谓。不,正因为是敌人,才必须一直误解下去,绝不能心灵相通。 桐香想必很羡慕朱鹭子学姐吧,因为她是唯一有资格与天王寺狐彻交锋的敌手。我想美园学姐的心情应该和桐香差不多。 不知怎的,现在的我——想法和她们一样。 “那只是你个人的解读。” 朱鹭子学姐喃喃低语,迳自迈步离去。 她说的没错,我根本没有权利代替会长发言。既然如此,又何必特地追过来?因为我如果不这么说,就无法让自己释怀吗?还是因为朱鹭子学姐太可怜? 不对。我在想什么啊?谁管会长怎么想,我能不能释怀又怎么样,这些根本不重要!眼前的朱鹭子学姐正灰心丧气,你快点说说话啊,笨蛋!不管是说谎或吹牛或鬼扯都好,快点全部说出来啊! “——我愿意代替你。” 此言一出,朱鹭子学姐再度停下脚步。 “我想和会长好好地一决胜负。既然学姐不想管事,就由我代替你。呃,对了,学姐之前不是想把我拉进中 央议会吗?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自告奋勇当议长吧。朱鹭子学姐,你尽管退居幕后,专心准备考试……” “笨蛋。” 学姐打断我的话,我不禁噤声。朱鹭子学姐微微转动脖子,向我露出她的侧脸。藏在黑发之后的脸颊,仍隐约残留着泪痕。 “你以为……这世上有人能取代我吗?” 待朱鹭子学姐离去、背影消失在走廊彼端的转角后,我才低头望向怀中的兔子。 怎么样?你觉得她恢复精神了吗? 兔子偏着头,好似在说:“谁知道呢?” 或许我那番话说得不够好,或许我只是令朱鹭子学姐傻眼。说不定再把兔子留在议长办公室一次上让她好好跟兔子玩耍还比较能带给她快乐。 没办法,刚才已经是我的极限。 回去学生会办公室吧,把副会长室好好扫一扫、开个检讨会、帮桐香修正追加工程款的会计报告,再编一大堆藉口把郁乃学姐赶走。 然后,我们再仔细想想,该如何欢迎会长归来。 第六章 朱鹭子学姐拿着百货公司的大礼盒造访学生会办公室,是星期天早上的事。 白树台学园的社办大楼或学生会相关设施是全年无休的,因此许多学生会在星期六、日到校。这个星期天,我和美园学姐也一大早就到学生会办公室,敲打键盘整理园游会所需的资料。 “哎呀,朱鹭子同学,早安。” 美园学姐见朱鹭子学姐来访,赶忙从笔记型电脑的荧幕上抬头微笑。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一开、朱鹭子学姐一踏进来,我便缩起脖子躲到电脑荧幕后方,总觉得和她见面实在很尴尬。 “早安……圣桥学妹呢?” 朱鹭子学姐若无其事地回礼,环顾整间办公室。 “桐香学妹在会计室。郁乃同学狠狠挑了她的毛病,所以她决定把去年的会计报告好好修正一番。你找她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我连圣桥学妹的份也买了。” “哎呀,是伴手礼吗?朱鹭子同学买的?哇,好棒喔。” 美园学姐从座位起身奔向朱鹭子学姐,接下礼盒。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要送礼物给我们呢?” “打开来看看就知道上朱鹭子学姐淡然说道。 “哇~”美园学姐拆开包装、打开盖子后,不自觉惊呼一声。我也悄悄走近接待用玻璃桌,窥向盒子里的东西。 埋藏在缓冲材料之下的东西,是四个成套的马克杯。我和美园学姐面面相觑,然后微微瞥向办公桌的对侧。 它们和副会长室中的马克杯(一个脏了,一个碎了)一模一样。 我半张着嘴,一会儿看看朱鹭子学姐,一会儿又望向马克杯。 “干、干嘛?想说什么就直说呀。” 语毕,朱鹭子学姐羞赧地别开视线。 “没、没有啦,呃……那个……” 我很开心,却不知该如何表达内心的喜悦。我不是因为收到礼物而开心,是因为……该怎么说呢?像在无人岛燃烟求救,之后果真听到汽笛声的那种安心。 “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一模一样的杯子!”朱鹭子学姐没好气地说道。 “谢谢你,朱鹭子同学!” 美园学姐从沙发一跃而起,紧握住朱鹭子学姐的双手。朱鹭子学姐吓一跳,害羞地将手从美园学姐的手中抽开。 只见美园学姐喜孜孜地将杯子逐一摆在桌上。 “哇,好可爱的猫咪图案!总共有四个杯子,刚好可以平分给总务执行部的四个人呢!” “不是这样。” 朱鹭子学姐此言一出,我和美园学姐不禁讶异地望向她。 “不是还有另一个完整的杯子吗?加上那个才够分给每一个人。你就让狐彻用那个既老旧又装了一整年咖啡、污渍一大堆的杯子。” “呃,那不就多出一个杯子……啊,那是朱莺子学姐的份吧?” “才不是,为什么我非得把我的马克杯放在学生会办公室不可?” “因为,这不就代表你今后会常常来这里串门子吗?” “不是啦。狐彻也差不多想拉一个宣传进来了吧?” “啊……”我不自觉地发出怪声。 这么说来,会长看来确实有那个意思。而且那位宣传候补,八成是—— “阿薰不可能同时兼任园执委员长和总务执行部的干部,他才国一耶。” 朱鹭子学姐略微厉声地直言道,美园学姐也点头同意。 “是呀,我们明白。所以在园游会结束前,我们会请他专心处理园执的工作。” “我说啊,话说在前头,等园游会结束后,郁乃八成会想把他拉进监察委员会或风纪委员会。我也会告诉阿薰‘进总务执行部不会有什么好事’,劝他打消念头。” 朱鹭子学姐一本正经地直言不讳,美园学姐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那不就是‘阿薰争夺战’?呵呵,我好期待唷,狐彻一定也会很开心。” “……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大概没胜算。毕竟从今天起……” 话说到一半,朱鹭子学姐忽然瞥了我一眼。 “是呀。很遗憾,总务执行部赢定了,毕竟从今天起……” 美园学也意味深长地望向我。 “怎么?从今天起会发生什么事?” “呵呵,待会儿就知道啦。日影学弟,你一定会吓一跳的。” “呃,等、等一下,到底是什么事?不要卖关子。” “如果你敢弄哭阿薰,我绝对不饶你。听好,你已经是总务执行部的干部,不要老是当自己是个插班生,上进一点,这样才能当阿薰的榜样!” “说什么弄哭不弄哭的,我又不会对阿薰——” 此时我才猛然惊觉,因而牢牢地凝视朱鹭子学姐。 “……干部?” “是啊,这就是我来这里的目的。” 朱鹭子学姐将一张摺起的再生纸摊开在桌上,那是我很久之前提出的那张总务执行部书记录用申请书。 右下角有会长的签名盖章,以及朱鹭子学姐的签名盖章。 “审核……通过了吗?” “我不是说过吗?没理由不让你过关呀。” 朱鹭子学姐不悦地答道。 “呃,可是……你不是说不想让我过关,所以先搁着……” “因为我现在知道,假如让你进入中央议会,铁定不会有什么好事。你该不会忘记自己之前大言不惭地对我讲一大堆蠢话吧?” “啊……对……” 我要当上议长,和天王寺狐彻奋战——我确实鬼扯过这种话,不过那只是鬼扯,拜托不要当真啊。 “我不希望你跟中央议会扯上关系,才决定赶快让你当上总务执行部的干部,好把你这颗烫手山芋送走。明白吗?” “日影学弟!恭喜你!” 美园学姐朝我飞扑过来,吓得我双手在空中乱挥,差点倒在沙发上。 “你终于当上干部了,跟我一样耶!啊,可是你一旦当上书记,厨房的工作会变成正式职务。为了让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好老公,这种事就交给我……可是你穿围裙的样子好帅,我也想享用你亲手做的料理,啊,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你要不要先深呼吸,冷静一点啊! 朱鹭子学姐以错愕的眼神凝视我和学姐三秒,接着说声“失陪了”站起身。美园学姐见状,突然恢复冷静说: “刚才狐彻寄简讯给我,说她快回来了,马上会到学生会办公室一趟。你不见见她吗?” “我没事见她做什么?再说……” 她微微瞥向副会长室的门扉。 “我懒得跟她解释一堆,还是先离开吧。” 朱鹭子学姐没好气地说着,然后走向大门。 然而,在朱鹭子学姐碰到门把前,门忽然打开。 “早啊!各位……喔?” 这世上真的有超会挑时机现身的人存在,那就是会长。 朱鹭子学姐也不简单,依旧冷静无比。她看见脸颊、额头、脖子贴满纱布的会长,只说一句:“一阵子不见,你又变得更有男子气概。” “毕竟我连续和人对练了三天三夜啊。不过看到朱鹭子美丽的脸庞,我的疲劳和疼痛一下子就消失啦。” “怎么偏偏你的嘴巴没被打歪呢?” 朱鹭子学姐走过会长身旁,离开学生会办公室。 目送朱鹭子学姐离去后,会长进入办公室。她环顾玻璃桌上的马克杯,又望向副会长室的门扉,看来似乎已看出端倪。这个人真是敏锐到令人傻眼的地步。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好像发生一些有趣的事嘛。” “是呀,有趣极了。” 美园学姐坐在沙发上,一边把玩着马克杯一边说道。会长在她身旁坐下,附耳呢喃道:“你吃醋了吗?” 我原本以为学姐会一如往常地发怒,不料她却神态自若地说: “不会啊。我可是第一夫人,该吃醋的人是朱鹭子同学才对。” “咯咯∫”会长颤抖着肩膀,忍俊不住地笑出来。“这才是我所看上的美园,我爱你!若不是日影正在看我们,真想把你压倒在沙发上。” 这次学姐真的生气了。她用力拍一下会长脚上的贴布,说:“听好,日影学弟!你已经是干部,面对狐彻这种日常生活中的小小性骚扰,必须四两拨千金地挡掉才行!啊,可是,如果你真的想看,我愿意被她压倒……不、不对,应该说我愿意被你压倒……” 请问学姐,我该如何应对你这种一点都不小的性骚扰呢? “喔?她让你过关啦?” 会长拿起朱鹭子学姐搁下的录用申请书,瞥向我微微一笑。 “恭喜你,日影,你终于正式当上书记。在这值得庆贺的日子,我想马上请你去办第一项光荣的书记工作。” “……什么事?” 会长指向马克杯。 “去泡茶。” “我就知道!” 尽管我百般不愿,但会长从老家隔壁的日式点心铺买来的伴手礼,看来实在很美味。因此,我还是乖乖烧水泡茶,接着去会计室呼唤桐香。 当天回宿舍的队伍,阵容有两个人跟一只动物。不知道为什么,桐香居然抱着兔子跟过来。 “呃……为什么?” 进入中庭后,我下定决心问道。她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因此刚走出学生会办公室时,我实在不敢问她。 “不告诉你。”桐香低语:“因为美园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又来了。怎么?你们在宿舍准备什么惊喜?该不会是书记就职惊喜派对吧?”总务执行部的每个人都不按牌理出牌,我真的很怕她们搞出什么花样,美园学姐也不例外。 “我!”桐香抱紧兔子,略微高声地说:“我反对过了!可是美园坚持要这么做,朱鹭子也赞同她的意见。” “咦……连朱鹭子学姐都有分吗?” 对了,那两人当时好像说过一些意味深长的话。 “因、因为你!”桐香和兔子一起瞪向我。“既粗心大意又好色,还是个骗徒,所以我很担心,一定要跟过来!” 我好像被抹黑得很彻底耶。究竟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桐香跟来做什么?不过,桐香之后就不再吭声,因此我们默默地并肩走在散发青草热气的庭院中。在逐渐变得刺眼的夕阳照射下,我们从树荫走向阴影。夏季的傍晚微风蕴含着宜人的窒息感,它拂过我的脸颊、摇曳着桐香那一头乱发,也让兔子的胡子徘徊在空中。我们和其他学生擦身而过时,他们无不惊讶地回头望向桐香。桐香固然有名,但她不常外出才是令他们讶异的主因。和桐香走在一起让我有点害臊,同时觉得骄傲。如今,我终于稍稍习惯系在左臂上的臂章。 当梣楼那片布满地锦的砖墙在树丛间若隐若现时,桐香咕哝道: “我只是来负责监视,还有帮忙搬家而已。” ……搬家? 一穿越宿舍玄关,聚集在大厅的学长们马上朝我们奔过来。 “喂、喂!牧村,你的寝室——” 此时,大家纷纷注意到桐香的存在,顿时目瞪口呆。 “啊……呃……”我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如实传达桐香的说词。“她好像是来帮忙搬家……我的寝室怎么样?” “别、别问了,你快点过去!” “你门锁着不让人家进去,这样人家很可怜耶!” 学长们个个伸手将我推向走廊。 在阴暗的走廊尾端,也就是我的寝室门前,有一个令人意外的人物正坐在堆积如山的纸箱上等待我。 “学长!” 那人从纸箱上一跃而下,朝我飞奔过来,娃娃头的乌黑发丝在空中跃动——是阿薰。呃,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阿薰在这里?还有那堆纸箱……搬家是…… “学长,从今天起要麻烦你!” 阿薰对着我深深一鞠躬。 “奴家不才,还请您多多指教。” “阿薰,这句话怪怪的,拜托你别说!”桐香以极为不悦的语气说道。 “搬家……是阿薰要搬来吗?” “是的!从现在起,我跟学长就是室友!” 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国中部的学生吗? “国中部宿舍到中央校合实在太远,从我的教室走过去更得绕远路,我想说之后如果每天都得到学生会工作,那样不是很累吗,所以找美园学姐商量,结果学姐帮我调到学长的寝室!她说这叫做‘特殊状况应变措施’。” 我无奈地仰望天花板。美园学姐,你又莫名其妙地滥用权力吗?把我安排在桐香邻座的人也是她,如今又干涉宿舍的寝室分配,再过一阵子,我们学校会不会盖出大使馆、出现原子动力航空母舰? “日影,你别发呆,快点开门。” “啊、嗯、嗯。” 经桐香一说,我才猛然回神,打开门锁。 当我和阿薰忙着把行李搬进房内、拆开箱子,把原本被我独占的收纳空间分成两半,并将衣服、文具塞进去时,桐香只顾着坐在床边,把玩兔子的耳朵。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话说回来,心情真有点复杂。我一个人惬意地住了两个月,如今突然冒出一个室友,而且是阿薰。和他同住固然比和陌生人相处来得轻松许多,但我不确定未来能否相安无事。 “阿薰,行李整理好了就过来。” “好的,桐香姐姐。” 阿薰在桐香身旁的床边坐下。桐香双手抓着兔子的腹部、高举到自己的胸口,接着推向阿薰说道: “听好啰?我说过好几次,日影是……是我的。”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你这么喜欢它,尽管带回家养嘛。 “不要以为你是室友就可以为所欲为。如果你敢乱来,我可饶不了你。” “是!桐香姐姐,欢迎你常常来玩!” “……我会偶尔过来监视你们,因为我放不下心。” 咦,她要来啊?我很在意宿舍学长们的目光,能不能请尽量少来?虽然这么想,但我不敢对她说出口。接着,桐香开始钜细靡遗地告诉阿薰该如何照顾兔子、兔子有什么习性,我则暂且放任他们不管,拉把椅子放在窗边,坐下来打开窗户。窗帘鼓起、翻飞,宜人的凉风吹进屋内。树梢的片片绿叶,背对着西斜的阳光耀眼地燃烧着;水沫骚动声般的虫鸣,从某处传过来。 夏天,已经近在眼前。 后记 我以前曾经立志当一个音乐人,因此常常去人称乐器街的御茶水,到一家家二手吉他店闲晃。时光荏苒,我历经啃老族、成为小说家后,由于第一家关照我的出版社当时位于神田骏河台(注:御茶水和神田骏河台皆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所以我仍然经常前往御茶水。即使如今鲜少前往该处,那里依旧是我的回忆之地。 从jr御茶水站的东边出口往前走,可以看见一座跨越神田川与铁路的水泥拱桥。文京区那侧的岸边有身为孔子庙的汤岛圣堂,千代田区那侧的岸边则是正教会圣尼古拉大教堂。这座连接着两座圣堂的桥通称为“圣桥”,它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名字,也是那最美名字的由来。 自从我在佐田雅志(注:日本艺人、创作歌手、小说家,对于作词有独特坚持,在专辑的工作人员表坚决将作词标记为“作诗”,文中所述的圣桥出自于“柠檬”这首歌。)的诗中得知这座桥的名字,便决心一定要找机会使用它。如今能够在这部小说中得偿所愿,不禁松一口气。 这世上有两种作家,一种是很不擅长为登场人物取名的作家,另一种是很擅长为登场人物取名的作家,而我属于后者。平常我取的名字都是莫名其妙就碰出来,但本作的女主角圣桥桐香,很难得地是基于上述理由而来,为了怕自己日后忘记,我决定将它写在后记中。 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面临怎么想都想不出名字的窘境,届时我要去超市买一大堆柠檬,搭上中央线、在御茶水站下车,从圣桥的栏杆向神田川望去,找回自己的初衷。我不建议大家这么做,因为流向东京市中心的神田川真的很臭,那种味道连一丁点浪漫都沾不上边。诗人真不简单,居然能以那么肮脏的河川为蓝本,写出如此优美的诗。 这一回ponkan8老师也为本作画出超棒的插图。尤其关于新的女角,我向您提出相当无理的要求,本来还觉得忐忑不安,但您画出的成果非常符合我的期待,也远远超越我的期待,真是不胜感激。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此外,漫画版也开始在《月刊少年sirtus)上头连载。因为有这么多人的支持、鼓励,我才能顺利出版续作,在此,本人向各位致上最高的谢意。 二○一二年二月 杉井光 我以前曾经立志当一个音乐人,因此常常去人称乐器街的御茶水,到一家家二手吉他店闲晃。时光荏苒,我历经啃老族、成为小说家后,由于第一家关照我的出版社当时位于神田骏河台(注:御茶水和神田骏河台皆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所以我仍然经常前往御茶水。即使如今鲜少前往该处,那里依旧是我的回忆之地。 从jr御茶水站的东边出口往前走,可以看见一座跨越神田川与铁路的水泥拱桥。文京区那侧的岸边有身为孔子庙的汤岛圣堂,千代田区那侧的岸边则是正教会圣尼古拉大教堂。这座连接着两座圣堂的桥通称为“圣桥”,它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名字,也是那最美名字的由来。 自从我在佐田雅志(注:日本艺人、创作歌手、小说家,对于作词有独特坚持,在专辑的工作人员表坚决将作词标记为“作诗”,文中所述的圣桥出自于“柠檬”这首歌。)的诗中得知这座桥的名字,便决心一定要找机会使用它。如今能够在这部小说中得偿所愿,不禁松一口气。 这世上有两种作家,一种是很不擅长为登场人物取名的作家,另一种是很擅长为登场人物取名的作家,而我属于后者。平常我取的名字都是莫名其妙就碰出来,但本作的女主角圣桥桐香,很难得地是基于上述理由而来,为了怕自己日后忘记,我决定将它写在后记中。 或许将来有一天,我会面临怎么想都想不出名字的窘境,届时我要去超市买一大堆柠檬,搭上中央线、在御茶水站下车,从圣桥的栏杆向神田川望去,找回自己的初衷。我不建议大家这么做,因为流向东京市中心的神田川真的很臭,那种味道连一丁点浪漫都沾不上边。诗人真不简单,居然能以那么肮脏的河川为蓝本,写出如此优美的诗。 这一回ponkan8老师也为本作画出超棒的插图。尤其关于新的女角,我向您提出相当无理的要求,本来还觉得忐忑不安,但您画出的成果非常符合我的期待,也远远超越我的期待,真是不胜感激。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此外,漫画版也开始在《月刊少年sirtus)上头连载。因为有这么多人的支持、鼓励,我才能顺利出版续作,在此,本人向各位致上最高的谢意。 二○一二年二月 杉井光 我以前曾经立志当一个音乐人,因此常常去人称乐器街的御茶水,到一家家二手吉他店闲晃。时光荏苒,我历经啃老族、成为小说家后,由于第一家关照我的出版社当时位于神田骏河台(注:御茶水和神田骏河台皆位于东京都千代田区。),所以我仍然经常前往御茶水。即使如今鲜少前往该处,那里依旧是我的回忆之地。 从jr御茶水站的东边出口往前走,可以看见一座跨越神田川与铁路的水泥拱桥。文京区那侧的岸边有身为孔子庙的汤岛圣堂,千代田区那侧的岸边则是正教会圣尼古拉大教堂。这座连接着两座圣堂的桥通称为“圣桥”,它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名字,也是那最美名字的由来。 自从我在佐田雅志(注:日本艺人、创作歌手、小说家,对于作词有独特坚持,在专辑的工作人员表坚决将作词标记为“作诗”,文中所述的圣桥出自于“柠檬”这首歌。)的诗中得知这座桥的名字,便决心一定要找机会使用它。如今能够在这部小说中得偿所愿,不禁松一口气。 这世上有两种作家,一种是很不擅长为登场人物取名的作家,另一种是很擅长为登场人物取名的作家,而我属于后者。平常我取的名字都是莫名其妙就碰出来,但本作的女主角圣桥桐香,很难得地是基于上述理由而来,为了怕自己日后忘记,我决定将它写在后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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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ponkan8老师也为本作画出超棒的插图。尤其关于新的女角,我向您提出相当无理的要求,本来还觉得忐忑不安,但您画出的成果非常符合我的期待,也远远超越我的期待,真是不胜感激。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此外,漫画版也开始在《月刊少年sirtus)上头连载。因为有这么多人的支持、鼓励,我才能顺利出版续作,在此,本人向各位致上最高的谢意。 二○一二年二月 杉井光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肥王 扫图:fw95 录入:fw95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学校将考试成绩排名贴在走廊上,因此期末考后一放完假,当我目睹教室前的走廊上围出一道人墙,不禁全身僵直,内心大喊:这是什么鬼啊! 「平均成绩好像提高了不少耶。」 「糟糕,我排在班上成绩的后段。」 「听说有人全部满分,真的假的?」 「我看还是别转科好了。」 我拨开议论纷纷的学生们,走近布告栏。几张白纸并列在一起,纸上密密麻麻地排满学生们的名字,旁边各自记载着奇怪的三位数字。 ……不,其实它一点也不奇怪,我还是别再自欺欺人。最上排不是写得很清楚吗?期末考总分、科目总排名、班级成绩排名。该不会全年级的学生成绩都写在这儿吧?毫无保留、赤裸裸、一网打尽?这样没问题吗?真的假的?没有违反个人资料保护法吗?我实在太过震惊,因此完全没想到该寻找自己的名字。 「牧村同学,早啊!」 后面突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神经兮兮地回头一看,原来是叶山同学。她是我们班的班长。 「我们班的成绩表贴在那边喔,你看。」 叶山同学拉着我穿越人群,我在人潮的推挤下走向布告栏的左端。 抬头一望,一年f班的三十个名字按照座号排列在上头。 原来如此,为了方便学生搜寻自己的名字,校方特地以班别和座号顺序来排列成绩。 幸好不是用名次来排列…… 「你好厉害喔,牧村同学!你是班上第三十名、全年级第一百三十名!尾数恰好相同耶!」 「叶山同学……」尽管我深知自己的声音虚弱到极点,仍然问道:「我们班总共有几个人?」 「三十人啊!你怎么会记不住呢!」 「这么说来,在下岂不是吊车尾吗?」我不自觉用了敬语。 「没关系,一山还有一山高嘛!」我知道啊,请问我要去哪里找比我低的山? 我自知完全跟不上课业进度,但想不到程度竟然跟班上同学相差这么多。 「可、可是,我们至今也有过不少考试,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把成绩全部贴出来耶。」 「啊,牧村同学是插班生,所以可能不知道吧。我们学校只有期末考后会把成绩全部贴出来,一年总共三次(注1),算是一个小小的校内活动。 此时,我们班其他的女生也纷纷靠近,看着布告栏七嘴八舌地喧闹起来。 「我猜对了」、「我赌赢了,输的人要请午餐」,瞧她们悠哉的模样,简直活像在过节,但我可没那种心情。 说到底,这不是很奇怪吗?我记得高中部普通科一年级大约有两百人,第一百三十名(这名次实在没什么好得意)不就是中下吗?既然如此,为什么我是我们班的最后一名?f班的平均成绩会不会太高啊?是f耶,f!我们是七个班级中的第六班耶! 「圣桥同学又考进前十名呢。」 经同班同学一说,我才如梦初醒地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在成排班别成绩表的右边,有一张特别醒目、文字放大一倍的文件。校方似乎将总成绩排名前十名的人列在另一张表上,圣桥桐香是当中的第六名。 桐香和我一样是学生会的干部,而且是个跷课大王。尽管她从不上课,成绩却很好;她明明整天都躲在学生会办公室中做会计的工作,怎么有时间读书?看她轻轻松松就拿下全年级前十名的成绩,这下我不就不能用「忙于学生会活动」来当成绩退步的藉口吗? 注1 日本的国小、国中、高中基本上都是三学期制。四到七月是第一学期,九到十二月是第二学期,一到三月是第三学期。各学期间有暑假、寒假和春假。 这时,我发现一件恐怖的事情。 前十名当中,有九个人是g班,只有桐香是f班的人。 「……叶山同学、叶山同学。」 我用跟濒死马蝇的振翅声没两样的声音呼唤道。 「什么事?」 「分班是依照上一个年度的成绩来分的吧?」 「是呀。」 「g班难道是成绩最高的班级吗?」 「我们一起加油,明年一起升上g班吧!」 原来不是f班的平均成绩太高,而是我的成绩太低。 这晴天霹雳的事实,弄得我头晕目眩。 当天放学后,我在学生会办公室向会长述说来龙去脉,结果换来一阵大笑。 「也就是说,你以为f班是倒数第二班。」 会长懒洋洋地横躺在沙发上,抚弄着自己的长发说道。 「因为一般来说,都是从a开始向下排列啊。」 「a不就代表只是起头吗?像『我们只到a(注2)』是代表只有接吻——」 「好,停止!不准再说啰,真的不能说,不然就是赤裸裸的黄色笑话!讲到b就变成妨碍风化啦!」 我为了维护学生会的纲纪,拚命高声制止,不料会长却从沙发起身,偏了偏头。 「难道你要我『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那更糟糕吧!」 「放心,为了维护青少年的身心健康,我会说得很隐晦的。」 会长装模作样地轻咳几声,再度开口。 「b是培养气氛,c是生小孩。」 「哪里隐晦了!」 「只要好好做人,一定能增产报国。」 「不要讲双关语!」我差点朝玻璃桌一拳揍下去,但会长仍然迳自说道: 「接下来要说到c之后的阶段——」 「不用说啦!反正一定又是没营养的话。」 「d是第一次尝试就中奖然后奉子成婚的d。」 「真是可喜可贺啊!」 注2 a、b、c为日本男女交往阶段的代称(接吻、抚模、上床),类似台湾的一垒、二垒、 三垒。 「e实在太erotic,我说不出口。」 「你已经说出来了好吗?」 「好,我们现在终于可以把话题拉回f。」 「明明是你自己扯开话题的!」 会长微微瞥向会计室的门扉。 「说到底,你明知桐香每年都进全年级排行榜,应该不至于猜不到f班的水准吧?」 谈话内容真的回到正题,气氛的差异令我一时之间晕头转向。我在会长对面的沙发上坐定,答道: 「啊……因为,我想说桐香可能是特例……」 「怎么可能是特例?白树台在学业这方面可是『只论成果、不论过程』。那孩子之所以编入f班,是因为她常常不交作业、跷掉小考的关系。假如她肯乖乖做好那些,绝对进得了g班。」 听会长如此说道,令我心中产生另一个疑问。 「请问……该不会我才是特例吧?」 「你说对了!」 说话声骤然响起,一个金发飘逸的人影从敞开的学生会办公室大门踏入室内——是副会长美园学姐。 「依日影学弟的入学考试成绩看来,原本应该是编进d班,但本人使用一些神奇的手段,把你跟桐香学妹凑到同一班!」 不要自己说什么神奇的手段啦!嗯,不过她确实用过那一招。 「具体来说,就是像这样……」美园学姐坐在我身旁,将手搁在我的膝上。「微微倾身,然后抬眼拜托对方。」 心跳加速的我,赶紧将视线 从学姐脸上移开。 「这不就是……呃……色诱……」 「你、你说什么呀,日影学弟!」学姐气得面红耳赤。「我的女人味只为你存在,刚刚那种肢体接触也是因为对象是你,我才肯这么做的,你可别误会啰!我绝对不会对教务主任或园长或市长或知事(注3)或总干事或政调会长(注4)做这种事!」 尽管我想问的问题跟山一样高(比如说「哪个党?」之类的),但我不想让话题越来越复杂,于是强逼自己忍住。我轻吐一口气,在沙发上坐正。 原来如此,原来我本来就应该是f班的最后一名,这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大问题,很好很好。 ……好个头啊! 注3 日本一级地方疔政区郎道府县的首长。 注4 政党的政策调查、立案、审议机关的首长。 我垂下头,将脸埋在两手之中。美园学姐忧心忡忡地凑过来问道: 「日影学弟?你哪里不舒服吗?」 「……有,我的成绩让我不太舒服。」 说出口后,我感到更加沮丧。 「我还以为你不是会对考试成绩斤斤计较的人呢。」会长说。 「我本来想转到资讯科,可是,我的数学成绩惨到必须参加补考,照这样看来,我就算报名转科考试大概也……」 门扉砰然开启,打断我的话。我吓得抬起头,正巧对上从会计室现身的桐香。 「转科?」 桐香冲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日影,你想转科?」 「咦、咦?」杀气腾腾的桐香逼得我往后一退。「呃,嗯,我是有这个想法啦。」 「休想!」为什么啊? 「为什么呢?桐香。」会长贼笑着问道。 「因为……呃、呜呜……」 桐香将半张脸埋进系在脖子上的臂章里。 「如果你转到别班……呃!那谁要帮我拿讲义、帮我转达老师的话?」 我又不是为了当桐香的跑腿小弟才待在f班…… 不过她的表情异常真挚,因此我赶紧解释: 「呃,你不用担心啦,我已经放弃转科考了。」 桐香眨眨眼,黑白相间的大缎带往下一晃,她的脸在臂章中埋得更深。 「……是吗?那就好……」 「日影学弟,你想念跟it相关的科系吗?」美园学姐问。 「啊,呃,其实也不是。」我厚着脸皮说道。「反正我完全跟不上课业进度,所以想说既然我在老家时常常玩电脑,转到资讯科应该会比较轻松……」 「如果你是抱着这种玩玩的心态,转到资讯科会更加跟不上进度喔。聚集在那儿的人,全是一群一心想创造日版矽谷的人呢。」 「我想也是……」 跟不上进度是我自作自受,谁教我没想清楚就入学,连白树台是特殊的六年一套课程都不知道。完全不思进取的我,根本不值得同情。 假如我只是为了图个轻松而参加资讯科考试却落榜,我搞不好会羞愤得遁入深山。 「我会等到自己能在普通科拿到像样的成绩再转到资讯科。」「日影只要一辈子待在f班就好!」桐香愤然说道。为什么是一辈子?我也想三年就毕业好吗? 「哎呀?可是日影学弟,再这样下去,你升上二年级时恐怕无法待在f班喔。」 「啊,经你一说……也是喔,这下子我铁定会降级。」 闻言,身旁的桐香那条缎带忽然猛地一晃。 她猛然起身冲进会计室,紧接着双手抱着一堆书回到我跟前,「砰」一声将它们堆在玻璃桌上。 是课本。 「日影,去念书!」 我目瞪口呆地仰望桐香那张表情真挚的脸蛋。 普通科是整个白树台学园中最大的科系,六个年级共计有一千两百名学生。这个比例也反映在学生会成员的科系分布上,普通科学生占大多数,而四名总务执行部干部中也有三人是普通科学生。 「……会长,你是什么科?」 「我是数理科。我们的课程跟你们大同小异,所以我可以帮你补习喔。」 外人常常将数理科和理工科搞混,其实数理科简单说来就是资优班。他们并非所有的课程都与理科有关,粗略说来,把普通科课程的进度与浓度乘以两倍,就是数理科的课程内容……大概吧。 「所以我来教你不是再适合不过吗?」 会长一说,美园学姐马上打岔: 「不行,狐彻的等级太高,不适合当日影学弟的家教老师。在此,就由同为插班生、吃过同样苦头的我来『亲手』教导你!」 此时,连桐香也将脸凑过来。 「休想。要一起考试的是我们,我来教你!」 我在学生会办公室的接待用沙发上被这三人团团包围,堆得老高的课本仿佛一崩塌便会砸死我,我就在这当中开始为补考努力用功。 然而,这三人的教学方式实在教我吃不消。 「听好了,日影,数学最重要的是品味和直觉。你仔细看着数学公式,接着在脑中想像一个直角座标,让自己和宇宙合而为一——闭上双眼,然后你会看到光!就是那里!在那里使用麦克劳伦展开式(maurin epulsion )丨」 「鬼才听得懂丨」 这根本不是高中数学。 「听好啰,日影学弟,三角函数最好是用单位圆来背诵。假设圆心是o,弧长是π——不、不可以啊,日影学弟,你怎么可以说出ㄋㄟㄋㄟ(注5)两字呢?太下流了!」你每回提到圆周率时,都得玩一次这招吗? 「假如以甜点来比喻,sin就是『竹笋之乡』,cos则是『香菇山』,正弦定理是从饼干的口感来推测出巧克力的味道,而余弦定理则是从巧克力的滋味来推测内容物的分量。日影你喜欢哪一种(注6)?」 注5 字母o加上π,念起来音近于「おっばい (ㄋㄟㄋㄟ)」。 「谁理你啊!」 好死不死,我竟然遇上一群教学功力烂到极点的女人!正当我感到头痛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猛然开启。 「嗨~打扰啦~我又来踢爆总务执行部见不得人的一面啰」 来者是一名棕发、戴眼镜的女学生——监察委员长郁乃学姐。身着夏季制服的她看来比以往更加轻浮,只见她对着被围困在课本中的我眨了眨眼,接着往后一退,把门关上。 三秒后,换上约翰·蓝侬的招牌圆框眼镜的郁乃学姐再度踏入学生会办公室,但她仍然眨眨眼,再一次消失在走廊上。 又过了七秒,这回郁乃学姐戴上跟sm女王没两样的翅膀造型尖框眼镜,三度进入学生会办公室。她装模作样地盯着我们瞧,然后又消失在走廊上。 又经过十五秒,看到戴着焊接护目镜现身的郁乃学姐入内,我终于忍不住吐槽。 「从刚刚到现在,你到底在干什么?」 「咦?喔,没有啦。」郁乃学姐换上平时戴的眼镜。「因为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所以怀疑是不是眼镜有问题咩。总务执行部的各位居然在开读书会?」你的眼镜种类之多,才令人难以置信咧! 注6 「竹笋之乡」与「香菇山」是日本明治食品贩售的两大甜点,两者口感有微妙的不同,分量也不一样.两派各有死忠的拥护者。 「郁乃,有什么事吗?这跟你没有关系。」 会长从我身后指向郁乃学姐。 「这可是总务执行部之耻,我绝不会告诉你日影的期末考满江红还被迫补考!」 这女人根本存心要把我的糗事传出去…… 本来以为郁乃学姐会调侃我,没想到她搭着我的肩说道: 「嗯,日影,真是辛苦你啦。身为插班生的你原本就难以融入学校,如今还被小狐当成跑腿小弟,根本没时间念书呗?」 「……我觉得现在的郁乃学姐在我眼中好像跟菩萨一样。」 郁乃学姐露出前所未见、充满母性光辉与慈爱微笑,拉着我的手走出门外。身后的美园学姐好像嚷嚷着:「日影学弟?不行,别被郁乃同学骗了!」但压根儿传不进我耳里。 「你想让小狐她们教你念书?算了呗!她们三个成绩那么好,根本不明白吊车尾的心情,哪可能教得好咧?」 「学姐,正是如此啊!」 嗯,我真没想到郁乃学姐居然了解我的心情。她在我耳边低语: 「要不要我来教你?别看我这样,其实我很会教人喔。」 「真的吗?那还是拜托学姐……」 「不过我的专长是健康教育。」 「我竟然相信你,真是太傻了!」 烦人的障碍物由三人增加为四人,正当我在她们的包围下复习三角函数时,第五名女生走进学生会办公室。 「抱歉,我来晚了!从今天起,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就要正式运作,我会加油……咦?」 不对,是男生,是阿薰。留着一头平浏海的妹妹头、眼睛骨碌碌的他,怎么看都是一名楚楚可怜的和风少女,短袖衬衫下方却是一条黑色西装裤。阿薰才国一就背负着园游会执行委员长这个重责大任,而且几乎像个总务执行部一员似地每天都来这里报到。 「各位,你们在做什么?连郁乃学姐也在。」 阿薰朝我们靠近,目光炯炯地窥向玻璃桌。 「牧村学长,好厉害喔!你们五个人在玩笔仙呀?」 「我在读书啦」 接着,事情完全朝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阿薰从我身后越过肩头看着课本说: 「啊,我们现在刚好学到这部分。」 「咦咦咦咦咦咦咦?」你不是才国一吗? 率先察觉到端倪的会长说: 「阿薰,校方是不是建议你转到数理科?」 「是的,我从第二学期起就是数理科的学生,额外讲习的上课内容很有趣喔。」 看来,国中部数理科的教学内容也包含高中课程的范围,因此比我小三岁的阿薰早就赶上我的课业进度。 「那么学长,让我们一起念书吧!」 一起念书——这贴心又委婉的说法令我不禁感激涕零。简言之,阿薰的意思是他愿意教我功课,而且经过我略微测试之后,我发现他的教学方法远比那群女人更简单易懂。 「唉~不能玩弄日影了。」 会长意兴阑珊地从沙发上起身。我就知道她根本无心教我功课,只是想玩弄我。 「阿薰,你可得负起责任好好教他喔。你们是室友,回宿舍后一起念书吧。」 「好!」阿薰将课本和笔记本收好。「学长,请你在寝室严加指导我。」 「呃,该被指导的人是我——」 话才说到一半,郁乃学姐马上打岔道: 「日影,你想在孤男寡男的密室里教导学弟什么?是健康教育呗?是健康教育呗?」 「郁乃学姐,你少说两句——好痛好痛桐香好痛,你干么抓我啦!」 我和阿薰的寝室位于高中部第三宿舍——一栋通称为「梣楼」的建筑物。 至于为什么身为国一生的阿薰会搬进高中部宿舍,我就不解释了。应该说,详情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美园学姐又使出神奇的手段,除此之外一概不知。 总之,从入学起独自度过三个月时光的我,从七月起也有了室友。说到和室友同住的滋味,可真是快活似神仙,因为阿薰实在是机灵得令我难以置信。 「学长,我把衣服洗好了」 「学长,茶泡好了,你要喝吗?」 「学长,请快点起床,不然就要迟到啰!」 ……简直是无微不至。同楼层的住宿生学长们见状,每每一脸认真地对我说: 「我跟你换室友!」而且说了好几次。 若提到和室友同住有什么不满,只有一项,那就是炎热。梣楼是一栋古老的建筑物,因此没有冷气这种先进的东西,每间寝室仅有一台生锈的电扇。没有室友时我当然可以尽情独占,但如今多了阿薰,只能让电扇左右摆动。 「只要我们俩黏在一起,不就能让电扇直吹吗?」 阿薰突然口出此言,然后真的把椅子拉到我身边紧贴着,并在三十秒后开心地说:「黏在一起后反而变得更热耶!」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暑假第一天的午后,我们在令人昏昏欲睡的油蝉鸣叫声和电扇的叽嘎声中度过。阿薰面向书桌敲打着笔电的键盘,只要我解完一页考古题,他就会停下来为我打分数与解答。 阿薰一边陪我念书,一边在笔电上忙什么呢?原来他是在制作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的暑假工作计划表。以国一生身分当上执行委员长的阿薰,在工作上非常认真,反观我这个学生会干部,不仅是班上最后一名还被迫参加补考,甚至让比我小三岁的人教我功课,总觉得好像对不起整个世界。 手心的汗水渗进笔记本,纸张变得凹凸不平,炎热的天气令我头昏脑胀。此时,有人粗暴地敲打寝室的门。 「牧村!牧村在吗?」 是隔壁寝室学长的声音。 开门一看,走廊上聚集着好多住宿生。还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我心中已经响起「又来了」的声音。反正这群人一定是来看热闹的。 「风纪委员长来了!」 学长语毕,指向他身后的走廊另一端。 ……风纪委员长? 俐落、响亮的脚步声朝我们逐渐逼近,聚在走廊上的围观人潮纷纷面露惧色地将路让开。 来者是一名在热得要死的天气下仍紧紧裹着制服外套,并在胳膊别着一条纯白色臂章的女学生。一头长长的黑发古典地扎成一束高马尾,表情看来甚为严肃。真不知是幸或不幸,我认得这个人。 「……啊,你、你好。怎么回事?有什么事吗?」 我僵硬地说道。 长峰枫花学姐,她是那个郁乃学姐的心腹,令人闻风丧胆的风纪委员长。 「牧村,我有事情想问你——」 「啊,枫花学姐!」 后面传来一声雀跃的呼喊,原来是阿薰来到走廊上。枫花学姐一时语塞,瞪大双眼。 「……为什么阿薰在这里?这里是男生宿舍耶!」因为他是男生啊。 「我和学长住在同一间寝室。学长人缘真好,这么多人来找学长串门子,好厉害唷!」 枫花学姐脸色大变。 「住在一起?那、那你们也睡在同一张床上吗?」 「是的,学长睡上面,我睡下面。」 「你是说牧村压在你身上,你则被他压倒在床上吗?」他是指上下铺啦,你想到哪里去了?「牧村!你真是太不检点!」 「对嘛,牧村太不检点啦!」围观的住宿生跟着起哄。 「你这家伙未免太令人羡慕了吧!」 「动不动就有女人找你!」 「至少把阿薰留给我们分享啊!」 「各位,对不起,我的身体是属于学长的。」 「你为何道歉啊!还有你在胡说什么!」你害枫花学姐又误会,气得满脸通红。 「牧村,你、你、你在床上对阿薰做了什么!」 「学长在床上很温柔喔。他为了怕我腰酸,还让我躺在下面呢。」 「牧村!」 他是在说上下铺的事情啦!睡上铺要爬梯子很麻烦,所以我只是跟他说,他可以睡下铺而已! 「说到底,你为何让阿薰穿成这种样子!下面只穿一条短裤,上面竟裸体穿着一件背心!」 「背心本来就是这样穿啊?那是背心耶!」 夏天的宿舍热得要命,穿着清凉一点的居家服很正常。还有,又不是我叫他这样穿的。 「还没穿胸罩!」 「我不是说过他是男的吗?」 这时,围观群众开始在枫花学姐身后交头接耳。 「幸好阿薰是男的。」 「如果他是女的,就没办法穿得这么清凉。」 「喂!同性恋给我滚出男生宿舍。」 「我才不是同性恋咧,只是凑巧喜欢上男生罢了。」 「那就没办法啰。」 「呃,枫花学姐,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走廊上吵吵闹闹的不好讲话,我们去别的地方谈吧?」 「你、你是不是想把我拐进房里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下、下流!」 我才没这么说咧!听我说话好吗? 然而,枫花学姐在阿薰说出「啊,请进,房里有冰西瓜喔」后,立即回答:「唔,是吗?既然阿薰这么说……」然后被他轻轻松松地拐进房里。你这样不会违反风纪吗? 享受完西瓜与麦茶后,枫花学姐这才猛然回神。 「啊!我怎么会在这里享受夏日时光?」 「国中部的游泳池从今天起开放,要不要去游泳?」阿薰问。 「游泳池吗?呜,可是我只有体育课用的朴素竞赛用泳装——」 话说到一半,枫花学姐突然噤声拍桌。 「不对!游泳池太不检点了!」 游泳池哪有检点与不检点之分?你快跟游泳选手道歉。 「话说回来,牧村,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总算进入正题……」 你再不说我就要回寝室了,虽然这里就是我的寝室。 枫花学姐轻咳几声说: 「风纪委员会正在调查作弊一事。」 我差点被西瓜噎住。作弊? 「毕竟这所学园规模甚大,学业成绩又会直接影响到个人待遇,所以每当考期一到,就会有类似问题传出。」 话题忽然变得沉重,我一时如陷五里雾中。 「……风纪委员连这种事都得管啊?」 「守护学园的正义跟纯真,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呃,可是,交给老师们办不就得了?」 枫花学姐露出锐利的目光。 「既然是学生闯的祸,由学生来调查比较容易。」 「话是没错啦。」 「正因为我是学生,才能逮到你可能作弊的线索。」 我手中那杯麦茶差点摔倒地上。 「……咦、咦、咦咦咦?」 「你少装蒜。郁乃委员长都告诉我了,听说你得到惊人的成绩,f班所有人都无法与你相比!」 就读白树台学园这三个多月以来,我头一次遭受如此惨烈的言语攻击,令我沮丧得双手抱膝躲在桌下。阿薰对枫花学姐解释:「学长不是得到惊人的高分,而是得到惊人的低分啦。」我听了这句话差点哭出来。 枫花学姐搞清楚后,满脸愧疚地弯下身子进入桌下。 「……抱歉,牧村……我还以为,呃……」 「不,没关系,误会解开就好。」 反正一定是郁乃学姐为了看好戏,故意用模棱两可的说词误导枫花学姐。 「真是惭愧,我身为纯真正义的守护者,居然冤枉他人……」枫花学姐双手掩面,然后望着我泫然欲泣地说:「原谅我,我什么事都愿意做!」 「不、不用啦,太夸张了。」 「什么事都愿意做……枫花学姐,对学长说出这种话,小心后悔莫及喔。」 「为什么连你都躲到桌子底下?」不热吗? 只见阿薰双眼炯炯有神地说道: 「只要被学长抓到把柄,他会把你榨得一滴血也不剩喔,很厉害吧!学长是我的榜样!枫花学姐马上要被榨干了吧?就在我面前!」喂,别再说啦,你吓到枫花学姐了。 「呃,请你别把阿薰的话当真。」 枫花学姐四肢着地往后爬,钻出桌底。 「把柄……难道说,你也打算对我做出不检点的行为吗?呜呜,不过是我有错在先……」 「为什么话题会扯到那里?」 「你是不是想逼我穿兔子装打扫书记室……」 我看你想像得很开心啊。话说回来,这跟不检点根本扯不上边嘛,你到底在鬼扯什么? 枫花学姐抱头苦思,语气显得极端苦恼。 「我连接吻的经验都没有……」 「呃,枫花学姐?」 「放心吧枫花学姐,我也没接吻过啊。」你又是要她放心什么? 「你是不是想逼我戴上跟项圈没两样的臂章,然后玩弄我一番……」 「那是桐香擅自把臂章搞成那样,跟我没有关系!」 「你是不是想逼我用三指礼(注7)迎接你,然后说:『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还·是·我?』」 「那是美园学姐自己脑袋有问题啦!」 「反正你一定会选『我』吧!真、真是下流!至少得先洗澡……啊、啊啊、你! 都是你害我乱说话!」 此时,房门砰然开启。 「不行~~~~」 真令人意外,飞奔而入的居然是桐香。灰褐色的小毛球从她怀中跳过来撞上我的脸,害得我整个人往后一倒,兔子从我的脸上滑落。 「日影你这笨蛋!龌龊!只要是女人你都不挑!」 「桐香姐姐,我是男生啦。」 「男生他也不挑啊!」 我闭上眼睛,任凭意识依附于兔子的体温中。我到底招谁惹谁?说到底,为什么桐香会跑来我的寝室?她只是来送兔子吗? 「日影,休想装睡蒙混过去!」 桐香的巴掌奋力拍打我的胸膛,但是晚安,我已经累了,接下来就交给兔子吧。日影是它才对吧?不是我。 注7 以拇指、食指、中指轻触地板,一种传统的女性行礼方式。 阿薰的姐姐,正是中央议会会长朱鹭子学姐。 他们姐弟俩感情很好,即使同为住宿生,他们依然常常通电话、见面聊天,朱鹭子学姐也会因此得知我的生活点滴——不过,当然是经由阿薰过滤器扭曲过后的版本。 「听说你每天都把女生带回自己寝室?」 我将园游会相关文件送到议长办公室,结果朱鹭子学姐劈头就说出这句话,我只好单手捣着脸思考该如何反驳。 「……我才没有带女生回寝室呢,是她们自己硬闯进来的。而且不是每天……」 「可是,你确实让女生进你的寝室,没错吧?」 她眼神凶恶地质问我,我只得点头。 「话是没错。」 「你这样会带坏阿薰,以后不准这么做。或许你已经习惯那种不纯洁的男女交往,但阿薰才国一而已」 对我说也没用啊,况且朱鹭子学姐自己还不是来过我的宿舍? 朱鹭子学姐轻咳几声,微微抬眼。 「那么……阿薰怎、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他融入宿舍生活了吗?有没有为你添 麻烦?」 「岂止没为我添麻烦,反倒是我成天麻烦他。阿薰实在机灵得不得了。」 「真的吗?他有没有好好吃早餐?会不会因为热就踢被子?」 「如果你担心他,不妨来我们寝室探望一下。」 「也、也对,那么……」此时,朱鹭子学姐骤然回神。「你、你居然想用花言巧语骗我进你的房间!」 哪里像花言巧语啊? 「呃,学姐,如果你不想看到我,到时我会回避的。」 「那还有什么意思?」 「咦?为什么?」 「啊……」朱鹭子学姐羞赧地支吾其词,刻意频频抚平一点也不凌乱的裙摆。 「我、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在,我不就无法确认阿薰有没有为你添麻烦吗?」 「喔~说的也是。」 「你、你什么时候方便?」 朱鹭子学姐低着头问道。她的耳朵似乎红红的。 「傍晚以后都可以。」 「是吗?」 她再度反覆抚平裙摆。 「既然如此,我去探望他一下吧。」 语毕,她抬起头来,突然加强语气说: 「我只是去探望阿薰而已!懂吗?绝对不是去看你,你别把我跟那群成天往你寝室跑的人相提并论。」 我真不懂她为何要强调这一点。 「话说回来,是谁成天往你寝室跑?反正一定是圣桥学妹吧?利用跟兔子玩的名目跑去找你。」 「桐香确实有来,其他还有长峰枫花学姐……」 老实说,我根本没必要据实禀报。 朱鹭子学姐闻言,挑起眉毛说: 「长峰同学?风纪委员长?你、你的魔爪居然已经入侵到那里!」 「我说过是她自己跑来的!」 「为什么风纪委员长特地去你寝室找你?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觉得曾经特地跑到我寝室找我的中央议会议长实在没资格说这种话,不过,随便敷衍她恐怕会节外生枝,因此我决定坦言以对。 听我说明完毕后,尽管朱鹭子学姐脸上的怒色已消散,却蒙上一层狐疑的阴影。 「……调查作弊?」 「是啊。但我不知道是所有风纪委员都在调查这件事,或是只有枫花学姐一个人在调查。」 「依照长峰同学的个性看来,动员整个组织来调查也不足为奇……」 朱鹭子学姐深深将身子埋进办公椅中。我很意外,她居然不感到吃惊。 「请问……真的有人作弊吗?」 「虽然我不想妄加揣测这种事,但我想大概有吧。」 朱鹭子学姐的视线徘徊于议长办公室的天花板。 「从前曾经有学生明目张胆地集体作弊,结果被集体退学。即便如此,毕竟我们全校有八千名学生,白树台学园又是一所把学业成绩看得比什么都重的学校,总是会有人不惜铤而走险。」 她那种冷漠得无以复加的说法,简直像是天王寺狐彻。真不愧是长年和会长并肩称霸这所学园的女人。 只要冒险能得到相对的报酬,八千人中总有人自愿以身试法,毕竟区区一场考试的成绩,可是关系到能否回避留级、顺利转科与升级,以及能否得到大学推荐函,和人生密不可分。 「可是,我觉得举发作弊这种事,交给老师们来做不就好吗?」 朱鹭子学姐耸耸肩回答: 「只要没闹出什么大事,教职员们八成懒得调查。」 「为什么?学生作弊,老师应该也会觉得头痛吧?」 「因为他们并不觉得头痛呀。」 我偏着头,完全不懂朱鹭子学姐的话中含意。她继续说道: 「作弊能得到什么?不就是虚假的成绩吗?若因此登上等级过高的舞台,说穿了只会害到自己,旁人根本不痛不痒。」 原来如此。我自己不就是血淋淋的案例吗?虽然我没有作弊,但美园学姐特意为我安排的高等舞台,反倒害我丑态百出。至于我周遭的人,他们不只不痛不痒,甚至还将它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 「既然受害的只有作弊者本人,教职员手上又没有什么证据,何必自找麻烦?」 「嗯,原来如此,说的也是。」 既然如此,为什么枫花学姐要特地四处打探呢? 我正想到这里,朱鹭子学姐倏地板起脸来说道: 「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打歪主意,想在考试中作弊。」 「我、我才不会作弊!」 之后,朱鹭子学姐询问我补考的范围,听完后对我说出以下这句话: 「这些范围……我可以教你,毕竟我是数理科的。」 「喔……」 「去探望阿薰时,我不介意顺便教你。」 「喔……」 「只是顺便而已喔!反正都要去你的寝室,就顺便教你一下。」 如此这般,隔天早上,朱鹭子学姐来到梣楼。令我吃惊的是,她竟然穿着便服:无袖纯白洋装搭上夏季青草图案的薄纱披肩,头发绑成公主头,上面别着许多白色小花发夹。宿舍的好事者们见状,此回的兴奋程度更是前所未见。 「我第一次看到穿便服的公主耶!」 「后颈也是第一次看到!」 「她今天的妆好像化得特别认真呢。」 「喂,没有更好的相机吗?」 「姐姐,欢迎你来!」 阿薰兴高采烈地前去迎接,朱鹭子学姐则匆忙入内,双手在身后关上房门。 「真是的,男生宿舍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闲着没事干吗?」 谁教你平时就是个引人注目的大红人,又穿上这种难得一见的装扮,铁定会引起一阵骚动。 学园校地的东边一带是宿舍林立的区块,只要是「非上课时间」加上「不进入校舍区」,学生可以穿着便服进出。暑假中的宿舍简直是便服天国,不过男女宿舍是分开的,因此男生们很少有机会能在学园内目睹女生穿便服的模样。 「姐姐,今天的你比以往更漂亮耶!」 阿薰上下打量自己的姐姐一番,直言不讳地说道。 「真是的,你这孩子在胡说什么呀!」 朱鹭子学姐难为情地将阿薰的肩膀推到寝室后方。然后,阿薰拈起朱鹭子学姐的披肩说: 「啊,这个!是不是因为我对你说学长喜欢绿色,你才——」 「阿薰!」 朱鹭子学姐倏地面红耳赤地将阿薰拖到洗脸台那边,接着传来阿薰含糊不清的呻吟声与挣扎声。怎么回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正当我想悄悄一探究竟时,朱鹭子学姐正巧气喘吁吁地走回来,阿薰也步履蹒跚地随后出现。 「你不要随便乱讲话!」朱鹭子学姐斥责自己的弟弟,耳根子仍然很红。 「对不起……」阿薰将头埋在双臂中。他是不是被揍了? 「呃、呃……」 总觉得我现在最好说些什么来缓颊,于是思索一下。 「……原来你有便服啊。」 这句话真是既蠢又没营养到极点,于是我赶紧解释: 「我觉得很好看喔。」 朱鹭子学姐潮红的脸蛋瞬间变得跟被番茄酱喷满脸没两样。她双手震颤,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迟迟说不出口。 「学、学姐,我绝不是讲客套话,只是觉得你穿便服比穿制服好看很多……啊,不对,我绝不是说你穿制服不好看,呃……」 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拚命解释,解释到后来连我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 么。朱鹭子学姐仍然 低着头,粗暴地将我一把推向书桌。 「念书!你不是得念书准备补考吗?别说蠢话了,快把课本拿出来!」 「对不起!」 难得学姐愿意来教我念书,我却在她刚到时就浪费一堆无谓的时间。我赶紧将数学课本及评量、考古题放到书桌上。 「姐姐,你应该要坐在学长旁边吧?」阿薰把椅子拉过来。 「为、为什么我非得坐在他旁边不可!」 「因为坐在旁边比较方便教他念书啊。」 「呜呜,话、话是没错啦。」 朱鹭子学姐无奈地坐在两张并列在一起的椅子右侧。如果她真的那么不情愿,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教我嘛。 「牧村!快坐下!别浪费时间!」 「是!」 我和朱鹭子学姐并肩而坐,正当我拿起铅笔想解第一题时,阿薰突然说: 「那么,身为电灯泡的我忽然想起有急事要办,在此先失陪啰。」 「啥?」 「阿薰?你、你在胡说什么……」 「接下来让你们两个年轻人好好地——」 此时,房门砰然开启。 「不行~~~~」 冲进来的人又是桐香。灰褐色的小毛球从她怀中跳过来撞上我的脸,害得我整个人连同椅子往后倒,兔子则拿我的脸当踏板,跳到朱鹭子学姐膝上。 「日影你这笨蛋!龌龊!只要是女人你都不挑!」 总觉得我好像遇过同样的场景、听过同样的话,但这是不是因为我撞到头所以脑袋一团乱的关系呢…… 「……圣桥学妹?为什么你在这里?」 朱鹭子学姐双眼圆睁地抬起上身问道。桐香蓦然回神,拉起脖子上的臂章,别开视线。 「因为……呃……日影一早就跑来学生会办公室吵着要来这里呀!」 日影——刚才她指的似乎是兔子,而不是我。但朱鹭子学姐一时之间好像搞不清楚她在说谁,显得很困惑。 「你为了这种事特地跑来男生宿舍?你常常来吗?这样不好吧?你不担心别人说闲话啊!」 「姐姐,你没资格说别人喔。」 「笨、笨蛋!我才来第二次而已!」 桐香闻言也不甘示弱,将兔子从朱鹭子学姐的膝上夺回,板起脸来反驳。 「我来日影的寝室又不是专程要见日影,只是为了送日影过来以及把日影接走而已。日影又不是日影的东西,而且比起日影,日影还比较喜欢我……」 「你在讲什么鬼啊!」 或许我们这群学生会关系人员乍看之下成天都在玩乐,但其实我们在暑假中几乎没有休息。平日我们得天天到学生会办公室报到,面对堆积如山的杂务。 夏天到秋天之间的主要业务,就是众所期盼、十一月校内最大的活动「御白穗祭」——也就是园游会的前置工作。 令人意外的是,白树台学园的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竟然是常设组织,甚至在监察室隔壁设有专用办公室,这是因为一整年都有大大小小的园游会相关业务需要处理。暑假到十一月这四个月是园执最忙碌的时期,经常连日召开会议。 「那、那么,接下来要谈的是电视广告竞赛。电视台表示,希望比赛在后天举行。参加者有本校电影研究社与平面设计社、演艺科志愿参加者以及校外人士,共提出四件作品。」 担任议长的阿薰神情紧张地站在会议室的黑板前逐一说明。与会者有园执的主要成员,以及我们这些总务执行部的干部。 「……电视广告?」 这四个字令我难以置信,于是询问右边的美园学姐。 「是的,虽然只是当地的电视台,但每年都得到很好的回响喔。有时学生的企画甚至还胜过专业人士的企画呢。」 这所学校真的很夸张,竟然在电视上播放园游会的广告。 「接下来,呃,宣传手册赞助商的招商将在下个月截止,请业务部向大家报告进度。」 尽管阿薰显得有些僵硬,会议仍然顺畅地进行。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底下竟然设有业务部,本校的园游会规模堪称媲美大学院校。 「另外,与主要舞台来宾的首次排演,将由资讯宣传局长、我和学生会长负责。」 他们还请歌手来表演啊?而且,舞台背板的设计似乎也得从竞赛中选出。此时我再度深深体认到,这场园游会当中投入了大量劳力和金钱。 「那么,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让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口号的唱和声中为这场会议画下句点!」 阿薰此言一出,会议室中顿时响起椅子拉动声,出席者一一起身。 他所说的口号,可不是冠冕堂皇的「有志力·共同体」,而是着眼于现实的委员会内部专属队呼。 年轻的执行委员长率先高呼:「收益两千万圆!」 「收益两千万圆!」 「收益两千万圆!」 「收益两千万圆!」 委员们呼喊的露骨口号震撼着会议室的空气,我左边的桐香略显兴奋地双手轻拍大腿。正是我们总务执行部最爱钱的会计,想出这句具体得吓人的口号。但这样好吗?我实在不大希望一般学生看见这种景象。 委员们鱼贯而出,会议室中逐渐恢复宁静,我走近围在阿薰身旁讨论公务的那群人。他们是园执的干部们,其中一名绑着长马尾的人正是枫花学姐,她既是风纪委员长,也是园执的管理局长。 「不好意思,枫花学姐,你现在有空吗?」 讨论告一段落后,我挑准时机向她搭话。枫花学姐吓得肩膀一颤,回过头来。 「干、干什么?牧村。」 「我有事想跟你谈,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只见枫花学姐朱唇微颤,双颊飞红。 「你、你这小子!居居居居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 又来了,你能不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偏偏美园学姐也跑过来说:「日影学弟, 你太大胆了!这种事应该先找我下手呀!」简直是莫名其妙。阿薰则眼睛一亮,嚷道:「学长,你好厉害喔,居然要在大家面前做那种事!」不仅如此,桐香还狠狠瞪我。至于会长只会在一旁贼笑,难道没有人愿意出来帮我吗? 没办法,我只好采取最终手段——抓着枫花学姐的手,将她强行带出会议室。我逼自己忽略身后传来的吵闹声,一路拉着她穿过走廊,来到楼梯间。 「牧村,你、你稍等一下,我、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枫花学姐慌慌张张地甩开我的手,双手掩住红冬冬的脸蛋。尽管我很想逼问她到底是怎么想歪的,但冷静一想,早点将事情办完才是上策。 「意见箱中有很多针对风纪委员会的投书。」 我开门见山说道。枫花学姐抬起头来。 「……意见箱?」 「学生会官网的意见信箱。」 学生会官网有一个匿名投书系统,只要是白树台的学生,每个人都能轻松针对学生会提出意见。意见信箱的管理者是总务执行部的书记,也就是我。平常我们收到的都是诸如「请告诉我副会长的罩杯尺寸」、「会长裙子的开衩再高一点」、「叫会计来上游泳课,让我们拍她的泳装照」之类的色情信,但这几天有好几篇正经的投书。 「枫花学姐,你还在调查作弊事件吗?」 「咦……唔,嗯。」 被迫冷静下来的枫花学姐往后一退,靠着楼梯间的墙壁说: 「是啊。」 「很多人说他们只是努力提升成绩,却被你怀疑作弊。」 枫花学姐低下头。 「……这样啊……我想也是。」 她明明知道还执意这么做,令我有些惊讶。 「是不是差不多该停手呢?你手头上没有证据,这样只会害学姐的风评越来越差。况且……」 我犹豫半晌,才现学现卖地搬出朱鹭子学姐说过的话。 「作弊说穿了只会害到作弊者自己,我觉得你大可撒手不管。」 枫花学姐垂着脸摇摇头,发梢划过空中。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肯放弃。」 「咦?」 「因为作弊行为会害到作弊者,我才会明明没有证据却四处调查。只要风纪委员会的高调举动能遏止他们作弊,那样就够了。」 我感到傻眼,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这个人之所以不顾众人指责地四处奔波,并不是为了举发作弊行为,而是为了防止作弊。为什么?这种事才是最该交给老师办的事吧? 「我刚入学时,柔道社的学长姐们集体作弊,结果遭到退学。」 我将到了嘴边的话吞下肚。这就是朱鹭子学姐说过的那桩风波吗? 「这所学校对这方面特别严厉。虽然大家都是自愿退学,但我觉得一定是老师逼迫他们的。」 枫花学姐的话语,沉重、冰冷地落到我的指尖。 「学长姐他们并不是什么问题学生,个性也不坏,而且不是那么不爱读书。他们只是太傻而已。」 因为太傻,才会不明白作弊得不到任何好处,其实百害而无一利。 为了防止校内再度出现那种不幸的傻瓜,这个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很傻?」 枫花学姐微微抬眼说道。我赶紧摇头,但想必她早已看穿我的想法。 「没关系。风纪委员就是这么惹人嫌,当然我也得利用这点才行。」 她快步爬上楼梯,一束黑发惆怅地随风飘逸。直到她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我才自全身僵直的状态中解脱。 真是个傻瓜。比这更好的方法,应该要多少有多少吧? 虽说要多少有多少……但当时的我,连一个方法也想不出。 回到学生会办公室后,我发现那里空无一人,真幸运。会长想必正为了拉园游会赞助商的最后阶段而东奔西走,美园学姐也一定忙于辅助年幼的园游会执行委员长,至于桐香——大概躲在会计室里吧?总之,幸好大家都不在,否则铁定会有人逼问我关于枫花学姐的事。 我进入书记室。这是前任书记柏崎骏学长使用过的办公室,每个书架上都塞满文件与办公用品,整齐得吓人。 这间办公室真是令人心旷神怡,我不禁感到有些压力,不知自己在任期内能否维持此处的整洁。 我在小小的办公桌前就坐,打开笔记型电脑。 我检查学生会意见箱的收件匣,上头尽是些色情信和抗议风纪委员的投书。光是望着那些标题,我便感到心情沉重。 「……嗯?」 我猛然注意到有一封新信件。 『侦探同学收 关于作弊一事 资讯科专任教师』 我吓一跳,点下滑鼠的手指被汗水弄得湿滑。老师?为什么老师会投书给学生会意见箱?而且内容还是关于作弊? 『我是资讯科的专任教师峰岸。我相信这封信只有学生会干部能看到,也相信你们会保密,所以想拜托你们一件事。我记得学生会有一个专门做侦探工作的部门……』 我将那封信列印出来,冲出书记室,敲敲隔壁会计室的门。 「桐香,你在吗?」 「……干什么?」 听到她没好气的回应,我转动门把打开门。 狭窄的会计室中相当昏暗,令人喘不过气。 散发朦胧光芒的众多荧幕围绕着桐香,她在椅子上屈膝而坐,啃咬着洋芋条。 我一踏进去,她便对我投以不悦的目光。 「刚才的……那个……风纪委员长——」 我递出列印出来的纸张打断她。 「生意上门了,委托人是资讯科的老师!」 她的眼神为之一变。 第二章 我们和峰岸老师约在资讯科的伺服器机房见面。机房内的冷气寒冷剌骨,塞得满满的伺服器机柜使得房间变得又窄又积满灰尘,而且充斥着不知是风扇声还是硬碟运转声的吵死人噪音。 「抱歉,这里很吵吧?不过,我觉得这样比较适合私下谈话。」 峰岸老师语带抱歉地悄悄打量我和桐香的表情。接着,他略微提高音调。 「哎呀,圣桥同学,你的事迹我早已耳闻,但想不到真有其人呢。」 「真有其人?」桐香偏头反问。 「我本来以为,那只是学生会在处理会计业务和调查案件时,虚拟出来的人名。」 又不是团体笔名。 从那封一板一眼、感觉相当紧急的信件看来,我真想不到投书者是一位随和的年轻老师。他看来大约三十岁左右,搞不好只有二十几岁,但或许只是一头乱发及略大的眼镜使他显得较为年轻。而且,他的眼眸似乎异常明亮。 「圣桥同学躲在学生会办公室专门负责网路攻击,而牧村同学则负责在外面大摇大摆地收钱对吧?哎呀,想不到你们两位会同时出马,真是令我安心不少!干脆你们一起转到资讯科嘛,只要有你们这两位人才,白树台矽谷就不再是梦想。」 你不是来找侦探委托案件的吗?只见桐香喃喃地打断老师的长篇大论: 「我无所谓,但日影绝对考不过转科考试,所以死心吧。废话少说,快讲正事。」 老师垂下头来,但我比他还要垂头丧气。有必要说得这么直接吗?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老师轻咳几声,改以低沉的语气说道: 「关于这件事……你们得保证不说出去喔?」 桐香板起脸来。 「如果你不相信我们,那就算了。」 「抱歉啦,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师扭捏地摩擦自己的双手。 「……如果事情泄漏出去,在最坏的情况下,我有可能会被炒鱿鱼。尤其是其他老师,我希望你们绝对不要告诉他们。」 「……炒鱿鱼啊……」 这次的委托到底有多恐怖?不过,既然他称呼我们为侦探,就是我们的客户,绝不能让他看见我们慌乱的一面。 「您尽管放心,我们会严格保密。」 「嗯……」 即便如此,老师还是在开口前先做了三次深呼吸。 「我想请你们调查作弊。」 第二次的沉默,淹没在伺服器忙碌的运转声中。 「这您在信上说过了。有人……作弊吗?」 我觉得提出一些细琐的问题可能会让老师比较容易开口,而老师也含糊地点点头。为什么他要找学生谈作弊的事呢?假如他想隐瞒自己的失职,确实事情一旦泄漏出去,最坏的情况下他可能会遭到开除。 「事情是发生在前阵子的期末考。这只是我个人的猜测。」老师说。「我们的术科测验是在it教室举行。虽然一般教室也有足够的电脑,不过每个学生都在里头放了各式各样的档案,因此不能用来考试。」 原来如此。假如在一般教室考试,等于是让学生们尽情作弊。与其针对每一台电脑封锁、切断网路,倒不如在考试时将学生移到别间教室。it教室中,当然也为每一名学生设置了电脑。 「然后,我在考完后检查it教室的电脑……」 老师的嗓音变得更低沉。 「发现其中一台电脑里头有奇怪的常驻应用程式。」 「奇怪的应用程式?」 「连接学生电脑的区域连线在考试中一定会关闭,可是,那个程式会将区域连线强制打开。」 「也就是说,当事人可以在考试中偷看其他学生的电脑?」 「就是这样。」 难怪老师会怀疑有人作弊。那种程式除了拿来作弊,实在想不到其他用途。 「因此,我想请你们帮我找出是谁灌了那个程式。」 咦? 「根本不用找吧?作弊者铁定是在考试期间用过那个座位的学生嘛。呃,有几个班级用过那间教室?总之,我想嫌犯顶多只有五、六人——」 「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老师忧郁地向后靠着伺服器机柜。 「安装那个程式的那台电脑,已经故障了。」 「咦?」 「因为它故障了,所以我在检修时才会发现那个应用程式。总之,它在考试期间一直处于故障状态,因此没有人使用它。」 「呃,请、请等一下,我不懂老师的意思。简单说来,那个作弊程式在考试期间没有人用过,对吧?那为何……」 「嗯,就是说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那一台装了那种东西,或许是某人本来想藉由它作弊,后来电脑却不幸故障,他才无法让它派上用场吧。」 此时,桐香喃喃说道:「安装那个程式的不只那一台电脑。」 我和老师不约而同地凝视桐香。 「我想,应该是只有那一台电脑无法删除那个程式。」 「……什么意思?」无法删除? 桐香无视我的疑问,询问老师: 「学生们在前往it教室考试前,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坐在哪个位子吗?」 老师不明所以地摇摇头。 「不,座位是当天才决定的。」 「既然如此,作弊者恐怕是在考前就将程式安装在每一台电脑,毕竟他不知道自己会坐在哪个位子。等到考完后,他再将所有电脑的作弊程式删掉。」 「啊……原来如此。」 我终于明白桐香的话中含意。 只有那一台电脑无法湮灭证据,因为它故障了,无法连接网路。 「这样啊,好厉害喔,真不愧是侦探。」老师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要找到作弊者就好吗?」 桐香直直凝视着老师问道。 「你的委托内容是找到作弊者并告诉你,就这样吗?」 「……嗯、嗯。」 看到老师点头,最先浮现在我心头的疑问再度涌出、凝固。 「请、请问——」 开口打岔后,我突然怀疑:问这个问题真的好吗? 桐香是职业侦探,她的职责就是接受案件委托并获取报酬,至于委托人的想法,只要与案件无关,我们就不应该过问……大概吧。 可是,我一瞥向旁边,便与桐香四目相交。她只是两度深深垂下眼帘,我却自然看出她的心思。她的内心和我有同样的疑问,证据就是:围在脖子上的臂章仍然是写着「会计」两字的那一面。 假如不先弄清楚老师的真正用意,就无法接受这桩委托——你是这个意思吧? 「……老师,为什么您会来找我们帮忙呢?假设真的有学生作弊,为什么非得瞒着其他老师不可?」 找出作弊者后,老师又打算怎么做? 老师的眼中浮现出狼狈、羞耻与微微的兴奋。 「啊,嗯……这个嘛……也难怪你们会起疑。」 他摘下眼镜,夸张地眨眼,接着视线飘移于空中。 「……那个程式真的做得十分完美。」 他的声音,倏地变得宛如用温热的汤匙挖起冰淇淋般甜美、柔软。 「既娇小又美丽,而且已经做好最佳化。我想看看原始码,我想和编码的那孩子谈一谈。那么厉害的孩子居然是我的学生耶!可以的话,我想和他一起朝着白树台矽谷的梦想迈进!」 我在伺服器机房冰冷的空气中叹一口气。这就是他不想让其他老师 知道的原因吗?因为他不想让事情传出去,害那名学生被退学。资讯科怎么净是这种浪漫主义者? 傻眼得哑口无言的我,瞥见桐香举起手来。她纤细的手指滑进脖子的臂章下,将它往斜下方一甩。 臂章飘起来,在空中停留好长一段时间,转动半圈。 峰岸老师的镜片映出全新登场的「侦探」两字。他呆愣半晌,接着双眼一亮,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桐香伸手打断。 「事前付款一千五百圆,事后付款一千八百圆。」 老师张口结舌,僵直片刻后才边说「啊、啊,这样啊,也对喔」,边伸向后口袋掏钱。然后,他难为情地说道: 「抱歉,这个月的薪水还没发,我想事后付款……但能不能算我便宜一点?」 未来的比尔·盖兹还真小气。 隔天我们便展开调查。 桐香首先从档案的最后更新时间着手追踪。三个星期前的星期四,下午的上课时间,当时位于it教室的某个人就是作弊者。 「我把课程表拷贝好了。」 从资讯科教职员室归来的我,将列印出来的文件递给在会计室等我的桐香。 「当天的第五堂跟第六堂课是fis3c(高中部资讯科三年c班)和3d (三年d班)共同在it教室上课,这是学生名单。」 沐浴在荧幕光芒中的桐香将椅子转向我,面无表情地接下文件,眼神涣散地眺望它。她看起来怪怪的,好像不大有干劲。 「怎么?」 「嗯……」 她重新转向萤幕,虽然我看不太懂,不过画面中的视窗应该是那个作弊程式的一部分。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但我认为这个程式真的非常厉害。能写出这种程式并事先将它灌到所有电脑中的人,不可能会忽略档案最后更新时间这种致命的线索。」 「咦,最后更新时间是可以窜改的吗?」 她冷冷瞪我一眼。 「只要是脑袋稍微比你好一点点的人,谁都办得到。」 你这样讲会不会太狠啦!虽然我是全班最后一名,还得参加补考! 「也就是说,它不算是一条线索?」 「嗯……」 桐香在椅子上抱起双膝,含糊不清地应道。 「假如最后更新时间只是障眼法,或许作弊者并非3c或3d的学生。他可能是为了让自己排除在调查对象之外,才故布疑阵……不过,这也有可能是计中计,作弊者其实是3c或3d的学生……嗯……」 什么计中计中计的,根本没完没了嘛。 「我还是决定不要靠档案更新时间来推测犯案时刻。」 语毕,桐香从边桌拿起那叠印有资讯科期末考结果一览的文件。 在it教室考试的是高中部资讯科所有二年级和三年级生,加起来共有八班,将近三百人。如果像只无头苍蝇般把每一个人都调查一遍,就算赔上整个暑假也不够用。即使档案最后更新时间无法当作线索,我们也必须努力缩小范围。 正当我陷入沉思时,桐香突然拿起手机拨打号码。 「……是我,学生会侦探圣桥……对……我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是关于保密的协定……对。」 这丫头居然有手机?她也会跟正常人一样打电话啊?我一边怀着上述想法,一边侧耳倾听。看来话筒另一端的人是峰岸老师,桐香的要求是,光凭学生会侦探的力量无法彻底私下调查,因此她希望再找一个人来帮忙。 不久,桐香切断通话,望向我这边。 「日影,你去找一下伊藤学长。」 「……伊藤?谁啊?」 「it社的社长。」 「啊……」我们要找的帮手是伊藤学长啊,我都忘记他叫什么名字了。他是it社的头头,也是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的企画局长,曾帮助我们度过许多难关。「又要找他帮忙?」 「对,我需要一个熟悉资讯科内情以及擅长写程式的人来帮忙。我已经获得峰岸老师首肯,所以你尽管告诉他委托内容,把委托人的名字说出来也无所谓。」 「好。」 我点头正想走出会计室,却不禁停下脚步。 「等一下,it社的社长不是资讯科的二年级生吗?」 「没错。」 「那么,他应该是嫌犯之一吧?」 我并非真心怀疑他,但也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难道桐香不在意吗? 她淡然颔首说: 「你去跟他谈谈看,由你自己确认。」 「确认……你是说确认他是不是作弊者吗?」 丨对,你很擅长像骗徒一样向人套话,应该能从伊藤学长的反应来判断他有没有嫌疑吧?」 「啊、啊……嗯,好。」 正当我打开会计室的门想走出去时,却猛然发现脚步好轻盈,感觉好像可以一蹬就跳到天花板上,而且呼吸变得急促。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如此开心? 我向外踏出一步,接着驻足回头;正想转向萤幕的桐香也察觉到我的动静,停止转动椅子。她的侧脸轮廓浮现在逆光中。 啊,原来如此,这是桐香头一次郑重地将任务交代给我。我好开心,因为她终于承认我是助手了。我可以稍稍得意一下吗? 「怎么回事?你的表情好奇怪,有什么好笑的?」 桐香狐疑地问道。 「没什么啦~」 我对她腼腆一笑,关上房门。 it社社长伊藤学长人在园执的办公室,也就是监察室隔壁那间执行委员专用的工作室。暑假期间,好几张被他们纳为地盘的大桌子和办公桌上堆满文件、布条样品以及文具,旁边也有许多委员。伊藤学长在最后面的桌子后方敲打笔电键盘,看来他似乎正在归纳那些立牌、布条、出入口的设计专案。 「等我一下,牧村,我现在正为了做出一个无限活用power point的华丽简报而归纳资料。呵呵呵呵呵呵!等到我完成的那一刻,就能确立伊藤派的地位成为和贾伯斯(注8)并驾齐驱的危险简报专家兼改革者兼效率专家,过一个既自由又像电脑怪杰的乐活人生!」 it社的人多半是这种调调,伊藤学长更是核心中的核心,总是浑身散发着不健康的气息,眼镜后方的困倦眼球仿佛写着「我只睡了两小时」。他居然能一边讲话一边不停敲键盘,老实说这点真的很厉害。待伊藤学长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我才字勘句酌地开口。 「我有事想跟你谈。呃,是关于白树台矽谷这个构想……」 「喔?」 伊藤学长装模作样地微微挪动眼镜的角度,反射出日光灯的光线。他是不是很想让自己的眼睛看起来闪闪发亮? 「真没想到人称总务执行部收钱推土机的牧村,竟然会跟我提起这个话题,那我就洗耳恭听吧!」 「这里不太好说话……这些话不太方便让别人听到。」 「喔?你打算买下哪一家创投企业?」 注8史蒂芬·保罗·贾伯斯(steven paul jobs),苹果公司创始人之一,也是皮克斯动画的创办人。 呃,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啦。 「我们去印刷室谈吧。」 印刷室位于二楼楼梯前方,这房间和教室差不多宽广,但浓浓的墨水味、一大堆又笨重又嘈杂的营业用印刷机,却使室内狭窄得令人窒息。平时总会有大批学生会相关人员前来使用,因此印刷机几乎没有闲置的时间,至少会有一、两台是处于运转状态,像伊藤学长和我踏进来时,也有两台印刷机正一边摇晃一边不断吐出 再生纸。室内空无一人,由于大量印刷很耗费时间,所以大家都放着不管。这里很吵,我不必担心被其他人偷听,简直是讲悄悄话的最佳地点。 我趁伊藤学长不注意时做了个深呼吸。 虽然小心求证准没错,但我的角色真是吃力不讨好。 「……伊藤学长,你是资讯科二年d班的人对吧?」 「是啊。」 「d班是成绩最高的班级对吧?」 「当然。」 「竞争很激烈吧?毕竟你得跟大家争夺大学的推荐资格,而且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降到c班。」 伊藤学长偏偏头。我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好像搞得他一头雾水,不过这也难怪。 「其实我不大觉得自己在跟他们竞争耶。因为我的竞争对手是微软跟苹果跟google 跟 oracle (注9 )——」 听到这里,我打断开始演讲的伊藤学长,告诉他: 「这次的期末考,d班有学生作弊。我们已经找出特定的嫌犯,对方是园执的关系人员。」 伊藤学长愣住了。印刷机的运转声变得异常剌耳,将沉默切成碎碎的细丝。我牢牢注视着伊藤学长眼镜后方的那双眼睛,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啥……」 他的喉咙发出一声滑稽的怪声。 他是清白的——我吐出一口气,松懈下来。 「……不好意思,突然说出奇怪的话。呃,资讯科确实可能有作弊者,这是真的,但其他都是假的。」 伊藤学长目瞪口呆,我则愧疚地垂下眼,继续说道: 「简单说来,就是伊藤学长姑且算是嫌犯之一,所以我故意套你的话。」 我听见一声大大的吐气声。我以为自己会挨骂,于是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想不到伊藤学长的反应是: 「哎呀,原来刚才那是远近驰名的『牧村日影话术』啊。你好有魄力喔,我差点信以为真呢。假如我是作弊者,恐怕早就对你全盘托出了。」 注9 曱骨文股份有限公司,全球大型资料库软体公司,在二〇〇八年,甲骨文公司是继微软、ibm之后,全球收入第三高的软体公司。 远近驰名?这句话我实在不能装作没听见,不过既然他肯谅解,事情就好办。 「话说回来,为什么总务执行部的书记非得搜寻作弊者不可?而且还是使用这种土法炼钢的方法。难道你打算向资讯科的每一个人套话吗?」 「没有啦,不是这样。」 既然已经确定伊藤学长不是作弊者,再加上他已大致了解状况,接下来的解释就轻松不少。资讯科的峰岸老师在电脑中发现作弊程式,因此委托学生会侦探调查;老师的目的并非举发犯罪,而是保护白树台矽谷的人才——我一说到这里,伊藤学长的双眼倏地变得炯炯有神。 「原来如此!所以他想找我这个电脑怪杰帮忙是吗?峰岸老师真是既年轻又是云端计算又是大数据又是共同工作者!」你到底在讲什么鬼。 「因为我对资讯科不熟,所以想请伊藤学长助我们一臂之力。」 「没问题。首先,请你让我看看那个把峰岸老师迷得七荤八素的应用程式。这可能是追查作弊者的最大线索,我要进行逆向工程(reverse engineering)。」 「逆向……那是什么啊?」 「你不知道吗?」从伊藤学长的语气听来,与其说他觉得傻眼,倒不如说他很高兴能有机会讲解。「在这个情况下,就是指利用反编译器来重现高阶语言形式的描述档,藉此推敲出原始码——」 「请、请等一下,我完全听不懂。」 我已经完全放弃转到资讯科了。 「也就是说呢,」伊藤学长雀跃地说道。「比如说,汽车的设计图和制造方法是商业机密,对吧?可是,为了提高自家公司的技术力,需要了解竞争对手的汽车制造方法。像这种时候,一般做法是购买竞争对手的汽车,然后加以分解、分析,以推 测出那辆车的制作方法与设计图。这就是逆向工程的案例。」 「喔……」我好像似懂非懂。「是不是就是那个?老饕只要吃下一口料理,就能猜出那道料理的烹调方式……」 「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伊藤学长笑道,「总之,一个程式里绝对会有编写者的『指纹』。程式的特性,会揭露编写者的个性。这是一项重要线索。」 真是个令人倍感安心的帮手。隔天早上,我头一个到学生会办公室打扫,扫着扫着,睡眠不足、步履蹒跚的伊藤学长于焉登场。 「……我通宵解析成功了……也顺便用power point做好资料,接下来要做简报。」 「咦、咦?简报?没关系啦,不必做什么简报。我看你身体好像不太舒服耶。」 「因为我整晚没睡啊!」你为什么老是讲得如此得意? 「要不要去睡一下?」 「放心放心放心。圣桥学妹在会计室吧?我要跟她借一下萤幕,做简报啰、做简报啰!」 桐香就住在会计室里,因此伊藤学长一敲门,她便探出头来。 会计室里一次挤进三个人,果然变得相当拥挤。伊藤学长使用中间的大荧幕开出power point,以简报方式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说明作弊程式的分析结果。面对这样的伊藤学长,连桐香都感到目瞪口呆。 「——静态连结的全域变数函式库是独特、不可逆的,因此完全有罪。」 「麻烦你用日语告诉我结论就好。」 桐香抢在我前头吐槽。于是,伊藤学长以拇指推推眼镜说: 「简单说来,这个程式是使用我们二年d班独有的素材制作而成,因此制作者是d班的人。」 「你为何不早说?」没事搞什么简报啊。 「你百分之百确定吗?」 桐香慎重其事地问道,伊藤学长大力点头。侦探盘起胳膊陷入沉思,于是我代替她提出疑问。 「那个……叫什么来着,函式库?素材?也有可能是谁从d班的人身上偷出来用的吧?d班的共享资料库不是跟校内网路连结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不可能,但是,如果对方有本事入侵,大可自己编写程式,没必要用偷的。」 原来如此——才正觉得疑惑解除,我心中又产生另一个疑问。 「……可是,会不会这只是障眼法,目的是使嫌疑落在d班头上?」 「不可能。」桐香冷冷地侧目对我说道。「那只是侦探自以为是的想法罢了。你说的那种诡计,如果作弊者没有事先预料到程式会流出,而且会被伊藤学长施以逆向工程,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啊……嗯,这样啊,也是喔。」 侦探自以为是的想法——这句话说得真好。假若侦探认为调查过程中发现的每一条线索都有可能是嫌犯设下的圈套,证明该侦探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思索一切。 咦?可是…… 我在口中反覆玩味从舌根涌出的另外一个疑问。 「将调查范围锁定在d班。」 桐香如此断言,接着从椅子上赶走伊藤学长,再度抱膝而坐。她敲打键盘,萤幕上随即秀出d班的学生名单。看来,这是他们的期末考成绩排行榜。伊藤学长是第二十二名。 「真惭愧,亏我大肆吹嘘箸白树台矽谷的构想,结果在d班内却没什么表现。」伊藤学长搔搔头。「可是,只要我一想到编写那个美丽程式的人才潜伏在我们班上,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就觉得打倒google跟苹果不再是梦想。」 「……你觉得作弊者是成 绩名列前茅的人吗?」 「那当然。那种高水准的程式,只有比我高阶的工程师才写得出来。」 对,就是这个,太奇怪了。 我微微瞥向桐香说: 「说到底,那么厉害的人才,有必要在考试中作弊吗?他只要以自己的实力应战,不就能夺得高分?」 这就是我从刚才一直感到纳闷的地方。伊藤学长闻言也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桐香则继续敲打键盘。 「会不会有共犯?」伊藤学长突然说道,「就是说,厉害的那个人负责编写程式,成绩不好的那个人则用它来作弊。」 「喔……这有可能……」 「不可能。」 桐香喃喃说着,从中央萤幕抬起头来。画面上塞满莫名其妙的文字,她到底在干什么? 「刚才我把d班术科测验的答案全部对过了。」桐香说。「当中没有任何一组的答案是类似的。」 「……什么意思?」 桐香将椅子转过来面向我。 「假如作弊者偷看别人的答案,自己的答案应该会与别人类似。可是,当中并没有类似的答案。」 「可是,作弊者为了避免被发现,一定会多少修改一下自己的答案啊。」 「如果换成其他科目,这点确实做得到,但是资讯科的术科测验必须编写相当复杂的程式,即使能在变数名称上动手脚,整体构造也不会改变。如果对方能改变构造却又能使程式顺利运作,那种人根本不需要作弊。」 「你说的对……」 伊藤学长将我推开、靠近桐香的桌子,从旁操作键盘,死命盯着萤幕,只见以万为单位的文字从画面上流泻而过。 「……好像没有耶。」伊藤学长低语。 那么——代表什么意思? 我悄悄窥向桐香。她再度面对荧幕敲打键盘,这次画面上跳出一个折线图,图表的左手边是二年d班全班三十个人的名字,每个名字以不同颜色呈直行排列,另有各颜色的线条以波浪状往图表的右端延伸,这似乎是每个人迄今的考试成绩观测表。成绩急速上升的人就是嫌犯——她是不是这个意思? 每当桐香点下滑鼠,某个名字的成绩曲线就会在画面中强调出来。 「……全都是男生耶。」 「那还用说。」伊藤学长说。「像这种硬邦邦的理科学系,基本上不可能有女生来读。我们班的女生只有菊川同学。」 菊川琴美这个名字位于伊藤学长的名字下方,它确实是三十人当中唯一的女生姓名。她的成绩和伊藤学长相同,具有节节下降的趋势。 「因为菊川她啊,明明对资讯科技没有兴趣,却听信我说的『我要创业,一年赚进五百亿』,然后和我一起报考资讯科。这种人不适合资讯科技业啦,那家伙从以前就很随便。」 「你跟她是老交情吗?」 「嗯,算吧,毕竟我和她从国小就结下孽缘——」 此时,我身后的房门另一侧传来说话声。 「早安!我听说伊藤学长在这里。叹?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桐香姐姐,你在吗?」 是阿薰。 「哎呀,时间到了,园执那边还有导览手册封面的简报等着我去做呢。」 语毕,伊藤学长走出会计室。 「大家在会计室里做什么呀……」 阿薰的声音被推向走廊,办公室的巨大双开门应声关闭,四周再度恢复静谧。 「日影。」桐香背对我,头也不回地问道:「狐彻今天的行程是什么?」 「咦……会长吗?呃、啊、喔、嗯。」 我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总之我一面结结巴巴地回应,一面取出记事本。 「……会长今天会去找赞助商,下午才过来。」 「是吗?那么,我想事情到时就会迎刃而解。」 我哑口无言。迎刃而解? 「我有一项无法取得的资料,将它交给狐彻来办最省事。」 中午过后,会长来到学生会办公室。 「桐香有事想找我帮忙?嗯~真稀奇。」 听我转告之后,会长敲敲会计室的门,我也尾随其后。 桐香一言不发地示意入内的会长坐到键盘前。这是我头一次看到她将那张气派得夸张的椅子让给其他人坐。画面上秀出一个文字档形式的二年d班学生名单。 「你想要我怎么做?」会长转向桐香。 「把所有人的简历、国中时的志愿科系、成绩之类的相关资讯打出来,最好从国小时开始。」 我瞠目结舌地望向桐香。 「……咦?」 「这样子八成就能锁定幕后黑手。」 「呃……所有人的简历?这种东西,会长怎么可能知道——」 这时,室内响起富有节奏感的键盘敲击声。只见会长从最上方的名字开始,一一打出每个人的详细资料:国小就读哪一所学校、国中时就读什么科系、选择哪些课程,以及个人年度成绩。她的打字速度有如行云流水,毫无窒碍。 「日影,你是不是有点看扁我啦?」 会长凝视着萤幕,愉快地说道。 「我可是学生会长耶!」 我愣怔地注视逐渐被填满的文字档。就、就算你是学生会长,未免也太…… 「狐彻脑中牢记着全校所有学生的个人资料,找她比找老师帮忙还省事。」 经桐香一说,我才终于想起,四月我和会长在学生会办公室首次见面时,她可是连我的国中生活与住宿点滴都了若指掌。 那时,天王寺狐彻确实说过以下这段话。 ——不记住每一个学生,要怎么当学生会长? 原来那句话是真的。 「打完啰,桐香。」 会长轻轻敲下最后的enter键,站起身来。待桐香一如往常地在椅子上抱膝而坐、缩起身子,室内的紧张气氛才终于减缓。原来我下意识地在会长打字时屏住呼吸。 桐香将学生个人档案及成绩观测表秀在两个不同的萤幕上互相比对,然后选出两个名字。 其中一人是菊川琴美,方才伊藤学长所说的d班万绿丛中一点红。她的成绩在这次期末考下降到第二十三名。 另外一人则是伊藤学长。 「这两个人是同一所小学毕业的。」会长说。「国二时,他们又一起转到数理科, 国三时所选的课程也一样。升上高中后,他们相偕就读资讯科。」 桐香频频点头,但会长接下来的话语,令我相当惊愕。 「那么,幕后黑手铁定是菊川琴美。」 「嗯。」 我实在太过吃惊,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光凭这样就敢如此断定?追根究柢,菊川琴美学姐这次的成绩根本是大幅下降啊。 桐香轻瞥我一眼,叹了口气。她是觉得我没救了,还是在同情我? 「我说啊,日影,这不是作弊。」 不是作弊?正当我想开口追问时,学生会办公室那头传来美园学姐紧张的声音。 「哎呀,枫花同学?你找日影学弟呀,他现在……啊,请、请等一下,会计室现在——」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会长迅速将手伸向键盘,所有荧幕在一瞬间全部变黑。下一秒,会计室的门砰然开启。 逆光中伫立着一条人影,红色西式外套的左臂上,「风纪委员会」的臂章燃放白光。枫花学姐依序瞪向会长以及隐藏在椅背后的桐香,最后狠狠瞪我一眼。显而易见,她非常生气。 「伊藤都跟我说了,资讯科有人作弊。」 伊藤学长?我好不容易才忍着不露出讶异的神色,至于桐香跟会长,则置身事外地维持着一张扑克脸。 「……对不起……」 枫花学姐背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是伊藤学长。他那副从细细门缝中溜进学生会办公室的德行,像极了老旧的收银机吐出发票的模样。 「刚才我本来想对园执干部进行简报,结、结果误把那个应用程式的资料亮给他们看……」 我双手捣眼,仰向天花板。所以我才要你好好睡觉嘛! 「牧村,你为什么不马上向教职员室或风纪委员会报告?是不是想把案子压在总务执行部,然后吃案?」 我无话可说。既然以侦探身分接下委托,就有义务保守秘密。我将枫花学姐推出会计室。 「牧村!」 我无视她的怒吼与美园学姐担忧的目光,走近伊藤学长。 「还有谁看到那份资料?」 「……嗯、嗯,还有阿薰跟过堂。那两个人答应保密,但是长峰同学……」 我安下心来。原来只有园执的干部知情,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已经找到作弊者了吗?牧村!」 我的背部承受着枫花学姐尖锐的逼问。 「无可奉告。」我只能如此回答。 「我身为风纪委员,绝不能容忍违法乱纪的行为。」 「我就说无可奉告嘛。」 「天王寺!难道总务执行部打算对学生的过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的政权也会跟着一起垮台喔!」 枫花学姐越过我的肩头,朝着从会计室现身的会长说道。太贼了,这跟会长根本没有关系吧,难不成她想用丑闻来威胁会长? 然而,会长却靠向会计室的门口,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垮台?为什么?」 天王寺狐彻极为挑逗地捧起自己的一束长发,任发丝由指尖滑落,接着将视线投回枫花学姐身上,继续往下说。 「我可是学生会长。我的首要职责就是站在高峰综观全局、洞察真相,并相信我的手下。我相信桐香和日影的正义。」 我屏住气息,直直回望着会长。 为什么这个人能将这种神情烙印在眼眸中呢?为什么她能坚信着自己会受到保护,同时又燃烧着一心保护他人的斗志? 桐香从门口现身,躲在会长身后,那双差点埋进臂章中的眼睛牢牢凝视着我。 我转向枫花学姐。 「真相目前还不明,请你先等到明天,到时我会和盘托出。」 我拚命装出镇定的目光。枫花学姐一时语塞,握紧拳头。 然后,我背对桐香说: 「……那么,我去把案子解决掉。」 还没等她答腔,我迳自走向门扉,并且告诉自己:在背后推着我前进的视线,并不是错觉。 这真是一桩奇妙的案子。 打从帮忙桐香的侦探业务那一刻起,我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也体会到各种体验,当中有超乎学校规模的案子,也曾经遭遇出现伤者的严重状况。然而,若问我其中最奇妙的案子是哪一桩,我八成会说是这起资讯科作弊疑云。 为什么呢?因为桐香和我都未曾见过这起案件的幕后黑手。我们没见过她本人,也不曾和她交谈,直至最后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无法确认桐香的推理究竟猜中多少。 此外(这也是最奇妙的一点),解决案子的人竟然不是我们,而是幕后黑手本人。 这桩案子,真是奇妙到了极点。 峰岸老师待在资讯科的教职员室,他见我在门口向他悄悄招手,随即快步来到走廊。我带他走到楼梯间,悄声向他报告。 「我知道是谁编写那个程式了。」 「真的吗?是谁?」 我吓一跳,竖起手指抵向唇边。 「抱、抱歉。」老师搔搔头。 「是二年d班的菊川琴美学姐。」 老师呆愣半晌,张着嘴浑身僵直。 「……你认识她?」 「这、呃……我当然认识啊。」老师如此说着,呛了几口。「毕竟d班只有一个女孩子,我当然认识她。可是……」 老师的双眼骨碌碌地转动一圈。 「真的是她吗?可是,她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的程式设计师耶。她的成绩没有那么出色,而且,这次的期末考她好像也考得很糟……你确定吗?」 我犹豫片刻,忆起桐香和会长的脸庞。 她们是不是看到某个我看不见的线索? 「……确定。」 「嗯……这样啊。」老师用力搔乱自己的头发。 之后,我们靠着楼梯间微温的墙壁,默不吭声。 其实,老师也不知道抓到幕后黑手后该如何处置她。尽管他是委托人,却尚未做出抉择。 我也不例外。 现在——我们必须在这里做个了断。 「呃,老师。」 我低着头说。 「你接下来会去找那位菊川学姐摊牌对吧?」 「嗯……这个嘛,大、大概吧。总而言之,我……只能先这么做。」 「既然如此……」 我把脸一扬,老帅的视线仍然落在我们两人指尖的中问。 「我有一个请求。」 「请求?求我吗?」 「我想请菊川学姐帮一个忙。」 老师抬起头,脸上交杂着困惑与期待的神色,八成是因为我的语气投入过多气势。趁着还能虚张声势,我赶紧继续往下说。 「我想请她在明天之前,帮我编写一个程式。」 我详细说明自己的需求,老师听完便皱起脸。 「……你要她在明天之前做出这种程式?太乱来了。」 「就算乱来,我还是得请她在明天之前做出那个程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不瞒您说,呃……我真的很惭愧没有善尽自己的职责,这件事被风纪委员知道了。」 峰岸老师吓得一跃而起。 「风纪委员?呃,你、你是指那群有洁癖的孩子对吧?完了,我完了,这岂不是会搞得人尽皆知吗?我的名字也泄漏出去了吗?糟糕糟糕,我该怎么办!」 拜托你稍微冷静一点,你好歹是个老师吧。 「她还不知道有作弊嫌疑的人是菊川学姐。我跟她说,等真相大白,我会主动提供讯息,因此请她再等一下。」 「可是……可是,顶多只能拖延一些时间吧?唉,我是不是要被炒鱿鱼……」 「所以啊!」我忘记自己眼前的人是个老师,对老师的双肩奋力一拍。「请她在这段时间内,把我需要的程式完成!我会利用它来说服风纪委员。我对写程式一窍不通,但是,做出那个作弊程式的人很厉害对吧?能不能在剩下的一天内把那种程式做好呢?老师不妨也帮她一把。」 尽管我心中想着这下子真不知道谁才是委托人,但依然将自己的要求如连珠炮似地一口气说完。 老师以窝囊到极点的眼神望着我。 「唉……想要在日本建造一个矽谷,大概得先应付一堆像牧村同学这样乱来的客户吧……」 「是啊,请老师加油。」 我不负责任地撂下这句话。 我一边祈祷,一边目送步履蹒跚地爬上楼梯的峰岸老师离去。 接下来,只能听天由命。 隔天从一大早就相当闷热,当我醒来时,窗外的油蝉们正互不相让地大声鸣叫。 「学长、学长!醒一醒啊!」穿睡衣的阿薰从床边探出头,抓着我的胳膊猛摇 。「手机!你的手机响了!」 我一跃而起,这才发觉蝉声完全掩盖手机的铃声。我从床上往下跳,只见桌上的手机正在震动。 『……刚才……做好……了……我只睡一小时……』 峰岸老师的虚弱嗓音从话筒的另一端传来。难不成资讯科技业的人,每个都为自己的熬夜行为感到自豪? 『这东西要怎么办?寄到你的电子信箱吗?』 「不,请您先把它寄到学生会的电子信箱。谢谢老师的帮忙!」 我切断通话、冲澡,将自己的睡意洗去。一回到寝室,早已换好制服的阿薰已帮我把摺得整整齐齐的短袖衬衫和西装裤准备妥当。 「来,学长,该换衣服啰。」 「谢……谢谢。」 「我去福利社把早餐买来了。」 「抱歉啊,真是为你添不少麻烦。」 「我也把学长的睡脸拍下来了。」快给我删掉! 「阿薰,你知道枫花学姐的电话号码吗?」 「当然知道啰!咦?学长还没要到她的号码吗?我还以为女生只要被你凝视两秒,就会忍不住跟你交换电话号码呢。」 「你以为我是什么妖怪吗?呃,你能帮我打电话告诉她,要她接下来到学生会办公室一趟吗?」 「遵命!终于要一决胜负了!学长会利用高超技巧让枫花学姐欲仙欲死、变成残花败柳,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对吧?我好期待喔!」 ……呃,我才不会做那种事,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和这孩子继续住同一间寝室,将来没问题吗?虽然他每天都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将冰凉的三明治吞下肚、畅饮乌龙茶,接着和阿薰走出寝室。 我在学生会办公室前的走廊上和枫花学姐撞个正着。天气如此炎热,她却仍然穿着制服外套。我不禁猜想,她是不是为了让风纪委员会的白色臂章显眼一点,才刻意忍着酷暑穿上外套。 枫花学姐直直瞪着我,令我不禁将视线落到脚下。阿薰不发一语,担忧地交互望向我和枫花学姐。 「等你一天,事情又能有什么变化?」 枫花学姐不悦地说道。 「我的决心绝不会变,也不打算放过犯错的学生。」 「……那么,我先去园执室报到。」 阿薰努力装出阅朗的声音,对枫花学姐说道。 「今天我们也一起为园执努力吧!我等你来。」 啪哒啪哒,脚步声逐渐远去。 我刻意避开枫花学姐的视线,默默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请枫花学姐入内。会长与美园学姐还没有出勤,微弱的蝉鸣声从窗外传进室内。我带着学姐穿越空无一人的办公室,轻敲会计室的门。 「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真相。」 我回头望向枫花学姐说道。 「等你听完之后,再决定要怎么做。」 我只能对她这么说。尽管我信任桐香,却完全没从她口中得知任何真相,只是静静将武器准备好。接下来只能闭上双眼,将手指扣上扳机,等待侦探的指示。 我转动门把,往后一拉。 枫花学姐神色紧张地咽下唾液,踏进会计室的昏暗之中。数台荧幕在桐香身后散发出淡淡的刺眼光芒,她转动椅子半圈,黑白相间的缎带为之一晃。桐香正面对上枫花学姐的视线说: 「其实,我本来没有义务对你解释案情。」 桐香冰冷的嗓音,让油蝉的合鸣逐渐飘离我的意识。 「侦探有义务保守秘密,不过,既然你已意外得知此事,假如我再三缄其口,恐怕会令你丧失理智。」 「丧失理智?我只是克尽自己身为风纪委员的职责罢了。」 桐香无视枫花学姐咄咄逼人的语气与目光,宣告道: 「fis2d (高中部资讯科二年d班)的菊川琴美,就是那个程式的制作者。」 枫花学姐扬起眉毛。 「你已经找到作弊者了吗?那还不快向教职员室报告。假如你们不说,就由我去说。」 「她不是作弊者。」 桐香此言一出,枫花学姐倏地眯起眼。 「这不是作弊。」 桐香又说一次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从枫花学姐的背影看来,足见她已惊愕得屏住气息。我也背脊僵直,骨头叽嘎作响。 「你在胡说什么?这个程式不是用来偷看其他电脑的内容吗?除了作弊,还能拿来干什么?」 「没错,这是这件案子的第一个疑点。那个程式,只能用来偷窥it教室的学生电脑。」 桐香的声音越来越深沉。 「编写那个程式需要相当高的能力,高到即使闭上双眼,也能在学校考试中拔得头筹……如此厉害的程式设计师,根本不需要偷看别人的答案。事实上,d班术科测验的答案中,没有一个人的答案有模仿他人的痕迹。原本就成绩优秀的人,假使为了取得大学推荐资格而想得到更高的成绩,也不需要偷看其他学生的电脑或是老师的电脑,还不如连上外部网站来得有效。」 「那你说,那个人为什么要做出那个程式?」 「所以,那个程式是为了让制作者得到较低的成绩。」 枫花学姐的喉咙发出茫然的回应。沉默席卷而来,推动她瘦弱的肩膀,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她会无力地倒下。 我将视线投回桐香身上。我不懂她的意思,程式制作者故意让自己的成绩降低? 「为什么?说到底……有必要吗?那个人只要随便写出错误的答案不就得了,根本不需要偷看别人的答案啊。」 桐香的视线,缓缓从伫立在她眼前的枫花学姐身上移向我这边。 「不行,因为那个人也不能让自己的成绩太低。那个程式的制作者,必须将自己的成绩和某名学生的成绩维持在同一水准,不能过高,也不能过低。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必须在考试中检查那名学生的答案,看看有几题答对,然后再适度填上错误的答案,以配合那名学生的程度。」 我的脑袋中塞满疑问,桐香的话语在我脑中不断盘旋,一时之间,我甚至不知道该将气息从哪个孔吐出来。 「……为什么?同样的分数?她何必那么做?」 「因为——她想和对方一直待在同一个班级。」 桐香的解答令我呆若木鸡。 「她和对方一起升上d班,假如对方降级到c班,她也奉陪;如果对方得到大学推荐资格,她就和对方上同一所大学。为此,她必须一直将成绩保持在和对方相同的程度。菊川琴美便是一路这么过来的,从国小开始,接着是国中、高中……」 「啊……」 我脑中的拼图,此时终于拼在一起。 「……伊藤学长?」 桐香垂下眼,微微点头。 菊川学姐和伊藤学长来自同一所小学,然后追着他报考白树台,看准时机和他一起转到数理科,在高中时选择资讯科、和他一起编到d班,之后配合成绩低迷不振的伊藤学长来降低自己的名次。等到升上三年级,不管学长留在d班或降级到其他班级,她都会想办法一直和他当同学。这一切的过程并非偶然,而是刻意为之,经由洞察力、缜密的计算与高人一等的程式编写能力所达成的结果。 我感到不寒而栗。 假如真是如此,那么菊川琴美——不就是一个远远超乎峰岸老师想像的怪物吗? 视野的一端有东西开始闪烁,是右边的萤幕,收信软体正提示新信件的到来——是峰岸老师的信。 假如真是如此……不对,事实就是如此,一切已得 到证实。 「……这全是你的推测吧?证据在哪里?」 枫花学姐低吟道。 「或许她是因为成绩不好,才把从某处捡来的那个程式用来作弊。」 侦探的视线投向我这边。 她的眼神仿佛说着:接下来该轮到骗徒出马。 我将唾液从隐隐作痛的喉头咽下,开口说道: 「不,我们有证据。」 枫花学姐转过身,一束发梢无力地向上一飘,在黑暗中画出弧线。 「昨天我还没有找到证据,但刚才已经得到证明。」 我走过枫花学姐身旁,靠近右边的荧幕。桐香在键盘上舞动手指、接收新信,打开附加档案。我将随信附上的说明档阅读一次,这的确是我所指定的内容。不安在我的心坎蠢蠢欲动,程式能不能顺利运作呢?从那时候算起,时间可是连二十四小时都不到呢。 我一边祈祷,一边将执行档连点两次,随即弹出一个简单的视窗。 「你在做什么?证明?」 枫花学姐的声音从身后追来。程式得测试一下,不如就用枫花学姐来试试吧。 我在输入栏位键入长峰枫花这四个字,接着我宛如看见电子伸出四肢,在复杂的网路上奔驰纵横,无止尽地搜刮资讯。 片刻后,架子后方的印表机开始叽嘎作响、呻吟、颤巍巍地运作,一张、一张又一张,填满黑字的纸张从印表机一一吐出。 我将刚出炉的文件收集在一起,整叠交给枫花学姐。她皱起眉头,视线徘徊于纸面。 「……这是什么……考题?」 「这是枫花学姐高中部体育科二年级最近的考试范围对吧?所有科目都在里面。」 「话是没错……这是哪来的考题?期末考时没有考这些题目啊。」 「这是由程式自动产生的考题。」 枫花学姐双眼圆睁,直直瞪着我。她的手指狠狠掐着纸张,变得扭曲。 「这个程式会从成绩升高率来判断该学生的等级,再从四年以前的考古题中抽出符合该等级答对率的题目,每一科挑选一题。换句话说,呃……」 在我思考该如何解释时,印表机吐出下一张考卷。先是我的,然后是桐香的份。桐香的考卷上列着许多高水准的题目,比如英语小论文或是证明衍生定理,我的考卷上却全是些国中生也会解的基础考题。毕竟我跟她各为全年级第六名及第一百三十名,根本是天壤之别。 「这个应用程式,会配合每一名学生的程度来自动制作个人独有的小考考卷。」 枫花学姐的眼中满是疑惑。 「……这是……怎么回事?」 好,接下来绝不能出半点差错,我必须胆大心细地全速冲破难关。 「我拜托峰岸老师帮忙制作,最慢第三学期、最快今年暑假结束后,就可以采用这个程式来制作考题。也就是说,它会以上个学期的期末成绩为基准,在开学第一天为学生制作第一张小考考卷。」说谎格外令人容易口干舌燥,教职员会真的会采用这个东西吗?「某个人曾经说过:作弊也只是害到自己,因为自己将为此站上等级过高的舞台。」 枫花学姐一脸茫然地微微点头。 「这个程式的目的,就是为了以最快、最确实的方式,让学生了解虚假的舞台有多么不适合自己。假如真的有学生作弊,他将会在下个学期的头一天突然面临无法解决的难题。此外,每一名学生的考题各不相同,他们根本无法作弊。」 「唔……」 我听见有人屏住气息。枫花学姐俯视自己手上的文件,睫毛微微颤抖。 「之后,我们会在学校的匿名网站上放出谣言,说教职员会已经看出有哪些人作弊,为了惩罚犯错的学生,故意只针对他们提高小考的难度。」 枫花学姐抬起眼来,这回她真的感到很吃惊。 「这当然是骗人的,不过你认为真正的作弊者,内心会做何感想?眼前的考题难度确实超乎自己的程度,而且每个人的考题都不一样,谣言在此时将变得强而有力,变成一种『吓阻力』。」 ——枫花学姐,这就是你所渴求的力量。 我没有说出口,而是以眼神示意,因为我相信学姐应该能懂。因为你说过,你并非想举发作弊,只是不想再有人为了作弊这种无聊的举动而葬送自己的校园生活。那是真心话吧? 既然如此,请顺着我的话,让我成功唬住你。 电脑的低吟声缓慢且确实地将沉默一丝丝削去,片刻后,枫花学姐咕哝道: 「世界上有没有……这么好的事情,我暂且不管。不过,这是两码子事吧?难道菊川所做的事情没有违反校规吗?」 「她没有违反校规。」 我间不容发地说道,不让她有机可乘。 「她只是看了别人的答案而已,并没有拿来参考。她已经证明自己不需要参考别人的答案,因为一夜写出这个考题自动产生程式的不是别人,正是菊川琴美学姐, 所以她没有违反校规。」 「歪理!」 「这不是歪理。哎,枫花学姐,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并不是由我或你来决定。人类无法掌管是非对错,这一切都取决于真相。」 这是我今天所编出最大的谎言。 当然,枫花学姐自己也心知肚明。裁决是非对错者一直都是人类,从古至今,都是由那些目光如豆、愚蠢、感情用事、容易随波逐流的活生生人类来主宰一切。 可是,正因为你深知这点,才愿意去相信、相信正义之类的幻想每天每夜都在我们头上大放光辉,所以才总是将那条纯白的臂章别在自己左臂上,不是吗? 她没有答腔。 然后,枫花学姐垂着眼转过身,迳自走出会计室。 对开的大门遮住她的背影,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究淹没在蝉鸣中。 我轻吐一口气,悄悄瞥向桐香。侦探在椅子上抱膝而坐,微微耸肩,仿佛在说:真拿她没办法。 紧接着,她从椅子上下来,来到学生会办公室。 「美园,我们来讨论一下。」 「咦?啊,好。」 她们面对面坐在接待用沙发上,开始谈论事情。 「日影扯了一个漫天大谎,我们得善后才行。」 「这也是日影学弟的出色之处。规模如此庞大,我在外头听得心里七上八下呢。居然能煞有介事地谎称教职员会已通过此项决议,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事。」 唔……是这件事啊。的确,我若无其事地瞎扯什么「校方将采用考题自动产生程式来编写小考考卷」,这个大谎真是破绽百出。我缩起脖子走出会计室,泡茶端到接待用沙发组那边。 「你只要说『可能会被采用』就好,谁教你总是这么多嘴。」 桐香没好气地瞪着我。 「正是因为有那股气魄,才是我们学生会的骗徒呀!假如顾虑东、顾虑西,到手的肥羊也会溜走。日影学弟,今后请你爱怎么骗就怎么骗,我会全面配合你串口供的!」 「不,其实我也不是存心骗人才这么说……」 话才说到一半,我就发现这个藉口很丑陋,于是便不再说。是的,我骗了人。反正我就是爱骗人,无所谓啦,随便你们怎么说吧。 「如果想请教职员会帮忙,找我就找对人了。到时我又得多多使用那种神奇的手段啰。」美园学姐妖媚地微笑着。这人真可怕,她和会长一样,令人不禁庆幸自己不是她的敌人。 「光是有美园的神奇手段或许还不够,我希望能多一些帮手。朱鹭子……大概不可能答应吧……届时可能得告诉她真 相,而且,她到头来八成还是会指责当事者违反校规,嗯……」 看到桐香嘟着嘴唇苦思,我不禁从旁打岔。 「伊藤学长呢?他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可以省去解释的功夫,而且it社社长与园执企画局长的职位,想必很受老师们信赖吧?」 不料,我只得到冰冷到极点的目光。 「不行,如果再找伊藤学长帮忙,不就得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咦?呢,话是没错,但有什么关系呢?」 「不行啦,日影学弟。」美园学姐为难地苦笑道。「假如把话说开,菊川琴美同学的心意不就会泄漏给伊藤同学知道吗?让当事者由旁人口中得知这种事,会伤害到人家的少女心。」 「咦……啊?喔……嗯……」 我不小心发出愚蠢的怪声。尽管很难理解,我还是只能认同。原来如此!实力惊人的电脑工程师——幕后黑手的动机,简单说来,只是一股寄托于青梅竹马伊藤学长身上的情意,所以她们才不希望伊藤学长出场。 我忽然感到全身无力,在桐香身旁重重坐下。 「……我觉得,这真的是一桩怪到极点的案子,想不到这就是真相。桐香,真亏你能一下子就找到做案者。」 学生会侦探的洞察力真是令人惊愕,每一回都不例外。不料,桐香却意兴阑珊地说: 「因为d班只有一个女生,而且一直同班的人也只有一组。其中一人,就是起初你向他套话,后来认定他应该没有嫌疑的伊藤学长,所以嫌犯一定是另外一个人——菊川琴美。」 经她这么一说,我觉得倒也不是不可能。呃,可是…… 「说到底,谁想得到那种动机啊。为什么你两三下就看穿了?」 桐香的缎带大大地晃动一下。 「……因为,嗯……我也——」 说到这儿,桐香突然闭口不语,耳根子倏地变得赤红。 「你也?呃……怎、怎么了?」 「没事啦!笨蛋!」桐香骤然大吼,站起身来。「哪有人像你这么迟钝!」 撂下这句话后,桐香躲进会计室中。 我从沙发上半抬着身子,哑口无言地目送她离去。 美园学姐的憋笑声传入我耳中。 我大大地叹出一口气,将身子埋进沙发中。 那丫头是怎样? 对啦,我的脑袋的确不好,可是她竟然说没有人像我这么迟钝? 「请问……美园学姐,你也早就知道真相吗?」 我不安地问道。 「这个,我对于案情不是很了解耶。」 学姐愿意这样说,心地真是太善良啦。好,接下来我想知道究竟是我太笨,还是桐香太刁难人。 「啊,可是狐彻不也是马上就察觉了吗?」 「这么说来……不、不对,会长只是脑袋的运转方式异于常人而已!一般人哪可能注意到那种事!」 「这可难说。」美园学姐愉快地微笑。「如果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不定也是一点就通呢,毕竟我是少女嘛。附带一提,我也知道为什么刚才桐香学妹会生气唷。」 「咦,真的吗?那请你告诉我,否则我今天会无心工作的。」 「不行,你得自己去体会才行。你可是我的未来老公人选,怎能不多多了解少女心呢?」 学姐回去自己的座位上,说时迟那时快,大门应声开启,第三位少女踏入室内。 「各位,早啊!」 是会长,她根本不是少女嘛。 「听说日影又干下惊天动地的大事啦,攻下风纪委员长可是大功一件呢!呵呵,我真期待看到郁乃那张脸,快把前因后果说来听听!」 我将事情始末据实以报,结果会长听了也大笑我是个木头人。 过了好久一段时间,直到暑假结束、九月到来,这桩奇妙的案件才真正迎向终结。教职员会接受由考题自动产生程式来进行个别测验的提议,并先在普通科实施以测试成效。 据峰岸老师所言,使出神奇手段的美园学姐当然也是功臣之一,不过,致力于预防作弊的风纪委员会同样功不可没,因为他们大力推举这项措施。 第二学期的第一天,校方真的举行小考,望着那些因为每个人考题各不相同而吃惊的同学们,我突然有点得意。虽然我实际上什么都没做,但提出这个想法的人是我。好,接下来又该我出场,我必须在网路上放出一堆谣言,让大家越来越相信校方已经知道哪些人作弊才行。光是想像待会儿要打出什么内容,就令我兴奋不已。 附带一提,那场配合我在期末考得到的毁灭性成绩而量身订做的国中程度小考,又让我得到毁灭性的成绩。 不过,这是好久之后才会发生的事。 第三章 白树台学园的广大校地中,居然设置着十二座游泳池。据说这是为了在灾害时兼做储水之用。 暑假中,这些游泳池均开放给学生使用,救生员则由体育课旷课过多的学生来充当,可藉此换取学分。由于不用花钱就可尽情玩水,游泳池每天都人潮满满。 「这是因为校方希望即使在暑假期间,学生也能尽量聚集在校园里,这样就能避免学生跑去别的地方制造麻烦啦。」会长解释道。「体育室里头倒是有不少聪明人嘛。」 「……会长居然会称赞老师,好稀奇。」 我还以为她完全不把老师放在眼里。 「白树台的体育老师们可是小看不得。」会长愉快地笑着说道,「在我的霸王之道上,他们是非常值得一战的敌人,堪称是一种政治势力。j 「政治……」我略微吃惊。「他们那么有权势吗?」 「等运动会一到你就知道。」 运动会?对了,在园游会之前,也就是十月时,有另一项巨型校园活动……奇怪,我们学生会对那项活动好像没什么参与。 「因为我们学校没有『运动会执行委员会』。」 美园学姐仿佛看穿我的疑惑,从一旁的座位出声解释。 「因为各式各样的历史因素,所以运动会不在学生会的管辖之下,所有事情都交由体育室办理。我去年转进来时第一次参加本校的运动会,呵呵,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呢。日影学弟,你一定也会吓一跳的。」 「毕竟我们学校的运动会是一场战争嘛。」 会长说出一句不吉利到极点的话。我不禁猜想,该不会届时校方会发给每名学生一把空气枪,叫大家玩起生存游戏吧? 「假如运动会的日期能再提早些,就能把游泳也纳入比赛项目了。」 「狐彻,你只是想看泳装而已吧?」美园学姐无奈地说。 仰靠在椅子上的会长闻言,猛然起身,愤怒地拍桌。 「没礼貌!不只是泳装,香肩跟大腿我也想看!」 你到底在嚣张什么? 「如此这般,今天大家一起去游泳吧!」 「说什么『如此这般』啊!今天下午我们还得跟工商会的人讨论赞助事宜耶。」 「我们走吧」 美园学姐站起身来。学姐,连你都站在她那边,这样我不是一点立场也没有吗? 「只要赶在下午前回来就没事了。我一定要让日影学弟瞧瞧我的泳装姿态,见识我更多魅力!」 「咦?呃,不用啦。」我不小心说得太冷淡,于是赶紧补充:「学姐现在就已经很有魅力了。」 「有、有魅力?怎么、怎么说得这么直接!」 我该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吗?只见美园学姐忽然慌张起来,满面通红。 「不、不可以啊,日影学弟,这种事必须循序渐进才行,我都还没拜访过令尊令堂呢!」难道你的思考就不必循序渐进吗? 此时,会长插嘴问: 「日影,你觉得美园穿什么比较好?」 「咦?呃,其实我没什么意见……」 「当然是不要穿最好,对吧?」 「不行啊,日影学弟,旁边有狐彻在呀!这种事应该等两人独处时再……」 这两人绝对是故意串通起来整我吧?我没猜错吧? 「难得我未雨绸缪、事先准备一堆泳装,请你一定要用心选喔!」 语毕,美园学姐躲进副会长室,但不到十秒又出来了。 ……学姐穿着蓝色比基尼,好身材一览无遗。 「怎么样?日影学弟!」 雪肌精踩着雀跃的步伐,原地转圈。金色长发宛如星辰洒落般飘然飞舞;后颈白皙如雪,几近耀眼。以各种层面来说,我都无法再看下去,只好别开视线。 「……为什么你要把比基尼带来学生会办公室?」 「我不是问你这个,快告诉我感想呀!」 「太美了,美园,我真想把你紧紧抱住。」 「狐彻,我没在问你。」 『太美了,美园,我真想把你紧紧抱住。』 「不要以为模仿日影学弟的声音会有用!再多说一点!」 这样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话说回来,为什么会长这么会模仿我? 『太美了,美园,假如是白色泳装就更美了。』 「怎么会叫我穿白色泳装呢!可是既然日影学弟这么说……」 不是我说的啦! 学姐被会长的声音所骗,再度进入副会长室,迅速换成白色泳装走出来。这件泳装是露出肚脐的大胆单件式比基尼,破坏力是刚才那件蓝色的两倍,我在心中拚命祈祷此时千万不要有客人突然闯入办公室。 「对了,没有我的份吗?」 会长恢复原本的声音一问,美园学姐随即变出一叠包在包装袋里的泳装,真不知她是从哪儿拿出来的。 海 「这点我绝不会遗漏,你的d罩杯泳装我也准备了很多。」 你干么不遗漏呢?只见会长喜孜孜地挑起泳装。 「我看,还是红色最适合我的形象吧?」 「这件金色的也不错呀,毕竟你是狮子嘛。」 说了一堆,美园学姐还不是很热心地陪她挑选泳装,我看游泳池她们是去定。没办法,我只好趁留守时尽量归纳讨论的要点。 「日影,你在做什么?还不快点挑自己的泳裤。」 「为什么?话说为什么连会长也换上泳装?」 曾几何时,连会长也换上鲜红色的沙滩裙式比基尼,和美园学姐两人相偕穿着滩鞋。这间办公室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看吗?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已经不知该从何吐槽。话说你啥时换好的?」 「穿着衣服换内衣裤正是天王寺流拳法的奥义,是我的拿手绝活。」 「那个奥义能拿来干什么啊……」 「把男性敌手的内衣裤换成荷叶边小花胸罩与女性内裤,让他在社会上无法生存。」 这是什么没水准的烂招!不对,重要的是—— 「如果你也想穿比基尼的话,我可以现在对你使出奥义。」 「才不要!我才不去,请你们自个儿去玩吧。」 「日影学弟居然不一起来?那我又何苦跟白痴一样在学生会办公室穿泳装呢。」我才想问你咧,既然你自己知道很白痴,干么还穿啊!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应声开启。 「各位早安!我把学长的泳裤带来了!」 是阿薰,他拎着一个装着泳裤和浴巾的透明塑胶束口袋。我目瞪口呆地注视那个袋子。 「为、为什么?为什么阿薰会有我的——」 「因为学长的所有衣物都是由我管理嘛。」 「呃、嗯、谢谢、可是……」 「阿薰学弟也已经完全习惯宿舍生活了呢。」美园学姐说。「不仅如此,想不到我才刚打电话给你,你就马上送来了。」原来是你啊! 「因为我听说今天总务执行部的各位要去游泳啊!哇,美园学姐、狐彻姐姐,你们好漂亮喔!为什么要在屋子里穿泳装呢?」 「日影说他找不到地方冲撞(注10),所以我就把衣服脱掉。」 「不要开黄腔开得那么直接好吗?太下流了,而且根本牛头不对马嘴!」 我大声吼叫,阿薰听着听着歪起头来。 注10 日文中,吐槽(つっこむ)也有冲撞之意。 「我不太懂耶,穿着衣服比较不下流吗?」 「不、 不可以啊,日影学弟,居然说要穿着衣服……这样衣服会皱掉,而且可能会染上痕迹——」 「染上什么痕迹?拜托不要再扯到这个话题。」 「不、不可以啊,日影学弟,如果用扯的,比基尼的绳结会松开。」 「所以到底是扯什么啦!」 「阿薰穿着衣服就好。」会长取出夹克,递给阿薰。「如果你只穿着泳裤,会破坏梦想的。」就让它们坏掉啊,干脆坏个彻底吧。 「这样好吗?毕竟我不是总务执行部的一员,怎么好意思跟你们一起去游泳 「没关系,你已经被我们内定了。好,接下来……」 会长绕过办公桌,走向学生会办公室的左后方——会计室。 「桐香,出来吧。」 从门口探出头的桐香,果然对会长那一身泳装吓得瞪大双眼。 「……干么穿成这样?」 「为了加深总务执行部各干部间的情谊,我打算找大家一起去游泳。」 「不用找我,我不想晒太阳。」 「日影说他也要去喔。」我才没说咧! 「那我更不想去!」桐香正想躲回房里,会长却出手挡住险些关闭的房门。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大家站在一起,就会互相比大小?」 「才没有!」桐香在门缝间大吼。 「没关系,你绝对不是最平的,阿薰是aaaaa罩杯(cup)喔。」 「你不是说他是男人吗?」虽然如果硬要那样算罩杯的话,倒也没错。 「学长学长,什么是aaaaa罩杯?」 「嗯?嗯,呃……所谓的aaaaa罩杯呢,就是涵盖美(america)、南美洲 (south america )、北美洲(north america )、亚洲(asia)、澳洲(australia)这五块大陆的足球锦标赛。」 「学长好厉害喔,居然能一下子就说出这么认真的谎言。」 「既然你知道我在说谎,就别问我啦!」 「因为我觉得即使我胸部这么平,学长也能巧妙地安慰我……」你觉得我有必要安慰你吗? 「阿薰学弟,你放心吧。」 美园学姐穿着强调j罩杯傲人曲线的白色泳装,从背后靠近阿薰,搭着他的双肩。 「只要谈恋爱,胸部就能变大喔。」鬼扯!要我讲几次你们才懂,他是男的! 「可是,既然如此,明明桐香姐姐恋爱了,为什么——」 「阿薰!」满面通红的桐香从会计室夺门而出,会长倏地冲过去抱住桐香,硬把红色薄布下的d罩杯双峰挤到她身上。 「干得好,阿薰!来,桐香,乖乖死心穿上泳装吧!」 「我死也不穿!而且我根本没有泳装,也从来没买过!」 因为她是一个从来不上课的问题学生,我真好奇她这几年来是怎么把体育学分拿到手的。 「这点我绝不会遗漏,桐香学妹专用的a罩杯泳装我也准备了很多。」 「笨蛋!美园是笨蛋!我不理你们了,要去你们自己去!」 桐香泪汪汪地大吼一声,紧接着冲进会计室,粗暴地关上门。 「美园,你真不了解少女心。」会长耸耸肩。「日影就在旁边,你至少该灌水灌到c才对嘛。」 「狐彻是笨蛋!」一阵怒吼又从会计室里传出。我再也待不下去,于是走出学生会办公室,结果这根本是一个错误的开始。 「怎么啦,日影?走得那么快,你等不及了吗?」会长一如既往地瞬间换好制服来到走廊,强行拉着我的胳膊往前走。待走出校舍,美园学姐与阿薰也随后赶上。 「放着桐香姐姐一个人不管,这样好吗?」 阿薰伸手遮挡夏日的艳阳,回头仰望身后的中央校舍,担心地呢喃道。 「这次我们四个人就好好玩个痛快,回去再告诉桐香学妹盛夏中的游泳池有多么好玩,这样她下次一定肯参与。」 美园学姐的乐观,这次恐怕起不了效果吧。 不过,阿薰不这么想。 「也对!」他灿烂一笑。「像学长起初也宁死不从,但最后还不是跟来了。」 咦?对耶。 学生会办公室的所在地——中央校舍,虽名为「校舍」,里头却没有一间教室,整整三层楼都被学生会相关设施占满。这是因为本校学生众多,加上学生会握有强大权力,因此所需的空间也跟着越来越大。所谓的「中央」,不仅意味此栋建筑位于本校校地的中央地带,也具有「集权体制的中央」这层含意。 换句话说,暑假一到,会来中央校舍的人几乎都是学生会关系人员,彼此间互相熟识。总务执行部加上园执委员长相偕拎着游泳装备走在路上,往来的行人必定会出声打招呼。 「咦?是会长。」 「大家要一起去游泳吗?」 「为什么阿薰也在?好好喔~」 「喂!牧村你这小子,太奸诈了!」 接着,此项消息宛如光速般赶在我们前头,抢先抵达目的地。 因此,当我们到达普通科操场一隅的游泳池时,护网的外围早已围起一道人墙,当中还有一群没有带泳裤的好事男学生。 「这是怎样……」 「大概是想来看我们的『魅力秀』的观众吧。喔?有人在发号码牌耶。」 男子更衣室的门口大排长龙,穿着t恤与泳裤的学生拨开人群,用大声公喊: 「最后一位要等三十分钟!」 「每人只能待十五分钟!请轮流进入!」 为什么这里会有发号码牌的工作人员? 「那是游泳社的人吧?」美园学姐说。 「请问……我们会不会也进不去呢?」阿薰担忧地问。 「放心,我们可是主角呢。阿薰学弟也可以免费进场,至于日影学弟只要随侍着阿薰学弟,应该能顺利过关。」 美园学姐长得一脸清纯,实际上是个超级善于利用自身美貌的女强人。她沐浴在掌声与欢呼中,在会长的护送下进入女子更衣室。目送她们进去后,阿薰也喜孜孜地挽起我的胳膊。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形,但好像越来越好玩耶!」 真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在炙热的阳光下,我跟聚集在这里的那群家伙,到底在搞什么? 泳池边烫得像平底锅,我的脚底差点被烫掉一层皮,于是走路姿势变成奇怪的外八字。好久没穿泳裤,平时鲜少晒到阳光的胸膛和背部顿时变得剌痛。 躲在我身后的阿薰和我一同来到泳池边,众人的焦点倏地聚集在他身上,「干么穿夹克啊……」之类的哀叹声此起彼落地从人群中传出。会长嘱咐阿薰在下水前都得遮住上半身,因此裸露的部分只有一双纤细的双脚,看起来仍然跟一般女孩没有两样。 「这里好热闹喔!」 阿薰环视波光粼粼的水面,显得很开心。 一条条人影在水花间若隐若现,深蓝色与小麦色在池水中跃动、反射着阳光,然后又沉进波浪中。这座有八条水道的五十公尺游泳池,洋溢着夏日气息。到底有几个人来这里游泳呢?若包含在池边休息的那群人,大概有五十个人吧。盘据在护网旁的围观者多数为男生,但乖乖带着泳装来游泳的人则是男女各半。女生们讶异地打量着围观者,说着「这群人是怎样啊」、「人数好像一直在增加耶」,让我越来越觉得对她们过意不去。 此时,后面响起一阵骚动。 回头一看,只见会长和美园学姐从女子更衣室门口漫步而来,姿态宛如正在 走台步的模特儿。对比鲜明的红、白泳装在夏季天空下交相辉映,珍珠般的肌肤沐浴着阳光,香汗淋漓。总觉得她们那晒得红冬冬的皮肤散发着一股不必要的情欲气息,令我不禁别开视线。呃,我想这八成只是错觉,不过——那股情欲好像隐含着一种激情过后的氛围…… 「抱歉,我们来迟了。我和美园帮彼此把防晒油滴水不漏地涂遍全身,不小心花费太多时间。」 「都是因为狐彻一直摸奇怪的地方啦。」 原来不是错觉。你们两个在学校的游泳池搞什么鬼? 「狐彻姐姐跟美园姐姐,你们不游泳吗?」阿薰问。 「不游啊,我们只是来这里露个脸而已。」 「如果我下去游泳,不就无法让日影学弟尽情欣赏这套泳装吗?」 说真的,你们到底在学校的游泳池搞什么鬼? 「喂,那套泳装!」 「好猛……」 「这样好吗?」 「这里是学校的游泳池耶……」 周遭的学生们开始议论纷纷,而我虽然慢了好几拍,此时也终于发现事情的严重性。环顾四周,放眼所及尽是深蓝色、深蓝色、深蓝色,大家都穿着朴素的竞赛用泳装。看看当中那两朵盛开的红、白鲜花,与其说她们独树一格,倒不如说根本闹场的。 即便这里是暑假中开放给学生使用的游泳池,再怎么说也不能穿着如此华丽的私人泳装进场吧? 当美园学姐和会长两人着手准备遮阳伞及纯白色户外躺椅时,后面有人出声了。 「慢着,天王寺!不要瞧不起游泳!」 回头一望,一名肌肤晒成巧克力色、穿着三角泳裤的男子伫立在前方。他的头发像晒干的海葵般乱糟糟的,是一头晶莹的微脏棕发。我想他的头发并没有经过脱色,恐怕是受到游泳池中的氯所影响而自然掉色。 三角泳裤男指着会长,挑起眉毛说道.. 「来游泳池却不游泳,像话吗?给我听好,泳装就是要湿掉、黏在皮肤上,这才叫泳装!」 「社长说的好!」 「速水加油!」 「干脆用水管喷她们啦!」 游泳社社员带头叫嚣,聚在一旁的男子们跟着鼓噪。这名被称为「速水」、「社长」的男子,接着指向美园学姐说: 「竹内也一样,白色泳装就是穿来湿掉透色的!把它弄湿!还有快让它透色!」 呃,其实最近的白色泳装就算湿了也不会透色喔。话说你哪位啊? 「美园学姐,你认识他吗?」阿熏天真无邪地询问。 「他是游泳社社长速水同学。」学姐轻叹着说道。 游泳社社长继续暴跳如雷地怒骂:「再说,明明是总务执行部全体出动,为什么只有三个女生啊!」是两个啦。我已经懒得一一解释阿薰是男生这件事了。「带牧村来干什么?还不如带圣桥来!我们可是从来没看过她穿泳装的样子耶!」 喝采声此起彼落,但会长完全无视众人的喧闹,迳自在户外躺椅旁立起遮阳伞,在遮荫下入坐、舒服地躺下。红色遮阳伞下那双修长的美腿,以极大胆的角度交叠起来。 尽情放松过后,会长这才懒洋洋地开口 : 「男子游泳社不是应该在体育科第二游泳池包场练习吗?为什么速水社长会跑来这种地方?」 「废话,假期中的游泳池都归我们游泳社所管,还不是因为听说这里有好料……不对,听说这里有人闹事,我才十万火急地赶过来!」 「我看没有人闹事啊。大家都乖乖拿号码牌排队,外面的观众也只是站在那里观看,而且没有人妨碍女生们享受游泳的乐趣。」 「应该说因为男生们全都不游了,我们才能好好游泳。」 「对呀,游泳池变得好宽阔喔。」 「不过周遭的视线有点恶心就是了。」 「反正他们全都是在看那两人,没关系啦。」 女生们交头接耳,相视颔首。 「给给给给……」速水社长变得不知所措。「给我闭嘴!这座游泳池是为了游泳而开放的,我绝不准有人不游泳!」不,我看你只是想看泳装湿掉而已,还有后面那群男的也是。 会长扬起嘴角,眼神极富挑逗地答道: 「既然这座游泳池是为了游泳而开放,为什么你们身上带着包上防水套的相机呢?」 会长语毕,速水社长和他身后那群穿着t恤的游泳社社员,纷纷脸色铁青地伸手摸向臀部。真的耶,每个人的竞技用泳裤的臀部都异常鼓起。拜托你们别藏在那种地方好吗?呃,不过好像也没有其他地方能藏。 「这、这才不是相机咧!」 「对、对啊!只是一种能用一千万画素微距摄影又能录影的手机罢了!」明明就是相机。 「真令人傻眼,你们居然利用游泳社社员的身分偷拍?」 美园学姐愤然往前踏出一步。 「本人竹内美园,将竭尽全力捍卫本校女生的泳装美姿!」 「可是你完全没捍卫到自己的泳装美姿耶……」 「啊!没错。可是,如果让镜头集中在我身上能保护大家免受偷拍侵扰,我无所谓……唉,但是我的身体只属于日影学弟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我才想问自己该怎么办咧! 此时,更衣室那头传来尖锐的女声。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在吵什么?」 成群结队的泳裤男们闻声,一脸慌张地鸟兽散,人墙顿时瓦解。速水社长也皱起脸来,但仍压下臀部那块隆起的部分(我决定不去深思他究竟把相机藏到哪里), 战战兢兢地回头。 来者是-名穿着竞技用泳装、披着夹克的年轻女老师。她全身都晒成健康的咖啡色,胳膊上没有阳光晒成的袖痕,看来应该是游泳老师。 「速水,你在干什么?你们一群人聚在这里干什么?」 她的夹克胸口上绣着「福原」两字。福原老师注意到遮阳伞与仰躺在户外躺椅上的会长,于是推开速水社长,迈着大步朝她走去。 「啊、嗯、老师,这是……」福原老师对仓皇失措的速水社长视若无睹,将我们这群人一个个瞪过一遍,厉声说道: 「整个学生会的人都来了,这是在干什么?天王寺同学,还有竹内同学!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居然穿着那么夸张的泳装!」 「当然是把美观度放在第一位啊。」会长若无其事地答道。哇,这个人竟敢用这种语气跟老师说话。对了,她对学园长好像也没大没小的。 「你知道我的话代表什么意思吧!」 果不其然,福原老师勃然大怒。虽然她的身材紧实纤瘦,但一头俐落的短发与严厉的眼神,令她的怒吼魄力十足。 「这里是校内游泳池,请你们穿上符合校规的泳装!」 美园学姐站到老师和会长之间。我原本以为她会低头打圆场,不料学姐却露出略含狡黠的笑容,毕恭毕敬地说道: 「这是符合校规的泳装呀,我们没有违反校规。」 「你在说什么,这哪里是——」 学姐打断福原老师的兴师问罪,继续往下说。 「本校所谓的上课用泳装,是指指定厂商贩售的竞技用泳装,对吧?」 「是啊,那你们还明知故犯?」 「这是竞技用泳装。」 学姐抚向性感露肚脐的白色单件式比基尼,如此说道。 「你从刚才起就鬼话连篇,这哪里像竞技用泳装?像这种——」 「真的是啊。我使用神奇的手段拜托厂商,请他们把这种款式的泳装改列到竞技 用泳装那个类别里。如果老师有疑问,请自行上厂商官网查询。」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全身僵直,盛夏的阳光也瞬间冻结。神奇的手段……这人真是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总、总之不行就是不行!」 福原老师的语气活像小孩子闹别扭,我真不懂到底哪一边才是高中生。 「学生就是得穿学校泳装!这是校规,体育室有学校泳装可以替换,你现在马上去把泳装换掉!」 「我不是说过吗?这是学校泳装呀。这是老师们所定下的规则,我只是照着规则走而已。」 「唔唔唔……」 老师懊悔地低吟半晌,接着再度指向会长。 「那你说,那把遮阳伞跟躺椅是怎么回事!你们从哪里搬来的?我可不记得自己说过能在泳池边使用这种东西!」 此时,会长摆出她瞧不起对方时的惯用手势——就是伸手捧起一束发梢,再任它们从指缝间滑落。 「这是去年用总务执行部的经费买来的,园游会时有好几个团体曾向我们租用。 我把它们收在游泳池仓库里,结果体育老师们动不动就擅自把它们拿到游泳池边使用,还一边畅饮啤酒。东西原本就是我们的,既然老师们能用,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呢?」 「唔……」 福原老师哑口无言。面对学校的暴食女王跟心机女神,她根本无力抵抗。我对她的同情之深,远比鯙(注11)的巢穴还深。 「……既然你们不游泳,到底来这里干什么?」老师低声嘀咕。 「正如老师所见,来加深总务执行部所有同仁间的情谊呀。」 「所有同仁?会计圣桥同学根本没来嘛。她这样很可怜,快去把她带来!」 老师,你好像扯到别的地方耶? 「假如你们总务执行部全体人员都穿上朴素的深蓝色竞技用泳装,我就认同你说的什么『加深情谊』那套说词。否则,天王寺同学和竹内同学怎么看都只是来这里举办时装秀而已!」 「实际上就是这样呀。」 美园学姐面不改色地说道。这个人的胆量真是和会长不相上下。 「我们是来这里体验日光浴和视线浴。我们喜欢被看,毕竟这也是总务执行部的分内工作之一,而且我们确实能透过共享这份体验来增进情感。」 我完全听不懂学姐在讲什么鬼话,什么叫视线浴啊?不过,她实在太有自信,因此福原老师也震慑于那股气势,不敢吭一声。 「我们还有很多漂亮的泳装喔,老师想不想穿穿看?有些新款式可是既好穿又性感呢。」 后面那群观众开始鼓噪,大喊着:「副会长,说得好啊!」甚至还有人连藏都懒得藏,直接把相机拿出来接下快门。呃,你们这样不太好吧?姑且不论特地来让人看的美园学姐和会长,有些女生只是想来这里游泳而已。 注11 学名muraenidae,辐鳍鱼纲鳗鲡目的一个科,生活与珊瑚礁区的礁洞或岩缝中。 福原老师终于按捺不住,转向男生们大吼。 「这里禁止拍照!小心我没收你们的相机!没关系,我知道了,下次的职员会议上,我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建议今后将游泳池分成男泳池跟女泳池!」 「老师,太狠了啦!」 「这样还有什么意思啊?」 那群把色欲写在脸上的家伙们开始叫嚣、抗议。 「就是因为可以跟女生一起游泳,我才每天来的耶!」 「如果把男女分开,那不就跟上课一样吗?」 「吵死了!」老师大喝。「你们也不想想我有多辛苦,我可是得在假期中轮班,一个人把所有游泳池都巡视一轮才行耶!当然要在发生问题之前防患未然啊!」 可怜的福原老师气得脸红脖子粗,跨着大步离去。女生们个个一脸错愕,男生们则拍手目送老师离开。 「福原老师在泳装外面搭上一件夹克,看来很诱人呢。」会长舔着嘴唇说道。「而且,她生气的模样好可爱。」 只要是女人,你谁都吃得下吗? 男生换衣服比女生快,因此我比其他人早一步回到学生会办公室。当我伸手握住门把,恰巧听见里头传出桐香的声音。 「……快点,日影,你要哪一件?」 听见自己的名字,我顿时吓一跳。 其实我只要正常开门就好,却偏偏小心翼翼地悄悄拉开房门——早知道就不这么做。 只见桐香坐在会计办公桌前的地板上,和兔子玩耍着。地毯上摊着一大堆美园学姐留下来的泳装。 「日影,你喜欢哪一件?这件?你喜欢绿色泳装吗?」 兔子凑向鲜绿色的洋装式泳装,用鼻子嗅了嗅。桐香将那件泳装拿起来,然后摇头。 「不行,不可以选这种强调胸部曲线的。」 「日影」原来不是指我,而是指兔子啊。 棕色毛球这次将鼻尖凑向粉红色比基尼。 「你喜欢这件吗?看起来太幼稚了,我觉得日影可能不会喜欢这种。」 兔子抖抖胡须望向我这边,桐香也抬起头来注意到我。一瞬间,室内寂静得有如一 口气打开全世界的冰箱,兔子看看伫立在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的我,又看看脸蛋越来越红的桐香。 她将无声的呼喊与好几件泳装一并砸向我,紧接着像前阵子一样躲在会计办公桌下。 「抱歉,那个,呃……」 我一边捡起散落各处的泳装,一边感到词穷。最后,我只能挤出这种话来安慰人:「我觉得每一件都很适合你啊。」 「笨蛋!」桌底下的桐香说道。「我、我才不是在选自己要穿的泳装!」 那你刚刚在干什么——我想归想,但没有说出口。 「呜呜,是日影它、它肚子饿了,所以我想说它或许会吃泳装!」 鬼才会吃。兔子很纤细,如果你喂它吃聚酯,它会吃坏肚子死掉的……不对。 「我觉得你也应该来游泳池玩啊,虽然今天发生很多怪事,可是很好玩喔。」 「不要。」 我悄悄接近办公桌,只看得到和兔耳没两样的缎带前端。 「你该不会是旱鸭子吧?」 「我会游泳,可是没有特别想游。」 这句话真教人接不下去。假如她说「我不会游泳」,我还比较好接话。算了,反正这丫头应该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人被留下来就感到落寞。 正当我想转身回去工作时,桐香从桌子后面露出半张脸。 「……如果日影……」 「咦?」 兔子似乎以为桐香在呼唤自己,于是奔至她膝上。桐香将它抱起来,重说一遍: 「如果人型日影坚持要我去的话,我不介意去游泳池。」 我搔搔头。什么意思?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我会坚持要桐香去游泳池一趟? 「就是……如果日影……想要……」 桐香扭捏地摸索着脚边那件有荷叶边的白色比基尼。 「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想要找你帮忙,尽管开口』吗?你是指侦探业务吗? 可是,我不知道游泳池有没有侦探可以帮上忙的地方耶。」 我一说完,桐香便面红耳赤地挥舞泳装。怎么?我猜错了吗? 紧接着,桐香转身躲进会计室,我的疑问就这样悬在心上。当时我万万没想到,桐香真的会在之后前往游泳池办案。 福原老师是认真的。我们总务执行部有自己的园游会事务要忙,再次去游泳池玩时已经进入八月,那时的男子更衣室早已上锁,上头还贴出一 张大大的恐吓告示。 『男生只能使用第一、第三、第六、第七游泳池!』 这是来自体育室的公告。 「听说现在男女生得分开使用游泳池。」 「好像是为了一些风纪上的问题。」 提着游泳包包的制服女孩们,一边谈论一边进入女子更衣室。 「为什么……」 「体育老师超狠的……」 「男人的泳裤有什么好看啊……」 好几名男生在公告前沮丧地哀号。 「或许,我跟美园把福原老师整得太过火吧。」 会长瞄着公告说道。 「话说回来,想不到她真的气到把规定给改了,真是可爱极了。」 「伤脑筋,这样我该如何让日影学弟好好欣赏我的泳装?」美园学姐的脸蒙上一层阴霾。「怎么办?我看干脆让日影学弟变成女生……啊,可是这样一来,他就不能当我老公。可是可是!日影学弟变成女生后,不就是另一个日向学姐吗?两个日向 学姐!好棒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去看医生啊。 「我会乖乖去第三游泳池,反正我只是来游泳而已。」 应该说,我也没心情在那种游泳池玩水,根本是被会长和学姐逼来的。 这么一来,总务执行部就不会再沉迷于游泳吧——我才刚浮起这念头,阿熏却冷不防拉住我的手。 「那我就可以独占学长啰!」 「没办法,今天把日影让给阿薰吧。」会长耸耸肩。「你们游泳时也可以尽量黏在一起喔。」 「这样只会害我们两个人一起溺水吧?」 「不可以啊,日影学弟!不行,你绝不可以和阿薰学弟裸体沉溺在禁忌之爱中! 既然要沉溺,就和我一起沉溺!」 你先学一下常识好吗…… 福原老师的攻势还没有结束,当天傍晚,她居然来到我的宿舍寝室。 吃完晚餐后,我和阿薰难得正在认真讨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的方针,外头的走廊忽然传来一阵嘈杂。 「……老师,不是那边啊!」 「牧村的寝室在这条走廊的底端!」 是宿舍学长们的声音。紧接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和阿薰只好中断对话,望向房门。我好像听见「老师」一词,到底发生什么事? 有人敲门了。 「牧村、牧村,你在吗?」 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 「……那是不是福原老师啊?教体育那个。」阿薰悄声说着,我也随之想起,于是走到门边。 老师一如既往地穿着竞技用泳装搭上夹克,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一双修长的美腿展现在多情的男宿舍生面前……呃,你平常就穿成这样吗?亏你成天把风纪两字挂在嘴上。 「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借一步说话,我有事情想问你。」 「呃、啊、喔。」 虽然这间寝室曾有不少女性造访,女老师找上门来还是头一遭,而且,这是第一次有人穿着泳装过来。她说有事想问我? 「啊,老师,请进吧,房间有一点乱喔。」 泰山崩于前仍面不改色的阿薰,二话不说就想把老师请进来。没错,由于阿薰每天将这儿打扫得一尘不染,因此我们寝室干净得不像男生宿舍,不过这样好吗? 对方可是老师耶。 「这样好吗?」再怎么说,福原老师自己也不好意思贸然进入。 「没关系,牧村学长早就习惯这种状况!每天都有女生跑来找学长,而学长总是不放过任何机会,用既危险又狡猾的甜言蜜语把女生们哄得一愣一愣、浑身酥麻,把她们玩弄于鼓掌!」快住口!你没看到老师脸上的警戒越来越重吗? 然而,阿薰已经连茶都端上桌面,老师或许心想「如果就这么转头离去,未免太不给面子」,只好走进室内。 「呃……老师想问什么?」 我在椅子上坐定,一边打量老师的表情一边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间将近晚上七点,夜幕即将低垂,为何我会在寝室中和穿着泳装、披着夹克的年轻女老师面对面谈话?至于福原老师看起来也很不自在,只见她用玻璃杯中的乌龙茶润喉两三回,才终于开口。 「牧村,还有神林……现在是暑假期间,你们为什么不回老家?」 我愣住了。想不到老师会和我们闲话家常,这让我有点错愕。 「……嗯,这个嘛,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忙不完……」 白树台的宿舍全年开放,即使是长假期间,只要学生愿意,想在宿舍待到开学也无所谓,实际上确实有许多人这么做。 「圣桥同学也一直待在校内吗?」 「好像是。」 老师来就是为了问这个吗?不过,桐香不在住宿生名单中,只是擅自住在学生会办公室,这也难怪老师们无法掌握她的动向。 老师将视线落在自己光滑的膝头,压低音量。 「我听说,今天总务执行部又全员来到游泳池,但是圣桥同学好像还是没来。」 「嗯,是啊。」 老师抬起眼,再度恢复为强势的口吻。 「为什么她不来?难得我特地将游泳池分为男泳池和女泳池……她是因为不想让男生看到自己穿泳装的模样,才不来游泳吧?」 「啥?」 我真猜不透老师的想法。她这么想让桐香来游泳池?为什么? 「……我认为这或许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桐香本来就不喜欢外出,所以我想她不会去游泳池的。」 「……原来是这样……」 老师垂下肩膀。 「我希望圣桥同学能来上体育课。」 她的低语在桌面上扩散。 「因为……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就算我们学校可以靠考试成绩来抵掉出席日数,姑且不论其他科目,这可是体育耶!体育!」老师猛力拍桌说道。用不着她说,我也觉得桐香这种从不上课却能升级的学生很奇怪,但没想到会有老师针对这点大加挞伐,因而相当吃惊。 「我还以为因为她成绩优秀,又是理事长的女儿,所以老师们都装作视若无睹。」 「确实有一半的老师这么想。」老师的声音变得严厉。「可是,我也想好好教导圣桥同学游泳啊!」 听到老师慷慨激昂的肺腑之言,我居然想着:假如那个纯真纯朴的风纪委员长枫花学姐当上老师,大概是这模样吧——事后,我将会明白自己的想法还太天真。 「圣桥同学只听你的话,对吧?」 「哪有。」好像常常有人这样误会。 「只要是学长的要求,我什么都做!」阿薰,拜托你少说两句,老师还没习惯这种说话风格,你看你吓到她啦,这样要怎么对话? 「神林……你跟圣桥同学感情好吗?」 「是的,我从小就认识桐香姐姐。」 「这样啊。」老师疲惫至极地叹一口气。「既然如此,能不能请你们帮我一个忙?我希望圣桥同学能来游泳,即使一开始只是在暑假中的泳池玩水也无所谓。」 尽管我倾向于助老师一臂之力,隔天却发生一件令我无暇他顾的风波。 事情肇因于下午来到学生会办公室的柏崎骏学长。 「早啊爱爱!」 一阵清爽的微风伴随他由大门吹来,这名宛如夏日阳光的好青年,正是就读高中部理工学科三年级的前任学生会书记。 「哎呀,学长,什么风把你吹来的?现在可是暑假期间呢。」 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睡午觉的会长抬起身子问道。阿骏学长每天从家里通车上学,同 时是即将面临大考的考生,因此在暑假期间看到他实属罕见。 「因为我偶尔也想来看看可爱的学弟妹们嘛。」阿骏环视办公室一圈。 面向笔电、正在归纳上半年度报告的美园学姐,微微抬眼讽剌道: 「反正你一定是来偷拍国中部女生在社团活动中挥洒汗水的模样吧?」 个性温和的美园学姐,一面对阿骏学长便变得说话不留情,不过这也没办法。 「喂喂,拜托别说得那么下流好吗?」阿骏学长一脸无辜地耸耸肩。「那不是汗水,而是少女的汁液。」 「你的说法才下流咧!下流一百倍!」 这个人是货真价实的萝莉控。 「尤其一到这个季节,国一女生们就会逐一从萝莉的地平线展翅高飞,变成成熟女性,真是个既伤感又美丽的季节啊,我哪有心情准备考试呢?」 阿骏学长的话令我心中浮起一个疑问,但这种问题实在没什么好深究,于是我决定闭嘴。然而,阿骏学长眼神锐利地望向我。 「你好像有话想说嘛,日影。想问什么尽管问吧。」 「嗯……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喔!」我事先声明之后,才继续往下说。「为什么你对国一女生这么执着呢?呃,也就是说,如果是国小毕业视为萝莉与成熟女性之间的界线,我多少还能理解,可是,我看学长好像很执着于国一这个年纪,所以觉得很好奇。」 以前学长也曾让我们见识过他异于常人、辨识国一女生的特殊能力。 「喔?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我们可以用萝莉逻辑中的伦理学理论,或是理论上的萝莉、严格定义的萝莉来谈论这个问题。」烦死了。 「啊、呃、那个……我只是随便问问,不回答也没关系啦。」 阿骏学长优雅地坐在接待用沙发上,只见他沐浴着会长愉快的视线以及美园学姐满怀敌意的视线,像个接受商业杂志采访的业界先驱般侃侃而谈。 「那种拘泥于小学生身分、小学书包之类萝莉表征的人,就是所谓赶流行的萝莉控——陆地萝莉控。」 「喔……」 「『陆地萝莉控』是某一名小说家所提倡的外号,源自于『不会冲浪却装成冲浪手耍帅的陆地冲浪手』,指的是那群把冲浪板装在车顶、去日晒沙龙把皮肤晒黑好方便向女生搭讪的人。为了小学生和幼稚园生哪一种比较萌而争论不休的人,也是同一种货色,他们都是陆地萝莉控,亦即外行人。」 阿骏学长的语气开始显现一股危险的热度。 「专业的萝莉控不会拘泥于那种表象。国中一年级这一年间,也就是少女从十二岁成长为十三岁、逐渐从青涩转为成熟时,那股哀愁、最后一瞬间的迷人光辉,才真正惹人怜爱啊。」 什么叫专业的萝莉控?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想打断这个既愚蠢又没营养的话题。但是,阿骏学长的闪亮眼眸暗示着「快接话啊」,而随便提出那种问题的我也难辞其咎。没办法,就陪他吧。 「十二岁到十三岁之间……呃,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阿骏学长倏地探出身子,仿佛赞赏着「问得好」。 「因为十三岁是日本法律上的性自主年龄。」 「性自主……是吗?」我眨眨眼,这个词汇真陌生。 阿骏学长兴致盎然地继续往下说: 「就是指法律认为一到这个年龄,女生就有能力判断是否该与他人发生性行为。换句话说,即使是你情我愿,但只要和未满十三岁的女孩make love ,就会触犯刑法第一百七十七条而够成强奸罪。简单说来,即使和未满十三岁的女孩相爱,也只能停留在柏拉图阶段不可。那股令人懊恼的挣扎,和女孩一到十三岁萝莉控就被瞬间满溢出来的激烈情感吞噬但还是只能坚守纯洁的信条而停止去爱这种绝望,才是萝莉控的真髓!」 「美园学姐,快叫警察。」 「已经叫了。」 「还有救护车。」 「已经来不及了。」 我有点太看轻阿骏学长了,想不到他是一个信念如此坚定的罪犯。会长笑得前俯后仰,真亏她能和这种人共事三年。 「啊,对了,我得在警察到前,先把正事说完才行。」阿骏学长突然恢复为冷静的语气。 「正事?学长,我已经很累了,拜托你不要再谈到萝莉好吗?想说的话,去拘留所跟刑警说吧。」 「这件事跟萝莉并非一点关系也没有,至于跟总务执行部的各位关系可大了。里面牵扯到许多金钱,说不定会惊动警方喔。」 率先有反应的人是会长,她从拉低椅背的椅子上一跃而起,来到接待用沙发上;美园学姐则停下打键盘的双手,我也从玻璃桌上探出身子。 阿骏学长从口袋中掏出pda。 「这是最近引发热烈讨论的线上游戏。」 「……游戏?」 「嗯。这个游戏以白树台学园为背景,虽说是游戏,其实只是付钱收集特殊卡片罢了。但是,当中的卡片图像大多是容易走光的角度——而被拍摄者都是我们学校的女学生。」 会长顿时双眼圆睁,美园学姐则起身奔来。 我们越过阿骏学长的肩膀,窥向pda画面。 「上头是没有出现『白树台』这三个字啦……」 游戏名称是几个粉红色的大字:「h学园!」 「……虽然我们的校名没有出现,不过其他东西实在超显眼的。」比如色欲。 副标是「jc·jk泳装特辑」,以各种意义来说,真是下流毙了…… 阿骏学长触碰画面,让我们看看里头的内容。穿着学校泳装的女孩们一一出现在画面上,看来场景是游泳池边……这是我们学校吗? 「每一个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说。「连游泳池也是校内的游泳池。」 「其实里面好像也有狐彻和美园的照片,不过那是超级无敌的特殊卡片,所以出现机率很低。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才拿得到。」 美园学姐目光冰冷地望向阿骏学长。 「……既然柏崎学长已经拿到几张卡片,换句话说,你跟其他人一样,也在花钱收集照片?」 「嗯,算是吧。可是我只对国中部一年级生的照片有兴趣,而且这样做效率太差,加上我个人拍摄的照片比这些好多了,所以马上就不玩——美园,不要折不要折机子会坏掉啦!」 阿骏学长从美园学姐手中夺回差点拦腰折断的爱机。 「还有,里头好像也有桐香的照片,不过那时宇宙终极无敌特殊卡片,所以出现机率很低——桐香,不要折不要折机子会坏掉啦!」 不知桐香是何时从会计室跑出来的,只见她正拚命想把pda从阿骏学长手中抢过来。 「啊,对了对了,里头好像也有阿薰的照片,『性趣』与众不同的日影可以——不要折不要折机子会坏掉啦!」 「不要闹了,请你马上把照片删掉!解除安装!」 「喂喂,冷静一点,不要被情感冲昏头而忘记遵守道德规范嘛。」 「你没资格说别人!」 「现在最好先不要删照片,毕竟那是证据。总之,这款游戏怎么看都有问题吧?」 「当然。好,游戏经营者到底是谁?他又是如何拍到这些照片?很显然,只有我们学校的人才办得到这种事。」 会长盘起胳膊说道。 「只要在把阿骏交给警方时顺便提起这件事就好啦。」 桐香话中带剌地说道。「逮捕阿骏学长」已经越来越不像玩笑话。 然而,会长摇摇头。 「不,这件事必须由我们来调查。」 「为什么呢?」 美园学姐皱起眉头,会长则露出凶暴掠食者的笑容。 「因为不知道游戏经营者是谁——正是对我们有利的地方。」 既然要调查线上游戏,就得找专家处理,于是我们率先通知it社的伊藤学长,请他帮忙调查。至于阿骏学长,我们则拜托他调查每一张照片的拍摄地点以及拍摄角度等详细资料。 我们委托各领域的专家,接下来只需等待调查结果,因此学生会侦探无事可做,照理说应该能回到专心准备园游会的平凡生活才对。 然而,案件的发展超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翌日早晨,当阿薰从宿舍晒衣场回来后,一脸担忧地说道: 「……呃,学长,你把晾干的衣服收回来了吗?」 「咦?还没耶,抱歉。」 说来惭愧,连洗衣、晾衣服我都全部交给阿薰处理。原本决定要由我来收晾干的衣服,但昨天实在太忙,所以忘记了。 「我想也是。好奇怪喔~」 「怎么?」 「我一直忘记把泳裤收回来,刚刚正想去收,却发现不见了。」 「会不会在洗衣篮里?」 宿舍的洗衣机和晒衣场是公用的,由于晒衣空间持续不足,因此大部分人都会把别人晒干的衣物收下来丢进巨大的洗衣篮中,以腾出晒衣空间。在那个大到足以容纳大象尸体的洗衣篮中打捞自己的衣服,是男子宿舍的日常景致之一。 「我请洗衣场的大家帮我找过了,但还是找不到。」 「嗯……只有泳裤不见吗?」 「只有泳裤不见。学长和我的泳裤都是。」 一百多人共用一座洗衣场,衣物不见本来就是常有的事,不过这回不见的是泳裤……总觉得事有蹊跷。 阿薰的泳裤,专门收集泳装照的线上游戏——事情绝对不单纯。 此时,电话响了。 『日影,来一下体育科第一游泳池。』桐香机械化地说道。『我也会马上过去。』 「什么?发生什么事?」 『刚才女子游泳社的社员来说,好像有案件发生。带数位相机过来,这样才能维持现场和拍照。』 「好。」 语毕,我切断通话。我身上还穿着拿来当睡衣的t恤和短裤,于是赶紧洗脸,换上夏季制服。 「怎么回事?学长。」 「我现在正忙,待会儿再告诉你!应该说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我对阿薰撂下这句话,走出门外。 外头的太阳刚刚升起,矗立于庭院中的树木拉出长长的影子。某处急性子的油蝉,已经开始大声鸣叫。 体育科第一游泳池位于校地南方,距离男子宿舍相当近。暑假期间,这座游泳池专属于女子游泳社。更衣室门口有几个穿着夹克的人,看来应该是游泳社社员。 「我是总务执行部的人!」 我一奔向前去,女孩们纷纷回头。我对她们亮出左臂上的臂章。 「我收到学生会办公室传来的通知,请问发生什么事?」 一名高中部二年级生先是和周围社员面面相觑,接着才不安地开口 : 「我们来这里晨练,结果……呃,有点难解释,你看了就知道,过来吧。」 我来到游泳池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这种状况确实难以解释,但是一目了然。 水面上倒映着夏季早晨的乌云,同时漂浮着大量深蓝色物品。微风吹来,那些深蓝色物品随之扭动、摇曳。 仔细一瞧,我果然没有看错——是泳装。一堆女用学校泳装(到底有几件?) 撒落在水面上。 不仅如此,水底各处也沉淀着某种黑黑的东西。由于池水太深,因此我看得不大清楚,该不会是围棋棋子吧?我忽然想起国小的游泳大赛有一个项目是捡棋子。 「……搞什么啊。」 我下意识地咕哝。 聚集在我身后的女子游泳社社员们似乎也有同样的心情。她们肩并着肩,用深感诡异的眼神环顾肮脏的游泳池。 后面传来更衣室拉门的拉动声。 回头一望,出现在门口的人头上系着黑白相间的缎带、露出纯白衬衫的肩头、西式制服外套滑落至手肘——是桐香。 围在她脖子上那两条接在一起的臂章,当中的「侦探」两字昭示在所有人面前。 第四章 我一边朝游泳池水面按下数位相机的快门,一边想着:万一被某个不知内情的人撞见这一幕,该怎么解释才好?这画面可是远远超越怪癖与变态的境界。 风越来越强,水面随风荡漾,点缀其上的是深蓝色、深蓝色、深蓝色的女用泳装。这幅几十件只取胴体、没有四肢的衣物重叠、扩散的景致,洋溢着令人想吟诗作对一番的季节感与缤纷感。多亏它们,我的心染成一片灰色。 穿着夹克的女子游泳社社员,守望着在泳池另一端鬼鬼祟祟拍泳装的我。呃, 你们应该知道我在干什么吧?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啦,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好像是新的。」 游泳池边同样散落着几件泳装,桐香将它们拈起来观察,喃喃低语。 「上面没有名牌……也没有缝纫过的痕迹。」 「全都是新泳装吗?」 「得把它们全部捡起来才知道。」 全部捡起来——我听了差点晕倒。不知为何,我脑中浮现自己一边用狗爬式游泳,一边叼起泳装运回岸边的德行。我好想死,这件案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做出这种事? 我看见有人用力拉开更衣室的拉门。来者迈着大步朝我们逐渐逼近,那是一名穿着运动裤与夹克的超短发女子——福原老师。看来即使是她,也不可能一大早就穿上泳装。 来到游泳池旁的老师停下脚步,睁大眼睛哑口无言。游泳社社员纷纷冲向老师。 「老师,呃……」 「我们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个样子。」 「……社长跟我说过了。」福原老师说着,望向我问:「为什么学生会的人在这 里?」 「那是社长她……」 「对呀,社长说要先叫学生会的人过来。」 「她说学生会比较习惯处理这种事。」 原来她们先把我们叫来,然后才通知指导老师。我很高兴总务执行部如此受到信赖,但听在福原老师耳里,恐怕心中并不好受吧。 老师绕过游泳池来到我们身旁,指着水面说: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才想问呢。 桐香完全忽略老师的疑问,抬起眼来迳自问道: 「体育室里有学校泳装的备用品吗?」 「……咦?」 「我是问学校泳装的备用品。我必须查出这一大堆泳装是从哪来的。」 「喔、喔……」老师垂下肩膀。「有是有……」 「好,我待会儿再检查备用品是否减少。」 「等、等一下!」老师凑向桐香。「别再玩侦探游戏了,我们应该报警才对吧!」 桐香对老师投以冰冷的视线。 「这种事根本称不上是刑案。说是泳装被偷嘛,这里不是有一大堆吗?而且没有东西被破坏,报警只会无端把事情闹大而已。」 「……话是……没错……」 「即使警方会认真处理,只要他们一来,这座游泳池就会被封锁一阵子,这样只是徒增女子游泳社的困扰。所以,她们才会委托我处理。」 「呜……」 福原老师的气势顿时减弱不少。 「那么,圣桥同学,难道你想对老师们隐瞒此事?」 「这我才不管。」桐香耸耸肩。「现在福原老师已经知道这件事,其他老师们早晚也会知道,不过那都不关我的事。老师们能做什么?他们肯出面调查吗?顶多叫学生们多多注意而已。」 桐香的态度和天王寺狐彻截然不同,但同样不把老师看在眼里,真是叫一旁的我听得胆战心惊。福原老师的肩膀又垂得更低,窝囊地叹一口气。 「……好,你想玩侦探游戏就随你。快点把事情办完,好把这里收拾干净。你查够了吗?我们把浮在水面上的泳装全都捡起来吧。」 「还不行,有东西沉在水底。」 老师窥向游泳池底。 「真的耶……咦、咦?好像有很多……那是什么?石头?」 「不知道。不过,它们并非被随意丢在那里,而是遵循一定的规则所摆放。」 经桐香一说,我也在老师旁边窥向水中。 真的耶,水底的黑点并非毫无秩序地乱摆,而是组成数个团体;每个团体也不是单纯把黑点集中在一起,而是上下左右等间隔排列的长方形。谜团越来越耐人寻味,这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们必须先把那些黑点的位置查清楚,接f来才能捡回泳装。」 「你说……全部?调查全部的黑点?」 老师的语气简直无奈到极点。桐香点点头。 「调查起来可能会很费劲,毕竟它们散开得这么彻底。」 「话说在前头,不可以把水放掉喔。如果要再把水放满,可得花上不少时间跟水费呢。」 「我知道。」桐香淡淡地说着,然后转向我。「日影,你下去把照片拍一拍。」 我不禁张口结舌。 「咦?喔、喔……嗯,这样啊……没办法……啊,可是——」 「你没带泳裤吗?笨蛋,这种东西应该随时准备好才对吧。你快打电话叫阿薰把泳裤送来。」 「不、不是啦,我根本没有泳裤。」 桐香微微蹙起眉头。 「本来晾在晒衣场,结果不见了。」 我一搔头,桐香便作势开口,恐怕是打算再多说一些指责我愚蠢的话——然而她将到口的话吞回去,我们俩的视线,同时转向覆盖水面的泳装。 我和阿薰所遗失的泳裤。 弃置在游泳池、大量来路不明的泳装。 两者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连? 至少,被丢弃在这的泳装全是女用泳装,跟我们的泳裤应该没有关系吧,而且也不一定是被偷的。可是话说回来,我的泳裤不见也没差,但阿薰的泳裤可不一样。 身旁的桐香也暂时陷入沉思,迷惘使她的脸蛋换上一连串表情。我第一次见到她如此踌躇不定,到底是怎么了? 「日影。」 片刻后,桐香终于开口。 「你把相机装进防水套里,然后转过去」。 「……咦?」 「在我……要你转回来之前,你都必须一直、一直背对我。绝对不可以偷看,懂吗?」 「呃、呃,你在说什么啊?」 「绝对不可以偷看喔丨.」 桐香在我的衬衫胸口连连拍打好几下,将我推到护网旁,接着她捡起掉落在游泳池畔的几件泳装,拿到自己的胸前比比尺寸,然后挑出一件带往更衣室。 我目送她的背影离去,这才明白她的话中含意。然而,直到我等待十几分钟、 亲眼目睹桐香从更衣室回来的那一刻,我才终于相信。望着卸下缎带与臂章、只穿深蓝色泳装、在阳光下展露纤细四肢的她,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剌穿我的胸膛。 「日影!」 桐香注意到我的视线,于是匆匆蹲下来躲进跳台下。 「我不是叫你不准偷看吗?笨蛋!」 我赶紧转过身去。 如此这般,无论是桐香带着装在塑胶套里的数位相机跳进水里的模样,或是她在水底四处游动、拍摄的姿态,我都没有看清楚。为了不遗漏任何一个角落,桐香在这座广大的五十公尺游泳池中花费将近三十分钟。有好几次她爬上岸休息,在游泳池畔大口喘气;我则努力将意识集中在护网外那片逐渐晴朗的天空、蝉鸣连连的 大树树梢,以免瞥到桐香。 拍摄完毕的桐香将浴巾牢牢缠住双肩,头发湿漉漉地回到我身旁。 「啊……结束了 吗?」 「……结束了。」她的语气非常疲惫。 「我可以回头吗?」 「……可、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尽量不要看我。」 福原老师对游泳社社员下达指令,要她们将浮在水面上的泳装和水底的黑色物 体全部捡上来。桐香在护网旁蹲到我的旁边,我也席地而坐。 「这个。」 她朝我伸出手,掌心有一块黑色正方体黏在上面,那是一块四公分宽的……布质胶带。 「这是啥?」 「水底的那些黑色物体,这些东西被人以等间隔贴在水底。」 我从桐香掌心剥下布质胶带,举到眼前。虽说现在黏性已消失不少,但布质胶布能贴在水中吗? 「感觉像是先把黑色布质胶带排成一块块长方形,再排成一大块西洋棋盘。」 桐香对我秀出相机中的一张张相片。水波荡漾的清澈蔚蓝中,井然有序地排列在水底的布质胶带图案,似乎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这究竟有什么含意?」 桐香摇摇头,黏在脸颊上的发梢溅出水滴。 「目前还不知道。」 「像这种谜团重重的案件,你应该是第一次遇到吧……」 「也不尽然。」 啊,这样啊。对不起,我这个菜鸟助手不该乱说话。 「以前我曾经遇过校园出现纳斯卡线条(注12)、学生餐厅饮水机的开水全变成可乐,还见过学园长的等身大模型被摆在校门口。」 「这所学校还真夸张……」这里是麻省理工学院吗? 「可是,」桐香将脖子上的浴巾拉紧,缩起身子。「或许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疲累……」 福原老师抱着一大堆湿答答的泳装,朝我们直奔而来。 「泳装全都在这里。胶带还必须花一点时间处理,不过目前没你们的事了吧?我想让游泳社社员开始练习,你们快出去。」 注12 nazca lines ,位于纳斯卡沙漠上的巨大地面图形。有数以百计的个别图形,以简单的线条及复杂的排列构成鱼类、螺旋形、藻类、兀鹫、蜘蛛、花、鬣蜥、鹭、手、树木、蜂鸟、猴子和蜥蜴。 桐香颔首。 「这些泳装是证物,我要把它们全都带回去调查。」 「咦?可是……」 「反正放在老师这边也没用处。」 福原老师无奈至极地叹一口气。 「好吧,我把它们装在袋子里。」 老师转身时,桐香正想撑着护网站起身,然而虚弱的肩膀和手肘却频频颤抖,整个身子连两公分都抬不起来。这也难怪,谁教这个平常足不出户的家伙突然一口气游那么久。 「你站不起来吗?」 「站得起来。没关系,日影先走吧。」 这……没错,最该第一个离场的人,确实是我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但我怎么忍心放着憔悴蹲在地上的桐香不管? 「我把你背到更衣室吧?」 「没、没关系啦,我可以自己走。」 「你就是站不起来才会蹲在那里啊。听我的话。」 「这样会把你的背弄湿啦!」 「只要在我们中间夹一条浴巾就没问题。」 「这、这样你会发现它不够大啦!」 「咦?什么不够大?浴巾吗?」 「没事!」 待桐香接连对我的背部各发动十次巴掌攻击与头锤攻击后,她终于肯乖乖趴到我背上。她之所以肯听话,八成是女子游泳社社员们一个个走到游泳池畔,诧异地望着我们的关系。 明明我背上背着一个活人,起身时却感觉不太到重量。她比我想像的还轻,这丫头体内到底有没有内脏和骨头? 「……你一定在想什么奇怪的念头吧。」 桐香在我耳边忿忿地说道。 「什么?」 「……在想……我的身体!」 「嗯,算是吧。我在想你的体内构造。」 「笨蛋!日影是笨蛋!」 尽管桐香从背后掐住我的脖子,我仍然将浑身湿透、冰冷的她背到更衣室门口,然后避着女子游泳社社员的视线离开泳池。 在树荫下听着蝉鸣等待桐香更衣的这十五分钟,感觉似乎异常长久。当我目睹黑白相间的缎带从门口探出来,一股混杂着怀念、踏实与遗憾的奇妙情感,在我心头不断出现、隐没。 接下来的调查阶段,与其说是侦探推理,倒不如说更类似于警方的无聊例行工作:指派人手。 「首先调查泳装的来源。日影负责去体育室检查备用泳装的数量,我也拜托监察委员会检查游泳社的泳装库存。」 我接下桐香下达的指令,在中庭和她分别。 体育室在南门右手边那栋和体育科校舍相邻的三层楼建筑中,一楼是体育科老师专属体育室,二楼则是其他科系体育老师的体育室,三楼是备用品仓库,也就是说,整栋建筑物都是体育老师的老巢。光是感受整栋建筑物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就能明白白树台的体育室和其他教职员室占有截然不同的地位。 说来幸运,由于现在是暑假的一大清早,因此体育室里只有一个人,而且是我认识的人。这位四十多岁的小胡子矮个大叔叫做牛岛老师,主要是教导球类运动。 「怎么?牧村,你有事吗……那个大袋子里头装啥?」 塞满大塑胶袋的一百多件学校泳装.展现出难以言喻的说服力,替我省下不少解释的功夫。 「你说……被撒在游泳池里?这些东西?」 「是的。我个人认为这只是稍嫌过火的恶作剧,但女子游泳社的人觉得害怕,所以我们想查出到底是谁干的。」 「连这种事也归学生会管喔?我知道了,是那个什么侦探来着的工作是吧?」 桐香的知名度帮了我不少忙,我在牛岛老师的带领下前往三楼的仓库。老师一将门打开,空气中的尘埃便一口气扩散到走廊。电灯一亮,塞满纸箱的铁架,堆满篮球与排球、跨栏、跳高垫与三角锥的铁制推车之类的各式体育用品,一一映入眼帘。明明这里应该没有开冷气,仓库内却莫名寒冷。 老师走向其中一个铁架,对我说明: 「备用泳装照理说只有一箱,我看它们没有遗失啊,男女生的份都在。」 「只有一箱吗?」 「毕竟也没有那么多人需要备用泳装,每个人都会自备。只有学生忘记带或遗失泳装时,才需要这东西。」 这倒也是。此时,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泳装不见了。或许之后还需要用到泳衣, 快趁着还没忘记时要件新的吧。 「不好意思,我跟我室友把泳裤弄丢了,可以跟您要两件吗?」 「好啊,给钱。」 原来要付钱啊?这也难怪啦。没办法,我只好连同阿薰的份一起买下来。 好,我还有一堆问题得问呢。待我和老师一同回到二楼的体育室,我才提起正题。 「只有这里有第一游泳池的钥匙吗?」 「行政大楼有备用钥匙,但是平常只会用到这边的这一把。」 我请老师让我查看钥匙的出借纪录,昨天和今天都是女子游泳社的社长在早晨借走钥匙。 「牛岛老师,今天您是几点来的?」 「今天我值班,所以早上五点就来啦。没办法,有很多住宿生想来晨练,总得有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嘛。」那真是辛苦。「今天早上把钥匙借给学生的人也是我。」 我想起女子游泳社社员说过的话。昨天傍晚六点半,当她们练习完 毕、离开游泳池时,那里当然没有出现泳装和黑色胶带。也就是说,犯案时间必定是从那时起到今天早上六点的这十一个半小时。可是,钥匙居然一直留在这里? 「如果想进入游泳池,即使没有钥匙也可以爬护网进去。进不去的地方只有更衣室而已。」 「啊,这样啊,也是喔。」 幸好牛岛老师非常乐意协助调查,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走出体育室后,我随即用简讯向桐香报告。然后,我抱着一大袋泳装走向中庭,一面在口中反覆咀嚼疑问。 说到底,这件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说是恶作剧也太费功夫,而且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损失,根本不用理它嘛。为什么桐香要如此认真调查此事? 答案不言自明。 因为她觉得那个缺德的线上游戏,和这桩案子具有某种关连。 我决定先回寝室一趟。准备好早餐迎接我回房的阿薰,瞠目结舌地望着我带回来的那一大堆学校泳装。 「学长,你好强喔!」啊,又来了。「只要使出学长的话术和眼神,每个女生都 会自动把泳装脱下来给你对吧!我好崇拜你唷,你是人中之龙!」 你说的是人中之渣吧?算了。 「对了,我把泳裤买回来啰。毕竟接下来可能会用到,我连你的份也买了。」 「咦!谢、谢谢学长!我的钱包在哪里呀……」 「没关系,不用啦,又没多少钱。反正洗衣服跟其他家事都是你在做,我这点钱还不够付呢。而且,没把晾干的衣服收回来是我的错,我应该负责。」 我把泳裤递给阿薰,不料他却眼泛泪光。 「学长送礼物给我……我好开心!我会把它当成一辈子的宝贝!」那是学校的泳裤耶? 之后,我开始后悔自己没跟阿薰收钱。其实我并非心疼那笔钱,只是没料到阿薰会在学生会办公室对美园学姐和会长说出这件事。 「我第一次收到学长送的礼物耶!」 「哎呀?」 美园学姐睁大双眼,一边偷瞄我一边靠近阿薰,显得相当震惊。 「是什么样的礼物呢?」 不必问得这么详细吧——我还来不及插嘴,阿薰便笑容满面地答道: 「是泳裤。」 美园学姐顿时面色铁青,忿忿地望向我。 「怎么这样……当我穿着泳装展开攻势时,你连摸都不肯摸我,如今却送身为同性的阿薰泳裤……」 「反正都是同性,有什么关系?」 「你觉得同性比较好吗?」 「请注意说法!拜托不要这样说,听起来很像另一种含意啊!我送他的只是上课用的泳裤啦。」 「是啊,美园姐姐。呃……」一旁的阿薰也帮我说话。「失去它……是我的第一次,但学长说他愿意负责……要当成一辈子的宝贝。」 你不只没帮到我,还火上加油啊! 「日影学弟,你、你……」 美园学姐双手掩口,往后一退。 「放心吧,我会把美园当成一辈子的宝贝。」 会长从后面若无其事地拦腰抱住美圜学姐,学姐倏地拨开她的手。 「不、不,我还没输,我还有法律这个强而有力的伙伴。同性是不能结婚的!」 「美园,这你就错啰。一般人都不知道,其实日本的民法没有规定『结婚之当事人必须为一男一女』或是『禁止同性结婚』。」 「你说什么!唉,我没希望了……」 「只是市公所擅自曲解定义,不肯受理同性结婚罢了。」 「胜利果然还是在我手上,因为我有市公所这个强而有力的伙伴!」 「不过,为了让美园确实成为我的第一夫人,我一定会拿下政权,让同性婚姻在世界上合法化。」 「苍天啊,我的大限居然正一步一步逼近……」 一会儿沮丧、一会儿振奋,这个人还真忙。我看你跟会长一搭一唱也满有默契的,不如你们现在就去登记结婚,市公所一定会受理吧? 「对了,刚才桐香好像去过监察室,发生什么事?她头发湿答答的,而且女子游泳社那边好像有什么风波,我想你一定可以告诉我一些有趣的内容。」 唯有这时候,我真心感谢硬是把谈话拉回正题的会长。于是,我将今天早上发生的怪事从头述说一遍。 「哎呀?居然有这种事。」 美园学姐的脸蒙上一层阴霾。 「真是奇怪,到底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做出这种勾当……会不会是某个变态把偷来的学校泳装丢在那里?比如说害怕事迹败露之类的。」 「可是,泳装上头全都没有名牌,而且全是新的。」 「会不会是一个会对新泳装感到兴奋的变态?」 或许真有这种人吧。 「那些捡回来的泳装现在在哪里?」会长问。 「在我们的寝室里。」阿薰率先回答。「因为没有其他地方能晾,所以我们就拉绳子来晾泳装。」 「喔?」会长的眼睛绽放出邪恶的光芒,「男生宿舍的寝室里有一百多件女用学校泳装啊……」 「喂、喂,会长,你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我慌张起来。 「没有。我才不打算把你每天都叫自己可爱的男性室友穿上女用学校泳装再把它撕破的特殊性癖好张扬出去好让媒体和警察杀过来找你——」 「你明明就在想!还把具体的抹黑情节想好了!」 「日影学弟,呃……其实我也很想配合你的性癖好,但是泳装没有那么容易撕破喔。」 「我知道啦!你不用针对那部分替我护航!」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应声开启,桐香摇摇晃晃地走进来。虽然头发已干得差不多,她眼睛周遭却残留着浓厚的憔悴之色。 「你回来啦,桐香。」会长走向桐香。「现在我正在听日影报告事情的来龙去脉。」 桐香微微点头。 「我已经拜托郁乃帮忙调查游泳社的泳装库存,接下来就是犯案时间的现场目击情报……」 「身为我的可爱侦探,这回你的思考好像没那么灵活呢?」 小小的侦探嘟起嘴,默不吭声。片刻后,她咕哝道: 「……不是每一桩案子都能像施展魔法一样,两三下就解决。侦探总会遇到线索不足的时候。」 会长摇摇头。 「不是这样。你之所以思考变迟钝,是因为没有找到追查这桩案子的价值。」 桐香和我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会长。价值? 「女子游泳社有委托你调查吗?你有收钱吗?」 桐香摇头。 「我只有接到通知而巳。」 「原来是你自愿查案啊,想必事情不单纯啰。」 黑白相间的缎带微微一晃,她似乎点头了。 「这是你的弱点,同时是你的武器。」 会长走到桐香跟前,触摸围在她脖子上的臂章——用金线绣成的「会记」两字。 「金钱是驱动你的力量。『利』能成为你的翅膀,亦能成为你的枷锁。」 沉默良久之后,桐香才终于开口: 「……我知道。」 她伸手朝会长的胸口一推,转向会计室。 「我休息一下,脑袋转不过来。」 「要不要我在你睡觉时温暖你呀?」 「不要管我。」 「可是,我看你一上岸后,马上抱着日影取暖耶?」 桐香倏地面红耳赤,回过头来。 「日影,你、你连这种 事都说了吗?」 「我、我才没说!」 「我只是套话而已,想不到你们居然……」 桐香的双唇开始颤抖。会长,你这人太坏心眼啦。 「我、我才没有抱住他!我只是被他背在背上,而且中间还夹着浴巾,况且,我只是双手环住他的脖子而已!」 「桐香姐姐,那就叫做『抱住』喔。」 「才不是!」 「那么,我下次也可以对学长做出一样的行为啰?」 「不可以!」 「我听不太懂你的解释,能不能跟我实际演练一下?」 鬼扯!你只是想被抱住而已吧。 「不行,与其夹着浴巾还不如夹着我!本人竹内美园,将竭尽全力捍卫桐香学妹的a罩杯ㄋㄟㄋㄟ」 想当然耳,最后桐香一边发出不成声的呼喊,一边冲进会计室里。 「打扰啦~」 郁乃学姐造访学生会办公室,是中午过后的事。不知是幸或不幸,当时会长和美园学姐双双出门洽谈公事,阿薰也忙于园执的工作,办公室中只有我一人。 「哎呀,日影,这里只有你啊?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呀。」 「呃,这一点都不稀奇好吗?」 总务执行部成员重质不重量,而且这阵子必须常常跟外头的人商谈园游会的事,因此学生会办公室中经常只有我一个人。 「大概是因为郁乃学姐每次都是嗅到八卦的气息才会来这里,所以每回都遇到一堆人吧。」 「这个学说有破绽唷!」谁在跟你讲什么学说。「你看,现在的我可是嗅到你那『空虚寂寞觉得冷』的气息,才会特地过来。」 「你在胡说什么?你来这里应该是有事情要办吧?是那个对不对?桐香拜托你帮她调查的事情。」 「喏呵呵~」 郁乃学姐妖媚地笑着凑向我。由于我正在洗碗,双手都是洗洁剂泡泡,因此即便我感到大祸临头,也无法及时逃离。 「先别管小桐拜托我什么,难得我们两人独处,不如来好好谈谈咱们的未来呗?」 「反正一定又是没营养的黄色笑话吧?别以为我会再度上当,我既不会理你,也不会反驳你。」 我努力维持平静的语气,将手上的泡泡冲掉。 「总务执行部怎么样?」 轻轻坐在流理台上的郁乃学姐问道。我关上水龙头注视着她,眼镜后方那双眼阵中,并没有一贯的狐妖恶作剧之色。 「……什么怎么样?」 郁乃学姐伸出手指,戳戳我的衬衫胸口。 「你插班进来已经过了整整四个月,所有的校园生活全都奉献给小狐。怎么样?好玩咩?过得充实咩?」 「这……那还用说。」 坦白说,进入白树台就读的这四个月,比我至今活过的十五年人生更加剌激——不管是好的剌激,或是坏的剌激。 「嗯,也是啦。」郁乃学姐看似愉快地打量我的脸。「你的表情很有活力。老实说啊,我第一眼见到你时,觉得你这个人看起来傻愣愣的,既没干劲也没活力也没人望更没财运哩。我是看你可怜,所以才没说出来。」 「才怪!」你明明一见到我,就说我这张脸「存在感几近于零」,我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哎呀,是喔?抱歉啦,别看我这样,我这人最爱乱说话。」 「你怎么看都是个爱乱说话的人啊!」 「呀哈~」郁乃学姐破颜一笑,「起先,我根本不懂为什么小狐、小桐跟小美这么中意你。」 「……我自己也不太懂。」 「我想也是啦。」 郁乃学姐的笑容恢复一抹恶意。她用肩膀顶顶我的肩说: 「这样就好啦。假如你明白了,这世上岂不是又要多出一个天王寺狐彻咩?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你还是保持现状呗。」 「……咦?请问,呃,你是指……」 郁乃学姐对我的追问听若罔闻,继续往下说: 「我这个人最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所以起初才会打你的主意。不过咧,我也不否认有一半是为了扯小狐后腿。」 「嗯……我也这么想。」 「你还记得我曾经劝你加入监察委员会咩?」 我点点头。为什么现在要提起这么久之前的事? 「那个邀约还没有失效喔。」 「呃,可是我已经拒绝了。我喜欢总务执行部,况且我现在已当上干部。」 「如果我说你不必辞掉总务执行部的职务,你觉得怎样?」 郁乃学姐眨眨眼。她的眼中已没有笑意,唯有嘴角仍泛着微笑。 「简单说来,就是当我们的间谍啦。怎么样?假如你肯答应,姐姐我会好好服务你一番,来报答你的协助唷。」 不知为何,我无法马上拒绝。或许,这是因为我想知道更多郁乃学姐的想法。 「等到御白穗祭结束,就是第二学期尾声的学生会选举啰。一般人应该会认为到时是小朱和小狐的单挑对决,然后小狐将获得压倒性胜利呗?」 我咽下唾液。 这是我头一次听到有人如此具体地谈论下一任学生会长大选。朱鹭子学姐会披战袍,和会长抗衡吗?我确实听过朱鹭子学姐本人谈过这件事,而且同意她届时恐怕没有胜算。天王寺狐彻在各方面都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并且日日不忘磨练自己的战斗力。 「可是咧,其实还有第三个掌握获胜关键的人选。」 郁乃学姐性感地指向自己的胸口。 获胜关键?郁乃学姐的影响力有那么大吗?我感到怀疑,但仔细一想,我并不清楚这个人在学生会内占有什么样的地位,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确实掌握着监察委员会和风纪委员会这两大势力。想想纯真纯朴的枫花学姐对她死心塌地的模样,说不定她对某些人来说宛如教主一般。 「日影,你想赢过小狐呗?」 我顿时无法呼吸。这不光是因为郁乃学姐的手指戳着我的胸膛,她的话语才是深深刺进我肋骨之间的尖锐利器。 「我也是喔。你不觉得利害关系一致的两个人,应该好好相处才对咩?」 「我……想赢过会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好不容易才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 「呀哈哈,装傻也没用唷。到头来啊,聚集在小狐周遭的全是同一种人嘛。为啥自尊心那么高咧?」 郁乃学姐把脸凑过来,戳在我胸骨间的手指钻呀钻的。我的腰部撞上流理台,无路可退。 「当然我也一样。」 郁乃学姐的双唇,逐渐朝我逼近。 「我可是想把自己的身心全都交给你哩,你觉得如何?」 如今我才知道,平常总是用玩笑话武装自己心房的人一角是多么可怕。郁乃学姐是认真的,因为当会计室的门一动,她旋即抽离身子;换成是平常的她,绝对会故意在桐香面前整我。 「小桐!你拜托我调查的事,我查好啰。」 我目送郁乃学姐雀跃地奔向会计室,心情仍无法平复。或许我太瞧不起那个人了。 「睡眼惺忪的小桐好可爱唷唷唷唷唷唷~」 ……我还是继续瞧不起她吧。 被紧紧抱住的桐香一脸困惑地将郁乃学姐沿路拖到接待用沙发,接着重重坐下。 「日影,你在干什么?」 经她一唤,我才猛然回神。 「咦,喔、喔。」 「去泡咖啡。」 我第一次看到桐香想喝咖啡,想必是疲劳令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关系。我将刚泡好的 咖啡端过去,她含了一口,皱起脸来。 坐在桐香对面沙发上的郁乃学姐,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摺好的a4纸张,放在玻璃桌上摊开。 「我盘点过男子游泳社和女子游泳社的备用品库存,两边的结果都有点令人意外。」 「意外?」 「备用品变多了。」 我和桐香面面相觑,然后同时将视线投回郁乃学姐的脸上。变多? 桐香之所以委托郁乃学姐检查游泳社的备用品库存,是为了查出弃置在游泳池的那一大堆泳装出自何处。我们可以从预算与购买金额、使用纪录推算出原本的库存数量,假如有人从游泳社仓库把泳装全都偷走,两三下就能查出。 结果——竟然不是变少,而是变多? 「不只是泳装,连马表、蛙镜、水道绳之类的用品,都比帐簿上的数目还多。很奇怪呗?」 「嗯……但是总而言之,这就表示那堆泳装不是来自游泳社,对吧?」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嫌犯是从库存较多的地方偷走一箱。」 「啊,对喔。」 到头来,我们不只一无所获,甚至引来更多谜团?我真没想到 到委托监察委员调查此案,反倒使案情变得更加复杂。 「你们也还不知道贴在游泳池底的胶带是什么来头吧?」 「胶带本身是市面上常见的黑色布质胶带,至于为什么排成那种形状、为什么贴在游泳池底,我们则毫无头绪。」 「好像挺好玩的,我就帮忙帮到底啰。让我看看照片呗。」 「桐香,可以让郁乃学姐看看吗?」 事已至此,任何可能解开谜团的机会我都不想放过。以往不管遇上多么棘手的案件,桐香总是能马上洞察真相、解决难题,如今她却在原地停滞不前,身为助手的我真是不安到极点。 桐香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于是我将游泳池底的照片并列摊在玻璃桌上,总数大约四十张。放眼望去,我再次深深体会这项工作花费桐香多少功夫,而做出这些蠢标志的嫌犯,所花费的心力势必更加惊人。 「做这些东西很费功夫耶!全部贴上大概得耗费一整晚吧?」 「如果嫌犯只有一个人,或许真的得耗上那么多时间。不知道有没有目击者……假如嫌犯是在晚上犯案,应该得开灯吧?」 「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咧?难道他想召唤幽浮?」 如果知道有何意义,我们就不必费神了。桐香静默不语,全心注视着覆盖整张桌子的照片,但她的眼神没有生气。 「话说回来,小桐,你为什么要调查这个咧?你没有跟任何人收钱呗?」 很奇妙的,郁乃学姐竟问了跟会长一模一样的问题。 桐香微微点头答道: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单纯。」 桐香这句话真令我有点担忧。直觉? 「呃,那叫什么来着?你是不是觉得,它跟那款有一大堆色情泳装照的线上游戏有关?」 「或许吧。」 听到这种不可靠的答案,我真想抓着桐香的肩膀用力摇醒她。 「日影,你玩过那款游戏咩?」 「哪有可能。」 「我说那游戏啊,真的很可恶耶。明明小桐是什么宇宙终极无敌特殊卡,小狐跟小美也是超级无敌特殊卡,我却是普通的超级特殊卡耶!这评分系统有问题咩!我的身材哪可能输给她们?」 普通的超级特殊卡?你不觉得这个形容前后矛盾吗? 「不过咧,反正我也没付钱,所以完全没看到照片。」 「我不太清楚这个游戏的系统,学姐的意思是,游戏中只有公开卡片名称吗?」 「对啊。如果没有实际拿到卡片,就看不到照片。嫌犯用看不见的照片来吊玩家胃口,使玩家心中的期待和下半身的旗竿越立越高、逼他们洒钱,根本是无本生意咩。」 「为什么玩家要为了区区照片投注那么多金钱呢?」 「因为它做得很容易让人洒钱进去啊。它诱发人类的好赌性,把每一回的金额设定在玩家可以轻松负担的范围内,乱数要素多,缴费介面又简单好操作,以非法游戏来说算是做得很好喔。假如这东西进军手机游戏市场,将游玩费用纳入手机使用费的一环,肯定会造成轰动。」 「你好像很清楚嘛。」 「会咩?这是常识好呗?我绝不是因为花钱把小美的泳装照收集过一轮才这么清楚喔。」你明明就付了钱! 此时,我不由得噤声。 只见桐香睁大眼睛凝视着虚空,她眼中迸发火光,背脊颤抖,仿佛窥见一旦分解便再也无法复原的机械内部。 「……我懂了。」 侦探喃喃说道。我抬起上身。 「你懂了?」 「我知道嫌犯是谁了。日影!」 桐香的视线回到我们所在的现实空间,确确实实地望着我。 「我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无法置身事外!这、这、这是我的!是我的案子!被害人就是我!怎么办?我知道嫌犯是谁,可是……呜呜!」 「你、你冷静一点!」 我脑中混乱到极点。桐香的案子?被害人是——桐香? 「你不是知道嫌犯是谁吗?那问题不就解决了?」 「不对、不对啦!我只知道主犯是谁,却不知道实行犯是谁!如果不马上阻止他……日影,我求你快想办法!」 桐香泫然欲泣,我和郁乃学姐则对她突如其来的激烈情绪震惊不已。待安抚桐香、让她静下心后,我才请她仔细说明。 事情的真相,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桐香一说完,我便将自己关在书记室里,在黑暗中对着笔电输入剧本。若非让自己沉浸于黑暗中,我恐怕无力再写下去。 桐香说出的真相确实非常合理,而且有间接证据,但我就是无法释怀。万一弄错怎么办——这样的念头,掠过我这颗被常识僵化的脑袋。 桐香异常着急,却连原因都不肯好好说明,难道时间真的如此急迫?急迫到我们无法慢吞吞地进行详细调查、补足推理? 既然如此……好吧,轮到我出马。 我将写好的剧本反覆阅读、一再检查,看着看着,连我自己都觉得我这人真狠,竟能写出这种恶毒的内容。然而,我没空沉溺于自虐的情绪中,因为没时间了。我沐浴在液晶萤幕散发的光芒中,思考是否还有其他遗漏的部分。 首先是跟踪人员,这个任务……嗯,就交给阿骏学长吧。他可是偷拍专家,想必很擅长躲藏。接下来是演员,这部分只能由我一人分饰多角,到时可能需要高性能的变声器。接下来……对了,电话。我想要一支家用电话,届时就拜托音乐科的春川老师借我使用音乐器材室的电话。那个人在那桩二十二万圆案件中欠学生会侦探不少人情,应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 我将剧本列印出来,阖上笔电,站起身来。 总之,现在分秒必争。没办法,我别无选择,不得不采取这种手段——我反覆说服自己。 好,走吧! 游泳池怪案的终结之地,很不巧的,居然是发生上一回作弊风波的地点——资讯科的伺服器机房。 「嫌犯进去后,大概已经过十五分钟。」 阿骏学长学刑警装模作样地说道。 作战开始之后已经过两小时,现在时间将近下午三点。桐香坐在地上的其中一个纸箱上,对阿骏学长说: 「另一个人应该也会来,人到了你就告诉我。」 阿骏学长点点头、恢复架势,继续从门缝 间监视走廊。 我们三人的所在位置,是伺服器机房正对面的资料室。嘈杂的机械运转声沿着墙壁与天花板传送过来,令我的头越来越痛;我数度摩挲着自己的手臂与后颈,想甩掉身上的鸡皮疙瘩。 「日影,你干么动来动去?万一被发现就前功尽弃了,别乱动。」 「呃、嗯,抱歉……」 我靠着墙壁将背部往下滑,蹲在桐香旁边。明明身体汗如雨下,不知怎的,我却感到寒冷。 「因为你说对了,所以我觉得有点害怕。」 桐香偏着头,疑惑地问: 「因为我说对了?为什么?既然没有弄错,不安应该会消失无踪才对。」 「不是啦。你看嘛,嫌犯——」 「嘘!」 阿骏学长打断我们的对话。 「另一个人来了,是一个男学生,他刚刚……进去伺服器机房。」 我和桐香同时一跃而起,推开资料室的房门,穿越走廊,拉开伺服器机房的门。方才进入机房内的制服男子,吓得差点跳起来。 「啊,请你千万不要大叫喔。」 我边说边和桐香踏进机房,将手伸到背后关上门。 那名男学生瘫软地靠向机柜,双肩颤抖、战战兢兢地望向我们。 他有一头黑色乱发与眼镜、苍老的国字脸,以及稚气、怕生的眼眸(只有这点符合他的年龄)。看看他的领章,此人是资讯科三年级生。 「喔、啊……咦、咦?」 数种恐惧在他脸上交替起伏,他的喉头发出奇妙的声音。 「你是fis3c (高中部资讯科三年c班)的安田学长吧?就是那款『h学园 泳装特辑』的开发者。」 一声「咕」伴随着安田学长的唾液,从他唇间流出。正当我思索着该如何安抚他时,桐香将我推开,往前踏出一步说道: 「你不必这么害怕。我知道你不是主犯,而且只要你停止经营那款游戏,我就不会对你怎样。」 原本全身僵直的安田学长闻言,终于垂下双肩。 「……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知道我……」 「你对我没有用处,我要找的是提供你泳装照、叫你做游戏,并且现在躲在那个机柜后面的主犯。」 安田学长步履蹒跚地往后退,背部靠上墙壁。 然后,桐香毫不留情地大喊: 「乖乖出来吧,福原老师。」 淹没在噪音之中的沉默蔓延开来,过了半晌,地上传出踩踏到电线的声音,一名身穿运动夹克的女子从机房最后面的伺服器机柜后方现身。 「……为什么……你们知道是我?」 福原老师瘫坐在满是尘埃的冰冷地板上,垂头低语。我怀着一股无比复杂的心情,俯视这名女子的后颈。 那位对会长和美园学姐的泳装感到愤怒、视男女共用泳池为问题而改变规定、既纯真又是卫道人士的福原老师——就是幕后黑手。 即使如今已证据确凿,我仍然不敢置信。 「因为老师你有几项可疑之处。」 桐香淡然说着,声音比机房的冷气更冰冷。 「第一项,就是今天早上那个时间,你竟然在学校。」 「……咦?」 「日影,你振作一点。」桐香摇摇头。「体育室只会有一个人值班,而今天的值班老师是牛岛老师对吧?所以福原老师根本没理由在早上六点时待在学校。」 对喔,这么一说也对。 然而案件发生后,福原老师随即抵达第一游泳池。她一早就出勤了,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今天早上会发生大事? 「第二项,当我说必须调查沉在泳池底下的所有黑色物体时,你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你说:『话说在前头,不可以把水放掉喔。』」 老师无力地将头稍稍抬起,我也瞥向桐香的侧脸。 「……经你一说我才想起,老师确实说过那句话。」我回溯记忆。「可是,那又怎么样?她并没说错啊。」 桐香冷冷地斜睨着我。 「你仔细想想。听好啰,如果游泳池底下沉着许多小东西,那么假如为了调查而把水放掉,沉在池底的东西也会跟着水一起流走,对吧?」 「……啊……大概吧。」 「所以,一般人应该不会想到『把水放掉』这个念头才对。如果有人想到了,那只有一种可能性:也就是说,老师知道那些东西不是『沉在池底』,而是『贴在池底』。」 因为她知道真相,才会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叫我们「别把水放掉」。 为什么她知道呢? 因为——她就是贴胶带的那个人。 「说到底,泳装、胶带那些东西,究竟有什么意义?」 提问后,我悄悄瞥向福原老师。她将脸抵着膝盖,似乎无意回答;至于安田学长,他则瘫坐在数步之遥的墙边,一脸茫然地看看我们的脸,又看看老师的脸。 桐香曾经说过,这件案子有主犯与实行犯。 她指的是那款线上游戏。进行游戏开发、营运的人是安田学长,福原老师并没有那种技术。 游泳池的奇怪现象,则是福原老师所做的勾当。这两项犯罪行为,到底有什么样的关连? 「那些圈套本身没有意义。」 桐香喃喃答道。 「你说没有意义,是指……」 「听我说,日影。你仔细想想,今天早上遇到那件案子后,接下来发生什么事? 那才是幕后黑手的目的。」 那时发生的事情,才是幕后黑手的目的? 我的视线在空中飘移。起初是有人发现大遗泳装和游泳池底的许多黑色物体,然后向学生会侦探报告;后来我跟桐香去现场调查,由于游泳池底的物体呈现几何图形排列,为了找出其中的含意,桐香特地换上泳装,带着相机潜到水里…… 「……啊!」 我望向桐香,只见她略带羞赧地将下半张脸藏在臂章中。 桐香换上了泳装。 那才是她的目的? 「对。」 桐香的声音埋在臂章里,听起来含糊不清。 「假如游泳社没有告知我这件事,我猜福原老师大概会自己来委托我调查。胶带所贴成的图案中没有任何谜团,那只是用来引诱侦探上钩罢了 ;撒在水面上的泳装同样只是幌子,不过那些泳装使我当场就能挑出一件穿上。」 我连叹气都懒得叹,只能注视双手抱头的福原老师。 色情线上游戏与游泳池的怪异现象,终于交会成一条线。答案显而易见又愚不可及,那就是:桐香的泳装!桐香的泳装照! 「老师,你、你是为了拍下桐香的泳装照,才干下那么愚蠢的事吗?」 福原老师的肩膀猛烈颤抖。 「偷走日影泳裤的人,八成也是福原老师。」 桐香突如其来的发言,令我大吃一惊。 「咦、咦、咦咦咦咦?偷我的泳裤?为什么?」 我嚷着嚷着,忽然想起:对了,是前天晚上!福原老师当时不是来过梣楼吗?而且,那天正是总务执行部全员去游泳池玩水的日子,所以我和阿薰的泳裤都晾在晒衣场,老师的确有可能犯案。可是,为什么? 「如果你的泳裤没被偷走,当时我早就叫你这个侦探助手下水拍照,不是吗?」 「啊……啊,原来如此……」 我仰望天花板。原来福原老师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为了逼学生会侦探穿上泳装,她摧毁其他可能性、创造新的选项,这一切——全是 为了拍到宇宙终极无敌特殊卡「圣桥桐香」的泳装照。 「我根本没有泳装,进来白树台后也从未游泳,因此绝不可能有人握有我的学校泳装照。然而,游戏中有我的卡片。简单说来,就是那些卡片只是空壳,其实营运方并没有照片。为了让玩家能得到我的卡片,他们非得拿到我的照片不可。」 桐香一边解释,脸颊跟耳根也越来越红。这也难怪她感到害羞,她之所以如此惊慌失措,恐怕是因为:说不定她已经被拍下泳装照、做成卡片放进游戏中,她的泳装照或许已被发送到全世界! 「删掉!现在马上删掉!把我的照片删掉!」 桐香向福原老师兴师问罪时,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墙边的安田学长抬起头咕哝: 「……放心吧.你的照片还没装进游戏里。」 此言一出,桐香旋即恶狠狠地瞪向安田学长。 「做游戏没那么快啦。我今天早上才拿到照片,而且得修照片、调整卡片的获得率,还有很多杂事……做这种事很麻烦的。」 安田学长吐出一口气。 「你们好像误会了,这些事几乎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老师不是主犯——」 「我知道游戏制作者跟营运者都是你。」 桐香厉声说道。 「福原老师没有那种技术,也没有那种点子,你才是主谋。可是,假如卡片没有吸引力,就无法推广游戏。此时有人提议:『要不要用我们社团女生的泳装照?』那个人就是福原老师,对吧?」 安田学长震慑于桐香的气势,连点两、三次头。 「对啊……可是……所以,老师其实没那么坏,是我——」 「安田,不用包庇我。」 福原老师的额头依然抵着膝盖,喃喃说道: 「反正没戏唱了。那个叫什么伦理机构的地方已经开始调查,警方也出动了,你最好出面作证,说是我逼你干下这些勾当——」 「啊,那是我骗您的。」 我才刚说完,老师便猛然抬头,瞪大双眼。 「……咦?你、你骗我?」 「您是指『线上游戏伦理审查机构』吧?刚才是不是有人打电话给老师,说『h学园』触犯法规?没有那种机构喔(注13)。之后,是不是也有警察打电话来,说他们正在考虑要不要没收伺服器?」 「你、你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两通电话都是我打的。」 福原老师哑口无言。 「我借到一个高性能变声器,一人分饰两角。」 这是日本通称为「剧场型诈骗」的汇款诈骗手法。为了剥夺被害人的思考能力,歹徒化身为各种不同立场的人打电话给被害人,使其心焦如焚。 「因为我没有时间。桐香只有间接证据,假如向老师逼问此事,万一您来个一问三不知,我们也拿您没辙。所以,我决定即使说谎,也必须先让伺服器停止运作。我猜想只要威胁一下,搞不好您会急着湮灭证据。」 老师和安田学长不约而同愣愣地垂下肩膀。你们这模样,不就搞得我好像是坏人一样吗? 「听好,我根本不管你们的游戏是死是活。」 注13 正确的相关机构应为「电脑软体伦理机构」,这是日本一家以成人游戏为重点对象,对电脑游戏的伦理方面进行限制,审查的一般社团法人。 桐香以干冰般的冰冷嗓音说道。 「没有人委托我调查,也没有人拜托我毁掉游戏。我是学生会侦探,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正义使者。可是!」 她的声音往上一弹,提高两阶。 「我!我的泳装照!我容不下这个!快把存在相机跟电脑里的照片全都删掉!」 没错,这的确是桐香自己的案子。 这就是「福原老师是主犯」这句话的含意。以「圣桥桐香泳装照偷拍散布案」来说,福原老师正是幕后黑手,而这恐怕也是桐香在无人委托的情况下仍如此执着于本案的原因。她在游泳池的大量泳装与池底的胶带排列方式之谜后头,感受到一股刺向自己肌肤的视线。 她说这是她自己的案子,她就是被害人。 总之,学生会侦探的工作到此告一段落。安田学长将最后面那台伺服器的电源关掉,福原老师则将口袋中那四台数位相机悉数交出。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们身后的门扉,在绝佳的时机应声敞开。走廊闷热的空气与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瞬间灌入冷气房,门前那个人在逆光中傲然而立,两束长发和开衩的裙摆随风翻飞。 「那么,我们来谈谈将来的事,福原老师。」 天王寺狐彻扬起噬血的掠食者微笑,如此说道。 如此这般,事情始末将全由会长告诉我们。 翌日午后,会长这位「大人物」难得在「百忙之中」拨出「一丁点时间」露面,桐香也从会计室中现身。众人在会客区围着玻璃桌,召开事后检讨会。 「我会让他们继续经营那款游戏。」 会长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张口结舌。 「……可是,那实在不太好吧。」会长身旁的美园学姐说。「那款游戏只是因为至今都偷偷营运,所以才没酿成大祸,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犯罪呀。」 「最敏感的部分是照片跟本名,这两点我已经要求他们更改。」 会长淡淡说道。 「他们会把名字的一部分打上马赛克。我告诉他们,名字打上马赛克会更令人心痒难耐,他们就一口答应了。至于照片,他们似乎会将之改为画像。尽管成本大幅增加,安田却很有干劲喔!他说只要用这款游戏累积经验,总有一天能站上社群游戏的顶端。」 「真不愧是白树台的资讯科学生……」 美园学姐傻眼地轻叹一口气。 「可是,以照片为卖点的游戏,一夕之间将照片全都改成画像,不会流失顾客吗……啊,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啦。」 「大部分都会流失吧,但也有可能引来新顾客。这可不是赔本生意,毕竟它们有一个不变的强大明确主轴,就是『泳装』。那好像是福原老师的点子。」 「嗯……」 在我心中,那个「撩拨男人的色心」与「拥有光明磊落运动员形象」的福原老师,仍然无法连结在一起。 可是,如今真相大白,回头想想,福原老师的一举一动确实都另有含意。 她之所以对会长和美园学姐的泳装感到愤怒,其实不是为了维护风纪,而是因为无法拍到新的游戏素材照,才拚命想让她们换上学校泳装。至于将游泳池分为男用泳池与女用泳池,八成也是为了游戏,毕竟在全是女孩子的环境下肯定较容易偷拍。此外,她会缠着我和会长逼问「为什么桐香不来游泳」,也是为了拍摄卡片专用的照片。 哎呀,真相总是如此讽刺——在如此令人傻眼的真相前,这句话显得老套至极。 「蠢死了。」 桐香嘟起嘴喃喃说道。除了这三个字,此回的风波没有其他字眼可形容。 「总之,幸好还来得及。」我说。「这下总算可以避免桐香的照片外流。」 「你的意思是,你想一个人独享桐香的学校泳装照吗?」 「才不是咧!」 「我没有让日影看到!」 我们的反应逗得会长咯咯笑。 「真可惜,没能亲耳听见日影的诈骗电话,想必你一定是用超逼真的演技伪装成什么伦理机构人员和警察吧?」 「我说了,那是因为没有时间,我才勉为其难——」 「至今你都找一些模棱两可的藉口 说自己不是骗徒,但这下子你就没话说了吧?做出那种行为,根本是不折不扣的骗徒。」 「为什么啊!」 「谎称警察可是触犯轻犯罪法(注14)喔。」 「啊啊啊啊啊啊!对耶!」 我将脸埋在双手中大叫。美园学姐来到我身旁,搭着我的肩说道: 「放心吧,日影学弟,我会带着许多泳装照去拘留所探监,你不会寂寞的。」 不需要啦,你想害我多增加一条罪状吗? 「日影被警察逮捕几次都无所谓,」桐香冷冷说道。「但是,连福原老师和安田也无罪开赦吗?」 注14 针对未列为刑法之内的轻微犯罪制定的专有法律。 「是啊。我是王中之王,原谅他人是我的职责嘛。」 「会长心胸真宽阔啊,你要原谅他们?」能不能也顺便原谅我?虽然会长原谅我也无济于事。 「依他们的情况看来,并非没有酌情减刑的余地。你们猜福原老师把从游戏赚来的钱花在哪里?答案是购买游泳社的备用品与消耗品。」 「……啊……」 原来如此,难怪郁乃学姐说游泳社的备用品库存比帐簿上还多。 「她跟我吐苦水,说总务执行部觉得游泳社不需要花钱,所以他们每年都分不到预算。」 「我分配得很公平!」桐香鼓起腮帮子。「如果钱不够用,他们怎么不多拿一些奖项,或是多收一些社费?」 「那些撒在游泳池里的泳装,其实是福原老师自掏腰包买的,难怪你们找不到来源。基于以上原因,反正这件案子也没有被害人,所以我决定不予以判决。」 「有被害人呀!就是我!」 桐香猛拍自己的膝盖。她这么生气啊? 「我还以为狐彻会处理得更公平呢,想不到你竟然原谅他们!」 然而,会长再度换上那抹猛兽般的笑容。 「你别小看我喔。我可是王中之王,我所说的『原谅』,事实上是指基督教的『原谅』。」 「怎么突然讲起宗教?」基督教? 「大家都说基督教是善于原谅他人的宗教,但这只是文字游戏罢了。基督教的原谅不等于日本人心中的『赦免』,毕竟若是每个人都无罪,那么还要『最后的审判』干什么?圣经中反覆出现的『原谅』,原意是指不催讨欠款、不打击罪恶,将他们放着不管的意思——也就是『缓刑』。无限期的缓刑比任何惩罚都可怕,因为罪人必须永远活在恐惧中。」 「……你说的话有点难懂,简单说来,就是你抓住福原老师的小辫子,故意卖人情给她吧?」 「没错!日影真不愧是骗徒,这种黑暗的话题总是一点就通。」 不要用这种方法夸奖我,谢谢。 「正因为是永远的缓刑,信徒才会永远服从上帝;也就是说,福原老师会一辈子服从我。」 这种女人居然站在学生会的顶点,这样好吗?我再度为此感到不安,但会长身旁的美园学姐竟然佩服地说:「狐彻,你真是了不起。」此时,我才想起这个人在心机重这方面跟会长根本是一丘之貉。 「总之,日影跟桐香都得很好。多亏你们不动声色地抓住他们,这么一来,我在体育室就多出一个珍贵的棋子。」 「喔……」 「今年的运动会一定要赢!」 会长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火,紧握拳头。令人吃惊的是,美园学姐和桐香同样满怀斗志地点头。 直到暑假结束,我才明白白树台学园的运动会有多么恐怖。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在短期间内做好大量卡片插图,总之线上游戏「h学园 泳装特辑」在八月中重新开始营运。根据传言,他们好像请了漫画研究社、动画研究社跟电玩研究社前来助阵,挺厉害的。虽然这款游戏相当受欢迎,但卡片实在太有真实性,而看着自己认识的人罗列在人气排行榜上总是令我觉得怪怪的,所以我马上就把网页关掉。 「学长学长!听说我也会被做成卡片耶!」 某天,阿薰兴冲冲地对我如此说道。 「而且还是跟桐香姐姐同级的宇宙终极无敌特殊卡片喔,我打赢狐彻姐姐了!」 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还有呀,听说只要把朱鹭子姐姐的卡片跟我的卡片一起使用,就能打出超强的连段,好像很厉害耶!我得跟开发者道谢才行。」 「这游戏有必要做得那么细致吗?」 「啊,此外,学长也会被做成卡片喔。」 「为什么?」 我连上网站一看,特殊卡片栏的最下列确实有「牧村h影(注15)」这个名字。打马赛克不要这样打好吗? 「那是一张超凶猛的攻击卡,几乎可以打败所有的女生卡片!」 我的卡片上一格竟然是兔子的卡片,害我差点在好奇心驱使下点下「创造新帐号」的按纽,幸好及时清醒,关掉视窗。 棕色毛球跳上我的大腿。 我感受着腿上的重量,抚摸兔子的耳毛,以手心体验那真实的体温。阿薰从旁凑过来,我也悄悄抚向阿薰的头发。 「呃、呃,学长?怎么了?」 阿薰的脸微微染上红晕,慌张地问道。 「不,没什么。」 我阖上笔记型电脑。我的周遭塞满各式各样真实的人、事、物,他们一刻不停歇地动着、活着,所以,网路上的世界,就由那几万张复制卡片自个儿去玩吧。 注15 日影的日文是hikage ,开发者取第一个字的h来替代「日」,但h在日文中又有色情的含意,所以「牧村h影」这名字就变得超下流。 我抱起兔子站起身。 「今天早上你有空吧?去学生会办公室报到前,我们去游泳池玩一下吧。」 「好!」阿薰展露笑颜。 窗外的鸣蝉正轮流唱和,仿佛慨叹着夏日的终结。 第五章 由于我认识的人全都待在校内,因此我原本觉得这个暑假很不像暑假,但仔细打听之后,我才知道大家都回过老家。从那之后,会长已数度以修行之名回乡,然后浑身是伤地回来;神林姐弟的周末时光,几乎都是跟家人共度;在八月下旬即将来临时,美园学姐也说她要去奥地利旅行。 「每年这个时期,我们全家都会去妈妈的娘家玩。」 她说她母亲是萨尔斯堡人。 「那座城市很漂亮唷,我好想让日影学弟看看那里……我已经决定要在萨尔斯堡举行婚礼了!」 「这样啊。那么,虽然不知道要等上几年,不过假如学姐到时还记得我,别忘了寄喜帖给我喔。」 「你是故意的吧,日影学弟!」 学姐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晃我的脑袋。 美园学姐出国旅行后,学生会办公室的气氛就……该怎么说呢?感觉少一份滋润。会长通常不是出门就是在睡午觉,一开口只会玩弄我;桐香则成天把自己关在。找不禁深深体会到:美园学姐依旧是总务执行部中最好相处的人。 后来,我忍不住上网搜寻萨尔斯堡。原来如此,那里将近代建筑物保存得很好,街道非常美丽。此外,夏天的最高气温顶多只有二十五度,似乎很适合居住。 好好喔,去欧洲避暑耶…… 「日影,暑假期间你也不回老家吗?」 美园学姐离去后第二天,会长如此问道。 「听说你打从入学后,从来没回家过。」 「呃,算吧……毕竟我算是来这里逃难的。」 即使是住宿生,也不可能一整年都待在宿舍;只要老家离学校不远,甚至有人每周都回老家。连一天都没回家过的奇特学生,据我所知只有我一人。 「连桐香都回过老家一次,你真是个超级不孝子。」 听会长笑着这么说,难得从会计室现身、在沙发跟兔子玩的桐香,忽然喃喃说道: 「我才没有回老家。」 「你不是在学生大会后回去过一次吗?」 「那是……我只是去见妈咪一面而已,不算回老家。」 「居然编出这种歪理。你这么想把自己跟日影归在同一国吗?」 「这才不是歪理,而且跟日影没有关系!」 但我也觉得那是歪理。 我在学生大会时,知道桐香父亲是个令人不敢领教的人,不过她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她们似乎感情不差,桐香好像也算是尊敬她。我确实想听桐香多谈谈她母亲,但总觉得家庭话题很容易踩到她的地雷,因而实在问不出口。 「况且,妈咪又没有住在圣桥家。」 我悄悄缩起脖子。母亲不住在老家?糟糕,我该不会踩到什么引向严肃话题的关键点吧。 然而,桐香没有多加说明,只是没好气地补充: 「你们要说我不孝也行,反正我又没理由非尽孝道不可。」 「我没有叫你尽孝道啊。」会长夸大地耸耸肩,「桐香和日影确实很像,你们都是半吊子的不孝男女,说穿了只是逃避现实。想不孝就得不孝个彻底,多向我学学吧。」 的确,天王寺狐彻的不孝程度连桐香都望尘莫及,这个人可是把身为武术道场当家的父亲在单挑中一拳打倒,还因为父亲取的名字不可爱,迳自去市公所改名。 哪像我,只是为了赌气而选择强制住宿的学校,仔细一想,连不孝的边都沾不上。 「好吧,那我就向狐彻看齐,让爸比破产。」 「这样还太嫩喔。」 「那我就让爸比的人生破灭。」 「还差一点!」 「那我就让爸比身体破裂!」 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会长和桐香的危险对话,一边隐约想起东京的老家。坦白说,我没有理由不回去。撇开父母不说,其实我偶尔也想跟姐姐见个面。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回去见他们。 现在的我,甚至想不起当初告诉他们「我要离开家里,念强制住宿的高中」时,他们是什么反应。因为我背对着他们没命地逃,根本无暇多看父母的脸一眼。 事到如今,我们是否能像普通家庭般正常对话呢? 不,我想我们根本是普通的家庭。自从见识过桐香的父亲那种怪人,我总算认同自己的家庭与一般无异。虽然父母确实在无意间跟我说过很多伤人的话,但那或许只是稀松平常的亲子摩擦。毕竟姐姐本来就比我优秀,也难怪他们拿我俩来比较,感叹我为何不能像姐姐一样。我只是觉得很剌耳而已。 无论是桐香或会长,她们都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父亲是自己的敌人,而且是不讲理的敌人。 然而,我根本不需要与父母战斗,只要搭电车回到东京,若无其事地打开玄关的门就好。 即便我心知肚明,身体却仍提不起劲回家。理由很简单,因为那太麻烦、太沉重了。 因此,我一直觉得假期返乡潮跟自己无关。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即使我不会是那个说「我回来了」的人,却无法避免别人对我说出那句话。 那是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一,美园学姐终于回到日本,从那天起将到校办公。于是,我将大量未审核的文件整理成厚厚的资料夹、买来学姐喜欢的泡芙与红茶,并且将副会长办公桌擦拭得干干净净。 这一星期真是难熬。学姐不在,不只业务停滞不前,人际关系也变得好累人。我原本以为少一个耍白痴的角色,可以省下我一半的吐槽功夫,想不到会长的连续耍白痴技能却因为只剩我一个说话对象而提高速度,使我变得更累。 美园学姐,请你快回来吧——我一边祈祷,一边用海绵仔细清洗她的马克杯。 会计室的门应声开启,从早便一起讨论公事的会长和桐香相偕而出。 「日影,我们去一下会计实务研讨会。」 「啊,好,慢走。」 园游会中将有大批款项流动,因此负责提供节目的各单位,也必须处理麻烦的会计业务,所以我们会为他们举办几次研讨会,教导各单位的会计人员各种会计相关知识。不用说,讲师当然是桐香。传说中的茧居会计将现身在众人面前——这种特殊机会使得报名人数在暑假中仍显得相当踊跃。 「就算美园回来,你也不要因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动歪脑筋喔。」 「才不会呢,动什么歪脑筋啊?」 桐香在门边的兔子身旁蹲下,说:「日影,听好啰!假如日影想动歪脑筋,一定要阻止日影。日影不懂得拒绝别人,所以日影可得看紧日影才行。」就跟你说没人听得懂嘛。 当两人离开两小时、昏昏欲睡的正午钟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时,有人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门。 「……我回来了。」那是女生的声音,于是我误以为是美园学姐回来,遂停下手边的文件整理工作,奔向门口。 然而,来者是一名陌生的女子。 她穿着深红色的西式制服外套——既然穿着白树台的制服,八成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但是她散发着一股异于高中生的成熟气质,而且因为她身上没有领章,所以我不知道她是几年级生。此人留着一头俐落的短发,眼眸、嘴唇、颈项却很性感, 像是前天才演完宝冢退团公演的艳丽女子。她的身高与我差不多,裙下一双美腿却修长得令我差点伏跪在地。这个人是谁啊? 「……咦?你是……嗯?」 她一进入办公室,便从头到脚打量我一遍。 「请问……」 你哪位啊,我正想开口,她却竖起食指抵住我的嘴唇,吓 得我往后跳开两公尺。 「你什么话都不用说,自我介绍就免了,因为我可以预见未来。你是谁?为什么待在学生会办公室?这些我都可以用占卜得出答案。」 「……喔。」我的背部冷汗直流,看来我被怪人抓住了。 「首先是你的名字。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在太阳系的行星中,你最喜欢哪一个?」 「呃、呃?」 「想到什么就回答什么。」 「……土星。」 「土星啊。你的命运之线的流向,大概位于十二的十二次方之间。下一个问题,彩虹的七种颜色:红、橙、黄、绿、蓝、靛、紫,你最喜欢哪一种颜色?」 「……嗯……大概是紫色。」 「紫色啊,我感觉到命运之线已经在逐渐收拢。第三个问题,如果你有前世,你狗、猫、海豚、鸟、蛇、鱼、兔子中的哪一种?」 「……我选兔子。」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学生证在哪里?」 「咦?喔,在这里。」 她看了看我从口袋中掏出的学生证,说道: 「你的名字叫做牧村日影,我猜对了吧?」 「废话!」前三个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 「好,接下来我要帮你占卜你未来结婚对象的名字。」 「咦、咦咦咦?」 「我不是说过自己可以预见未来吗?我们用卡片来占卜吧。」 我输给好奇心,将她带到接待用的沙发。她把塔罗牌放在玻璃桌上一一排开, 接着洗牌数次,分成三叠纸牌。 「首先是过去。从这叠纸牌中选出一张,然后翻过来。」 我依言从最近的纸牌堆的中间位置抽出一张牌翻开,上头画着一名用纤细双手制伏狮子的女性。 「过去是『力量』的逆位置,由此可以看出,你的生长环境充满压迫。再来从中间那叠纸牌中抽一张。」 我乖乖照办,结果抽到一张单脚被绳子倒吊起来的男子图案。 「现住『倒吊男』的e位置。嗯,现在的你正努力忍耐着,期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到来。接下来,从最后那叠纸牌中抽出一张。」 第三张牌的图案,是一个穿着华丽服装的男人,站在摆着奇妙道具的台子前。 「未来是『魔术师』的正位置。这下有趣了,将来你能摆脱过去的束缚,筑起一个夫妻相敬如宾的美好家庭。」 好像还不赖嘛。 「而至于你妻子的名字……」 我看看卡片又看看她,咽下唾液。 「……应该是姓牧村。」 「这还需要你占卜吗?」快跟塔罗牌道歉! 「好,接着来占卜你究竟是谁,以及为什么待在学生会办公室。」 「不、不必啦,不用再占卜。」 「这是我最最最擅长的占卜法,我来帮你看看手相。」 她移到我旁边的沙发座位、紧紧黏过来,然后挽着我的手臂抓紧我的手,令我无法逃脱。她的纤纤细指,摸索着我的掌纹。 「嗯,你的命运线很清晰,而且弯向外侧,这表示你诞生在人缘好的星宿下;你的生命线很深,并且延伸到手腕,表示你在人生路途上不屈不挠.,你的智慧线分成两岔,显示你还有未发挥的潜力;感情线和智慧线离得相当远,显示你拥有冷静的判断力。总括来说——」 她的玉指从我的掌心一路滑至手腕、肘窝、上臂,最后抵达系在三角肌上方臂章。 「因为你是学生会书记,所以才在这里。」 「现在才看臂章也太慢了吧!」 「咦咦咦咦咦!你是书记?」 「该惊讶的是我才对!我真是对陪你连续耍白痴三回的自己感到惊讶!」 然而,她突然露出温柔的神情,轻拍我的肩膀。 「这样啊,她们连书记也找到了,谢天谢地。」 「……呃?」 「对了,我好像还没报出自己的名字。你想知道吗?」 「呃……大概吧。」 「好,那我来帮你占卜看看。」 「那是你自己的名字耶丨」 她哈哈大笑,然后将桌上的卡片收齐。 「我叫做真央,你可以叫我『央央』。」 「不,不,这样多不好意思。真央……同学?」为什么不把姓氏告诉我呢?尽管我心里纳闷,仍然询问:「真央同学,请问你来学生会办公室有什么事——」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门骤然开启,打断我的问题。 「我回来了。」 发话者一踏入室内,旋即绽放一片金色光芒,气氛也变得华丽无比——是美园学姐。她环顾宽广的办公室,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我们。学姐首先和我四目相接, 脸上倏地堆满笑容;待真央同学回头,学姐的蓝色眼阵顿时睁得老大。 「哎呀,美园,好久不见。」 真央同学举手一挥,美园学姐随即喜出望外地奔过去。 「伊吹学姐?你回来了!」 伊吹……伊吹? 我茫然望着在沙发旁紧紧相拥的两人,回溯自己的记忆。她们好像在互相亲吻,美园学姐还编藉口说:「啊,日影学弟,请你不要误会,因为伊吹学姐刚从美国回来,这只是打招呼表示友好而已!」但我忙着找回记忆,所以没空理会她。 伊吹学姐? 「啊……是那个前任宣传吗?」 我终于从模糊的记忆中想起这个名字。真央学姐闻言,立刻放开紧紧抱在怀中的美园学姐,微笑着说「是呀」,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 「还是待在学生会办公室里最放松。」 构筑天王寺政权黄金时期的「传说五人组」,其中的最后一人——伊吹真央,于焉登场。 「伊吹学姐,接下来你会一直待在日本吗?」 美园学姐从玻璃桌上方探出身子问道。 「是呀,毕竟留学期间只有一年,而且我差不多该准备大考。」 对面的真央学姐优雅地啜饮一口茶。 「太好了,狐彻跟桐香学妹一定也会很开心。」 「这么说来,那两个人呢?」 「对耶,她们去哪里啦,日影学弟?」 我在茶水间回答:「她们去参加会计实务研讨会。」然后端着泡芙送至会客区。 「我看你们好像已经找到书记。」真央学姐瞥向我。「那么,下一任宣传呢?」 「也找到了。现在还在内定阶段,我想下一届起就可以找他进来,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喔。啊,对对,他是朱鹭子同学的弟弟。」 「朱鹭子?这下可有趣了,好想早点见到他唷。」 「方便的话,希望伊吹学姐能多教教他宣传的工作内容……」 真央学姐闻言,微微蹙眉说: 「嗯,我看恐怕很难。我想全心全意准备考试,绝对要考上庆应大学,只准成功不许失败,毕竟这是我迈向女主播之路的第一步。」 经她一说我才想起,之前好像曾听她们说过,真央学姐想成为女主播,所以要累积留学经验。 可是……我悄悄打量真央学姐。 她的外表堪称完美无缺,只要换上套装,活脱脱是一名女主播。 但内在呢? 「日影,你是不是觉得我根本不适合当女主播?」 学姐直直望向我,我只好别开视线,坐在美园学姐身旁。 「呃……算是吧。」 「哎呀,为什么呢?」美园学姐说。「打从我第一眼见到学姐,就觉得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当女主播。 这位学姐简直生来就是当女主播的命。」 「咦咦咦咦咦咦……啊,对、对不起,可是……」 我垂下头,悄悄瞥向真央学姐。再怎么样,我也不敢说出「这种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怪人,哪可能当上主播」这种话。 「我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将来能否当上主播喔,毕竟我看得到未来嘛。」在看未来之前,麻烦你先看看现实吧。 「不好意思,我对主播这一行实在是一无所知,请问学姐觉得自己的哪方面适合当主播呢?」 「首先是长相。」 居然这么说!明明十秒前还跟我胡扯一堆鬼话,现在居然劈头讲出如此势利的答案! 「我好想早点在电视上看到学姐的美貌,看到像『斜四十五度角的克里斯汀 (注16)』一样播报新闻的学姐。」美园学姐目光陶醉地说道。 「再来是占卜。说到晨间新闻,当然得有占卜啰。」 「但是,负责占卜的人并不是女主播吧?」 「当然呀。因此,我不会只对观众瞎扯一些由毫无根据的迷信所导出的无聊星座鬼话,而是加上个人的独特见解。」 竟然这么说! 这个随身携带塔罗牌的人,居然有脸说星座运势是迷信跟鬼话! 「……什么样的独特见解?」 「双子座的您,今天将带给您一整天财运的幸运物是——」 真央学姐指向幻想中的摄影机镜头。 「福泽谕吉的肖像画(注17)。」 这不是废话吗?跟星座一点关系也没有。 「处女座的您,今天将带给您一整天活力的幸运地是——」 「反正一定是迪士尼乐园之类的地方吧。」 注16 泷川克里斯汀,是一位法日混血的女主播,在「nean」节目中总是用斜四十五度角播报新闻,因为工作人员觉得这是她最美丽的角度。 注17 日本的一万圆纸钞上头的画像就是福泽谕吉。 「泡泡浴(注18)。」 「你回家吃自己吧!」 「居然叫处女去那种地方,真不愧是伊吹学姐……」 美园学姐,我没办法一次吐槽两个人,请你不要在旁边耍白痴好吗? 「从小就能预见未来的我,在命运的牵引下逐渐迈向女主播之路……」 真央学姐露出仰望遥远星空的眼神。 「你要选择中高一贯、能自由选课、教学水准又高的白树台学园,在高二秋天赴美留学,归国后进入庆应法学院,然后获选为庆应小姐(注19),接着得到包含nhk在内的四家电视台内定,届时再进入当中最优秀的民营电视台工作——我的守护星 这样告诉我的。」 「这守护星也太势利了!」根本只是在帮人设计一个超级难走的人生。 「可是,日影,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命运的牵引吗?」 「咦?」 「我感受到啰。发生在这间办公室内的一切,都受到命运的强烈牵引。」 时机来得恰恰好,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应声开启,会长以及躲在她身后的桐香,正巧在这时踏进来。 注18 类似泰国浴,是日本的一项性服务。从前叫做「土耳其浴」,后因被土耳其人抗议而改名。 注19 庆应大学的校花选拔,备受媒体瞩目,获选为庆应小姐的人能更顺利地当上女主播。 「我回来——」会长话还没说完,便冲着我们粲然一笑。「学姐!你回国啦,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呢!美园,欢迎你回来,真是双喜临门。」 会长快步走来,真央学姐也起身上前,毫无一丝犹豫地抱住她……啊,对,还有亲吻。 令人惊讶的事情在后头,只见随后跟上的桐香,同样乖乖接受真央学姐的拥抱,连印在颊上的那一吻也只是让她略显不耐而已。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桐香如梦初醒似地挣脱真央学姐的怀抱,将她推开。 「……真央,不要随便做这种事,就算你刚从美国回来也不可以。」 桐香喃喃咕哝,真央学姐则微笑着答道: 「哎呀,桐香,你以前可不会说这种话喔。待会儿我来帮你做恋爱占卜吧?」 「不需要!」 「这样看来,」会长扫视玻璃桌上的红茶和甜点。「日影跟美园已经听伊吹学姐说过许多有趣的话题,对吧?」 「是呀,学姐很早就来了。」美园学姐说。 「那么,机会难得,顺便把朱鹭子也叫来吧。还有柏崎学长……不知道他在不在学校?」会长取出手机说道。 不一会儿,朱鹭子学姐来到学生会办公室。 「伊吹学姐,好久不见。看到你气色不错,真令我开心。」 不愧是朱鹭子学姐,她以媲美合气道家的身手闪过真央学姐的拥抱,当然也没被亲到。 「学姐真是一点也没变,你好像在美国把抱人的本事练得更炉火纯青……」从朱鹭子学姐无奈的语气听来,真央学姐应该本来就是个很爱与人肌肤相亲的人。 「可是,总觉得能再度和伊吹学姐待在这间办公室,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明明事情才经过一年而已……」 曾为天王寺狐彻左右手的朱鹭子学姐,畏光似地眯起眼睛,环视宽广的学生会办公室。 「对呀,我也是。」真央学姐微微一笑。「狐彻,你有打给阿骏吗?他会不会来?」 「嗯,他说马上到。」 「好像在开同学会唷,不过我还没毕业就是了。」 正当我将美园学姐从奥地利带回来的甜点与大盘子拿出来,帮所有人重新泡一次茶时,门打开了。 「伊吹,听说你回来啦?」 一名甩动着飘逸秀发的爽朗好青年直奔而来。 「我回来了,阿骏。」 真央学姐对阿骏学长只是稍稍举手致意,没有其他动作。原来是这样啊,毕竟对方是男人嘛,而且阿骏学长还是个萝莉控。 「根据我的占卜,你应该已经被关在牢里才对,想不到还逍遥法外。」 「谁教日本的文化如此发达,对萝莉如此宠爱呢。我绝对不去无法接纳少女之爱的美国,再说,欧美的少女们实在发育得太好。」 「伊吹学姐看起来比一般日本女生成熟,可是,你在美国会不会被当成国中生呢?」 「岂止是国中生,我还曾经被当成小学生。」 「啊哈哈,跟刚入学的桐香一模一样嘛。那时的她,真是一个天使。」 「柏崎学长,这种话从你口中听来,实在不像在开玩笑,拜托你别说了。你当时看圣桥学妹的眼神真的很危险,我跟狐彻为了避免你们在学生会办公室独处,可是煞费苦心。」 「国一时的桐香,还没有将自己关在会计室吧?最近怎么样,还是只吃洋芋片过活吗?」 「洋芋片是很正常的餐点,而且有营养。」 「我听说美国人都认为『马铃薯是蔬菜,所以吃再多也不会对健康有害』,这是真的吗?」 「好像是真的喔,他们不管什么餐点都会附上一大堆马铃薯。唯有美国食物,我到最后仍无法习惯。」 「因为学姐已经吃惯柏崎学长做的料理,才会变得那么难习惯异国料理。以前我回神林家时,也总是深刻感受到家母和学长的厨艺有多么大的差距。」 「阿骏,难得真央也在,你做些东西给大家吃嘛。」 「要做出大家都喜欢的料理,还包括桐香在内,难度可真高。不过,我来试试看吧,这里有什么材料?」 「我要吃水果塔。」 「我想吃意大利肉酱面。」 「我想吃义大利面角(注20)……」 我只能默默听着这五人谈天。尽管我无法加入他们的对话,但很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尴尬,仿佛沐浴在森林的鸟鸣声中。 从前这间办公室是这五人的归属。天王寺狐彻负责召集,朱鹭子学姐负责支援,真央学姐拓展疆土,阿骏学长洒水灌溉;桐香被迎入他们创造的王国,王朝就此展开。我不知道这三年来,他们的藏宝箱里有多少珍宝,但光是在旁望着他们互动,便能感受到当时的余温。 那段岁月想必相当璀璨,每个人热烈燃烧着斗志。 注20 gnhi,吃起来有点像面疙瘩,通常由马铃薯、玉米粉及面粉制成,捏成指头般大小。 因为,明明我只是将身子埋在沙发中、以肌肤感受他们的只字片语,却感觉到胸膛深处有一团熊熊烈火。 此时,有人轻触我的肩膀,于是我转过头去。不知不觉中,美园学姐已从沙发上起身,将手搁在我肩上。 「饮料好像喝完了,我去买。日影学弟,你方便来帮我搬饮料吗?」 「咦?呃,可是我记得之前买了很多——」 美园学姐露出欲言又止的目光,合掌暗示我别多问。我一头雾水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尾随学姐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大门一关,我体内的热度忽地消失无踪,冷得我缩起身子。为什么呢?明明斜阳的光线仍然炎热,走廊也热得令人汗流浃背。 学姐一言不发地走向走廊一端的楼梯,我默默跟过去。急躁的暮蝉已在窗外放声鸣叫,走到下一个楼梯间的学姐,背靠着墙轻叹一声。 「果然……很难不嫉妒她。」 待我走到学姐身旁,身体才终于忆起现实空气的触感。热气在楼梯间萦绕不去。 「可是,难得他们开同学会,我很想让他们五人暂时好好叙旧。对不起,日影学弟。」 啊,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学姐真贴心,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我和学姐是外人。外人——这两个字听起来实在不大好听,不过曾共度那段时光的五人,肯定有许多话只想对彼此说。 「他们当时……一定是很优秀的五人组。」 学姐的声音,逐渐往夏日炙热风景的另一端远去。 「我是直接被狐彻找来当副会长。虽然之前完全没有参与学生会相关活动的经验,可是,我知道她很厉害。」 学姐的鞋尖在平台的地板上画出一个个圆圈。 「平常出来主持活动的总是只有狐彻和朱鹭子同学两人,却已经够令人惊艳。我第一次看到的那场学生大会,她们提出的每一项校规修正案都得到压倒性的支持,这在一般学校是很难想像的。」 我稍稍运用想像力,然而怎么想都只会浮现音乐教主在东京巨蛋开演唱会的景象。但我想实际上恐怕差不了多少,毕竟学生大会的会场可是白树台体育馆。 学姐的话音戛然而止,视线落在地板上。暮蝉的鸣声宛如从脚下汩汩涌出的水泡,逐渐将人淹没、又消失在头顶,独留一股寂寥。我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嘴巴便擅自张开。 「学姐也——」 一双略微湿润的蓝色眼阵望向我。积蓄在水膜另一侧的脆弱情感,令我不禁心焦。 「学姐没有输啊,你完全没输给朱鹭子学姐。会长和桐香还在,而且我……呃,虽然几乎每个方面都不如阿骏学长,可是至少我不会犯罪。接下来,只要阿薰加入学生会、超越真央学姐,我们一点都不输他们。」 各式各样的色彩掠过那双蓝色眼眸,片刻后,美园学姐从墙边抽身,冷不防将额头靠上我胸口。 「哇!」 我差点往后摔倒,好在及时抓住楼梯扶手。 「怎、怎么回事?」 「我好开心,想不到日影学弟会如此直接地安慰我。」 「喔、喔……」 我本想说自己刚才那番话并非是安慰,但还是作罢。这种话没人会信的。 「可是,你还太嫩啰。日影学弟,你虽然很擅长钓鱼,却不擅长给钓上来的鱼喂饵。其实你大可什么都不说,直接抱紧我就好啦。」 「不、不,学姐在说什么呀,我哪可能做得出那种事。」 「告诉你喔,如果你安慰人的方法再高明一点,我真的会变得手足无措唷。」 我现在也很手足无措啊。学姐的额头仍然靠在我胸口,还猛地凑过来,我根本无路可退。 「啊,还有……」 学姐突然扬起头。阴霾在她脸上已不复见,仿佛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你也犯罪啰,犯了诈欺罪。」 「还、还没有啦!」 还没有——我居然自己说出口,烂透了。 「咦,美园学姐?」 下方传来话音,接着,一阵「啪哒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急驰而上。 「学长也在!你们两个在那里干什么?」 是阿薰。 他交互望向近距离接触的我和美园学姐,愧疚地低下头。 「对不起,打扰两位了。我不会告诉朱鹭子姐姐跟桐香姐姐的,两位慢慢来。」 「什么慢慢来啊!我不知道你到底误会什么——」 「学长正在跟美园学姐做一些单独和我上健康教育课时没有教我的事吧?」 哇,这家伙居然能一脸纯真地同时攻击三个地方! 「不、不可以啊,日影学弟,你怎么能教阿薰学弟那种事情……奇怪,我们什么事都还没做吧?」 随便你们说吧。 「那么,呃……」我拚命扯开话题。「我们三个人一起去福利社吧。双手空空地回去好像有点奇怪,稍微打发一下时间好了。」 约莫三十分钟后,我们三人才抱着装满宝特瓶的袋子回到学生会办公室。真央学姐一看到阿薰便眼睛一亮,抱着他猛亲额头、脸颊;朱鹭子学姐吓一大跳,赶紧将他们分开。 「伊吹学姐,请你别这样!阿薰还是个孩子啊!」 「朱鹭子,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是大人,所以我可以给你一个深吻吗?」 「才不是!」 学生会办公室里头一次挤进八个人,连接待用沙发也瞬间坐满。阿薰紧紧依在真央学姐身旁,另一侧的朱鹭子学姐则忐忑不安地望着他们,真有趣。 「虽然我早已耳闻,但想不到朱鹭子的弟弟这么可爱。」 「我也听说很多真央学姐的事迹喔!」阿薰说。「听说学姐一律用占卜来回应学生会收到的投书,结果反而大受欢迎,还因此设置一个占卜单元呢。」 这女人竟然制造出如此无聊的传说啊。 「这么说来,阿薰是我的下一任候选人啰?」 「是啊。」会长笑着说,阿薰则精神十足地回答: 「是的!我也想跟真央学姐一样,嘴上阐述着充满星光与希望的未来,骨子里则把超级难走的人生硬推给愚民们!」 这孩子终于连「愚民」两字都说出口了,我好担心…… 「好,那我就用自己的压箱宝占卜术,帮你测测看适不适合当宣传。」 「真的吗?」 「狐彻,能不能把宣传室的钥匙借给我?」 「嗯?好。」 会长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从抽屉里的钥匙盒拿出一把钥匙,扔给真央学姐。真央学姐带着阿薰,走向罗列在学生会办公室后方那五扇门的最右端——那扇门上嵌着「宣传」的牌子,迄今我仍未见识过那间房。 「好,引导你前进的宿命就在这 里头……倾听星星的呢喃吧……」 真央学姐说着,示意阿薰走进宣传室,接着自己也进去,并将门关上。 「……啊!这下不就让他们两人独处了吗?」朱鹭子学姐猛然回神。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放心吧,朱鹭子同学,学姐不是说只是占卜——」美园学姐才安慰到一半,宣传室的门后旋即传来阿薰的声音。 「……啊!真央学姐……好棒、这么……咦!啊、不行啦……可是、可是……你怎么叫我不准说出去,这……呜呜!」 朱鹭子学姐脸色大变地冲向门边,握起拳头连连敲门。 「伊吹学姐!学姐,你、你对阿薰做了什么!」 经过五分钟,门终于打开。真央学姐率先出来推开朱鹭子学姐,紧接着浑身通红的阿薰随后走出来。 「阿薰?你、你被她怎么了?」 「……呃……我不能说。真央学姐说不能告诉大家。」 「伊吹学姐!」 「是占卜啦,占卜。什么内幕也没有(注21)。」 「请你不要用无聊的冷笑话敷衍我!」 还是有朱鹭子学姐在比较好,我变得好轻松喔,都不必吐槽耶~好希望她回来总务执行部喔——我不禁如此心想。 「如果只是占卜,为什么阿薰会汗流浃背、娇喘连连?」 「因为这是男女两人在昏暗的密室中所行使的特别占卜啊,它可以测出两个人适不适合——我是说身体。」 她居然说出「身体」两字,这哪是什么占卜!话说回来,学姐不是要帮阿薰测看看适不适合当宣传吗? 「那么,学姐。」会长憋笑着打岔道。「阿薰怎么样?」 会长的嗓音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不管现场气氛多么热闹,甚至连她自己也在笑,她仍能仅靠着些微的语气差异,使众人明白她此回的发言是认真的。 怎么样?她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在问双方身体的契合度。 「及格呀。」 注21 「占卜」与「什么内幕都没有」的日文为近似音。 真央学姐微微一笑。 「『他』将成为你忠心耿耿的优秀下属。」 她的说法令我觉得事情不单纯。 「他」?学姐是不是指——阿薰以外的其他人呢?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是下午四点,真央学姐说她差不多该回去了。 「很高兴能见到大家。阿骏,谢谢你特地来见我,如果你被警察抓走,我会出庭帮你作证『他从以前就有病』的。」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萝莉爱并不是病,而是一种生活态度。」这样讲只会显得你病得更重。 「狐彻,我看即使我不在,你也能过得很好嘛。」 「一点都不好啊。伊吹学姐不在的这一年,我每晚都孤枕难眠,只能对枕头『央央』呢。」什么叫「对枕头央央」? 「这都得归功于朱鹭子吧?多亏你一路上支持狐彻。」 「我才没有支持她,现在我们只是互相监视罢了。」 「哎呀,是吗?也对,现在支持狐彻是美园的任务。」 「尽管有点难以负荷,但我会加油的。我还兼做宣传业务呢,如果学姐有空,请帮我检查一下这一年来的工作内容。」 「呵呵,好呀。日影,今天我也得谢谢你,看来学生会将会越来越有意思唷。」 不知为何,真央学姐唯独没有对躲在我身后的桐香搭话,就这么走向学生会办公室的门口。 我想,大概是因为真央学姐自己心里有数。 毕竟她们已是老交情,学姐知道除了会计工作之外,桐香还有另一个职务——以及她那娇小纤瘦的身躯,隐藏着多么惊人的洞察力。 「……真央。」 桐香唤住将手伸向门把的真央学姐。 「你要离开白树台对吧?」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静默不语。远方楼梯下的脚步声与蝉鸣融合为一,钻过门缝潜进来。 侦探向前踏出一步。 「你没有戴领章。来这里之前,你去过行政大楼办理休学,将它还回去了吧?之后,你来这里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比如钢笔或数位相机之类的。你在夏天穿着制服外套,是因为你需要很多口袋;刚才和阿薰一起进入宣传室,也是因为需要有人帮你把架上的行李搬下来……你想要无声无息地离去,就像一年前你去留学时那样。」 「……你生气了吗?」 「……没有。」 桐香嘴上这么说,我却听得出她的喉咙深处正酝酿着一股情绪;至于美园学姐和朱鹭子学姐,我连偷瞥她们的勇气都没有。 「桐香,真有你的,不愧是侦探。」 真央学姐松开门把,转向我们。 「可是,我讨厌感伤的话题。如果想朝着女主播之路迈进,当然不可能推掉气象播报员的工作,而且没有人想看到全国都阴雨蒙蒙吧(注22)。因此我选择悄悄离去,之后你们再透过传闻得知我消失的理由,这样才适合我。今天……我把这里弄得像开同学会一样,亏我还努力逼自己不要一脸感伤呢,结果桐香还是不放过我。」 「伊吹学姐……你真的……」 朱鹭子学姐颤声问道。 「其实我的理由很正常呀。第二学期才回到白树台的我,实在很难跟上课业进度,而且我已经取得同等学力资格,剩下的这半年,我会自己准备考试。又不是生离死别,园游会时我会再来玩啦。」 「很遗憾不能和你一起毕业。」阿骏学长低语。 注22 原文是「湿つぱいのがきらぃ」,「湿つぱい」也有潮湿的含意,因此那句话可解读成「我讨厌潮湿」。 「那么毕业典礼时,我再来消遣你几句吧。况且,我也想听狐彻演讲。」 「偶尔感伤也不错啊。」 会长语毕,朝真央学姐走去,搂住她的肩膀。 「人生也需要雨水的滋润嘛。」 真央学姐起初略显讶异,但随即放松表情,环抱会长的背。 「或许吧。」 我只能伫立在沙发旁,默默看着她们拥抱。 我的心头顿时百感交集,但那并非我的感受,只是感染到同样伫立在一旁的人们心中所涌出的丰沛情感罢了。 毕竟,这五人曾在这间办公室里度过不少时光——我所不知道的时光。 片刻后,会长松开自己的手。 「既然你要休学,那就不一样了。学姐,能不能秀一手真正的占卜呢?」 她将双手搭在真央学姐肩膀上说道。 「你若这样就离开,美园、日影、阿薰可会一辈子误以为学姐是江湖术士喔。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解读命运』吧。」 ……咦?真正的占卜? 「这样好吗?」真央学姐呢喃。「占卜的结果不一定都是好结果喔。」 「占卜不就是这样吗?」 「也是。」 真央学姐往后一退、站在门前,环视我们一圈。 大概是错觉吧?我似乎听见一阵类似铃铛声的声响,不禁汗毛直竖,若非我赶紧拄着椅背撑住身体,恐怕早已瘫软。 真央学姐指向我。 「日影啊……」 一时之间,我听不出学姐是在叫我的名字。 「总有一天,你会成为狐彻的敌人。你将比朱鹭子更加、更加难以对付,说不定会将狐彻击败……」 一阵战栗窜过我全身,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喔?那真是——」 会长对我露出 野兽般的笑容。 「——值得期待啊。」 眼看真央学姐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门后的另一端,我急忙越过沙发,冲向走廊。 「真央学姐!」 我唤住学姐。她已走到遥远的楼梯口,我向前猛冲,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 「刚才的、占、占卜!那、那是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 真央学姐转过身,以掌心轻触我的额头数次。 「占卜都是骗人的啦。」 我用力吐气两、三回,垂下肩膀。 「什么嘛……拜托你不要在大家面前开那种奇怪的玩笑。」 「我看得见未来。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每个人都正朝着未来前进呀。只要正视现在,将视线从脚下往上抬,直直往前走就行了。」 真央学姐竖起手指,触碰我的嘴唇。我屏住呼吸。 「我根本不需要帮你占卜。因为,日影,你眼中确实有一团无法抑制的熊熊烈火。光是在狐彻底下做事,绝对无法满足你的强烈自尊。」 真央学姐的手指滑下我的下巴,猛力一甩。 「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唷。」 此时,我再也无法直视她步下楼梯的背影。汗水从后颈滑落,直到真央学姐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靠着走廊的墙壁调整气息。 我之所以如此焦躁,是因为——没错,是因为她在会长面前说出「实情」。 我蹲下来,腹部底部那团炙热令我难受地缩起身子。 喂喂喂,这不是等于宣战了吗?我还不打算开战,也没有胜算,而且连战场在哪里都不知道。 真是值得期待——会长的声音萦绕在我耳畔。 是啊,我也很期待喔。 暮蝉的鸣声之沫将我包裹起来,搔弄我的肌肤、夺走我的热度。 夏天,正迈向尾声…… 后记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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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漫画版第一集已和本书同步发售,请各位读者务必和原作一并支持。 ponkan8老师,多谢您这回画出许多充满夏季色彩的美丽插图,本人感激涕零;还有责任编辑k先生,我也为您增添不少麻烦。多亏大家的支持,本作的世界观变得越来越宽广,本人在此向各位致上最高谢意。 二〇一二年八月杉井光 我在第一集后记已经告诉大家,学生会活动占去我一半的高中生活。至于另一半,则是奉献给音乐类社团……如果我这么写,大家一定会以为我的高中生活过得很充实,然而实际上,上、下课时间我几乎都是在学校附近的电动游乐场度过。当时格斗对战游戏百家争鸣,我大部分的青春全耗费在一根摇杆与六个按钮上。那真是个美妙的时代。 如此这般,当年历任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与监察委员长的我,其实根本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相关业务,因为我完全没在工作,几乎都在玩。我要向当时的学生会伙伴们说声抱歉。 说到我印象最深刻的学生会相关记忆,就是领土分割问题。 在本作中登场的各机关名称,大多是实际存在于我高中母校的单位。总务执行部(俗称「学生会」)、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各自拥权自立,而且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共用一间教室,只在中央用书柜隔开。隔间做得相当确实,因此想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只能经由教室的前门进入,而想去监察室则非得经由后门不可。 这是发生在我进入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前的事。为了在学生会办公室内隔出园执的活动场所,我们将书柜从中间弯成l字形,监察室的面积因此硬生生缩成教室的四分之一。之后我自己当上监察委员长,前任的监察委员们还跟我开玩笑说:「帮我们把土地抢回来!」 不过,我现在仍然觉得,双方根本不需要隔开嘛。监察委员的主要业务不是协助学生会吗?那就不要做隔间,让各机关一起使用宽广的教室不就好了?说得更直接一点,我甚至觉得连监察委员会都可以废除。我们全校学生加起来才六百人,为了这种小型高中的学生会,特地设置一个组织来监督,实在很没效率,还不如多找几个人进学生会来分担业务。 那么,假如非得设置监察机关不可,那会是什么样的学生会呢? 首先,学生会必须掌握钜额的预算。如此一来,学园的规模势必得设定得相当巨大,学生会也必须拥有一定程度的强大权限——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就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产生。 没错,这部小说起始于监察委员会,身为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才是最重要的角色。暑假泳装风波那一回,固定班底中只有郁乃学姐一人没有被画进彩页里,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因此想在这里大大强调一番,毕竟彩页空间已经无法再容纳一个人,而她在本集中也没有换上便服或泳装。 附带一提,我的高中母校并没有设置风纪委员会,白树台的风纪委员会是我杜撰出来的。说起来,我从来没有遇过母校有风纪委员会的人。这种组织与时代潮流不符,恐怕今后只能存在于虚构的故事中。从这个角度看来,它或许类似于某种款式的运动服或某种款式的泳装——因为太有魅力,所以才在人们的憧憬之下,永远存活于梦境中。 对了,在《月刊少年sirius》上连载、由yui老师作画的漫画版单行本第一集,与这本小说第三集是在同一天发售的(注23)。 一般来说,漫画版不会这么早就定案,当yui老师着手准备连载时,原作小说才出到第一集呢。我不禁回想起,必须由极少的材料画出学园一切的yui老师是多么辛苦;而我也在连载初期做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那就是画出学园地图。 我这人很懒惰,不会去思考剧情上不需要的要素,通常是等到需要它时再设定。由于这是文字,所以可以这样做,但漫画可不行。当yui老师跟我要学园地图和学生会办公室那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能跟对方说「我没有想那么多耶,你随便画吧」,因此只好试着依照作品的描述来画地图,结果才发现本作的建筑物全都异常集中在学园北侧,真是吓坏我了。 不过,我现在很庆幸能及早发现这个问题。多亏这桩插曲,我才能想出第二集最后一段小故事,也不必再害怕位置关系之间的矛盾。或许我早该在下笔前这么做——不,应该说,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注23 漫画版第一集,在台已由尖端出版,预计十月出版漫画第二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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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想一些更像运动项目的比赛,加点原创要素也无所谓。」 「那我选借物赛跑。」桐香志气满满地说道。 「喔?你擅长这个?」 「不过能借的东西只有现金,比如说一亿圆之类的。」 这种比赛只有你能参加吧。 桐香忿忿地在椅子上背对我,抱起双膝。 「别管我了,反正我又不喜欢运动。我的运动会就是筹备大会,反正当天我一定会待在会计室。」 我凝视着桐香娇小的背影,想起和她初次相遇的情景。当时,她把自己关在会计室,不肯接触外界;如今她已逐渐愿意敞开心胸,可是一遇到这种情况,又依然故我。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为什么不上课,也不清楚她为何当侦探。 「我们总不能特地为桐香设计出一项只有她能玩的比赛啊。」会长耸耸肩。「真要说的话,其实不是办不到,只是既然要逼他们让步,我希望能将这点运用在更有效的地方。」 「是的。毕竟只赢一项比赛,实在没什么助益。」美园学姐也持相同意见。 接着,这三个女人开始从去年的运动会中挑选有利的项目,并且重新研讨各项目的得分趋势。我怀抱着心中的疑问,出门帮大家买咖啡。 阿薰似乎察觉到我有心事,等大家回去后,他对我说: 「学长,其实你把桐香姐姐放在心中的第一位,对不对?」 「咦?」 「这很像学长的作风啊。你好像完全没把心思放在作战会议上。」 「嗯……」 我居然被一个小我三岁的学弟看穿,真丢脸。我仰躺在床上,顿时全身无力。 「我在想,这样真的好吗?」 「哪样?」 「大家好像把运动会当成一种比赛。」 「运动会本来就是比赛啊。」 「嗯,这……话是没错,但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实在很难解释,而且仔细一想,这种想法实在很天真,我根本说不出口。 「学长是不是在想,运动会理应是挥洒汗水、尽情运动的日子,不应该围绕著作战、协商、让步、三千万之类的铜臭话题,对吧?」 「阿薰,我有时候真的会被你的敏锐吓到……」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无论是会长、美园学姐或桐香,个个都摆出一副无情的赌徒脸孔,总觉得只有我一个人被留在原地。 「我也觉得很遗憾。」 阿薰在床缘坐下。 「狐彻姐姐跟美园姐姐都很擅长运动,所以可以乐在其中,但桐香姐姐当天一定开心不起来。」 没错,那丫头之前也说过园游会时要躲在学生会办公室。虽然我已经说服她和我一起逛园游会,但运动会就没办法了。运动会和园游会不同,光是在旁边看着,一点都不有趣。 「因此,该怎么说呢,我对胜负实在没什么兴趣……我宁愿桐香过点像样的高中生活,这样我还比较开心。」 阿薰咯咯地笑了。 「我好羡慕桐香姐姐喔。」 「嗯?为什么?你羡慕她躲在会计室吗?」 「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然而阿薰不再开口,只是爬上床躺在我旁边。 「啊,抱歉。」 我赶紧起身。我总忍不住像以前一样随意躺在下铺,但这可是阿薰的床。 「学长可以跟我一起躺呀。」 「不要啦,很挤耶。j 不知怎的,阿薰无精打采地将脸埋进枕头里,我则回到书桌前。真不敢相信,刚才桐香居然在这里和会长及美园学姐谈话。我之所以觉得缺乏真实感,会不会是因为至今我还不能投入运动会的胜负之中,认为作战会议跟自己无关呢? 可是,有可能是她们早已拿出统筹八千人学园的气魄在战斗,我却只是活在自己的小圈圈里。这么一想,就令我感到惭愧不已。 然而,活在小圈圈里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在班上一问之下,我才知道一般学生的感想跟我一样。 「运动会,嗯……运动会啊。」 「一开始是很有趣啦。」 男生们支支吾吾地面面相觑。 「一开始?」我偏头问道。 「毕竟体育科实在太强啦。」 「一旦积分拉开,最后的比赛项目就变成只是在消耗时间而已。」 「可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把骑马打仗放在最前头,否则后面的比赛会很没劲。」 「干脆把后面的比赛配分拉高不就行了?」 「不行啦,这样会跟难看的猜谜节目没两样。」 「而且参加前面项目的人会觉得很空虚。」 在一旁听着的女生们似乎也有话想说,于是加入话题。 「你们在聊运动会吗?」 「喔,原来是在聊规则呀。牧村是学生会的人,那不就可以共同制定规则吗?」 「可是啊,不管制定什么规则,反正今年还不是会输。」 「就算天王寺会长再强,她又没 办法一个人对付所有人。」 想不到大家的反应很冷淡,真令我意外。 「不然,你们觉得让白队多一点额外优势如何?大家是不是会比较有干劲?」我试探性地问道。 「哎,问题也在这里啦。」 「重点不是这个。」 大家相视颔首。那么,问题到底在哪里? 依照惯例,出来简单扼要说明的又是班长叶山同学。 「这个嘛,其实我们起先都觉得应该不会输,每一年都是如此,毕竟白队也会把最强的人押在前面的比赛项目。」 如果初盘就连战连败,士气肯定大受损伤,因此以往的做法是分配一些强者去参加初盘的比赛。 「此外,白队一个人只能参加一项比赛,但红队因为体育科人数稀少,所以必须一个人参加好几项比赛,这对他们的体力是极大的负担。」 「我想也是。那情势一开始就对体育科不利嘛。」 「我记得去年一整个上午,他们都死气沉沉的。」其中一名男生说道。 「而且我们的积分好像略胜他们一筹。」 然而吃过午饭、结束午休后,情势为之一变。白队已使出所有王牌,但补充热量后的红队开始积极反攻,即使他们的身体仍有些疲累,再怎么说也是体育科的学生,一般学生绝不是对手。无论是去年、前年或大前年,每年的发展都如出一辙。午后的白队绝地大反攻,让情势在比赛才比完不到一半时便已成定局。 「这种输法,不是显得我们好像是坏人一样吗?」 叶山同学此言一出,周遭的人都垂下肩膀。 「谁教我们人这么多。」 「我们好像那种被少数菁英剿灭的小喽啰喔。」 「跟电影『三百壮士』没两样。」 「对~就是那个!」 「所以啰,牧村。如果给我们更多优势,只会显得我们更加凄惨啦。」 「就是嘛,我想跟他们公平对决。」 「我想以看起来公平的规则跟他们对决,最好还能赢得漂亮。」 「我的亲戚们都会看电视,我不想输得太惨啊……」 大家的意见比我更小鼻子小眼睛,听完真令我略松一口气……呃,等等! 「电视?」 「咦?你不知道吗?地方电视台会现场直播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喔。」 叶山同学理所当然地说道。对了,他们好像说过电视台会报导我们的园游会,原来运动会也是啊。 「我们学校的加油大赛可是很厉害的。」 「今年美园学姐她们应该会当啦啦队的队长吧……」 「就把这点当成唯一的期待吧,反正我们稳输的……」 「好希望能多体会一点运动会的乐趣唷。」 「既然如此,」我小心翼翼地说道。「何不干脆放弃跟体育科一决胜负,过一个普通的运动会呢?」 「那就没意义啦!」 「这样就不是白树台了!」 「想参加普通的运动会,去其他学校不就得了!」 我被群起公干。虽然大家小鼻子小眼睛,却是不折不扣的白树台学生啊。 在我仍陷在小圈圈里时,运动会的筹备过程已逐渐进入总动员的阶段。隔天放学后,我前往资讯科。 「喔,牧村,真难得啊。」 我一踏入光鲜亮丽的资讯科校舍,右方便响起招呼声。一名头发乱翘、戴着眼镜、看起来跟大学生没两样的男子快步走下楼梯,他是资讯科的峰岸老师,是当时那桩作弊案件的委托人。 「怎么?你终于决定要转到我们科吗?」 不知为何,这个人很希望我转到资讯科。 「没有啦,我已经打消念头。我又没报名转科考试,而且第二学期也开始了。」 「嗯?放心,我们学校很好通融,你随时都可以报名转科考试,而且随时都可以转科,只要班导签名就完成手续了。」 「还真的是超好通融……」 「就是这样!牧村,来吧来吧!」 峰岸老师把转科申请书硬塞过来。 「没、没关系,我读普通科就好!」 「难道你甘愿平凡过一生吗?」干嘛扯那么远?「唯有科技创投公司,才能让你发展诈骗长才!」 我也可以在别的地方发展诈骗长才啊——不对不对,差点被他牵着鼻子走,我要当个奉公守法的人啦。 「我今天是代表学生会来向资讯科借机器的。」 「嗯?学生会?有什么事吗?」 「就是运动会……」 「喔!运动会啊!我也会参加教师对抗赛喔。怎么样,今年稳赢的吧?」 「我们会加油……」 「我知道了,你们想利用我们的高效能机器跟分析软体,让体育科的战力数据无所遁形,对吧?」 「我很想说『怎么可能』,但实际上就是那样,老师猜得超准的。」 桐香、会长跟美园学姐都在教室等我。 说是教室,其实是资讯科的专用教室,里头有几张电脑桌并在一起,看起来真像一间科技创投公司的办公室。 「日影,太慢了!」 抱膝坐在最前面椅子上的桐香鼓起腮帮子。 「抱歉,我刚才被老师绊住了。」 「那我要拉上窗帘啰。」美园学姐走近窗边。黑板前的投影布幕已拉下来,投影机也已准备好。 「开始吧,伊藤社长。」会长说。 一名瘦巴巴、面有菜色的男子杵在投影机旁,眼镜在黑暗中射出光芒。他说:「让你们瞧瞧只有睡两小时的我所做出的伟大成果!」 这位是一贯以熬夜自豪的it社长,伊藤学长。他的黑眼圈超重,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用油性笔自己画上去的。他身兼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企划局长之责,也曾在好几起案件中助我们一臂之力,但是—— 「启动power point!请看我的华丽简报!」 ……我就是没办法发自内心尊敬他。 「去年为止的程式,只是单纯计算出各项目参赛者的积分均值,今年经过改良再改良,改为动态、强占式排程,将创新的结构改为基本要素……」 「讲国语。」会长冷冷地打断他。幸好,我差点就要亲自出马吐槽他。 「也就是说,程式可以判断出哪种规则最适合我们。」 「干得好,伊藤社长。」 简单说来,就是我们想问问电脑:白队该如何获得胜利? 投影机投射出来的名字与数值清单分成好几种颜色,到处都有重点提示,伊藤学长每敲一次键盘,画面就快速卷动,看得我眼睛好痛,但内容我完全看不懂。 会长、美园学姐与桐香都兴致勃勃地探出身体检视清单。 「嗯,让柔道社和剑道社那些家伙集中参加吃面包赛跑,竟能将我方胜率提高零点四。」 「意想不到吧?而且,团体竞赛和个人竞赛的最佳配分比例是七比三。」 「只要在上午增加三项比赛,下午减少四项比赛,我方胜率就会超过16%呢!」 「把啦啦队的预算增加一倍,叫她们去参加加油大赛——」 他们四人正热烈讨论着。大量的数字滑过我的视网膜,流泻在无意义的山谷间,像这种时候,如果兔子在的话,至少我还能喂喂饲料、帮它梳梳毛,不会闲闲没事做,但很遗憾,这里是线材一堆的电脑教室,绝不可能带兔子进来。那么,我该如何填补这段空虚呢?还是说干脆回学生会办公室…… 「——影,日影!」 我回过神来,吓一大跳。 桐香正摇晃着我的肩膀,会长、美园学姐和伊藤学长也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在昏暗室内的萤幕逆光中,大家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可怕。 「你在发什么呆呀,认真想一想好吗?」 「想一想,嗯、呃,想什么?」 「当然是想想该怎么打败体育科呀!」 「喔,嗯……」 我正想着是不是该说实话时,会长推了我的背一把。 「日影,你这次特别没干劲耶。怎么回事?如果有什么心事,不妨直接说出来。」 「喔,呃……你们觉得这样做有趣吗?」 气氛为之一变。糟糕,我说得太白了。 「呃,我没有恶意,我的意思是……」 「还有比这更有趣的事吗?」 「耍心机、勾心斗角,实在太有趣了!」 「熬夜写程式就是我的人生乐趣!」 「这可是三千万圆耶!」 瞧他们回答得多流利。这些人在这方面还真是始终如一。 「日影学弟,你觉得不有趣吗?」 美园学姐眼神真挚地凑过来。我连人带椅往后一退,将脸别开。 「没有啦,就是……我们班的人……」 我将班上同学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们。由于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楚大家的,于是脑中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幻想大家纷纷对我投以责难的目光,好几次都差点讲不下去。 「所以呢……呃,我只是想表达一般大众的意见。不好意思,讲这个好像没什么用处……」 我越讲越小声。正当我开始后悔地心想「早知道就不说了」,会长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好刺眼。 「伊藤社长,先中断体育科的战力分析,帮我准备一下全校网路问卷。」 「……啥?喔……」 伊藤学长的眼睛在厚重的镜片后方眨呀眨。 「我也真是的,居然忘记学生会代表应尽的本分,应该是为学生谋福利才对!我现在马上做问卷,你立刻帮我上传。」 「……会长?请问……」 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满心以为自己是否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战战兢兢地朝会长的背影发问。 「日影,谢谢你。」 「……咦?」 天王寺狐彻回过头来,露出白夜般的笑容。 「我差点就失去当学生会长的资格呢。」 「……路易学长,你开心吗?」 前往第二男子宿舍进行第二次预备协商时,我对魔王陛下提出相同的问题。 「嗯?吞噬可怜的祭品,可是令我开心不已!呵哈哈哈哈,看啊,他们与猪无异!」 「因为那的确是猪……」不就是姜烧猪肉便当吗…… 路易学长将便当扒个精光,连最后一颗饭粒都不放过,然后将空便当盒塞进垃圾桶。 「生者之苦,即为我魔者之乐啊。」 「不是啦,我是问你在运动会中玩得开不开心。」 「嗯?战斗岂为欢愉之事。」 路易学长将卫生筷折成两半,丢进垃圾桶。 「与天王寺之战为我血之宿命。体内的诅咒之血,令我刺痛难当!」 「的确不是该开心的时候……」 「我的黑暗半身正呢喃着……吃面包赛跑的面包是甜青豆面包……两人三脚是男女一组……午休后要跳土风舞……」 「我看你根本开心得不得了……」 「你们人类的命运,只到我魔族蹂躏人间之日到来为止,尽情享受所剩不多的时间吧!」 「被魔王陛下这么一说,总觉得好像真的会那样。」 即使听到会长放下身段感谢我,我心中的疙瘩依然没有消失。 由于我不经大脑的发言,现在全校的运动会网路问卷应该正在实施中。当中的问题不乏为:你想要什么样的运动会?你最期待运动会的哪一部分?什么样的活动最令你雀跃? 那么——我呢? 我不知道。嘴上讲得头头是道,其实我压根儿没想过自己想要什么样的运动会,只会讲一些没建设性的废话。我才是那个没资格担任学生会干部的人吧? 「现在才做问卷,我看天王寺已是穷途末路了。难不成她以为学生中有人正巧是封魔师的后代?咯咯咯咯……」 既然校内有魔王,为什么不能有封魔师什么鬼的?我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设定的啦。 「对了,路易学长,你去年也赢了会长对吧?可是,你老是把复仇什么的挂在嘴上,讲得好像输了一样,这又是为什么呢?」 「天王寺没有输,因为她并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例如王冠和圣剑。」 圣剑……他该不会是指政权吧? 「实际上,那厮在骑马打仗中孤军击溃我魔王军半数以上的龙骑兵,何来败北之说?j 我最同情的是当会长的马的那三个人,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今年该不会要我去当马吧?不对不对,这不重要,现在路易学长所说的话才重要。 会长并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原来如此,的确没错。白队输掉后并没有失去什么,因为运动会的实权原本就掌握在体育老师跟体育科手里。红队不是在和白队争夺权力,而是好心把它拿出来当作赌注。 难怪协商总是谈不定,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仔细想想——我对自己说道。这很重要,我觉得话题终于来到我有可能掌控的部分,说不定可以谈些跟预备协商扯上边的事。 「……那这样吧,路易学长。你认为帮我们白队增加些什么风险,可以让比赛更有看头?」 我字斟句酌地问道,然而一说出口,我不禁觉得这仿佛是在问自己:日影,需要在你身上加诸何种风险,才能让你更投入运动会的筹备工作? 只见路易学长眯起独眼答道: 「从神之宝座上跌落……偿我受诅血脉之怨恨……」 糟糕不行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这是魔族语啊。 「……然后使牛只们跟随猪只的脚步受死……以地狱的炭火——不对,是以地狱的业火焚烧,烧得皮脆肉多汁……」 你接下来还想吃牛排便当喔。 我告别路易学长的寝室来到走廊,正要前往玄关时,恰巧与从大厅走来的t恤短裤男子碰个正着——是宫里学长。 「喔,牧村,你今天也来找泷泽啊?多亏有你。那家伙好像很喜欢你喔。」 「咦……是吗?他应该只是喜欢我带来的便当吧……」 「可是他说:『魔界村回荡着曼德拉草(注11)的旋律,冰牢为之开启,恒苦大公爵为之苏醒,召集天下所有的使徒。』所以我想他应该很高兴能跟你畅所欲言。」 「你怎么听得懂?你听得懂魔族语?」 「嗯、嗯……这个嘛……」宫里学长别开视线。「跟他住在同一屋檐下,久而久之就听懂了。」 放眼全世界,大概找不到比这还无用的才能。 「呃,可是也不要因此对我寄予厚望喔,毕竟我只听得懂大略的意思,而且我跟他没那么要好。」 「这、这样啊。」我盘起胳膊思索。「但是,我还是希望学长可以给我一点提示。 (注11 风茄,其根部长期用于巫术仪式。) 我完全不知道要撒出什么诱饵,才能让他和我们达成协议。」 「你不是已经在撒饵钓他了吗?我说食物。」 「话是没错啦。」 干脆 跟他说,若是我们输了,就给他一年份的学生餐厅餐券?不行不行,这种预算案不可能通过,再说红队不是路易学长一个人的,必须顾虑到其他筹备委员的想法才行。 「不然,我不着痕迹地帮你问问他好了。」 「真的吗?谢谢学长。」 「其实我觉得这样好像背叛了泷泽,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不过想想我也是普通科的一分子,他可是我的敌人啊。」 「不好意思,对学长提出奇怪的请求。」 宫里学长露齿一笑,拍拍我的肩膀。 「没关系,反正我觉得挺有趣的。虽然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泷泽相处,但一想到他是敌人,就觉得还是瞎掰得出话题。啊哈哈,仔细一想,他可是自称为魔王耶,怎么想都是敌人啊!」 我和情绪越来越亢奋的宫里学长交换手机号码,接着离开第二男子宿舍。九月的白天还很长,染上淡淡夜色的天空被树梢切割得凹凹凸凸。学生们的跑步吆喝声,从某处传进耳里。 「——白、队、加油!白、队、加油!」 穿着普通科运动服的人影在林间若隐若现,他们正在为运动会练跑。见状,一股压迫感蓦地袭上我心头。 连一般学生都那么拚命,我呢? 我之所以迟迟拿不出干劲,是因为不知道该将干劲投注在何处。我无法像会长和桐香她们一样,死命抢夺运动会的筹备权,预算编列权;也不像班上同学已被体育科痛宰好几回,所以发誓今年非雪耻不可。当然,我也没什么东西可失去,因此不像体育科决心死守自己的圣域。我既非魔族,亦不曾被光之一族迫害过,所以不像路易学长一心想复仇;当宫里学长愿意帮我打听消息时,我反倒松一口气,庆幸自己不必去做那件事。 我在人烟稀少的林间步道骤然止步,猛打哆嗦。明明现在仍值秋老虎时节,即使太阳已西沉,也热得直教人冒汗,我却…… 这是——我记得这种感触。截至半年前,我仍是个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人,那时的我完全不认识桐香,也不知道学生会办公室在哪里;在鲜活的景致中,唯有自己仿佛拙劣的合成照片,显得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我依然是个外人。 我没有好好扮演白树台学园学生的角色,也尚未舍弃随波逐流的墙头草性格。 我拍拍自己的双颊,接着摩挲左胳膊的臂章,感受那股粗糙的触感。我不是学生会书记吗?振作点! 当晚,宫里学长很有效率地寄了电子邮件给我。 『你知道泷泽去年本来打算参与学生会竞选吗?』 我吓得赶紧从双层床的上铺跳下来,正在预习功课的阿薰吓得回望我一眼,我向他示意「抱歉,没事」,然后回信。 『不知道。他参选了吗?』 学长随即回信给我。 『那家伙没有朋友,找不到人当他的副会长,所以放弃了。』 我想也是。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逮到路易学长的弱点,我的睡意顿时一扫而空。乍看对凡间俗事毫无兴趣的魔王陛下,竟然想当学生会长?这么说来,他确实对天王寺狐彻这个人抱有强烈的竞争意识。 我回到床上抱着枕头,瞪着宫里学长的邮件思考。 这下子就拼凑起来了。那愚不可及、高风险的唯一路径——但这样真的好吗?我一再扪心自问。这种事可不能随便尝试,一旦对手接受我们的提案,就再也无法回头。 不…… 我翻身仰躺,盯着横亘于天花板与自己之间那股半吊子的沉默。 下决定的人是会长,而她八成会放手一搏。这就是天王寺狐彻的作风。 与红队的下一场协商,在翌日的体育科校舍会议室中举行。 红队的参加者除了路易学长,尚有八名筹备委员随侍在魔王陛下的宝座两侧(若是他们听到这种说法,八成会向我抗议)。不愧是体育科的学生,身材真好,明明和我们穿着同样的制服,个头也没有特别高大、肌肉没有特别发达,但姿态和眼神就是跟一般学生不一样。瞧他们一字排开,压迫感真是非同小可。 然而,我们的天王寺狐彻毫不看在眼里,劈头说出重点。 「如果白队输了,我就辞掉学生会长的职务。」 筹备委员们顿时脸色大变,戴着眼罩的路易学长也睁大眼睛(虽然很难辨认),连坐在她身旁的美园学姐和桐香,明明早已知悉却也为之一愣。 「以前的我只想坐享其成,在此我向各位赔罪。以运动会的筹备权来说,我想这应该是最好的赌注,如何?」 会长在此停顿,环顾红队的每一个人。 这堪称一次成功的先发制人,每个人都愣住了,瞧瞧站在路易学长后面负责写白板的枫花学姐,她连手中的白板笔掉了都没发现。 「你,你是认真的吗?」 一名二年级女筹备委员终于率先开口。 「你们可是连战连败耶,这样好吗?」 「当然,前提是我们必须舍弃旧有的比赛与计分方式,重新讨论。」 「然后咧,你们是不是想藉机逼我们同意不平等条约?」 魔王陛下身旁的二年级男学生皱起眉头。会长不假思索地答道: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更基本的事情。我们双方至今围着桌子所做的协商都称不上是协商,所以,我才希望让我们站在同样的起点上来好好讨论运动会。」 「呃,可是……」 「等等,这太突然了吧?」 「喂……」 筹备委员们开始交头接耳。迄今,他们总是坚持延续往年的做法,直到这一刻,会长才使这道铁壁出现一点裂痕。 然而,魔王陛下不为所动,真不愧是被封印在冰霜地狱长达一万年的魔族之长。 「天王寺,你不当学生会长,对我们有何好处?」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筹备委员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路易学长。只见他将眼镜往上一推,继续说道: 「就算你辞职,也只是换成你身旁的副会长接任而已。再过不到三个月,又是下届学生会选举的起跑日,届时你只要再度参选,还不是马上复位?」 筹备委员们开始议论纷纷。 「泷泽他……」 「嗯、嗯……」 吞咽声此起彼落。 「他在说国语……」你们在意的是这个喔?不过我也吓一跳。 不用说,魔王陛下大发慈悲使用我们能理解的国语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也是他最大的目标。 路易学长站起身,指向会长……不对,他所指的人是会长右侧的美园学姐。 我一时之间不懂他的意思。一旁的桐香肩膀频频震颤,美园学姐则面不改色地回瞪路易学长说: 「你想要我先辞职,对吧?」 我屏住气息。搞什么?更令我吃惊的是,路易学长点头了。 「没错。然后,天王寺必须指名我——路易纳·水龙担任副会长,接着再辞去会长之职。」 「……喔?j 会长笑了。这抹笑容,是狮子面对敌人的笑容。 我终于了解路易学长的意思。任期中,假如无人担任会长,必须由副会长出马代理,负责剩余任期的大小事。 也就是说—— 如果白队输了,就必须把会长的位子让给路易学长。 这很合理。我们想要的战利品是运动会的筹备权,既然如此,败北的代价绝不能仅仅是失去权力,必须将学生会的经营权拱手让出才公平。这样的逻辑,合理得令我发毛。 然而,我们没有盘算到这一 点。 我们原本以为,只要会长发表卸任宣言,对方就会上钩,答应和我们重新拟定规则。我太小看泷泽琉威那这个男人。 我初次见识到泷泽琉威「狡诈且人性」的一面。 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不对劲?为何他这么想当会长?这个人还留了一手,我认为他的动机,不只是单纯想获得权力或扳倒天王寺狐彻;原本想看透这个人,不料却正中他下怀。 会长扬起嘴角,拉开椅子起身,对路易学长伸出手。 「好啊。如果我输了,就把宝座让给你。」 如果输了——这四个字在我脑中逐渐龟裂。这样好吗?这样真的好吗? 路易学长冷冷地回绝会长伸出来的手。 「别碰魔族后裔!你想被诅咒吗?」 说来奇怪,我听到这句话反而大松一口气。因为他终于变回魔王了。 我认为天王寺狐彻最大的武器,就是总能掌握讯息脉动。 和红队首次协商成功后,她马上要求广播社、it社与两个新闻社对全校公开发表讯息。 ——如果白队输了,她就将学生会长的位子让给运动会筹备委员长。 不到一天,这件大消息就铺天盖地席卷广大的白树台学园;隔天放学后,朱鹭子学姐旋即冲进学生会办公室。 「你是认真的吗?狐彻,你是白痴吗?」 朱鹭子学姐来势汹汹地对会长兴师问罪。只见会长仰靠在办公椅上,若无其事地答道: 「我是认真的啊。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我好高兴喔。」 「我、我才不管你的死活!居然把学生会长一职拿来当赌注,你在想什么!」 「这就怪了,运动会筹备权被拿来当赌注时,我看你也没说什么啊。」 「唔……」朱鹭子学姐语塞。「这、这两件事的严重性不一样!」 「对,你说的没错。所以今后进行规则协商时,逼他们让步容易多了。」 朱鹭子学姐扶额叹气,摇了摇头。接着,她望向坐在副会长席书写的美园学姐。 「竹内同学,你不阻止她吗?这可不光是狐彻的问题喔,第一个被逼辞职的人就是你耶!」 「没办法,如果不先让对方坐下来与我们协商,局面会僵持不下。」学姐泰然自若地答道,然后瞥向我补充一句:「况且,这可是我心爱的日影学弟的提案。」 你何必多说这一句呢?朱鹭子学姐开始瞪我了。 「……不,呃,我没说要让出会长的位子……」 很意外的,朱鹭子学姐没有多加追究。 「然后呢?想好比赛规则的大致雏形了吗?」 她无奈地问道。 「你不问我如果输了怎么办吗?真不愧是朱鹭子,当了三年的第一夫人果然不是白当的。」 「反正问了也是白搭。废话少说,快把具体计划说出来。」 会长正欲开口时,学生会办公室的那扇双开门猛然开启,郁乃学姐直奔而入。我第一次看到她这么慌张。 「小狐,你的宣言是真的咩?郁乃小姐可不准你把会长的位子让给那个脑袋开满黑蔷薇的家伙!与其让给他,还不如让给我!」 「前提是『如果白队输了』。我并不打算输,这是为了求胜而撒下的饵。」 「我们连续惨败三年,真亏你说得出口!既然你敢说大话,想必准备了必胜无疑的规则提案呗?」 「那当然。我正打算——」 事情还没结束。会长还没说完,门扉又被打开,阿薰连滚带爬地摔进来。 「狐彻姐姐,好、好多人都杀过来了!」 我连忙冲过去扶起阿薰,带他离开门边。接着,走廊上的大批学生杀进办公室,每个人眼中都杀气腾腾。 「会长,真的假的啊!」 「你要辞职吗?」 「你未免太不负责任!」 「园游会快到了耶!」 「你在想什么,我们可是一直惨输耶!」 「我绝对不认同!」 抗议声如雨般落下,我的腹部深处顿时一阵燥热。门的另一端很快又聚集一群看热闹的人,大嚷些听不出是怒骂还是什么的叫声。 对了,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我想要这股直击我的心脏、为我点燃引擎的热能。 「肃静。」 会长此言一出,群众顿时噤声。 「不要推挤,这样很危险。运动会还没到就受伤,这样还得了?」 只消这么一句话,走廊上的议论声便逐渐消失。只是,群众的热度并没有因此消失,而是笼罩在他们头上,随时可能爆发。 会长站起身,缓步走向门边。蜂拥而至的学生们屏住气息,注视会长。 「我不会辞职的。我相信各位,相信你们一定能获胜,所以才会赌上会长的位子。你们又是怎么想的?今年也想输给他们吗?」 现场猛然卷起一道强烈的声浪:怎么可能!少瞧不起人!谁要一直被压着打!今年、今年、今年、今年一定要—— 会长止住兴奋的漩涡,高举拳头。 「——一定要赢!」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还以为校舍要崩塌了。会长登高一呼,现场便有数百个,不,超过一千个拳头群起响应。「好,大家去练习吧!去慢跑!去练跑!」会长一声令下,走廊和楼梯响起的大量脚步声竟长达五分钟之久,可见人数之多。我想,他们排起来至少能挤满整条三楼的走廊。 学生会办公室终于恢复宁静,会长关起门来,低语道: 「呼,总算把他们赶走了。群众心理真是可怕,幸亏他们很好操控。」 「拜托你不要讲出来好吗……」亏我还感动一下呢,把我的感动还来! 此时,喀嚓一声,我的眼角瞄到会计室的门应声开启,一条黑白相间的缎带探出头来。 「……大家都出去了吗?」 桐香从门后小心翼翼地环顾整间房问道。 「放心吧,你可以出来了。」会长笑道。 「那可不一定,体育科的间谍说不定还躲在什么地方。」 桐香眼神充满戒心地将连接走廊的那扇双开门打开一条缝,探头往外瞧。然后,她又关起门回到会议桌的末席坐下。 「好啦,大家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没人发问。我心底那股蠢蠢欲动的野性冲劲压过所有声音,大声告诉我答案。朱鹭子学姐、郁乃学姐、桐香和我,应该都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我一看就知道了。美园学姐微笑着将白板拉至会议桌旁,阿薰手忙脚乱地跑到冰箱帮我们准备茶水,至于朱鹭子学姐和郁乃学姐则互使眼色,双双入座。 「绝不能让那个魔王大人扳倒小狐。」 郁乃学姐的眼镜反射出光芒。 「是呀。不久就要举行大选,我希望他不要故意找碴。」 朱鹭子学姐也嘟起嘴来。 「日影,你快点坐下,我们不能让狐彻在这种时候输掉。」 桐香拍拍她身旁的椅子说道。 立场、目标各异,甚至互相敌对的我们,此时全为了会长团结在一起。 我们不想让会长输在这里。因为,我想亲手打倒她。在那之前——直到学生会大选的开票瞬间,天王寺狐彻必须君临天下。 我终于找到战斗的理由。 待所有人入座,会长也坐下来环视我们,故弄玄虚地说道: 「好,我来说说自己所拟定的运动会规则。只要规则通过——我们就赢定了。」 第六 次运动会的红白协商,于星期一的下课后举行。 地点和初次协商时一样,是在体育室大楼,而且我们指定要在一楼的教师大本营——体育室,而非三楼会议室。 「筹备委员们一定会认为,老师在后面排排站对他们比较有利,所以应该不会拒绝这项提议。」会长事前如此预测,事实上也是如此。系着红色头带的近三十名体育老师们在体育室墙边豪迈地围成人墙,路易陛下大摇大摆地坐在正中央的寒酸会客桌后的三人沙发上,其他筹备委员则满脸不悦地站在沙发旁。 我们这边也是全员到齐。会长打头阵,接着是并肩而行的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然后是郁乃学姐,最后则是我和躲在我背后的桐香。我们在体育室的桌子间穿梭,踏入敌营。 「喔……」路易学长眯起没有戴眼罩的那只眼睛。「你连元老院的首长和星之天秤的调停者都带来了?你终于拿出真本事啦,天王寺。咯咯咯……」 他大概是指朱鹭子学姐(议长)和郁乃学姐(监察委员长)吧?我很好奇老师们是如何看待陛下的魔王言行,观察后发现每个人都无视他。嗯……其实这样做挺聪明的…… 「喂,天王寺,快点把事情办一办。」科主任大和田老师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指定在体育室协商,不过,我们也是有工作要做的。」 「我知道,马上就好。因为,他们应该会爽快答应我们的提案。」 「最好是啦!」 其中一名筹备委员没好气地呛道。 「难道条件真的对我们这么有利?我才不相信。」 又有一人皱起眉头。为了消耗对方的耐心,会长刻意停顿许久才再度开口。 「没有什么有利、不利的,我所订的规则不会偏袒任何一方。我是学生会长,心中只想着要让全校学生玩得尽兴。」 「……什么意思?」 路易学长低声问道。他似乎瞥了我一眼,好像注意到此言与预备协商时我说的话有所关联。 「我对全校学生做了针对往年运动会的问卷调查。你想知道结果吧?」 「有话快说!」筹备委员粗声粗气地说道。 「本次的问卷调查,主要是针对学生们是否在运动会中享受到乐趣。」 美园学姐手持调查报告说道。 「百分之八十二的学生认为『起初很有趣,后来却越来越无聊』。至于原因,最多人给的答案是『和体育科的积分差太多,根本不可能逆转』。」 学姐在此稍事停顿,缓缓扫视体育老师和筹备委员们的脸。他们似乎还听不出言外之意。学姐继续往下说。 「有九成体育科以外的学生觉得『后来越来越无聊』,很有意思的是,同样有七成体育科的学生抱持相同看法。即使连战连胜,他们仍然认为运动会不有趣。总务执行部认为应该正视这项事实,来制定今年的规则。」 「所以才说要订一个增加弱队优势的规则啊!」 大和田老师满脸不悦地说道。很显然,他想要我们快点讲完快点结束。然而会长摇摇头。 「老师,那不是重点。该由谁来判断规则是否妥当?若是太重或太轻,协商又将停滞不前。我希望大家想想最基本的部分。重要的不是红队白队谁输谁赢,而是无论实力多么悬殊,大家仍能坚持到底、享受比赛的乐趣。」 「那你说啊!我们还能怎么做?你知道两队实力有多悬殊吗?」 大和田老师青筋暴露地大吼。会长不假思索地回答: 「很简单,只要制定一个不到最后项目,绝对分不出胜负的规则就好。」 「啥?」 「你在胡说什么?」 「喂,该不会是……」 筹备委员们一个个开始鼓噪,甚至还有人逐步逼近。 「你该不会想跟拙劣的猜谜节目一样,让最后一题分数乘以一百倍吧?」 「若是你敢这么做,所有人都会一开始就失去干劲喔!」 「拜托你认真点好吗?不要以为什么烂规则我们都会接受——」 「不是这样。」 会长厉声说道,令委员们瞬间噤声。接下来这一句话,更使他们全员屏息。 「一战分胜负。无论前面的项目赢得多风光、输得多惨,只有打赢最后一场骑马打仗的队伍能获胜——我打算制定这项规则。」 众人呆愣片刻,接着怨声载道。 「不要闹了!这样不是更扯吗?」 「那其他比赛不是一点意义也没有?」 会长猛然拍桌,每个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吭一声,唯有默默坐在正中央的路易学长面不改色。 会长以眼神横扫敌军,然后低声说道: 「绝对不会。因为能参加骑马打仗的人数,将取决于骑马打仗以外的全项目成绩。」 体育室的凝重氛围,在此瞬间冷却、软化。 「能参加的……人数?」 大和田老师皱起没有眉毛的眉头。会长面对那张诡异的面容,丢出印有规则草案的纸张。「欢庆运动会计划无敌刺激骑马打仗!」这行字好显眼,我看了眼睛好痛。 抓住众人目光的会长,气定神闲地继续解释。 「换个角度来说,这项规则算是积分制。比如去年有二十二个比赛项目,共计有九十六场竞赛,最后红队获得八十五胜,白队获得十一胜。若按照往年的规则来看,八十五大于十一,红队稳操胜算,因此所有竞赛还比不到一半,就能确定白队绝不可能翻身。可是『无敌剌激骑马打仗』就不是这样,这个数字将成为能参加最终战,骑马打仗的小组数量,也就是红队八十五组,白队十一组。」 会长暂且停顿,等待话语在听众脑袋中发酵。光看他们的表情就能明白,这些人已渐渐接纳我们的说法。 「当然,你们红队今年势必也会一路赢到底,压倒性地占上风,搞不好最后会演变成一对一百这种局面。可是即使如此,我方最后仍残留一线希望。而且,无论是参加哪项竞赛的学生,都会抱持自己拿下的一胜或许将帮助队伍获得最后胜利的想法。大家想要的,是这样的运动会啊。」 筹备委员们面面相觑半晌。他们并非不了解这项提议的用意,只是单纯不想让天王寺狐彻称心如意而已。 有鉴于此,朱鹭子学姐往前踏出一步。 「看来,我得向各位解释一下为何最终项目是骑马打仗。」 在天王寺狐彻慷慨激昂的演说之后,冰山公主的声音想必令大家耳膜疼痛。朱鹭子学姐同样将手上的资料递给大和田老师。 「其中之一的原因,是因为它是团体竞赛。再来,就是它不像拔河、丢球比赛那样严重受到人数影响。不过,最大的原因在于收视率。」 「收、收视率?」 老师们瞪大双眼,委员们也哑口无言,当场愣住。 「是的。有个地方电视台每年都会转播本校的活动,我们造访该电视台,向他们调来历年来的收视率变化资料。在此向各位报告,除了加油大赛,骑马打仗那时段的收视率明显比其他竞赛高上许多。」 「就算是这样,也、也不能靠收视率来决定规则吧?」 一名年轻的男体育老师面红耳赤地说道。朱鹭子学姐的声音变得更冰冷了。 「如果不顾电视台的收益而造成赞助商出走,谁要负责?」 「你说赞助商?」年轻体育老师猛然起身。「校内活动是学业的一环,怎么会扯上这种充满铜臭味的理由!」 郁乃学姐从会长和朱鹭子学姐之间站出来,准备给对方最后一击。 「我们可是从上到下、 从里到外仔细监察过三年来的运动会收支啰。你们管帐管得真随便啊,打算怎么消化那些累积已久的亏损?无法可想呗?除了拉赞助商,你们还有什么选择?」 「为、为什么学生会可以查运动会的帐!」 大和田老师满面通红地咆哮。我微微瞥向站在墙角、穿着泳装套上运动外套的撩人年轻女老师。一和我对上视线,她便尴尬地别过头去——是福原老师。她在偷拍风波中被我们抓住小辫子,现在沦为会长的棋子,为我们提供这次的情报。长年来的管理不善,让运动会成为财务的破洞,累积出庞大亏损。 至于找到这项弱点的人,当然是我们的会计——桐香。她和郁乃学姐联手检查运动会所有的经费流向,外行人所写的帐本根本瞒不过她们的法眼。 「有什么不好呢?大和田老师。这岂不是天赐良机吗?」 会长以极端讽刺的语气乘胜追击。 「这项提议对体育科来说可是百利而无一害,还能增加赞助商呢。这么一来,老师们也不必自掏腰包填补亏损。」 老师们要么咬牙切齿,要么欲言又止地瞪着会长。瞧他们不甘心的样子,看了真爽快。没错,或许你们自诩为运动高手,过去也都是凭着这股傲气来筹备运动会,但白树台的运动会已不再是单纯的运动会,而是牵涉到钜额的娱乐节目。这个负担对你们来说太沉重啦!怎么样?在牵扯到金钱的谈判桌上,你们这些体育老师是赢不了学生会的啦!原本互相敌视的总务执行部、监察、议会已经联手,蜕变为最强的学生会。 体育老师们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将视线落在自己指尖;当初的压迫感,如今已荡然无存。这就是我们特地指定体育室为协商地点的理由。原本被视为筹备委员们强大后盾的老师们,现在只是一群被会计监察吓得不敢吭声的鸭子,只会在背后削减筹备委员们的锐气。他们已经无计可施了。 此时,会长将最后的利刃抵向他们咽喉。 「来吧,泷泽。身为筹备委员长的你,该做决定啰。」 会长将骑马打仗的企划书递向路易学长鼻尖,凑过去低语。 「你懂吧?是骑马打仗。是去年,我用一只左手把你从马上拉下来吃土的『骑马打仗』喔!」 路易学长起身抢走会长手上的计划书,用力拍在桌上。随侍在后的筹备委员们吓得惊呼一声,动都不敢动。 魔王陛下直直瞪着会长说道: 「……今年轮到你跟蝼蚁一样在地上爬了。」 会长扬起嘴角,表情怎么看都不像一名挑战者。 「我很期待。」 第三章 it社社办的电脑彻夜不停地运转着。 就算是为了分析体育科所有学生的战力,也没必要这样硬操十几台高效能电脑吧? 我询问伊藤学长,他得意洋洋地答道: 「哼、哼、哼!它们正在模拟丢球比赛的所有抛球轨迹,而我是在制作拔河的力学模型喔。」 你怎么不把这股热情用在别的地方? 此时的会长,真是可靠得令我害怕。当然,像学生成绩这种重要资讯,体育科绝不可能流出,但夸下海口自称记得全校学生个人资料的天王寺狐彻,竟然凭空打出体育科所有学生的成绩。 「无敌刺激骑马打仗」的规则获得非常大的回响。白树台的学生原本就很喜欢庆典,发表消息的隔天,新闻社各报皆盛大刊出预测报导,也有热心人士迅速做出运动会宣传影片。 白队和红队之间的协商则进入最后阶段,第七次折冲居然还有电视台的导播还是制作人之类的人士出席。他是一个戴着黄色太阳眼镜,穿着纯白色t恤及短裤,披着粉红色毛衣并将袖子打结的四十岁左右大叔。 「哎呀~白树台的活动每次都好有活力好high啊,从零时到六本木都是寿司的barter耶。(注12)」制作人说着类似这样的话,提出骑马打仗的新规则提案。运动会筹备委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手上的提案简介。这也难怪,因为我初次听闻这项规则时也大吃一惊。 「……只要把大将干掉就算赢?」 「这规则……这样好吗?」 一般的骑马打仗是双方人数一致,时间截止时由残存人数多的那组获胜.,但这次的「无敌剌激骑马打仗」不能这样做,因为双方的人数一开始就不相同。 「因为我想要让整个比赛都原汁原味超有梗超劲爆,所以想制定一个随时都能逆转翻盘的规则,然后也不能忘了surprise!直到头带被抢走前,大将的身分绝不能曝光!就是这样啰拜托你们啰。」 所有人都愣怔地注视着制作人。 他的意思我也不是不懂(其实应该说有九成听不懂),但筹备委员们跟后方的体育老师们都没有跟电视台人员洽谈的经验,可以看出他们被唬得一愣一愣。 但这正是天王寺狐彻的战术之一。制作人只是佯装这是自己的意见,真正的提案者其实是会长。_ (注12 原文是把演艺圈行话随意拼凑在一起,但是没什么意义。) 会长提议的规则如下: ·发给两队的头带中,只有一条头带印着「将」字,系着这条头带的人就是大将。但是,「将」字是印在内侧,所以一般情形下是看不到的。 ·只要头带脱落或骑乘者接触地面,该组便淘汰。 ·一旦大将被淘汰,该队就算输。 真亏她想得出这种规则。 「好棒的规则啊,连我都想不到呢。」 真亏你能够脸不红、气不喘地老王卖瓜! 「这个嘛,既然不知道谁才是大将,就不会有人采用速战速决的无聊方式来比赛。我想这对人数多的那队应该也很有利才是。」 语毕,会长扫视桌子另一侧的筹备委员们。路易学长依旧在会长正对面盘起胳膊,将眼镜后方那只眼睛眯得跟针一样细;其他人则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下一秒,路易学长忽然双眼圆睁。 「咯咯咯咯咯咯!天王寺!蠢材!妨碍王之睡眠者,真是自掘死神之翼将降临其顶啊!」 周遭的人个个呆若木鸡,然后望向今天也负责写白板的可怜人枫花学姐。 「他好像是说『真是自掘坟墓』的样子……」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路易学长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 「你舍弃了自己唯一的获胜机会啊。如果是靠着砍下的首级多寡来决胜负,你还能多一点胜算呢。」 「喔?」会长挑起单眉。「利用少少的人数来化危机为转机,快速地边打边跑,这样确实很轻松。不过,没人想看这种节目。」 「我等着看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好啊,我接受!」 路易学长探出身子。 「不过,我想先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 「虽说先落马的那方淘汰,但有可能双方两败俱伤、同时落马。也就是说,届时必须仰赖裁判的判断。」 「这个嘛……」会长将视线从路易学长身上转向他身后的体育老师们。「当然就得拜托老师们啰。」 敌方开始议论纷纷。 「这样好吗?」 「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会长在这方面真是一点信用也没有。我懂他们的心情,假如我是他们那边的人,绝对也会起疑。 「让老师们来担此大任,应该是体育科的各位最能接受的吧?毕竟担任这种大混战的裁判,可不是外行人能轻易胜任。」 「哼,我还有另一个问题。」 路易学长轻瞥身后的老师们一眼,接着继续往下说。 「裁判会事先知道谁是大将吗?」 我感到不寒而栗。 这个人果然不是普通的怪人。我开始怀疑,他平常的怪模怪样该不会是装出来的吧?瞧瞧他,每次一讲正常的国语,洞察力就突然变得好敏锐。 会长愉快地反问: 「莫非你希望瞒着裁判?」 「那当然。」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路易学长后面的枫花学姐代替众人发问。 「如果在比赛中都不知道谁是大将,这样不是很难判定吗?这可是骑马打仗耶,届时会演变成大混战的!」 「正因为这是骑马打仗,我才有此疑虑。你看不出天王寺想耍什么花招吗?」 路易学长撂下这句话,伸手朝会长一指。 「一旦事先知道谁是大将,裁判就会在比赛中时时盯着大将,到时只要跟紧裁判的视线,便能轻易看穿大将的真面目。」 筹备委员们惊愕地将视线集中在路易学长及会长身上。 会长歪起嘴角。 「泷泽,算你聪明,我真是看扁你了。好啊,那就瞒着裁判来进行比赛,只要藉由检查当场掉落的头带来判定就好。」 「还有,我希望增加禁止事项。」 我感觉到路易学长已逐渐抓住会议的节奏,连电视台的制作人都只能咽下唾液,在旁静静观看。 「骑乘者不能碰触队友的头带。」 一时之间,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应该说,在座只有会长一人听懂。 「你怕我收买你们的人吗?」 「就算不是收买,但你们总务执行部很懂得如何操控他人吧?我当然得防患未然。」 一股震颤窜过我的背脊。 这个人真的有本事。换成我是会长,也会很想见识这场胜负。瞧瞧会长,她看起来多开心啊。 ——我希望自己某天也能让会长露出这样的表情。 「只要接受这项额外规则,你们就肯接纳制作人大人的提案吗?」 真不愧是会长,即使忙于和路易学长唇枪舌战,仍不忘将责任推给电视制作人。 「有何不可?」 路易学长徐徐坐下。之前一直屏住气息的几个人,这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我也想跟你确认一下,只有最后的骑马打仗可以让参加过其他竞赛的学生重复参加,对吧?」 「那当然。既然无法在比赛前掌握参赛人数,只好出此下策。」路易学长说完,继续压低嗓子说道:「不用说,如果有人没有参与任何竞赛,到时一定得参加骑马打 仗。你可别忘记运动会的原则是全员参加。」 「我知道啦。呵呵,你想得真周到。」 会长拉开椅子起身,伸出手来。 「泷泽琉威那,我想应该不必对你多说废话,不过——」 会长露出凶暴的狮子本性,瞪着路易学长。 「咱们彼此尽力获胜吧。」 路易学长面不改色地说: 「你所谓的『尽力』,是指钻规则漏洞、不择手段获取胜利吧?」 会长没有答腔,只是满足一笑。两人用力握手,各自在规则须知上签名。 在紧张的气氛中,两人缓缓入座。 「好,言归正传。」 路易学长说道。咦,原来刚刚只是热身? 「大战之后,除了得在英灵殿告别战死者,也必须执行永恒虚无镇魂曲的仪式,好让龙族之血再度假寐于拉莱耶(注13)之都。」 他变回魔王啦! 「万一,我说万一喔!万一你们赢了,天王寺,你必须代替我主持这个仪式。」 「别闹啦!」我忍不住插嘴。 「别担心,只须花费你一个小时。」 「要花上一小时喔!」 「只要学会恶魔祭司的技能『沉默灵柩』,即可办到。」 「你先学学『常识』两个字怎么写吧!」 会长笑着拍拍我的肩膀。 「没关系啦,日影,挺有意思的啊。泷泽,请你把那个什么仪式的做法写下来交给我。」 「阅读时,务必让房间笼罩在黑暗中,并且点燃灵浆灯及紫水晶香……」 好啦好啦。 「我好想做一个以他为主题的特别节目喔……」_ (注13 克苏鲁神话中一个虚构的毁灭城市。) 制作人先生,拜托你不要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赶快阻止他好吗? 「接下来,我想谈谈下午的加油大赛。」 「又怎么了?你该不会想要魔族祭品之舞或什么女巫集会吧?」 「你们一定会穿上女子啦啦队队服吧?」你不是魔王吗? 「我们要女子啦啦队!」 其他的男性筹备委员们也突然鼓噪起来。 「我们的应援团(注14)都是一些又脏又臭的野蛮人,你们能赢的项目也只有加油大赛而已,拜托找女子啦啦队来吧!」 现场气氛变化之快,我一时之间还跟不上。路易学长维持一贯的冷静态度,继续说道: 「啦啦队必须在我方指定的更衣室更衣。」 「喂、喂,你是不是用邪恶的目光看待啦啦队?」 「我的眼罩所遮之目确实是邪眼。」 「谁在跟你讲这个!」 「……我很在意那个人。」 结束规则制定协商、回到学生会办公室后,桐香如此低语。_ (注14 日本特有的加油社团,团员大都为男生,穿着黑色立领制 服非常注重上下阶级关系。) 「你说路易学长?」 「对。我觉得……很奇怪。他一定还有什么暗招。」 「你是指……没想到他是个低俗的色狼?」 「笨蛋!我不是在说这个,是说真的。」 「我也这么认为。」 连美园学姐也口出此言。虽然这两人同样出席了方才的协商,但由于天王寺狐彻和泷泽琉威那场「龙争狐斗」太过惊人,因此找不到机会发言。 「我本来以为他跟狐彻很像……而且他好像想争夺学生会长之位……可是听着听着,我觉得似乎不太一样。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喔?」 懒洋洋地仰躺在办公椅上的会长微微抬起上半身,轻瞥我一眼。 「日影,你是跟他直接交谈过最多次的人,应该最了解他吧。你觉得呢?」 「这个嘛……」 在泡好四人份的茶水并端到沙发这段期间,我默默整理心中的思绪。我了解桐香和美园学姐的意思,因为我也有同样的感触。 「我觉得,好像有一个非常实际的因素在驱动着他。」 「明明是『那个』,却很实际?」 美园学姐举起马克杯,双眼圆睁。 「『那个』应该只是障眼法……不,或许该说是半真半假。总之,他没有显露出自己真正的欲望。宫里学长说过他为了奖学金拚尽全力,我想应该就是这样。」 「为了钱吗?可是,当上学生会长也赚不了钱啊。若是想盗领学生会经费,未免太小看监察委员会。」 「其实当上白树台的学生会长,确实能在日后为他带来好处。」 现任学生会长说道。难道说是对毕业后找工作有帮助?确实有可能。 「可是,那不是泷泽真正想要的东西,而是更根本、更私人的……该怎么说呢,对了!」 会长举手遮住天花板吊灯的光芒,眯起眼睛。 「他看起来好像明白哭了也没用的婴儿。」 我不太懂这个比喻,胸口却微微一紧,真不可思议。 「我可是兴奋得很呢。运动会铁定是白队获胜,因为我会拚尽全力。可是,光是这样还不能令我满意。我想揭开那男人的底,我想击碎他藏在心底的欲望,让他一败涂地。」 「……狐彻真是坏心眼呀。」 美园学姐略带苦笑地说着,桐香也点点头举起马克杯。 当然,大家都知道会长并非坏心眼才说那种话(呃,她确实很坏心眼啦),这是她向泷泽琉威那表达敬意的方式。 「狐彻,你知道多少泷泽同学的资料?」 「只到国小为止。他是妈妈一手带大的,经济相当匮乏,早在国小五年级时就开始努力读书,立志成为白树台的体育科特待生。」 「我知道现在问这个有点晚,可是会长到底是怎么找到这些资料?」我问。 「入学申请书上有写。」 那你又为什么看得到入学申请书?上头满满都是个人资料耶!不过多问无益,免得听到不该知道的事情,我还是闭嘴吧。 「他是在国中二年级时变成魔王。他对西洋剑社的学长夸口说,让对方一只眼睛也打得赢,结果真的赢了,之后他的言行就变得很有趣。我看他原本就有当魔王的资质吧,看看他的名字。」 说到这里,会长起身走到沙发旁,在自己的马克杯前坐下,就坐在美园学姐旁。 「总之,他从国一起就是体育科特待生,所以毫无疑问是文武双全的菁英。但是,一旦跟他为敌,那可棘手了。」 「我们学校的体育科很强吗?」 我又问一个蠢问题,桐香冷冷地白我一眼,脸上仿佛写着:你这样也算是总务执行部的成员吗? 「它是我们学校的科系中最具竞争力的唷。」 美园学姐自豪地说道。 「拥有体育科的高中本来就不多,说到国中更是只有本校体育科一枝独秀,因此全国学生都争相报考。此外,本校师资优良、在国民体育大赛又履获佳绩,因此有很多人即使考不进体育科,也会先进普通科,再想办法参加转科考试。」 「……我觉得我们获胜的机会好像越来越渺茫耶。」 「会吗?我倒觉得稳赢不输。」 会长优雅地啜饮一口红茶。 「我只怕找不到那男人真正的战场。所以呢,桐香。」 会长的手滑进制服外套的暗袋,然后依序由拇指、食指、中指弹出三道光芒。它们各自高高画出完美的抛物线,旋转着掉到桐香的裙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三枚五百圆硬币。 「我不是叫你不要乱丢钱吗?」桐香嘟起嘴,从膝上拾起三枚硬币。 「我委托你查出泷泽琉威那的底细。」 桐香先是垂下眼,然后捏着硬币塞进外套口袋,站起身来,将指尖滑进脖子上的臂章里。我有多久没看到这一幕呢?只见她手指一甩,深蓝色臂章微微浮起,轻转半圈。 以金线绣成的「侦探」两字,浮现在她的咽喉。 「日影,你带我去找那个怪人。」 语毕,她走向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我还没回过神来,听见自己名字的兔子抢先跃过沙发,追向桐香,我赶紧站起身。 桐香常常来我的寝室,因此近来第三男子宿舍的住宿生们早已习惯在宿舍见到桐香,不过这对第二男子宿舍来说仍是头一遭,所以造成莫大的骚动。 我和桐香一进入大厅,聚在自动贩卖机旁沙发上闲聊、一群穿着随兴的人忽然瞪大眼睛看着我们,然后窃窃私语。有几个人说着「喂,去告诉大家」,接着跑向后方。我们往走廊迈进,罗列在一起的门扉一一开了条缝隙,好奇的视线剌得我好痛。桐香不自在地揪着我的外套下摆,跟在我后头。 「……为什么大家一直盯着我们?」 因为你是女生啊。不仅如此,你还是从不上课的家里蹲,可说是传说级的隐藏角色呢。 一登上二楼,我们马上跟宫里学长碰个正着。学长穿着运动服,并将外套绑在腰间,似乎才刚做完激烈运动,只见他汗水直流、脸颊红润。学长目瞪口呆地看着我跟桐香。 「喔、喔喔、喔喔喔?」 我就知道每个看到桐香出现在宿舍的人都会有这种反应。 「怎么?今天会计同学还跟你一起来啊?原来你会出门喔……」 被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的桐香生气地躲在我背后。 「泷泽应该在房间里吧,我看电灯是亮着的……那家伙最近老是臭着脸想事情,是不是被学生会长攻击得无力反驳?那个骑马打仗的新规则,好像对我们很有利嘛。」 「不,他们平分秋色喔。」 我越过宫里学长的肩头,瞥向后头画着五芒星的门扉。 「我头一次见识到,居然有学生会相关人士以外的人能跟会长战成平手。」 宫里学长瞪大双眼。 「喔?那家伙那么厉害啊?我完全看不出来耶……话说回来,如果没这点能耐,哪能当上筹备委员长呢?」 学长也瞥了后面一眼,抖着肩咯咯笑道。 「真不好意思,亏你还拜托我帮你调查,可是我看你比我还了解他。」 此时,身后的桐香猛拉我的外套一把。 「……他是谁?」 对喔,桐香连宫里学长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压低声音回答: 「他是宫里学长。我跟你提过他吧?」 我一开口介绍,学长马上堆起痞痞的笑容向桐香挥手,但桐香更加提高戒心,完全躲在我身后。 「我吓到她了。牧村,她黏你黏得好紧喔。你是不是那种很有动物缘的人?」学长望向脚边的兔子。「还有泷泽也很喜欢你。」 「路易学长哪是动物……」 我苦笑道,桐香则在我背后张牙舞爪,大概是很气有人把她当成动物。 「好啦,那我待在隔壁喔。」宫里学长将双手搁在我肩上。「谢谢你愿意当泷泽的朋友,真是大好人啊,这下我就不必理他了。」 我就说不是来这里跟他当朋友的嘛! 我们踏入房内时,魔王陛下身后发出庄严的紫色微光,正在进行某种邪恶仪式。「咯、咯、咯,淹没在绝望之海,享受折磨吧……」魔王陛下念念有词地将热水注入碗公中,房内充斥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那是啥啊……」 「我今晚的祭品,浸满热水的洋芋片汤。」 「不行!」 喜欢吃饼干的桐香大怒。 「不要用那种方法吃它!快跟加乐比道歉(注15)!」 「这只是六百六十六种魔王三分钟食谱的冰山一角……」 一想起这种凄惨到不行的菜色还有六百六十五个,我就悲从中来。 (注15 知名日本洋芋片制造商。) 「比如说,将pocky棒泡在热水里,就能同时享受热可可与pretz棒。」 「快跟固力果道歉(注16)!」 「将醋昆布泡在热水里,就会变成糖醋排骨。」 「胡说!排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将卫生纸泡在热水里——」 「就会溶化!话说这根本不是食物!」 我将从福利社买来的饭团塞进路易学长嘴里,逼他闭嘴。我差点就被他的惨样吓得昏倒,好险…… 「算你们命大。咯咯咯咯,本王第三百号食谱后面的菜色,连有机物都不是呢。」命大的人是你啊! 我们万般忍耐地等待魔王陛下喝完餐后茶水,接着桐香说道: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今天的学生会侦探真是说话超直接。 「我不懂你的意思。」路易学长用手肘拄着桌子,心事重重地拨起头发。若是他的嘴角没沾到饭粒,看起来倒挺帅的。 「我不认为你杠上狐彻是为了得到权力,也不认为你是为了奖学金而想赚积分。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 (注16 pocky跟pretz都是固力果公司的产品。) 「这样好吗?知道后你会后悔喔。要不要我告诉你,随意触犯黑色母鸡和赤龙的蠢材最后是什么下场?」 「我管你那么多,快告诉我你的目的。」 桐香搞不好比我还懂得如何应付魔王。 「那好,你就等着惧怕、颤抖、后悔吧!」 路易学长起身摊开双臂。 「我真正的目的是向天父复仇!」是喔是喔。「我被伊甸园放逐,光辉之翼遭到污泥玷污。我至今仍忘不了米迦勒给予我的耻辱,那厮的炎之圣剑将我的右眼——」 「伊甸园是在地上,你以为它在天上吗?」 喂,桐香,不要吐槽这么细微的设定! 「唔……」路易学长脸色一变。「你也是知晓魔道之人吗?」 你看啦,他跟你杠上了。 「这么说来,我确实听闻此乐园中有位圣十界大帝。」 「呃,我从来没听过那种玩意儿。还有这里不是乐园,是学园啦。」 「我越来越期待诸神黄昏的到来,咯咯咯……届时,我将用魔剑将你俩送上英灵殿。」 「英灵殿是战士们用来练武以备诸神黄昏之战的地方,而且会在大战中烧毁,所以利用诸神黄昏把人送到英灵殿实在很奇怪。」 我不是说别吐槽他吗?话说,桐香你也懂太多了吧! 「喔?有意思,真有意思。」 路易学长开始脸色发青、直冒冷汗。原来如此,只要揭露他的粗糙设定,便能打倒魔王啊,我现在才知道。 「看来我得拿出真本事了。我将以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注17)召唤出彷徨浑沌,让你们焚烧于黑暗业火——」 「奈亚拉托提普讨厌火焰,所以不可能用火。」 你为什么懂这么多?路易学长闭嘴了耶,干脆你代替他当魔王好啦。 「好了,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在这种气氛中,真亏你有办法回到正题,或许我太小看桐香的精神力。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 路易学长痛苦地呻吟着。桐香偏着头,直直凝视垂死的魔王。 「那真的是你的目的?」 「没错。」 桐香点点头,抱起嗅着那碗凄惨热汤的兔子走向门口。 「喂、喂,桐香。」 我随后追上。桐香在门前转身,对路易学长说道:_ (注17 克苏鲁神话中的虚构物质,是召唤奈亚拉托提普的神器。) 「对了,外面的魔法阵『四字神名』少一个m字,你最好补上去。」 他已经够惨了,拜托你放过他吧。 走出宿舍时,日已西沉,天色已暗。 踏进树林回头一看,二楼的某扇窗正发出紫色光芒,现在的路易学长,是否正在啜饮那碗冷冰冰的洋芋片汤呢? 桐香迳自快步向前行,我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她。 方才似乎没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而且总觉得桐香只是去那边欺负路易学长而已,这样没问题吗? 「……知道什么线索了吗?j 我悄悄问道,桐香轻轻颔首。真的假的?光是那样子瞎扯便能找到线索?我真想不到她到底查到了什么。 不过,如果我们的侦探认为应该告诉我,她自然会说;既然她闭口不语,就表示现在还不到揭晓的时候。 走出树林时,矗立于夕阳下的中央校舍黑影映入眼帘。我试探性地问道: 「那么……今后的方针有什么需要改变的地方吗?」 桐香一迳摇头。既然如此,那好吧,我只要专心思考如何在运动会中获胜就好。回过神来,桐香竟然不见了。回头一看,有条小小的身影伫立在数步之遥的地方,不知她是何时停下脚步。 「怎么?」 「日影,把头转过去。」 桐香跨着大步走来。 「咦?怎、怎么了?」 桐香抓着我的双臂,让我背对她。怎么啦? 「这个……」 桐香的视线落在我的左肩。 「干嘛?沾到什么东西吗?」 我脱下制服外套,看到左边肩头有三块白色的小污点并排在一起。我伸手拍拂,好像是某种粉末。是粉笔灰吗?我检查其他地方,不过只有这部分脏掉。什么时候沾上去的?上课中吗? 「……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此言一出,桐香的脸倏地闪过一抹紧张,让我吓一跳。 「……桐香?j 「我还是决定更改方针。」 「咦、咦?」 「我是指骑马打仗的战略。我得跟狐彻说一声。」 桐香快步跑向通往中央校舍的步道。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赶紧拍掉外套上粉末并穿回去,追向桐香。 白树台学园当然有应援团。那群人完全无视制服的规范,成天穿着黑色立领制服在校内昂首阔步。 「会长好!会长,今年又到了这个时期啊!嘎哈哈哈哈哈哈哈!」 星期五放学后,一名身体的宽度与长度几乎相同的巨汉,朗声笑着踏进学生会办公室。他那头油亮的飞机头,令人怀疑他是否每天都用掉一罐发油;他的臂章和领章皆有一个「斗」字,此外还系着红色头带。 「今年的加油大赛,我们绝不会输!毅力!我们要靠毅力获胜!」 立领制服男朝会长猛然一指,我忍不住看傻了眼。他身后有群和他同样穿着、令人不快的男学生,排成两列横队挤在走廊上,真可怕。 「喔,是毒岛啊。今年的指定曲选好了吗?」 在桌前振笔疾书的会长起身迎接立领制服男。 「那当然!就是这个!」 应援团长毒岛(大概吧),得意洋洋地高举一片cd,专辑名称是「啊,红色热血」。cd封面是一群粗野的学生从即将发车的火车中探出身子,朝着小小的红太阳挥手的画面。 ……这根本是军歌嘛。 「对了,日影,你还不知道吧?」会长为我解释。「我们学校的运动会加油大赛,红队是派出这位毒岛所领军的应援团,白队则是派出啦啦队跟我还有美园。」 「真是天壤之别……」 我终于知道体育科的人为什么会在上一场协商中那么拚命。 「因为应援团的成员大多是体育科学生,啦啦队则刚好相反,所以只能这么做。」美园学姐附和道。 「指定曲又是什么?」 「红白两队各指定一首曲子,然后两队都得用那两首曲子进行表演!」 毒岛志得意满地说道。 「我们今年选了这首以『红』为主题的热血颂歌!会长呢?」 「嗯,我也选了一首以『白』为主题的进行曲。」 会长拿出来的cd是「结婚进行曲」。 ……呃,结婚礼服确实是白色的啦,我看到时毒岛的脸也会变成白色的。居然要全员穿着立领制服的应援团,配合结婚进行曲来表演,有没有搞错? 待毒岛和他的手下们垂头丧气地离去后,会长说道: 「这就是所谓的『胜兵先胜而后求战』(注18)。」 就是说啊。 「加油大赛的裁判,都是以园长为首的老先生们。那些铁铮铮的应援团男子汉们,哪比得上我们这群性感美腿啦啦队呢?」 美园学姐又说出超露骨的话。 「穿着立领制服打大太鼓,再配合三三七拍子(注19)。如果少了这些,好像也有点惆怅呢。」 「嗯?我们也有啊。应援团长就是我,我会穿上立领制服。」 「啊,原来是这样。」 「干脆拿出来给日影瞧瞧吧,反正也该把它拿出来通风一下。」 语毕,会长走进会长室。 「那、那我也要!」 美园学姐突然精神百倍,躲进副会长室中。我傻愣愣地杵在原地,接着会长室的门开了。 看到会长穿着立领制服的模样,我不禁为之屏息。原来如此,确实有模有样。学习过武术的会长,姿态英气逼人,步姿与举手投足也与立领制服非常相称。 (注18 出自《孙子兵法》。大意是打胜战的人,一定是先占了胜利的先机,然后才会开战。 注19 日本人为了活络气氛而特有的一种柏手方式。具体做法是:拍手三次,停一拍,再拍手三次,再停一拍,接着连续拍手七次,再停一拍。) 「如何?」 会长原地转圈,黑色制服的长长下摆随风飘动。 「哇,真不简单。」 「日影学弟!」 美园学姐从副会长室飞奔而出。学姐穿的是以水蓝色、黄色、白色为基底的无袖上衣,搭配迷你裙的耀眼啦啦队服。 「怎么样?」 学姐也原地转圈。快要春光外泄了,拜托你别这样。 「我觉得毒岛学长他们好可怜……」 「还有呢,我会在中途变身喔!」 会长快速转圈、脱掉立领制服,底下居然是与美园学姐同款式的啦啦队服!唉,这下我确定红队必输无疑。 「对了,加油大赛的胜负会影响到竞赛结果吗?」 「日影学弟!」美园学姐气呼呼地说道。「你没有更像样的感想吗?比如说好想抱紧好想压倒之类的!」 会长把学姐推开,向我娓娓道来。 「说有倒也是有。虽然不算在积分之内,但胜者有选择骑马打仗场地的权力。」 「是不是跟风向还有太阳的位置有关?嗯,总之赢了只会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优势当然是多多益善,啦啦队的各位,请你们加油吧。 我捡起会长丢在地上的立领制服,拍 拍灰尘——接着猛然发现胸口内侧绣着一个名字。 「鸣神诚士郎」。 「……这是谁的立领制服?」 现在我才发现,这件衣服的袖子已被卷起来,怎么看都不是会长的尺寸。 「喔。」会长点点头。「那是学生会办公室代代相传的一套衣服……是首任会长的东西。」 首任会长? 我望向开了一条缝的会长室门口。 从缝隙间看见后方的墙壁——不,是一扇占据整面墙的巨大门扉,上头刻满了大宪章。这个男人在这座白树台学园为学生会建立强大权威,并将某物封印在那扇门后头。 「毕竟这是四十年前的衣服,可得小心照顾才行。当然,我预定在我的任期内亲手葬送那扇门。」 会长从我手中抽走立领制服,伸手摩挲「鸣神诚士郎」这五个绣上去的字。 「和体育科之间的战争只是过程,我在这所学园内的真正敌人,是这个家伙。」 走进会计室一看,桐香正默默地边吃堆积如山的杯子蛋糕边打电脑。萤幕上的视窗,是伊藤学长所制作的运动会项目最佳化程式。 「干嘛?」 桐香注视着萤幕说道。 「没有啦,美园学姐叫我拿这个来……」 桐香转动椅子回过身,一看见我手上的东西就僵住——是那套啦啦队服,桐香瞬间变得面红耳赤。 「笨蛋!我才不要穿那种东西。」 她不悦地转过身,继续打电脑。 「我就知道……」 我叹口气,将衣服摺好放在边桌上。 「桐香,你想参加哪项比赛?」 我茫然地扫视复数萤幕上跳出来的数值及图表问道。 「我现在就是在查这个。反正都要弃权,最好参加对手强一点的竞赛。」 反正都要弃权——这句话在我的心坎灼烧。 桐香当然没错。对手是体育科,白队胜算渺茫,而且重点是能在最后一战—— 骑马打仗中留下多少人数,因此不需要全项目都赢。 简单说来,我方有接近半数的项目是抱着必输的心态去参加,所以最好用最弱的队员对上最强的对手,这样才划算。既然是抱着必输的心态,那么干脆弃权,这样相当合理,也不必担心受伤。 可是,我想问题不在这里吧? 即使明知会输,仍然要走到操场上晒太阳‘流汗、浑身沙尘地输掉,这才是运动会吧? 「假如我的推断正确,这将是一场硬仗。就算只有多一个人也好,必须增加骑马打仗的人数才行。」 桐香敲打键盘,出现在画面上的线形图表如波浪般起伏。 「推断……这是你这位侦探的调查结果吗?」 桐香点点头,白黑相间的缎带前端画出小小的弧线。 「你……还不能告诉我吗?」 我略带苦笑地说道。学生会侦探从不解释,另一个原因大概是由于我是个蹩脚助手吧。 此时,桐香转过身来凝视着我,然后垂下眼呢喃: 「我之前很烦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现在,我决定告诉你。」 我咽下唾液。桐香以前曾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吗? 然而,我心中的诧异,迅速被她口中道出的真相吹散到九霄云外。 「……这是真的吗?」 「可能性很大。」 桐香冷静地说道。 「我也跟狐彻、美园她们说过了。」 我终于了解为什么她先前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我。我背靠着房门,大大吐出一口气。 这确实很有可能是一场硬仗,很多事情、因素不得不一一纳入考虑。 不,等等。 我扫视三面萤幕上的多种分析软体视窗。 这是一场硬仗,而且复杂又混乱,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有一线生机。还有一点……我再度望向桐香,她也纳闷地斜望着我。 我深呼吸两次。 「桐香,我们来更改作战计划吧……我想到获胜的方法了。」 她的眼中满是疑惑,我还来不及回答,会计室的门便猛然开启。 「告诉我详情吧。」 是会长,原来她在外面偷听啊!美园学姐也探出头来。 「呵呵,日影学弟,我就等你这句话,真令我心跳加速呀。」 「你们两个干嘛挤进来啦,很挤耶!」 而且她们两个还穿着啦啦队服,美园学姐更想趁机逼桐香穿上啦啦队服,看来暂时无法进行作战会议了。 抬头一看,划过晴空的直升机竟显得如此渺小。它隐没在艳阳中,顿时只听得到远方传来螺旋桨声。 这大概是电视台的直升机吧。宽广如游乐园的校地,备有四百公尺跑道与可容纳两万人之看台的人工草皮操场,八千名穿着运动服的学生排排站的画面……为了将白树台学园的冲击影像传达给电视机前的观众,空拍技术果然不可或缺。 我们是学生会干部,所以一个个排在司令台旁,与学生们面对面迎接开幕典礼。 「……请各位同学小心别受伤。医护组就在大会服务处的右边,请各位随时补充水分。接下来……」 待体育科教务主任——大和田老师说完令人昏昏欲睡的注意事项后,广播社的社长随即登上司令台。明明是校内一大活动,迄今却毫无总务执行部登场的余地,现在,天王寺狐彻应该比任何人都更能体会被体育科夺走所有主控权的耻辱。 不过,那也只到今年为止。 「全校的各位同学们,大家早安!yo!check it out!」 担任校内广播dj的广播社社长,轻快地向大家打招呼。尽管老师们对他投以冰冷的视线,依然阻止不了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本届的运动会,将由本人担任大会司仪,我是要让everybody从m狂high到evening的hjd(白树台)的dj·h(广播社)!」 「吵死了!」 「快点开始啦!」 「超饶舌的!」 群众嚷嚷道。广播社社长一时脸色大变,但很快又重整态势,抓住麦克风。 「ok,everybody 久等了!马上进入我们的白树台体操第一段段段段段段段!」 白树台学园有一套独有的体操,这是体育老师们花费十几年所改良、精进出来的成果。这套体操共有三段,每回体育课必定强制执行的只到第一段,因此大家对第二、三段并不熟悉。随着体操进入到二段,强调股关节、臀部的羞耻动作越来越多,学生们的视线并未投向司令台上负责示范的体育老师们,而是我。 ……不,正确说来,是看向排在我左边的那三个做体操的女生们。 以数条白色头带系着乌溜溜黑发的我方总大将——天王寺狐彻。 身着运动服更显j罩杯之雄伟的学园圣女——竹内美园。 伸展着光滑白皙四肢的学生会侦探——圣桥桐香。 「……日影,我的动作会不会很怪?」 刚进行到第三段时,桐香心神不宁地低声问道。大家实在盯她盯得太紧了。 「不……我觉得就是因为动作不奇怪,大家才会盯着你看。」 连我都万万没想到,桐香居然能好好做体操。她的四肢动作都做得相当完美,连跳跃和回转也难不倒她。虽然成天关在会计室,身体却不虚弱,运动神经也不差。 其实这项事实,我早在上回的泳装偷拍风波中便已见识过,但如今她就在我身旁认真做体操,仍然 令我惊讶。连我都感到吃惊,更遑论其他学生会有多讶异,难怪会盯着她。 「毕竟直到去年为止,桐香都待在大会服务处那边旁观嘛。」 会长轻快地边踏步边说。 「我不知道她是吃错什么药,总之我很高兴她能提起干劲。」 「因为……日影他……」 桐香支支吾吾地咕哝。 因为我提出一个能让桐香参赛的策略,所以她才愿意好好做暖身操?假如真是如此…… 被喜悦冲昏头的我,连自己的动作变得像搞笑艺人都不知道。 「ok,everybody,身子都暖起来了吗?」 体操才刚做完,dj·h马上冲到麦克风前。 「废话不多说!thank you!第一战即将展开!everybody火速前往看台go!」 这次大家没有嘘他,改以欢呼声回应。在筹备委员的带领下,八千名学生鱼贯走向通往看台的门。大会完全跳过开幕致词与选手宣誓,直接进入第一战,这似乎是白树台的传统。 至于比赛项目是—— 「blood 沸腾!fresh 满满!教师对抗赛!推木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dj的鼓噪下,看台欢声雷动。穿着polo衫和运动服的体育老师们从大会服务处旁边的门鱼贯而出,来到操场上。 尽管事前已看过赛程表,我还是觉得第一战就是教师对抗赛加上推木桩,实在太夸张。不过,其实这是有非常正当的理由。 「天王寺,等着瞧吧。」 「天王寺,今年我们一定会好好表现!」 「我们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绝对不会输!」 一进入门内,在通道上错身而过的普通科、数理科、资讯科的老师们纷纷对会长喊话。平常被教职员会视为头痛人物的会长,此时却是他们的行动指标。 同样的,教师对抗赛也是体育科vs其他所有科系。虽然只是示范赛,但胜方可获得一项小小的奖赏——那就是选手宣誓的权利。 当我们穿越地下通道,登上阶梯,来到看台正对面的大会服务处附近时,八千人份的呐喊震撼着整座操场。老师们已排好阵形,担任裁判的园长也登上司令台。 像这样登高俯视,更令我深深体会到,这所学园真是不简单。操场上挤了超过五百人,也就是一般高中的全校学生总数,但这些人全都是老师。 战力的差异,一目了然——才怪。 红队——体育科老师约有五十人,其他人全都是白队,人数约为红队的十倍。即使他们是运动高手,面对这样的人数差异,想必也无力回天吧? 但比赛才开始没多久,我的天真想法随即面临考验。待枪声响彻云霄,野兽的咆哮随即淹没大地,告诉我:你简直错得离谱。 这不是推木桩比赛,甚至连运动也称不上。 这是一场大屠杀。 在绑着鲜红色头带边大吼边狂奔的体育老师面前,白队那五百个人跟羊没两样。逃得掉的人还算幸运,待在前线的人根本吓得连动都不敢动;野兽们一面宰杀羊群,一面朝白色木桩猛冲。 我愣愣地想着,若换成拔河或丢球比赛,可能还不会死那么惨。 假如换成更简单、更受人数多寡影响的比赛,白队或许稳赢不输;但推木桩是一场厮杀,是格斗技。这种没胆杀人的外行人,无论聚集几百个,都不是专家的对手。 数千名学生的奋力加油声,转眼间变成绝望的哀号。支撑着白色木抬、对体力有自信的年轻男老师们被一一击溃,木桩逐渐倒在挥洒红流的兽群中。 比赛才仅仅经过二十六秒,宣告比赛结束的连续两次枪声,无情地响遍操场。 残兵败将被抬出去后,泷泽琉威那慢条斯理地走向无人的操场正中央,我们在大会服务处静静观望。魔王已乖乖换上运动服,但红色头带依然被他当成眼罩,而且双手手背还缠着绷带。会场的嘈杂声,绝不只是推木桩比赛所留下的余温。 「今年我一样没机会宣誓啊。」 身旁的会长悔恨地说道。 「难得事先把台词都写好了。」 「没办法,来见识一下魔王陛下的手腕吧。」 美园学姐安慰道,我双手搭着扶手向外探身。路易学长对着手上的麦克风干咳几声,那个人会对全校学生说什么呢?像这种大日子,他应该会收敛些,不至于摆出平常的魔王架式吧? 「——给我听好,愚蠢又可悲的人类们。」 ……收敛个头啊。 「我名为路易纳·水龙,是七千年前被逐出天界的堕天使转世,亦为魔王的物质界化身,是三位一体的诅咒之子。」 学长在高年级之间已经相当有名,所以大家的反应只是「喔好啦好啦」,但国中部的学弟妹们则一脸认真地交头接耳。这也难怪。 「今夜将是你们卑贱人类的最后宴会。受我血之福音却执迷不悟者,将注定在绝望的荒野徘徊一万两千年。」 呃,路易学长,你要不要稍微收敛一下……我在远方看台拼命对学长发送讯号。 「说到底,对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何谓魔王?」 语毕,路易学长从看台上的国中部一年级生开始,逐一扫视到高中部三年级生。 「咯咯咯,这还用说吗?对你们而言,魔王就是电玩游戏当中的产物,嘴上嚷着要征服世界、毁灭大地,其实只是躲在自己地盘坐以待毙的虚幻存在。没错吧?」 我眨眨眼。好像怪怪的,路易学长的话语、音调正逐渐接近我们的体温,学生们的议论声也渐渐平息。 「虽被人称为最大的障碍,实际上却是个非得花费劳力、财力与时间,越过千山万水、潜入冥府、抵达最深处才能碰头的敌人。这就是魔王。只要把生活的安宁摆在第一位,弃剑归于平凡,便能度过与魔王无缘的安稳生活。没错,魔王虽是人类的障碍,却不曾阻挡你们平安度日。」 路易学长稍事停顿,拨开差点遮住眼镜的浏海。不知不觉中,在场的每个人都侧耳聆听魔王的演说,我也不例外。 「魔王是登山家的未抵之山,是船员的未知海域,是小说家的未完之作。只要不偏离生命这条又直又长的乏味大道,绝不可能踏进同样长度却崎岖难行的岔路,也不可能抵达魔王的所在地。没错,大部分的人一生都与魔王毫无瓜葛,因为魔王不会干涉你们无聊的人生。假若只想与鸟兽无异地安守一生,根本不需要战斗。在你们渺小的人类当中,唯有极少数具备勇气的人肯赌上性命放手一搏,向魔王挑战。打倒魔王,并不会得到什么好处;但是不打倒魔王,却会臭名远播,终日懊悔于虚掷青春。然而即便如此——假如人类想以身为人类为豪,就必须战斗,必须自己选择满身泥泞、遍体鳞伤的道路。」 路易学长的嗓音并不激昂也不高亢,却深深剌进我心里。 「当我的肉身仍为人类时,我尚未察觉这项事实,深信着命中注定打倒的敌人、我人生中的魔王,将前来把我拉至烈焰燃烧的舞台上。然而,这是错误的,守株待兔的人,终究只会滚向笔直的缓坡,抵达死亡终点。人类真是愚蠢啊。他不会来!只会守株待兔的你们,是等不到敌人到来的!可悲的人类们,就这样错失习得万物奥妙与真理的机会,逐渐老朽……」 路易学长猛然睁开双眼。 「然而!就在这里!睁大双眼吧,因为有我在!懂吗?魔王业已降临,抽泣吧,人类们!或许我不是你们真正的魔王,或许我只是代替品,但你们必须在此亲身战斗,明白战斗是快乐的根源,明白为无谓的战斗 燃烧生命才是至高喜悦!我再说一次,人类们,给我听好!我名为路易纳·水龙,我乃慈悲为怀的魔王,特地前来为你们草芥般的生命点燃火焰——宣誓!」 路易学长猛然将手举向斜前方,一股炙热的冲击瞬间传遍我全身,仿佛胸口被那只手贯穿,遏止不住的震颤逐渐扩散。 「我们将在战场为名誉殉身、壮烈牺牲!我们发誓将不断战斗、战斗、战斗,直到弓折矢尽,鲜血干涸——战士代表,泷泽琉威那!」 天崩地裂般的掌声,吞没整座操场。 看台上的学生们一一起身,踏地声浪越来越大。我的血管宛如被灌进汽油,全身越来越燥热,只要血液在某处堵塞,身体必将爆炸。 「……想不到这个敌人这么棘手。」 我努力竖耳倾听,才听见冒着冷汗的会长在如雷的掌声中如此呢喃。路易学长面不改色地转身,朝我们脚下的门迈步。刹那间,我似乎和他对上视线.,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消失无踪。 大会司仪dj·h对着麦克风大嚷,令器材数度发出尖锐的杂音,但掌声依旧不绝于耳。 就这样—— 与魔王军之战,于焉揭幕。 第四章 男女短跑比赛结束后就是第三项竞赛「拉棒」,我们将可藉此看出这场战争的走向——会长如是说道。 「拉棒比赛正是这场运动会的缩图。」 会长一边望着筹备委员们在操场中央等间隔摆放棒子,一边如此说道。 「缩图?为什么呢?」 「只要仔细想想『拉棒』是什么样的比赛,你就能明白。」 我闻言盘起胳膊思考。 所谓的「拉棒」,是在操场正中央横着摆放几根棒子(这回是十五根),双方互相拉扯,能将越多棒子拉到自家阵营的那方即为胜者。双方参赛人数各为八十人,这项竞赛的重点在于:参赛者可自由选择想拉哪一根棒子,因此十几个人同时攻击同一根棒子也无所谓,察觉不敌时也可放弃手上的棒子,改帮助其他队友拉棒。 原来如此,这确实称得上是本届大会的缩图。 胜败取决于棒子的数量。即使被抢走七根棒子,但只要留有八根棒子就能以分毫之差取胜。这场战斗考验着参赛者的即时判断能力,哪边该放弃?哪边该全力奋战?迅速且正确的人力分配及指令传达,将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呵、呵、呵,轮到我出场了!」 待回过神来,伊藤学长竟端坐在大会服务处的一角。虽然我早有心理准备,但这个人真的超级不适合穿运动服!只见他喀哒喀哒地敲打自己带来的笔电,双眼充血地交互盯着电脑荧幕及操场。 笔电前方装设着一项陌生的高科技装置,三个又粗又长的镜头连接在一起,似乎是什么特殊摄影机。 「这台耗费所有it社社费的装置,可以即时捕捉操场上的选手动作,模拟出对方接下来的一切行动,瞬间算出最强的战术。相关资讯将传送给那边的啦啦队们。」 顺着伊藤学长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身穿黄、蓝、白三色鲜艳服装的女子啦啦队员们,正手持彩球在看台对面跳舞,仔细一瞧,每个人都戴着耳麦。担任队长的当然是美园学姐,尽管隔着宽广的操场,她还是察觉到我的视线,朝我投来飞吻。 「她们利用伪装成舞蹈的暗号向操场上的选手们打暗号,真是完美!这下我们赢定了,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伊藤学长的尖锐笑声诡异到极点,但这确实是高招。 第一战的枪声一响,总计一百六十名选手分别由操场两端的起跑线冲向中央的棒子。白队的动向很显然遵循着某人的指示,不仅效率高、合作无间,更厉害的是能快速看穿敌人的动向。我方从不接近有五人以上护卫的棒子,但只要看到防守薄弱的棒子,便火速派两人猛冲将之带回,也总能即时协助与敌方僵持不下的队友。最恐怖的是,伊藤学长的模拟程式总能早三秒预测出操场上的一切赛况。 第一战的结果是:白队九,红队六。 尽管数字差距不大,却可称为压倒性胜利。 「这是智慧的胜利,也是科技的胜利!」 伊藤学长跳起来大吼大叫。 「干得好!」 会长也拍拍伊藤学长的肩膀夸赞。这是初盘在两百公尺赛跑连败的白队,在本次运动会中首度拿到积分。看台上的观众欢欣不已,我身旁的桐香也悄悄比了个胜利手势,连桌上的兔子都兴奋地追着自己的尾巴跑。 然而,拉棒比赛还没有结束。双方进行选手、场地更换,迎向第二战。 「本人熬夜三天所写成的程式,绝对没有任何瑕疵!我们赶紧拿下第二胜,追上红队的积分,一口气逆转局势吧!」 可是,伊藤学长自信满满的笑容,在第二战枪响经过三十秒后倏地冻结。 「……咦、咦、咦?什、什、什么?」 电脑的模拟程式完全猜错操场上的动向——不,正确说来,是模拟程式跟不上现实的动向,因为红队已经改变战术。他们一一识破我们的攻击方向,我们派多少人,他们就跟着派多少人,而且,他们能以最少的人数守住我们放弃的棒子,瞬间将人力派往其他的棒子助阵。 「为什么!为什么!」 伊藤学长一边嚷着反派最爱讲的台词,一边敲打桌子。会长从旁拽走伊藤学长的耳麦,大喊道: 「美园,别再打暗号,露出马脚了!」 但为时已晚,我方尚未抢到一根棒子时,红队早已快速抢走三根,奠下胜利的基础。方寸大乱的白队在战力分配方面变得慢半拍,无论想往哪边进攻都慢人一步,而我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我军树倒猢狲散。 最后,第二声枪声无力地响起。 第二战的结果是:白队零,红队十五。 「……输得惨兮兮……」 伊藤学长咕哝。笔电的摄影机识相地自行脱落,「喀」一声掉到桌上。 至于操场上的白队选手们,其憔悴程度更是远胜伊藤学长。我方许多人瘫倒在草地上一蹶不振,红队那群顽强的家伙们却不露一丝喜色,一脸理所当然地大口畅饮运动饮料,他们这种态度更令我生气。 「看来消息走漏了。」 会长瞪着尸横遍野的操场说道,伊藤学长大惊失色。 「不会吧!」 「他们一定是识破我们的模拟程式在第一战所套用的公式,才能做出那种反应。他们知道电脑只会照着公式走,不会临机应变。」 「消息是从哪里泄漏出去的?不可能,我们资讯科极其注重安全防护,绝不可能泄漏!」 伊藤学长暴跳如雷。 「连你在写程式时,也没有任何保密上的疏忽?」 「当然没有!我只有在屋顶上边念程式规格边跳舞以帮助提神而已!」 我看就是你害的吧!还敢说自己注重安全防护! 「算了,反正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毕竟要一百六十个人密集练习背暗号,资讯难免会泄漏出去。」 会长非常实际地说道。 「问题在于,到底是谁漂亮地看穿我们的破绽?」 会长左右张望,瞥向看台最右边的鲜红体育科区。只见路易学长单脚靠在最前排的扶手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操场,他的发丝与头带在风中舞动、飘扬。 「你很有一套嘛,泷泽。」会长扬起嘴角低语。 场内响起扩音器的噪音,紧接着是dj·h发出的刺耳嗓音。 「这是一面倒!战况一面倒啊!」 红队选手早已回到门内,白队选手却仍有半数以上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在我的想像中,他们的凄惨化为汗水,汩汩从身上流出。 dj再度大嚷,仿佛想给凄惨的他们最后一击。 「尽管白队在第一战以分毫之差获胜,却在第二战惨遭大屠杀!红队展现出压倒性实力,赢得完全胜利!反观白队却全体茫然若失,惨遭kooooo,连站都站不起来!这简直是——」 「——各位!」 会长的声音响遍整座操场。 曾几何时,她已起身从看台上的扶手探出身子,俯视整座操场。 「各位拉棒比赛的选手们,你们打得好!别灰心丧气,挺起胸膛看看计分板吧!」 会长只靠着自己的喉咙向大家喊话,音量却盖过dj·h的吵闹广播,传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虽然比数是九比二十一,差距颇大,但双方积分一样!你们打得很好,比我想像中还好!这个结果只代表红队很惭愧地在战术上出现闪失,其他什么都不是!听好,这不表示你们当中的八十个人赢了,另外八十个人输了,而是一百六十位选手们奋勇战斗,获得与胜利无异的平手!来吧,接下来请各位在看台一边休息一边专心加油,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别回头, 你们每个人都很棒!」 待会长的余音归于宁静后,现场响起如雷般的掌声,就连我也不自觉投入掌声的漩涡中。「干得好」、「打得漂亮」的呐喊声此起彼落,原本蹲在操场上的白队战士们一一站起,仰起汗涔涔的脸庞,沐浴在掌声与赞美中。他们不分男女地彼此扶持,徐徐走向出口。会场放起中等节奏的背景音乐,打断念念有词的dj。 会长握着扶手吐出一口气,回到座位。 「……谢谢会长。」 伊藤学长低下头。 「明明是我的责任,会长却挺身为我缓颊。」 「嗯?什么责任?」会长翘起修长的双腿笑道。 「伊藤社长,你不是完成自己的任务,为我们夺下一分吗?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 我不禁感叹,这人真是天生的王者啊。伊藤学长深感惶恐,默默收拾电脑器材,一鞠躬后回到自己班级的座位。 「……好险。」 待伊藤会长消失踪影后,会长如此说道。我和桐香不约而同望向会长。 「怎么说?」 「我们差点就全盘皆输啦。精神上的影响真是非同小可,因为我没预料到这一战会挂蛋,才会差点兵败如山倒。这回我好不容易才唬过大家,接下来不知道士气还能维持多久。」 「……根据试算,我们的总成绩是三十二胜六十八败。」 会长点点头。 「那是指纯以蛮力对决的情况,战场上随时有变化。」 风水轮流转,只是不知道吹来的是顺风,还是逆风…… 对了,我差点就忘记今天是运动会。 想当然耳,学生家长一定会人手一台相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看台上还有许多座位,因此除了学生家长之外,连邻近居民都跑来观战,在最前排挤成一团。 「狐彻姐姐,我把他们带来了!爸爸、伯父,这边!」 比完第五项比赛后,后面突然传来呼唤声。回头一望,原来是穿着运动服的阿薰,连朱鹭子学姐也在。爸爸?伯父?我纳闷地越过他的肩头往前一看,看见两个彪形大汉从楼梯口登上看台。 那两名高壮如巨岩的中年男子,吸引周遭所有人的视线。 ……真不知该从何形容起才好。首先,他们两人都穿着柔道服;我正奇怪怎么有喀啦喀啦的怪声,往他们脚下一瞧,原来这两人都赤脚穿着高木屐——而且还是金属制的。我重新端详他们的脸,右边的男子有点像高仓健,左边的男则类似菅原文太,也就是说,他们看起来超有威严,超恐怖! 「狐彻。」 右边的高仓健以沉稳的嗓音唤道,推开朱鹭子学姐和阿薰朝我们走来。我不自觉吓得把椅子往后一拉,桐香却若无其事地维持抱膝而坐的姿势,会长甚至只瞥了他一眼,便再度望向操场。 「这是怎么回事?」高仓健指向远方的计分板。上头显示着白一红七,是很令人头痛的数字。「输得太惨了吧!生在武人之家,你不觉得惭愧吗?我可不记得曾把你养育成这种弱鸡!」 会长斜望着高仓健,冷冷地说道: 「老爸,请勿在学校喧哗。如果你不听话,我就勒昏你喔。」 「对不起!」 脸色铁青的高仓健忽然跪下来。我-头雾水地看看会长又看看他,这才发现他们长得有些相似。会长叫他「老爸」,该不会这个人是…… 「对不起,我不该得意忘形!哎呀,其实爸爸只是担心狐彻,不希望我们家既可爱又帅气的狐彻输掉,所以才忍不住……」 「老爸,请你珍惜父亲的威严。」 「嗯!」天王寺爸爸挺直腰杆,再度换上高仓健的表情。「狐彻,你听好。身为天王寺家的长子,无论身处何种战场,都有义务求胜。」 「老爸,你好像有点得意忘形啰。」 「对不起!已经不管家业的我,不应该对你大呼小叫!」 这人还真忙。对了,会长小学时好像跟自己的父亲单挑,还把他揍得鼻青脸肿,难怪他们的亲子关系会变得如此奇妙。 「神林师父,有劳你远道而来。」 这次会长堆起笑脸,转向菅原文太。 「请你好好欣赏我跟朱鹭子接下来所准备的精彩大逆转。」 「哈、哈、哈!这还用说!」菅原文太……不对,神林爸爸说道。「狐彻从以前就很擅长大逆转嘛,即使被雨点般的拳头逼到墙角,还是能瞄准要害、一击致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的性别也能大逆转,娶走朱鹭子——」 「爸爸!」 朱鹭子学姐脸红地打断父亲的发言。 「你、你在胡说什么啊!不要在其他学生跟老师面前乱说!」 待神林和天王寺武术家老爸双人组被女儿们赶走后,这次来的是美园学姐。 「日影学弟、日影学弟!我把我家妈妈带来了!」 站在学姐身后的,是连续三届荣获奥斯卡最佳女配角奖的金发女性。她撑着纯白色阳伞,身穿无袖洋装;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神似度不言自明,她简直就像二十年后的美园学姐。我记得她好像是奥地利人。 「妈咪,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日影学弟!他是我未来的老·公。」 你平常到底跟妈妈鬼扯些什么? 「噢……」竹内妈妈眉开眼笑地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她好像说了些德文(大概吧},我不禁紧张起来。 「您、您好,平常美园学姐很照顾我……可是,呃,她说的什么『老公』,那只是开玩笑啦。」 「窝的日语不好,美园史好女孩。朵朵指教。慎么时候结婚?」 「呃,我说!呃,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我们不打算结婚啦。」 「窝的日语不好,美园史好女孩。婚宴想粗多少钱?」 「拜托您别扯到别的地方!呃,说了你也听不懂,我的天啊。」 「窝的日语不好,美园史好女孩。咬曲哪里度蜜月?」 「就跟你说全都是假的嘛!唉~我该怎么用德语说呢……」 「其实我会讲日语。」 「搞什么啊!不早说!」 「我当初也是想办法让我老公跟我生米煮成熟饭再逐步逼得他无路可逃然后才得逞的,你早点认命吧。」 「干嘛跟我讲这么恐怖的故事!」 「话说回来,日影同学,你跟我老公长得好像唷,我就知道美园有恋父——」 「妈咪!」美园学姐尖叫着打断母亲的话。「这件事我们待会儿再谈!来,回去吧,今天只是来打招呼而已!」 学姐推着自己母亲的肩膀,逐渐消失在楼梯口。 我不禁深深觉得,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我身心俱疲地回到座位,只见从刚才起便默默在椅子上抱膝而坐的桐香,正直直瞪着我。 「啊……」总之我先给她一个苦笑,她好像心情不好耶? 「我从来没想过要叫父母来,所以差点就忘记今天是运动会……桐香,难不成……你父母应该不会来吧?」 我不清楚桐香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但我对她父亲可是熟到不能再熟,毕竟曾跟他交手过一次,真不想再跟这个人扯上关系。 桐香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他不可能来,但没来也跟来了一样。」 「咦?什么意思?」 我愣一下,不自觉环顾会场。桐香指向空中,我随之抬头,然后吓得说不出话。 在指定席的外侧,曾几何时竟高高矗立着一根微微倾斜的柱子——不,那不是柱子,而是巨大起重机的支柱,上头印着「圣桥建设」四个大字。 装在起重机前端的不是吊钩,而是一台大型摄影机。 更令人傻眼的是,起重机不只这一台;环视四周,围绕整座运动会会场的巨大柱子户竟有六根!不用说,每一架起重机都装设着摄影机。六台摄影机频频自动调整角度,牢牢死盯着我们。见鬼了,这一定是桐香的父亲特地弄来拍摄宝贝女儿穿运动服的模样!就算他是学园理事,也不能这么乱来吧? 「我觉得怎么逃怎么躲都很蠢,所以干脆不理它。」 语毕,桐香叹一口气。 我打从内心想着:幸好我爸妈是普通人。 日正当中,云朵被风吹得无影无踪。在万里无云的秋季天空下,白色和红色沙包配合着计数员的数数声一颗颗高高抛起,然后画着弧线落下。 全校学生咽下唾液,静观上午最后的竞赛——丢球比赛(注20)。 「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我觉得体育科在这项比赛并没有什么特殊优势,魔王陛下却专程召集篮球选手跟棒球选手来参与比赛,真不知有什么用意。另一方面,我们白军的战术是采取完全分工,一部分人专门丢球,其他人则专门捡球,并且让负责丢球的人聚集在篮子正下方,用低肩投法将球瞄准正上方。这个办法很实际,也很有用。 (注20 运动会竞赛之一,让两组人马各用红白两色的球或沙包丢进同一个篮子里,数目多者获胜) 只要赢了丢球比赛,便能增加十组人马参加骑马打仗,这种重要比赛绝不能输!我边祈祷边听着计数员数数。 「一百一十二……一百一十三……一百一十四……」 当红白双方的计数员数到一百一十四时,两人同时将篮子翻过来放在地上,高举双手。见状,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双方同分。 「双方都吃亏,各只得到五组人马啊……可惜没能获胜……」 身旁的会长悔恨地咬着下唇,反观我竟然还暗自庆幸我方侥幸过关,真有点惭愧。 「从中途起,红队就开始模仿我们的丢法。」美园学姐说。「他们就是靠这样追上我们的。这也没办法……」 我们不约而同望向计分板。 丢球比赛的结果已纳入总分计算,电子记分板正巧换上新的分数。上头显示着:白十一,红二十六。 双方分数整整相差一倍以上,虽然我们早已料到,但眼看着现况逐渐走向预料中的结果,更令人为彼此的实力差距感到绝望。更惨的是,接下来的战况会更不乐观。早上都是以丢球比赛、两人三脚、吃面包赛跑这种娱乐性质的项目为主,但下午全是跑比赛、接力赛跑、拔河等考验运动能力的竞赛。接下来不仅很难缩短差距,我们甚至会越输越多。 「没关系,这也是我的战略之一。」会长泰然自若地说道。 为了缩小双方的人数差距,红队一个人必须参加好几项比赛。会长的策略是,将影响较大的竞赛全排在后面,尽量消耗预定参加骑马打仗的重要选手的体力。 不过,对手也不是笨蛋,他们一定会看穿会长的计谋,而且搞不好故意让骑马打仗的选手全数休息——不,路易学长远比看起来更狡猾,他肯定会这么做。糟糕-我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 「来,日影学弟!」 美园学姐雀跃地说道,我猛然回神。 「……啥?」 「我们来吃饭吧!我带了亲手做的便当喔!」 学姐将装满三明治与小菜的五、六个篮子全放上桌,接着忽然有人嚷道:「咦?学长已经开始吃了耶!你看!姐姐,我们快过去!」回头一望,阿薰正从楼梯口飞奔而来,朱鹭子学姐则抱着大大的紫色布包追在后头。 「喔?朱鹭子也带了亲手做的便当?」 会长一边挟起美园学姐亲手做的炸鸡块,一边说道。朱鹭子学姐羞红着脸语塞半晌,然后别过头答道: 「……我偶尔也得做做菜。住宿久了,厨艺都退步。」 「喔?」会长愉快地瞥向布包。「我看日影一个人应该吃不了这些。」 「我又没说这是特地为牧村做的!」 朱鹭子学姐面红耳赤地反驳。干嘛扯到我头上? 「那么,意思是说我也可以吃啰?我好久没吃朱鹭子做的爱妻便当呢。」 「随便你。」朱鹭子学姐将布包放在桌上。将布包打开后,五层的豪华餐盒映入眼帘;打开一看,竟然是不折不扣的幕之内便当(注21)。 「哇~好厉害唷。」美园学姐眼睛一亮。「我对日式料理一窍不通……」 「大家一起吃吧!」阿薰将筷子发给每个人。 「小朱的料理,有我喜欢的关西风口味咧。」 「为什么连郁乃也在?」 「因为我的出场次数少又容易被人遗忘,而且肚子饿呀。」 「嗯。对身为纯日本人的我来说,日式料理不可或缺,但偶尔吃吃西洋菜也不错。娶老婆当娶朱鹭子,找情妇就找美园啰。」 「狐彻,我该生气时还是会生气喔。」 「逗你的啦,我爱你。」 「朱鹭子,没有莲藕天妇罗吗?我只想吃那个。」 (注21 起源于江户时代,相传是为了给看戏的观众,在等待下幕戏开演时的休息时间所吃的便当。) 「圣桥学妹,你应该更注重营养。你的饮食均衡吗?」 「桐香姐姐,来,这道卤大豆跟羊栖菜是我做的,请你吃吃看!学长也吃吃看!好吃吗?」 「你们都好会做菜……阿薰好像比我还适合当书记……呃,不过我也不可能改当宣传就是了。」 「日影,要不要吃沙拉……我不是问人形日影。日影尽管吃美园跟朱鹭子做的便当,吃到拉肚子算了!日影,喏,生菜跟红萝卜,上面没有淋酱汁。」 一旁的教职员们,只能抱着校方订的便当,眼巴巴望着我们和乐融融地用餐。 「everybody,good afternoon!有没有后悔吃太饱呀?想不想睡呀?ok北鼻,现在可不是午睡的时间唷!」 下午一点,dj·h的刺耳广播响遍慵懒的天空。 「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久等了!人生在世就是靠钱财跟人脉!收视率下滑别怕别怕,现在起就是高潮啦!」 轻快的背景音乐流泻而出,似乎不打算等dj说完。dj放声大吼: 「加油!大赛!oh yeah!get set!」 群众们大声欢呼。以某种角度来说,下午的第一项竞赛是主要活动之一,也是本次大会高潮中的高潮。红队率先展开进攻,会场响起与背景音乐不太搭调的重低音连击,闸门开启,穿着立领制服的应援团员推着手推车,将大太鼓运出场;紧接着,数十名团员也井然有序地呈两列纵队进场。带头的人是毒岛团长,所有人都系着红头带、戴着白手套。 应援团员们在大会服务处前方排成一列横队,然后极具节奏地敲打大太鼓,大喝一声:「ossu(注22)!」背景音乐随之切换,庄重的管风琴音响遍整座会场。「哇……」群众为之赞叹,因为这是结婚进行曲。 我和桐香并肩从大会服务处观看红队的加油表演。会长和美园学姐正在更衣室换衣服,准备待会儿的白队表演。 「这下可以轻松获胜了……」 我扫视着配合结婚进行曲勇猛出拳的应援团员们,喃喃自语道,身旁的桐香也点点头。在这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是我们白队唯一能十拿九稳的比赛项目。 然而,结婚进行曲演奏到一半,红队的秘密武器却从门后现身,粉碎我们的 天真想法。穿着纯白色结婚礼服的女子拖着随风飘逸的长裙摆,在操场引起一阵哗然。起初我还看不出那名女子是谁,因为她盘起长长的黑发,擦脂抹粉,重点是还穿着结婚礼服,但是,待她起跑、踏着人工草皮完美达成「侧翻、后手翻、后空翻」三连技而令会场欢声雷动后,我瞬间想起她的身分。 (注22 汉字为「押忍」。日本的空手道、剑道、柔道等武道相关人士的问候语之一。) 没错,那个人既隶属于体育科,同时是体操选手。真令人难以置信,她是枫花学姐。 应援团员们开始做起一板一眼的团体操。穿着立领制服的这群人以吆喝声来打拍子,同时迅速变换几何图案队形;正中央的新娘时而隐没在黑影中,时而变身为纯白色大花朵,如行云流水般舞动身躯,令人目不暇给。 起初会场的欢呼声当中混杂着笑声,但后来逐渐演变为赞叹、屏息。每当枫花学姐摆出一个姿势,掌声就会猛然响起;就连我,也在不知不觉中半张着嘴,愣愣地注视这场黑白鲜明对比的表演。 桐香从椅子上起身。 此时,我跟桐香的想法应该是一样的。 ——糟糕,这样下去可能会输。 我悄悄瞥向大会服务处正中央的席位,在座的有学园长、各科教务主任等教职员会干部,他们全是加油大赛的评审。每个人无不睁大双眼,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至喉咙,惨了。 加油大赛的结果不影响积分,只会影响最后一战——骑马打仗的场地选择权,但是,那对我们的作战计划影响甚大。一旦输了这场比赛,我们画好的设计图会分崩离析。 桐香喀哒一声拉开铁椅,离开座位。 「我离开一下。」 「……咦?」 我还来不及问,她已一跃奔向楼梯口。 直到红队表演结束、枫花学姐跟应援团员退场后,我才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 背景音乐骤然一变,会场响起热闹的迪斯可音乐,升起七色烟雾;三座闸门同时敞开,观众们大声欢呼。 高举双手率先入场的,是身穿长版立领制服、系着白色头带、甩着一头黑发的天王寺狐彻;紧接着,是穿着蓝、黄、白三色的鲜艳无袖上衣搭配迷你裙的啦啦队员们。 待白队加油团入场完毕、烟雾散尽,我不禁瞪大双眼。 在会长的后方——站在啦啦队正中央的美园学姐身旁,有一名特别引人注目的少女。状似兔耳的双叉缎带特别配合加油大赛而改成加长版的全白缎带,而且头上蹲着一只灰色兔子——是桐香跟兔形日影。看到这里已令我哑口无言,待她们开始跳舞后,我更是倍感讶异,因为桐香不仅舞步和其他人完全一致,彩球的动作也可圈可点;最厉害的是,头上的兔子还会配合她的动作时而站立、时而转身,连跳跃也难不倒它。 「呀啊啊啊啊啊!」 「好可爱唷唷唷唷唷唷唷!」 「那是会计同学吧?」 「天啊!」 「兔子也在跳舞耶!」 「天啊!那是什么超可爱的!」 观众们尖叫连连,评审大叔们也看得眉开眼笑。 「哎呀……」 「这真是不简单。」 「今年很难评分喔。」 「红队的新娘也很棒,可是……」 「呵!呵!呵!」 「这下我明白圣桥理事的心情了。」明白这个干嘛? 数天后,当运动会的热潮冷却时,我试探性地问过桐香。「……为什么你能跳得那么好?」 她别过头,没好气地答道: 「我看过影片,然后……练过几次。难得美园特地为我准备服装,所以……」 我也问了兔子「为什么你能在她头上站得那么稳」,但它当然没有答腔。其实就算这家伙会说人话我也不意外,它越来越像某种神奇的生物。 为加油大赛评分并不容易,当评审们拿着评分表烦恼不已时,我一直屏气等待结果出炉。整座会场笼罩在紧张的气氛中,连聒噪的dj·h都乖乖闭上嘴巴。下场竞赛的场地,老早就已经整理好。 决定胜负的关键,八成是这桩小插曲。 只见桐香忽然现身于楼梯口,而且不是我座位旁的那个楼梯口,而是靠近大会服务处对面的那个。她穿着啦啦队服将兔子抱在怀里,看得观众们一阵兴奋。她刻意走过园长先生他们面前,才来到我的座位——这当然是故意的,因为她走过来只是为了把兔子塞给我,说:「日影,帮我顾日影。」而且回程还循原路再度走过评审面前,只为秀出无袖上衣和迷你裙底下的耀眼肌肤。 五分钟后,dj·h以场内广播大叫: 「结·果·出·炉!」 即使桐香使出那一招,双方票数还是很接近,在七名评审之中,白队获得四票,红队得到三票,真是好险!我对红队应援团跟枫花学姐报以衷心的喝采。 夕阳照向计分板,将其染上淡淡的橘红色。 比完一天二十五项竞赛的超紧凑赛程后,时间已经来到下午六点,然而,学生们凝视着电子计分板的眼睛并没有出现疲态,反倒燃烧着热火。 白队三十二,红队六十八。 很神奇的,比数与伊藤学长的程式试算结果完全吻合。 与比数整整相差八倍的去年相比,今年算是打得相当漂亮。换成是往年,大家只会彼此安慰:「大家都努力过啦。」然后在闭幕典礼拖着疲惫的身躯做做伸展操,结束。但是今年不一样!战争不仅尚未结束,甚至前面的竞赛都只是前戏而已。 在最后一战开打的十五分钟前,我们聚集在通往操场的宽广地下通道席地而坐。一大堆人挤在一起,空气顿时变得好稀薄。 「——各位战士们。」 站在最前头的会长扫视白队的百余名骑马打仗选手们,肃穆地说道。 「今天能拥有这么多兵力、能站在这样的起跑点,我感到很自豪。这一战势必是场硬仗,但是,只要还有一兵一卒,我们就有胜算!我相信各位,请各位也要相信我。骑乘者,起立!」 三十一人纷纷起立。 他们一个个向前迈步,背对会长跪下。会长亲手为每一名骑乘者系头带,他们每个人都是不逊于体育科的强壮战士。不用说,副将就是朱鹭子学姐,剑道社长、柔道社长、英式橄榄球社长及体育性社团的强者亦齐聚一堂。宫里学长也在我的请求下加入这场战役,因为我认为他可能看得出路易学长的战略或习性。虽然仍是一年级生,但阿薰也来了。他和朱鹭子学姐从小一同在神林道场练武,可比普通高中部学生强多了。诸社的过堂学长也在场,负责当马的其他三人同样是诸社的社员。 说到最后一人,可是令在场所有人都难掩讶异之色。 那就是桐香。 或许是对大家的注目礼感到害臊,她才刚被系完头带,便匆匆逃到我背后蹲下。 「关于谁是大将,我必须瞒着各位。」 会长边帮自己系头带边说。 「若是你们知道,势必会保护那个人,而当事者也会心生怯意,这样是赢不了的。破釜沉舟——这就是我的最终战略。」 没错,正如字面意义所示,这是我们的最终战略。 「全员起立!」 会长一声令下,选手们一一站起。 「出征吧,各位!」 当一百二十八名白军现身于操场接受喝采时,绑着红色头带的军队也从反方向的门后现身。看着人数是我们一倍以上、近三百名体育科学生淹没半面操场,我几乎当 场腿软。 主审是体育科教务主任大和田老师,其他还有四名野审驻守于操场四周。会长选择大会服务处左边的场地为我方阵地,恰好是体育老师们的正下方。 路易学长和会长隔着中线对视。 「上马!」 大和田老师一声令下,红白两军各于操场两端散开,以四人为一组开始组队。 「……哎,为什么会计同学也来啦?」 我们旁边的宫里学长附耳问道。这也难怪,我想其他选手一样很好奇吧。因为桐香害羞地垂眼躲在我背后,我只好代为回答。 「因为她没有报名其他竞赛,所以非得参加骑马打仗不可。」 「喔……也对。」宫里学长点点头。 「所以,呃,学长,能不能请你尽量待在我们附近,保护桐香呢?」 「咦……难不成她是大将?」 「没有啦,我不知道谁才是大将,只是……呃,我不希望她受伤……当、当然,我自己也会努力争气。」 学长会意地笑着拍拍我的背,然后回到自己的马上。 「好,我们来组队吧。」 将左手搭在我右肩上的,是很久没出场的柏崎学长。 「幸好桐香是十六岁,如果她再年轻一点,我可不保证能把持得住。谁教她要穿着运动服坐在我胳膊上……」 桐香满面通红地拍打柏崎学长的头。现在还不迟,干脆去找别人组队好了…… 「找我来真的好吗……」将右手搭在我左肩上的,是大家熟悉的it社社长——伊藤学长。 「我们只能找伊藤学长呀。我想找认识的人来当桐香的马,毕竟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跪在地上的我,让桐香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搭在我肩膀,并跨上伊藤学长跟柏崎学长的胳膊。我的手心感受着桐香的脚丫,当我起身时,腰部一点负担也没有。以前背她时我就觉得纳闷,这丫头体内真的有骨头跟内脏吗? 其他队伍也陆续起身,负责当开路先锋的会长选择三名田径队男生当她的马,以高机动性为优先;朱鹭子学姐负责抵挡攻击,于是选择坚如磐石的相扑社成员和诸社社员当马。这两组人马,是我方的获胜关键。 「楔队形!」 会长举手号令,其他人随即以她为首排成∧字形。 相对的,红军则是组成适于迎击的鹤翼之阵。六十八组人马成横列散开,左右两端特别突出,意图包围我军。 坐镇于正中央的是路易学长。像这样跟他在战场上对峙,看他真是像极了伊达政宗,而且学长今天没戴眼镜呢。 大太鼓在夕阳下连响三次。 伫立在中线的大和田老师,缓缓地举起哨子。 清脆的哨音响彻云霄,为最后一战揭幕。 应援团的嘶吼声、学生们的奋力声援与背景音乐「新·无仁义之战」的主题曲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让我越听头越痛。我摇头甩掉眉毛上的汗水,瞥向电子计分板上的时钟。开打还不到十分钟,我还以为已经背着桐香来回奔跑三小时了。柏崎学长和伊藤学长的手深深掐进我肩膀,好痛。不管桐香再怎么轻盈,我只有开打前才说得出「感觉不到重量」这种梦话,现在我全身重得跟铅块一样,后面那两人也不断喘息。 此时,右后方冷不防传来草皮踩踏声,身体下意识地想闪躲。即使想往后看,担任马头的我也看不到后方。 「是我,是我啦。」 我听见宫里学长的声音,眼角瞥到一条白色头带,这才大松一口气。 「回去吧,左翼后方有很多人。」 我朝声音传出的方向颔首,转向白队的阵地,不过那里现在闹空城计,因为大家都出动了。 「那两个人好厉害,大概有一半的人都是被她们干掉的吧。」 学长所说的「那两个人」,八成是指隐没在中线另一侧沙尘中的两组人马。她们正好掉头走向我方阵地。 会长手上握着好几条红色头带,它们在风中摇曳,宛如一条条血管。她一一检视头带,接着又摇摇头将之丢弃;与她并肩而行的朱鹭子学姐,也将象征敌军首级的红布一条条翻开检查,然后又任它们随风飞去。在她们身后,好几组白队人马尾随她俩归队。 镇守在大本营后方的红队人马,确实正逐渐流失开战当初的强烈魄力。 白队的战术非常简单,就是以天王寺狐彻和神林朱鹭子这两组人马为攻击前锋,组成楔队形冲进敌阵,且战且走。其他队友的任务是保护会长跟朱鹭子学姐不被敌军包围,而撤退时负责殿后的队友有九成机率会被击倒、淘汰。阿薰也在作战过程中退场,现在正在操场角落的英灵殿(命名者:泷泽琉威那)专心为我们加油。 每一次突击约能击倒七、八组人马,这样一来,即使我们失去三、四组人马,仍能缩小与敌军之间的兵力差距。 「重组队形!确认人数!」 回到阵地的会长沙哑地下达号令。 我数数回到阵地的队友,发现剩下十六组,也就是说,刚好有一半的人马被淘汰。 这样真的赢得了吗?一股不安袭向心头。就算双方差距已缩小,保护会长的兵力总有耗光的时候,届时一定会身陷险境;况且,敌军应该也已注意到,既然我们采取这样的战术,想也知道我们的大将铁定是会长或朱鹭子学姐,绝不可能让她们担任敢死防卫队。 这点就是我们让桐香参战的其中一个原因。 我们这组人马完全不参与打带跑战术,而且鞍上的骑乘者还是爱跷课的学生会会计。敌人会不会上钩呢?他们会不会猜测桐香就是大将?会不会认为我们故意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担任大将,好来个出其不意,即使伎俩被拆穿,也认定他们不忍心攻击弱女子? 现在,我们还不能确定此计是否奏效。 「狐彻,他们来了!来不及了!」 晚一步归队的朱鹭子学姐叫道。正如她所言,体育科骑兵队已经迫在眉睫,而且不是追击队的规模,而是全军突击。他们打算趁我们尚未重组队形时乘胜追击,来个一网打尽。 「巩固阵形!」 会长一声令下,各组人马纷纷狂啸着聚集过来。我早知道这一刻迟早要来,敌军其实也等待着我们人数减少到无法抵挡他们包围的那一刻。他们已没空陪我们玩什么打带跑战术,打算一举歼灭我军。 他们的大将是谁呢?我扫视着逐步逼近的敌军。 截至方才为止,我一直认为应该是路易学长。一来他坐镇中央,二来每当会长朝他进攻,左右两侧必定会冲出五、六组人马保护他。然而,他现在却充当开路先锋,难道他不怕被淘汰? 朱鹭子学姐矗立在最前头抵挡攻势,以防止密集队形被敌军从中截断。两军在操场一隅展开对战,我背上的桐香低吟一声,原来是敌军的手差点逮到她,好在宫里学长的人马将敌军撞开,我们才能度过险境。 敌军的鹤翼逐渐收拢,会长猛然探身(差点就要从马上摔落)冲进敌军突击队的中心,将骑乘者整个人直接从马上拉下——这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倒地的骑兵恰巧成为会长的肉盾,只见她闪过从右方袭来的另一组护卫骑兵,一口气与魔王拉近距离,展开近身肉搏战。路易学长这才首度出手,边架开会长的攻击边劈过去。两人交战数回合,最后紧紧扣着彼此的手臂,僵持不下。他们脚下的马儿们,无不闷声哀号。 「集合!保护狐彻!」 朱鹭子学姐大喊。为防止敌军趁机从旁攻击会长,白军骑兵纷纷围拢在会长四周,我和宫里学长的人马也随后而至。敌军也不例外,重量级的骑兵们固若金汤 地挡在路易学长左右。双方激烈交战,彼此都想破坏对方的铜墙铁壁。 只要在这里比出高下,比赛就结束了——每个人一定都是这么想。大家肯定认为,双方大将就是天王寺狐彻和泷泽琉威那。既然他们正面对决,比赛势必会分出胜负…… 两人的身影在夕阳下纠缠、融合、摇曳,双方的胳膊和肩膀紧绷地发颤,似乎正寻找着力量的出口。拥有强大臂力的两人,彼此都想绞烂对方的手臂。一旦平衡遭破坏,说不定会发生爆炸,炸毁整座学校——浓厚的火药味,甚至带给我这种错觉。 经过一段漫长无比的等待(其实应该只有短短数秒),会长的集中力逐渐吞噬路易学长,两条影子缓缓倾斜。 此时,路易学长瞬间从会长身上移开视线。 我知道他的视线落向何方,就是在我们身后,位于高处指定席的体育老师们。 其中一名老师双手举着某种文件,正朝我们大声喊叫。我在激战中听不清楚老师的话,却很清楚那是什么文件——那是体育科转科认可通知书。 当然,我也知道上头写的学生名字是谁。 「……抱歉啊,牧村。」 有人在我头上低语——是宫里学长的声音。他这时镇守在会长右后方,因此只要从鞍上起身一探,便能轻易得逞,构到会长的头带。 我完全无力阻止,宫里学长的指尖仿佛剌进会长的太阳穴,整个世界顿时裂缝四起。 在冻结的时间中,宫里学长从容地将手抽回。 然而,现场并没有见血,缠在他指间的是纯白的布条,是象征会长性命的头带。头带在风中飞舞,宫里学长将其夺走,紧紧握在手心。 现实的声音一点一滴回到我耳边,起初是我的心跳声,再来是紊乱的喘息声、周遭人马的疲惫呼吸声,令人心痛的风声。在各种声音中,所有人都眼神惊愕地凝视着宫里学长手中的天王寺狐彻首级。 「什……」 白队的某人发出呻吟。 「宫里,你在干嘛?」 「那是队友的头带耶!喂,你……」 比赛规定不得触摸队友的头带,因此宫里学长的攻击无效,必须接受处罚——这样的规则不知浮现在多少人脑中。 宫里学长摇摇头,瞥向看台上的体育老师们。 「我已经不是你们的队友。因为,我的体育科转科申请已在刚刚正式获准。」他缓缓望向路易学长。两人视线交会的短短一瞬间,已道尽千言万语。 宫里学长说道: 「从那一刻起,我就变成红队的人。」 「啥……」 「你在胡说什么?」 「喂,别闹了!」 「现在是怎样啊!」 没错,此时的宫里学长,肯定认为自己赢了吧。 他铁定认为白队大将就是会长,证据是:明明正在激战中,他却仍慢条斯理地解开头带,检视内侧。不,不只是学长,每个参赛者与观众八成也是这么想。 然而,将会长的头带整个摊开后,宫里学长登时睁大眼睛,为之一愣。 是的,上头并没有「将」字。 「泷泽!」宫里学长朝路易学长大叫。「不是天王寺,还没有结束——」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察觉。 他没有察觉到,有个少女知晓一切——不,策划一切,并伸手打算为这场战斗画下真正的句点。 宫里学长抬起眼,察觉到有只手从眼角余光逼近,但迟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这是他致命的失误。正欲转身闪躲的学长,惊愕地目睹桐香出人意料、快狠准的伸手动作。 这就是桐香参战的第二个理由,亦是最重要的原因。桐香确实不算是运动神经好的人,体格上也没有优势,但她绝不是只拿得动筷子的弱女子。只不过,由于她爱跷课又整天窝在会计室吃零食,才会予人病恹恹的印象,与现状有巨大落差。 如今,她利用藏在怀里的利刃,为我们挖出敌方的破绽。 桐香的指尖挖进宫里学长的太阳穴,勾起头带甩出去。白色的布条高高舞上日暮时分的紫红色天空,如垂死的鸟般挣扎片刻,最后终究失去力量,在尚未恢复流动的时间中随风飘落。 这一切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有人高高举起手,抓住那条白色尸骸。 ——是会长。 在一阵诡异的紧张静谧中,她扬起冰雨般的笑容,视线从宫里学长移向路易学长。 「你以为我是大将?真可惜呢。大将的头带,藏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家伙头上,也就是——这条。」 会长解开宫里学长的白色头带,翻过来亮出绣好的「将」字。路易学长表情黯然,其他人根本不了解现在是什么状况。 这不怪他们,不过我们可以肯定一件事——胜负已经揭晓,而且揭晓的形式令人不寒而栗。 「你懂吧?宫里刚才变成红队的人,然后被白队的圣桥桐香抢走头带,而且他的头带上绣着『将』字。换句话说……」 会长扫视红军的三十余组人马。 红军的大将应该就藏在这群人之中吧?不过,那已经不重要。 「红队的大将被淘汰了。」 会长伸出手,戳进路易学长的胸膛。 「——我们赢了。」 倾刻间,无人动弹,也无人发话。 会长在鞍上回首,望向伫立在战场外的主审。 体育科教务主任大和田老师垂下肩膀颔首。幸好他是个自尊心强的人,敢于承认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为什么呢? 因为大和田老师也是「聪明的人」之一啊。 他高高举起发令枪,朝迟迟未降下夜幕的天空连开响亮的两枪,宣告战争结束。 在返回看台的长长地下通道中,我终于找到机会向宫里学长搭话。他的背影看起来如此沉重,我实在很难启齿,但是,我不能闷不吭声,况且还有桐香陪着我。 我冲向学长,开口叫住他,很意外的是,宫里学长回头对我笑了,虽然他的笑容很僵硬。 「……牧村,你这家伙竟敢陷害我……」 他笑着揪起我的领子。他下手可谓毫不留情,逼得我不断挣扎。 「呃,学长……好、好痛苦……」 「是谁提议陷害我?会计同学,是你吗?还是会长?哎唷,这下我会懊悔得睡不着啦,还拖累泷泽……我本来想帮他打胜仗的……」 「总务执行部耍的奸计,多半是日影的主意。」 「喂,桐香!话不能这么说吧?你跟会长不是也提出很多点子吗?这又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 「原来你真的是学生会的骗徒啊……」 「怎么连学长也这么说!」 宫里学长自嘲地笑着松开我的领子,靠在墙边。他语气疲惫地说: 「你们什么时候发现我其实站在泷泽那一边?」 我默默低下头,侦探代替我面无表情地答道: 「我跟日影一起去第二男子宿舍的时候。」 「咦?」学长目瞪口呆地望向桐香。「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你不是只有说几句话,根本没提到什么大不了的事吗?那样你也能看出来?」 桐香点点头。 「当时,你双手搭着日影的肩膀。之后我检查过日影的制服外套,发现只有左肩有三个圆圆的粉笔灰。」 学长皱起眉头。 「……什么鬼啊?什么意思?」 「换句话说,当时你只有右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沾上粉笔灰。由于大拇指没有粉笔灰,因此那绝不是写粉笔 时沾上的。那是在体能测验中,立定跳高时所沾上的粉末吧?」 学长嘴巴半开,整个人愣住。首次见识到学生会侦探推理能力的人,多半是这种反应。 测验立定跳高时,会在惯用手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撒上粉笔灰,然后跳起来在墙上的板子盖印,以最高点来计分。既然他只有单手的三指沾上粉笔灰,那么可能性就只有这一个。况且,当时的宫里学长怎么看都做过剧烈运动。此外…… 「立定跳高早就从一般体能测验项目中删除,目前唯有体育科有这项测验。除此之外,在那段时期参加体能测验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参加了转科考试。」 耳边传来纸张摩擦声,原来那是学长微弱的叹息。他晃晃头,后脑杓轻轻连敲墙壁数次。 「原来我从那时起就被设计啦……」 他的呢喃中隐含着悔恨。 「其实若非不得已,我绝对不想使用那种手段。」 我搔搔脸颊苦笑道。 「总而言之,既然知道学长是间谍,那么让你当大将不是最安全不过吗?另外,万一你们使用比赛中转科这种非常手段,这一招也能反将你们一军。」 桐香冷冷地斜睨着我。 「日影,你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利用福原老师把那种『非常手段』灌输给体育老师们的人,不就是你吗?」 是的,就是我,不好意思。 我们千方百计赢得加油大赛,也是为了帮这项战术铺路。我们必须在体育老师们的看台附近布阵迎击,才能掌握他们的动态。 学长已经阖不上嘴。 「……连老师也被牵扯进来啦……亏我们还天真地暗自窃喜,以为能给那个爱耍计谋的天王寺好看……这下我的心情跌到谷底了……」 没错,这就是红队败北的最大原因。 路易学长无法满足于胜利,一心只想将会长打击得体无完肤,因此想在会长擅长的谋略领域中打败她,体育老师们也不例外。我这项战术之所以成功的最大因素,正是在于天王寺狐彻树敌无数的个人特质……拜托你们当作是这样吧,真的啦,不要每个人都用「主谋者就是你」的眼神看我。 「不过说真的,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宫里学长瘫坐着抱头苦思。 「仔细想想,那种手段真的很肮脏,我可是背叛者耶,而且还失败了,没脸见体育科的那群人……也不可能回普通科就读,到底该怎么办……」 我和桐香面面相觑,接着忍不住咯咯笑出声。 「放心吧,学长。」 「放什么心啊!」他没好气地抬起头。我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起来。 「没有人会责怪学长的,因为——」 我硬拉着学长走上通往看台的阶梯,听见现场一片哗然。 「这里可是白树台学园耶。」 视野豁然开朗,夕阳下的凉风吹过我们火烫的脸颊,会长的解说声从广播扩音器中传来。 「——就是这样。再重复一次,我们堂堂正正地战斗过了。我们踏遍每一块规则允许的范围,拿出所有实力挺身而战……」 附近的学生注意到我们,以及被我拉出来的宫里学长。只见他们惊讶地睁大双眼,然后有人开始拍手。 「……宫里!」 「宫里,你这家伙还挺强的嘛!」 笑着口出此言的二年级男生,八成是宫里学长的同班同学吧。不,宫里学长已经转科了,所以那应该是他前一个班级的同学。 「活该!」 「我听不太懂会长在说什么,总之你活该!」 「宫里,你以为耍那种贱招能赢得了学生会吗?」 「真亏你想得到那一招,为什么不把脑袋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你就在体育科好好反省吧,哈哈哈哈!」 我松开学长的手,宫里学长环视那些对他鼓掌,半骂半赞赏、慰劳他的伙伴们。桐香快步走向前,我紧跟其后,因此没看到当时宫里学长的表情,况且我也不太好意思看他。 我们再度穿越看台间的走道,走向楼梯口。宫里学长的同学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我们被更杂乱、更兴奋的议论声吞没。会长的演说仍持续着,她述说勇敢的暗杀者如何杀掉天王寺狐彻,白队又如何利用天王寺的死亡反败为胜。她的语气宛如口述战史的吟游诗人,一股甜美、令人酥麻的疲劳感缓缓扩散至指尖。 我再度深深体会到:这真是一所怪学校啊。 换成一般的学校,绝不会是这种结局。别闹了,哪能使用那种肮脏的手段!就算没有违反规则,不行的事情就是不行!运动会都被你们搞砸了,比赛无效——每个人一定会大声责骂,将胜败双方都骂个狗血淋头。 但是,这里是白树台学园。打从那场狂乱的学生大会起,我便隐约察觉到:这些家伙就爱这种玩意儿。究竟是天王寺狐彻花费四年的时间将学生们教育成如此呢?还是本校的校风本为如此,才能培养出天王寺狐彻这种杰出人才?我不知道,或许两者皆是。总之,白树台就是一个充满欢笑的国家,所以…… 「那么,全校同学们,让我们给予投注智谋、武勇、人脉的体育室与体育科学生们热烈的掌声!」 会长以此做结,现场掌声四起。掌声幻化为神奇的蒙蒙细雨,令汗涔涔、灰头土脸、疲惫不堪的我感到心旷神恰。 会长下一句不自然到极点的话语几乎被满场喧嚣淹没,实在很难听清楚。 「接下来,为了迎接闭幕典礼,呃,那叫什么……让我们来执行永恒虚无镇魂曲的仪式,以哀送战死者前往英灵殿。」 对喔,还有这个。 会长在司令台上表演异常妖艳的「女武神之舞」,令观众们看得目不转睛;我和桐香趁着这段时间再度穿越地下通道,前往最后的对决之地。 没错,事情还没有结束。 桐香仍穿着运动服,脖子上系着那条连在一起的臂章,上头绣着「侦探」两字。接下来将揭晓的真相,连我都尚未知晓。 我只是想以助手的身分、书记的身分,见证一切。 第五章 当桐香打开女子更衣室的门时,只见路易学长正打算将某人的运动服袋子从柜子里拉出来。 我不敢置信,也不想目睹。当我察觉到桐香的目的地是白队加油团所使用的操场地下更衣室时,我不断在脑中反覆思索:不会吧?不会吧! 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在空无一人的昏暗女子更衣室中,那个偷偷摸摸地意图犯罪的男子,正是泷泽琉威那。 制汗剂的柑橘味弥漫在黑暗中,我怔怔地注视着他。 原来是这种真相喔!我在内心怒骂。如此大费周章地和我们唇枪舌战、互相斗智、识破彼此计谋、满身汗水地战斗,结果竟是个想偷啦啦队服的毛贼?这是哪门子的变态魔王! 然而,路易学长依旧面不改色,完全没有失去王族的风范。他冷然地透过镜片凝视踏进房里的我跟桐香,微微叹息。 「……原来如此……是学生会侦探啊……」 从他的语气听来,那股睥睨一切、令人敬佩的傲气也仍未消失。 「你知道多少?」 「几乎全部。」桐香答道。「我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叫狐彻帮你执行那个什么仪式;我也知道,你是为此才指定这个地方做为加油团的更衣室……我还知道,你要找的东西不在那口袋里。」 路易学长双眼圆睁。他解开袋子的绳结,将里头的东西抽出来——那是一件黑色立领制服。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女子更衣室里会有立领制服?接着我又马上发现,那不是会长在加油大赛时穿过的衣服吗?路易学长四处摸索、拍打、揉捏着制服,然后垂下手,再度瞪视桐香。 「的确……没有。为、为什么……」 我咀嚼着侦探讲过的话。要找的东西……仪式……更衣室…… 难道不是为了偷啦啦队服?我略感安心,那么,路易学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假如桐香没说错,路易学长是为了在运动会结束后,潜进女子更衣室搜找会长的立领制服,才刻意要会长帮他做那个什么永恒鬼仪式。 做到这种地步,他究竟想找什么? 桐香摇摇头,背对路易学长。 「这里不适合解释。拿着那东西,来学生会办公室吧。」 正欲前往更衣室门口的桐香,忽地又驻足多说一句话。 「在那之前,先换换衣服洗洗澡吧……战斗已经结束了。」 夜晚转眼间就来临。 从学生会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只看得见一片黑暗,以及闪烁在林间的远方建筑物灯光。真不敢相信,一小时前我们还置身于连天空都为之焦灼的激战中。从操场回来的会长与美园学姐已经换上制服,当然桐香和我也不例外。扩散、渗透至全身的疲劳感加上这一切,令我不禁揣想那是否只是一场梦。 战斗已经结束了。 明明打胜仗,我体内却只充塞着焦躁、空虚与惆怅。我茫然想着,好想再多感受一下那股炙热。 「结束了呢……」 正在撰写会报用之运动会报告草稿的美园学姐蓦然停手,若有所思地低语。 「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就是说啊。」 会长也检视着数位相机里的运动会照片,颔首说道。 「明明达成四年来的雄心壮志,却觉得有点空虚。我真羡慕桐香啊。」 「……为什么?」 在沙发上为兔子的脚底理毛的桐香抬起头来。 「因为侦探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不是吗?种子已播了,水也浇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丰收吧?」 桐香默默颔首。 当我在准备四人份的冰茶和日式甜点时,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发出叽嘎声,走廊传来一阵呢喃。 「封闭圣域的封印啊,在我的诅咒魔眼的注视下毁灭吧、腐朽吧!」 呃,它没有封闭,拜托你正常开门好不好? 我走向大门拉开门把,看到换好制服的路易学长站在走廊上,眼罩已经卸下。那是红队的头带,所以八成只有在运动会期间才会戴。 「咯咯咯,真不愧是我的魔眼,不须碰触便能开门——」 「是我开的啦!」 路易学长拨拨头发,踏入学生会办公室,一进去就瞪了会长一眼。 「嗨,泷泽,辛苦啦。」 会长懒散地对他挥挥手。 「抱歉啊,没能好好慰劳你。听说你是特地来为我送衣服?」 路易学长举起手上的运动服袋子,望向沙发上的桐香。 「那个侦探叫我把它拿过来,所以我非来不可。」 「喔?我们家的侦探还真是惜字如金。」 会长从办公桌后起身,从制服外套的胸前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发光物体,路易学长的表情微微一僵。 「你在找这个吧?桐香事先跟我说过,所以我把它从立领制服的口袋里拿出来。」 路易学长推开我走向会长的办公桌。会长手中的东西,是一把刻着古典雕花的钥匙。 ……钥匙?是什么钥匙? 会长的下一句话,令路易学长停下脚步。 「你有没有带来另一把呀?」 我仿佛看见学长的背后,酝酿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激昂。 「……连这点你都知道?我真是太小看学生会侦探。」 「那是……什么钥匙呢?」 美园学姐紧张地问道。 会长离开办公桌,打开并列在背后那道墙上的五扇门中间那扇,也就是会长室的门。我不寒而栗,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黑暗的东西从门缝间爬出来,不过,那只是在紧张的气氛中所看见的幻影。 「来吧。我看非得让你亲眼见证,你才能够心服口服。」 会长室深处的大宪章大门静静呼吸着,等待我们到来;门上的一个个拉丁文字,在幽暗中蠢蠢欲动。 依言踏入会长室的路易学长目睹占据整面墙的文字,不禁屏息。桐香尾随其后入内,我和美园学姐则在门口压着房门窥探室内。 会长伸手摸索着这扇连有没有接缝都看不清楚的大门正中央,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她低吟一声,从口袋中掏出方才的钥匙。 钥匙的前端潜入门的表面,我睁大双眼。那里有钥匙孔,而且会长一转动钥匙,便传出「喀嚓」的生锈金属音。 门锁开了。 会长转向路易学长,朝他伸手。 「泷泽,把你的钥匙给我。」 路易学长瞪着插在门上的钥匙半晌,接着叹口气,从口袋中取出某物扔给会长。 黑暗中闪过一道光,那是一把和刚才那把钥匙相同款式的古老钥匙。会长接过钥匙,将它插进第一把钥匙的右侧。 ……喀嚓,另一道锁也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路易学长有那扇门的钥匙? 会长从立领制服取出的钥匙是这扇大宪章门的钥匙,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锁门和留下立领制服的都是同一人,那就是首任学生会会长。可是,为什么会跟路易学长扯上关系? 我凝视着魔王的背影。 ——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会长推推门,但门只是叽嘎一声微微向内倾,之后便文风不动。会长起身望向路易学长。 「你看见了吧,泷泽。两把钥匙是不够的,钥匙孔有三个。」 会长将视线落在门上的诡异文字。 「首任会长关闭这扇门,锁上三道锁。其中一把钥匙留在这间房,另一把钥匙留给你,最后一把——恐怕现在仍在他身上。」 「你知道?」路易学长的质问有如野兽的低吼。 「没有啊 ,我只是推测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耐不住性子的我探身对着房内问道,迄今沉默不语的桐香微微转向我说: 「意思是,这个人最初就是冲着这个而来的。他想当学生会长,也只是为了得到那把钥匙,好打开那扇门。他才不在意运动会的胜负,因为赢了便能合法进入这里;即使输了,也能趁狐彻举行仪式时溜进更衣室偷出钥匙,好闯进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办公室。」 没错,将路易学长对会长所提出的要求列出来一一细看,确实正如桐香所言。 对学生会长宝座的异常执着、自己输掉比赛时希望由对手代为执行仪式、连加油团的更衣场所都由他指定,这一切全指向那扇大宪章门。 可是,为什么? 我看看门口旁的桐香,又看看那扇门前的会长,最后凝视在两人之间背对着我的路易学长。 为什么路易学长如此执意要开那扇门? 为什么他拥有第二把钥匙? ——他究竟是谁? 「泷泽琉威那。」 桐香往前踏出半步,呼唤他的名字。 「你的旧姓是鸣神,父亲叫做诚士郎。我没说错吧?」 路易学长转过身来,那张冷酷的魔王面具已完全剥落,显露出激昂的情感。他将手上的运动服袋子丢在地上,半开的袋口露出立领制服的黑色布料。 鸣神——我想起绣在立领制服上的名字。 鸣神诚士郎。 首任学生会长。 路易学长的父亲,就是创立白树台学生会的男人…… 一团混乱的疑惑化为低吟声,从我的嘴里流泻而出。 「……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连会长都只知道他与妈妈相依为命……难道你查过他的户籍?」 桐香摇摇头。 「不需要查,这个人一开始就自己说出来了。」 「……咦?」 「那时候你不是也在吗?他说他真正的目的是向天父——鸣神复仇。」 我下巴整个掉下来,脑中浮现路易学长慷慨激昂的嗓音。他说过,虽然他确实说过「我真正的目的是向天父复仇」,可是,那句话、那句话——那句话有这层含意吗?照前后文看来,哪有人能联想到那方面?他可是把堕天使、魔王、伊甸园之类名词挂在嘴上的人耶。 我无力地沿着门框向下滑,瘫坐在地。 「没事吧?日影学弟。」美园学姐担忧地问道。 「嗯、嗯,我只是有点脱力而已。」 回头想想,他好像说过「路易纳(毁灭)」这名字是来自他那喜爱拉丁文的父亲。线索一如既往地散落在我面前,愚蠢的我却总是视而不见。 「……泷泽。」 会长忽然将声音放柔,并将钥匙从门上拔起来扔给路易学长,然后问道: 「令尊是在你几岁时抛下你?」 「……四岁……我连他的长相都记不得。家母也从未详细跟我谈过这个人,只是……」 路易学长将手中的钥匙翻来转去,摩挲一阵后又塞进口袋,回头远望着后方门上的拉丁文。 「家父在家中留下几样东西:那把钥匙、老旧的学生手册,以及破破烂烂的臂章。因此,我才会以白树台特待生为目标,考上国中部体育科榜首,并且对学生会调查一番。我是在去年得知那扇门的传闻。」 「令尊曾经告诉你,里头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想藉此查出家父目前身在何方,如此而已。」 找到父亲后,你想对他做什么呢?所谓的复仇,又是什么? 我问不出口,也不必多问,只要看路易学长的脸便能明白,他根本不打算复仇。这个人只是想再次见到父亲。学长不知道该怨他、恨他、无视他或是思念他,所以想多知道一些关于父亲的线索。 会长或许也明白学长的心思,她温柔一笑。 「泷泽,这把钥匙是旧式的喇叭锁钥匙。」 路易学长微微蹙眉。会长轻抚那扇门,继续说道。 「其实根本不需要集齐三把钥匙,只要用点工具便能打开门。如果你执意想看看里头的样子,不妨采取比较不美丽的手段。」 「我不懂。」 路易学长斜睨着会长。 「既然有方法可用,你为什么不用?我听说你也很想知道里头有什么。」 「我不只想知道,也想征服它。」 会长在门前张开双臂,在大宪章上落下十字形的影子。 「这扇门象征鸣神诚士郎这名男子的尊严,我要粉碎它、践踏它,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打开这扇门。说心里不好奇是骗人的,但门里头的东西,对我来说只是点心而已。」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路易学长淡然一笑。 「不需要。」 「……你是指不需要开门?」 「如果现在接受你的施舍,等我找到家父时,就不能好好揍他一顿。」 会长拨乱自己的头发,呵呵笑着。 然后,路易学长朝着会长室门口举步,蓦然停在桐香面前。 「侦探,有件事我想先声明。」 桐香吓一跳,望向比他高一个头的魔王。 「……什么?」 「你曾说我根本不在意运动会的胜败,对吧?」 桐香注视着路易学长,下巴微微一颤。 「收回此言。这对赌上一切而战的魔王军来说,无异于侮辱。」 桐香双眼圆睁,然后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我头一次看到这幅光景,侦探竟然被嫌犯纠正。 片刻后,桐香抬起脸,眼中泛着泪光。 「……对不起。你说的没错,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战士。」 「明白就好……你在战场上的英姿、敏锐的推理,亦令我折服。」 当路易学长走过我身旁时,他放慢脚步说道: 「再会了,魔界村。即便你造访本王寝宫只是为了侦查敌情,本王亦将一饭之恩铭记于心。」 我惭愧地抬不起头,接着猛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请问,听说学长若在运动会中输了,校方就会减少你的奖学金,这是真的吗?」我抬头问道。 路易学长皱起脸来。 「……是宫里说的吗?真是长舌……」他苦笑道。「或许会被调降等级,但只要创造出比以前更好的成绩即可。」 这个人真是坚强,我忽然觉得想跟他道歉的自己好可耻。道什么歉?为打败他而道歉吗?这才是侮辱人吧。 这时,会长叫住想走出会长室的路易学长。 「泷泽,你有东西忘了拿。」 会长大步走向转过身来的路易学长,从掉在门内的运动服袋子中抽出立领制服,塞给学长。 「这是你的。」 路易学长纳闷地看看制服,又看看会长。 「这不是学生会代代相传的东西吗?」 「所以啰,我们已经不需要。明年起的运动会将由总务执行部主办,主办单位总不能替任何一方加油吧?这是你的啦。」 会长又强调一次。 「你想把它割烂出气也行,想把它丢进火里烤番薯也可,拿来当抹布亦无所谓,想怎么用随便你。」 「……好吧。」 路易学长颔首。或许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他教养良好的魔王风范。他补充道: 「把衣架跟驱虫剂也拿来,本王会严加保管此物。」 我差点笑出来。这个人真是令人讨厌不起来,亏他还是魔王呢。 会长将衣架、驱虫剂跟西装防尘套一并交给他,感慨良多地说道: 「真是一场好战斗啊,泷泽。」 魔王陛下淡然答道: 「战斗无分好坏,唯有胜败之分。」 「呵呵!如果你是女的,我早就把你纳入麾下,真可惜啊。」 「咯咯,如果你是男的,我早就把你选为下次转世的肉身,真可惜啊。」 其实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那大概是他们对彼此的最大赞美吧。 路易学长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后,美园学姐突然抱头大叫。 「哎呀,真是的!」 我讶异地望向学姐。 「泷泽同学真是的!为什么要拒绝呢?狐彻都说可以开门,他干脆地答应就好啦!」 「……怎、怎么回事?学姐。」 我不懂她为什么忽然那么生气。 「我也很想看看里面呀!」 学姐激动地指向会长室后方。 「打从听到狐彻提起这件事,我就一直在意得不得了!日影学弟,你也很在意吧?很在意吧?」 「呃、呃,大概……」 「亏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目睹呢!他居然拒绝了!真是的,为什么狐彻周遭的人总是抛不下无谓的自尊呢?」 会长笑得前俯后仰,然后搭着桐香跟美园学姐的肩膀将她们推出会长室,再于身后关上门。 「那么美园,假如你是泷泽,你会二话不说地接受提议吗?」 「当然是拒绝呀!谁咽得下那口气!」 我忍住笑意心想,结果你也是抛不下无谓自尊的人嘛。 「打扰啦!」 郁乃学姐开门现身,双手提着福利社的大塑胶袋。来者不只有她,阿薰也抱着好几盒披萨,摇摇晃晃地随后入内。 「开庆功宴啰!哎呀,真是可喜可贺。赢得漂亮,我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咧。非得大喝一番才行!」 「请、请问,我遵照郁乃学姐的吩咐买了披萨,这、这可以报公费吗?还有,现在已经超过八点,我们在学生会办公室开派对,不会被校方骂吗?」 阿薰不安地边说边在桌上叠起披萨盒。 「放心放心,负责会计监察的可是我咧。」 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假公济私!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又开了。这次是朱鹭子学姐,她手上也提着福利社的塑胶袋。 「郁乃,你是住家里吧?竹内同学也是。在学校待到这么晚,家人不会担心吗?」 「我只要打电话说一声就好。」 「我不打电话说一声也无所谓。」 「大家都像桐香一样住在这里就好啦。来干杯吧!日影,你去帮大家拿杯子过来。」 是是~我从厨房的餐具柜拿出大量玻璃杯,用托盘端过来。刚才那股茫然若失的感觉上哪去了?不过,打胜仗后还是比较适合大肆庆祝。 「对啦,我带了好东西唷。」郁乃学姐取出ipad。「小狐,那时你们在换衣服,没看到这个呗?」 「什么?」会长从旁窥探平板电脑的画面。 「红队的加油啊。小枫穿新娘装的样子,角度绝佳唷。」 「委员长!」 尖叫着冲进学生会办公室的,正是枫花学姐本人。她满面通红地扑向郁乃学姐,却被会长抢先一步,从旁夺走ipad。说时迟那时快,画面上已完美播放出穿着纯白色新娘礼服的枫花学姐甩动长裙表演三连翻,令会场沸腾的影片。 「这太强了。我竟然错失现场欣赏的机会,真是一生的损失。」 「枫花学姐,好漂亮喔。真是一生一次的大舞台啊。」 「才、才不是一生一次哩!这、这次不算喔,我又不是真的结婚了!」枫花学姐面红耳赤地大叫着扑向会长,却被她早一步将ipad传给美园学姐。 「哎呀,好美,难怪评审们会投票给你。我是不是也应该穿这个呢……啊,不过不过,新娘礼服还是应该保留到结婚当天才对嘛。是不是呢?日影学弟。」 「不要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啦。」话说枫花学姐为什么朝我步步逼近? 还好美园学姐又把ipad传给桐香。此时红队的表演恰好结束,影片切换到白队的登场画面。桐香顿时双颊飞红。 「为、为、为什么连我也拍进去!郁乃!」 「嗯?我最大的目的就是拍你啊。」 郁乃学姐从打算停止影片播放的桐香手上拿走并高举ipad。 「哎呀,小枫固然很棒,但啦啦队服更棒!小桐好可爱唷唷唷唷唷唷~」 「郁乃!把它删掉!现在马上删掉!日影你不准看!」 呃,我早就在现场看过啦。 「原来从看台上看过去是这样啊,嗯~」 会长也兴致勃勃地端详画面。 「现在重新一看,我们的动作真是整齐划一,看不出桐香是临时加入的。」 「当你突然冲进更衣室说想跟我们一起跳时,我真是大吃一惊。把中间位置交给你果然是正确的。」 「好,明年也叫桐香上台吧。」 「绝对不要!」 「兔兔的动作也好整齐喔。桐香姐姐,你真不简单。」 「圣桥学妹,这是怎么办到的?你能跟兔子沟通吗?你跟兔子一起练习过?」 「……那是日影自己擅自跟来的。」 「毕竟日影很喜欢桐香姐姐嘛。」 「阿薰!你、你胡说什么呀!」 「我是说兔兔啦。」 「唔、唔唔,话、话是没错。」 「毕竟桐香姐姐也很喜欢日影嘛。」 「阿薰!」 「我是说兔兔啦。」 「唔、唔唔……」 你们在干嘛? 被大伙轮番逗弄的桐香似乎再也撑不下去,于是说:「饼干不够了,我去买……」接着摇摇晃晃地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啊,我一起去。」 我追着桐香来到走廊。背后的派对越来越热闹,郁乃学姐或许还在记恨出场机少的事情,因此闹得特别大声。 「小枫,你也来干杯呗。」 「委员长,我、呃……我是输掉的那一方……」 「没差啦没差啦。」 「可是身为风纪委员长,怎能允许有人留在学校开派对……」 「你不肯喝我倒的饮料?」 「郁乃,别为难她啦。」 我在身后关上门扉,声音顿时变得好远。夜晚的冷空气流过走廊,舒服地渗进烫的脸颊。桐香娇小的背影正要拐过转角,我赶紧跑到楼梯口追上她。 她只悄悄瞥我一眼,便板着脸走下楼梯。兔子在我身后一步一步跟过来。 走出中央校舍、来到人行道的路灯下时,桐香停下脚步,抱起兔子看着我。 「……日影。」 「什么?」啊,是指兔子吗?还是在叫我? 我跟着停下脚步,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告诉桐香,也有好多事情想问她,可惜无法理出头绪,只能不假思索跟着她冲出学生会办公室。当我想着是否该由我先开口时,桐香说话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嗯,什么事?」 「为什么是我?」 「……咦?」 桐香直视着我,眼神相当锐利、认真。 「我是说骑马打仗。负责给宫里学长最后一击的人,为什么非我不可?」 「……呃,这个嘛,是因为……」 我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首先,包含我在内,我们这组的成员全是知道内情的人,但是这样的成员组成的马实在没什么运动能力,所以骑乘者的体重越轻越好。再者,我们必须让宫里学长从头到尾不对我们起疑,所以骑乘者最好是个乍看没什么攻击力的人,才能让他放松戒心。 「所以,你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 「骗人。」 「我、我没有骗人啦。」 桐香将半张脸埋进臂章里,直直瞪着我。 「照你说的条件看来,不是还有更适合的人吗?比如阿薰。」 「唔……」 她说的没错。阿薰的体重也很轻,而且,虽然他的外表如女孩般瘦弱,却和朱鹭子学姐在道场习武多年,因此以外表和战力上的落差来说,他更胜于桐香。 「你还有其他理由吧?毕竟你是个骗徒,肯定有什么恶劣到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所以我才忍着不问……可是我就是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 我叹口气,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喔?侦探真是一种罪孽深重、求知欲旺盛的生物。这么一想,我不禁犹豫起来:若是她知道真相其实十分无聊,会不会生气?但是,桐香烦恼不已的目光深深刺穿我,令我不得不开口。 「好啦,我老实告诉你。」拜托你别生气喔——我在内心如此祈祷。 「其实没那么复杂,我只是希望桐香出场而已。」 她诧异地皱起眉头。 「所以啰,我不是说过吗?希望你能享受运动会。我觉得参加比赛、挥洒汗水、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才是最快乐的事。所以……嗯,这就是我的理由,其他都只是顺便而已。」 我偷瞄一眼愣住的桐香,小声补充: 「很快乐吧?白队可是多亏有你才能获胜喔。虽然我只是当你的马,却觉得非常开心。桐香,你呢?」 桐香没有答腔。只见她的脸颊染上红晕,然后刻意转过去背对我,默默往前走。 我垂下肩膀,在后面跟着她。 我果然太鸡婆了吗?早知道我就随口蒙混过去。或许我不应该告诉她实话,而是该像个骗徒般随便扯谎唬弄她。 然而,当我们从人行步道走近阴暗的森林时,桐香低声呢喃: 「……明年……」 低着头走路的我猛然抬起头。 「明年……我不介意参加竞赛。」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暖化、溶解,在肋骨间扩散开来。尽管明知桐香看不见,我仍然频频点头。我不禁认为,自己就是为了这个而拟定战术、打通关节、朦骗众人。在战场上奔波、弄得满身汗水与尘土——只为了桐香的一句话。 我真的好开心。 不经意一瞧,兔子居然爬到桐香肩上,以黑珍珠般的眼阵凝视着我们。我竖起食指暗示它别打扰,结果这只兔子竟然也竖起大拇指回应——不过,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星期一,学生会总务执行部首度创立「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并纳入管辖之下。学生会会报、各大报、校内广播、学园官方网站皆盛大刊载运动会的报导与执行委员招募通知,当天便有百名以上的学生报名,其热烈程度不亚于园游会执行委员的规模。 关于该如何遴选执行委员长这点,学生会长提出一个奇妙的条件。 条件是——希望由擅长舞蹈者担任。 没有人提出疑问,因为只要是看过运动会影片最后一幕的人,皆了然于心。 由执行委员长表演女武神之舞,已成为运动会闭幕典礼的传统,现仍历久不衰;而魔王的话语,也被引用于每年的运动会导览手册封面,流传给世人。 以下就是他的名言: 我们发誓将不断战斗、战斗、战斗, 直到弓折矢尽, 鲜血干涸。 后记 本系列的内容参考许多我高中时代的真实体验,这回也不例外。本校的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好歹算是学生会的机关),亦是由体育室一手操控。体育室的位置与教职员办公室不同,位于体育馆隔壁的大间组合屋里,被学生们视为可怕的魔窟。但是,我也认为体育老师们都是既有趣又充满教育热诚的人,每回的健康教育课总是令学生们兴奋不已……不过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详情下次再说吧。 这次的第四集,同样跟yui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第二集同日发售(注23),请各位读者一并购买。ponkan 8老师,谢谢您将魔王陛下画得如此帅气,很高兴能看到彩色版魔王。各位,本人在此献上最深的谢意。 二〇一三年五月 杉井光 (注23 这是日本的资讯,台版《学生会侦探桐香》漫画第二集已由尖端出版。) 本系列的内容参考许多我高中时代的真实体验,这回也不例外。本校的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好歹算是学生会的机关),亦是由体育室一手操控。体育室的位置与教职员办公室不同,位于体育馆隔壁的大间组合屋里,被学生们视为可怕的魔窟。但是,我也认为体育老师们都是既有趣又充满教育热诚的人,每回的健康教育课总是令学生们兴奋不已……不过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详情下次再说吧。 这次的第四集,同样跟yui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第二集同日发售(注23),请各位读者一并购买。ponkan 8老师,谢谢您将魔王陛下画得如此帅气,很高兴能看到彩色版魔王。各位,本人在此献上最深的谢意。 二〇一三年五月 杉井光 (注23 这是日本的资讯,台版《学生会侦探桐香》漫画第二集已由尖端出版。) 本系列的内容参考许多我高中时代的真实体验,这回也不例外。本校的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好歹算是学生会的机关),亦是由体育室一手操控。体育室的位置与教职员办公室不同,位于体育馆隔壁的大间组合屋里,被学生们视为可怕的魔窟。但是,我也认为体育老师们都是既有趣又充满教育热诚的人,每回的健康教育课总是令学生们兴奋不已……不过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详情下次再说吧。 这次的第四集,同样跟yui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第二集同日发售(注23),请各位读者一并购买。ponkan 8老师,谢谢您将魔王陛下画得如此帅气,很高兴能看到彩色版魔王。各位,本人在此献上最深的谢意。 二〇一三年五月 杉井光 (注23 这是日本的资讯,台版《学生会侦探桐香》漫画第二集已由尖端出版。) 本系列的内容参考许多我高中时代的真实体验,这回也不例外。本校的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好歹算是学生会的机关),亦是由体育室一手操控。体育室的位置与教职员办公室不同,位于体育馆隔壁的大间组合屋里,被学生们视为可怕的魔窟。但是,我也认为体育老师们都是既有趣又充满教育热诚的人,每回的健康教育课总是令学生们兴奋不已……不过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详情下次再说吧。 这次的第四集,同样跟yui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第二集同日发售(注23),请各位读者一并购买。ponkan 8老师,谢谢您将魔王陛下画得如此帅气,很高兴能看到彩色版魔王。各位,本人在此献上最深的谢意。 二〇一三年五月 杉井光 (注23 这是日本的资讯,台版《学生会侦探桐香》漫画第二集已由尖端出版。) 本系列的内容参考许多我高中时代的真实体验,这回也不例外。本校的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好歹算是学生会的机关),亦是由体育室一手操控。体育室的位置与教职员办公室不同,位于体育馆隔壁的大间组合屋里,被学生们视为可怕的魔窟。但是,我也认为体育老师们都是既有趣又充满教育热诚的人,每回的健康教育课总是令学生们兴奋不已……不过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详情下次再说吧。 这次的第四集,同样跟yui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第二集同日发售(注23),请各位读者一并购买。ponkan 8老师,谢谢您将魔王陛下画得如此帅气,很高兴能看到彩色版魔王。各位,本人在此献上最深的谢意。 二〇一三年五月 杉井光 (注23 这是日本的资讯,台版《学生会侦探桐香》漫画第二集已由尖端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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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系列的内容参考许多我高中时代的真实体验,这回也不例外。本校的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好歹算是学生会的机关),亦是由体育室一手操控。体育室的位置与教职员办公室不同,位于体育馆隔壁的大间组合屋里,被学生们视为可怕的魔窟。但是,我也认为体育老师们都是既有趣又充满教育热诚的人,每回的健康教育课总是令学生们兴奋不已……不过这次的后记只有一页,详情下次再说吧。 这次的第四集,同样跟yui老师所绘制的漫画版第二集同日发售(注23),请各位读者一并购买。ponkan 8老师,谢谢您将魔王陛下画得如此帅气,很高兴能看到彩色版魔王。各位,本人在此献上最深的谢意。 二〇一三年五月 杉井光 (注23 这是日本的资讯,台版《学生会侦探桐香》漫画第二集已由尖端出版。) 第一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fw95 录入:fw95 我从小就对「后来的祭典(注1)」这句俗语感到疑惑。 既然是表示不合时节、错失时机,应该写成「祭典之后」才对吧?后来的祭典,表示后面还有另一项祭典,这不是很奇怪吗? ……但是,其实这一点都不怪。它就是这个意思。很惭愧地,直到进入白树台学园,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凉爽的晚风温柔地拂去战争的余温,学生会长——天王寺狐彻在运动会闭幕典礼上发表致词。 「京都的只园祭分成两次进行,『前祭』艺阁众多、热闹滚滚,『后祭』却没什么看头,所以去了也是白搭,已经来不及了——这就是『后来的祭典』的由来。」 会长打住话头,环顾运动场看台上所有的学生。夕阳柔和地照耀我们疲惫不已的身躯。 「如今运动会已经结束,想必在场一定有人心怀悔恨吧?想跑得更快、赢得更多、想战得更尽兴、更热血……但一切都已是『后来的祭典』。」 我抚摸在骑马打仗中被磨得刺痛的后颈与上臂,感受逐渐冷却的身体。坐在我右侧的桐香仍呼吸紊乱,肩头起起伏伏。 注1 后の祭り。意指错失时机,为时已晚。 「然而,我应该不必多说吧?和祇园祭不同,白树台的『后来的祭典』——各位同学,可是比运动会更盛大喔。」 会长完全没有提高音量,但她的话语却迸出火花,飞散、燃烧。看台响起数千人的欢呼。 坐在我左侧的「后祭」主导人物——园游会执行委员长神林薰,正热血沸腾地握紧拳头,面颊潮红。 * 「终于等到了。」 隔天早上,买早餐回来的阿薰喜形于色地说道。 「总务执行部的学长姐跟泷泽学长那些筹备委员,都在运动会中大展身手,接下来终于轮到我出场,真是又兴奋又紧张呢。」 我的室友神林薰是国中部一年级生,他身材娇小又纤瘦,常常被误认为女孩子,完全看不出大将之风。但是—— 「桐香姐姐说今年运动会有上百万盈余耶!而且这还是扣掉累积债务所得出的结果,代表我们事实上赚得更多喔!我也要让园游会赚两千万圆,这样才像话!」 实际上,他骨子底确实是货真价实的白树台人,也就是金钱观超级积极,而且拥有领导团队的资质。别看他那样,他说起狠毒的话可是脸不红气不喘。 「我们在运动会中打败老师们,所以现在可以尽量对他们颐指气使。我会抓住老师们的小辫子,让他们允许学生在学校留到深夜!」 距离园游会只剩下一个月,每个学生放学后都想留在学校准备相关事宜,但教职员们想早点回家;双方妥协之下,学生得以留到晚上七点,但阿薰希望老师们更加让步,将时间延到晚上九点。 「抓住小辫子是指……」 「骑马打仗时他们耍诈,我会利用这点,有意无意、穷追猛打地对他们施加压力,逼他们让步!」 请你不要用宛如秋樱般可爱爽朗的笑容,说得这么露骨好吗? 「呃,我说,耍诈的是体育老师,其他老师没有什么小辫子吧?」 「其他老师欠我们人情,因为多亏学生会,他们才能打败体育科。」 「那算人情吗?」 体育科之外的老师们,根本没参加那场赌注吧? 「狐彻姐姐说过:『没有人情也要拗出人情,这是上位者不可或缺的本领。』」 阿薰你别学那种扭曲的帝王学啊,我希望你能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这孩子总有一天会变成白树台的学生会长。阿薰的灿烂笑容令我的担忧显得小题大作,他继续说道: 「感谢与体贴就是最大的武器。人类生来讨厌命令与责备,但没有人能拒绝『谢谢』与『希望今后还能帮你的忙』这类的话。」 这是十三岁的人该说的话吗? 「阿薰,以好的方面来说,我真为你的将来担心啊……」 「我的梦想是未来当一个新娘。」 「为什么突然扯到这个?」 「狐彻姐姐也说我以后一定会是个好新娘。」 「阿薰,我劝你赶快学学把她的话当耳边风!」 此言一出,阿薰竟眼眶泛泪。 「我……不能当新娘吗?」 「绝对不行!」 听了我的语气,阿薰更想哭了。 「啊、没有啦,阿薰的确很机灵又善良,又很会做家事……」 我慌张地挥手辩解,其实我连该不该辩解都不知道。 「那么,是不是我身上有什么问题……」 阿薰无辜地望着我。 「是个性吗?」 「是性别啦!」 「也……也对喔……」阿薰垂头丧气。 「而、而且,什么新娘不新娘的,这是小时候的梦想吧?」 瞧他如此沮丧,我赶紧缓颊。 「现在应该想想更实际的梦想,不是吗?」 「是的!」阿薰破涕为笑。「学生会有许多我崇拜的学长姐,但我最崇拜的是真央学姐!」 「喔?所以你才对宣传产生兴趣啊。」 伊吹真央是前任学生会宣传,已经卸任了。虽然阿薰只在前阵子的暑假跟她见过一面,但以前已听会长跟朱鹭子学姐说过不少真央学姐的丰功伟业。白树台的学生会相关人员都是超级怪咖,她也不例外,但工作能力确实一等一。 「我想跟真央学姐一样成为称职的宣传,出国留学——」 阿薰目光迷蒙、陶醉地说道。 「然后跟真央学姐一样变成女主播。」 「我就说不可能嘛,想想你的性别。」 阿薰又垂下肩膀。 「也对啦,我不可能当上女主播,因为没有女生的洞洞。(注2)」 注2 女主播的日文是女子アナウンサー,简称为女子アナ,アナ与日文的洞同音…… 「停!太直接了!阿薰,你不是这种个性吧!」 「那我是哪种个性呢?」 拜托你不要一脸纯真地问我好吗? 「就是,呃……」 我一时语塞,不禁别开视线。 「专注正直……天真浪漫……」 「专吃直男,天然淫乱?」 「我才没那么说咧!硬拗也不是这样吧!」 「想不到学长竟然是用这种目光看我……」 「喂,不要泪汪汪地说得这么难听好吗?」 「我才不天然呢,我的每句话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你要吐槽的是这点喔!那更糟啊!」 「不过你放心吧。」阿薰轻轻吐舌。「这种话,我只对学长一个人说喔。」 「算我求你……」我浑身脱力。「这种话拜托私下讲就好,万一被别人听到就完了。」 「啊,可是我已经听见了耶。」 「狐彻姐姐丨」 「会长?」 我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仔细一瞧,会长正坐在上铺贼笑着俯视我们,而且穿着便服。红色的紧身裤,令她的双腿曲线夺目无比。 「……你、你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不自觉提高嗓子。 「从日影开始聊安全期开始。」 「屁咧!」 「学长放心吧,我一整年都是安全期喔。」 「废话!你是男的啊丨」 「可是,呃——我那个都没来……」 「废话!你是男 的啊!」 「怎么这样!日影学弟,谈到家庭计划,怎么可以少了我呢?」 「为什么连美园学姐都在啊!」 下铺的毛毯骤然掀开,一名耀眼的金发女孩露出泫然欲泣的脸庞。 她是学生会副会长——竹内美园学姐,同样穿着便服,秋樱色洋装与白金色头发形成鲜艳对比。 「我在这里监视日影学弟跟阿薰学弟,免得你们做出不检点的行为,想不到果然不出所料!」 不检点的是擅自闯入别人寝室的你吧? 「美园学姐,你跟学长也是家人吗?那我跟你们也是一家人啰?」 「嗯.是呀。咱们必须好好谈谈是否该增加新的家庭成员,而且基础体温(注3)也得量仔细!日影学弟,你想要几个男孩、几个女孩?想不想日子热闹一点?」 「我希望日子安静一点!」离开我房间好吗! 与其跟这群自说自话的女人争个面红耳赤,干脆我自己出去还比较省事——于是我垂头丧气地抱着早餐的饭团走向房门,不料才一伸手,门便应声开启。 抱着兔子的桐香伫立在走廊上。她头上的缎带轻轻晃动,双眼圆睁。「我就知道……」我的讶异一下子转为自暴自弃。 「……你也带了便服对吧?」 哪有人劈头就说这种话啊!连我自己都想吐槽自己。桐香羞赧地别开视线。我第一次看她穿便眼,只见她穿着类似水手服的白色宽领洋装,由于脖子上少了臂章,看起来非常单薄。 「……日影又跑进会计室,所以我把它带来了。」 兔子听见桐香呼唤自己,不禁在她怀中困倦地一扭。 「为什么狐彻跟美园也在?」 「我才想问你们呢。」我转过身去。 「大清早的,大伙儿不约而同全跑来这里报到,可见我们总务执行部默契十足啊。」_ 注3 基础体温可做为受孕的参考。 不知何时,会长已坐在阿薰旁边的椅子上。 「难得放假,大家要不要去外面吃个饭,顺便开个运动会的检讨会跟园游会的中途会报?」 「我赞成!」美园学姐率先说道。 「想不到连桐香姐姐也在,我好开心喔!」阿薰也雀跃不已。 「……我无所谓……话说在前头,不能偷报公帐喔。」桐香叮咛众人。 是的,说到为何三人都没有穿制服,那是因为学校放假。今天是运动会补假,亏我本来想睡他个一整天呢。兔子从桐香怀中跳下来跑到我脚边,眼中仿佛写着:「喂,有我的份吧?」 不,你乖乖看家。 * 才刚收假,校内便飘荡着一股火药味。 其一,是起因于放学后举办的教职员会和园执——园游会执行委员会之间的回家时间协商会议。 「我认为想完成任何一件美妙的事,要嘛就是花钱,不然就得花时间。」 阿薰在大会议室的教职员面前,铿锵有力地说道。 「可是预算有限,无法照顾到每一个人。各位难道不认为,用时间来弥补金钱,正是学生园游会的特色吗?」 阿薰扶着桌子往前倾身,扫视每一位老师的眼眸问道。总务执行部派出我跟美园学姐来与会协商,但阿薰辩才无碍,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此外,他身旁还有可靠的部属们,分别是坐在他右边的园执干部枫花学姐、伊藤学长,以及重型坦克——过堂学长。 「可是啊,再怎么说,晚上十点实在是……」 坐在阿薰正对面的高中部普通科教务主任,一边说着、一边猛擦光秃额头上的汗水。 「家长会担心吧?」 「这一点不成问题。」 it社长伊藤学长站起身来,不用说,手上绝对少不了平板电脑。他装模作样地启动简报软体。 「请看,这是针对全校学生家长所做的问卷调查。」 老师们一见到加上特效的圆饼图便开始交头接耳,瞧他们这副德行,已经没有胜算了。 「如各位所见,反对学生留校准备园游会到晚上十点的家长只占4%,但是多达96%的家长赞成我们的提案。」 老师们吓得面面相觑。其实这也没什么,只是在题目上动手脚罢了。 1为了创造最美好的园游会,我愿意极力尊重孩子们的自主性。 2我家小孩早点回家比什么学校活动重要多了,就算因此降低园游会品质或造成其他学生、赞助商的困扰及伤害校誉,我也绝对不允许延后放学时间。 ……这种选项还有4%的家长选2,这才是我最意外的。 「就算家长答应也一样!」 虎背熊腰的体育老师板着脸起身。 「万一学生留到晚上十点,我们岂不是也得在校内巡逻到十点?站在我们的立场想想好吗?」 「这一点不用担心。」 长峰枫花学姐说着起身。头上扎着一束黑长发的她深具武家小姐风范,她是园执干部、风纪委员长、同时也是体育科的体操新星,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完全不怕虎背熊腰的体育老师。 「我们风纪委员会将倾全力支援园执。掌握园游会所有企划的我们,在巡逻这方面绝对比老师们有效率。」 「唔……」体育老师一脸难堪。 「即使如此!」 年轻女老师起身歇斯底里地大叫。 「十点实在太夸张了,比宿舍门禁还晚呀!」 执行委员会等的就是这一刻!说到底,我们预设的妥协点本来就不是晚上十点。过堂慢条斯理地起身。 「您的意思是,住宿生应该赶在九点半的门禁前回宿舍,对吧?」 「呃、呃……」 「这、这个嘛……」 「如果是这样,那就预估……大概三十分钟的善后时间……」 如此这般,老师们仿佛被牧羊犬追赶的绵羊,慢慢走进我们设下的真正陷阱——晚上九点。 「非常谢谢各位老师!」 协商最后,阿薰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 「我们执行委员会也很荣幸能为各位老师效劳!让我们一起为园游会加油吧!」 其实我们一点都没帮上老师们的忙,只是提议让学生自己处理延后放学时间所增加的琐事罢了。不过,看着这张可爱的笑脸,没什么人能冷静面对现实吧?原来如此,这就是「没有人情也要拗出人情」啊,我真为未来感到担忧…… 「那接下来我去广播社,马上进行全校广播!伊藤学长,请你整理新闻稿交给新闻社,麻烦你了!」 阿薰朝气蓬勃地离开会议室,在走廊渐行渐远。伊藤学长怀着热情的眼神目送他离去,喃喃说道: 「只要他进入it业界,绝对能轻松干掉苹果跟google……」 枫花学姐也飘飘然地低语着: 「如果我跟他在前世相遇,定会立下主仆誓约……」 过堂学长也红着脸说道: 「为了他,我愿意开始减重……」 最后,美园学姐陶醉地呢喃着: 「日影学弟,你应该很想要四个那样的男孩跟四个那样的女孩吧?」 你到底在鬼扯什么。 * 学生人数超过八千人的超巨大学园——白树台的园游会「御白穗祭」,从里到外均跟一般国高中园游会大不相同,各方面都比较像大学园游会。 首先令我惊讶的是,校方并没有强制各社团参与,全数采取自愿报名。我原本担心这样会造成摊位不足,不料报名者竟多达数百个单位,而且竞争激烈,光是书 面审查就刷掉四成。 动用的金额远远超越高中规格,来宾多达上万人,在地商店与企业大量出资,宣传费也毫不吝啬。媒体蜂拥而至,宣传人员应接不暇。 至于各参与单位,也拚了老命争取各自的曝光率。 「牧村,问你喔,园游会的电视广告差不多开始谈了吧?」 一进入十月中旬,班上的女孩们便趁着下课时跑来问我这问题。 「嗯,大概十一月时就会开始播了吧。」 「帮我们的可丽饼摊广告一下嘛!」 「我们可是自掏腰包做了超可爱的服务生制服呢!」 「不卖到五百份就亏大啦!」 御白穗祭严格贯彻着资本主义教条,不少学生甘愿冒险出资,但电视广告的费用并非个人所能负担,因此大家总会向班上的学生会相关人员关说,希望能通融一下。 「这个嘛,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厌其烦地对女孩们解释。「我没有这种权力,而且这是园执宣传部的管辖范围。」 就算我有权力,也不能公私不分啊。 「可是可是,牧村,你不是学生会书记吗?」 班长叶山同学露出无助的眼神。 「话是没错啦。」 「书记不就是负责撰写学生会新闻稿的人吗?宣传应该也是你的分内工作吧?」 「不,那是宣传人员的工作。现在该职位从缺,所以是由美园学姐兼任。」 「咦——?那书记都在干么?」 我一时语塞,仰望天花扳。这个世界上,大概很少有比「书记」更招人误解的工作吧? 「我说啊,所谓的书记……或许它的确包含着『记录』的意思,但大部分的工作都是『行政』啦。」 「我都不知道……」 「咦,真的假的?」 「你该不会是想随便敷衍我们吧?」 「毕竟你是骗徒嘛。」 喂,别说得这么难听。 「真的啦。比如说,呃……北方权力最大的人是『总书记』,对吧?」 其实我也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这个例子有点不妥,不过没办法,既然苏联已经解体,现在地球上最有名的书记就属那个人了。 「那并不是指那个大人物负责书写、记录,而是指『行政总长』,我也一样。」 「喔?」 「聊天长知识。」 你们别一脸钦佩行不行。 叶山同学偏偏头说道: 「也就是说,牧村是北方的大人物?」 「最好是!你听到哪里去了!」 「想想也对,难怪你情妇一大堆。」 「一个也没有好吗?拜托别乱讲话啦!这是很严肃的问题耶!」 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原本在聊什么了。 「换句话说,就算拜托牧村,也没办法上电视广告?」 其中一名女孩总算言归正传,我赶紧点头如捣蒜。 「如果你们非上广告不可,就去找园执宣传部吧。」 「办得到就不必来找你啦」 我好像被批评得一文不值耶。你们不是来拜托我的吗? 「唉,这下营业额不乐观啰。」 「场地也不太好……」 女孩们纷纷趴倒在我桌上。 「你们干么那么悲观?不是卖可丽饼吗?应该不至于卖不好吧。 此言一出,女孩们突然目露凶光地回嘴道: 「今年甜点社也卖可丽饼,重叠了啦!」 「外行人哪赢得了呀,他们可是每年都得奖呢!」 「喔……我懂了。」 白树台甜点社可不是省油的灯,连百货公司都向他们下订单,据说每年园游会总是大排长龙。 「出名真好啊,大家都愿意砸钱为他们宣传。」 「有了宣传就能赚大钱,然后再把那笔钱花在下一年的园游会上。」 「像我们这种小虾米啊,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啦……」 资本主义的原则就是富者恒富。不过校园生活才六年,你们有必要悲观到觉得一辈子难以翻身吗? 「现在也来不及改菜单了。」 「而且简介手册也写了可丽饼三个字……」 「器材也准备好了……」 我望着长吁短叹的叶山同学她们,略微思考后说道: 「不然做成咸可丽饼,跟他们区别一下吧?喏,就是包起司或德式香肠的那种。好像也有人用乔麦粉做饼皮吧。」 我自以为这是绝佳妙计,岂料—— 「不要!」「驳回!」 「干么做什么咸可丽饼呀!」 「可丽饼就是要包奶油、草莓跟巧克力呀!」 我成了众人围攻的对象。 * 学生会办公室也少不了弱势团体的连日攻势。 「求求你们,让我们昆虫社的『世界白蚁展』上会报吧!」 「我们的单眼小童、飘瓢跟海怪『鬼屋』非成功不可,帮我们做特别节目吧!」 「我们的『草莓牛奶味噌拉面』绝对有口皆碑,请帮我们宣传吧!」 「我们同好会每年都办『刮黑板演奏会』,可是客人都不上门,能不能用学校官方影片帮我们介绍一下啊?」 你们每个企划书都给我重写!我很想呛他们,但还是耐着性子一一郑重拒绝他们的要求,将他们赶走。最后我实在耐心耗尽,遂骂起那些来关说的学生。 注4 外型是衣着光鲜的老人,常大摇大摆地到各家各户骗吃骗喝,除此之外并不会加害于人。 「我说啊!你们应该知道求我们也是白搭吧?园游会又不是今年才开始!」 不料,手中紧握着自制广告案的女学生却嘟起嘴唇。 「……因为今年学生会没有宣传人员呀。」 「咦?」 我眨眨眼。 「就是伊吹真央学姐!她卸任了吧?」 「是啊。」 「那个人对小型企划超冷漠的!」 与她同行的另一名女学生也激动地说道。 「叫她帮我们宣传一下,她居然说什么:『我看见了这项企划的未来,它只会赚四万圆。』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而且她说的大部分都成真了,超不甘心的!」 我眼前浮现真央学姐淡然拒绝他们的模样。 「可是伊吹学姐已经不在了,对吧?」 「所以学生会也可能改变方针——」 「方针没变!不行就是不行!」 我将他们推出学生会办公室,倚着紧闭的大门叹气。简单说来,现在的总务执行部少了真央学姐,所以被看扁了。 我有点好奇,于是将过去的总务执行部跟园执议事纪录调出来看,发现三年前的方针,是将园游会的所有企划广告统整后发给网站、新闻、杂志及地方电视台,后来却被伊吹真央的一句话中断。 此时桐香恰巧走出会计室,于是我试探性地告诉她这件事。 「因为没效率。」 她简短解释道。 「别看真央那样,她其实比我还现实。所有企划照单全收、做成一支不知所云的广告,这种假公平只会拉低水准,所以索性不做。」 前年大举获利的优质企划——话剧社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公演、甜点社的「白树台法式点心铺」、弦乐社的演奏会、由体育科自愿参加者筹划的体操表演,主打这些企划能大幅提升园游会本身的集客力,至于其他摊位就自求多福……这就是真央学姐的想法。 「 不过,小团体跟初次参加的新手可是抱怨连连呢。」 那还用说?参与摊位那么多,光是让客人多看一眼都是个问题。 「话说回来,为什么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企划?你们真的审过企划书吗?」 我记得她也代表总务执行部参与了企划审查。赚钱摆第一的桐香,肯定会刷掉过度重口味的企划才对。 「那叫做预先投资。」桐香漠然说道。「有些企划总是得做做看才知道能不能赚钱,如果只留下四平八稳的企划,园游会就没什么看头,客人也会减少。」 像「珍珠御好烧」跟「高空弹跳捞金鱼」之类的奇怪企划就大爆冷门,红到变成每年园游会的固定摊位。 「经营者必须在许可的风险范围内鼓起勇气赌一把。日影,你也是总务执行部的一员,多动动生意头脑。」 她叫我多动动生意头脑。呃,可是——我扫视那叠企划书,上头记载着每年的收支。 「这个柑仔店跟创作绘本展,连续三年都没有半个客人上门耶。」 桐香瞬间满面通红。 「那、那没关系啦!」她一把抢走企划书。「眼光要放远呀!」 放远就放远吧。反正桐香也只会偏袒这个满载她个人喜好的领域……我边想边看着舞台发表类的企划书,发现连话剧公演都是「三只小猪」或「活了一百万次的猫」之类的戏码。 「这不是我选的。」桐香皱起眉头。「……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的兴趣……所以才送来一堆自以为会通过的企划。」 原来如此,大家还真拚命啊。 「参与摊位这么多,大部分摊位都会被埋没……可是宣传费又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非常了解那些杀红眼想登上广告的小团体,毕竟在校内宣传也没什么用处。 「小团体还算好呢。能登上广告的企划顶多十件,所以他们会干脆地死心。」桐香耸耸肩。「最烦的就是业绩丰硕却在最后审核阶段高分落选的团体,每年都来找碴。像生物展啦、音乐系小型演奏会啦、漫研的即卖会也是颇有业绩,可是怎么看都不起眼,很难拍成广告……」 如何利用有限的资源发挥最大效益,相当考验制作人的功力。换成是我,肯定会把胃搞坏。 「应该多宣扬pub的重要性才对。」 在一旁听着我们对话的美园学姐说道。 「pub?咦、咦?酒吧?」 我不小心问了个蠢问题。学姐笑着从副会长席起身。 「是publicity」 我好像听过这个词,可是不太清楚内容。美园学姐将话锋转给正巧拿着审核文件过来的阿薰。 「阿薰,你的志愿是当个宣传,想必对publicity很熟悉吧?」 「咦?啊,是的!」 突然接下解说任务的阿薰略带紧张地说道。 「呃,publicity就是指『与媒体打好关系』,比如说接受采访、发布新闻稿之类的。还有,呃,它与自费广告不同,完全不必付广告费,所以也无法完全掌控情报。没错吧?」 阿薰看着美园学姐,满心欢喜地让学姐摸头。 原来如此啊!桐香听到「不必付广告费」时深深颔首,真像她的作风。 「例如平日就参加镇内的各种活动,或是接受小型杂志的采访——甜点社就是靠这招出名的唷。」美园学姐解释道。 「这对国高中生来说,门槛会不会太高了……」 「门槛高才好呀,这儿可是白树台学园呢。」 原本正在写新闻稿的会长也停手打岔。 「其实就像之前阿薰对老师们说的:要嘛花钱,不然就是花时间。而不花钱的方法当然是上上之策,无论是成就感或收益率都是。」 「收益率!」桐香眼中燃起热火。 「啊,对了!我刚好想到,」阿薰望向会长。「从今天起,学生可以留到晚上九点,所以我们必须趁机广播告诉大家:目标营业额上升了」 「咦,要提高?为什么?」 「根据桐香姐姐的试算,原订的两千万圆目标算是达成了,因此要将目标提高到四千万。」 「我明明是说五千万,阿薰太谨慎了啦。」 桐香嘟起嘴来。其实翻倍也算是很大胆了。 「在此,我希望拜托总务执行部的各位一件事……」 「什么事?」会长说。 「能不能帮忙在放学后巡逻?」 由于白树台过于广大,因此光靠执行委员跟风纪委员是不够的。此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如果只有我们,呃,就是,高年级生可能不愿意听我们的话……」 「我懂了,所以你想借用我们的威严?」 「是的!还有,学生会干部都很受欢迎,所以如果各位巡逻时能顺便为留校努力的同学加油打气,大家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明白了,就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吧。」美园学姐不假思索答道。「呵呵!阿薰学弟,你也越来越有学生会干部的样子啰。能利用的东西就尽量利用——这股气势加上你的魅力,肯定能成为所向无敌的宣传人员。」 「谢谢学姐!我相信学姐一定会帮忙,所以已经把你的巡逻区域规划好了。」 这孩子真不简单啊。桐香望向阿薰取出的校园平面图,睁大双眼。 「……为什么连我的名字也有?」 阿薰倏地眼泛泪光。 「啊……抱歉,桐香姐姐不愿意帮忙?」 「也不是……不……愿意……啦……只是没想到连我也得去……」 桐香尴尬地别开视线。 「我看桐香姐姐也挺有人缘的呀。」 「我、我才没有!」 「当我告诉大家桐香姐姐可能也会来巡逻时,大家真的好开心……」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能拒绝泫然欲泣的阿薰。桐香赶紧说道: 「我又没说不去。」 「谢谢姐姐!」 他兴奋地弹起来,接着拿出四支手电筒摆在桌上,真不知是从哪儿变出来的。手电筒的大小类似大啤酒杯,看起来颇具威力。 「好,晚上的校舍很黑,请各位记得用这个喔。」 此言一出,桐香倏地面色惨白。 * 园游会筹备期间,学生会书记简直忙到昏天暗地,因为管理库存就是书记的工作。举凡铁锤啦、扳手啦、锯子啦、摺叠梯啦*刷子啦,每天都要借出几百支;这全是学生会的重要宝产,因此必须盯紧借出与归还的每一个步骤,我们学生会会计绝不允许「反正明天也要用,明天再还」这种懒散的态度,所以每天离校前都必须确保所有物品皆物归原位。 如此这般,晚上九点巡校舍对我来说简直求之不得,反正我得检查库存完才能离开。若是大家知道学生会书记会亲自出马巡逻,想必同学们也会严格遵守归还物品的规定。 将近晚上九点时,会长跟美园学姐带着手电筒出门,而我也将盘点表夹在胳膊下,准备离开——此时桐香突然走出会计室,揪住我的外套下摆。 「呃、呃?怎么了?」 「……我也要……去巡逻。」 「……嗯?我知道啊。你是负责巡数理科大楼吧?」 「日影是负责巡美术科大楼吧?」 「是啊。」 「一起去。」 喔,大概是因为顺路吧?我如此揣想,带着桐香走出中央校舍。 白树台的校地几乎被树林所覆盖,因此即使路灯繁多,夜色仍深深渗入地表。此外,十月中旬的秋天透着 寒意,前往数理科大楼的途中,桐香紧紧揪着我的外套下摆。 抵达数理科大门时,她依然不肯放开我的外套。 「……桐香?到啰=」 找抬起下巴指向一片漆黑的校舍。她没有答腔。大大的黑白色缎带颤颤巍巍,是不是因为寒冷的关系呢? 「怎么了?桐香不是负责这里吗?」 我将手电筒推给桐香,她却迟迟不拿。 「……日影。」 「嗯?」 「日影没去过美术科大楼吧?」 「只去过……一次。怎么了?」 「就是!」桐香揪着我的外套挥动。「你大概不认得路,我陪你去。」 「不,不必麻烦了。」 「没关系!我陪你去!」 哈哈哈,我懂了,她该不会…… 踏进校舍后.每当手电筒的光反射在窗户或门的玻璃上,桐香就吓得发抖。斜瞥着她问道: 「害怕吗?」 桐香猛力摇头。 「我、我才不怕!」 「好啊,既然你对美术科大楼这么熟,不然这儿就交给你巡逻好了。」 她用力一扯,我真担心自己的外套会不会被撕破。 「抱歉、抱歉啦,开玩笑的。」 话说回来,美术科大楼净是些美术系的特殊教室。每次打开教室门用手电筒一照,浮现在黑暗中的不是肖像画或胸像,就是人体或动物素描模型……行至一楼走廊尽头时,桐香终于蹲下去,动也不动了。 「好像有刮东西的声音!」 「听不见听不见,是错觉。」 「资料室好像有人在动……」 「那只是手电筒照到大雕像而已啦!」 「我一个人巡好了,你回去吧。」话音刚落,桐香霎时面色铁青,再度定格。 「你、你、你想丢下我一个人?日影不是人!」 到头来,我还是得背着桐香巡逻美术科跟数理科大楼。早知如此,你最初就别跟来嘛。 * 隔天放学后,我一踏进学生会办公室,会长就贼笑着靠过来。 「怎么样?昨天是不是见识到桐香不为人知的可爱一面了?」 「……原来你知道啊……」 会长和桐香从小学就认识,这也难怪。既然如此,你干么不事先阻止?我很想抱怨,但转念一想,天王寺狐彻怎么可能毁掉如此有趣的机会呢? 「不过只有总务执行部的人知道就是了。她从小就很怕鬼故事啊。喏,拿去。」 会长打开自己办公桌最下层的大抽屉,不知怎么的,里头居然有几本绘本。她拿出来排在桌上—— 《三只山羊》(注5) 《壁橱冒险》(注6) 《谁家小孩不睡觉》(注7) 注5 de tre bukkene bruse,挪威童话。故事描述三只山羊想去山上吃草,途中遇到一只想吃了它们的巨魔。第一只小山羊对巨魔说:「后面那只羊比较大,吃它。」巨魔放过它;第二只中山羊也说了同样的话,因此也逃过一劫。最后的大山羊打败巨魔,三只山羊成功上山吃草,下山时变得肥嘟嘟。 注6 おしいれのぼうけん,一九七四年出版的日本绘本。两名幼稚园男孩某日为抢玩具而大打出手,老师遂将他们关在壁橱里,表明不道歉就不放他们出来。两人坚持不道歉,结果黑暗中出现诡异的老鼠婆婆跟无数的老鼠及一条隧道,于是他们展开一场壁橱冒险。 注7 ねないこだれだ,一九六九年出版的日本绘本。描述熬夜的小孩被妖怪抓走,飞向天空彼端的故事。 喔,嗯。全都是恐怖故事。 「她很喜欢这些故事书,可是又不敢一个人读,所以才将它们收在我抽屉里。每次她想听故事,就会坐在我腿上……」 「才不是腿上呢!」 桐香从会计室飞奔而出,满面通红地反驳会长。 「我们都多大了,怎么可能嘛!」 「小学时你不是坐在我腿上吗?」 「呜……话是没错啦。」 还真的咧。你们不是只差一岁吗?桐香个头娇小,所以小时候大概不成问题吧。 「每次老鼠婆婆一出场就吓得要哭出来,可是又催我继续讲下去——」 「狐彻!」 面红耳赤的桐香猛地拍打会长的手臂。记性好的儿时玩伴还真可怕。 「对了,桐香不是住在这里吗?半夜你怎么办?」 虽然我觉得住了这么久,搞不好早就习惯夜晚的校舍了。 「……天亮前绝不踏出学生会办公室一步。」 「你不用上厕所吗?我记得你也会借用学校的淋浴间……」 「我会带着这本去,所以没问题!」 桐香激动地取出一本绘本,书名是《世上根本没有鬼怪》。 「我觉得上高一还把绘本当成护身符带去厕所实在有点……」 「所以你想陪她去洗澡、上厕所吗?」 「我没那么说!」 「日影是猪头!」 「就是嘛,你在说什么呀,狐彻!」一旁的美园学姐也为之不平。「上厕所就算了,怎么能连洗澡都一起去呢!」 「两边都不行吧!干么说得好像上厕所没问题一样!话说陪上厕所还比较糟糕吧!」 不知为何,阿薰也开口了。 「就是说呀,学长也会跟我一起洗澡,可是上厕所实在是……」 「能不能请你别讲得这么暧昧?」 「这是事实啊……」 「日影,你在想什么呀!」 一起去男生宿舍的公共浴池有什么不对吗?我们可是室友耶! 此时,学生会办公室响起敲门声。救世主从未在这种时候出现,所以我也不抱期待,但最恐怖的捣蛋鬼居然现身了。 「打扰啰——」 一头棕发搭上眼镜后方的调皮眼神,她就是神似狐狸的监察委员郁乃学姐。原本洋溢着嬉闹氛围的学生会办公室,浮现出一股火药味。 「你来干么?郁乃。」 会长回到座位,托着面颊叹道。 「看你的表情,八成又是来查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吧?」 「小狐,你真敏锐啊。呵呵呵,我听说啰、我听说啰,小桐的新弱点!」 桐香吓得面色一僵,本想躲回会计室,却被见猎心喜的女狐狸逮个正着,简直比闪电还快。桐香才闪进会计室一半,手臂就被郁乃学姐扣住。 「昨天晚上,你让日影看了自己好口——爱的一面呗?」 你怎么知道?我正觉疑惑,才想起执行委员跟风纪委员,都目睹了我背着颤抖的桐香到园执室报告巡逻结果那一幕,难怪会传到郁乃学姐耳里。 「我都不知道小桐有如此坦率的女性魅力咧~呵呵呵呵呵,我要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好好逼问你啰!」 你到底是来干么的?那么闲不会去工作啊。 「喔!话说在前头,这也是监察委员长的分内工作唷。」 郁乃学姐回头指向我。 「最好是!」 「你知道我是风纪委员会的老大呗?」 「呃,嗯……」 风纪委员会等同于白树台的警察,而他们居于监察委员长的管辖之下。 「昨天起留校时间延长到晚上九点,我们家的宝贝风纪委员们也被派出去巡逻了。」 「那又如何?」美园学姐皱起眉头。 「就是啊……出现了几项灾情……」 郁乃学姐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刻意压低嗓子说道。阿薰的脸蒙上一层阴霾。 「灾情?呃,什么意思?我没听说这件事。」 「那当然啰,毕竟没有实际危害咩,只是晚上巡校舍时看到鬼——」 会计室的门猛然关上。 「讨厌!我听不见、我听不见、我听不见!」 门的另一侧传来桐香的尖叫声。 「哎呀,关上了。」 郁乃学姐略显遗憾,倚着会计室的门。 「算啦,没关系,反正在这儿讲,你也听得见。一个人在黑漆漆的会计室里听闹鬼的事,想必恐怖感倍增呗?」 你还是不是人啊。桐香完全上了郁乃学姐的当,眼泛泪光冲出来大喊:「我才不怕!」 「真的有鬼吗?」美园学姐问。 「夜晚的学校当然会闹鬼啰。」会长愉快地说道。「晚上九点这种时间,实在太小家子气了,怎么不干脆延长到午夜十二点,搞不好会出现更有趣的灾情呢。」 我由衷感到傻眼。哪有人把校园鬼故事当成灾情啦。 「说到底,为什么是郁乃学姐出来谈这件事?反正你只是来捉弄桐香而已吧?按常理来说,应该是风纪委员或园执过来理论吧?」 我知道讲了大概也没用,但还是跟她讲道理。郁乃学姐的答案,我只猜对了一半。 「这个嘛,一半是为了捉弄小桐没错。其实本来应该交由风纪委员处理,但我来还有另一个原因。」 「原因?」 「小枫也怕得不得了哩~」 「委员长!」 枫花学姐满面通红地冲进学生会办公室。 「我、我、我们不是约好不说吗!」 「哎呀,是咩?喏呵呵,抱歉啰。」 我懂了,你只是为了同时捉弄两个人…… * 大部分的学校都有许多鬼故事。 小孩子喜欢想像出一堆稀奇古怪的事,宽广的校内又有好几块未知领域,此外设备也总有些老旧。像我以前念过的那家普通市立国中,也有所谓的七大不可思议,只是我从未遇过能完整讲出七大的人(听说知道七大不可思议的人会死于非命,但我怀疑那是藉口,因为根本没有所谓的「七大」)。 普通学校尚且如此,更遑论拥有半世纪悠久历史、校地大如城镇的白树台学园了。 「那种东西多得是哩。」 盘踞学生会办公室会客席的郁乃学姐,一副很想讲古的样子。现场观众只有我跟阿薰,因为大伙儿都很忙。 「白树台的鬼故事可不只七个唷。」 「是七十七不可思议吗?」 「是七千不可思议啊!」 到这程度似乎已经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吧。 「比如说啊……普通科校舍一楼饮水机右边的出水口,水流出来时会啾啾叫喔……」 废话,那是出水口啊,没声音才奇怪咧。 「右边第二个出水口也会喔,还有右边第三个,第四个……」 「连这种事都算进去,当然会变成七千不可思议啊。」 「演艺科的装饰品仓库日光灯明明没人动它,却会忽明忽灭……」 「换灯泡好吗?」灯泡坏了啦。 「还有,最近每到晚上九点,就会有光球在校内飘浮……」 「那是巡逻的执行委员吧。」 「而且还有个怪男人背着一只大兔子……」 「那是我啦!」把桐香的缎带看成兔子会不会太扯? 「如此这般,据说将七千不可思议背熟的学生一定会自杀唷。」 将宝贵的青春时光浪费在那种事情上,当然会想死啊…… 「那么,请问……」 阿薰扭捏地搓手问道。 「我该怎么做呢?是不是该请人驱邪?驱邪费用能算在园游会公费内吗?」 「天知道。这部分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看大家反应都很有趣,所以才提出来而已。不必管它啦。」 「你很闲吗?你很闲吧?」 忍可忍的我不禁加重语气问道。郁乃学姐慵懒地摇摇手。 「我才不闲哩,现在不是正忙着和阿薰跟日影玩吗?」 「我说啊,我们真的很忙,因为再不到一个月就是园游会了!郁乃学姐你也是学生会相关人士吧,难道不想稍微帮一下忙吗?」 「用膝盖想也知道没有呗。」 她笑嘻嘻地速答。 「我是监察委员,只负责找碴啊。学生会的活动成不成功,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咩。好啦,你们想想办法呗。」 语毕,郁乃学姐站起身来。 「那个人到底在搞什么啊……」 赶出郁乃学姐、关上大门后,我深深叹了口气。 「阿薰,你绝不可以相信她说的话喔。那个人活着就只为了找我们碴而已。」 「才没这回事呢。」 很意外地,阿薰竟然为郁乃学姐说话。 「郁乃学姐可是很关心学生会的。」 「最好是。」 「枫花学姐常常跟我讲述郁乃学姐的丰功伟业。」 「她是郁乃学姐的粉丝,不可以相信她!」 「既然有粉丝,不就代表郁乃学姐值得崇拜吗?」 「咦?呃……嗯……总、总而言之,不要理那个人,不然园执的工作会做不完的。」 此时,阿薰露出冬阳般温暖可亲的微笑。 「其实,学长说不定还比我更了解郁乃学姐的好呢。」 「叹?我?为什么!哪可能啊,那个人可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而且她自己也说不想帮忙园游会啊。」 「她本来就是个很棒的人,如果肯出马帮忙园游会,岂不是更讨人喜欢吗!」 到底是哪一座油田涌出那么多正面能量给你? * 很意外地,朱鹭子学姐似乎认同郁乃学姐的立场。 「这种距离感对于监察跟园执来说正好,毕竟他们的立场是监督园执。如果理所当然地跨刀帮忙,难保不会互相串通。」 「嗯……话是没错啦。」 此时,我位于中央议会的议长办公室。确认完各联络事项后,我不经意想起郁乃学姐的事,便试探性地提起。朱鹭子学姐的说法与弟弟阿薰不同,有逻辑多了。 「对了,朱鹜子学姐好像也不打算帮忙嘛。」 「怎么,你想要我帮忙吗?」 「没、没有啦。」我赶紧摇摇手。「毕竟议会也没有帮助园执的义务。」 「没错。中央议会再怎么说都是决策机关,并不参与行政事务,跟园执一点关系也没有。此外,如果我过度偏袒园执……岂不是显得很公私不分吗?」 朱鹭子学姐尴尬地说道。 「毕竟朱鹭子学姐疼爱阿薰,可是人尽皆知呢。」 「你,你胡说什么?」朱鹫子学姐脸色大变,接着稍稍压低嗓子:「……真、真的大家都知道吗?」 「谁教你三不五时跑去园执……」 「我是议长!去园执接洽也是理所当然的呀!」 你不是在二十秒前说议会跟园执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况且,我也……呃,很担心那孩子会不会给园执的人添麻烦……」 「放心啦!什么添麻烦,他很称职呢!」 「可是,那孩子……动不动就要求你们帮忙,对吧?」 「嗯,算是吧。」 我认为办得到这点也算是一种才能。 「其实照理说,总务执行部也是不能轻易 帮助园执的。如果少了总务执行部帮忙就忙不过来,就表示人手分配有问题。」 「嗯……这么说……也对……」 学姐讲道理的功力又复原了。 「你跟竹内同学都太宠他了。以前才没这种事呢,伊吹学姐跟柏崎学长对园执都很公事公办。」 「听说她还对广告使用方式提出抗议呢。」 「这就是总务执行部的使命呀,毕竟你们是站在监督的立场。总务执行部必须做些只有自己才能做的事,不能插手园执的工作。」 我明白她的意思。稍微思考后,我答道: 「……可是,现在我们才是总务执行部的人。这是我跟美园学姐的做法……当然我们也还在摸索中啦。」 朱骘子学姐双眼圆睁,别过头去。 「你嘴巴倒是变得很利嘛。」 这是在称赞我吗? 总务执行部只要专心找出最有效率的系统,剩下的交给学生自己想办法就好——或许这是对的,但我无法如此豁达,只好插手每一件小事。 「我知道你想说自己跟竹内同学才刚当上干部一年,所以还在学习——」朱鹭子学姐加强语气。「但是,你真的认为明年还能稳坐这个位子吗?」 我咽下唾液,端详朱鹫子学姐。本来只打算闲话家常,却在不知不觉中踏进黑暗深渊。 「假如我当选了,干部当然也会大换血。」 「……你认为自己赢得了会长?」 「如果我没有半点胜算,何必参选?」 这说法包含各种意义,听起来像表明自己有信心与天王寺狐彻一较高下,也像怀抱着「只要有一丁点胜算,就绝不放弃」的壮士断腕心态。我很想问她到底有几分胜算,但还是作罢,毕竟问了又如何? 「我可没说自己站在会长那边喔。」 朱鹭子学姐斜睨着我打量。 「说这话算你有胆。你也要参选?」 「不……我还没决定。」 我无法干脆地说「不」。不过,我实在无法想像自己竞选会长宝座,和天王寺狐彻、竹内美园为敌。 既然无法想像——就表示完全没有胜算。 朱鹫子学姐无奈地叹口气。 「再不到两个月就要选举了耶?明明说要赢过狐彻,却还没决定要不要参选?你还有什么办法能赢过她?找她单挑?」 我缩起脖子。朱鹫子学姐说的没错,想挑战那个会长,只能在学生会选举中赢过她。 该怎么做? 我并不想藉由学生会的权力达成什么目标,也不认为输给天王寺狐彻有什么不好,更没兴趣咏唱凯歌,高举旗帜。当她跪下双膝时,我不须站在她背后,只要站在她面前就好…… 既然如此—— 我再度瞥向朱鹭子学姐。我俩一瞬间想法重叠,她很快又别开视线。 「……我……正在找副会长候选人……所以,呃……如果你不嫌弃,不妨跟我——」 「咦,我?」这次换我瞠目结舌了。「不、不,不可能啦。找我当伙伴也没什么胜算吧。」 「才、才没那回事呢!你是现任书记,因此具有丰富的实务经验,这是一个很明确的卖点呀。再说——」 朱鹫子学姐欲言又止,微微摇头打住话。我俩的视线犹如热水和蜂蜜般时而互斥、时而交会,在狭窄的办公室中卷起和缓的漩涡。 「姐姐!」 门应声开启,朱惊子学姐吓得几乎弹起来,赶紧转动椅子背对我。冲进来的人是阿薰。 「……奇、奇、奇怪,学长也在呀?」 阿薰看看我,又看看躲在椅背后偷瞄我们的朱莺子学姐,接着满面通红地往后退。 「对不起,打扰二位了。姐姐,加油喔。」 「加、加什么油呀!」 朱鹭子学姐面颊潮红地站起来。 「就是……呃,基础体温之类的。」 「现在量也来不及啦!不对,你、你知道那四个字的意思吗?谁教你的!」 「是美园学姐,她说要从基础开始教我。」什么鬼基础啊。 「总、总而言之,你来干么?」 「这样好吗?你不是正在跟学长做见不得人的事?」 「才没有呢!」 朱鹭子学姐双手猛力拍桌。叠成山高的文件几乎崩塌。 「好,那我就去跟总务执行部的人说你跟学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还深情对望……」 「不行!」 「所以果然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嘛。」 「不、不是啦!」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反正也只有他们姐弟俩在吵。 离开会议室后,我在走廊上一边走着、一边为谈话中断感到遗憾。我希望朱鹭子学姐穷追猛打,逼我这个嘴上说想赢过会长、却仍未想出具体方法的迟钝鬼正视问题。 园游会结束后,我就再也不能将忙碌当成藉口了。选举迫在眉睫。 可是,要我当朱鹭子学姐的伙伴,竞选副会长? 不行。我说不出哪里不行,但我无法想像自己能靠这招赢过会长。 * 隔天放学后,阿薰带着一个陌生男学生来到学生会办公室。 他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颇为阴沉,对端茶来的我投以尖锐的视线。看看他的领章,他是高中部数理科二年级生。他是谁啊? 「前阵子郁乃学姐说晚上巡逻时,曾有人看到怪东西、听见怪声。」 阿薰对出来应对的会长开门见山地道。 「从那天起,连续好几天都发生同样的事,所以我认为不能再置之不理,否则万一事情传到老师们耳里,或许就不能再夜间留校了。」 「喔?」 会长饶富兴味地望着阿薰身旁的数理科生。 「所以你才找来深町这个专家?」 「是的!我是请风纪委员们介绍给我的。其实,我本来想拜托桐香姐姐,但是她害怕灵异现象,因此我想不如请求专家协助。」 「谁是专家啊!」 深町学长扬起盾毛。 「拜托你不要把我讲得跟灵异大师一样,我什么案子都接!只是来的案子都是灵异现象而已!」 我眨眨眼,交互望向深町学长跟阿薰。 「呃、呃?案子?」 阿薰还来不及回答,深叮学长便逼近我说道: 「牧村日影,你、你、你这个侦探助手只不过是最近稍微有点名气,就嚣张起来了!」 「啥,啥?」 「这是我的案子,你乖乖死心吧!顺便转告那个学生会侦探!」 撂下狠话后,他便匆匆走向门口。阿薰一脸狐疑地对我频频鞠躬,一边追着他离去。我杵在沙发附近,目送他俩离开。 大门关上时,会计室的门也几乎同时开了条小缝。桐香探向外面,小心翼翼地出来。 「……那个人真是阴魂不散。」 桐香注视着大门咕哝。 「那是谁啊?」 听他的语气,似乎跟学生会侦探有什么过节。桐香一脸伤脑筋地盘起胳膊,和会长互使眼色。会长的眼色似乎说着:「你自己解释吧。」 「那个人是『mystery circle』这个同好会的人。」 「……mystery……circle?」 「他憎恨学生会,认为我们毁了他们的同好会。」 第二章 英国的南安普敦(southampton)有一名叫做道格·鲍尔(doug bower)的画具店老板跟常客——画家戴夫·乔利(dave chorly),两人在一九七七年想出一个计画。 那一年,史蒂芬·史匹柏推出《第三类接触》这部电影,看了电影的戴夫跟道格对此兴奋地热烈讨论。 我们大概活不到外星人造访地球的那一天吧?毕竟我们都老了。好啊,不然就大干一场吧!咱们不如自己制造外星人造访地球的痕迹,过过「第三类接触」的干瘾吧! 满月之夜,他们偷偷溜进翠绿的大农场,利用木板、铁丝跟绳子压平一部分榖物,制造类似圆形的几何图案。随着次数增加,他们也愈加驾轻就熟,学会制造更大、更复杂的图案—— 三年后,两人的「作品」终于被媒体报导;由于他们选择的地点是飞碟目击纪录甚多的地区,因此正如他们所料,飞碟着陆痕迹的说法开始在世界上流传。 ……这就是所谓的「麦田圈(crop circle)」。 * 白树台学园的同好会「mystery circle(注8)」,跟此事可谓有关,也可谓无关。 * 「他们本来是『推理研究社』。」 桐香开始娓娓道来。 「起初好像只是一个聚集推理小说爱好者的社团。」 可是随着时间流转,社员们的想法也逐渐改变,原因就在于白树台学园的土壤。就读于这所怪事一大堆的学校的侦探爱好者,绝不可能满足于虚构的世界。 「不久,他们便放话说要调查校内的真实案件,还透过校内报跟校内广播公告周知。」 「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 「没错,跟我们所做的事一模一样。」 桐香似乎很尴尬。客观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想必令她很难堪吧。 「可是,他们起初还接得到一些案子,但后来就完全接不到了。」 注8 麦田圈的日文是ミステリーサークル,mystery circle。 「喔?为什么?」 桐香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因为……我开始当侦探了。」 「咦?意思是说,客户被你抢走了?」 她略显羞赧地点点头。 「我是收钱办事的,而推研是免费服务,但他们业绩却输给我,这似乎很伤他们的自尊。」 「想想也对啦。」 「可是也不能怪我呀。」桐香嘟起嘴唇。「我可是收多少钱做多少事,哪像他们只是玩乐性质。」 我认为收钱办事这点,反倒令客户更加信任桐香的侦探专业度。事实上,她也的确很敬业地执行侦探勤务。 「然后,本来那些喜欢看书的社员逐渐退出……我也随之将推研的预算越扣越多。」 「喔——所以他们才因此怀恨在心?」 桐香点点头。 「前年他们的社员终于降到六人以下,于是他们的社团资格被取消了。」 校内学生课后团体分成两种,一种是受到学生会认可的「社团」,另一种是不受到认可的同好团体——「同好会」。两者之间的待遇可说是天差地别,因为同好会得不到预算,降格成同好会可是生命交关的问题。 「根本是自作自受嘛。再说,虽然缩减预算的人是你,可是降格成同好会是监察委员会的决定,要恨应该恨郁乃学姐才对吧?」 「我也这么想。不仅如此,后来又发生别的事情。」 「嗯?」 「既然不是社团,就不能自称为『研究社』吧?因此他们改名为『mystery circle(注9)』,变成同好会,结果有个石桥学长却误以为那是超自然研究同好会,比如飞碟、超古代文明之类的,进而入社。」 话题好像导向奇怪的方向了耶。 「而且他即使察觉不对也不退会,就这样研究起超自然现象。」 「这人也太扯了吧喂。」 「之后,尽管喜欢超自然现象的会员有增加的趋势,这次却换真央学姐将他们打得灰头土脸。」 「真央学姐?为什么是真央学姐?」 「新生的校内导览手册,不是有社团跟同好会的专文介绍吗?」 注9 mystery在日本常被用来指「推理小说」,circle则是同好会的日式别称。这个词刚好容易使日本人连想到麦田圈(见注8),于是闹了同音笑话。 「喔,嗯……」身为总务执行部的一员,我实在说不出:其实我看都没看就把它丢了。 「那是由总务执行部宣传所编撰的,也就是真央。石桥学长也把mystery circle的介绍文交来了,可是……你想想,真央不是对这方面很熟吗?听说她狠狼地将错误挑出来一一指正呢。」 真央学姐自称为「可预见未来的占卜师」,实际上却是个完全不相信占卜、小魔法、超能力那类事物的现实主义者。我眼前仿佛浮现她毫不留情地删减半吊子超自然主义者所写的肤浅文章的情景。 「到头来,除了石桥学长,没有增加半个超自然爱好者,而那个石桥学长也在今年三月毕业,mystery circle恢复为原本的侦探爱好者团体。」 「那不是很好吗?」 「可是他们是超自然团体的传闻,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上门的委托全都是超自然案件。」 「啊,原来如此……」 在回圈迷宫的尽头,线索总算接在一起了。这就是阿薰委托他的原因啊。我傻眼地搔搔头。 「阿薰也真是的,怎么会信以为真,而且还找人来调查呢?只要叫巡逻的人别在意谣言就好了嘛。」 桐香默不吭声。我惊讶地注视着她。 「……呃,桐香,你该不会真的相信学校有鬼吧?」 「才、才没有呢!」 桐香焦躁地拍打自己的外套跟裙子各处,仿佛上头沾了灰尘。 「可是,或许他们真的看见了什么,毕竟有不少目击证词。」 我握拳抵着下唇,思考半晌。 或许真的看见了什么? 「日影,你应该也还记得吧?」 「咦?我?」 「第一件案子。你忘了吗?」 「……啊,对喔。」 我委托桐香办案,而那起案件也是我加入学生会的契机。传闻中那个离开我宿舍寝室的鬼魂,其真面目就是偷走社费的小偷——也就是兔子。所谓的超自然现象,多半是将现实事件误认为其他奇异景象,嗯,或许这真的是侦探该出场的时机。 「你要出马调查吗?」 「不要。」桐香别过头去。「又没人委托我。」 「不然就由我来委托吧。」会长忽然从旁插嘴。 「为什么是你呀!」 「因为桐香害怕的模样很可爱啊。」 「我才不怕呢!」 桐香没规矩地跷起腿来,将身子沉在沙发里,不悦地板起脸。 「我只是一看到晚上的学校,就会胃部紧缩、心脏狂跳、双脚动弹不得而已!」 那就是「害怕」啦。 「不过,我看桐香也没必要亲自出马。」 会长坐在桐香身旁,搂住她的肩。 「只要没出什么大事。」 不用说,大事发生了。 * 「被新闻社逮到了……」 隔天,踏进学生会办公室的阿薰垂头丧气地说道。 那则报导 我们早就知道了。「白话周报」,白树台学园的报纸之一,是不畏强权、大胆针砭时事的左派媒体(简单说就是对天王寺政权找碴),遣词用字也相当犀利。 「园执 拉拢人心的政策出现黑影? 深夜的惊人秘密直击」 虽然标题令人喷饭,报导内容却不失公允。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听从民意,将延长留校时间的提案强行通关,以便学生能在放学后尽情筹备园游会,然而却遭遇意料不到的难关。巡逻夜间校舍的委员们一一目睹奇怪的人影、听见奇怪的声响……对园游会知之甚详的学生会相关人士表示: 『几年前起,延后留校时间一事便吵得沸沸扬扬,但一直没能实现,据说就是起因于这件事。到底是什么躲在夜晚的校舍里?听说超自然爱好会已着手调查,再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对园游会活动造成不良影响。』 这则报导写起来颇具运动新闻的风味,真不简单。 「这是由内部的人泄漏出去的。」 会长用手背敲敲纸面。 「内容正确度太高,完全没有捕风捉影,太中规中矩了。如果只是小道消息,内容应该更鬼扯才对;此外,他们最后的重点是『超自然爱好会已着手调查』,这八成是指mystery circle吧,照理说,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阿薰委托他们才对。」 「不可原谅!」 美园学姐气愤难当,几乎要把那份折成十六页的报纸撕裂。 「这种耸动的写法,岂不是会令老师们误会吗!我这就去教职员室解释,说这只是谣言!」 「我劝你最好别去喔,美园。」 会长一派轻松地说道。 「被这种没营养的报导激得跑去乱解释一通,只会自找麻烦。若是他们问你问题,你该怎么回答?」 「话——话是没错……」 会计室的门应声开启,桐香摆着一贯的臭脸走出来。阿薰告诉她来龙去脉,她只瞥了报纸一眼,便将它扔在会客桌上。 「大概是郁乃泄漏出去的。」 桐香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率先开口的是会长。 「……证据呢?」 她眯起眼睛,语气变得严厉。 「证据就在『超自然爱好会』这部分。若说是故意将名字写得不容易认出,做法也不是这样。这是石桥学长想将mystery改名时所提出的申请名称,负责审核、退回的人是郁乃,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呀哈哈,露馅啦?」 门口传来话音,众人一起转向声音的来源。 不知何时,大门左侧已经开启,郁乃学姐倚着门框,伸着修长的腿抵住另一侧。 「小桐,你怎么连这种小事都记得如此清楚啊?」 郁乃学姐若无其事地走进学生会办公室,坐在会客沙发上。她正对面的人就是阿薰。 「超自然爱好会,早知道就不这么写。我不小心把记忆中的名字写出来了——」 「对了,超自然爱好会这名字哪里不妥呢?」 阿薰问道。我本想插嘴「这又不重要」,但郁乃学姐已摆出往常的愉快表情,探出身子回答。 「明明其他会员都反对,石桥学长却一意孤行,想也知道不可能让他通过咩。他就是那种个性,大家才会全部退出,只留下他跟深町。」 大家都退出了?既然如此——石桥学长把同好会胡搞瞎搞一通后就毕业了,那么现在只剩下深町一个人啰。深町明年也会毕业,届时mystery cirde几乎笃定完蛋。总觉得深町好像有点可怜。 「可是不只这样喔。超自然爱好会这名字行不通!如果是『研究会』就算了,『爱好』绝对不行。」 「呃,为什么呢?」阿薰眨眨眼。 「超自然的念法是okaruto,把其中一个音遮住看看。」 郁乃学姐特地取出纸笔,写下「oka〇to」几个大字。 『看起来是不是很像『okamoto』?okamoto爱好会!爱好okamoto的产品,这对国高中生来说太早啦!」你也硬拗得太明显了吧。说到底,干么非得把字遮住不可?这个梗你是刚刚才想到的吧? 阿薰偏偏头。 「冈本(okamoto)先生怎么了吗?」 「说到okamoto啊,就是一家制造家庭计画专用橡胶制品的公司啦。」 「阿薰你还小,不必知道这个!」我赶紧插嘴。 「日影,性教育可是最重要的耶!国一就该学了。」 「如果朱鹭子学姐知道你灌输他这种事,一定又会骂死你的!」 阿薰再度偏偏头。 「冈本先生跟近藤先生怎么了吗?(注10〕」 「你是故意装傻吧!」 桐香重重坐在阿薰身旁,中断这出没营养的喜剧。 「郁乃,为什么你要泄漏出去?」 「总务执行部跟园执隐瞒见不得光的事实,监察当然要给予正义的制裁啊。」 「闹鬼的传闻并不是『事实』吧。」 「人可别太铁齿唷!」 「面对无聊的谣言,最好的处理方式当然是防止散布呀!」按捺不住的美园学姐也参战了。「真是的,郁乃同学老是找我们碴!还有,okamoto爱好会哪里不好?向okamoto公司道歉!他们可是日本傲视全球的高科技企业呢!」 注10 近藤的日文是kondou,音近于保险套。 学姐的确用心良苦,但麻烦你别把话题转回那方面。 「散布这种谣言,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桐香瞥了一眼桌上的报纸,冰冷地说道。 「我找你们麻烦还需要理由吗?」 「郁乃,你每次都这样说,可是八成都另有阴谋。快说。」 郁乃学姐从眼镜后方牢牢瞪着桐香,嘴角的笑容逐渐改变角度。她装模作样地跷起另一只脚,开口说道: 「如果是真的——你们怎么办?」 郁乃学姐脸上的笑容消失,宛如黄昏滑落黑夜中。我第一次看到她这种表情。 「遇到恐怖事情的风纪委员不只枫花喔。毕竟有很多女孩子,身为监察委员长,怎能坐视不管咧?」 「即、即使如此.也不能把闹鬼传闻说得跟真的一样!」 美园学姐手持报纸激动抗辩。郁乃学姐眯起眼镜后方的眼睛。 「小美跟小桐,你们满嘴『事实、事实』,我们家的孩子怕得要死,这就是事实。」 美园学姐顿时气势矮人一截,哑口无言。郁乃学姐将视线投向桐香。 「学校出事了,你们不是应该警告学生才对吗?」 众人不发一语。平时嘻嘻哈哈的郁乃学姐蓦然亮出冰刃,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应对。 待她离去后,阿薰战战兢兢地问: 「请、请问,只要超自然侦探深町学长找出真相,就能平息风波了吧?」 他轻瞥桐香一眼,又补充一句: 「当然,最理想的情况是桐香姐姐出马调查,不过既然你有苦衷,我也不能勉强。」 桐香别过头去。她是不想趟这趟愚蠢的浑水?还是害怕?或是一半一半?我不禁感叹:本以为她是理性主义者,但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啊。 回到书记室后,我用自己的电脑检查学生会信箱,发现事态非同小可,信箱塞满了一般学生寄来的「夜晚的学校撞鬼经验谈」。 我早该料到会有这种事。报纸上刊了那种报导一定会造成话题,学生们也会进而回顾过往,然后跟别人畅谈自己的撞鬼 经验,这就是人性。当中想必也有不少是恶作剧瞎掰信吧?我心情黯然地打开收件匣,一一检视裂嘴女啦、被诅咒的镜子啦、无限回圈走廊之类的无聊信件。 书记这位子真不好坐。 后来想想,此时我不应该意图偷懒。嫌分类信件麻烦的我,竟打算将它们丢给专家处理。毕竟,这又不是学生会的工作。 我在网路上查出mystery circle会长的校内电子邮箱,将好几百则撞鬼经验谈夹成附件寄给他。我希望闹鬼风波能早点落幕——这种想法简直只有「天真」两字可言。简单说来,我当时深信着只要详加调查,就能得出「根本没有鬼」的结论。 * 三天后的星期四,调查期限到了。女风纪委员们比深町学长抢先一步,为学生会办公室带来许多坏消息。 「没办法再巡逻了,真的有鬼啦!」 「而且不只一个地方!」 「我们必须公布闹鬼地点,提醒一般学生才行!」 众人如连珠炮般对我说个不停。 「呃、呃,请你们冷静一点,这样会让全校陷入混乱的。」 「难道你宁愿学生被诅咒吗!」 「难道你宁愿学生被拖入异世界吗!」 「难道你宁愿学生被剥皮,死在血泊中吗!」 「难道你宁愿学生被拉进游泳池里溺死吗!」 「难道你宁愿学生被抓去当替死鬼,跳楼自杀吗!」 「难道你宁愿学生在树下告白成功,有情人终成眷属吗!」那不是很好吗? 我将一大堆风纪委员们推到大门外,语重心长地说道: 「现在我们正请人调查中。我相信大家没有说谎,因为一定有什么原因,大家才会误以为撞鬼或目睹灵异现象,只要查明原因——」 「我们知道啊,就是mystery circle的深町学长吧?」 「毕竟那个人从以前就老是调查这类案件嘛。」 风纪委员们说道。原来她们知道啊?也对啦,深町学长想必也向目击者问过问题了。 「他好像是这方面的专家,交给他吧。」我堆起笑容。 「那个深町学长说了!他说是真的!」 「咦……」 真的? * 傍晚五点左右,深町学长跟阿薰一同来到学生会办公室,两人闷闷不乐。 我告诉他们风纪委员蜂拥而至的事情,深町学长一听便乱了方寸。 「我才没说是真的呢!我只是、呃.确定传闻所言不假……而已,大家就擅自解释成——」 「查出原因了吗?」会长打岔道。深町学长摇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那种事啊……至今我调查过好几件案子,每次都是虚惊一场,不然就是把小事看成离谱的现象……」 你这样讲,不就等于表示「真的闹鬼」吗? 「呃,大家听我说……刚好有七个。」 阿薰不时瞥向身旁的深町学长,面有难色地说道。 「什么七个?」 美园学姐蹙起眉头。 「就是……闹鬼的地方。」阿薰说。「巡逻人员的目击资讯跟学长所寄去的一般学生撞鬼经验,已经由深町学长大致调查过了。其实几乎都是瞎掰跟看错……但似乎真的有地方出事,那样的地方共有七个。」 深町学长面色凝重地将调查报告书摊在会客桌上,共有七张a4用纸。每张纸上方都写着灵异标题,也列举数条相关目击证词。 我跟美园学姐面面相觑。会长咯咯笑着,将我们敢想却不敢说的那几个字一口气道尽。 「就是学园七大不可思议,对吧?」 「这,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啊,狐彻姐姐!」阿薰泫然欲泣道。「大家本来就很害怕,结果此事又传了出去,谣言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了!」 会长哼着歌,走过来拿起桌上的调查书一看。 「喔?每一则都是耳熟能详的鬼故事嘛,全都是些老梗啊。这么说来,七千不可思议当中,混着真正的七大不可思议啰?」 语毕,会长耸耸肩。 「我个人认为,只因为刚好有七个就深信不疑这种心态,才真是难以理解呢。呵呵,人类真有趣。」 「狐彻!现在不是看笑话的时候吧?」 美园学姐望向会长的办公桌说道。 「这下新闻社又有新题材可写了。我提醒过园执跟风纪委员们不可张扬,可是……」 阿薰垂下肩膀。 「等等,我可没说调查已经结束啰。」 深町学长戏剧性十足地说道。他的动作大到眼镜差点滑落,只好用回去。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绝对会找出真相的!可恶!什么鬼火、怪声,想也知道是错觉!我拿出了那么多证据,他们却相信那是什么超自然现象,蠢到不行!」 撂下狠话后,深町学长步出学生会办公室。阿薰目送他离去,愧疚地垂下头,然后又毅然起身。他走近会计室门扉。 「桐香姐姐,我有一个请求。」 他手中握着千圆纸钞跟五百圆硬币。 「不要。」门的另一侧传来回绝,令阿薰纤瘦的肩膀垂得更低。 很意外地,他两三下就死心,回到坐在沙发的我这边。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学长调查呢?」 「……咦?我?」 「学长身为桐香姐姐的助手,也解决了不少案件,侦探能力想必不同凡响。学长,我求求你,请务必调查七大不可思议。这样对深町学长固然过意不去,但我想早点让事情落幕。」 「不,我……不太了解查案方式……」 差点说出「我比较擅长骗人」。见阿薰垂头丧气,我赶紧补充一句。 「当、当然,能帮的忙我会尽量帮。」 「真的吗!」 如果阿薰有尾巴,此时想必摇得跟电扇一样快。 「太棒了,我也来帮忙。」 「说是调查,其实我也不知该如何查起……」 我搔搔头,距离稍远的会长在座位上说道: 「只能先去现场瞧瞧啦。」她贼笑着又补充了一句:「在四下无人的夜间校舍,日影和阿薰相依为命……」 「跟学长相依为命!」你到底在高兴什么? 「对对,阿薰最好穿上女装。」 「为什么会扯到女装?」 「因为被害人大部分是女生,还有某些鬼专门袭击情侣啊。」 「别以为可以随便唬弄我们!会长只是想让阿薰穿女装而已吧丨」 「我、我,我会加油的,这全是为了学长!」 你不必加油,也不必为我加油啦! 「这、这可不行!」 美园学姐猛然起身。 「我也一起去,被袭击正是我的使命!应该说我想被袭击,被日影学弟袭击!」 「话题越扯越远了,学姐你别跟过来——」 「我也想假装害怕抱紧学长!」 「我、我就算不怕也想扑过去!」 当两人正为了莫名其妙的事争个你死我活时,会计室门猛然开启,在门前打瞌睡的兔子吓得跳上我的大腿。桐香伴随着冰冷的空气现身。 「日影是我的助手!」她大嚷道。「不准随便找他!」 「可是,谁教桐香姐姐不肯受理呢?除了学长,我已经找不到能依靠的人了。」 阿薰声泪俱下地控诉道。桐香红着脸大步走过来,一把抓走阿薰手中的一千五百圆,粗暴地将脖子的臂章转正。 「侦探」两字直直地瞪着我。 「我调查就是嘛!」 * 白树台学园七大不可思议,第一:多出来的楼梯。 地点是美术科校舍四楼东边,通往屋顶的楼梯。据说从楼梯平台走下四楼只有十二阶,但走回平台时却莫名变成十三阶。 晚上八点五十分。走廊的日光灯全数熄灭,唯有逃生门的绿光朦眬地浮现在昏暗的室内,我和桐香站在上述的楼梯下。吞咽唾液的声响回荡在黑夜中,桐香紧紧揪着我的外套下摆,捏得指节都变白了。 「……我自己去调查好了。你在学生会办公室等我,有事就打手机。」 桐香咬紧苍白的下唇,用力摇摇头。 「我不放心、你、你一个人、去。」 可是我听得见你牙齿打颤耶。 「况且我有护身符,所以没关系。」 语毕,她的外套胸口传来窸窣声,一颗棕色小头从领口探出来。 「兔子能驱邪避凶!」 你不是不信这一套吗?我暗忖着,不过吓她恐怕只会对调查造成不良影响,于是将话吞了回去。 「好,日影。」 桐香指向楼梯。 「你先上去。」 「这里不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你可以先上去……」 「听、听我的!我在你后面数比较正确啦!」 还不都一样。 跟她争论也不是办法,于是我跨上第一阶。呃,是不是要先爬上楼梯平台,然后往下数一次,再往上数一次?麻烦死了。还有,桐香在背后紧紧揪着我的衣摆,真难走路。抵达平台时,肌肤仿佛更加感染了四周的阴暗,桐香也似乎靠得更近了。 「那、那边好像有东西。」 桐香指着平台上的那片黑暗,那是通往屋顶门前的阁楼。我用手电筒一照,光圈数度碰上发出朦胧光泽的凹凸物品。 「喔,那是前卫艺术社的展场啦。」 经我一说,桐香便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前卫艺术社是由美术社中那些过于前卫,无法满足现有活动的家伙们另起炉灶的社团,做了一堆大型诡异雕刻作品。他们当然也会在园游会中参展,但作品实在太大,无法从工作室(也就是这阁楼)搬走,于是直接将这儿当成展场。 「这或许就是闹鬼的原因……」 我说着望向垂挂在阁楼天花板上的人面花雕刻。桐香拚命别开视线,点头同意。 「可是……这跟楼梯多一阶没有关系。」 也对啦。如果是将诡异的雕刻看成其他东西,应该会演变为其他型态的鬼故事。我将视线移向通往下面的楼梯。 「好,我要数啰。」 我朝着楼下踏出第一步。脚步声相当冷硬,令人无法想像那是橡胶底室内鞋所发出的声响。一、二、三、四…… 数到十二后,我的右脚踏到四楼地板。都怪我停在这儿,紧跟在后的桐香才会撞到我的背,惊呼一声:「呀!」 「啊!抱、抱歉。」 回头一望,桐香正泫然欲泣地颤抖着。 「我、我才没吓到呢!我才不怕呢!」 「对不起啦,我不该突然停下来。」 「刚才发出怪声的是日影!」桐香玩弄怀里的兔子的头。 「好,接下来要上去啰。」 我回头望向楼梯,而桐香则指着平台铿锵有力地说道: 「说到底,绞刑台的阶数又不一定是十三阶!日本的绞刑台是没有台阶的!」 你到底在对谁讲解天外飞来一笔的小知识? 我开始登上楼梯。桐香稍晚才跟过来,因此听起来好似有回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我毛骨悚然地转身将桐香拉上平台往后一退,倚着墙边。一股寒气刺进我的背脊,仿佛被剑山扎到一般。 有十三阶? 不,冷静点,这一定是—— 「数错了。」 桐香淡然说道。 「日影,你下楼时没有数踏到四楼那一步吧?可是上楼时却把踏到平台那一步也数进去,难怪会多一阶。」 我目瞪口呆地注视着桐香。兔子的头顶着桐香的领带,满怀同情地望着我。 「啊……原来如此。」 经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是个理所当然的愚蠢错误。 「你的意思是,大家只是像我一样数错而已?」 「没错,但是——」 桐香眯起眼睛。她从我手中抽走手电筒,屈身靠近地板。她的脸几乎贴地,椭圆形光圈忽大忽小地在地上爬行;不只平台,她一阶一阶步下楼梯,紧靠着地板逐一检视。 是不是在找什么? 「不只是单纯数错。」 她起身说道。 桐香胸口的兔眼忽然闪出冷光,吓得我背脊发寒。我说服自己:那只是反射罢了。 「不只是单纯数错?」 「楼梯跟四楼地板打的蜡不一样。」 「咦?」 「你听。」 桐香从第五阶步下四楼地板,然后又走了几步。她见我一头雾水地偏着头,便不耐烦地又回到第五阶,重复一次动作。看到第三次,我才终于明白:脚步声不一样。上下楼梯的声响,跟踏到四楼之后的脚步声不同。 「我想,楼梯跟平台所使用的应该是硬蜡,所以脚步声才这么响亮。」 「嗯……可是,那又怎样?」 「哎唷!你还不懂吗?下楼时那第十三步的脚步声跟之前不一样,而上楼时的第十三步听起来跟之前相同,因此才容易数错。」 我愣了五秒,这才意会过来。 「……呃、呃,大家会因为这样搞错吗?」 「刚才你不就搞错了?」 听到这种话我也只能摸摸鼻子,可是—— 「呃,可是我——完全没想清楚该从哪里开始数啊。」 「不只是你,每个人都没想清楚吧。再加上有这种陷阱,难怪有人完全数错。」 「或许吧,可是哪有可能每个人都数错?」 桐香叹了口气。 「日影,你别误会了。这是鬼故事,所以不需要每个人都中招。十个人里头有一、两个头脑简单的人数错,这对营造效果才是最好的。」 我懂了,心服口服。 如果有那种能让十个人当中的十个人全都发现第十三阶的圈套,那就不是灵异现象了,肯定会有人想查明真相、解开谜团。偶尔出现几个头脑简单的牺牲者四处张扬,这样就够了。抱歉,我头脑简单。 桐香从口袋中掏出七大不可思议名单,让兔子叼着手电筒,自己就着光用红笔涂掉最上方的「不可思议的第十三阶」。 「下一个!反正其他的一定也是这种莫名其妙的圈套!」 她大步朝走廊迈进。 我伫立在楼梯上,注视桐香的背影半晌。疑问瞬间涌上心头、缠上我的双脚。 圏套? 也就是说——有人刻意设下圈套——伪装成灵异现象? 「日影,快点!」 桐香在走廊转角说道。我赶紧奔下楼梯。 * 白树台学园七大不可思议,第二:被补上去的画。 某个擅长画画的学生尚未完成某幅画就死于交通意外,那名学生的未完成画作仍留在校内,但不知为何,明明作者已故,那幅画却正逐渐完成中。 地点是高中部普通科校舍的美术教室。美术科大楼有许多工作 室,但那儿并非美术科学生专用,而是普通科的美术选修生所使用的教室。 「特地选在普通科的美术教室,这点就已经够怪了。」 桐香在通往美术教室的阴暗走廊上咕哝道。 「我想,肯定是幕后黑手担心圈套暴露在美术科生眼皮底下会露出马脚,所以才选择普通科。」 「我说啊,照你的说法听来,你是怀疑有人故布疑阵.好欺骗学生?」 桐香默默点头。 是谁? 这个关键问题,侦探并没有回答。 我打开美术教室的门锁,拉开拉门。画具跟溶剂的味道扑向走廊,往前踏出一步,室内空气竟冷到令我以为在室外。窗边排列着胸像或类似物品,在室外微光下形成奇妙的剪影.向阴暗的室内投下诡异的图案。成排画架罗列于教室后方,每幅画都盖着布。 「……到底是哪一幅画呢?普通科的美术课应该都是画一样的画,搞不好只是有人看了进展略有不同的画,单纯误会而已……呃,桐香?」 我本以为桐香已经跟过来,怎料却不见人影。我吓得回头拿手电筒朝门口一照,才看到一个影子缩在门外。我跑去找她,她一见我就扑上来。 「日影!窗户!窗户那边!那里有人!」 「没有人啦,放心吧。」 「……真的吗?」 她躲在我背后稍稍探出头来,泫然欲泣、疑神疑鬼地用手电筒来回照向室内。 你解决第一个谜团时的气势跑哪儿去了? 桐香刚才看错的是一块画着等身大漫画角色的夹板,是漫画研究社展示即卖会的立牌。在黑暗中看到这个,真的会吓到。 好不容易重拾镇定的桐香板起脸来,将数秒前还抱紧紧的我一把推开,迳自找出画架森林深处的那幅画。 「……抽象画?」 我看着从防尘布下现身的画布呢喃。好几种颜色复杂地交会成一团漩涡,看了令人眼花撩乱,不过也有可能是手电筒光的关系。 「trompe-l’oeil。」桐香低语道。 「视觉陷阱?」 「对,你看。」 桐香抬起那幅画,以逆时针方向旋转九十度。我大吃一惊.漩涡竟然动了!不不,这是错视。 「呃?可是,这又表示什么?」 「有人会偶尔来这儿改变它的方向。这么一来,不知情的人就会误以为漩涡增加了。」 「喔……」 「我原本以为只是单纯有人过来添加几笔,但这样做就能将风险降到最低。」 话说回来,画这幅画也需要不少工夫,究竟是谁不惜大费周章,也要捏造学校怪谈? 我将画板翻过来,心想如果上头有写名字就能抓出幕后黑手,结果只标了购买年月日。是去年买的,也就是说,这是相当新的圈套。 桐香将画挂回画架、盖上防尘布.没好气地说道: 「什么灵异现象,说穿了就是这种东西!科学调查与考究绝对是最后的胜利者!」 我望着匆匆走向美术教室门口的桐香背影,骤然浮现一个疑问。 「问你喔,为什么不开灯调查?」 桐香停下脚步,隔了好半天才回过头。 「……龙猫。」 「咦?」 「你没看过龙猫吗?」 「宫崎骏的《龙猫》?」 「突然开灯.万一黑点点(注11)跑出来怎么办!」 你的科学考究呢? 注11 まっくろくろすけ,《龙猫>里的黑色圆形小妖怪,喜欢把周遭弄得一片黑。 * 白树台学园七大不可思议,第三:会动的人体模型。 地点是理工科大楼的生物器材室,灵异现象的内容如标题所述。才刚踏入校舍,桐香的面色便憔悴不堪;教室里还留着几个筹备园游会的学生,走过我们身旁离开校舍。 「欸,你看。」 「是会计同学耶。」 「看看那个项圈,是侦探啦、侦探!」 「她在调查什么呢……」 我心头一宽,幸好还有人留在这儿。毕竟是人体模型,就算不动也够恐怖了。 到了第三回也该学乖了,一走到生物教室,我赶紧趁着桐香还没开口前打开门锁冲进去,然后开灯;至于后面那阵嚷着黑点点云云的尖叫声,我全当作没听见。 我快步穿梭于附有流理台的大型实验桌之间,迳直走向教室后面的黑板左手边的门。 「日影!等、等等我啦!」 桐香的声音拔了个尖,步履蹒跚地跟过来。我只越过肩头确认她已追来,便打开器材室的门,在墙上摸索着打开电灯。桐香倏地躲在我身后,因为人体模型正在对面的两个铁柜间瞪着我们,旁边还有一尊跟它同高的骨骼摸型。泡着福马林的内脏与动物标本在铁柜中一字排开,而且目前正值园游会准备期间,因此里头还塞满了生物社预备展出的「幻兽骨骼展」骨骼模型,有龙,有独角兽,简直活像魔法师的书房。 「日影!把、把我的眼睛蒙起来!」 桐香声嘶力竭地说道。 「蒙起来?」 「用手捣住就好,快!」 我绕到桐香背后捣住她双眼,不料她却猛拍我大腿。 「这样我怎么看呀!」 「你不是叫我捣住你眼睛吗!」 「要若隐若现!只要遮住大部分,我、我就不怕!」 我依言将两手的中指与无名指间开出一条缝。我几乎是紧紧贴在桐香背后,她怀里的免子抬头与我四目相交,眼神仿佛说着:「你们在干什么蠢事?」不仅如此,桐香还时而弯腰,时而挺直地将人体模型从头检查到脚(无误),我的手也得随之上下移动,累死了。 「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机关。」 检查一轮后,桐香在我怀中叹息。 「我可以把手放下了吗?」 「不、不行!」 「为什么啊。你不是查完了吗?我的手开始酸了耶。」 「因为……日影的手部能量或许能帮肋我想出好点子。」 再说一次,你的科学考究咧? 不料,桐香倏然噤声睁眼(应该不是手部能量发威吧),然后拨开我的手,将我推开。 「……怎么了?」 「这里是生物器材室,所以学生平常进不来。」 「当然啰。」 「可是,好几个学生看到模型移动,换言之,大家都是从门外目击到的。」 我顺着桐香所指的方向,望着生物教室跟器材室中间那扇门的正方形玻璃窗。她走近门边摸摸玻璃,旋即回头。 「我没猜错。日影,你看。」 我依言各从左右边更换角度望向玻璃窗,结果看出去的景色倏地变得歪扭。 「上面贴着立体贴膜。观看角度不同,反射角也会随之改变,因此看起来就像在动」。 我叹了气,又是一个费尽工夫的圈套。 关灯走出生物教室后,只见桐香在黑漆漆的走廊上抱紧兔子陷入沉思。我犹豫半晌,才对着她的背影唤道: 「今天就到这儿吧,已经十点了。」 门禁时间早就过了。就算舍监伯伯欠我人情,我也不能太过放肆。 「如果剩下四个也查得这么认真,查完都天亮啦。」 桐香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从口袋中掏出七大不可思议名单;路灯光线由走廊窗外洒落,她在光线下仔细凝视那张纸。 「……桐香?」 我再度呼唤她, 她摇摇头。 「三个就够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共通点而已。」 语毕,她走向楼梯。 * 来到屋外,她所前往的并非中央校舍的学生会办公室,而是理工科大楼对面的文化类社办大楼。不知不觉中,她已不再拉着我的衣摆,而是走在前头带路,这表示—— 她进入侦探模式了。 我跟着桐香进入社办大楼。门禁已超过三十分钟,但果然还有许多学生在此逗留,于是我们只好先执行分内工作——将学生赶走。值得庆幸的是,文化类社团的学生不会讨价还价,个个都很听话,但每个人都一脸诧异地看着桐香跟她怀中的兔子。这也难怪啦。 社办大楼人去楼空后,桐香在三楼某间社办门前站定。牌子上写着「推理研究社」,「研究社」三字被划上一个叉,下方写着小小的「同好会」。 桐香开锁踏进房里,打开电灯。尽管我觉得擅自闯入似乎不太好,但还是随后入内。 这儿果然跟大多数社办一样,狭窄得令人窒息,而且又脏又乱。格局本就狭长,而左手边的墙壁又排满书柜,总觉得踏进去一步就会被书山压死。 书柜上那一堆推理小说,应该是推理研究社时期留下来的吧。除此之外,也有很多漫画,其他还有:埃及、美索不达米亚、阿兹特克与马雅文明的考古学资料,和可疑的超能力相关书籍,以及mu月刊(每一期都有)。(注12) 桐香将书一本本抽出来,随手翻阅。 「你在找什么?」 她轻轻摇摇头。 「任何能成为证据的东西。」 注12 日本月刊杂志,主要刊载内容为外星人、超能力、超古代文明、超自然现象等。 ……证据? 「换句话说,」我下意识顿了顿,舔湿嘴唇。「你怀疑是深町学长自导自演?」 「对。」 「为、为什么?」那个可怜兮兮的超自然侦探,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 桐香从外套口袋掏出七大不可思议列表,塞到我手中。意思是要我看吗?我接下那张纸,郑重检视七大灵异现象与发生地点。 美术科校舍四楼 「多出来的楼梯」 高中部普通科美术教室 「被补上去的画」 理工科生物器材室 「会动的人体模型」 音乐科小合奏练习室 「自动弹奏的钢琴」 数理科三楼逃生门 「窗外的招手女」 资讯科大电脑教室 「收得到黄泉信件的电脑」 国中部普通科三楼 「不存在的一年h班教室」 最前面三个已经被红笔打叉,表示圈套已破解。 「那三项圈套都有异曲同工之处。」桐香一边翻阅杂志,一边继续解释。「都是利用错觉,对吧?所以我才推测幕后黑手是同一个人。」 「呃,可是,那也不代表一定是深町学长啊。」 「那些流传至今的鬼故事当中,能以圈套重现的可说是少之又少;能凑出七个灵异现象,想必一定是原本就对学校怪谈详加调查过的人物。」 而桐香想到的人选,就是mystery circle的超自然侦探。 「可是这仅止于推测吧?」 「物证刚才找到了。」 我讶异地看着桐香的手。她从mu月刊的书页间取出一叠再生纸,上头多半画着莫名其妙的简单图案,但最后一张图有点眼熟——那是美术教室的漩涡状视觉陷阱。这是铅笔画,所以八成是草稿。 桐香叹口气,将杂志物归原位。 「只是,我想不透他的动机。」 是的,即使桐香的推理正确,深町学长也没理由这么做。 如果是为了夸耀自己的侦探能力——不破解谜团就没意义了。事实上,深町学长还特地告诉我们:他查不出灵异现象的成因。 为了对总务执行部报仇雪恨,所以故意整人?那也不对,因为受害者是园执跟风纪委员,并非总务执行部,而且这么做也太兜圈子了。 「我还有几个在意的点。」桐香低语道。学生会侦探难得在查案时滔滔不绝.看来她这回真的颇伤脑筋。 「比如说?」我问。回答问题的过程中,经常有助于灵光一闪或整理思绪,希望我的蠢问题没有白问。 「第一点,七大不可思议当中居然没有厕所,实在很奇怪。」 「咦?」 「说到校园怪谈,理应会有一两件关于厕所的鬼故事吧?」 「嗯,呃,话是没错……可是没有就是没有啊。」 「你振作点,日影。七大不可思议并不是自然产生的谣言,而是幕后黑手刻意选出来的。其中必定有原因。」 原因。选择七大不可思议的原因? 「刚才你不是说,因为这七项比较容易搞鬼吗?」 「那么没有厕所不是更奇怪?平常无人逗留,空间又狭小,设置圈套应该比教室更容易才对。」 这倒也对。比起趁老师不在时,在生物器材室的窗户偷贴立体贴膜,在厕所装神弄鬼简单多了,此外上厕所时也容易落单。 「少了宿舍也很奇怪,明明那儿搞鬼的机会多得是,而且题材也不少。」 「这……嗯,你说的没错。」 「还有,最奇怪的就是:居然没把我考虑进去。」 「啥?」从刚才起,每当桐香提出疑点,我就频频发出怪声。 「只要我一调查,圈套马上就会被我拆穿。深町学长应该很了解这点才对。」 桐香此话可谓自信满满,但实际上就是这样,所以我也无法反驳。照理说,侦探业绩输给桐香一大截的mystery circle,应该很清楚她的能力。 思索半晌后,我冲口说道: 「或许他知道桐香很胆小,所以误以为你不会出马调查吧?」 「我、我!」桐香拉高嗓子,可是又觉得再逞强也不是办法,于是语调又骤然一沉。「……我……这一点,只有总务执行部的人知道。」 「喔,会长好像说过类似的话。」此时,桐香双眼圆睁,为之一僵。 「……只有……总务执行部的人知道……」 这串呢喃从她的唇间流泻而出。怎么了?她察觉什么了? 我正想开口,她却猛然动身,走向房间最后面那堆塞满杂物的铁架,将纸箱一个个拖出来打开。开启最下面的纸箱后,她语近叹息地说道: 「有了。」 什么?我走到她背后,窥向纸箱。 起初我以为铺在箱底的是大张照片,待察觉是立体模型后,不禁倒抽一口气,制作得真是精巧。是立体透视模型。金色的沙子、大大的四角锥、小小的野兽雕像……是金字塔与人面狮身像。 桐香打开另一个箱子。一排粗糙的石柱在绿色草地上围成一圈,其中几根已经倒塌;看了半晌,我才发现这是巨石阵(stonehenge)。 每打开一个箱子,栩栩如生的立体透视模型便堂堂登场。秘鲁的马丘比丘、墨西哥的帕伦克……全是超自然爱好者耳熟能详的遗迹。 立体透视模型的「地面」右下角,有制作者的签名—— 「ishibashi」。 石桥。是那个已毕业的石桥学长吗?原来如此,这些全都是他一个人做的?不愧是想把同好会名称改成「超自然爱好会」的人,执着程度非比寻常。 桐香打开最后一个较大的箱子,里头的立体透视模型是一块灰色的地面,上头仅用不起眼的线条画满某种图案,几乎毫无立体感。这是什么?思考半 晌后,我想起纳斯卡大地画,这也是飞碟与超古代文明话题的热门题材。 「咦?这是……」 我看着纳斯卡大地画,猛然发现它就是夹在刚才那本mu月刊当中的图案。这么说来…… 桐香注视着小型纳斯卡大地画,兀自点头。 「装神弄鬼的人并非深町学长,而是石桥学长。」 我扫视书柜,接着望向桐香手边。 一切谜底都解开了——是吗?歪扭的超自然狂热者,特地将超自然现象重现在大家眼前,其实只是为了兴趣? 不,等等。这样还是不太对。 「石桥学长不是毕业了吗?可是,那间美术教室的机关,必须有人定期过去挪动才行吧?」 「我知道。有共犯。」 共犯。共犯是在校生?是深町学长吗?不,刚才已经说过他没有动机,而且深町学长应该很恨石桥学长才对啊。 桐香微微睁大眼睛,手指从立体透视模型的砂岩一路滑至纳斯卡大地画的简单图案。 「这是……」她喃喃道。 我屈身将脸凑过去。 「怎么了?」 「不是这种图。」 「咦?」 「真正的纳斯卡大地画,不是这种图案。」 我对这方面并不熟,所以听得一头雾水,脑中只记得最有名的那幅很像鸟的图案。 「这只鸟不是跟实物一模一样吗?」 「对,的确有几个图案一模一样,而且也确实有这只狗。可是——」 桐香逐一指向一面面宛如魔咒的图案。 「这是……猫?纳斯卡大地画并没有猫。这只应该是海豚,这只是鱼,这大概是蛇。」 兔子在外套下摆动来动去,八成是看到蛇下面那个类似兔子的图案,一时兴奋难耐。话说回来,纳斯卡大地画掺了原创图案又如何?加点原创作品也无伤大雅吧? 「猫……海豚、鱼、兔子、蛇……」 桐香反覆咕哝这几个字,猛然起身。兔子从她衣服里滚出来,我赶紧接住。 「怎、怎么了?」 她凝视着天花板的某一点,漠然说道: 「找到幕后黑手了。」 * 星期五晚上九点半。 留校筹备园游会的学生们已经返家,高中部普通科校舍杳无人迹,二楼北端美术教室的拉门,缓缓开启。 室内唯一的光线.只有窗外洒入的中庭微光。四周蒙上寒冷的夜色,那名踏入教室的学生,在黑暗中踏出响亮的脚步声,仿佛牙齿咀嚼某物的声响。 人影穿越大桌子,进入林立于广大教室后方的画架之中。淡淡的影子投在防尘布上,那人扯掉防尘布,漩涡图案的抽象画浮现于微光之下。吸取黑暗的眼球,明明不可能动,却好似正在充血、呼吸、蠢蠢欲动。 一只手悄悄伸向画布。 手指一触碰画框边缘,画架背面的黑暗忽地咔磅作响,指尖倏然发颤、冻结。 紧接着,室内响起结巴的女声。 「……我的……画……」 人影倒抽一口气,往后一退。她的背撞到其他画架,木头吱嘎声划破寂静的黑暗。 她望向美术教室门口。我们被发现了。 「是谁?」她的语气透露着紧张的气息。 躲在门口旁的我,郑重打开电灯开关,日光灯毫不留情地赶跑美术教室的黑暗。身旁的桐香松了口气,从墙边往前一站,望向幕后黑手。 在画架森林中皱眉抬手、眯眼躲避强光的是—— 「……什么嘛……你们两个都在啊。」 语毕,郁乃学姐将手放下。 这次轮到我大吐一口气了。虽然桐香已事先告诉我,但铁证在前.仍免不了一阵惊愕。 「唉——露出马脚啦?」 郁乃学姐从狭窄的画架森林穿越而来,露出一贯的狡黠笑容.毫无悔意。 「照小桐的表情看来,你已经知道真相了吧?」 她走到桐香面前,屈身端详桐香的脸。侦探将头别开,答道: 「那当然。」 「真有你的。为了防止你出来搅局,亏我还费尽心思吓你,甚至派风纪委员们去学生会办公室哭诉哩。」 我差点惊呼出声。我对郁乃学姐早有疑心,果真不出所料。仔细想想,来学生会办公室哭诉「有鬼」的全是风纪委员,一个园游会执行委员也没有。 她的目的,正是为了逼退桐香,不让她出马调查七大不可思议的案子。 「我唯一的失算,就是日影。」 郁乃学姐将视线投向我。我?为什么? 「想不到你这么轻易就能鼓起小桐的干劲。」 「跟日影没有关系。」桐香嘟起嘴来。「我才不怕呢!有什么好怕的。」 她从刚才就一直狂扯我的皮带,差点把我皮带扯断,简直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还有,我觉得令她提起干劲的人并不是我…… 「唉,这也没办法啦。」郁乃学姐坐在桌上。「毕竟计划已经启动一年多了,那时日影不在,当然没办法把你考虑进去啰。按照我们的计划,小桐是绝对不会插手管这件事的——对呗?伊吹学姐。」 郁乃学姐此言一出,我倏地倒抽一口气.连桐香也微睁双眼。 她知道我们把学姐找来了? 我和桐香望向美术教室的门扉——门应声开启。 「……是呀。就连我,也没能预知这次的结果。」 苗条的身影伴随着话语入内,黑色毛领的酒红色军装外套搭上窄管牛仔裤,那双修长的美腿令人为之陶醉。神秘的眼神从俐落整齐的浏海下投射而来.只消走到光亮处,此人的魔力便顿时吸引周遭所有目光,使时间停止。 前任学生会宣传,预知未来的魔女,以及幕后黑手—— 伊吹真央,于焉登场。 「话说回来,桐香。」 真央学姐跟郁乃学姐一起坐在大桌上,目光慵懒地说道。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知道是我?」 我也望向桐香,因为这点连我也不知道。学生会侦探果真惜字如金,无论对待幕后黑手或委托人都是如此,更别提我这个小小助手,她几乎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立体透视模型。」桐香说。 真央学姐微微蹙起一双柳叶眉。 「纳斯卡大地画的立体透视模型。其中有好几幅实物所没有的图案,比如猫、海豚、免子、蛇跟鱼。」 真央学姐紧绷的神色柔和许多。 「原来如此,你看了那个呀。」 「怎么回事——?」我问桐香。 「那些动物,常常被真央拿来做动物占卜。」 「啊……」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也中过这一招,就是那个「你的前世是什么动物」的占卜。我记得选项有狗、猫、海豚、兔子之类的。 「那个呀,是我拜托石桥帮我做的,因为我想利用小道具来帮动物占卜营造气氛。纳斯卡大地画风格很时尚吧?」 听了真央学姐的话.我依然一头雾水,只好询问桐香。 「可是、那、呃,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呀,就是真央以前是mystery circle的一员。」 我目瞪口呆地凝视真央学姐。 「正确说来,我并不是他们的『一员』,只是给石桥一些建议罢了。毕竟我们都是热爱超自然现象的人,很合得来。」 「最好是合得来啦。伊吹学姐是『拉姆(注13)等于波赛顿』派,而石桥学长 是『马雅文化升华于第二十五周期』派呗?他们在争论时,我这个旁观者根本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郁乃学姐打岔道。 真的,完全听不懂他们在吵什么。 「可是,『创造学园七大不可思议』这件事,我俩可是意气相投唷。」真央学姐反驳。我探出身子。对了,重点是这个才对。 「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做?」 我瞥向漩涡图案说道。 「想不到连郁乃学姐也有份,恶作剧也该适可而止——」 「日影,听我说。」 桐香漠然说道。 「这不是恶作剧,而是publicity。」 她回头说道。桐香的杏眼,倒映着我呆若木鸡的脸。 publicity? 「你回想一下七大不可思议的地点。身为总务执行部一员的你,也算是园游会相关人员,应该能了解吧?」 注13 姆大陆(mu ti)是一块传说中的陆地,据说历史超过一万年,而统治姆大陆的国王称为拉姆(ra mu)。 她递给我七大不可思议列表。我一时听不出弦外之音,直到反覆检视列表十次左右,才终于明白。 「……啊……」 桐香一脸无奈,脸上仿佛写着:你终于懂了? 美术科阁楼的前卫艺术社雕刻展;普通科美术教室的漫画研究社即卖会;理工科生物教室的生物社幻兽骨骼展;音乐科小合奏练习室的口技演奏社演奏会;资讯科大电脑教室的电玩社原创游戏试玩展…… 发生灵异现象的地方,全是御白穗祭的活动地点。不仅如此——这些全都是有口碑、受欢迎的活动。 「因为广告配额不够呀。」 真央学姐说。 「在电视上不抢眼的企划,即使往年卖出佳绩,也无法上广告,所以我才想出别的法子。那时石桥刚好提到mystery circle接到的案子全都是驱邪委托,听到这件趣事,我内心便想:就用这一招!」 难怪厕所跟宿舍不在七大不可思议之列,因为那种地方没有任何活动啊。至于限定于「七」这个数字,也是为了迎合媒体喜好;只要打着七大不可思议的名号,上新闻就容易多了。新闻社、广播社、说不定连地方报社与小型杂志、电视台也会叫风涌至闹鬼地点,想当然耳,在那些地方每天努力筹备园游会的学生必定躲不了采访攻势,如此一来,或许其他有兴趣的学生或园游会当天的来宾,也会想去那些地方看看。 publicity. 成本只有一点小道具、冒险犯难的勇气与智慧。 假如媒体和社会大众肯吃这一招,效益绝对不可限量。 「只是,我去留学了,石桥也毕业了,因此非找个在校生来帮忙不可。」 「即使如此,你也没必要找郁乃吧!」 桐香忿忿地瞪着真央学姐。 「郁乃很适合呀。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吓唬、妨碍桐香调查,却令人毫不起疑?」 「对,只有我啊!真不愧是伊吹学姐,有眼光!」 话是没错啦,不过你在得意个什么劲? 「昨晚桐香打电话来,叫我把『七大不可思议』全告诉她时,我真的大吃一惊。以前那个只要稍微听到我讲鬼故事就会吓哭的桐香,居然——」 「我才没哭呢!」 「被吓唬那么多次,还是亲自出马调查。」 真央学姐将视线转向我,眯起眼来。 「日影,你真不简单。我太低估你了,想不到你光是陪在桐香身边,就能带给她无比的勇气。」 「我说过跟日影没关系!」 桐香板起脸。 「不过,为什么特地叫我来学校?我已经休学,连制服都丢了,穿便服进出校园很危险呀。如果只是想吓吓郁乃,大可找其他人吧?」 「哎呀,刚才那是伊吹学姐搞的鬼啊,吓死我啦。」 「难不成非我不可?」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也想知道这点,为什么侦探让所有关系人齐聚一堂?为什么直到现在,仍然什么都不肯说? 我当桐香的助手也有好一段时日了,心里多少有底。 简单来说,是为了一招定生死。当然,她的对象不是幕后黑手,也不是无能的肋手;以这件案子来说,她的目的不是为了委托者,也不是受害者。 而是为了——另一名侦探。 桐香转向美术教室的门口。 「深町学长,你可以进来了。」 拉门缓缓开了两公分左右的缝,然后猛地敞开。深町学长站在室内光线与走廊黑暗的交界处,表情五味杂陈,不知该笑、该生气,还是该强装镇定;假如没有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说不定他的表情早就崩溃了。 「你听见了?」桐香淡然问道。 「当然听见啦!」 深町学长紧握拳头,槌了门框一下。 「什么跟什么啊,石桥那家伙……大费周章跟学生会串通做这种事,到底想干么?他就这么想整我吗?」 深町学长对着不在场的第三名共犯发泄怒气。 「他一定躲在旁边笑我硬着头皮调查灵异现象吧?全都是那家伙干的好事?少胡扯了,开什么玩笑,也不想想是谁害我们社团完蛋,可恶!」 「不对喔。」 我语调冰冷地说道。深町学长尴尬地瞪了我一眼。 「石桥学长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打算整你。他不可能抱着如此无聊的动机,完美地设计出能长久欺骗全校学生的机关。」 「你少自以为是!」 深町学长忿忿地嚷道。 「为园游会制造话题?哈!制造话题的方法多得是,何必搞什么七大不可思议?他一定是为了逼我出马调查,才故意选择这种题材吧?」 「是的。」 我压低嗓子回应深町学长的怒气。 「七大不可思议,是石桥学长对你这个侦探提出的挑战书。」 深町学长眼镜后方的眼眸,首次浮现怒气以外的神色。 「真央学姐,请给他看看那个。」 我回头说道。真央学姐眨眨眼。 「就是石桥学长寄放在你那儿的东西。」 我走向真央学姐,从她手中抽出一张摺好的纸。真央学姐注视自己的手边,朝我一望;我瞥了她一眼,接着对深町学长摊开那张纸。 「……这是什么啊。」深町学长皱起眉头。 「社团介绍手册的稿子。」 「社团……介绍?」 「就是每年发给新生的东西。石桥学长把mystery circle的简介托给真央学姐保管。」 深町学长毫无生气的目光投向我手上的稿子,那是一张用不起眼的黑体所印成的挑战书,字数不到百字。 「校内唯一的正宗侦探同好会!学生们趋之若骛,亲手解决学园七大不可思议的天才侦探会长!集合吧,各位!新手勿慌勿怕,我们将温柔讲解一切诀窍,首先就从放大镜的用法教起丨」 他一把抢走稿子,来回扫视这篇读来不到十秒的短文.反覆咀嚼蕴含在文章中的心意。 我能补充的,只有一句话。 「还剩下四个。」 我感受到身旁桐香的体温。 「学生会侦探调查的只有七大不可思议的其中三项,剩下的——全部交由专家解决。」 真央学姐率先起身,垂眼走过深町学长,离开美术教室。郁乃学姐也随后离去。接着,桐香拉拉我的皮带,我也跟着步向走廊。与深町学长擦身而过时,我 听见他喃喃说着: 「——谁要用什么放大镜啊,笨蛋。」 我们四人默不吭声地走在黑漆漆的走廊。窗外的月光不断轻拂我的脸颊,洒向后方。 「到头来——」 抵达楼梯口时,真央学姐率先开口。 「好像什么事情都推给深町了耶?」 「好像是……呢。」 我语带犹豫地说道。桐香望向真央学姐,脸上似乎写着:那又怎么样? 七大不可思议是虚构的,至于要不要公开,全交由超自然侦探决定,毕竟接下案子的人是他。这是桐香的结论。 我想再过不久,深町学长就会解开剩下的四项灵异谜题吧。反正幕后黑手现身了,mystery circle的社办又有一大堆值得参考的遗留物品:况且,至今他也踢爆不少(七大不可思议以外的)子虚乌有的灵异现象,想必还是有两把刷子。 问题是:他会如何处理得到的答案。 「我相信他会在最好的时机公布答案,毕竟他也很想增加社员,最后遗是会照着真央学姐的意思处理的。」 「日影,你真不简单。」真央学姐微笑道。「能预知未来的我,根本无法相信别人。」 「因为我个性纯真啊。」我半开玩笑地说道e 「哎呀,如此纯真的你,怎么能瞬间想出骗人的手段呢?如果只是骗他那是石桥写的稿子也就算了,想不到还扯到我身上,说稿子寄放在我这儿。」 「什么,全都是假的喔!」 郁乃学姐尖声嚷道。我缩起脖子。那篇简介是我写的,但我觉得说成寄放在真央学姐手上会比较有说服力,所以临时加油添醋。刚刚.我趁着深町学长不注意时,把手上的稿子塞进真央学姐手里.然后再假装从她手上抽过来。 「我有什么办法?事前我什么都不知情,为了先让深町学长接纳我的说法,只能伪造石桥学长的简介稿啰。」 「好狠呀……日影学弟,我无话可说。」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骗徒啦!桐香,拜托你不要每次都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 「……可是……我认为……石桥学长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我嗫嚅地反驳。 「我也这么认为。」真央学姐微微一笑。「我不是相信你,只是能洞察天机而已。」 这个时候,我倒是很感谢这位莫名其妙的占卜师撂下大话。 奇怪的是,正如深町学长所言,如果只是想炒作话题,其他方法多的是;毕竟石桥学长手艺精巧,而且还有学生会宣传这个得力助手。他刻意选择学园七大不可思议为题材,肯定有什么缘由。 我想,答案只有一个。 「日影,你是不是每次都以为只要把事情解决就没事了?」 郁乃学姐敲了我的肩膀一下。 「我看你越来越会骗人了嘛?刚才那个吓死我的计划,八成也是你的点子呗?」 「嗯,是啊。这回我被学姐摆了一道,不报个一箭之仇怎么行呢?不过好像没什么用,我本以为你会更害怕呢。」 「不不不,我可是吓得要死哩,比如那个『我的画……』就挺吓人的。我还以为真的撞鬼咧。」 我注视郁乃学姐的脸。 「……咦?」 郁乃学姐眨眨眼。 「就是我摸画布时出现的女人说话声啊。」 「呃、嗯,我知道……那不是原本就有的机关吗?」 郁乃学姐面色惨白,目瞪口呆地看着真央学姐。 「那不是特地做来吓我的吗?」 真央学姐也纳闷地看着我。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不是日影设下的机关吗?」 「不、不.不关我的事啊。那不是石桥学长装设的录音机之类的机关吗?」 「他没装那种东西。」 「欸,欸……」 郁乃学姐颤声说着,战战兢兢地回望美术教室。 「刚才的声音——」 此时,熟悉的「咔磅」声在走廊响起。 紧接着,远方传来女子说话声。 「……我的……画……」 「噫噫啊啊啊!」 真不敢相信,发出尖叫的人竟然是郁乃学姐。她马上躲在离她最近的桐香身,紧抓着她发抖。 成果比我想像中还好,我用数位相机录下她的糗样,然后关掉口袋里的录音笔。 「……以上,才是我设下的机关。」 郁乃学姐红着脸离开桐香,面红耳赤。 「烂死了!你不得好死!」 头一次看到如此失态的郁乃学姐。我想,以后也没机会看到了吧。 「算了,我要回去了!」 郁乃学姐一次连跳三阶冲下楼,转眼间消失在平台的另一边。 我靠在走廊的玻璃窗上,轻吐一口气。 「想不到这么顺利……」 「我也没看过郁乃吓成那个样子。」桐香语毕,又瞥了我一眼说道:「你终于变成比郁乃还恶质的人了。」 「别这么说嘛,我听了心情很复杂耶。」 不过,这项机关的确纯粹是为了吓唬郁乃学姐而设计,因此我也没什么立场反驳。 不料,真央学姐却指着我手中的数位相机说道: 「这倒未必喔。把刚才的影片播出来看看。」 我纳闷地按下播放键。在小小的荧幕中,郁乃学姐正紧抱着桐香。真央学姐伸出纤纤玉指,指向画面右下角。 「喏,这儿。郁乃的左手伸进桐香的外套下摆,而右手则伸进领口。她只是为了吃豆腐,才故意假装吓得抱过去的。」 我跟桐香哑口无言地看看真央学姐,又看看数位相机。 「桐香,你的胸罩被脱掉啰。」 桐香往墙边一跳,摸摸自己胸部.倏地面色惨白。此时,窗外传来某人在楼下喜孜孜大嚷的声音。 「——小桐的红萝卜图案a罩杯,是我的啦!」 「郁乃!」 桐香尖叫着冲下楼。 ……因为太平所以被脱也没发现——这种话我实在不敢说出口。话说回来,她是怎么脱掉的?又不是魔术师。郁乃学姐,你已经成为学园的第八大不可思议了。 * 数天后,我在晚上巡逻时来到文化类社办大楼,只见mystery circle的社办大门微开,光线流泻至走廊。 「不好意思,离校时间已经过了……」 我边说边悄悄推开门一看,蹲在地上摸东摸西的深町学长马上吓得抬起头,随即尴尬地别开眼。他身旁有一大堆纸箱,其中有几个已经拆开胶带摊开,而地上也叠着好几个玻璃柜。看来,他正在把那些遗迹立体透视模型移至玻璃柜中。 「干么啦,我正在整理耶。」深町学长没好气地说道。 你在干什么——我话还没说出口,藏在堆积如山的纸箱后的立牌倏地映入眼帘,上头写着: 「世界新旧七大不可思议展」。 我不禁露出贼笑。深町学长见状,旋即咂了个嘴,将立牌推进架子的缝隙内。 「没什么啦,看什么看。」 「你要自费展出吗?」 「不行吗?」 能在园游会展出的只有通过执行委员会审查的企划——这只是基本原则。自费展出代表的只是拿不到预算、不能在客源多的地方设展,无法在官方媒体打广告,仅此而已。据说有很多学生自掏腰包,在校舍后方擅自摆摊。 可是,想不到深町学长竟然也…… 「这种废物摆在社办超 第三章 十月下旬的寒冷夜晚,好久没联络的姐姐打电话给我。 『日影,你在学校有多出名?』 「……干么突然问这个。」 当时我在寝室,刚洗好澡的阿薰正在我身旁穿着背心擦头发,我只好改到洗脸间讲电话,免得被听见。 『美园告诉我,你在校内是超级大明星,每个人经过都会回头看你一眼耶。』 「那个人说的话,有八成都是假的……」 美园学姐在转入白树台学园前和姐姐同校,于是成了姐姐的疯狂信徒。光是对待我这个弟弟,美园学姐的态度就已经够夸张了,我实在不敢想像她对我姐本人的攻势有多猛烈。 『其实我也不是对美园的话照单全收啦。最近,我听说一个同样是读模的高中女生和你同校。』 「毒魔?」 『读者模特儿。你听过月岛沙树这个女生吧?她好像是演艺科的。』 「抱歉,听都没听过。」从姐姐的语气听来.她应该颇有名气,但很可惜,我对那方面完全不熟。 『是喔?可是她认识你喔。我若无其事地问她认不认识牧村日影,结果她说:「认识认识!他超有名的!」』 我垂肩叹气。 「嗯,这个嘛,加入学生会就是这样。每天必须见上许多人,也得常常出现在大家面前;还有,我不重要,其他人比较厉害。」 『这样啊。我就知道,你毕竟是我弟弟.想不出名都不行。』 我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行,但姐姐从以前就是这个调调,所以我决定不插嘴。我认为自信满满的人分成两种,一种是刻意相信自己办得到,天王寺狐彻大概就属于这类;另一种是丝毫不懂得怀疑自己的能力.也就是我姐「日向」。 「总而言之,我一点都不有名,有名的是学生会。」 『那不就代表你很有名吗?』 「不是啦。」 和姐姐说话时,我连烦躁的力气也没有。 「比如说啊,南方之星很有名,但桑田佳佑跟原由子以外的人一点都不有名,对吧?」 『你是说关口和之、松田弘和野泽秀行吧?』 「对不起啦,我错了!」她居然把每个人全名都念出来了! 『对了,说到沙树呀。」 「嗯?」 『她说想在超近距离内仔细观察你的脸,小心点喔。』 哇咧,明天我不想上学啦。 * 翌日放学后,那个女人果真依约来到学生会办公室。我没见过她,但当她擅自开门进入时,我直觉那就是月岛沙树。染成棕色的短发、小巧的耳朵、闪亮的眼眸与丰满的双唇,在在令她亮眼出众,气质非凡。她的脚步声宛如银铃悦耳.此人不仅习惯被人注视,只消看她一眼,便能明白她将注目礼视为空气般自然。迄今我见过好几个演艺科的学生,但她是最出色的;虽然她是女生,我脑中却只浮现「王子」两字。 「哎呀,沙树同学。」美园学姐起身。「好久不见,有什么事呢?」然而,沙树学姐却对美园学姐视而不见,径直走向我的办公桌,撑着桌子凑过来。我吓得往后一弹,椅子差点翻倒。 沙树学姐的鼻息拂过我的鼻尖。她的声音略低而有磁性。 「啊,你的脸真的有日向的影子……以前完全没发现。我仿佛月夜之蝶,有眼无珠啊。」 「请、请问……?」 「等一下,你别动,马上就好。天使的指尖只会融化泪之雪宝(注14)。」 沙树学姐一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语,一边绕过桌子走到我身旁,接着托起我的下巴。 「哇!」 「沙树同学,你做什么——」 美园学姐来不及制止,而我也无力抵抗。沙树学姐单手从口袋中掏出化妆盒打开,然后在我脸上一一涂上莫名其妙的化妆品。最后,她在我头上套上一顶女用假发(到底是从哪儿变出来的),左右调整,接着陶醉叹息。 「太棒了,跟日向!模一样……现在的我,宛如爱情迷宫中的小鹿啊。」 「日向学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美园学姐狂扑而来,把我连人带椅子扑倒在地毯上。 「呃!学姐,好重,我要死了!」 「日向学姐,这不是日向学姐吗!是日影学弟却又是日向学姐,是日向学姐却又是日影学弟,啊啊我该怎么办?」总之你先闪开好吗? 「美园公主,请你别随便碰他。他是我刻意留着享用的最后一小块宝贵樱桃派啊。」 注14 sorbet,西式甜品的一种,口感类似冰淇淋。 沙树学姐推开美园学姐,将我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抱住。 「他什么时候变成你的东西了!」学姐把我抢回去。「日向学姐跟日影学弟都是我的!」 「如果美园公主愿意嫁给我,我不介意跟你分享他。」 「这、这……请让我考虑一下。」有必要考虑吗! 沙树学姐略过抱胸定格的美园学姐,再度双手捧着我的脸凑过来。 「我对日向百般表态,她却完全不回应我的爱。你能不能变成女人,代替她回应我的心意呢?」 「呃,我完全不知道该从哪吐槽起耶。」 「还是不行!」 美园学姐飞身挡在我跟沙树学姐之间。 「我的老公只有日影学弟一人!我们要生一群小孩组成足球队,共组幸福家庭!」 「我对他男人的部分没兴趣,你大可一边当我老婆,一边跟他生小孩。」 「你、你在说什么呀,沙树同学,太天才了!让我考虑看看!」 美园学姐又中计陷入沉思,沙树学姐趁机将矛头又转向我,我赶紧逃进离我最近的那扇门。 不幸的是,那儿是会计室;桐香转动椅子面对我,表情一僵。 「……你是谁?」 「是我啦,我!」 大概是假发害的吧?我将假发摘下,桐香却满脸不悦。 「戴上。」 「咦?」 「把假发戴上!你那张脸配上原本的发型,很恶心耶!」 桐香的杀气逼得我乖乖戴上假发。 「……你什么时候产生这种兴趣?」 桐香的视线带着冷冷的轻视。 「是别人硬逼我戴的啦?话说有那么糟吗?」 「就是不糟才惨。」 「什么意思?」 桐香拿着小镜子照向我。 镜中人正是家姐日向。我发出「恶」一声,姐姐也跟我一样歪起嘴量太惊人了。 「桐香,问你喔,是不是只要洗脸就可以把妆洗掉——」 「休想得逞。」 背后响起话音,某人紧紧扣住我的双手。不知不觉中,沙树学姐也进来会计室了。 「这场冰果之梦正因为虚幻,才更值得捍卫。」 「不要灌输日影奇怪的兴趣!」桐香扬起眼角,沙树学姐却毫不在意地将我拖出去,并在关门前对桐香撂话。 「明明跟美丽的曰向有着同样的基因却是个男的,这点才奇怪。」 你的想法才奇怪咧! 「桐香公主,你每天都在他身边,却没发现他的美?你能忍受他是个男人?」 桐香敲打房门。 「够了,请你放开我!」 我被硬拖到学生会办公室,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沙树学姐,被她紧紧扣住。即使我想扭动身子压着她强行挣脱,重心却被她玩弄于股掌。这女人想必学过格斗技吧?这种感觉,跟我欲振乏力地被姐姐当成柔道练习沙包 时如出一辙。 「与其有两个日向学姐,我宁愿和日影学弟一人在一起」 终于得出理所当然(?)的结论的美园学姐再度前来助阵,我这才从沙树学姐底下连滚带爬地逃出来。我一心想赶快把妆洗掉,因而直接冲出学生会办公室,结果却在走廊跟朱鹭子学姐撞个正着。吓得半死的我,连假发都忘了摘下。 「啊!不,呃,这是!」 朱鹭子学姐一会儿盯着我,一会儿尴尬地别开眼,重复三次后才开口。 「……你说想改变自己,指的是这档事?就算是这样,也有其他方法吧?」 「不是啦,你干么一副同情我的样子啊!」 「有心事可以找我谈。」 我听了很想哭,别这样好吗?尽管如此,我还是询问她卸妆方法,连卸妆乳都借了。 * 「月岛,我不是叫你没事别来学生会办公室吗?」 会长在事情告一段落时返回,对着占据沙发组的沙树学姐摆脸色。 「是吗?能近距离看着狐彻公主,我倒是很高兴呢。这间办公室美女如云,每次到访总令我心旷神怡,有如百万玫瑰园啊。」 「可是大家都有刺耶……」我悄声嘀咕,接着端茶给沙树学姐和朱鹭子学姐,并在端给会长时偷偷问道: 「会长也有难以应付的对象呀,真意外。」 「因为她的个性跟我重叠啊!」 你别大声嚷嚷,亏我还特地压低音量。 「日影,你听好。我想,你应该也心知肚明。」会长起身大剌剌地指向沙树学姐。 「月岛是女同志!」 「嗯,这个嘛,看了也知道。」 「我只是单纯喜欢可爱的事物,不是女同志喔。」会长强调她们俩的差异。个性重叠……吗?仔细想想,她们似乎有些相似的地方。 「我、我也是!」美园学姐也不甘示弱起身。「我也不是女同志,只是初恋对象凑巧是个女生而已!」 「凑巧吗……」我叹口气。 「日影学弟,你怎么可以说蛋蛋(注15)呢,太下流了!」 「那是你说的耶!请你注意音调好吗」 「怎么能因为是女性就把蛋蛋——你、你怎么可以害我说出这种话!」 「明明就是你说的!」 「这间办公室真是令人心旷神怡啊,我好像误闯巧克力蛋糕屋,满满的甜香令我不胜感动啊。」 「月岛同学,快讲正事。」 她身旁的朱鹭子学姐耐着性子说道。 「竹内同学原本就容易失控,狐彻本来便容易乱来,如果再加上你来搅局,正事都不必谈了。」 注15 日文中的凑巧与蛋蛋为近似音。 「呃——有什么事吗?」 我还以为她是专程来玩弄我呢。既然朱鹭子学姐也在场,想必有什么重要会议吧。 「没错,日影公主并非我的主要目的。」 「别叫我公主!」 「我是来谈选美大赛的。」 选美大赛? 不知不觉中,会长跟美园学姐也来到会客桌边,并肩坐在沙树学姐和朱鹭子学姐对面的沙发上。大家的表情都相当严肃。 「选美大赛是指园游会的那个活动吗?有什么问题吗?」 「白树台小姐选美大赛的历史,可说是由亿万片花瓣和眼泪点缀而成……」 沙树学姐抚着胸口,满腔热血地说道。 「有多少悲恋在热烈燃烧后凋零,沉入夜晚的蓝色大海——」 「不好意思,请讲重点。」 「好吧,那我就从白树台亚当跟白树台夏娃在白树台伊甸园分食白树台禁果那段说起——」 「太长了!」 还有,不要每个词都加上「白树台」三字好吗?听起来很像廉价公寓的名字耶! 「由我来说吧。」 会长此刻看来真是正常得不得了。 「我们刚入学时,演艺科学生是不能报名白树台选美大赛的。」 「喔?为什么呢?」 「大概是校方认为如果演艺科学生报名,其他人就不必选了,因此才出此下策,真是假公平。我看不下去,于是夺得政权后马上废除那条规定。」 「狐彻公主当时那场演说,宛如高举战旗领导革命的女神啊。」 沙树学姐目光陶醉地说道。 「而且提案者正是该届白树台小姐,所以非常有说服力。」 那届优胜者是会长啊……嗯,这倒不难想像。假如没有赢得白树台小姐的人气,根本不可能以国一生之姿当选学生会长。 「如此这般,从我们升上国二那年起,演艺科也能报名选美大赛了。」 「那么,之后都是演艺科一路连胜吗?」 「不。某个数理科学生在我精心打造之下,击败所有一线模特儿与女演员,获得二连胜。」 不知怎么的,朱鹭子学姐尴尬地别开视线,沙树学姐蹙眉摇首,美园学姐则咯咯笑着。 「啊——难道说……」 「干、干么啦。」朱骘子学姐心神不宁地连拨好几次裙子。「我可不是自愿参选的喔,只是既然总务执行部废除那条规定,万一演艺科学生获胜.一定会有人说:『果然不该废除规定……』对吧?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演艺科学生以外的人获胜。」 「其实我只是想让全校师生见识一下,我可爱的朱鹭子有多美而已。」 「狐彻!你、你说这种话,岂不是显得我很蠢吗!」 「获胜原因之一应该是那套类似婚纱的礼服吧,当时你好可爱喔,朱鸳子。」 「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吧?」 「舞台上的朱鹭子公主,好比包裹在纯白色处女雪里头的黑珍珠……」 「真是的,月岛同学,拜托你别老是搬出你的奇怪辞汇!」 「宛如纯白色柔肌里头的黑色甘露……」 「你是说麻糬吧?」 「牧村,你别一一吐槽她,吐槽不完的!」 「不好意思。呃、呃,那么去年又有了什么改变呢?」 到头来,还是只能由我来把话题拉回正轨。 「演艺科提出了对她们更为有利的规则修正案。月岛可是提出不少无理的要求呢。」 「狐彻公主,当时你不也举双手赞成吗?况且,那并非只对演艺科有利。」 我眨眨眼。到底改变了什么规则? 「比赛增加了泳衣项目啦。」 朱鹭子学姐难为情地说道。 「于是,我就不再参赛了。」 「嗯,原来如此。」 这的确有图利演艺科之嫌。毕竟她们有一线写真女星,能尽情大胆展现身材,露越多越有利。 「那么,去年是演艺科获胜啰?」 「不,去年是我这个不识大体的人拔得头筹!」美园学姐挺出j罩杯双峰。嗯,这样啊……这不难想像,想必她也是在会长策划之下参赛吧?此举可谓在选举前打响知名度的上上之策。 「舞台上的美园公主,仿佛沾上蜂蜜的棉花糖……」你小心胃食道逆流喔。 「呃,那今天的会议,是为了想让演艺科获得更多有利条件吗?」 「演艺科有许多我的公主,她们每年都哭诉着自尊被学生会的公主们打击得体无完肤,实在惹人怜爱啊。我真想收集她们的泪水,酿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龙舌兰酒。」 唉,这个人简直是比会长还s的变态…… 「我无法对白鸟们的叹息置若罔闻,于是 代表演艺科前来会谈。今天你们一定要答应我的要求。」 「月岛同学,这可不行呀!」美园学姐突然满面通红。「内衣秀实在是……」 「我什么都还没说啊。」你从哪儿想到这种点子? 「美园,好主意。」 「狐彻,拜托你认真点好吗!想也知道不行吧!」 「你是说不穿内衣更好?」 「那更糟糕!」 「言下之意是,要另创男扮女装选美大赛吗?」学姐说。 「不行!如果我跟日影学弟双双获胜,岂不是得举办阅兵大典吗?这会跟婚礼搞混的!」 整段话充满吐槽点,我懒得吐了。 「如果有那种比赛,到时会变成阿薰的专属舞台喔。」会长说。 「说的也是……不,阿薰学弟应该参加美女选拔大赛才对。」 「你们俩在胡说什么?我绝对不会让阿薰参加的!」朱鹭子学姐慌张地说道。 月岛学姐探出身子,打断三人的争论。 「我可不是来乱提案的。我的提案又聪明又能让众人满意,简直媲美蓝莓起司水果塔啊。」 会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你想让学生以外的校外人士也能参赛,对吧?」 月岛学姐的凤眼倏地睁大。 「你怎么知道?」 「连这点都看不穿,我还当什么学生会长?」 「其实只是因为你们是一丘之貉,所以想法大同小异吧。」朱鹭子学姐不留情面地说道。 「反正最后下决定的人是执行委员会,至少我是不反对啦。我会转告阿薰的。」 「可是,这样会对演艺科有利吗?」我偏偏头。 「月岛打算叫毕业生来参加啦。」 会长露出贼笑,沙树学姐也不否认。原来如此,据说演艺科的毕业生有许多活跃在电视上的艺人,可说是强而有力的帮手。总觉得这样有点幼稚…… 「不过,不得不说你的想法太天真了,月岛。选美大赛的投票者大多是白树台学生,他们一定会想将票投给熟悉的在校生;想靠帮手得到胜利,只能说你太嫩啰。」 「天真的人是你啊,狐彻公主。你太小看艺人光环的真正破坏力,而且也忘了我将会打造参赛者,让当届白树台学生接纳她们。」 「不好意思,我有一个笨问题。」 我在火药味十足的沙树学姐跟会长之间战战兢兢打岔。拜托各位,不要把视线全集中在我身上好吗? 「我看两位都很认真看待选美大赛,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赌注?」 「那还用说,如果没有重要的赌注,我才不比呢。」 「这是我跟狐彻公主之间的生死之战,输的人要跟赢的人结婚。」 我傻眼地说道: 「呃,那谁赢不都一样?」 沙树学姐张大嘴巴。 「……真的耶……你是天才吗?」你居然没发现! 「喂,日影,你干么告诉她?你不知道看着月岛傻愣愣的模样超好笑的吗?」 「烂人!」 * 沙树学姐离开后,我再度进入会计室向桐香为刚才的骚动道歉,顺便跟她谈谈修改选美大赛规则的事情。 「这样固然能招揽比较多客人,」她蹙起眉头。「但是问题也会变多。照片会登在学校官网,如果真的有艺人参赛,那就必须注意肖像权。」 桐香跟我的着眼点果然不同,我丝毫没想到肖像权的问题。 「还有,有些人会专门来看某位艺人,因此势必有利有弊,说不定粉丝们会蜂拥而至,制造麻烦。」 「啊——对耶……」 「不过,只要严加提防这个部分.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校外人士本来就可以参加选美大赛。」 「嗯……」真是如此吗?我转念一想。「白树台小姐不是会参加园游会期间的各项活动、上电视节目吗?如果校外人士当选白树台小姐,好像不太好吧?」 园游会期间长达两天,校外人士无法保证能完整参与两天的行程。桐香嘟嘴摇摇头。 「就算真的发生这种事,只要名次最高的在校生代理出席就好。」 「……说的也是。」 「况且,我认为在校生胜算较大。」 「是吗?」 「关于这件事,狐彻的观点是正确的。投票者倾向于支持『自己人』当选白树台小姐,数据可证明一切;在统计学上,投票者比较乐于投票给和自己相同科系的人,差距相当显著。」 居然用记名投票来做统计! 「还有,一般参赛者根本没有泳装吧?有没有泳装,差别可大了。」嗯,这倒是真的。 「再说,反正今年的冠军八成又是美园。」 「她胜算这么大?」 「你每天跟她共事,或许没有察觉到;别看她那样,美园可是校内数一数二的万人迷,加上狐彻会认真帮她打理外表,胜算更大。」 「啊,嗯,这样啊……」 「如果朱骘子参赛,结果或许会有变数,但反正她又不想参赛。」 桐香遗憾地叹口气。 「可以的话,我希望美园别再用压倒性的胜利连霸,这样比赛会缺乏变化。就算美园赢了,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参赛者,比赛就没有看头。这四年来的投票总数年年上升,但前年朱骛子连霸时,上升趋势却有减缓的倾向。为了今后着想,假如不赶快栽培有潜力的候补继承人,美园毕业后或许客源会大幅减少。」 她的语气跟广告代理公司没两样。选美大赛也是一门生意啊。 此时,我试探性地问出自己忽然想到的问题。 「你怎么不参赛呢?」 她回过头来,表情五味杂陈,仿佛不小心含下一颗快破掉的蛋,想吐却吐不出来。 「……你、你在说什么蠢话呀。」 桐香没好气地将椅子转回去,面向萤幕。 「这种无聊的玩笑,你还是留着对狐彻说吧。」 「没有啦,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认为你有一股不同于美园学姐的魅力,足以跟她较劲喔。」 椅子突然嘎吱作响,桐香从椅背一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满脸通红。 「什、什么,你,你说我、怎样?」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我说,你有一股不同于学姐的魅力——」 「我、我才没有!猪头!」 桐香再度缩回椅背后面,唯有缎带前端若隐若现,上下晃动着。 「啊——看来桐香还是无法出现在人前,毕竟你应该不喜欢泳装秀吧?」 「才不是呢!」 不是吗?你在紧张什么? 「如果桐香想参赛,别怕分散票源,我会尽全力为你打造外型的。」 不知何时,会长竟现身在我背后。桐香在椅子上缩成一团。 「我不是说不参加吗!」 「可是,如杲你跟美园联袂参赛,就可以组个农协二人组喔。」 「什么农协呀!」 「就是胸部的尺寸啦。j跟a。」 「你们俩都给我出去!」 * 太阳下山后,开完园执干部会议的阿薰返回办公室,旋即向会长汇报。 「选美大赛的规则修改案通过了。」 阿薰的表情似乎有点凝重。 「那就好。真是期待啊,敌人越强,我越有干劲。呵呵,今年要让美园穿什么衣服呢……」 「呃,可是,很多人都觉得应该慎重其事。」阿薰抬眼补充道。「 粉丝跟媒体可能会来闹事,所以我们决定不在网路上公开,而选美会场也会加强警备。」 「顾虑得很周全,很好。」 「还有,我认为最好不要让偶像艺人来我们学校。」 偶像粉丝的狂热度跟情报网都非常惊人,也难怪园执忌讳他们。万一他们知道偶像会参加园游会,肯定蜂拥而至;如果偶像赢了就狂欢大闹,输了搞不好会打架闹事。 「这点你去告诉月岛,跟我说也没用。」 「这样啊。毕竟她是话剧社的人嘛。明天我会去说说看的。」 「等、等一下!」在书记席听闻此言的我不禁猛然起身,阿薰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阿薰,你不可以去找那个人,太危险了!」 阿薰眨眨眼。 「为什么呢?」 「因为,呃,她一定会看上你!」 「那很值得开心呀!为什么不行呢?」 「因为,呃,她一定会逼你穿女装!」 「有什么不好呢?狐彻姐姐也让我穿了好几次女装呀。」 会长,你别让他养成坏习惯好不好! 「不、不,还有,她一定会硬帮你化妆。」 「日影,这点你不必担心。」会长愉快地说道。「阿薰不必化妆也很正。」 「这样我更担心啊!」 「可是谈这件事并不轻松,我认为最好由我自己去……」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我走向阿薰,紧紧扣住他的双肩。 「我代替你去啦。」 * 隔天放学后,下课钟刚响没多久,我一想到接下来要去找沙树学姐就偷快不起来,于是闷闷不乐地整理书包,不料教室后方却一阵骚动。 「咦!牧村,你说牧村吗?」 「牧村他在那里——」 「真的假的?」 「咦,那个月岛沙树?」 「不会吧!」 我吓得回头一望,只见沙树学姐正拨开人墙,朝我走来。我还以为自己的烦恼具象化了呢。 「……沙树学姐?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来找你谈昨天那件事的后续,日影公主。」 沙树学姐坐在我的邻座(也就是那张从未使用过的桐香座位).跷起二郎腿,整张脸凑过来。班长叶山同学率先起身,而其他同学也纷纷效法,围住我跟沙树学姐。我也有身为普通科一年f班学生的正常生活要过,拜托你别在众目暌睽之下叫我公主好吗? 「昨天聊到『要嘛就教我如何拉近跟日向之间的距离,要嘛你就代替日向变成女人』对吧?」 「不对不对!我们没谈过这种事!」 我踢倒椅子起身,抓住沙树学姐的肩膀拉她起来。她以女性来说体格相当好,所以费了我一番力气,不过这点当然不能说。 「我、我说啊,没必要在这种地方谈吧?」 「因为在学生会办公室聊,狐彻公主跟其他人会来妨碍我的恋情啊。即使我的步履有如妖精般轻盈,也无法在玫瑰园中轻易脱身——」 「总而言之!我现在还有很多工作得做,等我做完后,呃……四点,四点我再过去找你!」 我朝着沙树学姐深深一鞠躬,几乎撞到她的膝盖。总之,当务之急就是先赶走她,否则事情会越来越麻烦。 「是吗?你要特地来找我?这怎么好意思呢。」 「不不不,学姐完全不必在意。」 「好吧。我在话剧社社办等你,待会见啰,my sweet maple honey pie.」 沙树学姐沿路洒下闪闪发亮的光粒子,一面走出教室。拉门一关,教室内顿时飘荡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幻缥渺:数秒后,同学们个个飞扑到我桌前。 「牧村牧村,现在是怎样?」 「你也认识沙树大人?」 「你们是不是在谈类似家庭计划的事情?」 「你们是什么关系啊丨」 「欸帮我要她的签名啦。」 「人家也要!」 「你去录一下她排戏的样子啦!」 「能不能帮我拿到园游会话剧公演的门票?」 同学们吱吱喳喳嚷个没完,我索性塞住耳朵以图清静。人类只要对任何事物熟稔起来,做法就会变得粗暴。 连珠炮般的问题与要求告一段落后,我把手指从耳朵拔出来,询问叶山同学。 「那个人很有名吗?」 「牧村同学!」叶山同学双手猛拍桌子。「你好歹了解一下自己学校有哪些艺人吧身在福中不知福!」 周遭的女孩们也扬起眼角。 「就是说嘛,你都来白树台几年了?」还不到一年耶。 「亏你还是学生会的人。」 「我说你呀,了解学生不是你的分内工作吗?」 「会长可是把全校学生的个人档案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你跟人家看齐好不好?」 对不起…… 「牧村,你完全不看电视吗?沙树大人有演电视剧跟广告耶。」 「抱歉,完全没看。」 我所居住的第三男子宿舍是最老旧的,因此大厅跟交谊厅都没有电视,而我也懒得用智慧型手机看。这样啊,原来那个人已经是专业艺人了。 「沙树大人最初是在读模界走红的,由于她在演艺科原本就成绩优秀,所以马上就变成当红女演员了。」叶山同学得意洋洋地解释道。 「可是,她至今依然致力于话剧社的演出,真令人开心——」 「拜她所赐,定期公演可是一票难求呢。」 「毕竟园游会是免费的,当然会挤破头啰。」 「今年她要演什么样的罗密欧呢?」 「去年的罗密欧好帅唷——」 「罗密欧?」我打断女孩们的花痴时光。 「话剧社每年都会在园游会上演《罗密欧与茱丽叶》,而沙树大人每年都演罗密欧。」 原来如此,那个人确实比较适合演男角。 「可是每年都演一样的戏码?不会腻吗?演不腻,看不腻?」 「话剧社有很多演出机会,比如定期公演或话剧比赛,其他戏码会留给那些活动。」 「况且,每年都有新花招,所以一点都不腻呀。」 「喔?原来是这样啊。」 「去年真的很棒喔,罗密欧跟比利小子(注16)一起杀进吉良上野介(注17)的宅邸,然后把莉亚公主(注18)救出来。」 「等一下!」这好像不是花招不花招的问题耶。 「今年会由谁演茱丽叶呢?」 「我记得博彩公司的赔率是……」 女生们纷纷掏出智慧型手机,连上学校官网的博彩网页。网页标题是「今年的茱丽叶赛跑」,上头刊登着话剧社女孩们的大头照及赔率。为了避免有人报警,本人在此声明,这并非真正的赌博,只是新闻社开来闹着玩而已。 「听说茱丽叶的角色由谁饰演,完全由沙树大人决定耶。」 「她肯定会徇私啦。」 「就是呀,毕竟话剧社根本是百合花园嘛。」 注16 billy the kid,美国著名枪手,西部传奇人物,据说他总共杀了二十一个人。 注17 日本江户时代的元禄赤穗事件其中一方的当事人,也就是有名的忠臣藏事件。 注18 princess leia ana solo,电影《星际大战》中的重要人物,路克·天行者的双胞胎妹妹。 「而且连一个男社员都没有呢。」 「真的假的?」我大吃一惊。如果是一般学校的弱小话剧社也就算了,我不认为在这所超巨大学园当中,没有一个男生想演话剧。更何况沙树学姐可是当红炸子鸡呢。 「自从沙树大人入社后,气氛就变得越来越耽美,于是男社员们都主动退社了。」 「结果他们另外开设了别的社团。」 「想演一般戏剧的学生,都会选择那一边。」 如果沙树学姐一开始就创立「宝冢社」,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现在的话剧社气氛真不得了,连幕后人员都是女生呢。」 「记得好像是人手不足,所以很多女生都自愿去幕后帮忙。」 「哇赛,那岂不是连音效、灯光之类的设备都是由可爱的女生负责?」 「太赞了吧——」 「好像有点浪费耶。」 「对了,牧村同学,你跟沙树大人是什么关系?」叶山同学端详我的脸,其他女孩也脸色一变。 「对了对了!你们好像在谈怪怪的话题耶!」 「为什么你们那么亲密?」 「人家还特地来教室找你呢!」 「为什么扯到『公主』?」 到头来,我还是躲不掉这话题,只好随口敷衍他们,逃出教室。 * 话剧社社办并非位于文化类社办大楼,而是在演艺科校舍一隅;他们是在两年前搬过来的,这样才方便保管服装、更衣与排练。白树台学围的原则就是:只要你成绩优异,大部分的心愿都能实现。 普通科以外的校舍全飘荡着一股排外的科系独特氛围,而演艺科在这方面更为强烈。每个人要嘛制服乱穿,要嘛穿戴一项抢眼的饰品,眼神也傲气十足。只消从玄关踏入一步,就会陷入全身上下都被打量的错觉,令人喘不过气。社办在四楼,我只好在众多演艺科学生的注视下爬上漫长的阶梯。 「日影公主,欢迎你来。」 一登上四楼,随即与沙树学姐碰个正着。或许待会要排演吧,只见学姐穿着古代青年贵族服装,帅得令人寒毛直竖。 「不好意思,我得先去预约练习室,麻烦你在里面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呃、啊、好。」 沙树学姐打开上头挂着「话剧社」牌子的门扉推我进去,然后从走廊离开。 社办约莫六坪大,铁椅围着大会议桌排成一圈,墙边是成排铁柜。如此宽广的面积,以社办来说已经大得惊人,左右两边的墙角还各有一扇挂着「更衣室」与「仓库」牌子的门。若是那些得不到社办的小小同好会看了这幅豪华景象,肯定会嫉妒到昏倒。幸好里头没人,万一其他社员在场,岂不是尴尬死了。 不料,当百无聊赖的我朝铁椅坐下时,更衣室传来女孩的说话声。 「欸,弥生,你也该秤秤自己的斤两吧?」 「要不要再看一次影片?」 「喏,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挡到沙树大人了耶,第三次!」 「而且还吃螺丝。」 更衣室的门开了条缝,所以我听得一清二楚。我输给好奇心,悄悄移至离门较近的椅子上,朝里头偷瞄。 穿着各式鲜艳礼服的女学生背影映入眼帘,从那些袖子蓬松、腰部紧得吓人的古代风格看来,应该是舞台装吧。眼见其他四人围着一名坐在长椅上的白礼服女孩,我旋即对自己爱看热闹的个性感到后悔,这根本是不该看的女人战争…… 「我真搞不懂,为什么你这种人会被选为茱丽叶。」 「弥生,在园游会公演跟沙树大人演对手戏,可是一点都不轻松唷。」 「哭了也没人会来救你喔。」 不行,我看不下去.先闪人吧!我正想蹑手蹑脚地离开更衣室,走廊那一侧的门却开了。 「日影公主,久等了。」 沙树学姐回来了。不仅如此,更衣室的女孩们似乎也听见她的声音,四人开门而出。 「沙树大人!」 「沙树大人,欢迎回来!」 本想笑容满面地奔向学姐的她们一看到我,顿时僵着脸停下脚步。 「啊——呃,我是总务执行部的人。」 我是刚刚才跟沙树学姐一起进来的,绝对没有偷听喔?我拚命朝她们发射念波。 「我是来跟沙树学姐谈园游会相关事项的,抱歉打扰了。」 我的解释,并没有使那些尖锐而疑惑的视线变得温和。 「大家都在试穿戏服吗?很漂亮喔。」 沙树学姐摊开双臂,站到我面前。 「希美公主,你那黑色重点色就像黑森林蛋糕般甜中带苦,好迷人。」 「真梨香公主,你那健康的小麦色就像杏仁瓦片般酥脆可口,真可爱。」 「杏子公主,你那鲜艳的红就像草莓慕斯蛋糕般酸酸甜甜,太棒了。」 「瞳公主,你那艾草绿线条就像抹茶闪电泡芙般口感尊贵,美极了。」 她逐一赞美、拥抱每个人,而且又亲脸颊又亲额头,每个人都飘飘欲仙,压根忘了我的存在。 「啊,弥生!」 沙树学姐看到那名战战兢兢走出更衣室的女孩,旋即语调一扬。她是刚才被其他四人包围的女孩;尽管她穿起那套稍嫌暴露的摩登美丽礼服相当好看,五官与妹妹头却不起眼,感觉较为文静。 「我的茱丽叶,你穿白色礼服真是再适合不过了。」 这位叫做弥生的女孩眼角有着淡淡泪痕,其他四名女孩也表情复杂地交互望向沙树学姐和弥生小姐。 「大伙儿先去练习室好吗?等我和日影公主谈完,马上过去。」 女孩们离开社办,独留我和沙树学姐.但我依然竖耳倾听走廊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半晌。我该不该告诉沙树学姐刚才的事情?怎么办,这样好像打小报告……我正犹豫不决时,沙树学姐率先开口。 「你最近和日向见过面吗?」 「……咦?」 喔对了,她好像是想跟我聊老姐的事情。 「不,完全没有。从我入学后就没回过老家,毕竟也没什么事情非找她不可。」 「为什么?你有那么美丽又高贵的姐姐,简直是幸运儿.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报以苦笑,斟酌话语片刻。 如今我遇到跟姐姐有关的话题,也不像以前那么惊慌了。从前的我,连自己失去方寸都不想承认呢。 「正是因为她美丽又高贵,才会这样啊。」我半开玩笑答道。「我看她看了十几年,早就看惯了。」 「只要和日向在一起,我保证自己每分每秒都会感动不已。」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怎么样,你能不能认真考虑要不要变成女人,当我的老婆?这么一来日向就是我的姐姐,我俩的距离跟着会拉近不少。」我才想叫你认真考虑一下世人的观感呢! 「就算我维持男儿身.跟我结婚也能得到同样的效果啊……啊,不对,我只是假设而已喔.不是想跟你结婚喔」 沙树学姐摆出「原来还有这一招」的表情,猛地朝我逼近,我只好拼命解释。 「总、总而言之,我知道学姐你很喜欢我老姐,可是你找我也没用啊。老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没这回事。打从日向知道我是白树台的学生后,开口闭口都是你。」 「咦?呃、这、那个,因为这是你们共通的话题吧?」 「共通的话题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最近她一直在称赞你。」 「呃,这……」 称赞?老姐称赞 我? 想着想着,我顿时搞不懂自己来这儿的目的。我双手拍拍自己的脸颊,赶跑迷惘。 「一谈起这个就没完没了,还是到此为止吧。我是来请学姐帮忙的。」 「我当然乐于倾听老婆的请求啊,my sweet cherry tarte.」谁是你老婆啊。 「我是来帮园执带话的。沙树学姐,你是不是打算带演艺科毕业生来参加选美大赛?」 「对方可是足以和美园公主抗衡的超可爱天使呢。」 「超可爱是很好啦,但我们希望你不要带偶像艺人来参赛。」 我向沙树学姐解释警备上的问题,想不到学姐一口答应了。 「好吧,毕竟我也不能让不解风情的群众伤害我的天使。我已经想好几个候补人选,来重新想想吧。好……要换成谁呢?」 此时,我试探性地说出突然想到的疑问。 「不好意思,沙树学姐不考虑自己参加白树台小姐选美大赛吗?」 沙树学姐目瞪口呆。 「我?不可能啦。」 「为什么呢?沙树学姐这么受欢迎,肯定能跟美园学姐一较高下。」 「我有这么多老婆,怎能称为小姐呢?」 好啦好啦。 * 当晚,阿薰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寝室。门禁早就过了,于是他爬窗进入,我帮忙将他娇小的身体拖进来。 「谢谢学长……呜。」 疲惫不堪的阿薰直接倒在我怀里。 「刚才在开园执的会议吗?」 「是的。要讨论的事情太多,而且有很多事必须在今天内决定,于是在离校时间过后,我们依然关掉电灯,偷偷开会。」 简直跟毕业旅行一样。阿薰将脸埋在我胸口,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于是我将他抬到床上。 「可是最后还是讨论不出结果……怎么办……」 阿薰在床上翻来覆去。 「有什么问题吗?」 「是关于热门公演的门票。往年大家都抢票抢破头,而今年的话剧社更是热门中的热门,不知该怎么处理才好。」 我问阿薰究竟战况有多激烈,一听果真是惨烈无比。园游会是早上九点开始,但天亮前就会有好几百人守在大门前,一开门就蜂拥而入,直冲号码牌发送站。 「有人提议抽签,可是今年好像会有很多不看公告的人涌入,毕竟沙树学姐最近简直红得发紫。」 「是吗?」 「她拍的广告每每引爆话题,而且也有连续剧邀约……啊,糟糕,我应该为她的走红感到开心才对。」 阿薰真是个好孩子啊,我由衷心想。难怪朱鹭子学姐对他爱护有加。原来能干的姐姐,也能培养出这种率真的弟弟啊——我不禁暗自比较,真是无聊。 「学长,怎么了?你这样盯着我,会害我脸红心跳啦。」 阿薰用毯子遮住半张脸。看来我不小心边想边盯着他瞧了。 「啊、喔,抱歉。」 我也害羞地别过头去。 我将椅子搬到床边坐下。沙树学姐白天的一番话仍然盘踞在我心头,所以我想跟阿薰稍微聊聊。 「我说阿薰啊。」 「什么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好半天开不了口,阿薰似乎也一头雾水。 「你跟朱鹭子学姐从小就很要好吗?」 「是的!我最喜欢姐姐,而姐姐也对我很好。打从我说自己想进入白树台那天起,姐姐每星期都回家好几次,陪我念书。」 这下子,我岂不是越比越无地自容?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发问。 「姐姐那么优秀,会不会带给你很多压力?」 才说出口,我就后悔自己问了个蠢问题。阿薰和我不同,优秀程度跟姐姐不相上下。 「一点也不会呀。」 果然,阿薰对这问题好像感到很意外。 「我光是庆幸自己能当姐姐的弟弟就来不及了。」 糟糕,再聊下去,我的心情恐怕会越来越低落。 「因为姐姐是我的目标之一呀。我想跟姐姐看齐,成为一个值得依靠的人;虽然我是执行委员长,却老是受到大家照顾。」 目标啊。 我从来没想过要跟姐姐看齐,也从不懊悔自己比不上她;这种心情就像看星星,我不在意彼此之间的距离有几千光年,也从不曾想要抵达天上的那一端。 啊,我懂了。其实,我不曾比较过自己跟姐姐的差别,对她的了解也不深;回头想想,我不曾认真和她面对面说话,也不曾跟她吵架,任何方面都没理会过她。 无论我怎么摆臭脸,她依然不断对我管东管西,这并非故意欺负我这个不成材的弟弟,而是因为她想了解我。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 其实,我大可现在打电话问她,反正她也常在奇怪的时间打电话来,可是我却没有勇气。说到底,如果我做得到,根本就不会对她感到自卑了。 回过神来,阿薰已经睡着了。我悄悄脱掉他的外套、解开领带,为他盖上毯子。我毫无睡意,但仍然关灯爬上上铺。 * 数天后,园游会只剩一个星期;在那个忙碌的星期五,茱丽叶前来造访学生会侦探。当她战战兢兢地打开学生会办公室大门时,会长跟美园学姐都不在,只剩我一个人。 「有什么事吗?」 我从书记席起身,走向那名女孩。我觉得她有点面熟,可是又想不起她是谁;她留着一头妹妹头,文文静静,结果一看领章竟是演艺科的人。她是高一生,明明跟我同届,看起来却像国中生。 「不、不好意思……你应该……不、不记得我吧,我就知道。」 她结结巴巴说道。我们果然见过面——我追溯记忆,却依然想不起来。望着她无辜的模样,我真有点过意不去。 「就是……演艺科……」 「啊!」 记忆连接起来,我不禁惊呼一声。她吓了一跳。 「你是演茱丽叶那位同学吧?」 闻言,她害羞地双手掩面点头。她是我去拜访沙树学姐时,在话剧社社办看到的那名穿着纯白色衣裳的女孩,名字好像是—— 「我叫森下弥生,呃……姑且算是演艺科的学生。」 听对方说自己「姑且算是演艺科」,我更觉得这种人应该不适合演艺科,不过当然不能说出口。 「有什么事吗?还是沙树学姐有事找我们?」 「不、不,呃……这件事请千万别告诉月岛学姐,求求你。」 弥生同学频频鞠躬。 「别告诉她……呃,你是指什么事呢?」 「请问,书记同学……是、是助手对吧?」 她抬起头,眼神非常诚恳。 「……你是指学生会侦探的助手?」 「是、是的,就是那个。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背后传来门的嘎吱声。会计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黑白相间的缎带探出头来。她还是老样子,对委托特别敏感。 「……连续发生了好几件怪事。」 昏暗的会计室与冷漠的桐香令弥生同学畏畏缩缩,好不容易开口却只说出这句话。桐香冰冷的视线,吓得她再度噤声。 「你这样说谁听得懂。」桐香板起脸说道。「快点讲得具体一点。」 「好、好,对不起。」 弥生同学变得更畏缩了。 「不必勉强自己把话讲得有条有理。」我出来缓颊。「只要我们看出事情端倪,就会帮你整理头 绪、提出问题,好让你讲得更顺。」 「这、这样呀。」 她报以僵硬的笑容。她这样能站在舞台上吗?而且还是演女主角呢。 「起初只是一些奇怪的信件。」 据她所言,常常有人在她教室的课桌、置物柜、鞋柜,塞一些用再生纸或活页纸所写的字条。 「至于内容,就是……『别靠近沙树大人』或『不准演茱丽叶』之类的。」 「你是接到茱丽叶这个角色后,才收到那些信吗?」 她对我的疑问点头如捣蒜。 「是的……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能演茱丽叶,所以很高兴月岛学姐告诉我这个消息,结果……隔天就发生这种事。」 「那些信在哪里?」桐香问。 弥生同学战战兢兢地从口袋掏出一叠折好的纸。它们都是些活页纸、再生纸或传真纸,文字则是用原子笔或铅笔写上去的。 『狐狸精,不准接近沙树大人。别以为当上茱丽叶就可以嚣张,去死吧!』 『不准演茱丽叶 你这种花瓶不配演』 『丑女 沙树大人都被你污染了 罗密欧与茱丽叶绝对不准上演』 我偷瞄桐香的反应。只见侦探快速浏览一遍,接着面无表情地将信搁在桌上的键盘旁边。 「除了收到恐吓信,还有发生其他事吗?」 「……其他的话,就是我的室内鞋曾经不见一次,还有教室桌子都是刮伤……以及被关在厕所一次。」 「被关在厕所?怎么回事?」我问。 「有人在门外用拖把把门卡住。」 「喔,我懂了。」 「就这样?」桐香从刚才就话中带刺。 「大概就……这些。」 「那么,」桐香压低嗓音。「哪几个人比较可疑,你有没有头绪?」 弥生同学扭捏地摩挲双手。 「……月岛学姐她,呃……很受欢迎,对我又很好,可是我一点都不起眼,也不够格演茱丽叶,所以,我想应该会有人……不高兴我被选上……吧。」 我犹豫片刻,依旧决定开口。 「呃,不好意思,我去话剧社社办时……看见你在更衣室被大家包围。」 弥生同学双眼圆睁,满脸通红,倏地眼中泛泪。 「她们是话剧社的其他演员吧?说的话好狠喔。」 「那、那是因为!我演得很差,所以……」 桐香拉拉我的外套下摆,于是我字斟句酌地向桐香解释当天发生的事情。语毕,桐香转向弥生同学。 「你被选为茱丽叶那天到隔天的那段期间,只有话剧社的人知道你获选吗?」 弥生同学将视线左右飘移数次,这才轻轻点头。 「大概吧……」 话音刚落,她才明白此话的含意,赶紧补充道: 「可是,大家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我演得那么烂,结果竟然被选为茱丽叶,大家只是担心我,给我一些建议而已。」 「茱丽叶这角色是怎么决定的?」 「先在社内征求有意愿的人,然后在月岛学姐面前演给她看,最后由学姐决定。」 「请问,在更衣室内责备你的那四个人,角逐过茱丽叶这个角色吗?」 弥生同学僵硬地点点头。 「大家的演技都比我好……因此我本来以为自己没希望,不料学姐居然选了我……」 我也觉得选她不太妙,她连能不能念好台词都是个问题。这么说来,根本就是沙树学姐偏心嘛。 「弥生同学.我觉得沙树学姐好像……非常喜欢你耶。」 我想起当天话剧社社办发生的事情,如此说道。 「咦?不,不!完全没这回事。月岛学姐对每个人都很好.呃,而且对每个人都会那样做。」 这倒也是。她对其他四人好像也是又亲又抱的,反倒对弥生同学完全没有肌肤接触。 「她对日影也做过那种事……」桐香忿忿说道。 「现、现在不必提起这件事啦!」 你看,弥生同学的表情变得怪怪的啦! 「如果要详细调查,我希望你能多提供一些线索。在那之前——」 桐香在此一顿,将视线投向弥生同学。 「我想知道你的委托是什么。我是侦探,分内工作是找东西,所以可以帮你找出写恐吓信的人。不过,没办法让你不再受到恐吓。」 「这、这——这样呀?」 弥生同学双眼湿润,双手手指互相揉捏,松开。 「其、其实我……并不想知道是谁做出这种事,而且我也很害怕。只是,我本来想说学生会侦探或许可以帮我想想办法,所以才、所以才……」 不想知道嫌犯是谁——这种心情我十分了解。毕竟嫌犯可能是话剧社社员,也难怪她希望能在不揭发嫌犯的情况下解决问题。然而,桐香却撂下更狠的话语。 「找出嫌犯后,看你是要直接找对方谈判、报告老师或是报警都行,这样就不会有人骚扰你了。」 「不、不行!不可以!」弥生同学脸色大变,逼近桐香。「我没办法一个人做那种事,而且告诉老师的话,月岛学姐也会知情,我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知道我捅出这么愚蠢的娄子!所以、所以,不可能,绝对不能报警!」 桐香面不改色地望着猛然变得激动万分的她。我想,桐香早就料到她有这种反应,毕竟连我都大略猜到弥生同学会如此回应,桐香不可能没料到。 桐香转动椅子背对她。弥生同学的脸上浮现绝望之色。 不过,侦探并非拒绝委托。 而是将工作转包给我。 「日影,你来讲一下自己的委托费吧。」 我对桐香的话语苦笑以对。我跟能轻易看穿真相的侦探不同,每次都四处奔波、劳心劳力,哪能订出什么公定价? 我向弥生同学露出最专业的职业笑容。 「我的定价跟侦探一样,我来接。」 爱哭鬼茱丽叶顿时笑逐颜开。然而,桐香却大喝道: 「你定这种价格,只会让调查费全进到我口袋,自己一毛钱都赚不到吧!」桐香再度转动椅子面对弥生同学时,脖子上的臂章早已回转半圏,秀出「侦探」两字。她指着弥生同学说道: 「事前付款两千圆,事后付款两千三百圆!(注19)」 ……我的酬劳会不会太少?呃,其实我不是那么在意金钱啦。 注19 桐香原本的定价是「事前付款一千五百圆,事后付款一千八百圆」,意即此回日影的酬劳只有五百圆。 第四章 翌日,我深深感受到自己接下侦探业务的可怕之处。放学后,我去会计室找桐香,结果她撂下这句话。 「这是你接下的案子,调查方针当然要由你自己想。」 其实这话倒也没错,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办法。 「你不觉得私下偷偷调查……还挺难的吗?」 「案子都接了还讲这种话。」桐香语露无奈。 委托人弥生同学再三强调:务必私下调查,绝对不能让沙树学姐或话剧社其他社员知道此事。因为她不想让其他人担心,而且万一节外生枝,恐怕会对园游会的话剧公演造成不良影响。 那你要我怎么做嘛!我向桐香抱怨也没用。值得庆幸的是,我们家的大侦探对愚蠢的助手提出了良心建议。 「不如你先去话剧社看看吧。月岛学姐莫名中意你,她们应该不会把你赶出来,而且聚集在那儿的全都是关系人,或许能看出什么来。」 「啊——嗯,好……」 正要走出会计室时,桐香向我大声呼吁: 「如果你敢穿女装回来.就别想进学生会办公室!」好啦好啦。 * 当天的话剧社预定要在表演厅穿上戏服排演。无论是戏服、布景跟音效灯光都必须比照正式公演,也就是彩排。 我前往舞台设置中的表演厅,不料在侧台撞见一名意想不到的人物。穿着罗密欧戏服的沙树学姐身旁,那名穿着设计超级大胆的和服(下摆短到连大腿都看得见、领口大开,腰带如蝴蝶翅膀般华丽伸展)、沐浴在闪光灯中的女孩,竟然是朱鹭子学姐。她高高的发髻插着朱色发饰与发簪,相当艳丽。 「太棒了,朱鹭子公主。你仿佛盛开于吉原的牡丹花,倾国倾城呀。」 「月岛同学,你不是说只是试穿一下吗?为什么要拍这种照片,这跟讲好的不一——」 一踏进侧台就傻傻愣住的我,正巧和朱鹭子学姐四目相交。她的脸倏然变得红通通。 「牧村学弟?不、不对,这、这是因为!」 「啊——看这边,姿势跑掉啰。」摄影师提醒道。「打直腰杆、下巴收起来——对,很好很好——很可爱喔——再一张!」 「喔?日影公主。」 沙树学姐朝我走来。 「怎么了?你把结婚申请书跟手术同意书带来了吗?」 什么手术啦!别说这种超有真实感的话好吗!多亏学姐,让我稍微冷静下来了。我交互望向朱鹭子学姐和沙树学姐,正烦恼该从何问起时,沙树学姐开口了。 「嗳,朱鹭子公主的娇艳真令我大吃一惊啊。我本来想留到正式上场时再让狐彻公主跌破眼镜的,既然被你看到就没办法了。我所打造的本届选美大赛秘密武器,就是朱鹭子公主。」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我的怪声令后台忙碌的话剧社社员及幕后人员都白了我一眼。朱鹭子学姐羞赧地别过头去。 「为、为什么是朱鹭子学姐?」 「我左思右想,」沙树学姐说。「既然不能找偶像艺人,那么答案只有一个。能对抗美园公主黄金光辉的人,只有朱鹭子公主的乌发魅力了。」 「那开放校外人士参赛到底有什么意义……」 「以结果来说,对我一点意义也没有。有什么关系呢?这下不就能多多疼爱草原上的无名鲜花吗?」 我是无所谓啦…… 「今天我熟识的造型师、化妆师跟摄影师来参加我们的彩排,所以我想干脆让朱鹭子公主顺便试试衣服。」 我望向朱鹭子学姐。 「干、干么呀。」 「呃,嗯……」 「彩排快开始了,你们俩能不能留下来看?正式公演时,你们也没空看吧?」 「等、等一下,月岛同学,你要我穿这样看?」 「一想到娇艳的朱鹭子公主坐在观众席上,我就会演得更加起劲。」 沙树学姐将我们推向观众席。关门的前一刻,我瞥见后台的弥生同学;她和我四目相交,向我致意。 门应声关闭,表演厅天花板的灯光逐一熄灭,相关人员开始检查灯光设备。我和朱鹭子学姐面面相觑,无奈地并肩坐在第八排的位子上。观众席上还有几名陌生男子,每个人脖子上都挂着入校许可证或工作证,大概是媒体工作者。我不禁感叹:原来在彩排阶段就会有媒体来采访呀,真不愧是御白穗祭的重点活动之一。 话说回来…… 邻座的朱鹭子学姐正在做无谓挣扎,拚命拉着短和服下摆想遮住膝盖。 「学姐穿这样会冷吗?」 「有点冷。」 毕竟十月也快结束了。我脱下制服外套,盖在朱鹭子学姐的膝上。朱鹭子学姐双眼圆睁。 「啊——不好意思,用我的脏制服外套盖学姐的腿。」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啦……谢谢你。」 「正式比赛是在室外耶,跟往常一样加上丝袜是不是比较好?」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是月岛同学说赤裸的腿比较有利。」 舞台上的沙树学姐在舞台两侧来来回回地发号施令,相当忙碌。 「话说回来,为什么学姐会参加选美大赛呢?而且还跟沙树学姐搭档。」 不是说讨厌泳装秀,不想参加吗? 「我改变想法了。这全是为了选举。」 「选举?」 「我想在投票日前多少拉抬一点声势,而且一旦在园游会打败将来的对手——竹内同学,也有助于提升形象。」 打败将来的对手——这强而有力的话语令我甚是佩服。朱鹭子学姐察觉情况不对,赶紧解释道: 「我不是说自己一定会赢啦。对手是竹内同学,而且她还有狐彻,我大概只占四成胜算,所以我才跟月岛同学联手。不过输了也有可能害评价下滑就是了。」 「你跟沙树学姐,是谁提议要合作呢?是沙树学姐吗?」 「是我。」 我倒抽一口气。真是不简单,她的想法很了不起,行动力也很惊人。真不愧是担任那个天王寺狐彻左右手三年的人。 「……果然没有这样的决心,没办法胜过会长……真了不起。哪像我,只会出一张嘴……根本学不来。」 「你、你不需要扮女装参加选美大赛喔!」 谁在跟你讲这个啊。别再扯到扮女装行不行? 眼前的布幕逐渐拉下,测试结束的各种灯光也悉数熄灭,我跟朱鹭子学姐被一片黑暗包围。咳嗽声、窸窣声与地板嘎吱声,充斥于开演前的沉默之中。 ——那么,你要怎么做? 朱鹭子学姐无声的发问,透过轻微的肩膀接触传达过来。她并不是一个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人;我感谢她对我的关心,一边听着序曲一边思考,结果回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赢。」 象征悲恋的弦乐啜泣声。 「我的意思并非找不到方法,而是……我还摸不透游戏规则,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才能赢。」 朱鹭子学姐的方向非常简单易懂。她要加入天王寺狐彻最得意的战场——学生会选举,与之对立,用票数击败她。非常简单。对于高二的她们来说,今年是最后一场选举,也是在校内政治圏和会长决战的最后机会。 以现实的观点看来,我绝对不能和学姐使用同一招。就算我参选成为第三名候选人,也毫无胜算。 ——那你要怎么做? 我还不知该怎么回答,布幕便冉冉上升。 枪声、刀光剑影;几名年轻人在黑暗中舞动着 扭打、分开、倒下。我屏着气息,专注地看着冲击力十足的第一幕第一场。全新演出的《罗密欧与茱丽叶》是由贵族风格的装饰及华丽的枪击战,所编织而成的另类幻想剧。沙树学姐所饰演的罗密欧手持白色绚丽双枪,一一打倒卡帕莱特家的人。莎士比亚所写的台词被大幅删减,改由激烈万分、令人屏息的厮杀呈现在观众面前。演员全都是女性,反而能完美掌握场面的平衡感.使之驻留于耽美与血腥的分界点。 舞会情景终于到来。在混乱的舞会中,宿命的恋人被两家人马不断冲散,却仍伸手渴求彼此;沙树学姐的罗密欧固然迷人,但我更欣赏茱丽叶。娇弱的白衣少女在无数的剪影间遭到吞噬,一闪而过,又从聚光灯所切割出的缝隙间现身。我不禁怀疑,那真的是那位弥生同学吗?她是那个在我和桐香面前畏畏缩缩、泫然欲泣恳求帮助的女孩? 看着和罗密欧深情对望、散发恋爱火花的茱丽叶,我深深明白为什么沙树学姐会选择弥生同学。为什么弥生同学如此缺乏自信呢?她明明是茱丽叶的不二人选,令人我见犹怜啊。 换幕时,朱鹭子学姐赞叹道: 「……真不简单。」 我也点头同意。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 这就是每年大家抢票抢破头的原因。月岛沙树并非空有美貌的王子,而是个一流演员,所以才能吸引众人的目光;我不禁想起弥生同学带来的那些信,也难怪学姐的信徒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 我——恐怕朱鹭子学姐也不例外,早已忘记当初来此的目的,满心等待第二幕。此时,意外发生于第二场——也就是最有名的窗边夜会。罗密欧偷偷溜进卡帕莱特家的院子,看见二楼窗边的茱丽叶。气氛一转,第一幕的兵荒马乱宛如一场梦境,罗密欧的一字一句在在忠实呈现出莎士比亚的优美文笔。 最后,茱丽叶搭着栏杆探出身子.悲叹道: 「啊,罗密欧,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呢!」 就在这一秒,她手里的栏杆忽然倾斜,惊愕的表情将茱丽叶的面具由内击碎。弥生同学的身体伴随着连根松脱的栏杆残骸,从数公尺高处往下掉。 单膝跪地的罗密欧——沙树学姐旋即一跃而起,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扑向茱丽叶。磅!布景左右晃动,不出一会儿,后台发出尖锐的惨叫声。 最先冲过去的是朱鹭子学姐。她跨过我的膝盖,奔向舞台。 「月岛同学!」 我也一边撞开铁椅椅脚,随后追上。 沙树学姐变成弥生同学的肉垫,不过,听见我们的脚步声,立刻用左臂搂着弥生同学的腰,将她拉起来。 「怎么样,弥生,没事吧?」她若无其事地问道。 「我……好痛。」 弥生同学腿一软、身体一歪,皱起脸来。 「我、我没事,我还能走,月岛学姐比较重要。」 「我完全没事唷,我比较担心我可爱的小猫咪。」 「沙树大人丨」 「沙树大人,你没事吧!」 女孩们从后台一拥而出。沙树学姐只消扫视她们一眼,她们便倏然止步。 「别过来,或许还会再崩坍。我带弥生去保健室。」 「我、我没事的,学姐!」 「不行。」沙树学姐朝弥生同学的脸颊一吻,令她噤声。她面向其他社员。「大家马上去美术社集合。今天排演中止。」 沙树学姐牵着弥生同学的手匆匆离开表演厅。音效跟灯光人员也纷纷下来,不安地议论纷纷。包含幕后人员在内,所有社员都是女生,因此舞台上的异样氛围也益发浓厚。 此时,我听得很清楚。声音是从右侧台传来的。 「……我不是说了吗……活该。」 我回头凝神注视黑暗。翼幕微微晃动,刚才是不是有人站在那里?我听错了吗?不,刚才确实有说话声。 是男人的声音。不是话剧社社员? 我横越舞台,掀开布幕进入侧台。布景跟灯光设备罗列在黑暗中,女学生们脸色大变地来回走动;我试探性地打开通往外面的表演厅铁门,日光灯朦眬地照耀着停车场。寒冷的黄昏之风,吹得周遭的树木沙沙作响。这儿一个人也没有。 「牧村!怎么了?」 我循声一望,只见朱鹭子学姐从翼幕探头看着我。 「不、不,没什么。」 「你快去告诉园执的人。我在这儿守着。」 语毕,她马上回到翼幕后。「大家冷静点,那里很危险,别靠近布景!」透过翼幕,我听见她指挥众人的声音。 * 当晚,阿薰直到超过门禁一小时才回到寝室。话剧社的事情想必逼得他四处奔波,看起来疲惫不堪。 「总而言之,幸好茱丽叶同学没有受伤……」 阿薰面色苍白地叹气道。 「万一发生什么大事,最坏的情况下,话剧社可能必须中止公演。老师们怀疑我们安检做得不够严谨,把我们训了一顿。」 我看他一个头两个大,一时犹豫着该不该增加他的烦恼,但还是决定将弥生同学的委托告诉他。 「原……原来有……这种事啊。」 阿薰难掩心中的震惊,与我并肩坐在床缘。 「该不会,呃……栏杆坏掉,也是被某人……」 阿薰嗫嚅着说道。我不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贸然点头,只好先敷衍过去。 「其实也不能说得这么武断啦=」 「嗯……」 阿薰烦恼地将头靠在我的膝上。 「学长,你能不能阻止那些恐吓行为?毕竟你是超一流骗徒呀。」 「别把我说得跟恐吓专家一样好吗?」在阿薰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信共有三封,但每封信似乎都是不同人写的。如果嫌犯不只一个,事情就麻烦了;室内鞋跟课桌的恶作剧也不能保证是同一人所为,况且……」 在布景动手脚——这几个字我实在不想说出口。这已经超过恶作剧的范围,是性命交关的事;而且一旦说出口,「嫌犯就在话剧社」的可能性就会增高,并且不容忽视。 「想瞒着沙树学姐调查,简直太难了。如果桐香去现场找相关人员一个个把话问清楚,可能马上就能真相大白,但大家看到学生会侦探出马,一定会联想到是在查案……」 「而且大家也知道学长是桐香姐姐的助手,所以一定会起疑的。」 「嗯……是啊。」 「那么,我来调查吧。」 「咦?你?呃,可是……」 「我可以打着园执委员长的身分调查这起意外,这样大家就不会起疑了。」 「这样啊。不过你不是很忙吗?再三天就是园游会啰。」 「这起意外关系到园游会的成败,所以也算是我的分内工作呀!」 我不禁感叹:啊,这孩子天生就是领导者啊。如果这孩子早出生三年,说不定能打败天王寺狐彻呢。 「学长刚才说意外发生时,听见有人在侧台说话……」 「啊,嗯。」 那人的语气充满恶意,于是尽管我怀疑自己听错,还是无法说服自己。我确实听见了。 ——『我不是说了吗?』 ——『活该。』 他的意思是有人不听警告,所以才会出事?一想到校内有这种人,就令我不寒而栗。 「那个人是男人吧?」 「肯定是男的。」 「只有参加彩排的人才能入场,我会要求园执调查此事的。」 「咦?可是我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了耶。」 「那是因为沙树学姐喜欢学长,才没有把你赶出来啦。」 真的假的?也就是说,原来我今天做了那么白目的事?其他话剧社社员肯定没给我好脸色,我却完全没察觉。 「我也要向学长看齐,大摇大摆地进去调查丨」 「拜托你别向我看齐好吗……」 * 调查马上有了成果。隔天放学后,我在会计室重新跟桐香讨论调查方针,谈着谈着,阿薰却突然冲进来。 「查出来了!」 一时之间,我还不知道他在说哪件事。我刚才正在跟桐香解释昨天阿薰的自告奋勇昵。 「查出是谁了吗?」 桐香问道。听闻此言,我才明白阿薰说的是意外发生时站在侧台的男人。才过了一天,他就查出来了? 「是的。我跟话剧社的姐姐们确认过了。昨天彩排时,只有一个男子进入后台,他是高中部普通科二年级的玉田学长。有好几个人目睹他站在右侧台。」 「阿薰,说不定你比我更适合当侦探助手……」 这完美的调查结果令我啧啧称奇。桐香侧身敲打键盘,搜寻学生名单。 「……玉田幸二。戏剧社社长。」 「什么戏剧社?」 「就是退出话剧社的那些男社员另起炉灶的社团。」 「喔——就是社团被沙树学姐抢走,逃之夭夭的那些人啊。」 话刚落,我倏然噤声,察觉一件事。 换句话说,他们有理由怨恨话剧社。那句满怀憎恨的话语,可以联想为地盘被抢走之人的怨叹;为了报一箭之仇,他索性在布景上动手脚……?如果戏剧社的其他社员也插了一脚,共犯这点就说得通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注意到桐香冰冷的视线。 「呃、呃,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又在想什么蠢事。」 怎么说得这么难听。照迄今的情况看来,我的想法或许是对的啊。 「反正你一定是想着:『被话剧社赶出去的人,在恨意的驱使下什么事都做得出』,对吧?」 「是啊。」 「阿薰,那个姓玉田的人,为什么会在彩排时站在侧台?」 「啊,这点我也问过话剧社的人了。戏剧社是在小表演厅公演.不过曾跟话剧社约好要来借小道具,那天是来借道具的。」 「嗯……」 这并没有解释为什么彩排开始后,他还继续在旁观看。 「话说回来,阿薰,你调查得这么详细,话剧社的人难道没有怀疑你吗?」 「放心吧。我告诉她们自己跑了很多单位,目的是为了防止大家把意外的随便散布出去.这个理由她们都接受了。」 「阿薰,你该不会比我还适合当骗徒吧……」 如此一来,即使对每个人打破沙锅问到底也不会启人疑窦,这招高明。 「可是.那个姓玉田的人,并不是话剧社社员吧?弥生同学收到恐吓信是在公布茱丽叶人选的隔天,因此嫌犯应该是话剧社社员才对。」 桐香耸耸肩。 「日影,你果然不适合当侦探。」 「……我知道啦。呃,我的推测错了吗?」 桐香的手再度游走于键盘上。萤幕上秀出学校官网的匿名留言板,在话剧社的相关讨论串中,有这样的留言。 『茱丽叶人选出炉,是艺一的森下弥生。』 我心头一惊,看看发文的日期,正是弥生同学所说的公布人选当天。底下的留言写着:『森下?』、『真的是那个花瓶吗?』、『天啊。』、『偏心。』 我叹口气,搔搔头发。这么一来,嫌犯就不一定是话剧社的人;贴出茱丽叶人选的人恐怕是话剧社社员,但每个人都能上学校官网看留言板。 「那么,那个姓玉田的人应该还是脱不了关系啰。」 「你别轻易下结论。首先——」 桐香话才说到一半.会计室的门猛然开启,花容失色的美园学姐夺门而入。 「不好了,你们看丨」 她手上拿着体育晚报,演艺版的头条新闻打上颜色俗艳的标题,登着一张拍得很拙劣的黑白照片。 『月岛沙树怀孕?与超帅男友共赴妇产科!』 一时之间,我无法理解这行字是什么意思,也无法将月岛沙树这四个字,与那名令我们烦恼的美丽罗密欧划上等号。怀孕?男友?妇产科? 什么跟什么啊? 我仔细盯着报导,将每个字反覆咀嚼。由超人气读者模特儿摇身,变成为当红女演员的月岛沙树(17),日前在东京都内某家艺人专用的高级综合医院妇产科大楼附近,面色凝重地与疑似男友的二十岁男性边走边聊…… 我注视着那张技巧拙劣的照片。前面那个人显然是沙树学姐,很难得地,她披着白色披肩,搭上格子裙与黑色丝袜,颇有女人味。她平常不穿女装,因此照片中的她或许是故意变装,而那张颇具特色的侧脸证明此人是她没错。她后面那个人比沙树学姐略高、戴着棒球帽、身穿毛呢外套,照片没拍清楚他的脸,不过我总觉得有点面熟。看得出来这个人也相当俊美。 我猛然回神,抬起头来。现在不是热衷于八卦的时候。 「……这是……今天的报纸吗?」 「对,是老师刚才拿过来的。网路上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美园学姐说。「怀孕……沙树学姐……难道男方是日影学弟?」 「太跳tone了吧!」 「因、因为沙树同学说要跟日影学弟结婚呀!」 唉怎么办怎么办日影学弟有私生子了——在此先把口中念念有词的美园学姐搁旁。 我偷瞥阿薰一眼。很惭愧地,我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年幼的执行委员长,也一动不动地埋头注视那篇报导。 「总之,我们先去话剧社吧。」 这是他最后所下的结论。 * 「——这事关对方的隐私,所以详细情况我不能说。」 沙树学姐微笑着说道。 「我检查过了,放心吧,我没怀孕。」 此时的话剧社社办,聚集了沙树学姐以外的数名主要角色。阿薰把体育报摊开来给大家看,但大伙儿没什么反应,看来她们早就讨论过了吧。瞧瞧弥生同学,她眼睛都哭肿了。 随我们一同前来的桐香,百无聊赖地扫视着在场每一个人,什么话都没说。我们的闯入,恐怕只是将如海藻般沉淀在这间社办的沉默用泥水冲走而已。此处原本就黯淡无光。 「妇产科……」 「沙树大人有男朋友……」 女孩们如中邪般念念有词。忽然间,有个人朝我一指。 「是、是你玷污了沙树大人吧!」 我大吃一惊,其他女孩也顿时如洪水奔流般尖声大嚷。 「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们最近常常黏在一起!」 「听说这家伙很爱玩女人!」 「不可原谅!」 「你居然敢冒犯我们的沙树大人!」 「你们讲话要凭良心啊!」桐香,拜托你别只是瞪着我,帮我说说话啊! 话剧社社员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什么小白脸、色魔都骂出口了。沙树学姐看不下去,提醒众人:「跟日影公主没关系。」但没人听得进去。 不久,大概是骂累了吧,只见她们一个个闭起嘴来,由啜泣取代谩骂。 我不禁想问:什么跟什么啊? 针对茱丽叶的恐吓与恶作剧。 布景崩塌意外。 现场那个「 被话剧社赶走的男人」所撂下的狠话。 案情眼看就要拨云见日,结果这突如其来的丑闻又让事情变得一团混乱。这阵子原本就是学生会最忙碌的时期,如今冒出这些乱子,我看忙到园游会当天都忙不完。案情越来越混乱了。 不——混乱的人,或许只有我。体育报的八卦跟案情没有关系吧?为什么我偏偏要把它们联想在一块儿?沙树学姐跟弥生同学的案子只是凑巧撞在一起吗?会不会太凑巧?追根究柢,这篇报导是怎么回事?既然沙树学姐没有完全否认,表示她真的跟男友一起去妇产科啰? 沙树学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阿薰紧张的嗓音打断。 「沙树学姐是住宿生吧?今天你先回去吧。」 沙树学姐眨眨眼,其他话剧社社员也讶异地望向阿薰。 「我知道学姐接下来可能需要最后彩排或讨论相关事宜,但今天请不要离开宿舍。毕竟老师可能会问东问西,杂志之类的媒体也可能过来采访,因此躲起来才是上策。等到后天正式彩排开始之前,学姐再去会场吧。」 沙树学姐的视线投向摊在大桌上的报纸,接着望向阿薰。 「……你什么都不问吗?你是说我可以若无其事地出席园游会?」 阿薰咬紧下唇,沉默半晌。 事后我回想阿薰的行为,不禁想道:如果在场的人不是阿薰,而是会长呢?如果是天王寺狐彻——恐怕她会采取同样的行动吧。只是,她肯定不会迟疑半秒;尽管双方的答案相同,阿薰却烦恼、犹豫了。 这就是他和天王寺狐彻的不同之处——仁慈王者的资质。 阿薰将报纸一把抓起,同时撕成两片、四片、八片.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一旁的我,只能屏息静静观看。处置完毕后,阿薰对沙树学姐露齿一笑,那张笑颜,仿佛在高压炉中合成的钻石般完美得近乎虚假。 「毕竟什么事都没发生呀,对吧。」 * 我们三人离开话剧社社办,正要下楼时,有个女生对我们喊道:「呃,不好意思!」回头一看,弥生同学正朝着我们奔来。一追上我们,她旋即弯身双手拄膝,略显刻意地大口喘气。 「呃、呃……执行委员长,该不会也……知道我、我的委托……」 阿薰面不改色地点点头。 「我知道。请你放心,案子交给学长和桐香学姐来办,森下学姐只要专心演戏就好。」 「可、可是,呃,事情、事情变成这样……」 弥生同学几不成声。 「我、我觉得,干脆公演中止、算了。月岛学姐发生那种事,我、我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发挥演技……我满脑子只想着,万一正式公演又出什么事该怎么办……」 我深深了解弥生同学的心情。尽管她的话没有道理,但也不能怪她;毕竟自己身边一团混乱,早已把她弄得精疲力尽。 然而,阿薰摇摇头。 「不行,学姐还是得演。」 弥生同学泫然欲泣。 「每个人都很期待《罗密欧与茱丽叶》唷。我也是,而相信月岛学姐也很期待;况且——当然,你也不例外吧?」 当笑容跟安慰都起不了作用时.只能让对方背负满满的期待,以牵制对方。阿薰是从哪儿学来这招的? 弥生同学濒临崩溃地靠着墙壁低下头。阿薰也面露哀伤,却说不出话。 此时,桐香对我说: 「日影,我想这应该只是一件很简单的案子。」 我望向侦探。她清澈的眼眸透过我望向远方,我这才明白,原来她假装对我说话,其实是想说给弥生同学听。 「案子牵扯到很多人,所以看起来才会错综复杂;其实只要一一解开谜团,事实应该很简单。没有什么好烦恼的。」 尽管我听不懂也无法认同,依然只能深深点头。这全是为了直直凝视我背影的弥生同学。 * 甫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桐香便邀it社社长伊藤学长过来,和阿薰三人一起开会。看来,他们谈的似乎是修改园游会热门公演的门票抽签系统一事。虽然我暗忖:「怎么偏偏在这节骨眼谈这个?」但仍然缓慢地执行自己的行政工作。杂务一大堆,我可不能光顾着处理侦探工作。 「……也就是说,在表格上填入姓名及所有想看的公演?」 「对,然后再一起处理。」 「是为了避免时间重叠跟抽签不公吗?这可比号码牌的系统麻烦一百倍耶。」伊藤学长俐落地整理格式表,一边说道。 「可是这个系统可以让大家尽可能看到每一部想看的公演呢。真是个好主意,不愧是桐香姐姐。若是能早点想到这点就好了。」 「其实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桐香面有难色地说着.望向伊藤学长。 「伊藤学长,你办得到吗?」 「我会通宵完成的!」 撂下一贯的口头禅后,伊藤学长兴奋地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他前脚一出,枫花学姐便现身了。 「圣桥,人选决定了。六个人就够了吧?」 桐香点点头。「两个人一组,分成三组。」 「大表演厅的警备要额外调人手吧?」 「没错。公演一结束就要马上动身,所以他们不能执行警备。」 「好。我会把人找齐的,待会你来一下风纪委员会,我们谈谈细节。」 她们在说什么?讨论大公演厅的警备工作?可是为什么是桐香在命令枫花学姐?学姐要帮忙我们的侦探工作吗?我脑中盘旋着一大堆疑问,不知不觉间,枫花学姐也离开了办公室。 紧接着,会长来找阿薰。 「……好啦,你想要我做什么?」 既然会长没问状况就直接冒出这句,想必她已知道大略情况,或是她认为不知道也无所谓。 「呃、呃。」阿薰用食指抵着两侧太阳穴,思考半晌。我真担心他会不会想到眼冒金星、不支倒地。「如果赞助商打电话来,狐彻姐姐,到时麻烦你应付他们。告诉他们完全没有问题,后天会如期盛大举办园游会。」 「好。就这样?」 「目前为止就这样。」 「校方呢?」 「反正老师们也不会马上有动作,在园游会结束之前,总之就先瞒着他们吧。」 「呵呵,该割舍的就割舍,该找人帮忙的就尽量找——阿薰,你这个执行委员长真是有模有样啊。」 会长摸摸阿薰的头,令憔悴的他顿时笑逐颜开。 「我会加油的!」 「好,美园,我们也该趁选美大赛开始前再来讨论最后一次啰。」 「嗯、嗯,可是……」 「交给他们办吧。不说这个了,换泳装时应该多点噱头……」美园学姐跟会长走进会长室。在门关上的前一刻,学姐仍然不时对我们投以担忧的目光。 之后,每每有人造访学生会办公室,我便提高戒心,担心对方是来问沙树学姐的八卦,或是又要带来什么坏消息。然而,距离园游会不到两天,来访者尽是些询问会计事宜,或确认当天器材租借是否妥当的忙碌学生们。盛大的祭典即将到来,吞噬了所有疑问、不安与焦虑。 第五章 白树台学园内有好几个大型蓄水池。校地有几个地点略微形成盆地,有时会在晴朗的寒冷清晨起雾——校园导览手册上刊登着颇具奇幻风情的照片,如此解说着。 御白穗祭的第一天早晨,是我入学以来首次看到雾的日子。 闹钟把我吵醒,阿薰把我拉进浴室冲澡;我冲着热水努力把意识塞进脑袋中,正当我用毛巾擦头发时,不经意透过窗户瞧见围绕宿舍的群木间出现第一道曙光。光线被林间的白色雾霭四处反射,一点一滴吞噬夜色。我一时之间忘记自己即将迟到,被这幅景象夺去心神。 「我们快走吧,学长,快迟到了!」 阿薰拉着我冲出寝室。宿舍走廊躺着好几个在园游会前夕闹过头的家伙,地上满是宝特瓶与零食包装袋,差点害我跌倒。 刚洗完澡,外头的空气简直寒冷刺骨,不过我的脑袋也因此清醒不少。从宿舍到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中央校舍途中,人行步道一走到下坡,视野便宽阔不少。 我稍微减缓速度,吐了口气。雾中的校舍屋顶成为零星的天空孤岛,而最醒目的,就是正门前广场那座高达十八公尺的园游会形象塔。理工科全力打造的钢筋巨大四角锥顶端,有着沐浴在阳光中的白树台学园校徽。 终于要开始了。 心头既兴奋又期待,一股热血流窜全身,然而堆积在胃部底端的不安,也因此变得更加明显。 * 广大校地的西北侧树林中,有一座小小的鸟居。我们抵达时,会长、美园学姐、伊藤学长、枫花学姐跟过堂学长都来了,连桐香也在场。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阿薰冲刺着穿越鸟居。 参天巨槲的根部蹲踞着一座古老的神社,鸟居上写着「白树神社」四个大字。它是本校校名的由来,亦为本校守护神;园游会的正式名称——御白穗祭,据说本来是这座白树神社的例行祭典。 执行委员长阿薰站在功德箱前面击掌,而我们也照做。 尽管没有说出口,但大家应该都许下了同样的愿望。 希望这两天的庆典能顺利结束—— * 「大门前已经挤一堆人啰。」 从神社返回学生会办公室途中,枫花学姐对阿薰说道。 「虽然每年开门前都会大排长龙,但今年人数特别多。我猜可能超过百人了。」 「这么多?派两个人守大门够吗?」 「目前还可以。」 「媒体也来了吗?」 「有七、八个很像媒体的人。负责守门的同学说,刚才有人问他们月岛沙树的事情。」 「呜呜呜,我就知道。真伤脑筋啊。」 「让我去替天行道吧。」 「我过去用相扑招数解决他们。」 「我只睡了两个小时欸。」 「不,不行啦——」阿薰阻止副委员长们。 甲央校舍的大会议室聚集了两百名执行委员。才一大清早,这间会议室便洋溢着庆典的氛围。 「委员长早安!」 阿薰一踏进去,全员便自动自发地起立。 「收益四千万!」阿薰率先喊道。 「收益四千万!」 「收益四千万丨」 「收益四千万!」 委员们纷纷附和。这委员会的口号颇具白树台学园的风格,非常直白,随着收支目标提高而翻倍。 阿薰环视在场的两百人,咽下唾液,再度开口。 「……虽然发生许多事情.」他压低音调。「……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但这一天终于来了。能走到这一步,多亏大家的一路支持——」 「还早得很呢,委员长!」 「想耍感性,等结束后再说吧!」 众人半开玩笑地喧闹,令阿薰一时退却。枫花学姐看不过去,干咳几声瞪视众人,他们这才安静下来。阿薰深呼吸两次,继续往下说。 「媒体相关人员已经来了,我想应该是为了昨天跟各位说过的话剧社一事。我再叮咛大家一次,请各位冷静应对。」 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为之冻结,阿薰赶紧解释: 「所谓的冷静应对,是指当他们想向各位打探八卦消息时,直接当作没听见,向他们介绍园游会热门节目就可以了。」 两百人齐声大笑。往旁边一瞥,只见会长跟美园学姐也欣慰地看着自家孩子成长。 「无论是喜是悲,这两天就是我们的一切。」 阿薰扬声说道。 「大家玩个痛快吧!」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过堂学长起身再度确认今天的行程,接着枫花学姐也大声念出会场警备跟接待处的人员名单;委员们分成十几个小组,在橘色执行委员会臂章别上各小组的徽章。伊藤学长负责分发it社特制的改造对讲机;据说之所以做成耳机外型,除了方便双手做事之外,就是「看起来有模有样超级酷」。委员们个个喜孜孜地配戴装备。来宾可以一眼看出他们是工作人员,这主意真不错。 我们总务执行部也在进行园游会时间表的最后检查,此时大会议室的门猛然开启,女学生狂奔而入。是负责守大门的女孩。她径直朝枫花学姐冲过去。 「不好意思.有两三个疑似杂志记者的人闯入校内,我们本来想阻止他们,可是跟丢了!」 阿薰一行人的表情顿时冻结。 「怎么办,要召集所有警备人员找老鼠吗?」 枫花学姐的说法真吓人。阿薰摇摇头。 「不,这样只会将骚动扩大,而且浪费人力。既然知道他们的目标,目前只能先搁置不管。」 「呃,门口的其他来宾开始喧闹了……」 报告的女孩一脸虚弱地说道。 「他们嚷着:『不公平,我们也要进去!』」 阿薰抱头苦思。会长站在数步之遥的墙边静静听着,只见她往前踏出一步,似乎想出手相救。阿薰见状,赶紧抢先说道: 「观赏意愿调查表已经发下去了,拿给他们写一写。」 「对喔!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暂时安静些了。」守大门的女孩笑逐颜开。 「告诉他们并非先抢先赢,讲得越详细越好。这样他们或许愿意在开场前到别的地方打发时间。」 「好的!」 抱着一叠调查表的两名委员冲出会议室,阿薰吁了口气。 「还不到七点就吵成这样。」过堂学长表情一沉。「话剧社公演开演前,肯定还有得忙。」 枫花学姐的眼神仿佛说着:「别乌鸦嘴!」刺进过堂学长肥嘟嘟的脸颊。 * 我在大表演厅后方的工作人员专用门前,听见御白穗祭即将开始的广播。改编成军乐风的一小节校歌,透过全校广播响遍校园;设置于校内各处的音箱所放出来的音乐,由于音速的不同,演变成一首壮大却不同调的卡农。 『——全校的同学,大家早安!』 阿薰的声音带着无数回音,穿过我头上。 『很高兴顺利迎接这个早晨。庆典即将展开,本人感到既兴奋又期待。』 我在开门前仰望天空,吐出一口白雾。阿薰的悸动所隐含的并非只有兴奋跟期待,但他的声音却听不出一点阴霾。刺眼的阳光,令我眯起眼来。 『请各位衡量自己的状况,避免受伤,有困难务必互相帮助。』 阿薰歌唱般地不断说着。 『卖个痛快、演个痛快,让大家看看我们的骄傲——』 没错。我们的庆典,绝不能让那些无聊人士破坏。 『八千人快乐地为好几十万人制造欢乐,赚进好几千万吧!接下来!第四十二届御白穗祭,现在开始!』 远方传来掌声与欢呼,烟火连续打上五发。风儿从形象塔卷起一片花雨,我打开门,踏进黑暗中。 话剧社的演员们都待在休息室。我敲门入内,一进门便闻到扑鼻的火药味。每个人都穿好戏服化好妆,却闷不坑声地避开彼此的视线,感觉格外诡异。 「早安,日影公主。」 沙树学姐笑盈盈地起身迎接,却像是强颜欢笑;弥生同学也坐在最远的角落,假装读剧本。 「大家早安。今天我负责大表演厅的警备工作,请各位多多指教。」 我向众人致意,一边环视每一张脸。这也难怪,毕竟从前天傍晚到今天为止,沙树学姐都躲在自己的宿舍寝室,没有对社员解释来龙去脉;开演在即,总不能突然对大家说那些俗世烦恼吧。话说回来,照沙树学姐的个性看来,她应该会守口如瓶,那么热爱沙树学姐的社员们也只好闭口不语了。 大家是怎么想的呢?崇拜的王子(虽然是女的)有男友,而且还谣传怀孕,却一个字也没解释。大家会觉得情感受到欺骗吗?会恨她吗?会生气吗?遗是会幻灭,一颗心离她越来越远?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演戏吗? 不——这并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情。 割草耕种是我的工作,至于会在什么样的早晨开出什么样的花朵,果实是甜是苦,端赖她们决定。 「呃……好像已经有很多媒体杀进来了。」 话音刚落,众人顿时全身僵硬。 「不只是沙树学姐,其他话剧社成员也可能在外面被媒体堵到,所以请大家不要轻易外出。」 语毕,女孩们一个个染上不安的神色,我不禁有点自责,心想或许该说得委婉一些。 「反正他们问我们也问不出什么.因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艾草绿衣裳的女孩不悦地说道。此言一出,无疑为满是火药味的密室凿了个洞。 「沙树学姐!」 第一个爆发的是穿着鲜红色衣裳的女孩。 「请你现在马上解释清楚!」 她用力一甩,一叠厚厚的纸砸在桌上,风压将她的头发往上一吹。那是前天的报纸,八成是从哪儿弄到手的吧。 「这则报导里有几分真假?我、我、我相信沙树大人,请告诉我这全都是假的!」 历经数秒钟紧绷的沉默后,沙树学姐扬起浅笑。 「我也相信你的爱啊,my sweet berry cream tarte.」 「不要用长得要死的甜点名称来唬弄我!」啊,她终于把大家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 「照片上前面那个人是我,我没有怀孕。接下来的事我不能说得太清楚,因为这事关别人的隐私。」 「那、那么……」 「怎么会……」 「沙树学姐有男朋友……」 「既然去检查怀孕……呜呜……沙树学姐不是处女了……」 女孩们唉声噢气,一副世界末日来临的模样。交个男朋友也没什么吧——不过我当然不能说。 「呃,那、那么!」这次我刻意将声音装得开朗,却显得不自然。「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 然而,弥生同学却与身旁的女孩面面相觑,看起来扭扭捏捏。 「……呃……」 「弥生,那件事不用说出来。」沙树学姐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在意了。 「发生了什么事吗?」 犹豫半天后,弥生同学这才开口。 「有一把枪不见了。」 「……枪?」这突如其来的危险话题令我不寒而栗。 「就是月岛学姐用的那两把纯白手枪,有一把不见了。明明是两把收在一块儿的。」 「嗯……」 「不可能只有一把凭空消失。」其他女孩说。「一定是有人偷走了。」 「真拿你们没办法,小道具不见是常有的事啊。大家别在意,大不了我用单枪来演动作场面就好。」 沙树学姐若无其事说道。弥生同学抬眼看看我又看看沙树学姐,其他女孩也脸色一沉。 「有什么……不对劲吗?」 沙树学姐再度用眼神示意弥生同学「别说出来」,但畏缩的茱丽叶依旧下定决心说出口。 「那把枪是空气枪,射得出子弹。」 * 离开建筑物后,我打电话向桐香报告现况,顺便告诉她一把枪凭空消失的事情。 『……手枪?』 桐香讶异地回问,于是我告诉她那是演戏用的道具。 「遗失的不是模型枪,而是空气枪,所以大家都怕得要死。」 『也就是说,可能会有人中弹?」 「嗯……她们好像认为,可能有疯狂粉丝认为沙树学姐欺骗大家感情,因而对她由爱生恨——」 不过就我看来,头号疯狂粉丝不就是话剧社的那些女生吗? 「应该不必管这件事吧,八成只是妄想而已。」 『枪……只有一把不见……?』 喂,桐香,你该不会也认真担心起这件事吧? 此时,剧场的大门口传来喧闹声。「大家冷静,请好好排队!」声音隐含着一些怒气。 「抱歉桐香,好像出事了。」 我切断手机,往前奔去。 大表演厅正面广场聚集了相当可观的人潮,人数大概超过一千人吧?不少人穿着白树台制服,但大部分都是校外人士。不仅如此,最多的竟然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成年女性。 「请填写姓名跟希望观看的场次!」 「不是先抢先赢,而是靠抽签决定的!」 「想看的场次多写几个没关系!」 「今天的《罗密欧与茱丽叶》下午也有公演,早上的公演已经结束划位了!」 执行委员一边发放观赏意愿调查表,一边扯着喉咙大喊。光是这样也就罢了,想不到表演厅的前门竟然围了一群人,开始争吵。 「请没有抽到的人不要入场!」 「请不要入场!」 工作人员的声音已经接近哀号了。 「月岛沙树同学今天也要登台吗?」 「她已经在里面了吧?」 「拜托,我们只是想问个话而已!」 「只要十分钟,十分钟!」 我的背脊冷汗直流。是媒体记者,而且许多人拿着巨大的照相机,绝对错不了。人数远远超乎我的想像,大概有三十人吧?一般来宾吓得只敢在旁边围观,八成是等待入场的客人。难怪广场的人挤成一团。 「这样子客人进不来!」 「请不要推挤!」 工作人员悲痛的呐喊,被记者们没品的话语击溃。 「我们也是园游会的客人啊!」 「我只是说让我们进大厅而已嘛!」 「又不是要你们给我们进去看戏。」 「推挤的明明是你们!」 「月岛同学——你在里面吧!」 「你不出来,事情就无法结束喔!」 会闹成这样还不都是你们害的!我心头燃起一把无名火。不只是我,其他客人似乎也跟我看法相同,谩骂声此起彼落。 「闹够了没啊丨」 「不是来看戏的就滚!」 「工作人员想想办法好不好!」 身旁的女执行委员泫然欲泣地看着我。 「请、请问,牧村同学,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想奉 陪了,叫警察来啦!」 男执行委员忿忿说道。 「再二十分钟就开演了。」 「干脆中止上午的公演算了。」 「他们好像要暴动了。」 歇斯底里的女性尖叫声,为这场骚动火上加油。 「沙树大人,请你出来解释清楚!」 「这篇报导是假的吧?告诉我们是假的!」 大概是疯狂粉丝吧?只见一群二十几岁的女客人高举那篇八卦报导,围在记者外侧叫嚷着。我顿时头昏眼花,差点腿软;还是报警吧。尽管届时会越闹越大,也会在御白穗祭的历史留下污点,但现在管不了那么多。闹成这个样子,早上的公演非中止不可——不,说不定今年的话剧社公演全泡汤了。一想到休息室的尴尬气氛,或许只能出此下策吧。 「……看不成了吗?」 「听说今年的全新演出很棒说……」 小声而恳切的呢喃,刮了我的耳朵一下。她们是手里紧握着抽到的票券,站在远方静观其变的观众们;我握紧拳头,大拇指指甲刺进掌心,刺醒几秒前想打退堂鼓的自己。 把闹事的人关进拘留所,逼他们反省,代价居然是中止公演,让每个观众都看不到戏,这样对吗?重要的是什么? 快乐地为大家制造欢乐,狂赚四千万圆。 我并没有想到什么解决办法,只是往前踏出一步,想拨开人潮走进闹事的人群中,不料——一个黑影掠过我的眼角,是那群尖声吵嚷的女人们手上那份报纸的照片。 心中盘旋不去的疑惑,骤然和所有线索拼凑在一起。 我停下脚步。不会吧?我注视那张照片。影中人太远、太小,拍得又模糊,而且手持报纸的女子不停挥手,害得我看不清楚——但或许正因如此,我才能发现真相。很多时候,太近反而令人看不清。 不会吧、不会吧.我不停反问自己,几乎把自己逼疯;事态紧急,猜对猜错都无所谓,反正只要有效就好。 我转向两名执行委员。 「我会引开记者,待他们一让路,请你们马上带客人过去排队。」 「咦、咦?」 「好、好是好,可是该怎么做?」 「麻烦你们了!」 我转身返回大表演厅的后门。想不到这里也有几个记者,我顿时心头一沉,但仍然推开他们开锁。 「啊,同学,你是工作人员吗?」 「月岛同学在里面吗?她在吧?」 我关门打断他们的声音,将门锁上。话剧社的幕后工作人员一看到我,纷纷面色凝重地围过来。 「外头怎么样?」 「客人还不能进来吗?」 「请问……应该不会中止公演吧?」 我努力思考该怎么安抚她们,忽然灵光一闪。这些女孩也是话剧社社员,听说她们本来想当演员,但碍于人手不足,才会转至幕后。既然如此—— 「不好意思,我有个请求。」 我向她们道出作战计画,起初人人面露狐疑,但听着听着,她们登时眼睛一亮。 「真的耶,这么一说,还真的挺像的!」 「我愿意!」 「我也是!」 「这是为了保护沙树大人!」 「服装仓库在这里丨」 仓库里满满挂着各式各样的戏服,我赶紧从里头找出棒球帽跟毛呢外套,着装后再度冲出后门。话剧社幕后工作组的四名女孩追着我争先恐后地冲出后门。 「慢着!」 「给我站住!」 「你是沙树学姐的男朋友吧,报纸上刊的那个!」 「沙树大人在哪里?你可把她害惨了!」 一时之间,我真怀疑她们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呛我,呛得超逼真。连堵在门口的媒体记者们也吓了一跳。 「呃,这个,我说啊……」 我装作面有难色地往后一退,被女孩们团团包围。棒球帽的帽檐经过我精心调整,刚好可以遮住我的眼睛,却亮出完整的侧脸轮廓。记者们将视线集中在我身上。 「她真的怀孕了吗?」 「看看你对我们的沙树大人做了什么好事!」 其实你们根本气炸了吧?我一边暗忖,一边慢慢加快脚步,绕过转角前往正面广场。记者尾随女孩们追过来,好几个人指着我说:「喂,那个。」、「该不会是……」 广场仍然一团混乱,执行委员似乎正在大声抱怨客人;挤在前门的人数好像比刚才暴增一倍。拜托,快看我这边啊!我边祈祷边逃跑。 「咦?那是?」 「月岛沙树的……」 「真的耶,是报纸上那个人。」 「男朋友?」 「他来了?」 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往后偷瞄一眼,只见话剧社的女孩们正混在人群中散布消息;她们并非我当初拜托的那群女孩,而是在一旁静听战略的其他幕后工作人员。真想不到还有这一招!我一边感谢她们,一边稳稳地提高速度。追兵拨开人群,朝我逐渐逼近。 「你想逃吗?」 「把事情说清楚呀!」 后面传来话剧社女孩们的脚步声,以及略显激动的叫嚷。 「欸,你就是月岛沙树同学的男朋友吧?」 「说几句话嘛!」 「月岛同学今天没来吗?」 「你叫什么名字,是学生吗?」 「你们交往多久了?」 「她现在怀孕几个月?」 上钩了——可是我现在没空贼笑。背后的脚步声突然如山崩地裂般巨大,越过肩头往后一瞥,只见好几十个媒体记者手持摄影机跟照相机,杀红眼地朝我冲来。我惊觉生命遭受威胁,赶紧拔腿狂奔。远方隐约传来执行委员宣告开始入场的声音。 * 不知道究竟逃了几十分钟。我本来想趁乱混入小吃摊的人群中,但想到紧追而来的疯狗们可能会对客人伸出魔爪,我只能尽量挑选人比较少的路径。原本我应该占尽地利之便,但狗仔队们实在超级阴魂不散。 我逃进中央校舍躲在楼梯后,这才终于能把帽子脱掉喘口气。汗流浃背的我大口喘气,身体一下子就冷却了。 我悄悄往外一探,看来是甩掉他们了。 high翻天的开场小号透过校内广播响遍全校,司仪口齿清晰地宣布接下来的活动。身穿服务生制服与布偶装的学生们鱼贯进出中央校舍,手持气球与巧克力香蕉的小朋友们朝他们一拥而上;拿着活动导览的中年男子东张西望.接着喊住负责带路的执行委员;由高举牌子的兔女郎、三明治人与小丑组成的宣传部队,边宣布下午的公演时间边走过人群,客人们纷纷好奇地拿起数位相机与智慧型手机狂拍猛拍。 因缺氧而头痛的我扶着额头,一面想着:我看你们开心得很嘛,王八蛋!这可是我转学以来第一个园游会耶?我到底在干么啊。 在当学生会书记啊。我自问自答,缓缓起身。膝盖仍然疲软无力,我步履蹒跚地从楼梯后面走出来。 不由得想,既然作战成功—— 这是否代表我的直觉是对的?沙树学姐的男友其实是…… 我捏紧棒球帽摇摇头。好累;现在怎么想也不会有结论,还是别想了。重要的是,《罗密欧与茱丽叶》顺利开演了吗? 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万一穿着毛呢外套被记者发现,搞不好又要被追着跑,但是脱掉外套走在外头又太冷了。书记室好像有备用制服外套吧?我边想边走上楼梯。 学生会办公室里只有桐香一个人。地毯上摊着好几 百张a5尺寸的纸,她在那中间双膝跪地,似乎在忙什么事情。 「……你在干么?」 我入内一问,只见桐香稍微抬起眼,接着又将视线落在手上的三张纸上。 「……鉴定笔迹。」 「喔——」 散落在地毯上的纸张是观赏意愿调查表,上头写着每个人的姓名,电子邮箱跟希望观看的表演名称。乍看之下,话剧社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弦乐社的演奏会跟热音社演唱会果然是最受欢迎的,想必竞争一定很激烈吧。 「笔迹?什么笔迹?」 桐香用左手捡起地上的三张纸,站起身来。她朝我亮出右手的那三张,我不禁倒抽一口气。那不是弥生同学收到的恐吓信吗? 「喔……我懂了……」 这下子,不须桐香解释,我也看出端倪了。三封信都写了「茱丽叶」三字,如果嫌犯是月岛沙树的疯狂粉丝,而且是校内的人,绝对不会错过此次的园游会公演。因此——桐香才要求大家亲笔填写观赏意愿调查表,这全是为了比对笔迹。「那么,找到了吗?」话说你还真的会鉴定笔迹啊?就因为是侦探? 桐香取出手机,抵在耳边。 「……枫花?三个人都找到了……对。三个人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嗯……我会寄邮件骗她们抽到入场资格,叫她们到大门口的接待处集合。抓住她们,把事情问清楚。」 她切断手机,整理其他调查表。桐香打算用下午那场公演的入场资格来钓三名嫌犯上钩,等到她们大摇大摆现身,风纪委员就当场逮捕。难怪她前阵子要求枫花学姐调派人手。 虽然我很想马上知道结果,可是我身为警备的一员,非得回大表演厅不可。我留下桐香,离开学生会办公室。找到三名恐吓犯了?该不该告诉弥生同学?不,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目前只是锁定笔迹,不代表已抓到嫌犯;再说,布景露台崩塌那件事呢?嫌犯也有可能是嫉妒茱丽叶的其他话剧社社员,而且事后待在案发现场的那名戏剧社男学生玉田呢?此外,桐香获知遗失一把空气枪时的反应,实在令我有点在意。 但是,我们的侦探依然坚守原则,直到真相大白前绝不松口。因此,我还是别多管闲事,尽本分多找些线索吧。 * 话剧社的《罗密欧与茱丽叶》午场公演在观众们的泪雨中落幕,掌声如雷贯耳、绵延不绝,沙树学姐及其他演员甚至出来谢幕四次。 真庆幸自己是警备人员之一,才能享有在侧台观赏的福利。每个演员都将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开演前休息室的猜忌简直有如一场梦。望着那群爽朗地和沙树学姐与弥生同学交换笑容的演员们,我真惭愧自己竟然怀疑话剧社社员们出于嫉妒而犯案。 「辛苦了,我的公主们。」 沙树学姐回到侧台,对演员和幕后人员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地亲个不停;亲亲的震撼加上刚演完戏的兴奋感,弄得好几个人相继昏倒。「日影公主!」月岛学姐连我也不放过,还好弥生同学她们把她挡了下来。 「听说日影公主摆平了今天的混乱,这份恩情,即使献上百万次的亲亲也不足以偿还啊。」 「我只是稍微耍他们一下而已啦。对了,幸好下午的公演没有人来闹场。」 「这全多亏早场观众的帮忙。」 一名幕后工作人员自豪地说道。 「他们好像到处散布『沙树大人没有出来』的假消息,完全是自动自发,我们都还没开口请求呢!然后那群媒体记者就被骗了。」 我感叹地吁了口气,粉丝的团结力量真惊人。 「呃,可是,明天媒体应该还会来堵人吧?总不能使用同一招,该怎么办呢?」 「不必担心,日影公主。接下来,我会自己解释清楚。」 「……咦?」 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望向沙树学姐。自己——解释清楚? 沙树学姐指指上方。说时迟那时快,远方的校内广播即时响起『白树台选美大赛,即将进入最后审查阶段!想观赏华丽的最后舞台的观众,现在还来得及!请各位前往南侧操场!此外,本届的颁奖人是……呃……这真的可以说出来吗?好、好。我明白了。颁奖人是,演艺科二年级的月岛沙树同学!』 |咦咦咦咦咦?」 「沙树大人?」 「是沙树大人?」 女生们齐声惊叫,搞不好我也下意识叫出来了。 「昨天我拜托狐彻公主,所以就变成颁奖人了。好,那我要去比赛会场啰。」 「请、请等一下,沙树学姐!」我惊讶地唤住她。「你、你在想什么啊?颁奖人?刚才是全校广播耶?媒体记者也会冲过去堵人的!」 「我就是为此担任颁奖人呀。在公开场合向大家说清楚讲明白,不是很好吗?」完全听不懂她的意思。我仍然一头雾水,沙树学姐却已匆匆从我身旁走过,离开后门——而且穿着罗密欧的戏服。 「沙树大人!」 「沙树大人!」 「月岛学姐!」 身穿豪华舞台装的演员们夺门而出,而我也在弥生同学一推之下回神,赶紧追上。 沙树学组和我抵达南侧操场时,司仪正要发表比赛结果。好几百名观众全体起立,要嘛鼓掌、要嘛踏地,后面也有许多人在铁椅上蹦蹦跳跳。观众们的背挡住舞台,我完全看不见台上的状况。沙树学姐穿梭于观众席间,高姚的身材、美貌与舞台装相得益彰,周遭的群众纷纷被她吸引目光,随即引起一阵骚动。 「月岛沙树?」 「是她本人?」 「她真的要当颁奖人?」 我一边紧跟着她,一边观察四周。每个手持相机的人看起来都像记者——不,应该不只是错觉,因为我瞥见今早追着我跑的家伙们隐身于观众席中。我暗自祈祷他们别看见我们,然而事与愿违,周遭的骚动逐渐扩大。几名眼熟的记者推开其他观众朝我们逼近,沙树学姐加快步伐。 『担任颁奖人的月岛同学还没抵达现场!』 司仪扬声大喊,真不知他知不知道我们命悬一线。 『为了服务各位翘首盼望的观众,在此我们先发表比赛结果!」 掌声、口哨声与欢呼声此起彼落。 『第三名!各位熟悉的学园圣母,学生会的白金淑女!编号第八号!竹!内!美园园园园园园园园园园园!』 「美园同学————!」 「居然只有第三名——!」 欢呼与怒吼的激流同时从两边朝我夹击.震得我动弹不得。舞台上的一名参赛者从一字排开的队伍中往前一踏,是美园学姐。她穿着宛如粉红色妖精的可爱衣裳,脸上泛起红晕,心不在焉地频频朝后方回头。 『第二名!回来啦啊啊啊我们的二连霸女王!美丽的黑珍珠!编号第十六号!神林丨朱鹭子子子子子子子子子!』 「公主————!」 「公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掌声化为骤雨与地鸣,令我的意识一片空白。身着大胆和服的朱鹭子学姐不断拉直下摆,从距离美园学姐数步之遥处出列。 居然有人能打败这两人!我惊讶地一时忘记紧张的情势。 『接下来!第一名!荣获第四十二届白树台选美大赛后冠的是!』 我穿越观众席来到舞台前,视野顿时开阔无比。 这一瞬间,司仪的声音、巨大的欢呼声,以及穷追不舍的记者们脚步声及大嚷声,似乎全传不进我耳里。 比我早一步抵达台下的沙树学姐抬起头来,露出微笑。 她的笑容,献给从朱鹭 子学姐和美园学姐中间出列的女子。 此时我的心,犹如被核爆炸成一片光秃秃的荒野般平静无波,我对自己不惊讶这点一点都不惊讶。 因为我知道。 我早就知道比赛结果了。 所以——喂,搞什么飞机啊?整人吗? 我愣愣地杵在原地仰望舞台,而对方也看到我了。 「啊,日影!」 第四十二届白树台小姐——牧村日向笑盈盈地挥挥手。 「我不小心赢了耶,啊哈哈。」 我吓得三魂七魄几乎跑光光——简单说就是我说不惊讶是骗人的其实我吓到翻过来又翻过去又翻过来又翻过去结果又翻回来——所以后面的事情几乎全忘了。 沙树学姐登上舞台,媒体记者们从后面踩着我逼近舞台边,对沙树学姐问了一大堆下流的问题。沙树学姐对他们视若无睹,埋头狂亲我家老姐日向,逼得傻眼的司仪催促她赶快为优胜者戴上白树台小姐后冠。 然而,沙树学姐为老姐戴上的并非后冠—— 而是棒球帽。 我想,现场应该响起一阵惊呼吧?几名媒体记者想必惊讶得连相机都掉下来了吧?沙树学姐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份引起一连串骚动的体育报,让我们比对报纸上的双人合影,与眼前的双人合影。 比对之下,任何人皆一目了然。 「这位是我的交往对象,牧村日向。」 沙树学姐若无其事说道。 「她是模特儿,也是去年的校园美女冠军,各位演艺线的媒体记者应该都认识她。」 记者们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只是拚命狂按快门。大概是羞耻得说不出话吧,毕竟没有人认出照片中的人是个女的。 为什么? 当然是拜变装所赐,而且化妆师恐怕就是沙树学姐。她利用那项使我变身为老姐的魔法化妆技术,将老姐变成我。 难怪美园学姐跟其他话剧社成员,都怀疑我就是相片中那个男人。 因此,我以自己当诱饵支开记者的计划必定会成功,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就是相片中那个男人。 「因为我跟日向实在过于相爱,担心两个女生也能把肚子弄大,所以才会去妇产科检查——」 「沙树!我说啊,不是每个人都听得惯你这种玩笑,小心记者真的写成报导喔?」 「我对日向是认真的啊。」 「我就说别说这种话嘛!说到底,这儿可是选美大赛会场,不是你的记者会呀。别给大家添麻烦了,我们回去吧。」 语毕,老姐在沙树学姐耳上一吻。 媒体顿时一阵哗然。 「喂、喂!」 「等一下,难得你们两个都在!」 「多说几句话吧!」 「你们是女同志吗?」 「你们真的在交往?」 「能不能谈谈房事?」 老姐笑着挥手,正想牵着沙树学姐退至舞台后方,不料记者却-个接一个爬上台,逼近沙树学姐。「不要闹了!」「闹够了没!」「滚开!」观众们愤怒大吼,而我也很生气——对沙树学姐生气。明知会有这种后果,为什么还偏偏出来抛头露面?难道你不怕自己的任性会毁了选美大赛吗? 美园学姐和朱鹭子学姐挥手大喊,希望能控制场面;其他选美参赛者零星四散;可恶的记者们陆续上台逼向沙树学姐和老姐,两人正想从舞台左侧阶梯逃走,老姐的肩膀却被记者一把抓住。 老姐的身体在舞台边摇摇晃晃、失去平衡,沙树学姐赶紧用左臂搂住老姐倾斜的身躯。 观众席的怒吼转变为哀号,两人挣扎着摔落地面,卷起一片尘埃。台上的麦克风架被震得左右摇晃。 「沙树大人!」 「沙树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学生们踢倒铁椅,朝舞台一拥而上。朱鹭子学姐推开呆若木鸡的媒体们,跳下操场,冲向倒在地上的两人。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美园学姐也猛然回神,抢走司仪的麦克风,呼吁全场观众: 『请大家冷静,不要站起来.切勿靠近舞台边!』 老姐率先起身,痛苦地皱着一张脸。 「……呜、呜……」 沙树学姐在老姐胳膊下呻吟。 「痛痛痛痛痛痛……」 「沙树?你没事吧,沙树?」老姐抱起沙树学姐,向身旁的朱鹭子学姐请求道:「请帮忙叫救护车!」 沙树学姐被担架抬走后,工作人员将其他参赛者带向后台,此时观众席再度发出呐喊。这回不是乱七八糟的谩骂,而是整齐划一的愤怒意志。 滚回去! 滚回去! 滚回去! 声音扑向舞台边与挤在台下的媒体记者,仿佛逐渐逼近的巨大脚步声般越来越响亮。记者与摄影师尴尬地垂下眼,缩起脖子与身子,朝会场外落荒而逃。 * 这场媒体骚动的影片被完整上传到网路,大家猛烈批判媒体记者,同时月岛沙树的性向疑云也越演越烈,甚至有许多老粉丝表达「早就知道了」、「居然是真的,太好了」之类的奇妙护航言论——的样子。 但是那些都是后话,而且老实说,我一点都不在意。 我很累,也很混乱。我希望有人告诉我,这几天来四处奔波、碰了一鼻子灰的意义是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才是最该负责的人?就这样结束,真的好吗? * 弦乐社所演奏的悠扬短曲,透过校内广播流泻而出。从学生会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天空已染上深蓝色,西边只看得见一些尚未熄灭的火堆。阿薰在广播中说道:「第一天的御白穗祭在此宣告结束。各位辛苦了,请在七点前将中期财务报告统整完毕,送到园执室。此外,营火晚会的土风舞将在大操场举行……」 学生会办公室灯火灭尽,变得空荡荡。会长跟美园学姐为了收拾选美大赛会场的残局,正四处向人低头赔罪;尽管校方没有过失,但既然叫了救护车,势必要向各单位提出详细而诚恳的解释。 桐香在会计室被堆积如山的文件包围,埋头敲打键盘。第一天的节目收支报告即将送来,对身为园执会计并肩负监督大任的桐香来说,这将是最忙碌的时期。 因此,我决心不打扰她.将追加的文件搁在边桌便打算离开,不料桐香却唤住我。 「你有事要说吧……关于案子的事。」 「啊——嗯……」 我支吾其词。一想起此事非说不可,心情就变得沉重许多,另一方面也期待桐香能在此为我解开心中的谜团。 「医院打电话过来,沙树学姐果然受伤了。」 「右上臂骨折——对吧?」 我睁大双眼,凝视着桐香的椅背。 「为……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桐香连学姐的伤势都知情?她先接到电话?可是沙树学姐说我是她第一个联络的人。因为发生意外时她在场?不,桐香当时并不在操场上,而且即使她目睹整个过程,也不可能如此清楚伤势。 「为什么?因为这不是意外。」 桐香呢喃着将椅子转回来,她面对着我,脖子上的臂章已转向「侦探」那一面。 「……不是……意外?」 「没错。」 她将即将崩塌的文件山整理好,垂下眼来。 「这件案子引发的意外只有一件……其实本来只是很单纯的案子,却被那唯一的意外复杂化了。」 意外只有一件?沙树学姐的伤不是意外?这是什么意思? 我正欲发问,背后却传来小小的敲门声。桐香起身用力推开我的胸口,走到学生会办公室。她指指大门示意我快点开门,于是我上前应门。 「啊!」 大门一开,站在走廊上的娇小人影倏地往后一退。是弥生同学。她穿着制服、扎起头发,看起来比穿戏服时更加娇小孱弱。 「今、今天……非常谢谢你。」 弥生同学深深一鞠躬。 「不,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我不禁鞠躬回礼。 「会计同学打电话叫我过来……」 弥生同学越过我的肩头,悄悄窥向办公室内。桐香打开学生会办公室的电灯,弥生同学不由得眯起眼睛。我带着弥生同学入内。 是桐香叫她来的?这么说来—— 案子要结束了吗? 「你的委托已经达成,我是叫你来听报告的。」 桐香坐在沙发上,说话态度毫无服务精神可言。会客桌上杂乱地堆积着从全校收集而来的报告书与问卷调查表,令人看了就累。 经我提醒,弥生同学才在桐香对面坐下。桐香从口袋中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那是折了好几折的再生纸与活页纸。弥生同学吓得倒抽一口气,浑身僵直。桐香手中的,正是引发一连串事端的恐吓信。 「三个恐吓者都抓到了。我比对笔迹,寄邮件骗她们抽中入场资格,交给风纪委员处理了。」 「处理」一词,桐香似乎说得很别扭。 「三个人都是三年级生,从以前就是月岛学姐的粉丝,每次只要茱丽叶人选出炉,她们就会做这种事。割毁课桌啦……丢掉别人的室内鞋啦,这类的勾当,她们也招认了。她们并不是共犯,只是凑巧而已。」 侦探的话语宛如油滴般滑过我的意识表层,弥生同学坐立难安地在沙发上挪动身子。 「这……这样呀。那么,她们并非只针对我一个人啰?」 桐香点点头。 「在枫花学姐的威胁之下,她们应该不敢再犯;不过如果你想找她们谈判,我可以把她们的名字告诉你。」 弥生同学猛力摇头。我想也是,毕竟对她们没什么好说的,而且既然问题已经解决,也没必要招惹她们。 「还有,布景露台崩塌那件事是意外。」 弥生同学眨眨眼,而我也注视着面无表情的桐香。 刚才桐香说过,这件案子只发生一起意外。 「那是—意外?」 「我问过负责修理的美术社社员,他说只是单纯木材老化折损而已。那组布景已经使用十年以上了吧?」 这样啊,原来是意外啊。 弥生同学大大吐出一口气,我真担心她会不会直接瘫在沙发上。也难怪她有这种反应,毕竟如果当时的崩塌是蓄意害人,最后很有可能闹出人命。 「这样……啊。那么,只是我们单纯管理不善?」 「话剧社的男社员都退社了,你们现在也没有专业的布景负责人吧?」 面对桐香的指责,弥生同学面色苍白地点点头。 「我们试探性地拜托戏剧社的人好几次……可是都被拒绝了。其实他们也没义务帮我们,毕竟是我们害他们退社的。」 「啊……」 现场那名「被话剧社赶出去的男人」所说的话,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不是说了吗?』 ——『活该。』 我不是说了,少了我们只会增加你们自己的麻烦吗?活该。 我轻叹一口气。每个人都有憎恨别人的权利。 「你的委托就此达成。同意吗?」面对桐香的问题,弥生同学点头同意,站起身来。 然而,她却伫立在沙发和桌子中间一动也不动。我摸索着飘浮于两名少女间的无形言语。案子根本还没有结束;虽然我脑袋昏昏沉沉,对情况一点头绪也没有,可是我明白事情还没有解决。桐香方才说「意外只有一件」,那么白天沙树学姐为什么会在选美会场受伤?是某人故意把她推下去的吗?遗失的空气枪呢?说到底,沙树学姐这阵子的奇妙举动究竟是怎么回事? 弥生同学朝我们点头致意,正要走向大门,却又骤然驻足。这阵沉默,仿佛有好几小时那么漫长。 窗外传来奥克拉荷马舞(ohoma mier)那令人烦躁的活泼风琴声。 「……月岛学姐打电话回来了吗?」弥生同学低语道。我暗吃一惊。 「她没有联络话剧社的人吗?」 「是的。」 怎么可能?她应该先联络话剧社才对啊。 「我姐陪学姐去医院,她刚才打电话来了。幸好沙树学姐的伤势——」 「是右臂吧?我猜是脱臼,或是骨头裂开。」 我屏住气息凝视弥生同学哀伤的脸庞,接着回头望向桐香。不知不觉中,侦探也从沙发上起身。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桐香问。 这两人到底在谈什么?我暗忖。弥生同学垂下眼。 「……刚刚才发现的。我在收拾舞台、整理手枪时,突然想起:既然少了一把枪,为什么月岛学姐不找其他枪替代呢?」 桐香微微移开视线,喃喃道: 「因为没办法用。」 「是的。可是,我真不敢相信。演出时,我完全没察觉不对劲;学姐看起来一点异样也没有。」 弥生同学颤声说道。 「我看了录下来的影片,她的右臂确实完全没动,却演得相当自然,所以没有人发现。」 「你们在说什么?」 我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不定。桐香面无表情答道: 「月岛学姐骨折了,所以右臂完全不能动。她没办法使用双枪。」 我咽下唾液,耳后响起无力的声响。只有我被远远隔离于真相之外。 「……可是,她不是刚刚受伤的吗?那时已经演完了耶。」 桐香轻叹一口气。 「日影,你听好。她并不是刚刚受伤的;月岛学姐为了误导你们,找你姐合演了一出戏。」 我哑口无言。 那不是意外,老姐是抱着沙树学姐故意从台上摔下来的——桐香是这个意思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为了隐瞒受伤的事实,为了不让大家知道她真正的受伤时间。」 我循着桐香犀利的视线望去,只见弥生同学紧抱着自己伫立在原地。我不忍心看下去,只好望向桐香。 我心中的所有拼图,终于拼在一起了。 当时那件事就发生在我面前。弥生同学伴随着布景露台崩塌,从数公尺高摔下来—— 然后沙树学姐接住她,往地上一摔。 真令我不寒而栗。她的右臂在那时裂开了?但是,她却若无其事地起身,率先将弥生同学带至保健室。真令人不敢相信。不,现在想想,那份平静反倒很不自然;承载着一个人的体重由背部着地,一般来说应该会痛吧?照此看来,沙树学姐在意外发生后便下定决心,要靠着演技瞒过所有人。 如此惊人的演技,我只能叹息以对。 「月岛学姐去医院是为了治疗手臂。你的姐姐陪她去看医生——不,她八成是去和她讨论今天这场戏的。如果不事先掌握伤势,就无法拟出能瞒过所有人的计划。」 妇产科只是媒体随便乱猜——不,应该说他们比起报新闻更爱报丑闻,于是才捏造这番谎言。事实上,她们很可能只是经过妇产科而已。 不过,沙树学姐无法对大众说出实情。 「她自己藏起一把枪,改变武 打动作。公演结束后,再把媒体引到选美大赛会场,演出那场闹剧。」 「为什么非得引媒体到选美会场不可?」 我还没有原谅把园游会主要活动之一搞砸的沙树学姐。桐香的脸蒙上一层阴霾。 「这点得问沙树学姐才能知道。」 「……我想也是。」 「不过,我猜她也只能去那里。」 「什么?」我烦躁地问道。 「因为那里是聚集学生目光跟摄影机镜头的地方。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被媒体害得受伤并藉机摆脱他们,选美大赛会场正是最佳地点……月岛学姐应该也完全没料到上医院会被写成八卦丑闻,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她只能出此下策。」 我叹口气,拳头用力挤压大腿,把心中的疙瘩压碎。 她只能出此下策。其实只要在报导刊出时公开真相,也不至于发生后续一连串风波,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弥生同学无力地低语。 「为什么?为何要如此隐瞒自己的伤势?她就这么不想要中止公演吗?」桐香摇摇头。 「其中的理由,你应该心里有数。万一其他人知道学姐为了保护你而受伤,势必会怪罪于你,而你也会非常自责。更重要的是——」 弥生同学肩膀颤颤巍巍,桐香的话语,刺进她的胸口。 「你将无法在罗密欧面前扮演茱丽叶。」 假如她知道真相,她在舞台上的面具将被剥除,变回担心学姐安危的平凡少女。 「那还用说吗!」 弥生同学语气满怀哀伤。 「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傻傻地抱着学姐,拉着她的手跳舞……」 她泣不成声,双手掩面蹲下身去。 正是因为不想听她说出这样的话、不想看她露出这种表情,月岛学姐才会一再说谎吧。不过,一切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我明白弥生同学的内心正在天人交战,一方面后悔知道真相,一方面又害怕自己盲目无知地活下去。这种煎熬,我也曾体会过,这是一种难以治愈的痛。 但是,事情还不能结束。委托确实完成了,但那是桐香的一千五百圆侦探费的部分。 我必须执行自己剩余的五百圆工作。不管她想不想要。 我将手插进口袋,感受智慧型手机的冷硬触感。 只要能帮助她站起来,做什么都好,就算不是勇气、希望之类的闪亮宝物也无所谓。 「明天好像还要继续公演喔。」 话音刚落,弥生同学倏地抬起哭肿的脸、睁大湿润的双眼。 「……咦?」 「我姐打电话告诉我的。她说沙树学姐明天还想演。」 「她、她在胡说什么呀?」弥生同学差点泣不成声。「不是骨折了吗?怎么可能演——」 「既然今天能演,明天也能演。」 「请、请你别说蠢话了!绝不能让她勉强自己!」 「演吧,大家都很期待呢。」 「办不到,我办不到。」 弥生同学频频摇头。 「我该拿什么脸出来演戏?都是因为我,学姐才会、才会——」 「请你若无其事地演下去。」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泪水婆娑。 「为了不让沙树学姐的努力白费,请你假装被骗,演一场吧。很简单啊,反正大家都已经知道她受伤,你可以尽量担心她了。跟沙树学姐演来骗你的戏比起来,这只是小事一桩啦。」 「我办不到的。」 弥生同学忍不住背对我。 「反正学生会的人只在意园游会的评价,所以才能说得这么轻松。要演,请你找其他演员演吧,希美、真梨香、小瞳、杏子,她们全都能演茱丽叶,而且每个人都很想演,少了我根本没差——」 「沙树学姐想跟你一起演喔。不然,她干么为你付出这么多呢?」 「她、她、她根本对每个人都一样好!」 她颤声说着,背影也不住颤抖。 「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选我跟她演对手戏。」 「你不知道吗?」 弥生同学越过肩头.向我投以湿润的目光。 她大概不知道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不,我想连沙树学姐自己也不清楚,毕竟这种事并非道理说得清,端看双方之间能不能心灵相通。 「的确,对沙树学姐来说,每个女孩子都是公主,而且她也见人就喊公主。可是,你没注意到吗?只有一个人,她直呼她的名字。」 弥生同学的背部不再颤抖,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些什么。她的右手抚着胸口,仿佛正在摸索记忆。 「那个人就是你。对沙树学姐而言,你不只是一个公主.而是更特别、更珍贵的——」 此时,我失去言语。 我本来想随便编一个甜得要死的昵称,为话题做个总结,可是我忽然想起:其实我根本不必这么做,因为沙树学姐早已说出那个无比贴切、无比帅气的称号。 ——『我的茱丽叶。』 我这个无聊的学生会书记,绝不可能想出能胜过它的草莓呢喃。 弥生同学向我和桐香一鞠躬,接着低头往后一退(大概是不想让我们看见表情吧),走出学生会办公室。我回到沙发吁了口气,桐香白了我一眼。 「……干么啦。」 「你又鬼扯了?」 我耸耸肩。虽然我对自己的推测颇有信心,但不能否定确实有鬼扯的成分,因为沙树学姐直呼名字的对象不只弥生同学一人。据我所知,还有另一个人。 有什么关系呢?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尽管我差点放弃思考,但我仍然思考半晌,老实回答。 「其实,说不定学姐另有理由。」 桐香坐在我身旁,着手整理会客桌的卖料。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但总之我继续往下说。 「或许,学姐只是纯粹以选角的眼光看中弥生同学。因为,那个人平常畏畏缩缩,可是在台上却很耀眼耶。我看过彩排,如果每年水准都这么高,那也难怪门票一票难求。真的是……唉,可惜我没看到最后,好想看喔。」 今天一整天为了话剧社的事四处奔波,别说没时间逛摊位,连庆典的气氛都感受不到。没办法,这是干部的分内工作,但我还是有点惆怅。 此时,桐香停下手边工作,朝我微微一瞥。 「……是吗?既然你这么想看……」 很难得地,她竟然说得如此不干不脆。 「我……好像也有点想看。」 「好啊,如果明天演得成,你不妨去看看吧。假如会计工作做不完,我可以代替你做。」 我抱着轻松的心情说出口,结果引来大灾难。桐香突然气炸了。她涨红着脸站起来,桌上几叠文件被她震得散落在地。 「『不妨去看看』?」 我一边害怕桐香的杀气,一边拾起文件。 「你、你干么生气啊。」 「约定!你、你忘了吗?」 「……约定?」 此言一出,桐香倏地把我推开,走向会计室。 「日影你这猪头!今明两天,你就一个人孤单地待在学生会办公室吧!」 她握着门把回头撂下狠话,接着甩门走进会计室。正如她所言,我马上就变成学生会办公室的孤单老人了。 那丫头干么生气?约定?说到底,犯不着她说,今年是我的第一个御白穗祭,所以也不知道上哪儿去才好,搞不好会一直待在—— 「……啊——」 想起来了。对喔,我跟她约好了。前一阵子,记得是为园游会执行委员长选举拟定对策的时候.我听桐香说自己从未在园游会时走出学生会办公室,一时起了恻隐之心,才会鸡婆跟她定下约定。 我们一起逛今年的园游会吧—— 我战战兢兢走向会计室,本来想敲门,但还是作罢。总之先对着门的另一侧道歉吧。 「呃,桐香,抱歉,我忘了=」 她没有回话。我似乎听见椅子的嘎吱声。 「一起去看话剧社公演吧。我会写好两张观赏意愿调查表的。」 还是没有反应。我垂下肩膀。难怪她会生气,明明是我提议的,却又自己忘了。 正想返回书记席时,会计室的门猛然开启。桐香忿忿地大步走过来,将一叠文件塞给我。 「一半的会计传票给你检查!如果今天没做完,明天我们两个都别想逛了!」 我忍着不扬起嘴角,朝桐香点点头,然后冲到书记席打开笔电。传票山高达三公分,尽管令人绝望,我的手和心情却很轻盈。 然而,工作进行到即将见底时,园执的会计负责人却陆续送件增加分量,转眼间膨胀成着手工作前的一倍。窗外的土风舞音乐转变为水舞,我不禁诅咒全世界的井水都溢出来,把大家淹死。 * 晚上八点,会长跟美园学姐回到学生会办公室。此时桐香正逼我重新检查传票,我只好含泪再来一次。 「我们回来了!」 不知怎的,美园学姐还穿着选美时那套轻飘飘的衣裳。会长跟朱鹭子学姐也从她背后现身,而她们俩早就换回制服。 「我们四处打通关节,老师们很好打发,但警方实在有点难对付呀。电视台跟地方报社好像愿意站在我们这一边。」 「辛苦学姐了……你怎么还穿着那套?」 我本以为她会说「穿着可爱的衣服道歉比较有效」,不料美园学姐却红着脸答道: 「因为,因为!日向学姐可是称赞了这套衣服呢!而且还站在我旁边!啊,真想不到日向学姐会参赛!毕竟日向学姐很关心弟弟,所以我知道她会来园游会,但没想到……我在比赛时觉得浑身飘飘欲仙,连自己说了什么都记不清……」 「竹内同学滔滔不绝地大谈牧村姐弟有多么了不起,观众们听得都傻眼了。」 朱鹭子学姐无奈地说道。她这样居然还能拿到第三名。 「嗯,她确实……很不简单。」朱鹭子学姐望向远方。「难怪竹内同学跟月岛同学如此为她着迷。」 「……她是什么样的人?」 连桐香似乎都对老姐产生兴趣,从传票上抬眼问道。美园学姐间不容发地兴奋大嚷:「她是天使!是女神丨」但桐香置若罔闻,用眼神催促朱鹭子学姐回答。 「什么样的人……嗯……有点难解释,不过——」 朱鹭子学姐朝我一瞥。 「她真的很像牧村的姐姐。光看她一眼就会有这种感觉,若是听她说话,就会更加深这种印象。」 「喔?」 桐香上下打量我。真的那么像吗?外表是有那么一点像啦,但是气质、想法跟举止都恰巧相反吧。 「难怪朱鹭子跟美园会输。」桐香喃喃道。 「是啊。我简直一点胜算也没有。无论其他人做了什么,观众的视线都会自然而然聚集在她身上。」 朱鹭子学姐干脆地认输。呃,可是…… 「呃,虽然老姐是模特儿,可是我实在不认为她这个半途闯入的人能打败朱鹭子学姐跟美园学姐。」 她们俩都是校内超有名的人,或许有什么破绽吧? 「日影学弟,你、你的意思是!」 美园学姐朝我逼近。 「你的意思是我比日向学姐有魅力吗?是这样吧,你的意思是这样吧丨」 「等、学姐我好痛苦、胸部、不要挤、过来!」 「啊,我好开心可是心情又好复杂,光是与全世界最美的女性相比就已是不知天高地厚,可是日影学弟这样称赞我,我真是感动得胸口快承受不住了!」 「已经承受不住啦!」我的脸快承受不住了! 「美园,住手!放开他!」 「竹内同学,别闹了!」 桐香和朱鹭子学姐合力架开美园学姐。我缺氧得差点见阎王…… 此时,难得一直缄默不语的会长,神色肃穆地说道: 「这回的选美大赛结果,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公平。为了务求活动公平,势必得修正规则。」 「……嗯,嗯。要修改什么规则呢?」 「把泳装租给一般参赛者。」 「你只是想看泳装而已吧!」 瞧她一脸认真,我还以为要说出什么有建设性的话呢,这个人真是的! 「我也想看日向学姐穿泳装!」 美园学姐也眼睛充血地赞同道。一提起老姐,学姐的欲望简直比会长还旺盛。 「啊!其实只要让日影学弟扮成女生穿泳装就好了呀。」 「拜托你快把那件事忘了吧!」 之后,会长对我和桐香亮出泳装秀的影片,弄得朱鹭子学姐手足无措。此时,阿薰打开大门进入。 「各位辛苦了!为什么大家都在学生会办公室呢?土风舞时间结束啰……啊,是姐姐的选美影片!我也想看,不如大伙儿一边看一边开检讨会吧,我带来许多小吃摊剩余的食物喔。」 接着,其他执行委员们也大举涌入学生会办公室,大伙儿吃着过堂学长亲手做的相扑火锅(听说完全卖不出去),一边看影片。会长明明不是参赛者,却穿着泳装上台帮朱鹭子学姐演讲造势。一问之下,原来许多人把票投给会长(结果成了废票),票源分散,难怪老姐会获胜。 * 翌日,桐香以「检查话剧社的库存使用状况」为由,得到《罗密欧与茱丽叶》早场公演的第一排贵宾席两张门票。这就叫做假公济私。 即使早已知道沙树学姐受伤,但是假如不仔细看,其实看不出她几乎没动右臂。此外,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对手戏在第二天有些微更动,多了好几个看起来右臂完好如初的动作。罗密欧在舞会上踏着舞步高举茱丽叶数次,而在墓园的场景.无论怎么看,罗密欧都双手抱起了假死状态的茱丽叶。我想,八成是弥生同学瞒着观众的目光自己撑起身子,沙树学姐再假装是用右臂支撑着她吧。 我不禁深深觉得:真的好厉害。 前一天发生那么多事,沙树学姐、弥生同学和其他演员却完美地戴上面具,将角色扮演得活灵活现,带给我们观众梦想。 然而,我真没想到桐香会哭。一对爱侣抱在一起共赴黄泉时,身旁的她顿时泪如雨下;我担心地想端详她的脸。她却连打我的手好几下。毕竟她喜欢绘本,想必也很容易对戏剧投注情感吧。 「……明年再来看吧。」 我在谢幕的如雷掌声中悄悄说道。桐香八成会答应,但我也不敢打包票;因为,我也早已泪眼汪汪。 第六章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园游会结束后的隔天是补假曰,我趁此机会回到睽违七个月的老家。 这是一座偏僻的卫星城市(注20),从车站步行十五分钟,便可抵达这栋位于社区里的三房两厅住宅。明明前一天已经打电话告诉父母我要返乡,他们却一副迎接从战场生还归来的士兵一样,搞得我压力好大。 「你妈可是很担心你呢!」 「以后要常常回来,宿舍的伙食营养不均衡吧?」 我赶走跟在旁边唠叨的父母。一踏进自己房间,房内却充满老姐的纸箱跟收纳箱,连走路的空间都没有,看得我七窍生烟。 晚上姐姐回来后,我对她抱怨这件事,她却一笑置之。 「因为空着房间多浪费呀,我这叫物尽其用。」 「可是我连睡觉的空间都没有耶。」 「不然来我床上一起睡吧?」 「别说蠢话了。」 「以前不是常常跟姐姐一起睡吗?」 注20 大城市边缘的小型城市,为大都市工作者的主要居住地。 说也说不过她,我只好默默专心吃晚餐。好久没吃妈妈亲手做的菜,我必须很不甘心地说一句:这比宿舍的伙食好吃好几倍。 吃完晚餐后,我把房间的行李堆在墙边,勉强挤出空间。此时,刚洗完澡的老姐穿着睡衣边擦头发边进来,在床沿坐下。 「哎,我光听美园跟沙树聊你们学校,就觉得这学校感觉超好玩的,早知道我也去念那一所。」 正要走向收纳箱高塔的我,注视老姐的脸庞。 「嗯?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跟沙树学姐的感情真好。」 「啊哈哈哈,你该不会相信我跟她在交往吧?哎唷,真是整死我了,到处都有媒体怀疑我是女同志。沙树也真是的,就算那是她的卖点,也不必在那么多人面前演那出吧?」 「她应该是认真的吧?」 「怎么可能呀。」老姐耸耸肩。 可是月岛沙树只对两个人直呼名字耶。其中一人是演茱丽叶的那个女孩,而另一个人是——算了,我还是别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反正就算说了,老姐也不会当真。 关于老姐和沙树学姐联手欺骗大家那件事,我决定不过问。 离开学校时,我本想回家对老姐打破沙锅问到底,可是一旦和她面对面,我顿时发觉自己回家并不是为了问这种问题。 「我很高兴你在那里过得快乐。我知道你在哪儿都能过得很好,而你身旁的孩子们也很有意思,大家都好可爱唷。」 语毕,老姐往床上一躺。我没有答腔。因为事实上,我真的过得很快乐,而且也适应得不错。 那么,为什么我要回老家呢? 「……老姐。」 「嗯?」 老姐趴在床上蠕动,懒散地扭动脖子看我。 「到处都吃得开的人是你才对吧。」 「这个嘛。」 「老姐,你一直是这样吗?你没遇过怎么努力都赢不了的对手吗?那种完全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打败的对手——」 我倏地语塞。我对自己的亲姐姐胡说些什么啊? 老姐温柔地微笑道: 「常常遇到啊。因为我选择的是高手云集的地方嘛。」 真像老姐的作风,我想。不过.她又补充一句: 「日影,你不也一样吗?否则,怎么会加入学生会呢?」 老姐离开后,我在尚残留体温的床上坐下,眺望窗外那幅理应怀念、却莫名陌生的寂寥夜景。这条笔直宽广到爆的四线道一路通向车站,橘色路灯夹道并列;零星散落在夜色中的社区民宅灯火;偶尔从远方横越而过的成排车灯。 这是我逃离的地方。 我垂下眼,脚边的书包绣着白树台学园的校徽。 这是我躲进去的地方。 我回想起至今的点点滴滴。 一切都起因于老师逼我去办的那项跑腿。 我遇见学生会侦探,受她帮助,为了报答她而成为助手,得到书记一职;每日在忙碌的工作中,一再见识大家的不凡之处。 圣桥桐香的敏锐洞察力;竹内美园的那亦正亦邪的狡黠;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天王寺狐彻那凌驾一切的压倒性实力。 是啊,我喃喃道。 这是我所选的地方。 明知是战场,却选择了它。 既然如此—— * 翌日一放学,我马上前往中央议会,敲敲议长办公室的门。 「牧村?怎么了?」 埋首于工作中的朱鹭子学姐,从文件上抬头睁大双眼。 「我想跟学姐谈谈前阵子的话题。」 朱鹭子学姐眨眨眼。 「就是学生会选举那件事。我决定要与会长为敌。」 「真的吗?」朱鹭子学姐面颊泛红,站起身来。「那么,你考虑当我的副会长候选人吗?」 学姐绕过办公桌朝我奔来。我摇摇头,阻止她过来。 「不,我不要。」 「为、为什么?」 朱鹭子学姐泫然欲泣,我吓得往后一退,一边解释。 「因为……其中一个原因是这样没有胜算……另一个原因是,即使我藉着朱鹭子学姐的人脉当选副会长,也不代表我赢。」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 「呃……我还没想那么远。」 「真受不了你。高谈阔论半天,结果什么都没想?」 我微微缩起脖子。学姐说的对。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别开目光。 「你也真是倔强……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你。」 我低头致意,离开办公室。 * 我放任思绪飞驰,漫步于长长的门字型走廊。许多学生和我擦身而过,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们致意;好不容易抵达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前,却与会长碰个正着。 我将手伸向门把。会长看着我,扬起眉毛。 「早啊,日影。」 「……会长早安。」 会长的视线落在我胸口。 「所有的庆典终于结束了。」 「一眨眼就结束了呢。」 「不过,最好玩的部分还留在后头呢。对吧?我觉得自己好像——等待这一刻,等你好久了。」 我抬起眼,瞧见会长扬起嘴角。我没有笑,因为我没有那么强;但是,我用手掌接住了会长朝我胸口轻敲的拳头。 「在有生之年榨光彼此的能耐吧,我的敌人。」 语毕,会长将门打开。我抢在会长推我一把前率先踏进办公室,踏进自己所渴望的战场。 后记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学生会侦探桐香》,终于写到园游会这一集了。 之前也跟大家提过,我在高一时真的当过园游会执行委员长——不过毕竟只是一年级生,所以在实务上几乎帮不上忙,跟装饰品没两样,领导工作都交给学长姐做,每天泡在电动游乐场打发时间。 为了忏侮,本作我让一个有能力的新生担任执行委员长,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 没办法?你说越比越气?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学生时代的学长姐,无论我事隔几年想起他们,总是浮现人生经验丰富又可靠的印象。当时关照我的学长姐们,应该比现在三十多岁的我成熟多了吧?虽然回忆总是特别美好,但好歹有一半是事实吧。因为我的精神年龄一直停留在二十岁之前。 高中三年来都是学生会相关人员的我,从来不曾参加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作为园游会执行委员会跟班上之间的桥梁,给了班上许多好处,所以不参加大家也不会说什么;但是说起班上的园游会活动,我还真是一到三年级都想不起来。 为了忏悔,本作我完全略过班上的园游会活动,希望能减轻自己的罪孽。没办法?你说写了反而造孽?也对啦,不好意思。 然而奇妙的是,从来不曾有人邀我参加高中同学会。一定是没有同学会啦,不会有错的。 许多人应该很想问:你是为了抚平高中的遗憾才写《学生会侦探桐香》吗?我不否认有这个成分。其实,我是认真抱着:「要是日本有这种学校该有多好啊!」的想法来书写本作的。或许有人会说:「就算真的有这种学校,跟你这个已经高中毕业的老人也没关系吧!」老人也可以出钱当学校理事,闯进学校胡搞瞎搞啊,就跟桐香的爸爸一样。啊,我乱说的,当我没说。歹路不可行啊,不好意思。 为了写这第五集,我买了《罗密欧与茱丽叶》的剧本。不瞒各位,我只有很久以前看过一次电影版(是由奥莉薇亚·赫西饰演超可爱茱丽叶的一九六八年版),从来没好好读过剧本。 看电影时,我觉得有些剧情有点牵强,如今读完剧本,我仍然觉得无法释怀。罗密欧服毒自杀的原因是没有收到信,所以误以为茱丽叶已死。催泪是很催泪啦,但你们不能争气一点吗!不会带手机吗!我的泪水是这种泪水。 不知编剧家是否跟我有同样的不满,翻案音乐剧《西城故事(注21)》将这点改编得非常自然,我比较喜欢这一部。 注21 west side story,美国戏剧作品,最初以音乐剧形式在百老汇和伦敦西区剧院上演,之后改编成电影并获得多项奥斯卡金像奖殊荣,并成为最著名的歌舞片之一。 为什么我要在后记高谈阔论莎士比亚戏剧呢? 读过本集的读者应该猜到了,那是因为我在本集几乎没有提到《罗密欧与茱丽叶》的片段。这样无法将剧本报成公帐,但只要我用上后记整整一页来写这件事,税务署就不得不承认这笔公帐了。 接下来,yui老师所执笔的漫画版第三集也发售了。第一集跟第二集都由桐香上封面,我本来以为接下来每一集也都是由桐香上场,想不到第三集却(略过狐彻跟美园)由朱鹭子学姐登上封面!她在原作中还没上过封面呢! 此外,以前我在某新闻网站接受采访时,曾说过:「希望老师能画出漫画版的朱鹭子穿十二单(注22)的模样。」而里头也收录了平安公主版本的朱鹭子学姐,请大家务必一睹风采。另一方面,桐香的父亲也在此首度登场,他在漫画里比原作糟糕十倍,这部分也不容错过。 ponkan8老师笔下的桐香一张比一张更性感,真令我看得小鹿乱撞啊。原作是奇数集桐香上封面,偶数集换其他角色登场,那么下一集终于轮到朱鹭子学姐上场了吧?我会翘首盼望的!谢谢您每集都带给大家如此美丽的插图,而平常一路支持我的责编k先生,在此我也要对您致上最诚挚的谢意。 注22 日本女性传统服饰中最正式的一种,于平安时代起成为贵族女性的朝服。 二〇一四年一月 杉井光 第一章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扫图&修图&翻译:新海makoto 校对&润色:free在远方爱你 「你觉得1+1等于几?」 微暗之中,躺在吊床上的会长如此问道。 天王寺狐彻——君临于这个学院的女王,今天少见地解开了辫子。因为平常只见过绑着两束辫子样子,所以显得更衣冠不整。 她背后刻满整墙的字母像是上万只虫子的化石一般,让黑暗中横躺着的女王那危险的美貌显得更加不祥。 「2……这肯定不是正确答案呢,你这么问的话。」 靠着门边的我慎重的回答道。 给你上一堂帝王学的课,说着把我叫进了会长室里。那肯定不是普通的答案。会长突然微笑着从吊床上跳下,像猫一样不出声响地着地。 「当然,在政治的世界里,加法不再会是简单的加法。」 会长来到我的眼前,左手支在我脸旁边。(译者:壁咚啊,我去)背后是紧闭的门,因此失去了退路。 「举个简单的例子吧。山里有个100人居住的村子,没有通电。假设设置电线一公里需要一万元……」 会长的手指在我制服的胸口处弯弯曲曲地画着曲线。 「而配电所到村子的距离有100公里,村人每人出一万元就可以拉电线了吧?」 我为了尽可能远离不断靠近的会长的脸拼命的伸直身子,然后点了点头。 「但是,由于这是个贫困的村子,很多村人不愿意出资,结果乐意得交出一万元的只有两人。那么,这两人能得到与那一万元等价的恩惠吗?」 这不是疑问而是反问,会长立即继续说道。 「当然得不到,只能拉两公里的送电线没有任何意义。也就是说1+1不等于2,而是等于0。不仅如此,就算是得到半数村人的协助,不、就算是有99人同意,最后的结果也还是0。只要没能接到村里,送电线也就是供鸟儿停留的木头而已。然而在集齐100人的瞬间——」 突然,会长室的灯亮了,我被晃得眯上了眼睛。是会长把门边上的开关打开了。 「——电就通了」 逆光之中,她露出高傲的微笑。 「电力给村里带来的恩惠可不止100万元。与1+1不等于2相反的意义上,1叠加100次也不等于100。因为人的力量不单纯是加法,明白吗?」 「……是」 「为什么人类总是创造集团,为什么即使要克服各自价值观的区别也要统一意志?也就是,为什么政治是必要的。根本的缘由就在这里。」 人的力量不是单纯的加减法。根据数量与方向,可以变的毫无意义的也可以变成几万、甚至几亿倍。所以人类喜欢创造群落、城市、国家。为了架桥,为了发射火箭去月球,为了赢得战争。 这话我懂,非常合理。 但是,我不知道会长对我说这些的理由。 「你和我也是一样哦。」 被会长的目光捉住,我没法呼吸,也无法移开视线。 「你和我,加起来也不只2。」 政治的话题和人力的加法问题。这就是说——别当敌人了过来协助我吧,是这个意思么?我还真是被小看了呢,怎么可能被这种话就简简单单地说服了呢?果断地—— 「生孩子的话可以是3也可以是4。」 「又是这样啊!」我一把将会长推开,「认真地听了这么久的我真是傻了!」 「说简短点就好?行。日影,同床(maguwa)——」 「stop!」我慌张地用双手堵住会长的嘴巴。 会长抓住我的手腕推开,吸了口气。「没想到你会用这么强硬的手段啊,让我亲吻手掌什么的。」 「不,不是!都是因为会长想说『同床共枕(maguwau)』这种下流的话啊!」 「没有啊,我打算说『马奎尔(maguwaia)』来着。在大联盟1998年里创下一赛季70全垒打记录的棒球选手哦!」 「别找借口了!刚才那对话除了同床共枕以外还能是什么!」 「顺带一提,我一次都没说的那个下流的词你从刚才开始就各种连发的说~」 「啊啊啊啊啊,完了,被坑了啊!」 「不行啊日影学弟,『被坑♀了(hameru)』什么的太下流了!」 随着传来的声音一起,身后的门被同时打开,我惨叫地叫着倒了下去。美园学姐蹲在绒毯上向我的脸靠过来。 「美园,日影没那么说哦。他是打算说『哈梅尔(hamerunn)』啦。」[注:哈梅尔的吹笛人(the pied piper of hamelin),16世纪德国的一个童话故事。] 「那瞎找的什么圆场词啊!」 「不行,吹笛子什么的太下流了!」「哪有?」「你想,想想啊日影学弟,用嘴含着手指温柔地支撑着送进发热的气息什么的,要不是笛子该多下流啊。」「是因为不是笛子才这样啊!」「呼嘿嘿☆~」好吵啊! 「你们干什么呢……」 听到这无语般的冰冷声音,我按下美园学姐的头发现桐香正俯视着我们。 「真是的,日影不许进会长室!」 桐香拽着我的手臂把我拉了出来。 「职员室是私人空间,本来就不该随便进去的。」 是这样吗?确实有床什么的欸。 「日影不是经常出入会计室吗?」 会长轮流看着我和桐香的脸。 「那,那不算!」桐香红着脸回答道。「那是工作。日影在我房里有很多重要的工作,读绘本之类的。」那不是工作吧,把我当什么了呢啊。 「那不行啊!」美园学姐用双手掩着发红的脸颊「婴儿y什么的太下流了!」 在我吐槽以前会长插嘴了。 「美园,婴儿y一般是男方当婴儿的哦。」 「是吗?那就没关系呢。」「才没有没关系呢!」 「嗯?日影学弟跟桐香一起干了什么不没关系的事吗?」 「不,不是说那——」「没干!」桐香也红透着脸叫道。已经完全找不到北了的时候,学生会室的入口那边传来做作的咳嗽声,桐香突然回过神来。 「对、对了,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有客人!」 我们顺着桐香指向的那边望去。 大门打开,一群年轻的男生一丝不乱地排成两列纵队走了进来。他们的模样让我瞪大了眼睛。他们穿的不是学校的制服,而是一身白装,肩章上排着星型,帽子上缝着很大的徽章,怎么看都是军服啊。 「右满舵!」 先头的男生叫道,身着军服的一群人踏着统一的节奏绕过桌子走到我们面前。 「投锚!」 发出号令的同时全员停了下来。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该叫警察啊?警察和军人那边比较强?在不停地想着这些。 领头的男生站直身子说道。 「会长,久疏问候!今年也终于迎来这个季节了呐!」 我望向会长,熟人么? 「武藏,来得正好。看到你们的英勇身姿,真是让人斗志昂扬呢。」 会长和,那个叫武藏的男生交换了握手。看美园学姐和桐香都没有吃惊的样子,是学生会的相关人员么?话说原来是学生啊,我们学校校风很自由我倒是知道,如此光明正大的无视校服也能允许么。 「那,那个……这些客人是?」 我悄悄地问美园学姐。 「选举管理委员会的人哦。」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了,身着军服的家伙们一齐向右转,保持不动。 「选管(译者:senkan与日语战舰一个音)?武藏是也!」[注:即大和级二号舰,1944年10月被击沉。] 「选管?大和是也!」[注:即大和级一号舰,1945年4月7日于冲绳被击沉。] 「选管?加贺是也!」[注:即加贺号航空母舰,1942年6月于“中途岛战役”中被击沉。] 「选管?日向是也!」[注:即伊势级二号舰,1945年7月被击沉。] 「选管?伊势是也!」[注:即伊势级一号舰,1945年7月与姊妹舰日向号一同被击沉。] (校对:加贺是空母呐,衫井光你是想逼死强迫症么?) 一个一个勇猛地敬着礼报上了姓名。 选管……啊啊,战舰啊。所以穿着旧日本帝国海军的军服么…… 「这是我校选管的传统哦」会长得意地说道。 「可不是每年都这么巧碰上和战舰同名的学生吧……」 「因为每年有千名以上的新生入学在所以没问题是也!」 选管的大和桑挺胸说道。 「散布着叫这种名字的学生在入学考试时有利的谣言,所以自然就能招到选管候补了是也!」 选管的加贺桑也挺着胸说道……不对,这没问题么? 会长眺望着海军服的队列说道。 「选举管理委员会,是最需要不偏向不结党的组织吧?所以选人基准不能有人为的要素,因此光凭人名来选人其实也是很合理的哦。」 原来如此……不不不,差点就认同了,要是那样抽签啥的不就好了?仔细瞧瞧发现,精力充沛的只有前排的五人,后面的看上去比较年下的学生们都带着『为什么我要干这种事……』之类的表情。只是做委员会的工作也就算了,还被拉来干这种诡异的模仿军人的行动什么的,简直不能忍吧?仅仅是出生在有比较古风的姓名的家庭里,真是可怜呢。 「那么,今年也收下寄存了是也!」 选管委员长的武藏说道。寄存?我看着会长。 她从会长桌的抽屉里取出来交给武藏桑的,是一把古老的钥匙。我深吸了一口气。我见过,是体育祭那天看过的那把钥匙,是打开会长室里那座大宪章的门所需的三把钥匙之一。 武藏桑虔敬地收下钥匙,用白布包住放进小木箱里。 「确实,已经收下了」 全员再次敲响鞋跟敬礼。 「拔锚」 发出号令的同时放下了手。 「左满舵!」 选管们丝毫不差的沿着进来的路线离开了学生会室,茫茫的海原吹来的海风带来一阵沉默。我已经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感想,半开着口呆站在那里。 「根据规定,文化祭结束以后直到开票,那个钥匙都归选管保管。」 会长看着门口说道。 「因为跟冠军奖杯差不多一个意思嘛。」 下一个拿到那把钥匙的人,就是新当选的学生会长么…… 「……愉快的节日已经全部结束了呢。」 美园学姐也望着门口寂寞地说道。 学生总会、暑假、体育祭还有文化祭,我自从进入这白树台学园以来经历的目不暇接的各种活动。明明应该是几乎无法喘息的浓密的七个月,回头看看却有只是短短一瞬的感觉。为什么呢?是因为觉得已经逝去的灿烂时光令人惋惜吗。还是因为,没有任何准备就迎来这个季节的后悔吗。 大概,都是,又都不是。 「对我来说真正的节日才刚刚开始哦……」会长轻轻说道。「因为我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啊」 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桐香。过长的制服袖子里,她的小手像是错过了什么一样,无力的握紧着。 * 在一般学生眼里,学生会选举似乎也是一种节日。跟体育祭和文化祭类似,却又带着些不同的气息,我的班级也是如此。选举管理委员会到来后的第二天放学后,在铃声响起的同时冲出教室的一个同学在几分钟后抱着一堆纸回到教室。他周围聚起了一群人。 「明智光秀!」 「今年也来了么,果然啊。」 「今年的宣言写的什么?」 「在校园了建一个love hotel啥的。」[注:就是内啥,很和谐的。]「不愧是他。」 说什么呢?我忘记把书包放下就这样靠近人堆。 「……明智光秀?」 「怎么牧村你不知道他么?」「明明是学生会成员的说。」 大家也差不多该记住,我在身为学生会干部之前还只是一个入学不到一年的新人了吧! 同学们指着桌面上摆着的一堆b4纸。『白话周报』,校园新闻的报纸啊。原来如此,刚才是去拿刚发行的报纸去了么。 首页标题这样写着。 『学生会选举?泡沫候补大特集!』 『今年的第一号是这个男人!』 『目标下克上?明智光秀!』 上面大大地印着全彩的全身穿着甲胄的男生照片,让我在思考这学校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这是什么啊?」 「每年都有参加哦。」「明智前辈这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据他们所说,这人似乎是和天王寺狐彻会长一样从初中入学开始那年就报名参加,每次都让选举战变得十分热闹的著名泡沫候补。 「真名叫什么来着,明智秀夫?」 「家里是经营连锁宾馆的来着。」「去年的宣言是说要把寝室都改造成宾馆房间一样。」 在无语的我面前,有人打开了另一份报纸。 「啊,dr.不检点 也交了申请表了。」 那边是『白树周报』首页标题如下。 『dr.不检点博士的大发明!』 『今年靠「想给我投票的离子发生器」来获胜!』 上面大大地印着身穿白衣,头顶带着显眼的凸起头盔的男生彩照,我表示对地球的未来感到担忧。 「……这是谁啊?」 「都说每年都有出来啦。」「dr也是今年是最后一次了吧?」「发明出受女性欢迎离子发生器的那年差点就投票了的说。」「我也是去年看到减肥药的新闻的时候有点心动了呢。」 女生们也加入话题,同学们围着两份报纸开始兴奋地聊起之后可能会出马的泡沫候补预想。 我于是也拿起报纸瞧了瞧。不仅是类似娱乐报纸的『白话周报』,连自称高质量报纸的『白树周报』也是,拿泡沫候补们有趣(译者:翻译成逗逼貌似也不影响剧情?)的选举活动特辑和得票数倒数排名预想之类的填满了所有版块。关于之后学生会活动的展望这类的认真话题一行都没有提起。感觉比体育祭和文化祭还要随意啊。 「怎么说呢……真是节日狂欢呐。」我叹着气说道。还以为就会长这样,原来全校园都是这个氛围啊。 「咱们学校的活动全都是狂欢啦!」 被班长叶山同学批判了。 「所以才有趣啊!」「认认真真地去搞选举有什么意思啊!」 男生们的掩护射击也飞了过来,我缩下了头。 「而且,反正今年也会是天王寺会长获胜啦。」 有个女生这么说道,我回过神来望向那边。 「也是呢。」「去年得票率都超过九成了啦。」 说来也是,从来就没听说过其他有竞争力的候补的存在。 「今年得票数会少些吧?」「因为朱鹭子公主会出马吧。」 原来一般学生也都知道朱鹭子学姐(译者:是学姐么?校对:海叔,不是学姐难道是学妹么…啊,对你来说的确是学妹的说)要出马了么,我有些吃惊。 「就算是公主,能分到二成票就算好了吧?」 男生们一起点着头。 「要是一对一的话可能还能一战呢,不过……」 「会长身边有美园学姐在啊。」 「朱鹭子公主的搭档会是谁呢?」 「不管是谁都没什么区别啦,反正肯定赢不了天王寺?竹内组合。」 「就算这么说,公主也不会随便选人嘛,让人很在意啊。」 我校的学生会选举是与美国的总统选举一样的『选票制』,也就是会长候补和副会长候补组队出马。但是实际的投票是采取只写一个名字的形式,两人的得票数合计即为那个组合的最终得票数。也就是说,如果会长和美园学姐的组合,『天王寺狐彻』票和『竹内美园』票的合计就是最终得票数。 要说这个投票方式有什么意义么的话—— 「也就是说副会长候补非常重要呢。」叶山同学说道。 「去年的美园学姐,没有什么实际成绩也照样拿了4位数的票呐。」 「朱鹭子公主也是,要是找到在冲击力上和天王寺会长有得一拼的搭档的话说不定能赢呢!」叶山同学兴奋地说着。 「没有的啦。」「要是有两个那种人存在,这学校就该崩溃了啦。」「日本就该灭亡了啊。」(校对:有这么可怕么……) 看着被群槽的叶山,我坐下来叹起了气。难怪一副狂欢模样。原来是因为完全算不上竞争么。一般学生漠然地抱着『能赢天王寺狐彻的人根本不存在』这种想法,也就意味着大家都会给会长投票。前景一片昏暗啊。 「——君,牧村君!」 名字被叫道,手臂也被敲着,我回过神来。发现叶山同学在极近的距离看着我,吓的我差点摔倒。 「……怎,怎么了?」 「我这么旁敲侧击地提起这个话题,你就不能告诉我们点内情吗!」 「告诉你……什么啊……」 「公主准备找谁当副会长候补这事啊!」 其他人也都围了上来。 「你不是学生会的么,肯定知道些什么吧?」 「私下关系也不错不是吗?」 「不不不……」 我夸张地否定到。你们肯定比我知道得多的说。 「要隐藏真相么?」「反而更可疑了呢。」「牧村,放弃吧,赶快都说出来!」 这时,教室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由于被很多人围着,我看不到是谁进来了,不过一个同学慌张地穿过人群向我走过来说道。 「牧,牧村!」 他好像说不出下文似的,张着嘴巴指向门口那边。 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门外,出现在走廊里的是长长的黑发上装饰着简单花饰,凛然地站在那里的公主——朱鹭子学姐。我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啊,就这么跑过来。」 朱鹭子学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选举的事有些话想跟牧村君说……是关于副会长候补的事。」 同学们全都屏住呼吸,视线在我和朱鹭子学姐之间徘徊。吓得我赶快跑出教室,抓住朱鹭子学姐的肩膀把她推到从教室里看不到的地方。 「等,等等,牧村君?」朱鹭子学姐似乎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但是不能在意那么多了。比起这些,教室里传来「果然……」「诶,难道是牧村?」「也不是不可能……」这些声音才是大问题啊。 像是逃离走廊中擦身而过的学生们的视线一般,我拉着朱鹭子学姐跑开,躲到了楼梯的后面舒了口气。 「……牧村君,好痛。」 「啊,对,对不起!」 才发现自己紧紧握住了朱鹭子学姐的手腕,我慌张地放开手低下头。 「没,没事啦……本来突然来访的就是我啊。」 朱鹭子学姐摸着手腕移开视线有些害羞似的说道。 「为什么又突然来到我们教室呢……还有,那个,副会长候补的事,我明明已经拒绝了啊……」 「拒绝已经是之前的事了啊,这不是给了你三天时间改变想法了吗?」 那是什么歪理啊……对着无语的我,朱鹭子学姐继续追击道。 「专程到你们教室露脸是因为你也许是我的副会长候补这传闻要是传开了的话,之后再演变成既成事实后你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啊。」 找不到话来反驳,这种算计也真是服了。不愧是在天王寺狐彻的身边干了三年的女人,我再次意识到。是受到会长影响以后变成了这样么?还是因为是这种人所以才被会长认同了么? 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无言地注视着朱鹭子学姐,然后她像是突然误会了什么一样红着脸,在虚空里挥着手说道。 「既成事实,不,不是那个下流的意思哦!」 本来就没有什么下流的意思吧,干什么啊,这么突然。 「……那么」朱鹭子学姐轻咳一声,将声音降低两分说道。「参加候补的事,重新考虑过了吗?」 「那个,都说了不打算当朱鹭子学姐的搭档了啦」 朱鹭子学姐抱着胳膊叹了叹气。 「现实的考虑一下,你想在选举中打败狐彻是吧?除了和我组队以外还有别的方法吗?」 「那是……」 差点光凭感情就反驳了,我闭上嘴巴仔细思考着。 朱鹭子学姐说的基本是正论。白树台的政界——这说法贴不贴切先不管——在其中拥有着第二影响力的人毫无疑问就是神林朱鹭子学姐了,而第三名以后差距拉得很大。得不到其帮助的话,是没法战胜天王寺狐彻那压倒性的第一名的。 「……为什么是我呢?还有更好的人选吧。」 「那是因为,那个……」 朱鹭子学姐两手的指尖合在一起时不时又放开,一时没说出下文。 「你不是现役的书记么?总务执行部成员的身份就有足够的知名度了,不过你貌似有点小看这点。」 「唔嗯……」说不定确实是这样。 「而且要是有你这样的欺诈师技巧说不定能超过狐彻呢。」 「那种东西被你期待真是挺烦恼的说……」 「对我、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朱鹭子学姐突然激动地大声说道。 「不是不满什么的啦。」 「你说不想依靠我的能力来取胜,不过,听我说。你已经得到了我的认可了啊,光这点就已经是你的能力了!有什么不满吗?」 我扭头观察周围情况,确认没人听到以后像是要安抚朱鹭子学姐一般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她在被我碰到的同时脸变得通红,然后像是被放了气一样向后退了一步。 「对,对不起,突然发出那么大的声音。」 「没事,那个……」 总感觉今天朱鹭子学姐比平常更激动啊。 「朱鹭子学姐说的话,我都懂。我也觉得说的没错,愿意来找我也很高兴……但是,那个……」 稍微顿了顿,寻找能传达自己想法的语言。 「关于我为什么决定跟会长敌对这事,还没跟你说过吧?」 朱鹭子学姐眨着眼睛。 「……是呢,为什么呢?」 我低下头苦 笑着。回过头来想要自己说明的时候,完全没有能一边直视她眼睛一边解释出来的自信啊。 「我,在来到这个学校之前,真的是很颓废的说。只想着怎么从家里逃出来,想干的是和目标什么的都没有。」 能拿过去式来说这些,自己是不是也成长了点呢,我这样想到。 「来白树台也是,只是因为完全住宿制可以离开父母身边……但是,来到这里后,被拉到学生会里,遇到各种各样的人,学到了很多东西。最重要的,果然是——」 「……果然是,狐彻?」 「是的。」 我想起第一次很会长见面时会长的语言和动作,一切都是压倒性的。 「从那个人那里学到。遇到看上去无法超越的困难,去挑战,去战斗,然后获胜,这本身就是无法取代的体验。这种事从来没有考虑过,于是就,非常的……憧憬了。」 朱鹭子学姐似乎微笑了。因为我一直盯着脚尖看,所以可能只是错觉。 「于是想要获胜。愿意把现在这无聊的我当对手的人之中,毫无疑问最强的那个人,什么都行,只要能拿到一胜,希望能被认可。」 滋润一下干燥了的嘴唇。虽然对能不能很好传达有些不安,但是还是继续说道。 「所以,就算在这里接受朱鹭子学姐提案,然后成功当选了的话。让那个人说出『我输了呢』的对手估计是朱鹭子学姐,而不是我。」 那就没有意义了,因为是我想被承认啊。 「你早就已经……」朱鹭子学姐小声说道。 「诶?」 「没什么。」朱鹭子学姐很不高兴似的转过了头。「简单说就是,你光是被我认可还不满,非狐彻肯认可就不行,是吧?」 「不是,不是那么——」正准备开口的我闭上嘴巴。因为突然发现,其实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吧。朱鹭子学姐生气地继续说道。 「看来那方面我也得赢过狐彻才行呢。」 「那方面是什么啊?」 「不明白的话也没关系啦。」 朱鹭子学姐走向下楼的台阶,走下两阶以后停了下来。 「我还没有放弃呢……不过,我也不能一直等下去。毕竟离候补的时限只有一星期了。」 回头侧着肩膀说道,朱鹭子学姐快速走下了台阶。 当我来到学生会时,会长和美园学姐还没到。把行李放在书记桌上后,兔子跑到了我的脚边,把它抱起来时,会计室的门稍微打开了一丝缝。桐香伸出头招手叫我。 「怎么啦?」 「进来。」 把兔子放桌上让它等着,我走进会计室。 「跟朱鹭子谈选举的事了?」 我一关上门,背对这边靠在椅子上的桐香立刻就问道。我有些吃惊地点了点头,为什么知道这回事呢? 「我正好去1-f的教室有事,然后在楼梯的地方看到你在和朱鹭子谈话……」桐香像是找借口一样说道。 「去教室有事?桐香你?」 我瞪大了眼睛。明明都没有去上过一次课的说? 「去找你了啦!还用说吗!」 桐香把椅子转过来,生气地说道。 「啊,是、是么。对不起。」 简单地说,桐香也想尽早谈谈选举的事吧。 「你认真的?选举的时候跟狐彻敌对什么的。」 我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会被问道这么根本的问题。 「是认真的哦……话说,我早就说过要跟会长决一胜负了吧」 「选举明明是狐彻最拿手的领域,你想什么?」 「呃……虽然可能是这样,其他我能赢的领域也没有了吧?」 不论是头脑还是身体能力,显然都没有能赢的可能。 「而且,想这样可以清晰地分出胜负结果的机会也不多吧?会长这次也是最后的选举了,只能是现在了。总有一天会赢——要是一直这么说的话,就永远赢不了了。」 桐香发出哼声,蹭着脖子上的臂章,沉默着。谈话到此为止了吧,于是我准备转身离开,桐香突然从椅子上探出身子,说道。 「那、那,我也!我也去想想选举对策。」 「……那个,虽然你肯帮忙我很高兴啦。」 「不是我去帮日影的忙啦!是我为了赢过狐彻来利用日影啦!」 不知道哪里有不同。 「跟你比起来,我早就想要赢过狐彻了!」 「别说得跟那是你的专利一样啊。」我苦笑道。「不过,我很高兴哦,桐香的话选举的事和会长的事都比我清楚得多啊。说实话,就我一个人的话,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着手。」 「结果,还是打算利用朱鹭子?」 「嗯……其实,已经被邀请去当副会长候补了。」 桐香瞪圆了眼睛。 「接,接受了吗?」 「拒绝了啊,反正我去当搭档也赢不了会长。」 桐香看上去松了口气是我的错觉么。 「那还用说?不管是会长还是副会长候补的名字都算是有效票嘛,所以副会长候补的人望也是非常重要的。日影根本没戏。」 「在没人望这方面我可是很有自信的……」 「今年美园已经是第二年了,积累了很多实际成绩,所以应该会比去年得到更多的票喔。」 要找到能超越美园学姐,同时还能填上朱鹭子学姐和会长之间的差距的,压倒性的人才。只有这样才能获胜吧。 「我和日影一起给朱鹭子做企划,来赢过狐彻。」 桐香握紧拳头毅然地说道。 「那样的话狐彻也应该会对我说『我输了』的。」 有点想笑。桐香也是像个孩子似的,只想让会长消沉一下啊,跟我一样嘛。不过,要是想赢选举,只靠这么一点是不对的吧。 「确实要能跟美园学姐匹敌这点是很重要,不过也要找和朱鹭子学姐的政策之类的能切合,想法比较接近的人吧。」 「不用在意那些啦。」桐香打断我的话。「不管怎样以得票能力为主,政策什么的根本没人看。」 我一阵哑然。 「……这也行么?让学生会变得更好的方案什么的,崭新的选举宣言什么的,搞些那种宣传也是……」 桐香眯着眼睛盯了我一眼。 「明明都已经干了半年多的学生会了,为什么日影还是抱着这么小市民的想法呢?」 我低下了头。对不起啊,我这么小市民。 「反正学生会将来也会越来越好啦,我们至今为止都这么干过来的啊。」 我无语地发着呆。 「……你那份自信能分点给我么。」 「日影也是其中一员啊!」桐香生气地说道。「而且,比狐彻更能让学生会变好的人根本就不存在啦,所以在那方面搞宣传也没用!」 我带着一副暖暖地感觉看着桐香的脸,忍不住露出微笑。 「怎,怎么?」桐香感到诡异。 「没什么……突然想到,桐香你果然很喜欢会长啊。」 桐香脸红了。 「又,又说这种话!根本就不喜欢,狐彻是敌人!」 「对不起,不再开玩笑了。」 「比起这些,副会长候补的事!还不认真想想去找!」 我挠着头。 「嗯……不输给美园学姐的人啊……」 和桐香一起,先来到了学生会室对面的监察室。 「我听说了哦听说了哦,日影!终于要和狐彻对干了咩?好期待啊! 咱从一开始就觉得日影不是那种愿意一直当狐彻小弟的人!」 监察委员长的郁乃学姐满脸喜色地前来迎接我们。 「呃……」我看了一眼身边的桐香以后向郁乃学姐问道。「为什么已经知道了啊?」 「不要小看了咱家的调查能力啊。」郁乃竖起食指想钟摆一样摆动着。估计也是我和朱鹭子学姐谈话的时候,被监察委员的人目击到了吧。不好。 不对。没什么不好的吧。我切换下心情,反正接下来全都要说清楚了,事先知道了进展更快更好。 「是的,就是那么回事。所以,那个。有事想拜托你。」 「嗯?你们俩一起来拜托我?」 郁乃学姐越来越高兴地看着我和桐香。 「打算利用朱鹭子来赢狐彻,但是找不到好的副会长候补,于是就来摆脱人望冲天的郁乃学姐了吗?喵哈哈,怎么会呢哈……」 我显而易见地移开了视线。视线碰上桐香以后,她也一样移开视线望向墙边。 「说中了么……」 「不是,那个,只是作为参考过来问问而已。」 真是丢脸的借口啊,而且根本没必要做这种虚假的解释。本来就是想来依靠郁乃学姐的协助的嘛。 桐香按着我的肩膀说道。 「郁乃。假如你和朱鹭子组队出马,你觉得能赢狐彻吗?」 「百分百没戏呢。」 「百分百,么……」我重复道。在我看来是最有希望的——应该说,就是因为是最有力候补所以一开始就来了这边了啊。 「是啊。咱根本没有干劲啦,应该说反而想让狐彻酱获胜呢。」 「为,为什么啊!郁乃学姐也是把会长当做敌人的吧?」 「那个呢,日影。咱是想让作为学生会会长的天王寺狐彻倒台喔!作为监察委员长。所以狐彻不当会长的话很困扰呢。」 「啊……原来如此……」 我突然懂了。 「而且啊,要是我有打算和朱鹭子组队出马的话,不用日影来说,去年就那么干了呗。」 不要太小看咱郁乃学姐了喔?被这么说道,我低下了头。 「嘛,第一个来我这里这点还是可以表扬一下。你们俩慢慢加油吧。」 走向同在中央校舍的文化祭执行委员室时,正好碰到开门走出走廊的阿薰。 「啊,学长好!桐香姐姐也是!」 从阿薰的肩膀上偷看室内的景象,为了文化祭的善后处理,很多委员正忙碌着。他们的祭典还没有结束呢。(校对:为何我想起了春物6.5……) 「看上去很忙呢。」我顾忌地确认到。 「没关系,刚好告一段落,正准备把资料整理完拿到职员室呢。」 薰君敲打着怀里厚厚的信封。 我和桐香也装着有事要去职员室,一起离开了中央校舍。该怎么提出话题呢?正想着,就听到前方传来那危险的声音。 在散步路交叉口处建造出来的圆形广场的一角。全身穿着甲胄站在木箱上的男生,挥动着手里的指挥扇,用浑身的力气叫道。 「天王寺!敌在天王寺!」 原来是那个泡沫候补,明智光秀。旁边站着举着个印有『下克上』字样的旗帜的身穿足轻式样服装的男生(后来才知道貌似是副会长候补)。 「天王寺的暴政,不可原谅!诛了这卖国贼,在此地建起love hotel!请将明智的一票投给明智,明智,明智光秀!」(校对:会长有没有暴政先不管,卖国是闹哪样啊,少年你忘记吃药了么?) 貌似是自认为在做街角演说。散步路上走来走去的学生们一边笑着一边时不时手指着那边,时不时照着照片。 「马上就是选举了呢!」阿薰高兴地说道。「狐彻姐姐会拿多大的差距当选呢,真是期待啊」 「啊,嗯……」 我在心里向明智光秀表示深深的感谢。话题自然就转向那边。不过,接下来得小心地确认他的真意啊。 「那个,阿薰果然希望在现在的会长手下工作吗?」 「是的!狐彻姐姐是我的憧憬啊。其他的会长根本没法想象」 「是、是么……那个,貌似朱鹭子学姐也参加候补了的说,你怎么看?」 「明知会输还不放弃挑战的朱鹭子姐姐也是很帅啊!希望能加油到玉碎为止!拿到个2成票左右输掉的那种『不弃的一战』的感觉也是很美呢。」 这孩子真是直截了当啊。 「就没打算去给朱鹭子帮忙么?」 桐香小声问道。 「我吗?嗯……」阿薰稍微有些找不到答案。「虽然我很喜欢朱鹭子姐姐,不过还是相信狐彻姐姐更适合当会长呢,不能背叛自己的感觉。」 桐香戳着我的手臂。「薰也没戏」小声的说道。我点了点头,然后说起了些蒙混过关的话。因为是个内心很强韧的孩子,所以不论再说些什么也不会改变想法吧。 还想着阿薰通过执行会委员长的职位提升了不少知名度,而且,姐弟一起出马的话也很容易成为话题的呢……(校对:海叔在翻译此段时手滑打成了『姐妹』,不过我觉得毫无违和感呢,是错觉么?) 之后马上与薰君告别,我们走向文化类社团大楼。 出来迎接我们的it部长伊藤学长,带着像是墨染的一样的黑眼圈,头上贴着冷却剂。 「哦呀,这不是学生会的两位侦探吗!怎么啦,又有什么事件吗?」 伊藤学长兴奋的说道。 「这次是要破解密码?还是做个新系统?还是逆向工程?我什么都干哦,不眠不休地干哦!」 「不,那个,只是过来问点事……」 伊藤学长在高度数的眼镜后面眨着眼睛,疑惑地把我们带到部室里。 it部室里简直不像是全男生的社团基地一样干净整洁。整齐地排列在墙边的桌子分着区,各部员的pc摆在上面。倒是机器人手办和喝了一半的饮料瓶反而显得很碍眼,没什么别的私人物品,地上也没有一个垃圾。貌似是因为面谈新闻里出现的it企业的办公室都是很时髦很整洁,所以伊藤学长也采取了这种方针,不管是出自什么意图都希望其他社团好好学习一下。 由于其他部员都戴着耳机边听音乐边忙碌地编着程序,我们就来到部室最里面的伊藤学长的位置继续谈话。 「那个,关于这次的选举,正在做一些问卷调查。」 我说着谎提出话题。 「假如我当上了学生会成员……么?」 伊藤学长眨了眨眼睛(译者:各种眨眼睛啊……)。 「是的,假设的话。伊藤学长的话,比如当个书记什么的,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的」我慎重的组织着语言。「有什么想干的事,或者活动方针之类的?」 「当然有,我要让学校的所有水龙头里都流出保健饮料!」 他自信满满得举出『睡眠打破』的空瓶子。我和桐香无语地互相看着。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这家伙也绝对没戏啊。 接着来到体育类社团大楼。 三楼有相扑部,保龄球部,柔道部——排列着这些粗犷的社团名称。然而其中有一个贴着诡异名称的大门。 『诸社』。 根据他们向学生会提出的设立理念来说,疯狂地吃疯狂地睡,纯粹以增加体重为目标的社团,为了能支撑自身体重,需要锻炼腰腿肌肉,脖颈肌肉之类的,所以也算正正经经的体育类。这种申请也能通过,还每年都能招到新生,啊呀,白树台还真是广大。 「打扰了……」 我畏畏缩缩地打开诸社的社团大门后,一股大涨食欲的气味飘了出来。 「哦哦?这不是学生会的书记和会计吗?进来进来!」 热气对面坐着肥肥的诸社社长过堂向我们招着手。周围的部员们当然也是一样的丰满体型,被他们同时盯着说实话够恐怖的。桐香都躲到我身后去了。 「文化祭的时候销售额惨败了嘛,为了明年做准备正改良相扑火锅呢,来尝尝!」 说着给了我一个冒着很美味的气息的小碗。我没办法只能动筷子了。 「……变得更美味了呢。」 这不是客气话,这里的相扑火锅真的是职业级的。由于主要活动就是尽量多吃,所以味道也不能忽略,才每天不停地改良着吧。 「是吧?问什么卖不出去啊啊啊啊啊啊!」 过堂学长深深地叹了口气,煤气炉的火焰都快被吹熄了。实在不敢说是,还不是因为店里全都是巨大的部员很吓人呢。 「那个,今天是有点事想问……」 「恩?什么事?」 说着伊藤学长的时候一样的谎问道。跟伊藤学长完全不同,过堂学长真是一脸活气。 「要是我拿下来政权?这个么,把学校食堂的菜单全改成相扑火锅!」 虽然也是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个人也绝对没戏啊。 带着最后的希望回到中央校舍。 风机委员会就在监察室隔壁,里面还有一扇门连通着。 「啊,牧村君!」 我一打开风纪委员会的门,坐在门边桌子后面的风纪委员立刻抬起了头,说道。 「枫花学姐在等你哦。」 她手指着的部室最里面的桌子后面,要找的人正抱着手臂在那等着。穿着整齐地熨过的制服,左臂带着纯白的臂章,身后系着长长的黑发,眼神如日本刀一样锋利。是风纪委员长的长峰枫花学姐。 但是,等着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什么知道我会过来啊? 「好,好像找我有事呢,牧村。」 枫花学姐像是很害羞似的徘徊着视线。 「郁乃委员长说,说牧村要跟我谈谈有关于我们两个人未来的很重要的事情。」 那个女人又说这种随便的话! 「那,那种话在这种场合说也觉得很奇怪的呢,你、你要是愿意的话,去书记室也……」 说道一半貌似发现了我身后的桐香的存在,枫花学姐瞪起眼睛沉默了。 「……什么?关于未来的两个人的非常重要的大事是什么?」 桐香带着愤怒的表情向我问道。 「显然是郁乃学姐的恶作剧好么!」 「圣桥也在啊!不,不是就两个人啊……」 「哈?要是就你们两个人就好了么」? 「我,我可没那么说!」 虽然这么说,想谈的也是不想让其他风纪委员听到的事,我于是把枫花学姐带到楼梯中间的平台。 「我们在找参加选举的候补人。」 桐香直接切入正题,就算是枫花学姐也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你也是有打到狐彻的想法的吧?对现在的学生会也有不满是吧?」 完全没有想要隐藏真意,枫花看了看我和桐香的脸。 「如果是委员长的命令的话我就参加,不过……」 这个人,对上司监察委员长郁乃学姐发誓过会绝对忠诚。于是我随意地插嘴道。 「当然郁乃学姐也会协助,她也会长的竞争对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听着我的谎言,桐香用冰冷的视线望着我,不过事到如今也都不在意了。 「那么,枫花。」桐香看向枫花说道。「假如你当上了学生户成员,有什么用来想吸引注意的政策吗?」 「恩……」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后,枫花学姐握紧拳头说道。「当然有,检查全校学生的邮件信息,完全扑灭不纯异性交往!」 本来多少还有点期待的,这个人果然也不行啊。 我和桐香都不是社交型的人,能想到的候补这就都找过了。全灭啊。话说伊藤学长和过堂学长那边就算同意了也没有胜算,最后估计还是会被朱鹭子学姐否决了吧。 意志消沉地回到学生会室的时候,会长和美园学姐在副会长桌边聊着些什么。 看到我们进来,坐在在桌子上的会长发出轻浮的笑声,从桌子上下来。 「只有日影一个人有些不安,所以桐香也决定帮忙了么?」 桐香露出生气的表情。 「我本来就打算跟狐彻敌对了,是日影学了我的!」 「是么?不管怎么说,我很期待哦。」 美园学姐从椅子上站起,带着很复杂的表情走了过来。明显感到她很努力的想掩饰僵硬的笑容。 「日影学弟,那个……」 看着吞吞吐吐的学姐,我感到一丝愧疚。与会长为敌也就是与学姐为敌,虽然至今为止没有认真考虑过,但现在在选举上表明了敌对一事后,就不能再这么不清不楚的了。 「我们,这是战场之恋吧?」 学姐很不自然地开朗说道。 「就算分离,我的心情也不会改变。我会把这孩子当做日影学弟,一直抱着。」 学姐把脚边的兔子抱到胸前。嘛,的确那孩子也是日影没错啦。 「下期就找不到书记了呢。」会长插口说道。「干脆现在就开始让那孩子熟悉熟悉书记的业务吧。」 「原来那些是连兔子都能完成的工作么……」 我反思了一下会长的话。下期,我可能不会再出现在这里。去敌对就是这么回事啊,这时候我才体会到。 「对了。」美园学姐一脸兴奋的说道。「选举完了以后,干脆把人类那个日影学弟拿来当学生会的吉祥物怎么样?」 由于我想着事情没有吐槽,室内飘荡起一阵尴尬的沉默。会长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朱鹭子好像也还没有交出候补申请呢。跟日影说希望他来当副会长被日影拒绝了,但是又找不到其他的人材……大概就是这情况吧。」 会长不是对我,而是对桐香问道。 「不知道!」 桐香生硬的说完,钻进了会计室里。 「真是不会装傻啊。」会长笑着看向我这边。「现在还在找候补什么的,真是悠闲啊。」 想着不行,得说点什么的我开口说道。 「会长和美园学姐还不是一样也还没交申请吗?」 「是,是呢……」学姐偷偷瞄着会长的脸。 「我是会在截止时间前一瞬间交的啦,因为战略上的原因。」 会长像是咏唱一般说道。 「战略……么?」 「是的。说到底,选举期间最能吸引人的新闻就是——又有谁出马了,因此对已经出马了的候补的关注度就会不断下降。所以我希望我出马的新闻能最后出现。这样的话,不管是多有冲击力的候补登场,都可以让他的影响变弱不是吗?」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都想到这种地步了么。 「不过,你这跟我说好吗?」 「就算告诉你,你也没有什么办法不是吗?」 确实,我忍住心里的焦躁。 「……一直觉得立候补的期间特别的长,莫非就是为了消除这些新闻的影响吗?」 突然想去问道。一般,选举的候补者募集什么的都是公示后一天以内结束的是。但是白树台的学生会选举期间却有一个星期。 「的确,把这期间段延长 了的是我哟。」会长回答道。「原来只有一天,我就任第一年就把它改成一星期了。但是不只是为了这些新闻,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 「还有一个?」 「为了打倒民主主义」 我坐在了接客的沙发上。美园学姐也像是察觉了什么,帮我跑了一杯咖啡。 『打倒?民主主义。』 这不是现在才说出口的话,我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听会长这么说过了。那是她的最终目标,但是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这个话题。 我想知道。我的敌人是带着什么想法参加选举的,我现在就想知道。 「为什么延长立候补的时间就可以打倒民主主义呢?」 虽然觉得很傻,不过我还是问道。 「正确来说应该是,候补者到齐后,到最后的投票日之间的时间需要很短。」 会长说着望向墙上的日历。在一周的立候补期间之后,仅仅三天就迎来投票日。之前就觉得这个日程很奇怪。这又怎么能牵扯到民主主义那回事呢? 「话说日影,你真的清楚美国的总统选举方式吗?」 突然被反问道,我一脸困惑。美国的总统选举?记得好像是个很复杂的系统来着,不是很清楚。 「美园呢?」会长转向学姐那边。 「诶多……」学姐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好像是个很麻烦的方法呢,首先由各政党进行预备选举选出候补者,然后由各州选出选举人,这个选举人再去给总统候补投票……」 「是的。虽然觉得像是直接选举,但是实际上不是有国民的多数表决来直接选举的。比如布什总统一开始当选的时候,全国国民投票上就输给了阿尔?戈尔候补。」 「那不应该是选举方式有问题么……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方法啊?」 我这样简单的问道后,会长露出满足地表情点了点头。 「这里其实有一些历史上的原因,不过那不是重点,就不说了。实际上跟你抱有同样疑问的人也不少。采取更简单的方式,更直接的反映民意之类的动作也有过几次。但是,改革还是没有发生。直到现在合众国还在用这种已经是形式化了的『州选举人』制度来选总统。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你问我也很困扰啊,我对美国的政治和历史又不很清楚。会长于是又望向美园学姐。 「为了能更好地反映人口较少的州民的意见,是这么回事吗。如果是用国民投票来选的话,政策就会变成大多都是让大都市获利的了。」 「真是模范解答呢。不过这只是表面。」 会长断言道。 「这个系统呢,不仅延长了选举活动的时间,还让投票结果复杂化,背后藏着不让民意正确反映出来的意图。建立了美国的人们其实都清楚哦,这才是保护民主主义的唯一方法喔。」 我和美园学姐互相对望一下,然后确认着会长的表情,应该说这动作估计都重复了三遍。不明白什么意思。让民意不被反映出来?为了保护民主主义? 会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会长室的门,背对着我们说道。 「美国是十八世纪终期建立的,名副其实,世界上第一个民主主义国家。那个时候的民主主义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非常的脆弱。但是几乎同时,大西洋彼岸的欧洲里,民主主义也开始萌芽。你们也很熟悉吧,法国大革命。」[注:即1789年发生在法国的资产阶级革命,以巴黎人民攻占巴士底狱为开端。] 回过头来的会长带着凛冽的笑容。 「但是法国革命悲惨的失败了。国内的党派非常混乱,政府下决定很慢,凝聚力也不够,与周围国家的战争也赢不了。饱受折磨的法国国民,决定让民主主义自杀了。付出鲜血的代价从国王那夺来的权利,就这样又交给了新的国王」 就算不认真学习的我,也知道会长这是在说谁。通过正当选举的过程,最终登上王位的男人—— 拿破仑?波拿巴。[注:拿破仑?波拿巴(1769~1821)法兰西第一共和国执政,后称帝,改共和国为法兰西第一帝国。1815年兵败滑铁卢后被流放,1821年病逝与流放地。] 「后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的德国,也发生了一样的现象。在战争赔偿金和世界恐慌的艰苦之中,受够了没有决定力的民主政府的民众,再次让民主主义自杀。为在欢呼中出现的新王而沉醉,向全权委任法聚起了赞成的手,把国家的一切交了出去。」 像是一世纪的拿破仑再世一般,征服了全欧洲的第二位新的皇帝—— 阿道夫?希特勒。[注:阿道夫?希特勒(1889~1945)德意志第三帝国的缔造者,1939年指挥德军闪击波兰,拉开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序幕。1945年柏林被攻陷前夕自杀与总理府。] 「美国长时间观察着大海彼岸欧洲的惨状,感同身受般的认识到——民主主义很麻烦。民众肯定会痛恨这种麻烦,然后在狂热之中选出新的国王,把先人抢下的胜果拱手交给国王。民主主义会由不是其他人,而是作为有权人的国民自己的手而毁灭。那么,该怎样保护民主主义呢?」 会长慢慢地看着无法回答的我和美园学姐,点了点头。 「美国比找到的解决方法,真的很正确。他们很清楚地找出了自杀的元凶,民众一时的狂热此时毁灭民主主义的根本原因。」 会长浮出凄惨的笑容,手指在自己的喉咙处画出一道横线。 「所以,创造出差不多拥有一年选举期间,让各州选票的比重分散,让候补走遍全国。让各阵营寻找对立候补,通过讨论定输赢。选举活动越长,候补人那圣人君子的假面就会被污染,国民们也会见证。而且复杂的投票制度会让国民找不到自己选出了指导者的实感。全都是为了打消国民的狂热,为了不让英雄终成王啊。」 会长像是张开翅膀一样伸开双手。她的声音也变得高昂。 「大多数的人都认为,选举运动是为了让候补者向有权人解释自己的政策。比如说,对对手的负面宣传激化了就会听到非难的声音。这就是没有理解选举本质的证据,互相揪出缺点才是选举活动本来的目的。这个过程中,不论是多么光辉的英雄也会被涂满污泥。就算是爬到了总统的椅子上,支持他的民众的欢呼也都消失了吧。他要是再提出全权委任法什么的也只会被一笑而过吧……」 会长突然看着我的眼睛。还以为在对幻想中的听众诉说的我突然心跳加速屏住了呼吸。 「你以为在说梦话是吧?不过现实上,美国两百年的总统选举历史中,获得全选民压倒性的支持而胜利的英雄只有乔治?华盛顿一个人。然后这个华盛顿及其盟友,创造了这种不论是多么耀眼的偶像都会被污染而现出原形的称之为美国式的选举系统。就算随着时代的偏移,州的独立性慢慢稀薄,运营者合众国的人们还是没有更改这个系统,我想以后也不会改变吧。」 为了保护民主主义。会长轻轻念着,握紧了拳头。 我一瞬想不起自己现在在哪干着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房间里听着这种话题呢?桌子对面那个像狮子一样的女人又是谁? 「那么,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把选举活动期间切短的理由了吧?」 一阵目眩和呕吐感向我袭来。像是坐着的过山车突然向反方向跑了起来一样。这女人什么时候回到我们认识的现实里来了?从一开始就是吗?还是陷入梦境的人就只有我一个? 「跟他们的理由正好相反。为了君临在民众的狂热之上,在这狂热还未清醒之际,毁灭掉民主主义——」 她把拳头举到眼睛 的高度。强力的,充满斗志的说道。 「——为了建立绝对王权哦!」 在昏暗的书记室里,我正坍陷在椅子里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我无力的说完,门被打开。 「日影学弟,我把茶和点心拿来了。」 美园学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把冒着热气的马克杯和装着饼干的盘子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认真的看着学姐的脸。虽然是很关心他人的学姐,但是把茶点拿到书记室来还是第一次。 虽然想着这茶点估计只是借口吧,但是会长那个大演讲的余温还让头脑里感到发麻的我只是默默地喝了口红茶。 果然,学姐像是想说些什么似的,站在我的身边。难以忍受沉默的我还是开口说道。 「……那个演说,学姐是之前就听过一次了吧?」 问着其实也不是很想知道的问题,学姐摇了摇头。 「这么详细的解释,还是第一次呢。」 有些意外。 「是这样吗?不过,去年也和会长一起参加了选举吧。」 那时候没有谈过这些关于选举的想法吗?明明是搭档的说? 「我……」美园学姐淡淡地笑着。「只是因为外表才被狐彻选上了」 因为外表而被选……以前会长像是玩笑一般说过的话。现在却笑不出来。 「不只是 因为外表,会长不是也这么说过吗?」 「那是,因为狐彻很温柔……」 美园学姐的声音很小,显得很不可靠。 「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狐彻要选自己当副会长。明明只是个转校生,对学生会的事也一无所知,而且前任是那个朱鹭子同学喔。我觉得没法胜任,拒绝了很多次呢。」 之前好像也听说过这段话,突然想起。 「记得是强行跑到教室里来了吧?大概是多少次的时候放弃了?」 「是……呢……大概十次?」 比刘备三顾茅庐还强啊。 「这果然是,不只是因为外表的原因了吧。肯定有非美园学姐不行的原因啦。」 「但是,被邀请的时候是四月份哦,才刚转学进来。关于我的事应该基本上还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虽然也许是这样,我还是挤出了安慰的话。 「那是……因为是那个会长啊,肯定是用了很多手段事先调查过美园学姐了啦。然后才做出适合来当副会长的决断吧。」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呢」 今天学姐的笑容,真的很寂寞。 「在狐彻的身边,一直感到不安。我真的做得还好吗?」 干得很好哦,美园学姐是最好的学生会副会长。我虽然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就算我这么说也反而显得很轻薄,怕反而可能加深学姐的不安。 「所以这次的选举也有点紧张,因为是第一次作为现职人员参选。我至今做得工作接下来要接受评价是吧?不过,就算我拿到票,也会是因为借助了狐彻的力量吧……」 还要跟这个人战斗吗,我呆呆地想到。完全没有实感。对手是会长的话,虽然没有能赢的迹象,但至少可以想象要怎样战斗。但是把美园学姐当敌人却怎么都无法想象。不过,必须得找到能打倒这个人的副会长候补。 「日影学弟,是真的……」 学姐盯着关紧的门问道。 「真的,要与狐彻为敌吗?」 「怎么了,都到现在了。」我假笑着回答道。 「也是呢,都已经这样了呢……」 学姐低下头的视线落在我们之间的地板上。 「不过,听了 那种东西 ,还是决定要战斗呢」 学姐离开书记室以后,我从椅子上起身,在桌子边毫无意义的徘徊着。 听了那种东西还有战斗的想法吗? 当然有些畏缩了,差点在开始战斗前就屈服了。天王寺狐彻是天生的王者,而且还百分百认真地想成为帝王。微不足道的欺诈师又能干些什么呢? 靠在墙上,一点一点向地面滑下,最后坐到了地上。 咔,咔,背后传来不可靠的微微响动,一瞬间就明白是什么声音了。是吃坚果零食的声音。已经照顾她几个月了,连是吃粗盐软煎饼的声音都知道。隔着墙壁背靠着背,我和桐香在昏暗的前景里蹲在了灰暗的墙角。 第二章 在广阔的白树台学园里有五个小卖部,其中两个大到已经是可以称作购物中心的规模了。食堂也是,从很照顾你钱包的地方到豪华的自助餐厅应有尽有。体育设施也很充实,图书馆也不仅有各式书籍,连cd和dvd种类都十分丰富。一步不出校园也能过上充足的生活。 自从我住进学园里的宿舍以来,已经过了7个月。出学校的机会也就只有因为学生会的工作去办事处啊、印刷厂啊、赞助商事务所啊之类的地方而已。周围是什么样的地方,车站前有些什么商店之类的,我完全不知道。 作为集合地点而定好的那个土耳其风咖啡店也是,位于站前广场的一等地,应该也路过过很多次才对,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印象。推开沉重的门,略微昏暗的店里飘出的咖啡香包围了我的全身。吊灯是类似彩色琉璃一样的给人温暖感觉的样式,墙边的装饰架上摆满了色彩丰富的陶器,四周各处还挂着色彩鲜艳的挂画(译者:不是二次元啊)。 「日影,这边哟。」 坐在右边深处的位子上的全店唯一的客人招着手。前代学生会宣传,伊吹真央学姐。紫色的高领毛衣和大号的耳环让她显得比平常更加成熟,感觉她现在就可以作为女播音员录用了。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我点了点头,坐在真央学姐对面的椅子上。她的外表和店里的氛围太相符,穿着制服来的我感觉好羞耻。 「没关系唷,我也是刚刚才到的,都还没有点单呢。」 真央学姐说着跟走过来的店长点了两份咖啡。 「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过来……不是很忙吗?」 「只是去参加预备学校而已啦,一直在玩哦,不用在意。」 「但是,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只要用邮件联系就好了。」 「啊啦,好不容易和日影两个人聊天的机会,而且还是请教狐彻的弱点这么有趣的话题,当然想当面好好谈啊。」 我露出苦笑。 「结果,还是发展成跟我看到的未来一样的局面了呢。」 真央学姐盯着我的脸。 「是——的呢。」 暑假中来到学生会室的时候,学姐说了各种随便的占卜后,最后做了一次真正的预言。 没想到,那成为了我对天王寺狐彻发出的第一个敌对宣言。 「有生气吗?从我口中说出日影的心情那事。」 「没有生气啊,应该说反而有点感谢呢。」 我回想起当时心里涌上的热量说道。 「因为我下定决心了。要是真央学姐没有帮我说出来的话,可能就赶不上这个选举了。」 「谁知道呢。」真央学姐微微笑着。「可能有些太早了哦,慢慢培养你心中的斗志之后再挑明结果可能会更好呢。」 「真央学姐也有不知道的事啊。」 开玩笑似的说道,然而真央学姐的笑容没有变化。 「那是当然哟,因为我不知道我所看见的未来是好还是坏呢。对于将成为事实的东西,应当怎么去看待接受那个事实,就是我的管辖外了哦。」 我认真地盯着真央学姐的眼睛。 「知道会赢还是会输,不过那对我来说是好是坏却不清楚……的意思是吧?」 「不错。人生那么长,对日影来说什么事幸福,做出决定的最后只能是日影自己哦。」 随意的肯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真的知道会赢还是会输吗?」 「知道哦。想听吗?」 我屏住呼吸思考着。 还是算了,要是知道了未来就没什么意思了——感觉这应该是这里的模范解答。 长长舒了口气后,我回答道。 「我想知道。」 听完我的话,真央学姐微微睁大了眼睛。 「……变得能干了呢,日影。这个回答我很意外哦。」 「本来就是来请教很多关于会长的事啊,这里不听一下很岂不是很不划算吗?」 「嗯哼,也是呢。」 正好这时,店长把咖啡送了过来。在较深的小杯子里,咖啡的表面浮满了泡沫。不像是意大利浓缩咖啡(espresso)那种细小的泡沫薄膜,而是更加粗大的,而且散发着很强烈的甜甜的香味。 「日影有喝过土耳其的咖啡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 这时什么特殊的咖啡吗。 「土耳其咖啡不用过滤器过滤的唷。杯底留着很多粉末,喝起来的时候小心地喝上面的部分就好哦。」 真央学姐说着很优雅地举起杯子,放到嘴边。我也一样学着。真的好甜,已经放了砂糖——应该说煮的时候就已经放了糖了吧。 等喝完以后再继续刚才的话题,真央学姐用视线示意道。我于是也集中到这种浓厚的咖啡上,感觉喉咙都快灼伤了。(校对:因为是高三党,所以早上必须喝咖啡提神的校对菌已饥渴难耐) 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必须中断对话一口气喝完了,真央学姐把杯盘盖在了喝完了的咖啡杯上。 「日影也来,这样。」 「欸?」 「咖啡占卜哦,不知道吗?」 名称倒是听过。 「是用土耳其咖啡来做的占卜,喝完以后会留下粉末吧?看那粉末在杯子底部形成什么形状来占卜哦。」 「啊啊,所以选了这家店吗?」 「是的,在白树台的时候可是常客呢。」 等了三十秒以后,真央学姐说可以打开了。里面的粉末沉满了杯底,呈现出了鳞纹。 「嗯……很有趣的形状呢。」 「是吗?」 「底面全部毫无偏移的铺满了,意味着运势会跟周围的人们有关哦,不管是好是坏。」 「是。」 「粉末的污渍没有到达杯口是吧?这意味着结果会来得很早,两周以内就会迎来决定性的瞬间哦。形成非常美丽且有规则的图纹意味着事情会跟你想象的一样发展。但是,越到杯子的上面形状也开始崩坏了是吧。后半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态哟,还有——」 差点被这氛围影响地全都相信了,然而却只是说了些很理所当然的东西。真央学姐知道学生会选举是什么时候当然能断言两周以内会出结果,一开始会跟想象的一般发展然后后半会发生不可预测的事态什么的,只要是有一定规模的工作基本上都会这样啊。把高概率会发生的事跟预言一样说出来可是占卜师的常用手段嘛。 「嘴唇的痕迹很清楚得留着个半圆形呢,这是本月过半的日期很重要的象征哦。再加上境界线是波浪形,顶点数有八个,综合起来就是——」 到这里,真央学姐停下来闭上带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带着有些演戏过度的感觉卖着关子,我也忍不住伸直了身子。 「……综合起来?」 「你穿的内裤数是一条呢。」 「理所当然是一条啦,这还用说吗!」 差点就要砸桌子了,不行不行。 「理所当然?」 「还用说吗!干嘛要穿个两条三条的啊!」 「啊啦,就没有零条之类的想法吗?」 「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啊!」 「人们出生的时候都是没穿内裤的哟。」 那是当然的啊,穿着内裤出生那是什么鬼故事。 「不穿而生,然后不穿而死哟。」 「死的时候好歹也穿上啊!话说这是什么预知啊,跟选举完全没关系的说。」 真央学姐突然降低音调。 「……你 认为没关系吗?」 我扫兴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真央学姐的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蓝色火焰。 「打个比方吧。假如有一对同年出生的男女。名叫麦克和珍妮弗。麦克有个叔父和比自己大15岁的女性结婚了。同时这个女性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之后参加战争,受到重伤,失去记忆,战后也没法回国,留在当地的村子里生活着。在那边结婚,然后生出的孩子出门工作,来到了这边的母国,住在某个资产家的房子里干活。那个资产家的独生女就是珍妮弗哦。那么,麦克和珍妮弗有血缘关系吗?」 我不停地眨着眼睛。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 「没有……没有关系呢,纯粹是陌生人不是么?」 「是的。也就是说跟这个一样,内裤的事跟选举也没有关系喔。」 「这不还是没关系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个这么老长得比方!跟什么东西都比不上啊!」 「明明听了那么多我的假占卜,却还是这么认真地听我说话的日影实在太可爱了,所以不知不觉的就……」 我忍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我能回去了吗』。是我请她过来的,那样太失礼了。 「都被这么从头玩到尾还能有『生气地直接回家很失礼』这种想法的日影真的很厉害呢。」 「都知道的话,你那边也注意点啊!」 这时我才突然想起这是在咖啡店里,于是对着无视着我优雅地擦着杯子的店长低下了头。(校对:店长好定力) 「日影真是有趣呢,难怪狐彻会一见钟情。」 真央学姐笑着说道。 「虽然那时候觉得我们五人已经完美了,不过呢——还是缺了像日影这样的人材。」 嘛,让要朱鹭子学姐一个人充当吐槽要员真是太辛苦了啊,何况她还时不时跑到犯傻的那边去。 「关于狐彻的弱点这问题呢,只能从我眼里的狐彻酱这个角度来谈谈哦,这样也行吗?」 终于回到正题了,我放下心来。 「恩,就是想问那个,不是说弱点什么的。」 我需要一个行动方针,在随便找了郁乃学姐和阿薰以后终于我体会到了。要怎样赢天王寺狐彻,首先就得建立起赢的印象才行,不然连需找副会长候补的判断基准都找不到。 「总之就算一点也好,想要更了解那个人的事。」 「像是在恋爱呢。」 「不,不要开我玩笑啦。」 真央学姐愉快地笑着。 「不用害羞哦,狐彻是让人陷入爱河的天才嘛,我也是因为爱上了才加入总务执行部的唷。」 她的视线融化在带着咖啡香味的微暗之中。 「对狐彻,应该说是……那两个人呢。最开始邀请我加入总务的是朱鹭子喔,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呢。」 真是意外啊,那样强硬地把别人卷进来这事我还以为是会长的专长呢。 「我本来对学生会活动什么完全没有兴趣哦,来这个学校也纯粹是为了留学制度和人脉而已呢。」 真央学姐说,她从小学生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详细地做好了为了成为女播音员的人生计划。高二的秋天出国留学的事也是进白树台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所以并没有重视在日本的学校生活。 「但是呢,朱鹭子找到我了。好像是中学的时候就参加留学预备课程的人很少见,所以就被盯上了。」 原来如此,国一的时候就下定留学决心的人当然很少见。肯定都是有一定自己想法的人,所以被当做学生会干部候补也可以理解。 「你知道那两个人来找我的是什么时候吗?我国二的六月唷,对于她们两人来说是学生总会结束后不久。『我是下届学生会会长的天王寺狐彻。伊吹学姐,希望能借助你的力量』,明明还是新人就突然这么对我说,真是很吃惊呢。虽然那两人之后,通过体育祭和文化祭不断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不过六月的时候还是完全没有名气的哦,然而她们都确信自己会当选了呢。」 「真像会长的作风呢。」我笑道。「当场就接受了吗?」 「本来想拒绝的,虽然有点兴趣,但是觉得学生会活动什么的对我的女播音员之路没有什么好处呢。」 真央学姐说到这,终于解开了自己咖啡杯上的盘子。 黑色的粉末积累在一边,做出个河堤一样的形状。 「但是,在和狐彻的比试种输掉了,所以……」 「比试?真央学姐接受了比试吗?」 「是唷,狐彻这么说道。『听说伊吹学姐能看见未来。那么,学姐自己应该也能看到自己和我和朱鹭子一起君临在学生会室的未来才对哦?』」 真央学姐带着恍惚的眼神轻轻说着。 「我是占卜师这事,想必朱鹭子已经调查过了呢,明明那时候还没有明着占卜的说。但是,只要回答『看不到那种未来』的话就可以结束了呢。」 学姐稍稍倾斜了手里的咖啡杯,响起细微的粉末散落的声音。 「当时没能那么回答,因为我已经看到了,那个未来。」 就算是能看到未来的魔女,如果只能看到屈服的未来,也就没有胜算了。 像真央学姐这样的人,也会被从自己的专长上拉下来啊,我感到一半感慨,和一半的绝望。 「这样的我,觉得根本没有来谈狐彻的弱点的资格呢。」 「……没有那回事啊。」 「要是你听了的话,估计会说『就这点啊』的喔。」 「那样的也行哦,总之想听听。」 「狐彻酱有时候不穿胖次哦。」 「就这点啊!」还真说了诶! 「对于能看到未来的我来说,预测日影接下来的发言简直信手拈来。」 「刚才那换了谁都会说出『就这点啊』来的吧!话说,已经都过去了的梗就不要强行扯出来了啦。」 「啊啦,不是梗哦,是事实啦?」 我咽了口口水。 「……真的没穿吗?」 不会吧,白树台女生制服的裙子明明本来就很短的说。 「日影没见过狐彻酱穿着制服格斗的样子吗?明明功夫一般的招式各种连发,却完全看不到胖次呢。」 这么一说,我下巴都掉下来了。 有见过呢,我真的看过的说。刚入学时,正当想抓我进社团的人向我围上来的时候,会长一个人大展身手把他们都击退了。确实跟真央学姐说的一样。 「解密一下很简单哦,就是因为一开始就没穿啦。」 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我都不知道呢。 ……才怪咧!这个理由太奇怪了吧!你想啊,要是没穿胖次的话确实就不会看见,但是——!差点说出口的我突然停了下来。 「不愧是日影,有所成长了呢。要是合理地反论的话,不管怎么样都会说出各种下流的发言。所以这里只能保持沉默,有学到这也是一种战斗方式吗?」 「算我求你了,能回归正题吗……」 「正如你所知道的一样,狐彻的战斗方式很独特。」 真央学姐不知道是接着话题还是切换了话题,就这样又回到了正题。 「绝对不会上对手的战场。要是对手不肯离开自己的战场,就强硬地把自己的战场扩到到对方的地方去,就这样不论是什么对手都赢过来了。」 「这点我很清楚呢。」 见过很多次了。特别是体育祭的时候,作为友方亲眼见证了那个女人的恐怖之处。 「这就是狐彻正如文字所写的一样 无敌 的原因哦。更改战斗的规则,让敌对行为不再是敌对行为。但是我觉得那里有可以攻击的细微破绽。」 「破绽……么?」 「是的,正是因为无敌所以才追求敌人。想来也是一种病呢,而且病原体是自己。你懂的吧,不管什么规则都按自己的方便进行修改的狐彻,唯一,只有追求敌人的那个欲望没法更改。」 我沉默的思考了一会。 好像知道真央学姐说的意思。但是,那要怎么进攻呢? 「对不起呢,说得这么抽象。我是最终也没能成为狐彻的敌人的人啊,所以具体的东西也说不出来呢。」 「不,已经够了。我觉得……已经得到了不少帮助,只请一杯咖啡完全不够呢。」 「是吗?那下次请我吃吃日影亲手做的料理吧。阿骏的继承人,应该有很大进步吧?」 「没,那真的一点都没有长进呢。」 我苦笑着回答道。 结完账,走出店外以后。拉上大衣拉链披上围巾的真央学姐突然说道。 「说起来,还没有告诉你结果呢。」 「……欸?」 「咖啡占卜的结果哦。」 「啊,对哦。」 话说是占卜了什么来着,我正想着呢,真央学姐继续说道。 「日影会赢哦……」 呼吸停止了。 我看着真央学姐的脸,她的脸上完全没有笑容。僵硬的视线贯穿了我身体,看向一直延续着的未来。 「但是,那对与日影来说是好还是坏——要日影自己决定。」 那么再见。真央学姐挥着手穿过巴士站,走上了夕阳下的车站台阶。就算在她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了以后,我还是一直呆站在咖啡店的门口。 远方,传来快速电车发车的广播声。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把薯类从土里拔出来一样移动着双腿,背向车站走上了人行道。 又被摆了一道呢。直到最后才丢下个超级炸弹,却连爆发都不见证就这么离开了。 自己的脚步声在头盖骨里带着奇妙的额黏着感似的回响着。从其缝隙中,真央学姐的话一点一点渗漏出来。述说着知晓未来的魔女的话语。 这个人这么说的话,我估计会赢吧。 但是,什么时候,赢谁,怎么赢呢? * 第二天约好的地方是学园的办公大楼前的散步人行道上。 办公大楼位于学园东北方,是非常前卫的四周都装满了玻璃的六层玻璃楼,里面集中着综合职员室和园长室等各种学园运营设施。由于距离校舍和宿舍都很远,所以平常是跟我们学生完全无缘的地方。 「把你叫道这么远的地方,真不好意思啊。」 阿骏学长发现我以后挥起了手。坐在正午明朗的太阳下照耀下人行道边的凳子上,盘着细长的双腿简直和画卷一样。 「不,说有话要谈的事我嘛。」 我从清扫车上跳下来,向开清扫车的人低头道谢。要徒步走到办公大楼实在太辛苦,所以就和以前一样搭了顺风车了。 「我这也是在时间到来前想找个人聊天呢,正好哦。」 阿骏学长说着催我坐下。 柏崎骏学长,前代学生会书记。和真央学姐一样比我们大两岁,虽然已经从学生会活动引退了,但是现在也时不时回来学生会玩,还好心地教我料理和书记业务。像是会在牙膏广告和洗发液的广告里出现的清爽少年一样,表面上是呢。 「不过,没想到会问我赢狐彻的方法什么的呢。」 阿骏学长清爽地笑着,我稍稍低下了头。 「不能求那么多了……毕竟手上完全没有手牌,所以想尽量多了解会长一些。」 「见过了伊吹来着?她还精神吧?」 「恩,一点没变……话说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就到什么的,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恩。」 听了我的疑问,阿骏学长装帅似的扬起头发,望着远方。 「11月真是好呢。是一年中最喜欢的季节呢。」 「哈?」 真是很少见的爱好呢,我觉得。11月什么的,不论从活动还是气候上来说都是很不显眼的,要是举行12个月的人气投票的话估计会是最低位吧。(校对:11月出生的表示不服!) 「有什么啊,11月。」 「喂喂,你是认真的么?当然是学校说明会啊!」 阿骏学长带着夸张的动作说道,正好办公大楼正面的玄关里出现了大量的人影。 大门打开,陆陆续续走出来的是,穿着大衣或羽绒服的少年少女们。大家都是小学生吧,脸上也是带着稚气,身高也比较低。 「大家注意,接下来就带大家参观园内的设施咯!」 负责带路的年轻女教师虽然这么说着想把大家领到巴士那边去,但是或许是眼里看到的所有景象都很稀奇,孩子们都兴奋的喧哗着。他们身后站着一群打扮得很好的中年女性,大概是跟来的母亲们吧。 「……真是太棒了!」 阿骏学长喘着热气说道。 「那里面七成是十二岁,剩下三成是十三岁哦。真是太可爱了啊,要是没有男孩子和监护人这些多余的东西就最高了啊……」 我无语地望着阿骏学长。原来如此,就是为了这个啊。这个人,是个重度的萝莉控。学校说明会是首先在办公大楼里面最漂亮的讲堂里把所有参观人集合起来再开始的,所以就在这等她们出来么。 「那么日影君,我就开始疯狂拍照了,你就帮忙在那当伪装的别动吧。」阿骏学长掏出数码相机,我于是马上把它按回他的口袋里。 「干什么啊!马上就要上巴士了啊!」 「『干什么啊』是我的台词吧!」 在我拼命维护着学园的名誉时,几台坐满了小学生的巴士安全出发了,从我们的身边经过向中央区划失去。在充满尾气风中阿骏学长抱着头。 「怎么能这样,只来得及印在记忆里了……」 可以的话把那记忆也都消除掉吧。 「这么想看的话,去当小学生的老师每天合法的观察吧。」 说完以后我才想起,为了全日本少女的安全,这个想法还是切掉比较好啊。但是阿骏学长带着无辜的表情说道。 「不用日影君说我也是打算要拿教师证的哦。」 「果然还是不行!放弃吧,那是犯罪哦!」 「只是,能那么顺利去有中学部的女子学校就职还是个难题,还是少人数制的私立学校或者是家庭教师比较……」 「不行!换个方向吧,做机器人去吧,美少女机器人!拿除了人类以外的东西忍一忍啊!机械的话永远不会长大哦!」 阿骏学长微微笑着忧伤地摇了摇头。 「日影君,你什么都不懂呢。樱花就是以为会长风中飘落才美丽。烟花也是因为会消失在夜空中才精彩。少女也是一样哦,正是因为它的光芒只是一瞬之间所以才能打动人心。」 「那就别拍照啊!」我冷静地吐槽到。 「那么,是选举的话题来着?」 因为不能反论就完全无视了!嘛,也行啦,对我来说老谈些萝莉这萝莉那之类的话题也挺困扰的。 「我觉得并不能帮上太多忙呢。」 「不,只要是关于会长的事什么都行。」 阿骏学长换了下盘着的脚思考着。 「国一的狐彻有多可爱,之类的?」 我差点反射性地吐槽了,叹了叹气。也行吧,也就是能听到成为 会长之前的那个人的样子了。 「阿骏学长的话,当然会长入学的时候也都check(译者:检查,用中文还是英文呢……校对:这不是应该纠结的地方吧……)过了吧?」 「不是哦,学校说明会的时候就已经查过了哦,无论是狐彻还是朱鹭子。」 啊,说起来也是,不是刚刚才见证过了么。当然每年都干了一样的事咯。 「干了这么多年,真亏你没被警察抓呢。明明照片也拍了这么多。」 「当然啊,初二对初一各种lovelove(译者:中文翻译成爱爱有点诡异啊……)完全没问题吧?」 啊咧?对哦。阿骏学长只比会长和朱鹭子大一岁啊。 「萝莉爱的履历开始得更早呢?小学低学年的时候就已经最喜欢小学毕业前后的女孩子了喔。」 「欸,那个?」好像有点混乱了。从小学开始就是萝莉控?「那不是,那个理所当然的事吗?或者应该说是喜欢年长才对。」 「被你发现重点了呢,日影君。」 阿骏学长满足地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十岁爱上十二岁也没有问题,十三岁爱上十二岁也没有问题。这样的话就算是十八岁或者三十八岁,爱上十二岁也……」 「很大问题啊!特别是三十八岁!」 「那你说从几岁开始有问题啊?那个数字的根据是?」 「欸,那个,所以说,恩……」 我为什么被这种问题逼成这样啊。 「正好日影君也承认萝莉love是正义了,我们就回到狐彻的话题上来吧。」 fu(哔),没法反驳!而且强行反驳了反而会被错开话题!我后悔地颤抖地握紧拳头点了点头。 「国一的狐彻啊,怎么说呢,已经初显锋芒了呢。」 阿骏学长深切地说着。 「当时还不习得要怎么保存自己释放的魅力的技巧吧,一直闪烁着很难接近呢,让人都不想拍照了哦。」 「哈……」现在都很难接近了的说,以前更难? 「这就是那个时候的照片。」「这不还是拍了吗!」而且还换各种角度拍了这么多张! 不过我的确明白阿骏学长想表达什么了,照片里的十二岁的天王寺狐彻跟现在几乎没有变化,高傲的美感从行文举止中渗透出来。不过所有的偷拍照片都散发出这种氛围,也是说明还不能控制自己的魅力吧。 「那时候,正是狐彻打败自己的父亲,继承了道场的师范的时期呢,所以可能更显得刺眼呢。日影君认识的狐彻不是经常露出点破绽来演出些亲近感是吧?」 「恩,嘛……」 「狐彻也是用四年学习到了呢。」 有需要学习这种东西的中学生……虽然早就知道了。 「所以一开始如果是被狐彻邀请的话,可能就不会接受书记的职位了喔。」 我盯着阿骏学长看着。 「最开始来邀请我的是朱鹭子。」 「啊啊,阿骏学长也是吗?」 「伊吹也说了一样的话?朱鹭子把护城河填满,然后狐彻一口气攻下来,像是这样分工的呢,不管是什么事。」 「朱鹭子学姐也是,果然,事先调查过阿骏学长的事了吗?」 关于是萝莉控的事。 「是调查过呢,不会说我吃了美人计哦?」 不过要是被那时候的朱鹭子攻过来估计一击就陷落了吧,阿骏学长笑道,还拿了一堆十二岁的朱鹭子学姐的照片给我看,头发比现在短些,表情也不想现在这么冰冷,跟阿薰很像,超可爱的说,不过这样下去又要偏题了,我马上把照片整理好,塞了回去。 「你知道狐彻怎么说的吗?『柏崎学长,我想每天吃你的亲手料理』。简直像求婚一样是吧?」 「别说像了,根本就是。」 那个人的话,不用说肯定是刻意的。 「要怎么调查才会知道呢?我不管是料理很拿手,连没有人品尝而感到寂寞的事也……」 阿骏学长有些自嘲似的说着。 「那两个人都不会料理。狐彻某种意义上很谦虚,自己不够的地方很坦率的承认,有必要的话自己摆出来。为了把对方拉进来。」 我把涌上心头的疑问说了出来。 「那个,阿骏学长纯粹是因为料理很拿手所以就被邀请去总务了吗?」 「是的。」阿骏学长爽快地回答道。 「有些意外呢,真的没有关注事务方面的能力吗?」 「关于那点,朱鹭子帮我说了句很不错的话。」 阿骏学长很得意的说道。 「『料理很拿手的人,具备了作为书记所需要的所有能力』来着。」 我表示感叹,不管是不是事实,却很有说服力。 「这就是第二句决定性的话,根本没办法拒绝吧?」 「是……呢……」 「而且两人都是十二岁的美丽萝莉唷。」(校对:『啊啊啊!好想看12岁的朱鹭子啊!』……我知道绝对会有人这么说的☆~) 不用特地加上这点啦,之前的那些含蓄的像是事实的故事全都浪费了。 「恩……那我是为什么当上书记了呢?料理还是很不拿手的说。」 我一说完,阿骏学长耸了耸肩膀。 「很在意吗?没关系哦,日影君没什么好不安的哦。你是其他能力被看上了啦,狐彻没有的能力。」 我歪着头,有那种东西吗?我能办到的事,会长的话感觉小拇指一根就可以完成的说。 「所以,如果狐彻有什么破绽的话,就是那里吧。」 「……欸?」 阿骏学长突然说道很深的话题,我拼命地眨着眼睛。 「你不是就像听这事吗?」 「诶,恩,是啊……」 「狐彻坦诚地难以置信呢,战斗的时候也是。不仅直接冲过来,还不带防御。因为有自己的会更早击中而把对手打倒的自信呢。所以要赢的话也很简单,我们也直接冲过去,在被狐彻击中之前把她打倒就行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笑。 「不是,哪有那么简单……」 「打个比方吧,跟狐彻进行料理胜负的话能赢,是吧?」 我发着呆看着阿骏学长的,阿骏学长向晴朗的寒空笑道。 「当然这只是纸上谈兵,说起来简单呢。实际上,做到这点的人直接还没有。本来自己来挑战狐彻的想法普通人根本就没有啊。我觉得让人不敢挑战才是那孩子最大的武器哦。」 理解了。 至今为止,见证了很多次天王寺狐彻的胜利,不都是她自己挑起来的找都吗? 是的,那个女人的必胜战法是操作战斗的规则本身。那样的话,当然是自己挑起来更压倒性的有利不是吗。 但是。 「我,自己挑起战斗了的说,完全没觉得有利……」 「那也是啊。」阿骏学长笑道。「日影君,你是觉得自己说出宣战布告,但是清楚地说出敌对的还是狐彻吧?」 「啊……」 我失去了言语。 跟阿骏学长说的一样,我虽然有把挑战书拍在了会长面前的感觉,但实际上却什么也没说。与至今为止尸骸累累的败者们一样,一开始是被卷进了会长的战斗里。 赢不了,这样下去就——赢不了? 「不从真真的意义上主动对狐彻挑起战斗的话,是赢不了狐彻的。四年间在她身边看到的感受到的就是这种东西。」 阿骏学长很怀念似的说着。 「还有就是,用平常的自己去战斗吧。」 「……怎么感觉听起来像是流行的应援歌啊。」 「说法显得太廉价了?但是没有别的说法呢。狐彻想要日影君,也就意味着你有狐彻缺乏的东西,日影君自身就是狐彻的弱点哦。直接冲上去的话,应该能戳中什么地方的。」 * 走在会到宿舍的路上,一边不断回想着真央学姐和骏学长的话。 『日影会赢哦。』 『要日影自己决定呢。』 『也就意味着你有狐彻缺乏的东西。』 『直接冲上去的话,应该能戳中什么地方的。』 这两人都太抬举我了吧,到底在期待什么啊。 但是我得到了很多收获。听了两人的话,觉得已经很接近天王寺狐彻这个人了。然而,却还没有想到具体的作战。 收集情报也到极限了吧。还剩下的,了解我不知道的天王寺狐彻的人只有朱鹭子学姐了吧。 不对——我忘了,还有一个人。 一边走着一边掏出手机,打给会计室。 「……啊,桐香?是我。现在有时间吗?选举的事有点话要……啊,恩,是吗?对不起,我马上带点饵食过去。」 学生会室里没有别人,肚子饿了的兔子在会计室前徘徊着想进去。但是电线类的机器居多的会计室是不能让兔子进去的,这种情况下桐香也动不了。所以在我把饵食拿过去之前,胶着状态持续进行下去。 「跟阿骏——还有真央都谈过了么?」 桐香对我的报告瞪大了眼睛,沙发边兔子一心一意地吃着盘子里的饵食。 「恩,想着之前就知道会长的人的意见一定会有用的。」 「想到什么了吗?」 「恩……」 我想不出好的回复,往已经空了的盘子里添着饵食,等不及了的兔子用鼻子蹭着我的手。 「听到了很多很感兴趣的事。不过是不是能在选举上排上用场,还完全不知道。」 「果然……」 果然,吗。虽然说法很冷淡,但是就算被责怪也没有办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每一天都不能浪费。 「所以也想听听桐香的想法。」 「……我的?」 「桐香也很了解会长吧?从小学开始就一直一起不是吗?那个人,小学的时候是不是当过儿童会长之类的啊……」 「狐彻的小学时代是纯粹的武道,因为必须要赢父亲。」 「啊,是么。一直都待在家里的道场里?」 桐香摇了摇头。 「好像在其他的道场里换来换去,空手道啊柔道之类的很多种。要是只呆在自己家的道场里,结果还是没法突破天王寺流的局限,她这么说的。」 我叹了口气。说起来那个人,曾经还被学校的柔术社请去教学了来着。自学的混种格斗家么?还是从小学就朝着这个方向自己锻炼着什么的。 「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说出学生会啊政治之类的我也不知道,朱鹭子更清楚一些。我对狐彻的了解的部分,朱鹭子比我更清楚。」 也是呢,那两人是指腹为婚的关系(虽然两人都是女的)嘛。 「但是,桐香也是一起在学生会干了三年了吧。从会计或者侦探的视角上来说,有没有注意到什么?会长的,弱点之类的……」 桐香抱起吃得肚子圆圆的兔子,沉默着思考了一会。 「……狐彻没有正面挑起过战斗,所以要是被摆了一道肯定会慌得不好行动呢」 「啊,果然是这样么……」 「果然?」 「阿骏学长说了一样的话。」 桐香露出尴尬的表情。又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 「还有,有像孩子一样的地方。决一胜负的时候虽然会不择手段,但是没有敌手又会觉得寂寞,所以不会采取会让敌人在开战前消失的方法。」 「啊……果然是这样么……」 「果,果然?」 「真央学姐说了一样的话。」 桐香鼓起了脸。 「你看,我知道得东西,其他人都知道。」 「没,没这回事。」我拼命地安慰着。「对了,桐香是为什么当上了会计呢?」 桐香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然后马上把头瞥向一边。 「……被狐彻说了『你来吧』。」 「啊,是,是么?意外呢。桐香喜欢钱嘛,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想干呢。」 「我是……为了躲开爸爸才进了白树台而已啦。不去上课,对学生会什么的也完全没有兴趣。」 「是,是么,也是呢」…… 我的视线落在玻璃桌上。 到现在还是很难提及的话题。桐香是为了躲开父亲偏激的(?)爱情才来到了这个学园。虽然被我们击退了一次,但是桐香心里关于父亲的事还没有整理好吧。 「那侦探呢?那也是会长让你干的?」 本来只是想玩笑似的换个话题,结果桐香的脸色更阴暗了。膝盖上的兔子也担心的抬头看着她。怎么了吗?这也是不该问的话题吗? 想起来,从来没有感到疑问。 学生会侦探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呢? 桐香的意志?还是会长的要求?这个不可思议的工作的契机是?还有开始收钱的理由又是什么呢。以前桐香说过,喜欢钱,想自己赚钱,如果真只是这个理由的话,就没法说明现在这个沉重的沉默了。觉得应该还有什么更切实的理由存在着。 但是,看着桐香冰冷僵硬的表情,就没能再问下去。 兔子毫不在意地打破了沉默。爬上桐香的肩膀,用鼻子蹭着她的耳朵。桐香露出很惊讶的表情,两手抓住了兔子。 「朱鹭子的话——」 小声地说道。 「朱鹭子的话,应该是最了解狐彻的。」 「……啊,恩。」 「虽然还没有找到副会长候补,但是现在只能寻求朱鹭子的帮助。光我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的。完全赶不上狐彻。」 其实我也一样,单独一个人是赢不了会长的。所以我拿出电话打给朱鹭子学姐。听着通话音,一边瞟着桐香,想到。 为什么她看上去这么无依无靠呢? 抱着兔子蜷缩在沙发上的她,看上去完全不像发起挑战的挑战者,更像是为了不被晚风吹走而拼命抱着树枝的最后的枯叶一样。 第三章 神林朱鹭子阵营第一次会议在周二的放学后举行。 「最后还是同意协助的话一开始就直说啊……」 朱鹭子学姐无语地叹息道。 「不是协助朱鹭子,是朱鹭子来协助我啦!」 坐在床上的桐香嘟着嘴说道。 「结果看上去只是自己固执了而已呢,不好意思。」 我坐在朱鹭子学姐旁边的椅子上低头道歉。本来是想找到理想的副会长人选以后再和朱鹭子学姐结成共同战线的,但是走到死胡同了,没办法只能空手而来。 「嘛,这倒是没关系。」朱鹭子学姐略微仰视地看着我。「可是为什么要在牧村君的房间里谈啊?」 是的,为什么要跑到我的宿舍里集合啊。就算是校规默认了,但是男生宿舍里女生不停地出入没问题么。各种意义上。 「那是因为……」提议人桐香移开视线说道。「在学生会室附近的话,可能会被狐彻听到啊。」 「在这也会被薰听到啊!」 朱鹭子手指的那边,是穿着围裙站在宿舍门口的阿薰。 「我不会把情报泄露给狐彻姐姐唷?」 阿薰笑着说道,然后把用托盘搬来的茶分给大家。 「谁知道呢……」朱鹭子学姐盯着自己的弟弟。 「有意见的话集合前说就出来啊。」 桐香噘着嘴。 「那、那是,因为……」 阿薰看着慌张的朱鹭子学姐和一脸不满的桐香说: 「两个人都只是找借口想来前辈的房间而已呢。」 「薰!」「瞎说什么呢!」 同时被两人盯上,阿薰迅速地逃了出去。 「那么,电灯泡就先退散咯。」 关上门,脚步声慢慢远去。原本起身了的朱鹭子学姐,瞟了我一样咳嗽两声重新做回椅子上。 「那孩子,真是的……」 「我,我不是那意思啊!朱鹭子是不是我不知道,总之我不是那意思啦!日影的房间什么的,我不找理由也经常来啊!日影也在嘛!啊,那个,刚刚那个日影不是人型的那个……」桐香把兔子放在膝盖上拼命的辩明什么,不过说实话完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那个……该进入正题了的说,行么?」 我小声地说着,桐香同意着安静下来。 「是我的副会长候补的事,对吧?」 朱鹭子学姐又咳嗽道。 「我也找过了,不过能和竹内同学抗衡的人不本来就不多呢。」朱鹭子学姐支着脸颊叹息道。「在各自专长里有望的人才确实不少,但是比起综合实力,那种程度……也算是奇迹了呢。」 我眨着眼睛,重新看着朱鹭子学姐的脸。真是意外呢。 「朱鹭子学姐,有这么承认美园学姐的能力么?」 「当然啊!她应该是这个学园里第二适合副会长一职的人唷。」 「欸?……那,第一是?」 「我啊。」 朱鹭子学姐指着自己。 「……哈?」 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朱鹭子学姐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道。 「那,那眼神什么意思啊……我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那个啦,但是这是事实嘛……」 「嘛……确实是呢。当了会长三年的搭档的说。」 要是有两个神林朱鹭子说不定能赢呢。虽然这不现实,但是作为出发点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吧。 「这样的话,让朱鹭子当副会长,然后去找会长候补的话……」 桐香想着说道。原来如此,这想法可能不错呢。但是朱鹭子学姐一口否定道。 「那样是绝对赢不了的,能有和狐彻对抗的冲击力的人选除了我以外还有吗?」 「哈,哈……」真是直截了当的说法啊,总感觉自己心里朱鹭子学姐的印象在慢慢变化着。 「我,我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那个啦,但是是事实嘛。」 「也,也是呢……」 要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说出要跟那个会长对着干吧,我反省着。反而应该觉得可靠吧。 「……那么,诶多,对于候补来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首先,是脸吧。」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摆出了奇怪的表情,有点没自信。 「我也觉得自己这么说有点那个啦,但是是事实嘛。」 朱鹭子学姐满脸通红地说道。 「知,知道了啦。」 虽然知道,但是朱鹭子学姐的印象更加崩坏了。 「在选举里外表最重要可是常识唷,还有研究结果证明过呢。」 「真是直接呢……」 确实是能够理解的说法。回想起历届美国总统的脸,都是些看上去很受美国人欢迎的nice guy。果然比起理性还是印象更重要吧。那么,这么说的话…… 「那么,桐香的话怎么样?」 「诶?」 桐香吃惊地看着我,朱鹭子学姐也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圣桥学妹?当副会长?」 「是啊。要能与朱鹭子学姐还有美园学姐相配媲美的可爱的人的话,只能想到桐香——」 「什,我,我,可爱……」桐香断断续续地念到。 「嗯?」 「可,可爱什么的,你,你在说什么啊!」 「桐香很可爱的吧,参加选举的话我觉得一定很有人气哦喔。」 我正直地说道,桐香躲到了被子里。 「桐香,怎么啦?」 好像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来着。想着慢慢接近床边,正准备掀开被子的时候,她背对着这边叫道。 「没什么啦!笨蛋!」 我挠着头,看向朱鹭子学姐。 「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了吗?」 朱鹭子学姐带着困惑的表情,微微红着脸说道。 「牧村君,你也真是能毫不自觉地说出这种话呢……」 「诶?不,那是事实啊,桐香的话跟朱鹭子学姐差不多一样可爱,选举组队的话肯定——」 「不,不是那个意思啦!」 视线被移开了。虽然语气是在生气,但是嘴角却像是在笑着。这两人是怎么了啊。 「诶多……」 我困惑地站在房间的正中间,桐香从被子里探出头来。 「话说,我是想当会计的!才不去当副会长呢!」 「呃,是么……」 忘记了,说起来桐香参加学生会的动机也只是因为想运作那八亿元的预算来着。 「那么,至少准备个声援演讲怎么样?桐香也是有名人嘛,还是现职的会计,也很有发言权的吧。」 在投票日那天,在全校学生集结的运动场里会有一个演说会,大致趋势将会在那里决定。各阵营的发言时间,不管谁在台上干什么都行,不仅是正副会长,传说援助人拿着话筒的景象也很多。 但是桐香还是蜷缩在被子里摇着头。 「才不要在一群人面前说话什么的!」 「不是说了要帮忙的吗……」 「是,是说过啦!」 说完她又钻回了被子里,之露出了被压扁的白色和黑色的蝴蝶结。 「牧村君,别勉强她了。」朱鹭子学姐制止道。 「对不起。」 我坐回椅子上。 不习惯人多,连课都没去上的桐香,要在八千人的注目下演讲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吧。 「那么,话说回来,对候补来说重要的事还有什么?」 朱鹭子学姐盘着手看向天花板。 「还有……没法具体说明呢……氛围之类的?」 「氛围么,嗯……」 「对不起,我也只是在选举战里辅助过狐彻而已。」 我苦笑道。 「怎么选副会长,真想去找会长问问呢。」 「不是开玩笑,真的这么想呢。为什么选了竹内同学呢?而且还真是很适合副会长的人选。」 「说起来,美园学姐也这么说过呢,说不知道为什么选了自己。」 「真是的,狐彻在想些什么从以前开始就完全摸不着头脑。圣桥学妹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露出来的蝴蝶结横着摇动着,我和朱鹭子学姐一起叹着气。没时间了,不能再这样找不到方向原地踏步了。 「把之前朱鹭子学姐的话综合起来的话,有点希望的人只能想到一个呢。」 「是呢,我现在也只能想到一个人。」 我们没声没气地一起说道。 「郁乃呢。」 「郁乃学姐吧。」 连之后的叹息声都同步着。虽然意见一致了,但是我和朱鹭子学姐还是都消沉着。 「已经被那么明明白白地拒绝了一次了,要怎么说服啊……」 「我直接去交涉的话稍微会有点变化吧,但是郁乃也是捉摸不透的人啊,而且……」 两人都知道,不只是能不能说服这一个问题。就算郁乃学姐同意当副会长候补也—— 「完全没有能赢的印象呢」 「我也是。」 朱鹭子学姐看着窗外泛黄的树叶。 「我出马的传言已经传遍学校了,搭档可能是郁乃的预想也有了吧。」 我点点头,用手机连上校内新闻网站,这个季节全是学生会选举的话题。预想一下神林朱鹭子会找谁来当副会长吧,这条也有,仔细看看,果然大本命是阿薰。作为园执实行委员长把文化祭引向大成功的功臣,而且还是朱鹭子学姐的亲弟弟,也是理所当然的预想吧。还有与之对抗的就是白树台三强之一的郁乃学姐。与敌人的敌人联手,也是大家都能想到的方案。 『神林薰虽然在实绩·知名度·气势上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国一的经验不足以及看上去像是血缘关系而选的,这两点算是缺点吧。而且还有神林薰跟天王寺会长约好了总务宣传的椅子的传闻,如果是事实的话应该不会站在对立阵营那边吧。综上所述,与久米田郁乃组队的可能性略高。』 ……记者这样写道。 预想到的事也就意味着谁都不会感到惊讶。看到候补的名单后,学生们都会这么想吧。 啊啊,果然是这两人一组吗。嘛,也只能如此呢。 如果让他们抱有这种想法了,就赢不了了。一定要让学生们感觉到『说不定』这样的可能性。 「只能和郁乃组队,然后缺乏的冲击力用声援演说来补充才行么……」 朱鹭子学姐看着天上念道。 「中央议会之类的地方没有更有望的人才吗?」 如果有的话朱鹭子学姐应该早就提起过了吧,但是我还是问道。 「没有哦,那里可不是干什么显眼的工作的机关。」朱鹭子学姐说道。「本来就只是个过渡性的组织嘛,要说当然也是当然吧。」 「啊啊,说起来也是呢。」 为了将学生总会的决议权转让给学生会长而设置的阶段性组织,以前听会长这么说过来着。 这时,突然响起一个沉闷的声音。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的我夸张的环视着房间里,然后发现是被子从床上掉下来了,在地上隆起的被团慢慢憋了下去。桐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了,睁大了眼睛看着朱鹭子学姐。 「圣桥学妹,怎么了?」 桐香把两脚从床垫上放了下来。 「朱鹭子,以前听说设立中央议会是你的主意,那是真的吗?」 突然而来的提问,朱鹭子学姐惊异地点了点头。 「欸,是真的啊。」 「那是什么时候对狐彻说的呢?」 「……去年的学生总会之前吧,也就是说——五月初左右吧,怎么了?」 桐香把脸的下半部分埋在腕章里沉思着。 「狐彻在入学之后的四月份时就已经在邀请美园了。」 心中一阵嘈杂,朱鹭子学姐的脸上也露出阴影。为什么呢,桐香到底是在意着什么? 「不仅是邀请了哦,还说着『当我的第一夫人吧』呢。也就是说,那时候就已经打算要让她当副会长了。」 朱鹭子学姐屏住了呼吸,不是很清楚情况的我抱着不明的不安看着两人。 「四月?四月就已经跟竹内同学谈了吗?那是真的吗?」 朱鹭子学姐抬出身子问道,桐香抱着膝盖点了点头。 「美园曾经这么说过。」 「也就是说……」 说完这句,朱鹭子学姐就沉默了。我困惑地看着桐香。 「那个,也就是说……怎么回事?」 「狐彻为了把朱鹭子设为中央议会的议长而把她移出总务执行部是去年选举之后的事。」 「嗯、嗯,这我也知道啊。」 「但是,邀请美园是四月,也就是说在中央议会的事还没有提出来的时候,狐彻已经在寻找朱鹭子后任了。」 我终于明白了。 中央议会的设立与副会长更迭的因果关系崩坏了。会长不是为了填补转离职去当中央议会议长的朱鹭子学姐的坑才把美园学姐拉了进来。而是与议会无关,直接考虑了要更换副会长的事。 「更应该说是……为了让竹内同学当副会长,而把我移开了也说不定呢。」 之后,顺便把朱鹭子学姐放到了新生的议长的席位上。 「……虽然可能是这样,但是,是那个会长哦。」 还不是很理解朱鹭子学姐为什么如此动摇的我,慎重的整理着思绪。 「朱鹭子学姐不是很早之前就有想过站在敌方跟会长对抗一下吗?那样的话四月就开始找新副会长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吧。」 「虽然……是这样,但是……」 朱鹭子学姐的眼里闪烁着泪光。 「对不起。」 桐香紧紧抱住双膝说道。 「明明跟这次的选举完全无关……我真是派不上用场呢。」 我和朱鹭子学姐也只能沉默了,确实这次桐香什么忙都没帮上。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是什么用都没有啊。 「想赢狐彻什么的,光嘴上这么说……作战什么的完全没有想法,还老在意这些无聊的事。」 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我只能摇了摇头,然而桐香都没有看向这边。连就在眼前的兔子也没看到似的。 桐香从床上站起来,身上的兔子转身落在地上。她就这样像房门走去。 「圣桥学妹……?」 朱鹭子学姐用动摇的声音叫住她。 「对不起……果然,我还是帮不上忙。」 停下脚步的桐香小声的说道。 「因为一时固执,就跟着日影说出要跟狐彻对抗,但是……却什么也做不到。我果然,不是那种战斗的人。」 桐香把手放到喉咙处。两个连在一起的腕章不停地转动着,『侦探』和『会计』的文字交互着从她灰色的头发间显现出来。很多次,很多次。 找出秘密,和运作金钱。这就是桐香能办到的一切,因此没法当成战斗力。是在这么说吗?真的是这样吗? 找不到能说出来的话,我也是一样没有战斗的自信。 「……那么,副会长的候补决定好么吗?」 阿薰拿熨斗熨着我的t恤说道。 「没有,中途就变得不是那种气氛了。」 那之后桐香和朱鹭子学姐都带着烦恼的表情回去了,话题也基本没有进展。不,也算是,有再说服一次郁乃学姐,然后冲击力不足的部分用声援演讲来补充的方案来着? 光是援助也能有一定效果的有……总务obog[注:old boyold girl,字面上理解就是老男孩老女孩,实际上是指社团的前辈或毕业生。]的真央学姐还有阿骏学长,或者演剧部的明星月岛沙树学姐之类的吧。 不管是谁感觉都不能确保得胜呢。 就算是成功吧有名人叫到了台上,学生们也会这么想,是因为赢不了天王寺狐彻所以拼搏加油着呢。 要是让他们觉得赢不了,就肯定赢不了了。选举就是这种东西。有权人不喜欢让自己的一票显得很没用,所以只会投给看上去有胜机的候选人。就算把阿薰拉出来也差不多吧。姐弟候补确实很有话题性,但是两人的支持层很容易重复,所以得票数应该不会有太大增长。 但是,还是觉得再确认一下。 「阿薰,果然……还是不打算当朱鹭子学姐的副会长候补吗?」 阿薰放下手里的熨斗露出困扰的笑容。 「要是姐姐和前辈不论怎样都想要找我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呢。」 听到这么温柔的话,就浮出干脆在这一口气强硬的说服他算了的想法。 「但是,姐姐有说过我的名字吗?」 「呃……说起来……」 「是吧,姐姐也是知道的,找我也是没戏的。跟狐彻姐姐对抗什么的根本没法想象。我从小就看着狐彻姐的各种厉害的地方呢,在道场把成年人打出场之类的。」 已经被印上赢不了的标签了吗。但是,那种东西—— 「前辈,真是很厉害呢。我还是完全不行不论是作为狐彻姐的友方或者敌人。」 「我也差不多啊。」 在下铺爬着滚来滚去,下巴蹭着枕头。兔子爬着跳到我头上,但是没有气力把它赶开。 「厉害的是朱鹭子学姐啦,对会长的事比谁都清楚,而且明明很清楚现在的战力差距,却还是那样自信满满。」 「因为朱鹭子姐姐最喜欢狐彻姐姐了啊。」 阿薰折着t恤露出温柔的笑容。 「不是想要战胜或者打倒之类的,而是想成为狐彻姐姐那样啦,所以才以学生会长为目标。当选以后,肯定也会和现在一样运营学生会哦。」 「啊啊……」 好像知道阿薰是什么意思了,政策的话题一句都没说过。说起来桐香也是一样,只是说不管是谁当选,学生会接下来也会越来越好。 想象一下新的学生会。 假设朱鹭子学姐当选了。总务执行部的成员会怎样?能够处理白树台的八亿元的预算的会计除了桐香以外根本不存在。还有学生会宣传也是,在文化祭执行部积累了各种实绩,而且干劲充足的阿薰最能胜任吧。书记还能选上我吗倒是没什么自信,不过天王寺狐彻创造出的东西,真的就会原样继承下来。 因为不是为了想要改变什么而去挑战的。 结果让我们行动起来的,是憧憬。想要追上天王寺狐彻这一处于压倒性的高处的星星,去看着同样的景色。只有这个想法是大家共有的。朱鹭子学姐也是,桐香也是,我也是,还有—— 突然,思考的深处奇妙的龟裂里,冒出来那个想法。 一开始连那是自己想出来的都不敢相信。因为实在是太突进了,而且还很怪异了。总感觉是不是很久以前被别人灌倒脑子里的东西在一些契机下就这么浮现出来了而已吧。 但是,在这诡异的唾液还在舌头下面徘徊的时候,这个感觉融合进了身体里。 肯定不是我以外的他人。 能产生这么可怕的想法的人,只能是我。 阿薰带着奇怪的表情像是说了些什么,但是都没有传到我的耳朵里。我用手指攥住因为兴奋而颤抖的下唇,开始反思那个想法。 说得通。效果也能算出来。更重要的是,打出这种手段的惊愕性和只有这个办法的说服力同时存在着。 真的可以办到这种事吗?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阿骏学长的话。 ——『用平常的自己去战斗吧』。 走出了宿舍。十一月的晚风吹着我的头发,想要确认这个热量是不是真实的。太阳早已落山,紫色的天空被树枝的影子切开着。寒冷贴在我的肌肤上不放,鼓动不停地敲打着骨头的内侧。像是在说放我出来一样。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数着通话音的期间,感觉周围的黑暗渐渐变深。随着通话音调整着呼吸,冷静下来。 『……牧村君?』 朱鹭子学姐接电话了。 「那,那个……」 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调整一下呼吸,继续道。 「突然想到个想法……赢会长的方法……」 看不到脸太好了,我说着想道。估计会无语到直接转身走开吧。 『……真是的,亏你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呢。』 听筒那边传来朱鹭子学姐的叹息声。 「对不起,那个……」 『……不是啦,傻瓜。我在夸你呢』 听着朱鹭子学姐的话,我咽了口口水。喉咙干渴的,感觉只能喘出干燥的气息。让人等到窒息的——然而其实只是一次呼吸间的时间吧——寂静之后,朱鹭子学姐说道。 『我知道了,就交给你吧。』 马上给桐香打了电话。 『……怎么?』 听筒那边传来不安的颤抖着的声音。她现在也还是在会计室里抱着膝盖照射着昏暗的显示器那不健康的光吧。 「关于选举的事,有事想找你帮忙。」 没有回答。微微听到点摩擦的声音,是点头了吧?或者是更蜷缩起来了呢?我不等桐香的回应,直接把刚才对朱鹭子学姐说的话直接复述给了她,但是还是没有反应。 「所以想找学生会侦探提出委托。」 这次,虽然是几乎听不到的细小声音,但是她回答道「是吗」。我抑制着兴奋的声调继续说道。 「桐香不是说过很在意吗?会长为什么选了美园学姐来当副会长。」 『……那又怎样?』 「那个理由,希望你能仔细调查一下。」 『为什么?』 「那是因为,那个……虽然真的没什么时间……想要抢在会长前面破坏掉啊,你懂的吧?」 又是一阵沉默飘进我的耳朵,寒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让人更加感到寒意。我靠着宿舍的红色砖墙,感受着那粗糙的寒冷感受一边等着桐香的回应。 『日影是,想要给我……』 「欸?什么?」 『没什么。』 桐香的声音像是会会混在远处的电车声中消失了一样。 『我知道了。事先付款一千五百元,事后付款一千八百元——』 「嗯,马上付钱。」 『——但是,我是,我也是朱鹭子阵营的一员,所以……』 桐香用拼命纠缠着似的口气说道。 「啊,嗯,然后呢?」 『所以,免费干!』 桐香切断了通话。谢谢,不知道我的语言有传过去吗。话说刚刚她是想说什么啊。 算了,想这想那也没有什么用。估计桐 香的调查结果赶不上。因为只有两天了。但是就算这样——还是得干。 * 下课的铃声在远处响起。由于被重重的树叶遮挡着,那个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黑白电影的背景音一样。早早离开教室的我,已经在这里等了15分钟左右了。中央校舍后面的森林里,出现的一片草坪。因为阳光照射不太好,所以白天也已经感到寒冷。 昨天基本没有睡着。就算想在杯子里冷静下来,不安却从眼皮后面的黑暗中渗透出来。要怎样说服呢,不仅是在思考这些。还担心至今为止的关系是不是会被破坏掉。 不——已经晚了吧。 拿出手机,读着自己昨晚写出来的邮件。关于学生会选举的事有话想说,放学后请来中央校舍的后面一趟…… 发出去的那一瞬间,我们之间那平和的温暖的关系就已经燃尽了吧。剩下的只有那里该用什么来填补了。 背后响起枯叶被踩中的声音。 「……日影学弟?」 我回过头。 美园学姐站在树叶中穿透而来的阳光下。制服上的深红色温柔地燃烧着,白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像是透明的一般。我在这耀眼的光芒下咪上了眼睛,我一时间说不出话。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美园学姐说着走了过来。 「……不,我只是早来了一些而已。」 我不敢直视学姐那不安的脸,只能看着地上的落叶。 「有什么话要说?关于选举的事?」 「我有事想拜托学姐。」 我的语言,混在黄沙中落在散乱的黄色落叶之中。好不容易抬起头来,看见美园学姐带着充满困惑的蓝色眼睛呆站在那里。 「这次的选举,能作为副会长出马吗?」 眨着眼睛,两次,三次。 「选举……吗?嗯,不用日影学弟拜托我也打算出马的啊。」 「不,不是那么回事。」 像是揭开伤口一样我继续说道。 「我是说请和朱鹭子学姐组队参加选举。」 学姐睁大了眼睛,僵直了一会儿。嘴唇像是说着几次不成语言的话语。终于说出来的话,却因为困惑而扭曲着。 「……那是……怎么……回事?」 「这么突然很对不起……就是说,能跟离开会长与我们结盟吗?」 蓝色的眼睛里浸透着的东西变得浑浊了。 「赢会长的方法,只能想到这一个了。会长最大的武器是美园学姐,所以我们把你夺过来的话就有逆转的希望了。」 「等会,等一下,日影学弟!」 踩碎着干燥的树叶,学姐走到了我的眼前。 「要我,背叛狐彻吗?」 「我没说要背叛,因为学姐本来就不是会长那一边的不是吗?」 学姐很不可解的沉默了。 「还没有交出候选申请,而且也还没被会长邀请吧?」 「那是……但是……」 我继续追击者吞吞吐吐的学姐。 「而且,就算被会长拜托继续当副会长,学姐应该也会犹豫的。」 「……诶……?」 「因为,学姐不是说过吗?」 我的手指,找到学姐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向着那里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被选上了,不是吗?」 学姐屏住了呼吸。 「我也不知道这中间的理由。但是,消除不安的方法我知道。」 我双手放在学姐的肩上,指尖注入力量。慎重地,但是让自己也会感到疼痛地用力的抓住学姐的肩膀。 「只要和朱鹭子学姐组队,赢得选举就好。」 「为……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因为简单的说美园学姐的不安是,自己是不是不配当会长的搭档这点吗?」 我把脸凑了过去,连学姐咽口水的声音都听得见。 「这点感到不安才奇怪呢,因为实际上会长选了学姐来当副会长了啊。」 学姐的嘴唇颤抖着,想要回应些什么。我像是压制着那语言的出端一样说道。 「但是,还是觉得不安是吧?因为不知道理由,因为不管会长说什么都不能相信。这样的话,只有一种方法。」 用力抓住制服上臂处,把学姐的身体强硬地拉过来。 「战胜会长来证明吧,自己能和会长并肩。」 学姐表情扭曲着,呻吟着,扭动着身子。 「……啊,对不起。」 我慌张地松开双手,后退了半步。 计划是不给任何还击的机会,用气势让她没法拒绝。但是,说着说着计划什么的都不见了,我真的热过头了。发怒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突然冷静一下,才发现自己对学姐做出了很过分的事。 「……那个,学姐,那个……」 不对,还没到道歉的时候,我对自己说着。不能把前辈就这么放走了,不管怎样要抓住她。 「虽然说了不少东西,但是我真的——」 学姐突然抓住我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前。我吓得想要向后跳躲开,但是学姐不肯放手。 「怎,怎么了?」 手上柔软的触感让我的声调高了八度。 「能感受到我兴奋的心跳吗?」 学姐微笑着说道,脸颊兴奋地染成了粉桃色。 「欸,嗯,嘛……」 我把脸转向一边。 「日影学弟虚张声势的时候,我从旁边见过不少次,但是对我使用这还是第一次呢,是的,有点……感动了呢……」 「其实也不是……也说不上不是虚张声势啦……」 变成连自己也搞不清楚的借口了,美园学姐的笑容也变得越来越恶作剧。 「知道啦。日影学弟的虚张声势最厉害的时候,就是有一半说的是实话的时候。」 「那个,我不是想欺骗学姐,只是真的……」 「这我也知道啦,但是——」 学姐在这里停顿了一下,转向后面的树林。 「——朱鹭子同学觉得怎么样?」 我睁大了眼睛,发现了吗? 学姐的视线前面,粗大的树干的阴影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长长的黑发顺着树枝间穿梭的风儿飘动着。是朱鹭子学姐。 美园学姐退后一步,看着我和朱鹭子学姐的脸,说道。 「实际上在选举上战斗的是朱鹭子同学吧,日影学弟这个勉强的作战,没想过要阻止吗?」 朱鹭子学姐尴尬地移走了视线。 「……没想过哦,因为只有这个办法了。」 「是吗。」学姐苦笑道。「现职的副会长背叛的话,狐彻的评价也会下降呢。的确,是十分有效的作战哦。不愧是日影学弟呢。」 我已经没话可以回答了,向朱鹭子学姐投去求助的眼神。她像是很难出口似的说道。 「当然,也有那方面的考虑。但是不仅是那样啊。」 美园学姐歪着头。 「如果我赢了的话,就得背负着学生会。那时候,能胜任副会长的人也之后竹内桑了」 终于,朱鹭子学姐直接看向了美园学姐的眼睛。这次轮到学姐退缩着逃离了视线。 「……没有……那回事。我没干过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朱鹭子桑的替代品而已」 朱鹭子学姐眼里明显带上了怒气。走向美园学姐,像是要咬上去一样说道。 「我的代替品什么的可不是一般人都能胜任的啊。竹内桑,你只是用作为一个代替品的心情去 担任副会长的吗?如果是的话,你完全没做好啊」 学姐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用手捂着嘴,像是念着什么,却完全听不见。 但是朱鹭子学姐的表情慢慢染上了温柔的阳光。 「因为,竹内桑,干的都是我干不了的事啊。你的替代品根本就没人能办到呢」 回应着朱鹭子学姐眼神的美园学姐眼里含着泪光,蓝色的眼睛像是要融化了一样。 「所以,只能请求你了。拜托」 美园学姐低下了头。透明的睫毛上带着闪耀的泪光。这个人为什么连哭都哭得这么美呢,我却想着这种不合时宜的事。 「这句话,真想听狐彻这么说啊……」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完全没有修饰没有演技的美园学姐的语言。如果是对我说的,我估计没法全部接受下来吧。但是朱鹭子学姐不一样。带着优雅的充满力量的微笑,回答道。 「让她说出来就好。选举的时候把她打得灰头土脑的,让她后悔应该更重视你就好」 美园学姐抬起头。表情渐渐转晴。用手弹开眼角的泪珠笑了。 「朱鹭子桑,说这种话的时候,真的很像狐彻呢」 「是吗」朱鹭子学姐尴尬地转向一边。美园学姐轻轻地触碰着她的手臂。 「所以……学生会长的臂章,一定也很合适呢」 两人的视线,在嘴唇附近相交。 然后同时举起了右手,握在了一起。 这时我感受到的,果然还是像烙印一样的憧憬。我也想站在那光辉之中,的感情。结果我还是,用没法战胜作为理由,现在也躲在这潮湿阴暗的角落里。真的这样就好吗。 两人几乎同时转向我这边。我看着那耀眼的光芒不禁低下了眼睛。 想着,终于这样就可以开始战斗了。 但是——到底是谁的战斗呢? * 第二天,学园新闻各纸总动员散布着号外。标题如下。 神林·竹内 最强组合! 正妻和情人难以置信的勾结,女王陛下也退缩了? 从宿舍走向校舍的路上,读着地上建起的号外的我,苦笑着看着他们那想象丰富的表现方式。虽然哪边算哪边还有商量的余地,但是从握着手的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的照片(好像是刚交出立候补申请就被埋伏在那里的记者拍到了)看来,果然朱鹭子学姐是正妻才是世间的一致认识啊。朱鹭子学姐带着「看我好好教训你(译者:某美少女动画里翻译成代表月亮消灭你来着)」的凛然眼神,而美园学姐却浮现着「稍微让你吃吃苦头吧」类似的羞涩笑容。 安静地亢奋——感觉到像是这样的矛盾着的感情从心脏涌出来。周围学生看着号外聊着天的声音像是在对我心中的火焰吹气一样,让它越烧越旺。 「看了这个没?」「是真的吗?」 「副会长她……」「不是吧?」 「怎么回事?」「好厉害啊,这个」 「说不定——」 我把号外折起插进口袋里,快步走出通向校舍的路。预备铃想起,大群学生的制服装从我身边追过。 * 放学后马上来到了监察室。 「啊呀,这次真是吓到了呐」 郁乃学姐一看到我的脸就站起来说道。 「朱鹭酱和美园酱居然联手什么的」 她的手下,桌子上铺着那张号外。 「我自己也有些惊讶呢,本来觉得没可能的呢……」 「好意思说呢。怎么说服美园酱的?干了什么下流的事,把她的身心都变成奴隶了么,叫警察了啊!」 「该抓的是你!」 「喵哈哈」 郁乃学姐像是跳舞一样绕过桌子,跑到我的身边拍着我的肩膀。 「开玩笑啦。但是,日影君说服了的是事实吧?」 「恩,嘛……」 确实提出提案地是我。但是说服的基本是朱鹭子一个人吧。没有任何重量的我的语言什么的,只是从美园学姐的笑容表面流下而已。这也很不甘心。 「那么,说实话,用了是么招数啊?美园酱,别看那样,可是最喜欢狐彻酱了哦,没想到会站到敌对那边啊」 「是……是吧。一般都会这么想吧」 看看日常的美园学姐的话,懂的人就看得明白。学姐虽然嘴上经常说些很严格的话,但是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更尊敬,信赖着会长。 「但是,朱鹭子学姐也是一样吧」 郁乃学姐睁开了眼睛。 「……啊……说起来,也是呢。朱鹭酱也是狐彻love过头得让人都看不下去了」 「所以,朱鹭子学姐想着的事——还是副会长的时候的事,离开总务以后的事,正直地去跟美元学姐对话的话,是不是会发生什么呢」 当然,肯定不只是和朱鹭子学姐产生共鸣了吧。那只是个契机。美园学姐只是注意到了,自己心里存在着的,战意。 「哈啊」 郁乃学姐非常夸张地感叹道。 「真不愧是学生会的欺诈师啊」这根欺诈无关吧。「就算是相当了,一般也不会去执行的呢」 「因为干些一般的也赢不了会长的啊」 稍微装帅地说道。郁乃学姐小声的笑着,用手指戳着我的肩膀。 「简单来说,就是她们都很想呢。朱鹭酱也是,美园酱也是,……还有日影君也是呢」 我也是,吗。嘛,也是呢。无法逃离天王寺狐彻这一诅咒,拼命地挣扎着。就算赢了也得不到什么。 「真羡慕狐彻酱呢。有这么好的敌人」 「那结果还是自满啊。郁乃学姐不也是会长的敌人吗」 「也是呢。喵哈哈」 笑着,郁乃学姐坐到了桌子上。 「那么,今天是有什么事?不会是过来炫耀一下那个卑鄙的作战来的吧?」 「诶,是啊」咳嗽一声整理下心情说道。「有事想拜托你」 「恩?援助演说之类的?」 「不。如果会长来找郁乃学姐当副会长候补,也希望你能拒绝」 眼睛后面郁乃的眼睛睁大了。然后她望向天上。这次的长长的叹息看上去不是演技呢。 「以防万一。各处抢先,把会长肯能会找的人那都先牵制一下。郁乃学姐是最有力的候补,绝对不能让你出马」 「……有必要这么毫不留情地追击么」 「以那个人为对手,就没有什么过火的事」 郁乃学姐又看着我,露出洁白的牙齿。 「真不愧是你呢。日影君的话,说不定能赢狐彻酱呢」 我摇了摇头。 「还说不定呢」 本来还想干得更彻底一点。但是果然,桐香的调查没有赶上。还没有接到联络。也没办法啊,才一天嘛。能牵制的地方先全牵制了再说。 「明明知道我根本不会接受副会长的邀请,还是过来牵制了吗?」 「是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嘛」 作为检查委员长来打倒作为学生会长的天王寺狐彻。这就是郁乃学姐的愿望。如果当上了副会长就没法实现了。 「虽然这么说,希望狐彻酱赢那点还是没变哦?援助演说的话,如果被狐彻酱拜托了,说不定简单地就接受了呢」 郁乃学姐露出恶作剧的微笑,我用全力的讽刺的笑容回应着。 「没关系哦。要是凭嘴的胜负的话,我们这边也不会输哦」 「真能说呢」 「因为也没有别的优势了呢」 郁乃学姐愉快地笑 着戳着我的胸口。 「就让我在特等席好好观战咯」 正准备离开监察委员室的时候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郁乃说完后,门在我眼前打开了。 是桐香。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的脸僵硬住了。 「啊……」 我回头看了看郁乃学姐,又窥视着桐香的表情。 「找郁乃学姐有什么事?」 桐香仰视着我,点了点头,小声地说道。 「日影也是?」 「啊,我已经办完了」 我在一步走进监察委员长室的桐香耳边轻轻说道。 「调查有进展吗?」 我拜托桐香调查的是,会长选择美园学姐当副会长的理由——也就是天王寺狐彻选择搭档的基准问题。 目的,不用多说。就是找到接下来要对抗的对手,然后确实地进行妨碍。 「……还没有。正在调查呢」桐香小声地说着。那来郁乃学姐这也是为了调查吧,我这么想到。 「对不起啊,丢给你这么勉强的工作」 桐香摇了摇头。 「没事。……反正我也帮不上别的忙」 为什么要因为在选举上帮不上什么忙而这么沮丧呢。 「因为我……只能做到侦探的工作。因为我就是侦探。我的事放在一边别管,日影自己也要加油啊」 真是冷淡的说法啊。不是对我,而是对桐香自身。 「侦探什么的什么意思。跟咱家有什么关系吗?」 郁乃学姐在我身后说道,桐香从我身边走过。 「有些想调查的东西。前年的学生会的交通费。详细资料只有监察这里才有啊」 「哼?嘛,随便啦」 两人走向房间角落里的电脑桌去了。到底是怎样再查什么东西啊,我望着桐香的背影思考着。交通费?跟美园学姐被选成副会长这事有什么关系吗? 我摇了摇头转过身去。现在不是担心那边的时候。我还得把我这边想法的地方转遍了才行呢。 因为跑遍了各个学科和部室栋,来到学生会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五点了。室内的电灯不知为何一个都没点亮,窗外射进来的夕阳把绒毯烧上了一层怀旧的色彩。 会长坐在沉座在深深的阴影之中的桌子上,注视着手里的东西。就算我走进了房间也没有抬起头来。走近桌子才发现她看着的是那个号外。 「可能是小看你了呢。」 说着会长把号外放到一边,看着我。 「说实话这真的是没想到。哼哼,你肯当我的敌人真是太好了。」 我用视线仔细的观察着会长的脸,和平常一样充满余地的笑容。 「然而,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惊讶呢。」 「是吗?」 会长站起来走向这边。正觉得是不是绕到我背后去了时,突然会长就伸手抱住了我的胸口。 「哇,哇!」 反射性地想要挣脱,但是被从这纤细的手臂上完全没法想象到的力量完全固定住了,连动一下都不行。背后感受到会长的体温。 「放,放开我,干什么啊,这么突然!」 耳朵后面传来会长的细语。 「知道我有多么吃惊多么兴奋了吗?」 「不知道啊!」 会长把手从制服的领子里伸进去,然后把手指立在我的t恤胸前。 「嗯?是么,你比我更兴奋呢。」 我拼命地扭着脖子想要远离会长的脸。 「那里惊讶了啊,这么超级充满余地么?知道吗,明天立候补的申请就结束了哦?」 「哦呀哦呀,抢先牵制了可能成为我搭档的人,还有脸说这种担心的话呢。」 我放弃挣扎,露出苦涩的表情。确实如此呢。 「但是你白忙活了唷,我已经决定副会长的人选了哦。」 我转过头,想看着身后的会长的脸。但只能看到绑起来的发束。 已经决定了? 「是……谁啊?」 会长用左手继续抱着我的胸部,伸出右手把桌上的一张a4用纸翻了过来。学生会选举的立候补申请书。会长的栏里已经填好了天王寺狐彻的名字,但是副会长那边还是空栏。 然后会长用右手拿起笔,塞在我的手里。然后用左手的食指指着我的太阳穴。 「——是你唷。」 会长的语言穿过了我的胸膛。因为实在是太没抵抗地深深地插了进来,我好段时间都没能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会长明明早就已经放开了手臂,我却还是凝视着申请书僵直了很久。 会长在一边充满兴趣的窥探着我的表情,我像是拼命后跳一样转过身来。 「怎,怎么——回事啊!」 「什么事?」 会长完全在玩一样地问着我。 「说是我,这是开什么玩笑啊?!」 「完全没有开玩笑哦。」 会长用妖艳的眼神看遍我的全身,然后闭上了一只眼。 「想要你,来当我的副会长」 「不,不对啊,我是敌人哦?我是朱鹭子学姐那边的哦,你知道的吧?」 「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是吗?当我的搭档的话,就可以随意拉我的后腿了不是吗?」 那是什么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想要凭感情地反论她,但是我闭上了嘴巴。 冷静点,不能被带进会长的节奏。深呼吸一下,排出身体里不知何时积累起来的热量。 「……你在算计些什么?」 「算计什么的真难听,只是对双方都有利的提案而已哦。」 「我这边的好处,嘛,算是知道了,但是会长根本没理由选我当搭档吧。」 「理由很单纯哦,第一是——」 会长走到我面前伸开双手原地转了一圈,带着像是给父亲展示新衣服的小女孩一样天真无邪的笑容。 「想要让你在最近的地方看看我的战斗。」 这纯粹的态度反而更加可疑,肯定不是什么都没有算计着。 「还有就是,更简单了,纯粹是这次想要让你当副会长。」 我仔细盯着会长,但是她不是会把真心写在脸上的人。我放弃了叹了口气。 「……如果我当了副会长候补的话,别说拉后腿了,只要在投票前退出候补的话,会长就输了哦,这样也行吗?」 「你不会干那种事哦。我相信的」 「相信呢……」 我可是敌人啊,还说相信什么的。 「而且,如果只是想要我输的话,根本没必要干那么麻烦的事。你现在拒绝我的邀请就好了。」 「……欸?」 「我除了你以外并不像找其他的副会长候选人。所以你在这里拒绝的话,我就没法出马,也就是你们的胜利了。」 我失去了语言。 完全没有保险措施么?难道是确信了我一定会接受?不对,那也很奇怪。如果真是想找我当候补的话,更没有理由要告诉我没有别的人选了。因为我只要高高兴兴地拒接就好了。如果说我要接受这个邀请,就是为了不让别的有力的人来提出要当副会长——只有这一点而已吧?为什么要自己把这个可能性掐掉呢? 但是会长轻轻地把拳头碰到我的胸前,说道。 「是要跟我战斗,还是要捡个不战胜,你自己选吧。」 我痛苦地无法呼吸,终于挤出来的句话却这么丢脸。 「这种说法……很卑鄙啊……」 「被一流的欺诈师这么说,感觉 不差呢。」 会长若无其事的说着。 拒绝啊。我的头后面好像有谁在冷冷地说着。拒绝的话就是你的胜利了,这不是很简单吗?有什么好烦恼的? 我也对着那黑暗反问道。有什么好烦恼的?不想获胜吗? 一阵绝望的空虚的沉默,没有得到答案。当然,必须得自己去找才行。不对—— 答案什么的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不想承认而移开了视线而已。 当然我不想这样赢,不想让天王寺狐彻以这样的方式输掉。 不想让这个人沉在泥土之中,如果不是在一片荣光之中打倒她,就没有意义。 我握住笔,像是要撕破申请书一样,在空栏里填上了『牧村日影』的署名,然后把申请书按到会长胸前。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会长终于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禽兽般的笑容。 「不会让你后悔的哦。」 第四章 报纸上刊登着,满脸笑容竖起大拇指的会长,以及一脸阴郁地站在她身边的我的照片。 标题如下。 『牧村书记「做天王寺会长的副手是为了让她落马」』 我叹着气,把报纸折起来塞进了口袋里,继续行走在走廊里。透过窗子看向树林那边中央校舍那粗犷的威容,今天看上去也充满了敌意。 走廊里擦身而过的学生们也不时地望着我,悄悄地说着些什么的学生也不少。这不是我自意识过剩吧。今天从早上起就在教室里被同学们不停追问着,新闻部和放送部也说想要采访我。 为了让会长落马…… 这只是我当场的回答就这样变成了纪实。并没有夸张,全校这三天都会沉浸在惊愕之中吧。不仅是那个副会长竹内美园背叛了天王寺会长,与宿敌?神林朱鹭子勾结上了,这次又是书记的牧村日影一边说着敌对宣言一边当上了副会长候补。从局外来看一定是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吧,因为连当事人的我也都不清楚怎么回事。 在普通科校舍的二楼发现熟悉的白色和黑色的蝴蝶结出现在教室的门口,是桐香。在与一个男生说这些什么。我惊讶地停住脚步,盯着那边。男生肩上扛着折起来了的柔道服,从黑色的腰带来看是柔道部的成员吧。桐香找柔道部的人到底有什么事啊? 好像完事了,男生回到教室里,桐香也回过身来。视线和我撞上了,桐香站在走廊中间尴尬地低下了头。我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碰到她,也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又不能无视着擦身而过,于是带着奇怪地游走着的视线朝桐香走去。 「啊,真,真是巧呢。,」 虽然我也没有干什么不好的事,但是语气还是显得像是在隐瞒什么一样假惺惺的。 「怎么了?你会来这种地方真是稀奇呢。」 「……调查中。」 桐香小声说道。调查,是我拜托的侦探工作吗? 「那个,调查啊,其实……」 我嘟囔着。本来是为了预测会长会找的副会长人选才拜托的调查的,却没能赶上。在候补已经确定了的现在,桐香的工作完全没有意义了。 而且让它失去意义正是我的决断,所以也感觉到很抱歉,因此关于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要怎样跟桐香提起,所以还没有谈过。今天得好好道歉啊。 「对不起。明明是我拜托的,却自己让它变得没有意义了。」 「没关系。」桐香摇了摇头。「就算没有意义,调查还是会继续。」 「为,为什么?」 「因为委托还没有被取消。」 「不对,所以说,那个……」 取消掉啦,却总是没法说出口来。因为桐香一脸像是拼命地抓着什么一样的表情。 「不要管我了啦,日影还是集中精神应付选举吧。」 「啊,嗯……」 自从选举战开始以来,跟桐香之间的沟越来越深了。我拜托桐香的真正的理由是不是已经被识破了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当上了狐彻的副会长候补……但是你肯定是有什么想法的吧,也是为了战胜狐彻是吧?」 我没法正视桐香的脸微妙地点了点头。 「我……不能像你那样直接冲过去(译者:冲到事件的中央去?),只能干干侦探的事。」 「不要再这么说了,其实桐香也是——」 正当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教室里走出一群三年级的男生,发现了我。 「哦,是牧村。」 「听说你要参加选举吧?」 「学生会,今年真是超有趣呢。」 「加油啊!」 「虽然不会投给你啊!」「哈哈哈!」 大家随意地拍着我的肩膀后背,从我身边走过。正当我慌张的时候,桐香跑着离开了走廊。连把她叫住的时间都没有。 呆站着的我身边,传来路过的学生的悄声对话。 「那是书记?」 「上报纸了啊。」 「真厉害呢,跟那个会长……」 我垂下双肩,转身朝校舍的出口走去。 美园学姐和朱鹭子学姐都在议长办公室里,像是在商量着什么,我一进门两人视线都从手里的纸张上抬了起来。 「啊,对不起,打扰你们了吗?」 「正想听听牧村君的意见呢。」 「正在对政见放送的稿子,日影学弟也帮忙检查一下吧。」 两人都不提起我立候补的事,反而觉得很不舒服。但是又不能逃出去。 陪着她们排练,仔细地改着原稿和演出方案,反复精炼着立会演说的主旨。三人都觉得把核心问题先放放,装着很热情的样子,但是这种蒙混持续不了多久。终于,需要商量的事都解决了,迎来一阵沉默。 朱鹭子学姐把整理好的原稿翻过来放在桌子上,看着我的脸。 「……那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没有能接受她视线的勇气,看着自己的指尖说道。 「对不起,我自作主张的干了那种事。」 「并不是在责怪你啊。只是希望你能在昨天的时候就算发个邮件也好,说明一下事情的经过。」 我低下了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才好……」 美园学姐很担心地窥探着我的表情。 「发出邀请的,是狐彻那边吧?」 我点了点头,把昨天在学生会室里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出来(除了被抱住了的那段)。结果,还是只能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才行啊。听完我的话,朱鹭子学姐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真不愧是狐彻……很清楚要怎么强迫追击别人呢。」 「真的很对不起。明明拒绝的话,就已经赢了的说。就因为我那一点无聊执着,就直接顺了会长的意思。」 朱鹭子学姐稍稍生气地皱着眉头。 「为什么要道歉?要是我的话,碰到同样的情况也会干出跟牧村君一样的事啊。」 「我也是哦!」美园学姐也说道。「一点无聊的执着什么的没那回事,说到底我们大家都是因为那一点无聊的执着才参加选战的啊。」 「你们能这么说……感觉稍微得救了呢。」 「而且如果我是牧村君的话会更直接地拉狐彻的后腿哦。」 「我的话会拉狐彻的耳朵啊脸之类的!」不对你在说什么啊。「狐彻估计是连日影学弟那种温柔到不能当个纯粹的反派的部分也看穿了吧。」 朱鹭子学姐也点头表示同意,低头看着刊载着我和会长的照片的报纸。我的评语,现在自己看来也是没错的。 『为了把会长从政权里踢出来,所以把美园学姐拉过来发动了叛乱。』 『然后会长说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参选了,所以为了让对决成立,没办法就当了副会长候补了。』 『完全没有要协助会长的意思,我是朱鹭子学姐他们阵营的人,还请大家不要给会长投票。』 从头到尾只说了些事实。平常的话,明明不管怎样都会冒出些谎言之类的说,真是连学生会欺诈师的影子都看不到。然而从客观上来看,这个评语真的很傻。像是为了制造话题而设计出来的玩笑似的。 这样的话还不够消减会长的票数。 「本性善良的部分也是日影学弟的优点哦。」 虽然美园学姐这么说着,却也不能多安慰到我。 「我还以为会去找薰来当搭档呢。」 朱鹭子学姐盯着报纸的照片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昨晚一回到寝室里就先把阿薰 说服了,绝对不要接受会长的邀请。 「是呢,我也觉得会走那边呢。」学姐说着。「为什么找了日影学弟呢?那个狐彻又不可能是把真心全都说出来了呢……」 「是想减轻总务全员叛乱了的负面印象吗?」 「日影学弟说了自己也是叛乱军的哦。」 「也是呢……」 「桐香的调查结果怎么样了?」学姐问着我。「说是可能可以预想到狐彻会选谁当副会长来着。」 「就算是桐香只有两天的话果然还是查不出什么呢。但是,她好像还是有比较在意的事一样,还在继续调查着什么……」 「是……么……」 对话到这中止了。 我们应该已经很接近天王寺狐彻的命脉了,从话题性来说感觉都已经逆转了。然而,这个说不出口的不安是什么呢? 「那,我先去会长那边商量政见放送去了。」我说道,朱鹭子学姐点了点头。 「接下来三天,狐彻还想干些什么,你去确认一下吧。」 「我知道的。」 一到学生会室,会长就跑过来塞给我一叠打印纸。 「来的好晚啊日影,那么马上开始政见放送排练吧,这是原稿。」 「啊,是,对不起。」 我眨着眼睛看着了看手里的原稿。 「从头开始,行吧?……『嗨,大家好,我是狐彻哦!』」 「……『大家好我是日影。』」 「真不配合呢,就不能说得精神点吗?『我们虽然做了多年艺人了,但还是觉得还得加油啊!』」 「等会,会长!」 「日影,接下来是你的台词啊。『比起这些狐彻学姐,我昨天碰到好生气的事了呢。』」 「不是,所以说,那个!」 「『怎么了日影,你碰到气到肚子都起来了的事么?平常只见过更下面的地方起来呢。』」 「从一开始的装傻直接发展到黄段子啊!」 「『不要说那么难听的话嘛,狐彻学姐,我也是人啊。昨天被误当初痴汉了啦,眼前的jk突然抓住我的手说我摸了她屁股,我根本就没碰嘛。』『真是过分呢。』『是吧?我摸的明明是大腿啊。』」 「还不是摸了啊!犯罪(hanzai)啊!」 「相声(manzai)啦。」 「知道啦,谁看都知道好吧!不对,为啥政见放送的时候要演相声啊?」 「除了说说相声还能干嘛?」 被她一脸正经地反问道,我只能嘟囔着。 「不,不对啊,那个……说说宣言什么的,还有很多可以干的吧。」 会长突然露出冷淡的表情,摇着头叹着气,回到了桌子上。喂,那是什么态度啊,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最后居然说宣言呢。日影啊,你完全没有理解到出生在这个日本的幸运啊。」 「哈?」 出生在日本的幸运? 「日本的政治家不遵守宣言,不是经常这么说吗?」 「这那里是幸运了,说起来更像是不幸啊……」 我也不是为了出生在日本而叹息,但是会长说的话还是不懂。 「也就是说,你觉得不遵守宣言是坏事咯?」 我咽了口口水,这要是不小心答错了就会被疯狂嘲笑的节奏啊。但是我还是猜不透会长的意图,所以只能回问道。 「不坏吗?」 「『坏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不遵守宣言会怎样?」 「欸……那个,所以说……」 会长偷偷地笑着。 「就算不遵守选举宣言也不会被逮捕,就算是提起上诉也不会得到赔偿金,也不会产生必须辞职的义务。」 「虽然是这样,但是如果这么说的话……」 「那么,不遵守宣言有什么坏处呢?答案是『体面不好』,也就是名誉的问题。不遵守宣言的话,自己就会被打上不遵守宣言的印子,因此受到的评价会下降,仅此而已。」 「这,说什么仅此而已……」 会长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理所当然的话,但是听这一点都不能冷静下来。因为不知道要这话要走向哪里。 「当然,也有很多不能就此解说的情况。在欧美的话,违反宣言就意味着政治生命的终结,下次选举就得不到票,从而不再是政治家了。然而日本不同,你也知道吧?『日本的政治家不遵守宣言』这其实并不正确,这种日本的政治家很特殊的语言表达的其实是完全偏离本质的。 特殊的其实不是政治家而是国民,日本的国民不?重?视宣言是不是得到了遵守——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我盘着胳膊沉默着,消化着会长的话。虽然并不复杂而且也很合理,但是怎么想都不是高中生在学生会室里说的话题。忍着吐槽仔细地听着是因为,期待着可能会出现关于会长在学生会选举的行动之类的信息,如果只是些题外话该怎么办呢…… 「话说,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要打破宣言呢?」 「……欸?」 干嘛老是夹杂着提问啊,我稍微有点生气。是在确认我有没有认真听讲吗? 「为什么吗?那是……」 「刚才也说过,打破宣言会损伤自己的名誉。就算日本国民不重视那个荣誉,也不意味这不会损失得票数,能不打破的话还是不打破比较好。但是,日本的政治家还是不时地违反宣言,这是为什么呢?」 不甘心总是被小看,所以思考一下。 政治家也不会是一时兴起就打破宣言的,也是因为有那个必要所以才这么做了。 「……如果正直地遵守公约的话,就干不了自己真正想干的事了——吗?」 「正解。」 会长用食指戳了下我的鼻尖,我被这突然的肢体接触吓得退后了几步。 「想干的事与宣言背道而驰的情况有两种。第一个是当选以后社会的情况变了,民主主义者估计会说,这种情况应该先辞职以后,重新制定宣言然后再举行一次选举来汲取民意。但是,这很麻烦的。第二是,真正想干的事在选举上很难得到民意支持,所以就用虚假的宣言来参加选举。民主主义者会说这是不可原谅的,没有当政治家的资格,但是日本国民并不这么想。于是日本的政治家也就可以轻易无视民主主义这些麻烦的地方,悠闲的进行政治活动。」 心中盘旋的东西终于有一部分固定下来,成了可以触摸得到的清晰地违和感。我直接把它说了出来。 「也就是说,会长想说日本不是民主主义咯?」 「你很明白嘛,可以拥抱一下吗?」 「不要(译者:雅蠛蝶~)」 我推着逼迫过来的会长的肩膀,她不停地舔着嘴唇。 「遵守宣言这点在选举上得不到重视,也就是意味着国民和政治的之间没有联系。也就是国民没有进行政治活动,也就说明不是民主主义。把这当做日本人的愚性的说法很多,但是我不这样认为。他们只是更重视别的东西而已。有优点,也有不足。但是这就是这个国家的选择,我很感谢自己出生在日本这个不可思议的国家哦。」 我盯着会长和她身后那张大门,以及那里面遮住的看不到的大宪章的碑文。 会长想张开翅膀一样地伸开双臂,陶然地说道。 「这个国家正是,全世界中——离我的理想最近的地方哦。」 离君主制最近的现代国家。 如果说约定的政策能不能得到执行不是选择的基准的话,日本人所选的也就不是政治家,而是国王。会长 是这个意思吧。 「话题总算是接上了啊。」我叹了口气,搭下肩膀。「还以为会这样一直说些无关的话题呢。」 「哦呀哦呀,别小看我了啊,我有说过跟自己和世界的将来无关的话吗?」 「有啊!多了去了!性骚扰啊相声什么的!」 会长大声笑道。 「不管怎么说,这样就知道我为什么不摆出宣言之类的东西的原因了吧?」 这么说起来起点是那个提问来着,像是做了一圈过山车一样头都晕了。 「那么,既然已经知道了,就陪我继续说相声吧。」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那个,虽然知道原因了……」我不肯罢休,拼尽了自己的舌头,但是还是没有捞到什么收获,必须得问出点什么才行。「但是也不是完全不需要宣言的吧?现在其他的选举人都提出了宣言嘛,而且要是打破了也会被其他人到处批判……」 「这么想让我提出宣言吗?」 「呃,嘛……」 「看来是想知道我在这次选战上想布置些什么么?是想要能让朱鹭子她们能提出更有冲击力的公约的信息吧。」 对着会长我也蒙混不了多久,只能点了点头。会长笑着说道。 「但是我拒绝。不是民主主义的日本为什么候补人还要提出宣言呢,是因为民主主义是很美好的东西必须要得到保护这种幻想深入人心了,如果不装作民主主义就得不到选票。但是……」 会长走向窗边,打开窗子把手放在窗沿上,吹着从中庭吹来的冷风。梳着辫子的头发荡漾着(译者:最近看物语整个人都荡漾了……)擦过制服的肩膀。 「这个学园里不存在那种幻想了唷,我花了四年时间把它毁灭掉了,所以我到最后也要作为王者站在台上。」 这个女人真心是想当上王者啊,我重新痛感到。 她在这白树台学园学生会干的事,是为了总有一天要在全日本——全世界掀起的战斗的预演啊。我快受不了了。 但是,那又怎样?我对快要崩溃的自己的心说道。现在我们一样是白树台的学生,也在拳头能够打倒的距离里。现在不打还等到什么时候去? 「会长啊——」 我用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慎重地选着接下来得语言。 「是跟民主主义有仇么?为什么要这么敌视它呢?」 会长关上窗子耸了耸肩。 「民主主义只是站在我前进的路上的现在面临的一个路障而已,真正的敌人更加强大呢。那也是全世界人民的敌人。」 「……人类的敌人……那是……」 「想听吗?」 像是走在水面上一样,会长慢慢地靠近我。 「会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哦,一千零一夜可能都不够呢,可能连在床上缠绵的时间都没有唷,这样还想听吗?」 「想听。」 必须要好好看看这女人到底是准备干些什么才行。只要能找出欲望的根源,不管是怎样的巨人都可以用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量将其拉倒。这就是我的斗争方式。 「人类真正的敌人是——」会长指向地板「土地。」 我看着会长加下的绒毯,然后由把眼神移回她的脸上。 「……土地?」 「是的,支撑我们这广大的大地哦。历史也是人类和土地的斗争史呢」 我只能在会长看不见的身后掐。着自己的手,来确认着是不是现实。 「有点……不懂什么意思呢……」土地是敌人? 「简单地说说吧。」 会长慢慢地围着我转起圈来。 「人类的历史是很漫长很复杂的。但是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总结,就是『最后自由取得了胜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虽然有地域差异,但是尽量尊重个人自由这种想法已经在不停地拓展到全世界了,而且看上去这一变化是不可逆转的。总有一天自由会覆盖掉整个地球,到这里还懂吧?」 我虽然气势上完全被压住了但是勉强点了点头,会长的身子不时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然后又甩着发丝离开,重复着迷惑着我。 「但是这个自由的压倒性的进击是最近三百年的事情了,在持续了上万年的人类历史的大部分里,这种想法完全没有得到展开,这也是当然。尊重自由的想法是建立在,人类如果放任自由的话就只会去为了其他人的幸福而行动——这一难以相信的前提之上的。你也觉得根本没有这么回事对吧?」 「……嗯,嗯。」 确实,听上去只是空想。会长的表情变得阴冷下来。 「人类如果放任自由就会随欲而行去掠夺榨取杀戮他人,所以需要力量去制约。自由什么的根本无法想象。以前这种想法才是理所当然,现在这种想法也还存在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呢。这是如此根深蒂固的想法,而且实际上直到三百年前这都是正确的。人们不断的争夺着,厮杀着……」(注:三百年前大概指的是17、8世纪的欧洲的启蒙运动,启蒙运动是民主自由思想广泛传播的开始。) 会长的声音,像是从厚重的帷幕那边传来的合唱一样。 「曾经,地上的财富是有限的。财产呢,究其根源就是能产出食物的可持续资源,也就是归结到了『土地』上。因为土地不会增加,所以地球全体的财富是个零和游戏。谁得到了什么,也就有谁失去了什么。不论是什么时代的什么地域,人们都留着血争夺着土地。富裕的人一定是剥削了其他人,这种共同认知持续了几万年。」 会长看着我这边,眼神闪烁着。 「但是,一切都变了。这三百年中,举着自由之旗的势力把所有其他势力压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发生了很多的战争,死了很多的人,同时有更多的孩子出生,成长,在这里面的一角,也有我的存在。 「出现了很伟大的思想家宗教家或是革命家,把全世界的人类通通教育了一遍把他们变善良了?怎么可能。光靠思想是改变不了人类的,发生变化的是环境,现在成了利他和利己一致了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呢?」 会长像是演戏一样吧肩上的头发甩到后面。 「还用说吗?是技术革新啊。」(注:即十八世纪的第一次工业革命与十九世纪的第二次工业革命,以及二战后至今的第三次科技革命。) 张开双臂,她高声对着看不见的数百万听众诉说着。 「由于农耕和畜牧的进步,人类得以逃脱了每天为了获得足够的粮食而拼尽全力的生活。为了生存的工作由一部分人负责,其他人开始为了满足更高度的欲求而行动着。如此人类的财产从土地的束缚中得到了解放,变得可以无限增加了。」 「……无限?这……又是为什么呢?」 「你想啊。」会长侧脸看着我说道。「财产之所以为财产的重要原因是什么?就是人们需求。只要社会全体不愁吃,那么集中在土地上了的人们的欲望就可以朝向其他地方了,就会想要过得更开心更轻松。曾经是由奴隶制支撑着的少数阶层才有的特权『享受人生』这一概念,在广大的民众间传播开来。追寻娱乐,知识和学问的人不断增加,那也被当成了财产,而且人生的乐趣和美好是没有界限的。」 「呃……」 我挠着快要过热了的头,努力想要总结一下会长的话。 人类由于科技的进步变得富足了。 生活中有了余裕的话,想要的东西也会发生变化。 想要过得更快乐更轻松,在这个欲望之下,能够得到还不会失去的东西也被承认了价值的存在。 比如说科学技术,比如说艺术。这样一想,现代的工作大部分都不是为了生存的工作。 「财产可以无限增加,这个思想才是近代所有产物的基石。想要什么东西的话,就去工作让财富增加起来再去交换。争夺完全没有必要——或者应该说是只会让互相都受到损害的愚蠢行为。让他人幸福成了让自己幸福的最佳解。由于人类摆脱了土地这一有限的束缚。」 会长说到这,停了下来盯着我看。声音带上黄昏的色彩。 「……但是呢,这个胜利还只进行了一半。」 「……一半?」 「我们还没有完全打倒土地,因为民主主义诞生了。」 终于回到了话题的出发点上。我叹了口气,坐在身后的副会长桌上,深呼吸。目眩更加厉害了。 总算是,到此为止还是跟上了。不过内心已经快要崩溃了。 「话说日影,问你个很简单的问题吧。」 会长突然像小孩一样说道,得救了。正想从会长演说的惊人压力下逃出来让自己静下心来呢。 「现在,这个地球上有多少民主国家呢?」 我正考虑着的时候,会长走向简易厨房泡了两杯咖啡。我接过马克杯边喝咖啡边仔细观察会长的脸。 「不知道。」我举白旗了。觉得这样的话更方便把会长的话拉出来。「会长还能一个一个数出来吗?」 「没必要数啊,因为答案是零嘛。」 会长摇着肩膀笑道,喝一口咖啡。 「零……不对啊,虽然如果要钻牛角尖的话,那是每个国家的政治里都有纰漏,但是——」 「不需要钻牛角尖,近代的民主主义是,国民全员都具有干涉国政能力的想法。但是真的让所有国民都有参政权的国家一个都不存在。」 「欸?怎么可——」 「因为,我和你都没有参政权吧?」 我无法继续反驳下去。 「……不对……那是,因为,我们还是未成年啊。」 「是的,现代号称民主主义的所有国家都没有承认孩子们的参政权,但是孩子们也是国民。所以说他们都不是民主主义,而是由用年龄划分的出来特权阶层的贵族政治。」 我想反驳些什么,违和感和疑问堵在喉咙里。会长看着我的脸愉快地偷笑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因为这是没办法嘛,总不能把选举权交给刚出生的婴幼儿吧,根本没有判断能力啊,用年龄来划线不是理所当然的——是吗?」 我呛到了。虽然被看透了很不爽,但是只能点了点头。 「但是呢,日影。以前那些没有财产的人,黑人,或者女性这些社会地位比较弱的人,曾经也因为一样的理由而远离了参政权哦。说是根本没可能有能力做出政治判断,所以给他参政权无法想象。」 「呃,不过,那和这里还是有点区别的吧,因为孩子们总有一天会长大成人啊。」 我纠缠不放。会长轻轻挥手说道。 「正是如此,为什么其他的阶层都通过斗争拿到了权利,直到现在,孩子这个阶层甘心呆在权利之外呢?那是因为,没有战斗能力是一个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不会产生战斗的意志。因为就算不去斗争,总会拿到权利的。」 到此,会长又停下来看着我。 「我并不是打算说要让零岁小孩也平等地拿到选举权,问题并不在那里。全世界自称民主主义的国家都没有孩子参政权,也就意味着人们大家心里都懂,民主主义有什么缺陷。」 「缺陷,吗?」 「是根本性的缺陷。政治本来是会对自己的人生产生非常大的影响的,决定权却与他人共享着。就算压倒性多数的人判断出错了,也得不到补偿也不需要承担责任。所以真正的民主主义很危险。所以必须把权利从哪些很可能出错的人们身上剥夺出来。」 会长又停下来露出很危险的笑容。 「世界中的国家把孩子从政治中排除出来的这个事实,是所有人类都认识到了这个缺点,而想减轻它的证据。」 我虽然一瞬间停顿了一下,但马上反驳道。 「要是这么说的话,民主主义以外不也是一样吗。别说跟别人共享了,连自己根本就没有决定权的国家也——」 「你发现一个重点了呢,日影。」 会长微笑着把手放到我的脸上,虽然冷得令人很是吃惊,但是我决定不再躲藏。因为我知道这已经接近会长的故事的核心了。 「正是如此,实际上,那就是政治自身的缺陷。这点丘吉尔说的非常好,民主主义是最恶劣的政治形态——如果不算之前尝试过的其他所有的形态。」 会长的手滑到我的胸口,在t恤上画着圆圈。 「毕竟,民主主义不是为了带来一个美好的国家而创造出来的政治形态。而是不让大家的不满爆发出来,让大家能勉强接受,或者说,让内战不会爆发的形态而已。从这个观点来看的话是设计得不错的系统,但是根本性的问题还是没有克服。」 「但是,那是没有办法的啊。因为跟他人一起住在一个国家里。对自己来说好的事,对他人来说反而不好之类的的事要多少有多少吧。」 「是的。没有办法,至今为止的所有政治形态都是这么想的。」 会长把脸凑过来说道。我鼓起勇气盯着她的双眼。 「说到底,为什么需要政治,之前说过呢。把人聚集起来更能发挥出个人百倍甚至万倍的力量。所以国家诞生了,为了防止利益冲突政治诞生了。为了让大家觉得因为是大家决定的东西所以没办法,而产生的最终进化形态,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这个民主主义……但是仔细想想。那个『大家』又是什么呢?」 「……欸?」 「比如说我周围的,没办法必须遵循的『大家』,也就是日本国民,只是偶然在我附近生活的人类而已。并不是我自己选的。」 我没有开口,等着会长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吧?很多的人,在对政治感到不满的时候,只知道一个方法。那就是握着手里那一点点选举权,『是包括自己的大家』决定的所以没办法,然后接受。只有很小一部分的人知道第二种方法,被选举权。自己去推动政治就好……但是,其实还有基本没有被关注的第三种方法。从这个国家里逃出去。」 会长抢在我开口之前迅速说道。 「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不现实,要逃离国家需要的资金庞大,如果不是有关性命的危机,一边不会这么干。正是如此,但是也不能就轻易接受这个现实。抛弃家庭,抛弃生活,抛弃所有社会关系才能更换国家——这是国家的存在方式有问题。选择国家的自由正是我们还没有取得的最后的一片翅膀。」 这里会长突然弯下膝盖,把手埋在脚下的绒毯上。 「为什么我们不能选择?那是因为国家还被土地束缚着。明明是先有人,然后作为道具才创造了国家,然而不知何时国土和国境让国民成为了俘虏。不管重复几遍我都要说——我们真正的敌人是土地,曾经用锄头铲子征服了一半的,但是实际上却在更广大的范围里束缚着我们的这个大地啊。现在我们必须要战斗,将其完全打倒,取得最后的胜利!」 会长站起来,望着四周那些估计有朝一日会倾听她的演说的数亿观众们吧。 但是这时在现实的学生会室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她的视线最终回到我身上。 「这也是我一个人脑子里想着的白日梦,你是这么想的吧?」 「……欸?不……」 「但是这并不是我的独创,你也 听说过近年来大吵大闹的地方分权的口号吧?」 虽然我脑袋里已经感觉重得麻木了,却也勉强地点了点头。 「从国家到县,从县到市,从市到町……下面的自治体能办到的就让他们自己干,这种想法。说着为了能照顾到各个自治体,这种似懂非懂的理由,所以看不见其本质。地方分权真正的目的是为了部分确立选择国家的自由。比起跨国迁家,在换到国内的其他城市更简单一些吧?」 「啊啊……」 「其他还能找到一些征兆。比如说经济全球化,也就正是企业已经开始行使了选择国家的自由,有能力的人已经得到了自由。但是仅此而已的话世界是不会变化的。需要什么呢?引导民众的救世主吗?染红断头台、军旗还有塞纳河的鲜血吗?(注:此处指的是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断头台指的是波旁王朝的最后一位皇帝路易十六;军旗即为著名的圣女贞德;而塞纳河则代指巴黎人民的数次起义)不是。想想第一次的胜利是由什么而带来的吧,是技术革新。第二次也是一样,科技是把全人类从土地的束缚上解放出来的唯一武器,其萌芽已经在你和我的口袋里了。是的,电脑网络。总有一天信息科技会掀翻国家这一概念,把它从大地上拔出来吧。那之后的世界你能想象吗?我能很清晰地想象出来哦。被分割成百万个王国的百亿人民,完全的和平不是通过统一而应该是通过细分化才能得到。在那里,人们拥有坐在家里就可以选择自己的国家的完全的自由,为了降低不满而创造的民主主义也不需要了。每个人只要自己找到最适合自己的国家就好,不存在的话自己去创造。君主制也会再次取回正当性吧。与黑暗时代的区别就是,君主总是能得到正确的评价,称赞或者断罪,也就是拥有的国民数。为了国民而存在的国家这一理想将得到实现。原来如此,那已经不再是『国家』了。是还没有命名的,新世界的新的构成分子们。那么——」 天王寺狐彻看着远处即将沉下的太阳。 「我来当那个命名人,而成为第一个见证这新世界的黎明的人吧!」 我沉浸在着长长的诉说的余韵之中。 你呢?我没法回答会长着最后的提问,仅是呆站在黎明前的微暗之中而已。 敲门声响起,大门打开,身穿军服的选举管理委员出现了。催促着说是已经是政见放送收录的时间了,会长拍着我的肩膀走向大门那边。 「收录中的时候一直很不专心呢,牧村君。」 晚上来到我宿舍里的朱鹭子学姐说道。 「虽然我估计也是,不过没想到真的变成这样了。」我感到很羞愧。 「连吐槽的功力都没以前那么锋利了喔。」美园学姐也表示同意。 「不过就算这种状态也能演出相声,真是不知道该不该夸你……」 朱鹭子学姐一脸困扰的表情叹着气。我之后也看了录像确认了一下,比预想上更顺利地应对了会长的装傻呢,自己都觉得习惯的可怕。明明收录的时候脑子里不停的想着东西一点记忆都没有的说。 「真没想到会说相声呢,之前的商谈也是在练习那个吗?」 「不……那个……」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把会长说的那段话告诉了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当然不是原话,用我自己的话总结了一下。我也没自信完全理解了会长的庞大野心。对两人说出来也是为了整理自己的想法。 「……真是无语了。」 听完以后朱鹭子学姐叹息着,坐到椅子上。阿薰刚洗完澡穿着训练服抱着膝盖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从刚才起就想找加入话题的机会,观察着我们三人。兔子毫不关心在他膝盖上睡着觉。 「已经具体考虑到那么远的地方了吗,狐彻。」 「但是,这才是狐彻吧?」美园学姐像是很高兴一样。「时尚君主制什么的太不光彩了嘛。」 「那个时尚君主制又是什么啊,虽然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刚想出来的词呢,只为了装帅(逼)就想去当王之类的人们。」 「根本就没见过好吧……」 看着像是没什么事一样普通地聊着天的两人,我心情十分复杂。 「狐彻姐姐好厉害啊。」 阿薰兴奋地脸都红了。 「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什么的!狐彻姐姐的话一定能做到的!大家为什么还能这么冷静啊,我好激动啊!」 我侧脸看着在从椅子上跳起来的阿薰,自问着,为什么呢?不仅是我,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也很不可思议地望着阿薰的脸。你倒是问什么这么激动啊,像是想要这么说一样。 那估计是—— 「狐彻的话想着这种事也没什么奇怪的啊,为什么薰这么亢奋啊?」 「确,确实没什么奇怪的啦,但是……」 「嗯,更想打倒她了呢!」美园学姐握紧双拳。 是的,现在只能去考虑选举的事。并不是没有被会长的想法打动。但是,在去妄想她所说的那个新世界之前,总是想着要怎要打败她而已。我们估计也有天王寺狐彻的一半奇怪了吧,所以阿薰觉得不可思议也有道理呢。 「但是,为什么要跟牧村君说这些话呢?在这个时间点上。」朱鹭子学姐皱起眉头小声说道。「我都没听过那种话呢……」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美园学姐说道。「也不是为了政见放送吧……因为那边说相声去了。」 我在意的说到底也就是这点吧,为什么没有对两位副会长说过的话,现在却要对我说?果然,这也是为了要在这次的选举战上取胜的策略吗?以前信任的人都背叛了,所以这次使出个以前都不一样的手段也是有可能的。 「那是为了立会演说?准备和牧村君一起说些跟那个王国计划有关的演说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一开始应该就会直说吧……是在想更后面的事吧……」 陷入了短暂的思考的美园学姐突然露出像是发现了什么的表情。 「我和朱鹭子同学是女生,但是日影学弟是男生,狐彻是想跟日影学弟生孩子吧,都要当国王了!糟,糟了!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点,竹内同学。」安慰着她的朱鹭子脸上有一半放弃了的神色,想必是对对方的这一面已经习惯了吧。 「是,是的!」 美园学姐握住我的双手。 「先跟我生孩子吧,这样就不能再跟狐彻生了!」 「还能生的吧!」这是什么道理啊。 「果,果然是想要生呢。」「不是这个意思!啊啊真是,朱鹭子学姐干什么也摆出那种眼神啊,我只是说了个事实而已吧,没说真的要那么做啊!」 「……牧村君这么一说可不是闹着玩的。」为什么啊,什么不是闹着玩的啊! 朱鹭子学姐咳嗽着拉回话题。 「总而言之,狐彻肯定不会就这样什么都不干。你看……」 她拿出手机,画面上显示着学园报道类的网站。选举特辑以学生为对象做了很多问卷调查,最上面显示的事预测投票的圆饼图。 虽然排第一的『天王寺狐彻』有四成以上的得票,但是后面的『神林朱鹭子』和『竹内美园』合起来超过了五成。其他人被综合起来像针一样细。 「已经逆转了呢……」 美园学姐有些兴奋地说着,朱鹭子学姐点着头说道。 「之前的四次选举里,狐彻在事先问卷里的得票都没有下过八成,所以这个结果也可以成为相当有冲击力的新闻哦。」 「有胜算呢。」 旁边凑过来看的阿薰也轻快地 说道。 「只是,这个投票是自由投稿,所以也不能说是正确的反映了整个趋势喔。」 朱鹭子学姐低声说道。 「回答者都是已经决定了要给谁投票了的人。不包括那些无党派人士,所以也不能乐观。对学生会没有兴趣,但是现况也没什么不满的,所以就直接给狐彻投票的人也不少吧。」 「但是但是,气势完全在姐姐你们这边啊,只要把无党派层拉过来不就能赢了吗,赢过那个狐彻姐姐真的好厉害啊!」 阿薰把兔子抱在胸口兴奋地跳了起来。兔子露出困惑的表情。 「对手可是那个狐彻哦?」朱鹭子学姐拍着弟弟的头让他(译者:看到这突然想起阿薰是男的……)冷静下来坐在床上。「她肯定会在立会演说的时候有什么动作嘛,如果牧村君能探出她藏着什么的话就好了呢……」 「对不起……」 我搭下肩膀。 「可能为了封印牧村君所以才让他当副会长候补了呢。」 朱鹭子学姐突然说道。我呆呆地看着她。美园学姐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是个假说啦,牧村君不是,那个……异常因子吗?」 明显朱鹭子学姐很慎重地选择了词语。 「如果摆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作为敌人让他行动的话,没法预测会很危险,所以就摆在身边,是不是这个意思呢?」 我们都沉默了。 为了让欺诈师不能再进行欺诈师活动把他拉到表面舞台上来了? 绝不是不可能的,现在我确实也是无法行动。明明已经到了心腹之患的立场上,但是却被那个立场干扰,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而迷惑着。 这时,兔子从阿薰的膝盖上站起来。竖着耳朵跳到地板上,然后从床上跳到了床边,拿前爪敲着玻璃。 「日影,怎么啦?」阿薰也跟着跑到窗边。他叫的日影是指那只兔子。兔子日影一直推着玻璃,我也觉得奇怪,就走了过去,然后发现了什么就把窗子打开了。 下面的墙边,窗子的光线都无法到达的黑暗中,有谁蜷缩在那里。听到开窗的声音了吗,抬起来头,长长的蝴蝶结在黑暗中画出一条线。 「……桐香?」 我叫了她一声以后,桐香又低下了头。兔子从窗边跳到桐香的肩膀上。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桐香没有回答。不仅是阿薰,连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都凑过来偷看下面,桐香缩得更小了。我从窗子爬出去,落在桐香身边。踩到落叶的声音让桐香小小的肩膀震动了一下。 「很冷吧?进去坐坐?」 把待着不动的桐香从窗子拉进房里还真是费了不少力气,虽然还没有超过门限,但是不想然其他学生看到她。 握着阿薰拿过来的装着热蜂蜜茶的马克杯,桐香坐在床上一声不发。美园学姐带着担心的表情坐在她身边。 「一直……在调查吗?」 桐香轻轻点点头。 「……但是,那种东西对选举没有什么帮助,又想着不能打扰大家,就不敢进来。」 「都说过没有这回事啦。」我打断桐香的话。「这次只是我提出了太难的委托,结果没赶上而已吧?」 桐香带着一副想不通的表情看着我。 「日影为了安慰我,才提出了那个委托的事,我早就知道的。」 我忘记呼吸说不出话来。 「想要让我也有参加了选战的感觉……所以你就提出了那种毫无意义的委托了……」 不是,我想否认,但是不行。事实就是如此,而且被看穿了的吃惊表情也全写在了脸上,已经来不及圆场了。就算知道只是安慰而已,桐香还是一直在调查吗?这样的话我的好意反而伤害了她了啊。 「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一直坐在那里吧。」朱鹭子学姐叹息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了?会感冒的唷。」 「从日影的相声那里开始。」 那不是一开始的地方吗?话说全都听到了啊。 「我也真的想为了打倒狐彻来……干点什么,但是……」 靠在墙上的我盯着桐香。 为什么桐香要执着着想要赢会长呢,我一直抱有着疑问。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的话还能理解,和我一样,只是不管怎么样想要战胜强大的对手。但是桐香感觉好像还抱着更切实的理由。 如果直接问的话,感觉会触碰到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很害怕。所以什么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狐彻选择了竹内同学……知道了吗?」 朱鹭子学姐蹲在桐香眼前问道,桐香点头的方式简直就跟眨眼没有什么区别。 「那么,能告诉吧。跟选举无关,我只是想知道。」 这估计不是安慰而是真心吧。桐香看了一会朱鹭子学姐的眼睛,然后低下视线开口说道。 「跟选举也有关系,在不好的意义上。」 「怎么回事?」 「我一开始先去查了狐彻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美园的,因为我觉得那个时期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桐香从口袋里拿出折好了的纸张。 「那是?」美园学姐也看着桐香手上的东西。 「交通费,因为用的是充值式的ic卡,所以乘车下车的时车站的信息会留下来。监察委员会保存着这些信息。」 「虽然我也知道……」朱鹭子学姐奇怪地说道。那时候拜托郁乃学姐调查的就是这个啊。 「这是两年前的记录。」 桐香打开纸张,顺着数着密密麻麻印刷着的车站名。停在了用红笔划了线的地方。 「美园,这个站名,你知道吧?」 学姐睁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这是……我上学的时候去的车站啊,国中的时候。」 「什么意思?」朱鹭子学姐眨着眼睛。 「这个交通费是狐彻使用的,也就是狐彻去过美园的中学。大概是去调查美园是怎么样的人物吧。」 「所以才对我国中时的事,那么清楚了么……」 美园学姐感叹道。在转学过来以前就已经被当做候补调查了吗。 「等等!」 朱鹭子学姐睁大眼睛,从桐香手里把纸抢了过来,手指着画着红线的地方。 「十一月?前年的十一月的时候狐彻就已经盯上竹内同学了?这不对啊!」 「不对……吗?」我插口问道。「那个人的话在入学前就拿到转校生的信息也——」 「这已经不是入学前了啊,提出申请的时候是一月哦。十一月的时候,竹内桑会不会报考白树台都还没有确定呢?!」 雪天一般的沉寂在房间里展开着。这么说起来真的很奇怪。就算天王寺狐彻的天线范围很广,那时候就集中在美园学姐的存在上实在太早了。 「是的,太早了。」 桐香用冻结般的声音说道。 「所以,之后我又去调查了作为格斗家的狐彻。」 「……欸?」 不知道从谁那冒出这样的声音。说不定是我自己。完全不知道桐香在说些什么。 格斗家? 「朱鹭子和薰应该都知道吧,狐彻在十二岁的时候战胜了父亲,从而成为了天王寺流的师范。」 「嗯,是啊……但是那又怎么啦?」 「天王寺流是从跟柔术很像的古武术发展而来的,所以也经常被其他流派的柔道道场邀请去教学,是吧?」 我看着阿薰和朱鹭子学姐。朱鹭子学姐还是带着一脸迷惑点了点头。这么一说 ,我突然想起来,刚进总务执行部的时候好像就听会长说过来着,被白树台的柔术社请去教学什么的。那么就是说之前桐香出现在普通科的校舍的时候说过话的那个男生就是柔术部的吧。 调查了作为格斗家的天王寺狐彻——为什么?跟选择美园学姐的理由,有什么关系啊? 「十二岁的时候,也就是五年前开始,狐彻作为天王寺流的师范被叫道各处的道场里当老师去了。这是那些道场的列表,包括我们学校的柔术社之类的,调查了很多人。」 桐香从胸口掏出另一张纸展开,上面写着道场的名字和住址,一共六个。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纸面上,但是没人说话。我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理解了桐香的意图。 但是,侦探拿出的第三章列表,把一切联系了起来。 「这是,那些道场门下生徒的名单。」 桐香指着名单上的第十几个名字,全员吃惊地吸了一口气。 桐香低下视线轻声说道。 「知道了吧?我们都在狐彻的手掌之中……」 第五章 在大庭院彼方的天空中出现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过于巨大了,看上去就像从地平线上涌起的积入道云一般。但是,说是它云的话,存在感又过分强烈了。其中蕴含了各种感情,热情还有声音。 学园引以为豪的多功能运动场,『白树台竞技场』,是一个能轻松收容下1万6千人的纯白色的贝壳。『学生会选举最终立会演说会』,门上挂着这样写着的大横幅,迎着十一月末神经质的风飘扬着。在宣告午休结束的铃声中,数的红黑色的校服陆陆续续地被吞噬进竞技场里。几名身穿纯白军服的选举管理委员分散在入口边大声整理着队列。入口处已经等距离地摆好了八个倍感森严的金属投票箱,把入场的学生群梳理开来。最终立会演说也包含了投票,全候补演说结束后,学生们离开竞技场时投出自己命运的一票。再加上选举期间非常的短,可以说在这个舞台上的演说将会决定大致的走势。 站在通往竞技场的下坡路上观察着入场的状况,我把手伸进制服的口袋里,握紧里面的臂章,(译者:原文这里好像是握着口袋的布……不好翻译啊,看到后面才想起这是握着口袋里的副会长候补的臂章……)深呼吸一下开始前进。因为想要在决战前的最后时刻独自度过来冷静头脑,所以很晚才离开校舍。 脚步很沉重,什么想法都还没有整理好就已经到这天了。 在八千人的视线下,我要说些什么呢? 『——科学!用科学的力量来改变学园吧!现在正是需要一个理科学生会长的时候,用吾辈开发的这个宇宙能量酱油滴答引擎和离子飞行果汁还有软盘拌饭料来实现理想的社会吧!』(译者:什么鬼……) 台上身着白衣的男生——不检点博士叫道。数千冷眼以及少数温暖的眼神注视着他。 我们在准备室里通过显示器看着这一切。我和朱鹭子学姐还有美园学姐,在只有储物柜和会议桌的乏味房间里,就我们三人。 「……狐彻呢?」 朱鹭子学姐侧着脸看着我。 「说是补妆什么的去了厕所就没回来啦。」 「是么?」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结果……什么都没做呢……」 「是啊,感觉有点可怕。」 美园学姐青着脸注视着显示器说道。 「明明是我们压倒性的发起了攻击,却一点都没感觉到有利。」 准备室响起敲门声。 「选管·大和是也!」 选举管理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大和氏出现了。 「神林殿下,竹内殿下,时间到了。」 两人点头起身,离开房间前都回头看了我一下。 「祝你好运,虽然这么说好像很奇怪。」 朱鹭子学姐带着复杂的表情说道。 「事到如今,只能靠日影学弟了。演说,我很期待哦。我们也会尽力演说的!」 美园学姐笑着。两人被带着消失在走廊中。我在沉默之中,让脚踩在椅子上竖起膝盖,顶着自己的腹部,来回重复着没有终点的思考。 突然发现,显示器里传来美园学姐的声音。 『……我这一年,作为学生会副会长,在离天王寺会长最近的地方支撑着总务执行部的活动。对于给予了我经验与自信的天王寺会长表示深深的感谢。然后,我要在此确信地说道。我和神林同学两人的话,可以做到只继承天王寺政权的优点,然后把应该改善的所有地方一个一个的更正过来。倾听学生一个人一个人的意见,慎重的讨论……』 门开了,会长一边系着头发上的蝴蝶结一边走路进来。 「化妆花了好多时间啊,差点就要错过美园的演说了。」 这么一说,皮肤什么的好像真的比以前更闪亮发光了呢。会长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窥视着我的表情。 「表情很阴沉呢,紧张吗?演说的原稿都记住了?」 我尴尬着露骨地转过头去。 「……别说原稿了,根本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嗯?你不是欺诈师吗?一张铁嘴不是你最得意的东西么?」 我低下头,耳朵里,传来美园学姐温柔的声音。 『……温柔而细致的关心,才是今后的学生会需求的东西,只有我们才能将其实现。请相信我们,把大家的力量借给我们。本人竹内美园,将竭尽全力守护白树台的和平!』 「美园~~~~~~~!」 接近怒号的欢声震撼着整个竞技场。竹内美园亲卫队的人是不仅拍着手,还在跺脚吧,天花板上的建材发出悲鸣。看下显示器,美园学姐正好走下讲台,坐在身后的朱鹭子学姐的身边的座位上。与之交换,朱鹭子学姐站起来走上讲台。 「公主~~~!」「公主大人~~!」 摄像机扫向观众席,连人浪都做起来了。两人的人气再次让我震撼。 把手放在讲坛上的慢慢地观察着讲台的朱鹭子学姐,等着客席的热潮收敛下来以后,静静地说道。 『大家——有梦想吗?我……』 我又把视线从显示器上移开了。为什么我周围的人,都是这样耀眼呢? 「……确实我是欺诈师,我也该承认了。所以,才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会长继续笑着歪了下头。 「……为什么?」 为什么呢?现在已经得出了结论。虽然把自己拆开分析是件很辛苦的事。 「欺诈师善于利用人们的欲望,但是现在我根本不知道会长想要干什么。好像完全不想获胜一样。」 「说不定是呢。」会长眯起眼睛。 「欺诈师,对什么欲求都没有的人什 么的干不了。」 「能听到你的泄气话感觉真是不错唷。」 会长轻轻戳戳我的额头。 「我知道你什么都干不了,因为你是朱鹭子阵营派来的刺客这事已经是尽人皆知了嘛。如果我明明什么动作都没做,你却露骨地采取让我的评价下降的行动,反而会伤害到朱鹭子的评价。」 所以就之前什么行动都没干吗?明白了,但是…… 「这样下去会长就真的会输了啊,肯定在计划着什么吧?」 带着一半的逞强,一半的纯粹疑问,我问道。会长耸了耸肩。 「如果说什么都没有,你会信吗?」 「怎么可能会信呢,因为——」 我屏住呼吸看着她的侧脸,把快要畏缩的话继续说下去。 「会长一开始就打算让我当副会长候补了吧。」 让窒息的沉默袭来。不,并不是完全没有声音,显示器那边朱鹭子学姐应该正在八千人的听众前热情的演说着才对,自己的心脏也应该还在挤压着血液才对。然而,意识已经走远,感觉不到了。 偷偷看向会长,她的微笑变成只是挂在眼角。 「——从哪察觉到的?」 这个问题不是问我的。会长视线的前方,准备室的门开了一条缝,桐香悄悄地走了进来,存在感稀薄的像纸一样。不敢直视会长的视线而低头靠在墙边的样子更是不忍直视。 「一开始,是调查了交通费。」 桐香倔强地抬起来头。 「前年的十一月,狐彻去看了还是国中生的美园。」 「啊,原来如此。但是光是那点还得不出结论吧?」 「狐彻去当过客座讲师的所有柔道道场都调查过了。」 会长得意地微笑道。 「真不愧是我可爱的侦探。」 被这样说道,桐香缩得更小了,视线也低了下来。 这个工作全部 让她一个人承担还是太残酷了。真犯人——应该这么说吗——是,在此之前桐香接受过的所有事件中毫无疑问最危险的人物,天王寺狐彻啊。 所以我替她开口说道。 「从一开始,就已经很奇怪了。早该察觉了。」 并不是思考了以后才这么说,只是这话自己跑了出来。 「从最开始最开始的地方(译者:原文强调说两遍……)。会长是这种人嘛,所以这种事应该也做得到吧……之类的让我停止思考没有继续更深地考虑一下,但是果然还是很奇怪。会长一开始就对我的事情太过于了解了,包括我中学时代的事。」 会长的视线回到我脸上。是因为视线的压力小时了吗,桐香终于离开墙壁向这边走来。 「当然也来过我的学校调查吧?去年冬天。但是只是这样还是有没法说明的东西,会长在我自己说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我讨厌自己的名字了吧?」 会长只是稍稍歪着嘴唇。 「我的名字真正的意义,也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我把答案摆在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面前。 「你和我的姐姐——牧村日向,早在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吧?」 一阵让耳朵都会疼痛的沉默袭来,感觉好像连空气都冻结地出现了裂缝。从会长的表情上读不出任何东西,人类居然能笑得这样没有感情吗?我感到恐惧。想要继续说话而咽下口水时,仿佛都听到了令人胆寒的咯吱声。 「……文化祭的时候也是,仔细想想的话真的很奇怪,白树台小姐的表彰仪式的时候。会长应该是一直在会场里的吧?都穿着泳装帮美园学姐说了应援演说,但是最重点的表彰式却不在。」 会长的笑容里露出一丝感情。 「因为知道我会来,所以就离开会场了是吧?不想让我看到自己和姐姐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就算只是一丝表情或者视线,也可能让作为弟弟的我发现两人互相认识。比赛结束后,学生会室里大家说着姐姐的话题的时候也没有参与,也是这个原因吧?」 「跟你姐姐确认过了?」 会长的声音从容不迫。我握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 「没有。」回答道。「姐姐很能说谎,就算追问也不会露出马脚的。所以这仅仅是桐香的假说。」 我看向会议桌那边的依旧低着头的侦探。桐香发出一声低鸣,然后盯住会长,开口说道。 「……牧村日向也学过柔道,狐彻以前作为客座讲师去过的道场中有一个就是牧村日向曾经参加的道场。在那里互相认识了,是吧?」 会长露出平静的笑容,听着桐香的陈述。 「你和牧村日向之间曾经有过怎样的对话只能想象,但是大概你应该是觉得——如果是牧村日向的话,足够当自己的敌人,说不定能打倒自己。」 「真是太棒了!那正是我当时对日向说的台词呢。」 我感到震惊。侦探的假说带着实体深深地插向了真相之中。 「日向也是在武力上没能赢我,所以估计也是很不甘心呢,说想看到天王寺狐彻输一次。要替我找能够一战的人然后不断地派到我身边来……那时候还以为是开玩笑,所以我也没当真,就答道你想干就干咯。」 会长一脸像孩子炫耀自己的玩具一样的表情。 「不久后,就接到日向打来的电话。说,有一个学妹好像打算进白树台,虽然还没有自觉,但是是个能够一战的人。」 会长看向显示器。上面显示着站在讲台上的朱鹭子学姐和,在她身后的椅子上坐着的美园学姐。桐香也看向那边,用快要消失的声音说道。 「狐彻对搭档的要求,现在一看其实十分的简单。能与自己匹敌的人,终有一天会离开自己身边,而成为敌人的强大之人。朱鹭子就是一个。」 会长之所以在美园学姐提出申请书之前就已经知道她的想要进白树台,就是因为之前姐姐曾经说过。然后用自己的眼睛观察了以后,决定了把她作为下次的副会长——也就是将来的敌人。 一年后——第二人。 「我的事,也是听姐姐说的吧?」 「要我告诉你,日向在说你的时候有多自豪吗?听说你要进白树台的时候那高兴的样子真是夸张啊。」 我歪着头,移开望着会长笑脸的视线。 为什么姐姐总是要我说学校的事,特别是学生会的事的原因,现在总算是知道了。因为想知道战斗的情况吧。 「日影,你会来到这个地方并不是什么奇迹。你生来就拥有实在是太优秀的姐姐,以及实在是太不会关照人的双亲,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可能只会培养成一个阴郁的人。但是你却在这种环境下,拥有了不思议的强大(力量)。呐,好好想想,只因为讨厌被拿来跟姐姐比较的压力,就拿到住宿制高中的奖学金离家出走什么的,普通的十五岁孩子会做出这种事?」 我只能沉默地听着会长的话。 「在你家周围,有宿舍和奖学金制度的只有这个白树台,你来到这并不是偶然。是日向的如岩石一般不动的强大和你那不安定的力量碰撞后的必然唷。」 我一直认为是逃过来了。 想逃离姐姐,但又因为自己那无聊的自尊,所以能逃到的地方只有这里了,这是必然的啊。 「但是日影,你——超越了我的预想。美园本来不应该以这种形式成为敌人的,太快了,太强烈了。在我的预想中,是在这次选举中你接任美园当上副会长后,她才会意识到自己心中的战意的。」 会长的嘴角露出狡猾地野兽般的笑容。 「都是因为你。你是第一个想要超越我的敌人,我很高兴哦。」 我还是无法直视会长。她接下来的话是对桐香说的。 「调查的不错呢,桐香。我的侦探真是优秀啊。」 桐香摇摇头。 「我……还是不行。我,没能成为,狐彻的敌人。」 会长的表情慢慢的融化,现在的微笑像是母亲一样。 「是呢。桐香,你确实很弱。只是把自己关在我给你的,名叫侦探的地方而已,现在也是。这样是没法成为我的敌人的唷。」 桐香咬着自己的嘴唇点头。 在到来的沉默之中,广播里传来的朱鹭子学姐的声音。 『……期待着大家贤明的选择,感谢大家的倾听。』 竞技场再次震动了。望向显示器,朱鹭子学姐走下讲台,与美园学姐互相点头致意。 门口传来敲门声,选举管理委员前来说道。天王寺殿下,牧村殿下,到时间了。军服的身影离开以后,会长站了起来。我坐在椅子上无法动弹。把插在口袋里的手拉出来,写着副会长候补的臂章也出来了。就算看着它也没有起身的力气,反而更加畏缩了。 喂,日影,该走啦。会长催促道。 还说什么“敌人”。你看,我真的什么都想不到啊,我能做的只是在背后考虑各种策略而已。在几个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下,暴露在几千人的期待好奇和亢奋的视线之中,我能挤出来的东西一滴都没有。 脚步声向我走来。 不是会长。抬起头,发现桐香站在我的面前。低头带着想不通的眼神看着我,手指摸着她脖子上的腕章。 我沉默了。她解开回形针,把两个连在一起的《会计》和《侦探》的臂章从脖子上取下来,扔在我的膝盖上。 「……桐香……?」 像是要甩开我的话一样,桐香转过身去,灰色的头发散开,又落在肩膀上。她走向门口,超过会长跑到了走廊上。在会长也跟着消失在门的另一边后,我终于 回过神来,站了起身。虽然响起了椅子倒下的噪音,但是我不管这些跑出了走廊。 观众席的喧嚣更清晰地从头顶传来。在毫无生气的荧光灯下,地下通道的另一边,可以看见桐香和会长小小的背影。我屏住呼吸跑了起来。 通道的尽头,推开沉重的铁门的瞬间,浓密的欢声拍手声跺脚声和口哨声混在一起向我袭来,把我的全身切得粉碎。从观众席之间的细小通道走过,中央舞台出现在眼前,正好看到桐香正准备走上讲台。讲台后面坐着的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会长在通道中间等着我,不知道带着什么表情。因为我追上来以后她马上又把视线移向了讲坛。 「是会计欸……」「真的?」 「圣桥欸。」「是打算说些什么吗?」 喧嚣中,可以听到这些语句。全校学生的疑惑像漩涡一样席卷而来。 「演说一下吧!」「桐香酱~~~~~~~~~!」 尖叫声也错客席的各处响起,从这个距离上也能看出桐香脸色苍白,你干嘛站在那种地方啊?在这样的狂风中,一个人站在那种地方,你想要干什么啊? 桐香握紧苍白的手,对着麦克风,用与呼吸相近的细小声音吞吞吐吐地说道。 「日影紧张地上不了台了,所以作为交换,希望能让我说两句。」(校注:这里有一个bug,详情请比照前文中桐香的某个举动与彩插第二张。话说8神在画的时候没跟衫井光确认过吗?) 像是被这柔弱的声音吸收了所有的热量一样,观众席渐渐安静下来。只是散落的想起拍手声和唏嘘声。 「我……自从,三年前进入这个白树台学园以来,一次都没去上过课。」 寒冷的沉默在竞技场中散开,我胸中也感到一阵沉痛。因为感觉到桐香的语言饱含了她的血泪。 「只是不想去爸爸创立的女校,所以就选择了这个学校。因为认识的狐彻和朱鹭子在这里,只是因为这么点理由。因为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也没去上课……其实现在也,有点,想哭。」 笑声和「加油」的呼喊传来。桐香闭上眼睛,几次深呼吸以后,用尽全力抬起了头。 「我一直泡在狐彻的学生会室里。为了不让我感到内疚,狐彻指名了我当学生会会计,因为我最喜欢钱了,会计的工作真的很开心……但是,之后我察觉到了,在金钱上蒙混过关的人很多。」 这时,桐香终于扫视了观众席上的八千学生,所有人都快被桐香的话语卷入其中。 「不只是金钱的问题。学生会里经常有人带来各种各样的问题,是谁不对,谁说了谎,谁隐藏着什么,我基本上都知道。感觉,非常讨厌。因为就算揭穿这些,也没有人会得到幸福。」 我想起之前桐香说的话。 ——侦探只能让人获得不幸。(译者:某万年小学生么?) 「曾经想过要不要辞去学生会的工作,这样的话就可以不用再看到人们的谎言……但是,狐彻这么说道:揭穿出来也没有人会得到幸福,是因为你在免费工作,当做工作收钱揭穿就好。至少,就算出钱也来委托的人,和拿了钱的侦探可以获得幸福……」 我把远处桐香的身影与眼前会长的身影重合起来注视着。学生会侦探诞生那天的事,两人说了的话,不知为何,我感觉可以清晰的想象出来。就这样,会长用两个臂章包住桐香弱小的心,保护了起来。但是现在,那个盔甲已经被抛弃,留在了我的手中。 「现在的话我终于知道了,狐彻教我的是蒙混过关的方法而已。要光手触摸人的内心总是很痛苦的,所以通过钱币来触碰,只是这样的蒙混而已。学生会侦探这个工作,是狐彻为我制作的鸟巢。我却一直没有察觉。」 桐香的声音更令人心疼地响起。 「……等察觉的时候,是今年的春天,与新进来的奇怪家伙一起做侦探的工作开始的。」 我惊异地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想要更清晰地看看桐香样子的感情,和太耀眼而无法接近的感情冲突着,正好走到会长身边的地方,我的脚步被顶着停了下来。 「我变得没法蒙混下去了。明明还是拿着钱做着工作,却还是直接触碰到,感觉很疼……但是,其实那样就对了,我最近才知道。」 会痛才是理所当然的。才是自己活着的证据。活着,重复着受伤和治愈而变化的证明。 所以,必须得接受。 桐香稍微提高了音调。 「我,必须要离开狐彻给我制造的鸟巢,从狐彻那毕业,向狐彻展示我自己一个人也能起飞。在狐彻毕业以前,就在现在!」 望着完全沉静了的听众,她捂着露出了的毫无依靠的喉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可能是必须得抓住些什么才行吧,紧紧地用双手握住麦克风,再次开口说道。 「对不起。这都是,我自己个人的问题。但是我现在,并不是侦探也不是会计,只是作为圣桥桐香在和你们说着。朱鹭子和美园,都已经在我之前起飞了。所以我也要,把我这一票,为了打到狐彻而投出来。如果你们之中,也有必须要起飞的人在,希望我的话能传达给他。」 桐香的声音在很长的时间中,慢慢浸染了竞技场里充满着的空气。看着它传到尽头之后,她说出最后的话。 「……能听我说这些,谢谢大家。」 她低头敬礼,然后后退着离开了讲坛。 一开始,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像是烟火一般的声音。发现那是拍手声,是等它不断重合,间隙开始不断被填满以后的事了。真是不可思议的景象,四处都有不断站起来的人影,还有从二楼观众席的栏杆上探出身子人。数千的学生们都亢奋的染红了脸颊,注视着桐香。然而,喊叫的人,和暴力地躲着脚的人都不存在,仅仅只是纯粹的拍手声响彻了整个竞技场。激烈的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却又如此的平和。 桐香从观众席之间狭窄的通道向这边走来,周围的观众都露出笑容。是因为紧张么?还握着麦克风就走了过来。桐香察觉到以后,脸红着突然停下。我一步,一步走向她身边。 桐香用颤抖的双腿站在那里等着我,低下的头倔强的抬了起来,把手里的麦克风塞在我的胸前。 谁在我背后狠狠地拍了一掌。 是会长,就算不看也知道,估计很满足的笑着吧。我从桐香的手里接过麦克风,本来想对她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能回应着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我自己心中的那一点点感情和力量,就为了接下来就直接在聚光灯下与八千的观众碰撞而使用吧。 被从天而降的无数掌声推挤着,我从通道里开始前进。为了不被会长超过加速脚步,被桐香的视线推动着,走向有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等着的光芒之中。 * 太阳在建筑群后落下。在被染红的天空和云朵之下,地表上散落的城市的灯火像是玻璃碎片一样,呈现着一副寒冷而寂寥的景色。也许夕阳不论在哪都是这样。今天随着汗水和风流逝,留下的只有对明天毫无根据的期待。 白树台学园的西边是一片市区,从处于微微的高台上的学园里可以一览市区的景色。我特别喜欢日落前,我经常从中央校舍的屋顶上眺望黄昏的天空。 想让演说产生的热气降下来,我就来到了屋顶。靠在护栏网上,转头看着慢慢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房顶们,还有拥堵着车群。冷风刺痛着我的耳朵。 向运动那边看去,巨大的电子显示板闪闪发光。最下面显示的是五组候补的名字,「神林·竹内」和「天王寺·牧村」靠在一起。现在各自的棒状图还只有一个 像素。 最终立会演说结束,开票开始以后,已经过了两个小时。全学园都在屏息等待结果的发表。现在眼前的中央校舍前广场里,也聚集了大量的学生,想要听到新学生会长的第一次演讲。 我看着自己的手,一会儿握着,一会儿张开,寻找着违和感的源头。 为什么感觉心里这么枯燥呢? 并不是没有紧张,迄今为止的战斗结果马上就将出来,心脏还带着演说中的气势跳动着。然而我的心里却奇妙的吹着微风。 因为该干的都已经干完了,现在只能等了——确实也有这个原因。也可能是这几天积累的疲劳一下全都喷发出来了。不过更应该是因为,我在思考自己至今为止做的事不知道是不是都是对的。 我的刀锋有够到吗? 从选战的开始到最后,每一天,每一步,我回想着。 至今为止做的事是对是错,没人能知道。但是,就算能随意回到之前,我一定也会干下同样的事吧。让美园学姐和朱鹭子学姐组队,然后接受会长的挑衅成为副会长候补。那时候没有拒绝的事也并不后悔,我们本来就是为了那一点执着而战的。不坚持到底就没有意义了。 但是手感还是有的,这次终于有超越天王寺狐彻的实感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空洞感又是什么呢? 身后响起金属的摩擦声,从屋顶的门那边传来。回头,一个身穿制服的女生带着长长的影子向这边走来,两束长长的黑发迎着晚风飘动着。 「原来在这里啊?明明在学生会室里等着就好了。」 会长走到我旁边说道。我继续望向防护网那边的虚无回答道。 「……想冷静一下头脑啦。」 乏力的麻木感渗透到了指尖。会长在我旁边,一样侧身靠着防护网,看着运动场那边的显示屏。 「哼哼,真是场有趣的战斗呢。能和你们认真较量,我感到很自豪哦。」 我看着像剪纸画一样带着明显阴影的会长的侧脸。 「没想到演说会也叫相声啊。」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唷。」会长笑着说道。「想着先不决定内容,靠当场的临机应变来对应。然后你不是一脸正经地说『绝对不要给我们投票』这种话吗?那种话怎么听都是搞笑(噱头)而已嘛。」 「不,嘛……虽然确实是全场爆笑了……」 虽然在台上的时候太紧张没有注意到,但是刚才看完录像确认了,还到处传来嘘声呢。当然么。跟这比起来,美园学姐和朱鹭子学姐的的演说都是充满激情的,迎来的也都是拍手和喝彩。 然后,更应该说的是——桐香。 第一次在聚光灯下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的她,现在又在哪干什么呢?果然还是在会计室的昏暗之中等着开票结果吗?演说会结束以后又是各种手续啊,新闻部的取材面谈啊之类的,最后也没能和桐香说上一句话。 不过,就算碰到面,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道谢又觉得有些不对,说演讲不错什么的就更是最差劲了。那个从心底汲取出来的告白不想用这么平庸的语言来评价。 把手插进制服的口袋里,里面放着折好了的从桐香那里接管的臂章。既不是作为会计,又不是侦探的暴露在外面的她。那些呼声一定也传到了不少人心里了吧。 然而,会长却没有做任何特殊的事。 「——真的,什么策略都没有呢。」 会长很做作地歪着头。 「我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说了吗?我的策略就是让你成了我的副会长候补这一点,仅此而已。」 我闭着嘴盯着会长的脸。 回想着桐香揭示出来的真相。会长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来当副会长候补了,因为知道我是将成为敌人的人。朱鹭子学姐和美园学姐也一样。放在身边培育着,等到较量的时刻再放开。 这就是会长策略的全貌吗? 也就是说朱鹭子学姐的推测是对的吗?就算是应该成为敌人的人,也拉倒自己的阵容来让他暂时很难行动。只是这样吗? 不,还是说—— 「本来就没有考虑过要赢吗?」 难道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要输了。病态地追求不停和强敌战斗的天王寺狐彻的剧本最后是,华丽的败北吗? 但是会长愉快的摇了摇肩膀。 「说什么呢?我可是天王寺狐彻哦?只考虑过赢啊。」 「但,但是……」 事前的问卷调查时我们已经超过她了,最后的演说会也这样毫无策略的结束了,这还有什么胜算吗? 此时,远处响起了音乐声,是雄壮的改编版军舰进行曲的前奏。由于同时从学校的每个广播响起,音速让声音直接产生差异,像是在轮唱一样。 然后,带着噪音的粗犷男声响起。 『选管·武藏是也!』 是选举管理委员长的声音。我身体僵硬起来,手也用力抓住金属网。 『开票过程结束了,接下来进行结果发表!』 楼下广场聚集的学生们也嘈杂起来。太阳已经下山。在黑暗的运动场正面,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华丽的闪烁着。 『有效票数,8932票。接下里,各候补人的得票数按五十音顺序进行发表。』 我紧张地咽下口水,注视着显示屏。 『明智光秀,本名明智秀夫——』 明智·沟尾组合的棒状图微微升起。 『——4票。』 选管的宣读声下响起一片嘘声。一脸惬意地吹着晚风的会长看向夜空,清爽地说道。 「日影,你在这七个月里,都干了些什么?」 我看着会长,没能理解者突然而来的问题的含义。 这七个月,从我进了白树台学园——进了学生会以后直到今天的事。 选管的武藏氏稍微集中注意继续宣读道。 『神林朱鹭子——2327票。』 一阵嘈杂声响起,从校舍前的广场还有估计是来自校舍之中。电子显示屏上,神林·竹内组合的棒状图咚的一下涨到了画面一半左右的高度。2327票也就是说全校的四分之一以上了,仅仅朱鹭子学姐一个人。 会长继续说道。 「当了庶务,成了书记,和桐香一起做了侦探,与很多的人扯上关系,解决了很多的事件。是吧?」 来找我的不知道谁的声音像是从深深的水底传来的一样。 「是……又怎么了?」 我用颤抖的嘴唇回答道,视线无法从显示屏上移开。广播里响起碎石般的噪音以后,选管委员长的声音说道。 『竹内美园——2117票。』 神林·竹内的柱状图上,色彩不同的柱子被追加起来,眼看就要冲到画面的顶端了。 亢奋的人们发出尖叫,合计——4444票。我无意识地加大了握着金属网的力度。 「超过四千了啊!」「有过半数吗?」「喂,这……」「来啦来啦来啦!」 耳朵和胸中都感到刺痛。才发觉,心脏也就激动地快要破裂了。看着我这样的表情,会长微微笑道。 「所以,我的策略就是那点,只有那点而已哦。」 强烈的目眩向我袭来。什么?这个人在说什么呢?快要裂开的我的头盖骨里,响起选管委员长沉重的声音。 『天王寺狐彻——3469票。』 喧嚣爆炸了。我屏住呼吸,注视着升起的柱状图。 「完全不够啊!」「输了啊!」「会长输啦!」 大量的喧哗声在黑暗中涌动着,寒气席卷我的全身。千票的差距,赢了,朱鹭子学姐赢了。 但是,就在这时—— 『——牧村日影』 广播里响起我的名字。冷彻地,庄严地。 『……1002票。』 天王寺·牧村的柱状图升涨起来,突破,甩下旁边的柱子直接冲天。 天崩地裂一般的欢声和怒号响起,防护网那边的黑色海洋像是沸腾了一样。拍手声也在各处爆发。连吹起喇叭的人都有。几十个相机的闪光灯——好像是从楼底对着我的——也不断闪起。我近乎失去意识,拼命缠着防护网才不让自己倒下。 之后泡沫候补们的一位数得票的声音,真的和泡沫一样从我的鼓膜边滑下,破裂消失了。 会长支着我的肩膀说道。 「你的败因,就是你,你自己哦。知道了吧?在你未曾发觉的时候,你早已经得到了这么多的人心了。」 她用另一只手指的地方,中央校舍前的广场里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大家都仰头看着我和会长,手指着,挥动着,笑着,说着。恭喜,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茫然自失的我却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只是用头脑的某个角落里勉强残留的理性还在毫无意义的重复着同一个加法。 合计得票数,4471…… 真央学姐曾经的话语回响在我的耳边。 ——日影会赢哦。 ——但是那对日影来说是好是坏就…… 广播里还在散发着喳喳的噪音,把我的意识拉回现实之中。选举管理委员长最后说道。 『综上所述,天王寺狐彻将出任学生会长,牧村日影出任副会长一职。』 脚底下喷涌而来的欢声,现在已经变成了清晰的呼唤。天王寺狐彻和,我的名字。 「喂,挺起胸来啊。」 会长抱着我的肩膀说道。 「你现在可是世界上最帅的败家犬啊!」 黑暗之中,无数的光点闪现着,是广场聚集着的学生手里挥舞的手机的画面光。弦乐团演奏着的『海ゆかば』(校注:海行兮,旧日本帝国时期的一首军歌,二战末,神风特攻队起飞前经常唱这首歌。我总算是知道为何桐香没有大陆版了)的旋律和广播里溢出的无数混沌融合在一起,把直到现在还不能确信自己所在的我的内心推进深深的夜里。 第六章 阿薰带上绣着《总务执行部 宣传》金刺绣字样的臂章,双手像风帆一样张开,原地旋转着。学生会室的窗子射进来的午后阳光之中,金文字像是燃烧着一般炫目地闪耀着。 「怎么样,很配吧?」 阿薰满脸笑容地问道,美园学姐马上跑过去抱住了他。 「很合适哦,阿薰。真是新体制的感觉呢。」 坐在桌子上的会长说道。 「宣传是学生会里最辛苦的工作唷,做好觉悟啊。」 「我会加油的!既然当上了宣传,目标就要成为从背后操纵报纸和电视的黑暗媒体王!」 「真可靠呢,背后工作的话我来手把手的教你吧。」 真不知道是该说将来有望呢还是说不安呢。 「那么,这就是继承宣传的资料。」 美园学姐把差不多15厘米厚的文件塞在阿薰的手里。重得让阿薰摇摇晃晃地眨着眼说道。 「有,有这么多啊。」 「我从真央学姐接手过来的时候比这还要稍微厚一点呢,真的是已经减肥过了。」 副会长还能兼任么?我感叹道。不,反过来说的话,莫非副会长是执行部的工作中比较简单的吗?抱着这种不光彩的期待感,我望向自己的臂章。《总务执行部 副代表》的文字挂在自己的手臂上不管看多少次都很空虚,没有现实感。 敲门声响起,大门突然被打开。 「嗨,打扰了唷!」 不知为何郁乃学姐带着胜利手势走了进来,看着我们四人说道。 「基本到齐了呢。那么发表咯!我久米田郁乃,这次也通过信任投票可喜可贺的继续当上了监察委员长!好,(拍手)掌声。」 郁乃学姐带着满脸得意的表情一步一步地按顺序走到我,美园学姐,还有阿薰的面前。别说掌声了,安静得像是雪刚停了的黎明一样。 「……什么嘛,新学生会真是不配合啊!」 郁乃学姐在会长的面前生气地说道。 「监察委员会的信任投票什么的,谁都没在意而且都不记得这回事了好吗?」 会长抖着肩膀偷笑着。 「什么!不是和学生会选举一起进行了吗?就在不久前!大家都投了信任票了啊,信任率99%哦,全校第一的人气哦!」 「我投了不信任的说。」 「哼哼哼,狐彻,自己都没拿过的得票率100%不管怎样都不想让我得到是呗?这次狐彻连4成的票都没拿到呢,嫉妒也能理解的。」 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的投票摆在一起说也很困扰呢,这种事郁乃学姐当然也心知肚明,只是用来当开会长玩笑的梗而已,所以也没人吐槽。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郁乃,你再不决定后继者的话,来年就会很麻烦咯?」 说着走进学生会室的是朱鹭子学姐。 「姐姐!」 阿薰眼神闪耀着。他那炙热的视线看向的并不是姐姐,而是她手臂夹着的文件夹里的文件。 「……薰,你……」 走过来的朱鹭子学姐冷眼看着阿薰的臂章。 「真是心急呢。」 「欸,那个……」阿薰摸着自己的臂章。「我被狐彻姐姐指名了以后实在是太高兴,所以就……」 朱鹭子学姐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文件按在弟弟脸上让他住嘴。接下看完文件后的阿薰再次露出高兴的表情。 「你的职位就任,已经通过议会的承认了。」 「谢谢姐姐!」阿薰抱住朱鹭子学姐。 「没什么好谢的吧。」朱鹭子学姐带着为难的表情推开阿薰,取出另一张文件交给美园学姐。「竹内的也通过了哦。」 「谢谢。」 学姐略微发呆地大概读了三遍以后,把它按在自己的胸口。她的手臂上的臂章上写着《总务执行部 书记》。 曾经,我带着的那个。 「嗯哼,这就正式成为书记了呢。」 像是唱歌一般说着,学姐看向我和自己的臂章。朱鹭子学姐也轮流看着我们俩,然后瞟了一眼会长后,叹气道。 「大闹一番后,结果还是跟之前一样啊……」 「啊啦,跟之前可不一样哦。」说着美园学姐靠了过来。「日影学弟用过的臂章,终于成为我的东西了呢。而且我的臂章给了日影学弟……嗯哼哼,跟日影学弟交换了环状物品了呢……啊啊,最重要的仪式就已经解决了什么的,我们两的关系接下来回变成怎么样呢!」 您的脑袋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呢? 「竹内同学,你不会是……」朱鹭子学姐无语的侧脸望着美园学姐。「为了这个目的才接受了我的搭档吧?」 「我才没有那么腹黑哦。」 「好意思说呢……」 这时,对话突然暂时停下,宽阔的房间里,蔓延着不可思议的气氛。像是花蕾慢慢开放了的初春的早晨一样,有些甘甜却又有些寒冷。 确实,基本跟原来一样。这几天一直持续着的,那个背叛接着背叛的战斗到底是什么啊?这种虚脱感我也不是没有感受到。只是臂章互换了一下而已,大概工作的内容也基本不会变吧。我还是杂用,对人技巧比较重要的案件应该还是会由美园学姐来处理。现实地考虑一下的话,根本没有其他人选所以也是理所当然吧,但却没法轻松地接受这是不能否认的。 而且——不同的还不只这一点。 虽然谁都不想提起。 「不过还是很有趣唷。」 郁乃学姐很含糊地说道。 「结果谁赢了谁输了,还真是不清楚呢。」 她的视线按顺序看向朱鹭子学姐,美园学姐,我,阿薰,还有会长。会长张开双手自嘲般的说道。 「大家都输了哦。我也是,日影也是,朱鹭子和美园也是,大家都输了……如果说有谁赢了的话,是呢——」 会长的视线望向背后墙壁上五张门的最左边那个。 「只有某个侦探吧。」 我也终于望向那边。从开了一半的门口可以看见里面的样子,一直闪烁着光芒的三面显示器现在也失去了光芒沉默着。本应该被买来的零食以及绘本堆满的书架,现在也空了。 「……那个侦探,怎么了吗?」 朱鹭子学姐盯着昏暗的会计室问道。 回答的是美园学姐。 「……好像是搬家了,说是因为会计的任期结束了。」 「我听风纪委员的孩子说」郁乃学姐带上沉重的表情。「昨天,好像在学生科看到过她哦。」 学生科?是办什么手续吗?难道—— 「难道说,桐香姐姐,要离开学校吗?」 阿薰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道。 一阵,混着各种各样复杂心情的沉默降临。 我最后见到桐香,是最终立会演说会的时候。接过麦克风,我走上讲台,那就成了我们的分别。估计是那天晚上就把行李全都搬出去了吧,第二天来到学生会室的时候,已经是空的了。 桐香是带着什么心情看着开票结果的呢?被自己的无力感打倒,却还作为侦探挣扎着,最后把自身所有的武器全部舍弃,只身闭幕的战斗结果,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观看着的呢? 会长看着外面的天空张开说道。 「这也是那个孩子的决心吧,我给她的这个臂章也——」 会长举起的手里挂着刺有《侦探》二字的深蓝色的带子。 「——已经不需要了吧。接下来要怎么办,那孩子已经能自己决定了。」 为了保护桐香的城墙,也是关着她的牢房。 她自己将其破坏了,振翅起飞——现在已经离开这里了。 「莫非狐彻,为了让桐香独立所以一开始就全都设计好了吧……」 美园学姐侧脸盯着会长说道。 「啊哈哈哈!」 会长冲着天顶笑了,束着的头发舞动着。 「这真是太高估我了哦,我只是为了胜利去战斗了。桐香是唯一的失算。因此都被逼近到了27票的细微差距上。」 朱鹭子学姐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美园学姐很难为情似的笑着,互相对望着。两人看上去都不像是败者的表情。 「那孩子的演说,真的是——让我震惊了呢。」 午后的阳光下,微微眯起眼睛的会长的侧脸,果然看上去也不是胜者。 「传达到很多人,刺入很多人的内心了吧。我也是,投票纸上写自己名字的时候,桐香的话都在耳边回响起来,违和感让我心头一紧啊。」 会长让阳光穿过自己的右手。张开的手指像是接受了什么一样,握住。 「只是,受到感触以后而行动的人之中,跟想让朱鹭子和美园获胜的人数差不多的人,想要日影获胜了吧。所以最后才能超过你们。」 会长的视线从我移到美园学姐的胸口,然后最后望向了朱鹭子学姐的脸上。 「虽然赢过了你们……但是败给了桐香啊。」 美园学姐注视着会长温柔地笑着,把头靠在了身边的朱鹭子学姐肩膀上。像是常年一起生活的夫妇一般非常自然的样子。朱鹭子也虽然一瞬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又把手从美园学姐的背后绕过去,轻轻拍着美园学姐的胳膊。 不管是怎样的战斗,最后留下的都只有伤痕。只是我们把那个伤痕称作各种各样的名字而已吧,比如说教训、罪、胜利或者失败。然而大地太狭窄了,我们的生命也是太短暂了,马上就会有新的伤痕积累起来,让它被遗忘掉。 这天本来是预定要进行新体制的第一次干部会议,但是之前我先回了寝室一趟。因为会长叫我要把兔子也抱过来。 『因为那孩子也是前期学生会暂定的宣传担当啊,继承工作的会议时不在很是很麻烦的哦。』 ……不说我都忘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也就是说,这下它也终于完成任务,可以集中精力干兔子的正业(?)了。只是,那个性情多变的家伙,在不在房里还不知道。 幸运的是,回到房里在床脚下的阳光中发现了着茶褐色的毛球像是在吃着什么。抱起来也只是露出讨厌的表情而没有挣扎。 「会长在叫你呢,说是开会。你也算是学生会的一员嘛。」 像是在说着真是没办法呢似的,兔子摇了摇胡子。 想想和这家伙也有挺长的交情了。已经当了半年以上的室友了吧。开始的时候也只是一个奇妙的巧合,现在也没有作为主人的意识,这家伙也没有被饲养着的自觉吧。 兔子用鼻子蹭着我胸口的口袋,然后用嘴把塞在里面的那个叼了出来,是折好了的深蓝色布带。在兔子的嘴边展开,露出上面刺绣的字样。 ——《总务执行部 会计》。 臂章从兔子嘴里掉了下来,我赶忙接住。 ……话说,那家伙现在在哪啊? 兔子带着这样的眼神望着我。 「真是的,到底在哪里呢?」 我把臂章放在阳光下,说道。 「本来就是经常突然就消失的人啊。」 侦探的臂章虽然已经还给会长了,但是这个臂章还是由我保管着。正副会长以外的总务执行部成员是任命制。书记和宣传我都已经指名了,会计就交给日影你咯,会长这么说道。 真是给些残酷的命令呢,叫我决定会计什么的。根本想不到其他人选,会长自己也很清楚这点的吧。 之前也有这么回事,那是学生总会结束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会计室的行李没有消失。这次是真的走了吧,连退学申请都已经交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无意识间握紧了手里的臂章。把褶皱了的臂章整齐得折好,放进口袋里。出门走在过道上掏出手机,并没有来电记录。而播出记录里排满了桐香的名字,虽然一次都没接。 结果没能获胜让她这么愧疚么?还是,一直很在意没能成为战力而后悔着么?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有很多话想跟她说。说——桐香在聚光灯下的那段告白,比起其他人,更传到了我的心里。多亏了桐香,我才能在最后不回头和会长战斗到底。能陪在我身边真的很受到鼓舞,谢谢你。 抱起兔子,离开宿舍。寒冷清澈的空中像用扫帚扫过似的云散布着,冻住不动。人行道的两边侧沟里埋满了黄色的枯叶,围绕着梣楼的树木都已落叶,将干瘦的枝条暴露在寒空之中。 才发觉已经到十二月了。 春天,转到这所学校,被拉进了学生会,开始给侦探帮忙。学生总会上,我生来第一次经历了从心底像是燃烧般热烈的体验。夏天,增加了新的伙伴,我开始被称作欺诈师,然后微微看到了学生会室深处潜藏着的黑暗。秋天为了两个祭典不停奔跑,满身伤痕,险些就要燃烧殆尽了。 然后冬天来临了。 兔子的皮毛突然颤抖了一下,于是唷把它放进了制服里。天气真的凉了不少,兔子那纤细体温,完全没法弥补我身体里破开的缺口。 这次你要不要来当个暂定会计啊?我向口袋里的兔子问道。 没法选择其他人选,也不想见到不认识的人带着会计的臂章,或者用私人物品填满整个会计室。如果是那样,还不如我现在开始拼命学习来兼任会计。口袋里的臂章在我任期就给兔子当围巾使好了。 为什么就消失了啊? 连怒火都冒了出来。为什么要沉默地离开了啊?至少在交出退学申请前让我说几句话啊。我们不是侦探和助手吗(译者:突然想到今日子……)。虽然可能我这搭档不太可靠,但是我们两人一起还是解决了很多事件不是吗?至少还是起到了一些挡风墙的想法难道是我自以为是么? 寒风中颤抖着,把制服的领子竖了起来,拉紧。 想见。 想再见桐香一次。 为了甩开持续溢出的各种记忆,我加快了脚步,踩着枯叶爬上柏油路缓缓的坡。白色的吐息在我的嘴唇和喉咙飘荡着。就算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也没法停止浮现出桐香的事。不论何时都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似的大眼睛,代替笨拙的表情来传达内心的变化的蝴蝶结,略微嘶哑的不可靠的声音,紧紧抓着我制服边角的小手。 不在了以后才发现,我们真的分担了很多时间和重荷。 不会再回来了吗? 不能再见面了吗? 只有后悔不断涌上心头。接过麦克风的时候,如果能好好说上几句就好了。不,直接牵着桐香的手两人一起登上舞台就好,为什么放手了呢? 为什么——离开了呢? 和我们一样为了自己的那一点执着而战斗的她,知道最后还坚持了自己的执着,仅仅只是这样而已吗?就算如此,也不应该这样啊。 带着从伤口中缓慢流出的略微温暖的疼痛感,我低头不断前进着。 登上坡顶,视野正变得开阔的时候。正想制服里的兔子在制服里乱动着呢,它就从领子里跳出来,顺着道路跑了下去。我呆站在坡顶,看着茶色的毛球滚向的地方。 通往中央校舍的缓缓地下坡路上,正好在进入常绿数的林子边缘附近可以看见人影,提着巨大的提包蹒跚地想这边走来。是发现跑过来的兔子了吗,她停下 把包放在地下,蹲了下来。黑白的蝴蝶结温柔的地摇动着。 说不出话来。 我冲下坡道。很多次踉跄差点摔倒,每次桐香看到就露出担心的表情。连呼吸都很困难,胸口像是要被压扁了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她面前,却暂时只能弯着腰对着沥青路面喘着粗气。桐香把兔子放在膝盖上眨着眼睛,手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帮我摸摸背似的伸出来又收了回去。 「……没,没关系。嗯……」 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抬起头,视线对上了。桐香像是害羞似的移开视线,站了起身。兔子从她膝盖上跳下,蹭着她的鞋子。我直起疼痛的腰。(译者:这就腰疼了?快说昨晚干啥去了!) 真是不可思议。不在的时候想说的话不断的冒出来,结果实际见了面以后,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生的气也像三天前淋的雨一样基本全都不记得了。桐香的视线在脚下的兔子和我之间徘徊着。我看着放在地上的提包,终于开口说道。 「……你回来啦。」 真的想不出其他的话。 「是去哪旅游了吗?」 怎么只能提出这么无聊的问题啊,我有点自我厌恶了。桐香的视线还是望着斜下方摇了摇头。 「回了趟家……办了很多,各种手续。」 手续?退学的?像是发现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桐香赶忙补充道。 「我决定搬到宿舍里去了。」 「欸?」 我发出很傻的声音,从胸口什么地方开来的缝隙里漏了出来。 宿舍?桐香,进宿舍?也就是说,那么,去学生科办的手续就不是退学申请而是进宿舍的申请咯?开始慢慢理解请况,血液也慢慢回到头脑里。体温和呼吸也慢慢恢复了,心脏微微紧张地跳动着。 没有离开学校,桐香回来了。 「决定好好干了……很多方面上。」 决定好好干了。也就是说,不再本来是自家通学却不回家,作为特例住在学生会室里。 「是吗……嗯,是吗?」 还是只能说些傻傻的话。桐香也不高兴的噘着嘴盯着我。 「什么嘛,那种语气。」 「对,对不起啦,只是安心了。太好了,你还是回来了。」 桐香转过头去。 「那不是当然的吗?我也是这里的学生啊。」 突然离开几天还音讯全无,还说什么当然之类的,不过却生不起气来。毕竟还是回来了嘛。现在现实的桐香就在眼前,还有别的什么要求吗? 然后我这时才发现桐香脖子附近卷着的东西,不再是从前的两枚连在一起的臂章。理所当然啊,走之前留下来了嘛。现在带着的是毛线织的围巾。只是,脖子正面附近的地方用了不同颜色的线编了几个字。 ——《会计》。 察觉到我视线的桐香,用手按住喉咙前的围巾,脸红着,半个头埋在了毛线里。 「这是,……我自己做的。」 我睁大了眼睛。亲手织的吗?这种很女性的事也做得到吗?!啊啊,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几天都没回学校啊? 「果然,还是喜欢钱,所以自己决定还是继续下去。所以……」 桐香的声音穿过厚重的围巾变得更加细小。 「所以,如果……下任的学生会会计,还没有决定的话,那个……」 「不,已经决定了哦。」 我这么说的时候,桐香那个想哭的表情,真是的。 「是,是么……」 像是要消失了一样沮丧失望的桐香,带着不安定的脚步后退着。我被罪恶感刺着心脏,赶忙说道。 「那个,侦探那边,不继续了吗?」 桐香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摇了摇头。 「因为,侦探……是狐彻……」 断断续续的话,埋在毛线中听不见了。 会长给桐香的工作,是保护容易受伤的内心的壳。这个我知道。从会长那毕业了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这我也明白。 但是,只是不需要了而已吧?想干的话还是可以继续啊。没有不继续下去的理由。觉得能和桐香一起(译者:为啥一瞬间输入法蹦出来一夜情……)干侦探很好哦。虽然碰到的都是各种辛苦麻烦的事件或者委托人,但是我从心底觉得那是个很好的工作啊。桐香也不只是为了蹲在房间里混日子才当侦探的吧,触碰到内心的瞬间应该也有很多次了吧。 那么—— 「如果是侦探那边还做的话,我有想委托的工作,找人。」 听完我的话,桐香大大眼睛眨了两次,三次。睫毛上眼泪的气息消散在空气中。 我从口袋里拿出臂章展开。另一个《会计》的字样,印在桐香那湿润的快要破碎的眼睛里。 「新的会计,总是不来学校,不知道到底在哪呢。是班上坐我旁边的人。能帮我找找吗?」 像雪见花一样的桐香的嘴唇,几次咬住无声的语言。 转身背向着我的她,在再次回过头前,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灰色头发的阴影下,可以看到通红的耳朵。张开的双手伸到我的面前。 然后桐香,说出那句令人怀念的台词。 「事前付1500元,事后付1800元。」(译者:我还是比较喜欢这句话的。) 我尽力不笑出来,但是嘴角还是忍不住上扬。其实早就高兴地想要抱上去了,不过要是真的那么干了等着我的也就是拳打脚踢吧。所以,我装做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然而看了看里面以后,我仰望着寒空。 「……能从学生会费里扣吗?」 「八嘎。」 至少帮她提个行李,让她稍微高兴点吧。我把提包提起挂在肩膀上。大概是装满了绘本吧,感觉到里面的硬角,而且还非常沉重。桐香轻快的转过身去,抱起兔子。 然后我们并着肩前进。在冬天的太阳下,连互相的体温也能微微的传达过来的距离,聊着无关紧要的事。路的前方,中央校舍那不讨人喜欢的白色剪影埋在树林里,不知从哪传来悠长的钟声。就这样,我们没什么变化的下一年——不可替代的新的季节,又开始转动了。 (完) 第一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ashmay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从未被谁背叛过。 或许您会觉得,这怎么想都不是幸运,根本不可能是不幸。不过我前不久在阅读骗术相关的书时,遇到这么一段讲述。 『骗徒所做的事情,其本质并不是欺骗他人。而是去获得他人的信赖。』 『为了赢得信赖进行事先准备,进行投资,完成表演。在某个阶段前,他们像这样付出的努力很多时候与正经工作时付出的努力无异。』 『将欺骗与否区分开的,只有最后选择背叛还是不背叛而已。』 原来如此,我深有同感,因此不经意间就对桐香说了上述话题。 「为什么你会读那种书!」 我被骂了。圣桥桐香身体娇小到s码的校服外套都穿着松松垮垮的,但她的语气和眼神却十分锋利。 「难道你想参考一下,用在新型骗术上吗。」 「别说的这么难听嘛。我只是有点兴趣,读着看看而已。」 「真是可疑。还说什么只要最后不背叛就不是欺骗,总觉得像是将事情正当化而找的借口一样。」 「不背叛的话确实算不上欺骗吧。比如说假结婚,只要是真的结婚了就不算欺骗了。」 「你连假结婚都干过吗!」 「都说是举例啦!听我说话啊!」 我周围的人(尤其是女性)全是些根本不听我说话的家伙,当我正拼命向桐香解释的时候,另一个人从背后的门外扑了进来。 「日影学弟,你刚刚说你结婚了!?」 我还以为狭窄又昏暗的会计室突然被光芒照亮了。明亮的淡金色头发与琥珀色的眼睛,这位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华丽感的女性是竹内美园,如今担任学生会书记的学姐。 「请问是何时在哪里和哪一位!」 美园学姐凑过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双眼湿润。我向后退开皱起眉头。 「不、不是啦,那个,我们说的不是——」 「不是真的结婚。是假结婚。」桐香从背后小声补充了一句。 「什么嘛,原来是假结婚。」 「你放心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奇怪!?」 我大声问道,美园学姐则颇感意外地回答我: 「根据刑法第246条,诈骗罪是十年以下的有期徒刑,不同的判例中,缓刑的情况也很多。所以我只要等着就好。但如果你和其他女性结婚了,可就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呀。」 原来如此。……才怪啦。她摆出一堆难懂的词语,令我差点就接受了她的说辞。 「哪怕你出狱了我也不会原谅你的!」桐香气鼓鼓地说道,你对着莫须有的罪名发怒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所以说,是在说书里读到的故事啦。我什么都没干。」 我再次对美园学姐讲完那本书的内容后,只见她不知为何双眼闪闪发光。 「没错,就是这样啊日影学弟!就跟书里写的一样,只要最后不会背叛就不是欺骗!只要真的结婚就可以了所以请尽情跟我假结婚吧!」 「绝对不行!」桐香气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不行呢桐香学妹?」 「这是,呜呜,呃,日影是副会长所以书记美园是部下对吧!要是结婚那就变成职权骚扰和性骚扰了!」这是什么道理,完全不懂。 「按照这个道理,会计桐香学妹也是部下,因此也不能和日影学弟结婚了呀。」 「啊!这、这个。」桐香瞬间脸色变得铁青,但立刻又回过神来。「那、那又怎么了!我完全无所谓!」 那还用说。两人这段对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个,这个话题差不多就打住——」 「就是说跟我结婚就没问题了对吧?」 背后的门突然打开,凛然的声音传了进来。回过头去,只见逆光中一个人飒爽地站在那里。扎成两股的头发如同狮子尾巴一样晃动着。天王寺狐彻,我们的学生会长。虽然名字也很霸气却是一名女性。她毫不掩饰脸上兴趣盎然的表情。我刚才就猜她肯定会闯进来。会计室有着六叠间左右的大小,但房中的电脑桌和书架令剩余空间相当狭窄,一旦进来四个人,连转个身都很费劲。而且会长还特意将门带上,如此说道: 「会长与副会长是一起参加选举然后被选上的,因此不分上下。是对等的。即使和我结婚也构不成职权骚扰。」 「绝对不行!」桐香说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狐彻就用我忍一忍吧!」美园学姐气得怒发冲冠。 「性骚扰……还是会算的吧。」我小心翼翼地说出了意见。 「真不懂礼貌!」会长柳眉倒竖。「拥有王者之才的本人怎么会去做那种下贱的骚扰。要做的话也是更加高贵的骚扰啊。」 「只要是骚扰不都很下贱吗!高贵是什么鬼。」 「硬要说的话,就是瓦尔哈拉。」 「完全不懂你什么意思。」 「瓦尔哈拉是什么来着,我以前倒是听说过。」美园学姐歪起脑袋。只见会长十分自信地回答道: 「北欧神话的至高神奥丁为了最终战争诸神黄昏,收集起死去的战士们的灵魂,令战少女们为其提供色情服务,款待他们,瓦尔哈拉就是这个称做女武神valkyries·骚扰harassment的缩写。」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了七成真话之后突然接上捏造的黄段子?」 「毕竟所有男人都特别喜欢被穿着泳装一样铠甲的北欧系金发巨乳女性款待啊。」 「日影你这笨蛋,不检点!你要这么喜欢北欧产的波涛汹涌,就去摸姆明摸一辈子好了!」 「明明是会长说的!」 「日影学弟,虽然我不是北欧系,而是德系金发巨乳,但我会加油的!」 「加什么油!?话说那个自我介绍我觉得不太好吧!」 「顺便一提,在北欧神话的传承中,世界最有名的女武神布伦希尔德就是被英雄齐格鲁德的假结婚给骗了。」 「你怎么又扯回假结婚上面来了!?刚才明明说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黄段子!」 「日影什么的变成姆明谷里土豆田的肥料就好了!」 我到底做了什么?有必要被桐香说成这样吗? 总之四个人挤在这种又黑又狭窄的房间里局面也不会收束,还是先跑为上,正当我如此想着,将手伸向门把的时候,门扉突然打开,光亮照了进来。 「啊,原来大家都在会计室里啊!是在谈学长结婚的事情吗?声音都传到外面来了。」 是神林薰。初中一年级就担任文化祭执行委员长这一要职,赢得了天王寺狐彻的宠爱,这次可喜可贺地升任总务执行部宣传的人才。清爽的河童头和惹人怜爱的笑容,虽然怎么看怎么像一名少女,却是不折不扣的男生。也是我的室友。 「我也想听!打扰啦—」 阿薰十分娇小,因此哪怕是人满为患的会计室也轻松地穿了进来,然后将门关上。我们挤成一团,前后都和别人紧紧挨着,动弹不得。 「等下、阿薰,都说去外面了。」 「但是学长要结婚可是件大事,让外人听到就难办了。」 「说到底就没有——啊啊,嗯,被听到会很难办倒是没错,但也没必要连阿薰都进来吧,跟你又没有关系!」 听我如此说道,阿薰显得有些不满。 「要说到和学长结婚, 我也不是毫无关系!……啊,但是必须继承神林道场才行,那就要入赘了。神林日影,好帅!」 「不、不是啦,你在说什么?阿薰不是男生吗?」 阿薰眨了眨眼睛。 「诶?要和学长结婚的是姐姐哦,不是我。」 「……啊,啊啊!是、是吗,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刻意地清了好几次嗓子。阿薰有一位名为朱鹭子的姐姐。结果暴露了相当丢人的误会。其他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我立刻就遭到了全体围攻。 「一般来说立刻就能理解是在说朱鹭子,可日影一开始就想到和薰结婚,看来你也觉醒得差不多了啊。」 「日影学弟,就算你和阿薰是室友,我也没想到你们都已经进展到了这种地步!」 「日影真的谁都不挑!日影什么的塞进卡累利阿馅饼被姆明爸爸吃掉就好了!」 三人同时冲我发难而且还混有一个莫名其妙的责骂,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吐槽,完全束手无策。 结果,将我救出来的还是刚刚提到的朱鹭子学姐。 「这么窄的房间里塞了五个人,你们在干什么呢……」 看到会计室门大开,她环视着我们,无语地说道。这位女性有着一头令人联想到武家公主的凛然黑发,因此她的斥责令我缩了缩身体。 「姐姐!」阿薰脸上一亮。「刚才正好在说学长的结婚对象,我说学长要和姐姐结婚以后,学长就说了『是吗』哦,太好了,这下要快点定下日子才行。」 「我才没说!不对,虽然是说过但不是这个意思!」 我打断阿薰的话语,但为时已晚。朱鹭子学姐满脸通红,肩膀不停颤抖。糟了,看来惹得她相当生气。 值得庆幸的是,当时朱鹭子学姐并没有爆发。她突然长叹一口气,然后说道: 「……反正又是狐彻或者竹内同学半带捉弄地扯出来的吧。薰,你就别跟她们一起闹了。」 我感动得差点哭了出来。只有朱鹭子学姐是我的同伴,她没有顺势捉弄我,而是一直保持着冷静。 「不要侮辱我,朱鹭子。」会长刻意地叹了口气。「我才没有半带捉弄。而是百分百地在捉弄他。」 「你可真是糟透了啊!」 朱鹭子学姐的叹息中混入了同情的成分。 「牧村,你现在是副会长,也该记住要怎么从中脱身了。」 我感到十分惭愧。 「非常抱歉。朱鹭子学姐也应该很讨厌吧,和我结婚什么的,哪怕这是玩笑话。」 「我没说我很讨厌!」 朱鹭子学姐突然大声喊道。她耳朵仍然很红。 「诶,呃,那个?……对不起?」搞不懂她为什么冲我发火。 「啊……」朱鹭子学姐也回过神来,用手捂住了嘴。「也没说我不讨厌哦?」 「……哈啊。所以说就是讨厌对吧。」 「我不是说没有说过吗!」 真是莫名其妙。结果这个人也是来捉弄我的。 结束了这个局面的,是一个非常意外的人物。 「打扰啦—。时刻监视着大家日常生活的郁乃同学来咯。」 走近学生会办公室的是一位茶色头发且戴着眼镜,看着就十分狡猾的女生。是监察委员长久米田郁乃学姐。她将我们环视一圈后说道。 「你们好像谈日影结婚的事情谈得开心呀?可是抱歉啦,日影的结婚对象已经定下来喽。」 「诶诶诶诶诶?」 我惊讶地喊了出来。美园学姐铁青着脸,最先逼近郁乃学姐。 「请、请问是哪位!我可没听过这种事情!郁乃同学,难道是你吗!」 「那怎么可能咧。只要思考一下,马上不就明白了。不是有个大美人,和日影一起住了好久,连姓氏和户籍都是一样的吗。」 「啊啊啊啊!说、说的是啊,是日向学姐……那就没办法了,我不可能赢的。」 「日向是我老姐啊!姓氏和户籍还有住址当然会一样了!」 「多谢日影这随便的吐槽!那么这个话题到此结束。」 她结束话题的方式比我的吐槽还要随便,但无论如何,她还是了结了这毫无意义的连续捉弄。要感谢她才行。 「今天可是一年一次值得我期待的日子。可不是耗费精力欺负日影的时候。」 「今天有什么事情吗?」 听我如此发问,郁乃学姐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标准得仿佛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日影,你都是副会长了,还这么无知可不妙咯。」 「不好意思……这所学校里要记的东西太多了。」 「学生会选举已经结束了,那么接下来当然是——」 郁乃学姐刚要开口,只听对开的大门处传来了敲门声音。 「打扰了!」 走进来的是一位穿着一身纯白色军装的魁梧男生。他迈着大腿高高抬起的正步来到我们面前,并拢靴子,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后,站成立正姿势。 「下锚!」 说完他摘下了军帽。我见过这张脸。是担任选举管理委员长的,呃,武藏学长来着。 「终于轮到中央议会议员选举了啊,神林议长阁下,请将徽章交给我保管!」 「好的,今年也多多指教了。」 朱鹭子学姐将挂在校服衣领上——说来不好意思,至今为止我都没注意到——那个小小的金色徽章取下后,交给了武藏学长。 「在学生会长与监察委员长的监督之下,确认已经收到。那么就此告辞,拔锚!」 武藏学长敬了个礼,然后离开了房间。 「是中央议会的选举啊。」我看向郁乃学姐和朱鹭子学姐。「原来是在这个时候举行的吗。但是,总觉得气氛一点都不热烈……新闻部和广播部也很安静,选管的人也是,我记得会长选举的时候是十多个人一起过来的吧。今天只有武藏学长一个人……」 「尽管世人很冷淡,咱可是非常兴奋喔!这一天终于到来啦!」 「啊啊对了,到底有什么值得一年期待一次啊。」 听到我这么问,郁乃学姐一下抓住了朱鹭子学姐的外套衣领,刚才议员徽章就是挂在那里的。朱鹭子学姐一脸嫌她碍事的表情,然而郁乃学姐根本不在乎,她兴奋地说道: 「中央议会议员啊,可是有着能拒绝监察委员进行调查的特权。就像国会议员的不受逮捕特权一样。因此哪怕我多想把她关在审讯室里连内裤之中都调查清楚也无法办到。但是,刚刚那一瞬间意味着进入选举期间!因此小朱就不再是议员啦!来吧来吧,让我仔仔细细全身上下黏黏糊糊地监察一下咯!」 郁乃学姐的眼睛因欲望而闪闪发光,正准备推倒朱鹭子学姐。朱鹭子学姐则是压低身体,手臂一闪而过,神林流奥义·无心羽衣奉还(我随便起的名字)炸裂,令郁乃学姐的身体打着转飞起,坠落在会客沙发上面。 「那么徽章也交出去了,我就告辞了。也没什么可讨论的。议员选举的结果显而易见,事到如今也不会闹出什么问题了吧。」 朱鹭子学姐无语地说道,率先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然而,果然还是出现了问题。这次我所记录的就是围绕着朱鹭子学姐发生的事件。 正如开头所说,我从未被谁背叛过。说不定这其实是因为我从没有信赖过其他人。 在这次事件中,我将会有生以 来第一次目击到明确的背信行为。这既是令我心痛的体验,也是令我内心雀跃不已的经历。 不过那也是过了一段时间后的事情了。这个时候的我还只是为了弄清现状而四处乱跑而已。 * 我看准学生会办公室里只剩我和会长两人的时机,如此问道: 「虽然事到如今才问,为什么议员选举热闹不起来呢?」 要说问什么不在其他人在场的时候问,理由正如郁乃学姐所说,我如今处于总务执行部副代表这一还算了不起的立场上,却对这座白树台学园太过无知,这令我很难为情。 「会长选举也像是过节一样热闹,我们学校的话感觉会有想要议员选举也更具有娱乐性质这种潮流来着。」 「是故意让其不会变成那样的。花了我和朱鹭子四年时间啊。」 会长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得意地说道: 「首先是将选举期间挪到了现在,会长选举刚刚结束的时期。运动会·文化祭·学生会选举这一连串大规模活动过后,整个学校都已经燃烧殆尽,没有力气闹腾了。再加上选举系统中没有报名参选这一手续,所有学生都是候选人,可以给任何人投票,因此很难形成简单明了的对决结构。而且中央议会的职责十分不起眼。没有气氛高涨的理由。」 「哈啊。是故意的吗。为什么?」 我这单纯的疑问令会长耸了耸肩。 「你已经在我身边待了大半年了,还会问出这种问题,可真令我伤心啊。」 「啊啊不是,稍等一下,我自己想一想。」 我张开双手打断了会长的话语。这个人曾与我刀剑相交,并承认我是一名强敌。我不想令她失望。 「……呃,为了让议会衰退……最终将其击溃,是吗。」 「答对了。」 会长满意地笑着站了起来,绕过桌子来到我跟前,然后如同逗狗一样用手指抚摸我的下巴。我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真希望她不要突然就来摸我。 「毕竟议会才是民主主义的根源啊。我会在下一期将其消灭。这一年里,中央议会将变成仅仅讨论权限转让去哪里的地方。然后在为我们这小小的议会送终以后,就该在真实社会上尝试了。我所建立的国家里不需要议会存在。」 「不需要……是吗?民主主义暂且不提,大家出谋划策、进行讨论的地方还是有必要的吧……」 听到我这十分平凡的见解,会长放声大笑。 「那么,你是觉得议会是讨论政治的地方咯?」 「难道不是吗。……啊,那个,我也知道有人批判说实际的国会根本不讨论政治。但那是因为政客有问题,不是因为议会本身不行对吧?」 「非常遗憾的是,你的这种认知其实是过于乐观的妄想。说到底议会就不是讨论政治的地方。我现在就可以给你证明。哪怕是小学生都能理解。」 「连小学生都不如真是抱歉……」 会长非常开心地戳着我的鼻子。 「很简单的事情。议会允许人们喝倒彩。因此不是进行讨论的地方。」 我只得哑口无言。 「……不是啦,嗯,确实是这样……但这是」 「不仅限于日本哦。身为议会制政治鼻祖的英国也说什么『奚落是议会之花』还有什么『有趣的嘲笑可以令讨论顺利进行』以及什么『应对喝倒彩能够锻炼讲台上的演讲能力』。然而这些全都是一派胡言。讨论的基本首先是仔细聆听他人的主张。所以发言人以外的人静静聆听才是理所当然的大前提。会发出嘲笑的参加者被赶出讨论场所才是理所当然的。」 「嗯,也是,那个,确实在看国会直播的时候我也觉得还是不要喝倒彩才好……」 「所以说啊,并不是这个问题。我没有说喝倒彩应该制止。而是这里有着更为重要的视角。议会允许人们喝倒彩,因此议会不是讨论的场所。坦率地接受这一现状是最重要的。」 看见我抱起脑袋,会长进行了追击。 「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话,我再举一个易懂的论据好了。日本国会中,众议院和参议院各有多少定额,你知道吗?」 「呜……」我卡住了。「我记得众议院是五百……好像稍微减少了点来着。参议院则是众议院的一半,大概。」 「嗯,差不多吧。」会长露出了苦笑。「毕竟定额总是在变啊。那么,一个会场里聚集了上百个人,你觉得他们能够针对一个议题进行讨论吗?」 「这个,应该不行,发言的顶多只有几个人,其他人都无法参与吧。」 「没错。以讨论来说议员人数太多了。因此议会不是讨论的地方。」 「我一直就很不安,说的这么简单真的可以吗……」 「为何不行?想得更难只会令人看不清真实而已。」 我叹了口气,去厨房泡了两杯咖啡拿了过来。现在刚刚放学,十一月末的太阳依然高高在上,时间还很充裕。感觉会说很久。 「要接受现状这件事情我明白了。那么议会到底是什么呢?如果不是为了讨论,呃,那不就变成只是政客针对政治各说各的了嘛。」 「这也不对。议会甚至就不是跟政治相关的地方。究其原因,议员就不是搞政治的人。」 我脑袋有些发疼。 「我有点不懂你的意思……如果说议员不是搞政治的,那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反过来问你。要怎样才能成为议员?学习政治,有着想出好政策的能力,仅仅这样就能成为议员吗?」 「……不是。必须被选上才行对吧。」 会长眯起眼睛,点了点头。 「正是如此。所以能够成为议员的人,他们所有人赢下选举的能力都很高。这种能力其实很了不得啊。要成为国会议员,必须要收集上万张票才可以。这可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政党之所以不惜大打出手也要拜托艺人或是体育选手成为候选人,就是因为他们已经拥有了赢下选举所必须的一项能力。」 「哈啊。就是那种艺人议员对吧。不过他们经常遭到批评啊。明明不懂政治,只靠知名度就当选了……这类的。」 「批评议员的人才是真的愚蠢。不仅限于艺人议员,批评没有政治能力的政客都是蠢得要命。毕竟这可是选举选上的诶?被选上的当然是擅长选举的人。就像是用马拉松大会来选出日本足球代表队一样。被选上的当然是擅长长跑的选手。明明就是这么选上去的,还有人批评他们说什么『那些家伙根本不会踢足球!』,那当然是这些人愚蠢对吧?」 「嗯,这倒是……」 我用咖啡润了润嗓子。味道有如石灰。 「但是,大家都是考虑着这个人能否搞好政治才去投票的吧。所以,果然还是有着政治能力的人容易当选不是吗。」 「没错,民主主义就是靠着这种借口才将选举这一制度延续下来的。但这是彻彻底底的白日做梦。毕竟选民根本看不穿候选人的政治能力啊。这并不是因为人民是愚蠢的。而是做不到才是理所当然。无论是谁都有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有空闲深入研究政治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政治这种东西,要干了十年二十年才终于能够评论功过。无论学得多深,在成为政客之前,根本无法测量人的政治能力。」 说到这里,会长才终于喝了一口咖啡。看来又轮到平庸的我发问的时间了。 「什么样的人会成为议员这点,我算是明白了。但是,哪怕不提能力之类的, 获得投票的人是接过当政的责任进入议会的对吧。明明如此却不是搞政治的人,这有点……莫名其妙。」 「唔姆。……我想想,该以什么角度切入呢。」 会长盯着手里的咖啡飘起的热气考虑了一阵子。最终她重新看向我。 「你知道『一票的差距』这个问题吗?」 「嗯,姑且是。」 「那你解释一下。」她坏心眼地笑着说道。 「是那个对吧,人口稀少的选举区,候选人会以很少的票数当选。和人口众多的选举区比起来,一票的重要性太高了,这不公平这种。」 「就是这个。在日本,尤其是选举区很大的参议院选举时更容易产生差距,经常会有主张选举无效的诉讼,也出现过很多次判决表示违反宪法第14条所讴歌的全体国民平等这一规定。话说回来。」 这时会长停了下来,转向办公桌操作起笔记本电脑。一旁的打印机安静地启动,吐出一张纸来。印在上面的是日本列岛的全图。四十七个都道府县被线条所分开。 会长纤细的手指缓缓地从北海道划到冲绳。 「所有选举区的选民数量完全一致,这种事肯定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要还在采用选举区制,一票的差距就必然会出现。然而,虽然会受到违宪判决,『取消选举区这一系统』这种法案却从未出现过。所采取的措施要不就是削减各地的定额,或是将选举区合并,全是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手段。众议院的话不到两倍的差距可以允许吧,参议院的话到四倍为止都没问题吧……都是利用这样的考虑方式进行微小的修正,但说到底不管是100倍还是1.01倍,差距就是差距。要是提倡平等就该全部取消才对。只能将全国作为单一选举区才行。」 「不是,那个,这就——」 为什么我必须如此拼命地为现有的政治体系进行辩护呢,我疑惑地想着,同时进行思考。 「要是这样做的话,就全是被人口众多的都会所支持的人当选了吧。乡村不是会无法参与政治,被抛在一边吗。」 「没错,这也是经常被拿出来谈的论法。刚才所举的『议员人数太多』也是这种思考方式所产生的问题。如果议席数量不够多,就无法涵盖所有地域。但这样的话就该贯彻这种思考方式,堂堂正正地宣称『一票的差距并不违反法律之下人人平等』,机械地给各个选举区分配同样数量的议席就行了。实际上美国的上院就是这种模式。但这属于少数特例。哪怕是美国,下院的议席也是按照各州的人口比例分配,去看其他的民主制国家,也是采取同样做法的占据多数。」 「这也是,嗯,不这样做就不公平才……」 「嗯嗯,日影,反应很不错。实在是很小市民又很平庸,正好说出了我想让你说的话语。难道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想说什么,特意演了场戏来配合我吗?」 我露出不满的表情。 「我要是有这么聪明,就不会在会长选举上输给你啦。」 会长发出有如金属音一样的笑声。 「确实如此。那么,无论是没有差距,还是不怕差距而分配同样的议席,你都说这很不公平。大部分普通市民都会有着和你相似的想法吧。采取治标不治本的定额修改或是选举区重新规划这种不上不下的微调,其理由就是这个。为了人们不会不满。」 「既然不会不满那不是挺好的嘛。」 「正是如此。」 会长露出满意的笑容,用打印出来的日本地图扇着风。 「民主主义就是为了避免国民感到不满而诞生,并加以尖锐化的政治形态。因为如果国民的不满累积起来,总有一天会爆发,引起内战。最害怕的就是不满,内战,以及流血……为了不让这些恐怖喷发出来而拼命地用破布不停填补着漏洞,这种扭曲的玩偶正是民主主义的真面目。议会也是为了压制不满而存在的。在那里进行的并不是讨论,而是向国民展示他们的决定正在影响政治的一场表演。喝倒彩会得到允许也是因为这个。有数百人列席其中,大部分人都无法参加讨论。于是就要喝倒彩。那并不是在斥责讲坛上的发言人,而是针对看电视直播的地方选民,发出声音是为了向他们展现‘我正在将你们的声音与政治维系起来哦’。因此——不是议会而是艺会。」 滔滔不绝地说到这里后,会长将手中的日本地图紧紧握住,捏得不成样子。 「然而,我的王国中当然不需要这种外行人的剧场。要将其击溃。」 我的马克杯里已经空无一物,我却完全没有将其喝干的记忆。我将会长那同样喝光的杯子一起拿到厨房,泡了第二杯之后拿了回来。 「看你的表情,似乎还不能接受是吧?」 接过杯子后,会长兴趣盎然地说道。、 「嗯,算是吧。与其说无法接受,不如说我并没有材料能够判断会长的话是对是错。」 「从历史中学习就行了。一目了然哦。我就是这么学会的。如果你想学,我就跟你讲讲吧。不过这真的会讲很久。如何?」 我注视着双手包住的马克杯里的黑色液体。隐约可见的热气模糊了我手指的轮廓。 抬起视线,只见天王寺狐彻没有笑。她静静地等着我的话语。 「……请和我讲一讲。」 正如她所说,那段话真的很长。岂止是没有一天讲完,我甚至用了两周,每天放学后花费一个小时去听她讲解。 其中的内容十分引人入胜且非常刺激,但由于本书终究只是用作记录学生会侦探的事件,因此遗憾的是这之后的讲义只得割爱。不过讲义部分已经整理成了一本书,以『天才美少女学生会长讲授 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为题另外出版。大概会和本卷同时问世,有兴趣的人请务必读一读。您大概也会和我一样,充分体会到知识的过山车所带来的酩酊感觉。 * 至今为止,每次要见朱鹭子学姐,前往的地点一定会是中央议会议场深处的议长办公室。 然而,在十一月末到十二月初这段短暂的时间里,她不再是议长,因此无法使用办公室。因此我们就在学校食堂中的咖啡厅里碰头进行会议。总觉得有些新鲜。 「是不是再找个避人耳目的地方会比较好?」 我环视着露天座位四周,小声向朱鹭子学姐问道。虽说如今是初冬,有些寒冷,但除我们以外还有好几组学生在吃着稍迟的午餐,时不时会往我们这边看来。 「也没什么吧。又不是在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完,朱鹭子学姐把纸杯中温暖的红茶凑到嘴边。 「虽然会长选举的时候会在意情报是否泄漏,但议员选举又没有人竞争,结果也几乎很明显。」 「是这样吗。……但是,那个,总觉得备受瞩目。」 隔着一张桌子坐着的女生们的悄悄话传了过来。 「那两人果然在交往?」 「应该是吧,毕竟他们两人一起对抗那位天王寺会长。」 「那个真厉害啊,我当时好兴奋的。」 毫无根据的传言正在四处流传。 「你看,那种传言要是传开了不是会很困扰吗。」 「牧村你,会——困扰吗?」 朱鹭子学姐抬起眼睛,殷切地朝我看来。手里握着的纸杯口变成了椭圆形,眼看就要不成样子。我忙摇了摇头。 「我的话,呃,那个,完全不觉得困扰。」 「那不就无所谓了。我也并不会觉得困扰。」 朱鹭子学姐 生硬地说完,又慌慌张张地补了一句。 「就是说,我和牧村在,交、交往——这种事情虽然毫无根据,但即使有人相信,牧村也是个正经人所以没有问题。」 「哈啊。不要紧吗。那个,比如说朱鹭子学姐有着男朋友或是未婚夫,被那个人听到以后惹出大问题之类的。」 「才没有啦!」朱鹭子学姐突然大声喊道。「怎么会有男朋友,更不用说未婚夫是什么?怎么会谈到这种话题?」 为什么她气到满脸通红呢。我歪着脑袋说道。 「你想嘛,和会长出生的时候就缔结了婚约之类的……虽然那个大概有一半是玩笑,但学姐必须要继承道场对吧?所以我就想是不是已经定下这种对象了之类的。」 「才没有定下来!」 「非常抱歉。」 「又不是江户时代了,结婚对象我还是会自己决定啊,总之我现在并没有这种人,明白了吗?」 「是、是的,我明白了。」 「就是说我现在是独自一人的自由身哦,你明白吗!」 「都说我明白啦!学姐刚才开始到底是怎么了!」 我回了她一句后,朱鹭子学姐说着「没什么」,红着脸趴在桌子上。是不是她果然还是很在意奇怪的传言?我和她一起坐在这里不要紧吗? 「这个事情就说到这里吧。我们也不是来玩的。」 「就是说啊,真是的……」 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将挂在外套肩膀上的长发拨了下去。 「虽说如此,关于中央议会议员的选举基本没什么值得开会讨论的。总务执行部内的负责人变成了牧村,是这个意思对吧?」 「没错。会长说正好用来习惯副会长的工作,于是把事情分给了我。除了来看看朱鹭子学姐的情况,我也没什么其他可做的事情就是了。」 「是啊。毕竟我和狐彻花了四年逐渐改变了选举制度,因此基本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了。」 「啊,说起来,是什么样的选举制度呢?我完全不了解。」 理所当然地,朱鹭子学姐摆出一副无语的表情。 「你不是副会长吗?」 「非常抱歉……总觉得这种事问会长很难为情。」 「意思是问我就不要紧?」 「毕竟朱鹭子学姐已经看到了我各种难为情的地方,所以就想着也无所谓了。」 看到我害羞地笑着,朱鹭子学姐也红了脸,视线稍微错开。 「……是啊,彼此彼此。会长选举的时候发生了好多事啊。」 然而这段对话被隔着一张桌子的席位听了过去。 「说看到了彼此难为情的地方诶。」 「果然是那种关系?」 「我听说朱鹭子公主曾经闯进过男生宿舍哦。」 「注意你的用词,这不是被误会了吗!」 朱鹭子学姐连耳朵都变得通红,尖声说道。 「非常抱歉……可学姐刚才还说被误会也不要紧」 「那种误会不能算进去!」 就像这样,话题根本没有进展,真是头疼。十一月的白天很短,这样下去就要到傍晚了。 「呃,不好意思,说回正题吧。据会长所说,议员选举是没有候选人的。」 「没错。」朱鹭子学姐清了下嗓子,令声音平静下来。「可以投给任何人哦。投给总务执行部成员与监察委员,还有选举管理委员的票是无效的,但除此之外的所有学生都是候选人。」 「总觉得好麻烦……」 「反正是网上投票,所以根本就不麻烦。不如说因为没有募集候选人这一流程,比普通的选举还省事哦。」 这倒也是。不过,这种选举制度倒是没怎么听说过。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种系统吗?」 「不是啦。说到底中央议会就是去年我和狐彻创立的嘛。」 啊啊,说起来之前好像听过这种事情。 「以前倒是有着类似的东西。是一个叫代表委员会的老旧组织,从各班级中选出一名议员构成。」 「一般都是这种对吧。……不对,稍等一下,各班级?」 如果是普通学校或许是理所当然,但这里是白树台。学生人数超过八千名的巨大学园。 「没错。代表委员有二百五十人。」 我抬头看向头顶那坚硬又晴朗的冬日天空,吐出一口气。二百五十啊。此时会长的话语浮现在脑海。以讨论来说议员人数太多了,因此议会不是讨论的地方。 「每次的联合会议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减少定额吧,这样的意见至今为止似乎反应了很多次。但是,那么该如何合并选举区呢?把每两个班级,或是每三个班级合在一起?真的能给其他班并不熟悉的同学投票吗?……产生了像这样的意见,结果改革还是没能进行。说到底就没有人会如此热心地关注学生会制度,因此大家都不知不觉地接受了已有的系统。」 「毕竟再长也只会在这里待六年,感觉也没有办法。」 「这种家畜一样的想法我可不能认同。」 我缩了缩身体。这个人是天王寺狐彻的同类,无法忍住不去战斗的人种。那刀刃的光辉对我来说有些耀眼。 「所以狐彻和我当选以后,立刻就从根本上进行了修正。首先第一年撤掉了每个班级选出来的名额。毕竟那只是每个班级必须选出一个这种毫无意义的互相推脱,所以全校学生都很欢迎。替代方案则是各学科的各学年进行没有候选人的投票,前两名选为代表委员的方式。」 「咦?这没有变成无法给素不相识的其他班级学生投票这种问题吗。」 「结果只是有人提出这是否会成为问题而已。哪里都有这种人啊,为了显得自己很理性不管什么事总之先提出反对意见。」 呜哇。朱鹭子学姐最近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牙尖嘴利的一面了。 「实际尝试以后,根本没产生任何问题。不如说,能毫无顾虑地投给其他班级的人这种声音反而更多,一旦变成整个学年的投票基本就和人气投票差不多了,所以被选上的人感觉也不坏。地位有所上升,委员会的出席率也提高了很多。」 「哈啊。看来还真的很顺利。」 「『跟人气投票没什么两样,所以代表委员很有地位』这一认知是我暗中做了新闻部和广播部的工作,将其传播出去的就是了。」 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啊。这个人真是越了解越觉得恐怖。 「第二年,按学科学年划分的选举区也取消了。全校投票后选出前五十名。彻底变成了人气投票。要是按学科选举,学生数量各不相同所以分配议席会很麻烦,但这样一来,这种琐事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这也是会长说过的。彻底解决一票的差距问题的方法,单一选举区。 「就像这样,第三年的时候,我们将议席的定额也取消了。毕竟这是万恶之源。」 我眨了眨眼睛。 「……这是什么意思呢?」 「说到底啊,牧村。虽然所有的议会都是这样的,但你不觉得,无论哪个议员都只有一票议决权很奇怪吗?」 「嘿?」 「所谓的议员,是代表着给自己投票的人们的意志,反映出他们的政治才进入议会的对吧。那么在少数服从多数的表决中,得票数很多的议员如果没有获得相应的票数,就不能称作正确反映了民意对吧。如果以五万票当选的议员拥有一票,那以十五万票当选 的议员不应该拥有三票吗?」 「……哈啊,呃,那个……」 这话题太过突然,因此我只是愚蠢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也不是要你当场就想出答案啦。」 看到我这个样子,朱鹭子学姐露出苦笑。 「我大概知道你在想什么。总觉得这种制度不太妙,将决定权集中到一部分人手中会不会很危险,虽然没办法明确说出理由但是不是不公平……大概是这样吧。」 我移开视线。 「……基本是这样没错。」 「以前就存在的系统,其实有很多都是像这样混杂着感情且不合理的。因为属于感情的问题,所以能够瞬间就切换过来。只要巧妙地制造出契机就没有问题。我阶段性地改革了选举制度,而每次都得到了大家的支持。毕竟麻烦的部分逐渐消失了嘛。」 朱鹭子学姐自豪地说道。 「完成现在的系统是在第三年。非常简单哦。可以投给任何人。还有就是每获得100票,就能在代表委员会中持有一票。很好懂吧。」 「……啊啊,所以就没有定额了对吧。」 最少只要集齐一百票就能成为议员,也就是所谓的绝对评价选举。而不是数量已经固定,去争夺席位的相对评价选举。 「没错。尽可能正确地令民意反映到议决上来是这个选举制度的主要着眼点,但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要用所有人都认同的形式来大幅削减议席数量。虽然理论上最多会有八十九人当选,但毕竟实际投票中会有数百票集中在高人气的学生上面。第三年的代表委员终于减少到了三十七名。」 说到这里,朱鹭子学姐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感慨。 「代表委员会已经和之前的截然不同,因此第四年就以发展性解散的形式创立了中央议会。将大部分学生大会的议决权移交过来,提高效率,为了让执行部办事更加迅速……。只是,我没想到会变成那种结果。」 那种结果。 一年前,天王寺狐彻没有选择本应是无可替代的伙伴神林朱鹭子,而是默默无闻的转学生竹内美园作为副会长候选人,达成了第四期当选。在那之后,朱鹭子学姐成为了中央议会的议长。 「……学姐当时没发火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当然发火了。」 朱鹭子学姐说道,脸上倒是没怎么生气。 「她什么都没告诉我。虽然我知道她在执拗地邀请竹内同学,但我只以为大概是因为执行部人手不足,想要拉她来做庶务。在那之前如果有狐彻中意的孩子,她也会随意地上前搭话。我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想要接替我来当副会长。」 这一连串事情,我之前也稍微听过一些。只是,那时我没能深入地询问。当时我和朱鹭子学姐间感觉还有些隔阂,而且我也还没有搞懂自己所处的位置。 如今,与朱鹭子学姐共同战斗,败北之后,感觉自己问得出口了。 「毕竟是,被会长背叛了啊。」 「应该不算是——被背叛了吧。」 朱鹭子学姐自嘲地回答道。 「我又没有跟狐彻约好什么。当然我一心以为第四期也自然是由我来担任副会长,所以这份预测倒是确实遭到了背叛。并不是被狐彻,而是被现实。」 亏她能这么冷静地看待啊,我内心如此感叹。这个人真的很强。并不是天王寺狐彻那种如黄金一般各种腐蚀不得近身的强大,而是如银一样,带着黑斑却仍然散发出钝光的强大。她能够将感情的问题就作为感情的问题接受,放在一旁,然后再次正视现实,是一种十分少见的人。 「狐彻所考虑的事情有一半我完全无法理解——就是她一直挂在嘴边的什么民主主义什么历史什么王国之类的——但是中央议会这件事情,我能够理解。毕竟这是我和她两人一起推进的计划。老实说,事到如今冷静地想一下,如果我是狐彻,也会做相同的事情。」 「你是说——为了令伙伴成为议员,将她撤下副会长之位是吗。」 「没错。如果是我们设立的选举制度」这是朱鹭子学姐顿了一下,然后似乎很难以启齿一般继续说道: 「只要让人气超高的议员将学校中的票全都集中过来,就可以仅凭一人掌控整个议会。在那个节点上,能够做到的就只有我或是狐彻了。……怎么了嘛牧村,干嘛一脸坏笑。」 「不是的,那个」被指出后我想要绷紧舒缓的脸颊,但并未成功。「我就是想着……清楚自己很有人气,但是不好意思将其说出来的朱鹭子学姐,好可爱啊。」 朱鹭子学姐连耳朵根都变得通红。 「你、你、你呀,为什么能当我的面说这种话!」 又惹她生气了,我只得缩起身体。对面桌子那里的女生们小声的对话再次传来。 「当面说她可爱了诶。」 「毕竟公主大人确实很可爱嘛。」 「在男朋友面前就变得感性了啊。」 「应该还有更多只有男朋友见过的可爱之处吧。」 抬起身体的朱鹭子学姐听到流言之后重新坐了下去。她清了清嗓子,然后猛地探身过来,吊起眼角说道: 「不要随便说这种话!」 我吓得翻了个白眼。 「呃,并没有随便……如果不是真这么想我是不会说的……」 「所以说就是这种!」 大声喊过之后,朱鹭子学姐回过神来,身体收了回去。她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整理好凌乱的头发。 「还是不说这种事了。说明根本就没有进展啊,真是的……」 「非常抱歉……」 大概她以为我是在奉承她吧。真是意外。但如果我向她解释,感觉又会被骂,还是闭嘴为好。 「……虽然这么说,但已经基本都说完了啊。剩下的就是……今后的预定了吧。」 「确实如此。朱鹭子学姐当选以后要怎么办呢。会长感觉已经是某足了劲要击溃议会就是了。」 「还没确定是我当选啦。」 「啊……说、说的也是。」我抬起眼睛看着她,补上一句。 「但是,已经和定下来没什么两样了吧?」 朱鹭子学姐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 「虽然由我自己来说不太好……但大概会变成这样吧。」 「说起来,刚才说到议决权会随得票数的数量增加来着,请问去年朱鹭子学姐是以多少票当选的呢。」 只见朱鹭子学姐转过脸去,大概是因为难为情而显得有些窘迫。 「三千八百票。」 「三……」 我顿感哑口无言。这都有全校学生的四成左右了。 不对,哪怕是票数分散的会长选举中,这个人都获得了超过两千票。在议员选举这一没有对手的舞台上,这个数字甚至可以算少了。 「……不对,稍微等一下。也就是在中央议会里拥有三十八票对吧,难道说,基本上所有事情都可以由朱鹭子学姐来决定吗。」 「毫无疑问已经超过了一半票数。无论什么议题,我一个人就能决定是否通过。所以议决全被省略。议员们也因为少了很多麻烦事而相当开心。」 我无语地叹了口气。原来这里还有另一位学园女王。难怪我一次都没见到中央议会做过什么像是议会的事情。 「现在的中央议会,好吧,就是茶话会。虽然也会接受预算相关的咨询,但编排预算的终究还是圣桥学妹。」 「总觉得,中央议会其实并不必要啊……」 「就是为了让大家都这么想,才改变选举制度,将议决权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的呀。议会并不必要这一意见已经传得很广了。」 啊,原来如此。总觉得自己被委婉地作为平凡人的样本一样对待,令我有些沮丧,但这点暂且不提。 「那么,朱鹭子学姐也赞成会长那个击溃议会的计划对吧。」 我如此问道,只见她摆出一副十分不情愿的表情。 「……是啊。确实会变成这样。」 然后她又慌忙补了一句。 「说到底,对学校这种级别的小社会来说,一大群人凑在一起,采取少数服从多数这种麻烦的系统岂止不必要,甚至是有害的,毕竟很没有效率。这跟狐彻没有关系,是我所考虑的事情,只是偶尔和狐彻意见一致而已!我也是打算早晚有一天将中央议会削弱成单纯的咨询机关的!才不是听从狐彻的吩咐哦!?」 「我知道啦。」 这个人一旦显露出对会长的对抗意识,基本上就会变得像小孩子一样,真可爱啊。不过要是说出来又会惹她大怒,所以还是闭嘴不提。 「选举结束后,我就会阶段性地推进议决权的转让,今年内就会解散中央议会。这样你满足了吧?」 「哈啊。……满足,什么的。」 「你不是负责监视我的吗。听从狐彻的吩咐,来监视我会不会背叛对吧。」 这次轮到我移开视线。 「……牧村,你虽说是学生会骗徒,却不擅长蒙混过关啊……」 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我咽下苦涩的唾沫说道: 「请别这么叫了,不然感觉这个职务真的要固定下来了。那个,我说啊,基本上我算是一个老实人的。虽然我至今为止确实曾经撒过好几次弥天大谎,或者是用虚张声势欺骗他人。」 「有十七次哦。」 「原来学姐还数着呢吗!比想象中还要多啊!呃,好吧,总之我很不擅长即兴编造谎言蒙混过去啦。所以,不好意思,是的,正如学姐所说。会长跟我说,去探查一下朱鹭子学姐今后想把中央议会怎么办。如果感觉要为了留下议会而行动就不着痕迹地说服你,她还说过这种乱来的事情。」 我老老实实地全部坦白了。反正再也没有必要说服她,而且会长大概也早就猜到朱鹭子学姐会看穿我是来监视她的。 「于是就派牧村来充当监视·说服的角色吗,狐彻还真是准备充分。」 朱鹭子学姐无语地说道。 「充分……吗?那个,虽然对身为监视对象的朱鹭子学姐说这种话也不太好,但对我来说,该说是担子过重了还是什么……而且还立刻就被看穿了,何况哪怕我进行说服,朱鹭子学姐也根本不会动摇。」 只见朱鹭子学姐一脸不悦的表情,别开了脸。 「才没有这种事。你可是合适到令我来气。」 「……诶?」 「你不懂为什么的话就算了。」 朱鹭子学姐仍然一脸不爽地将空纸杯和吸管放到盘子上,站了起来。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 回宿舍的路有一段是相同的,因此我和朱鹭子学姐并排走在堆满落叶、铺着地砖的人行道上,又说了一会话。 「会长她,为什么会那么淡然呢。说什么当了很久搭档的朱鹭子学姐可能背叛——她当时简直就像在说天气预报一样诶。还跟我说,日影你去看看情况。」 「对狐彻来说,这算不上背叛啦。」 朱鹭子学姐淡淡地笑了一下。 「毕竟狐彻是不信任别人的。所以绝对不会遭到背叛。她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可能的结果则只有失败,或是成功。」 说起来,之前(我记得是文化祭执行委员长选举的时候)也听说过这种事情来着。 「而且,我早就转为她的敌人了。虽然牧村好像忘了,不过你也一样。所以事到如今,也谈不上背叛不背叛了对吧。」 「啊啊……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 「真能背叛的话,我倒是想背叛一次。」朱鹭子学姐半带玩笑的说道。「但是,大概已经没有这种机会了吧。我们的学生会活动会在这一期结束,毕业以后我和狐彻大概也不会在一起干些什么了。」 「不会……了吗?」 「不会了呀。毕竟走的道路完全不同嘛。我想要学习经营,狐彻她——不知道她认真到什么程度,不过她要创造自己的国家对吧?」 在体育馆附近与朱鹭子学姐分开,一个人朝梣楼走去的时候,感觉周围突然变冷,于是我扣紧大衣,加快了脚步。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我一直盯着脚边,无法抬起头来。 再有一年多一点,会长和朱鹭子学姐,美园学姐,郁乃学姐……她们就都要毕业了啊。没想到我会如此明显地感到寂寞,真是意外。郁郁不乐的心情令我放慢了脚步,差点就停了下来。 不知不觉中,学生会已经在我心中占据了大半部分。在这座只是为了逃离双亲与姐姐而来到的学园里,我找到了内心的火种。也从很多人那里获得了许多事物。但早晚有一天,我也要独自一人点着自身的引擎。 一想到这里,我又差点止步不前。真是丢人。 回到宿舍房间后,穿着围裙的阿薰迎了上来。他似乎是正在打扫房间。 「欢迎回来,学长!你和姐姐碰头了是吧?怎么样,姐姐看起来又要与执行部为敌了吗?这次也能看到学长将姐姐迷得神魂颠倒,令姐姐屈服、任凭吩咐的手段吗!」 「哪有什么‘这次也’啊。我什么时候用过那种手段了。」 「比如我那个时候……」 「可否请你不要捏造事实呢……」 「学长学长,你怎么了?」阿薰一脸认真地担心着我,跑过来从下方窥视着我的脸。「吐槽一点气势都没有哦,之前可是更加猛烈地吐槽我的。」 「……是这样吗?」 或许如此。我脱下大衣扔到桌子上,在双层床的下铺坐下。 「仔细一想,学长最近一直就没有精神。」 「我也有这种感觉。」 「深夜我钻进被窝里学长也完全没注意到。」 「你还干过这种事啊?我就说怎么早上起来身体莫名有些僵硬。」 「这个吐槽也根本没有气势……」 能不能别用漫才来观察我的状态? 「这是身心耗尽症候群吧,肯定是的。」 听阿薰这么一说,我恍然大悟。 「以狐彻姐姐作为对手打了一场那么激烈的选举战,而且结果还是变成了狐彻姐姐的伙伴,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了,使得学长不知道该与什么战斗,因此十分消沉。」 「真是谢谢你这准确得吓人的分析……」 我将上半身扑到床上,一半脸埋进枕头之中。原来如此,正如阿薰所说。我失去了目标。已经再也没有和会长战斗的机会。只能就这么输着了。 ——『真能背叛的话,我倒是想背叛一次。』 我回想起朱鹭子学姐的话语。如今我是学生会副会长,只要想的话就能够背叛天王寺狐彻。然而,我其实也不是很想这么做。哪怕用这种做法变为敌人,也没有意义。 话虽如此,也没有其他要与之战斗的对手。 「学长也是个麻烦的人呀。」阿薰在我耳边说道。 「 ……为什么你也上来了。」 「想着就算睡在身边学长大概也不会发现。」 「会发现啊!我现在醒着啊!要是这都没注意到那岂止是没精神了,简直是精神不正常了!」 「啊,吐槽的力度稍微回来一些了。」 「看到你因为这个开心我可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其实也不用非得和什么战斗嘛。学长现在可是学生会副会长哦,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地位了。」 「我倒是完全感受不到这一点。而且干的事情也都和选举前差不多。」 交给我的依然全是些杂活。虽然很轻松就是了。 「会长与副会长和其他成员是不一样的呀,要自己找事情去做。毕竟是商业领导者。」 「……说得我更没有自信了……」 还商业呢。我可是高中生诶。当然,除了我之外的学生会成员净是些能赚数千万的家伙就是了。 「虽然至今为止我都蒙混过去了,但归根结底,我这种人除了虚张声势之外就没有别的长处啦。如果是像选举战那样,准备好了战斗的场地,我倒还能做些什么,但要是把我扔到一片空地中,我就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才没有这种事。日影要给我读绘本买零食还有喂日影,要做的事不是有很多吗。」 「所以说那全都是杂活——为什么桐香在这!?」 我仰头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见灰色的发梢和黑白相间的缎带从上铺床边摇摇晃晃地垂了下来。 「啊,是我叫来的。」 「诶,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了?」 「日影边对整个人生发着无聊的牢骚边从那边的门进来开始。」 「那不就是一开始吗! 我才没有对人生绝望成那样!过的还挺不错的!托了你的福!」 桐香顺着梯子从上铺爬了下来。她脑袋上顶着一个茶褐色的毛球。这是我们的室友,荷兰垂耳兔。会长丝毫不顾我的心情,给它取了『日影』这个和我相同的名字,现在则早已固定下来。现在它也仿佛自己才是日影本尊一样俯视着我。 「桐香姐姐担心学长会不会在床上对我做出什么不雅的事情,所以我就想干脆让她偷偷看一下如果我真的钻进了学长的被窝会怎么样。」 「为什么我这么不被信任?」 你到底觉得我会干什么? 「暂时先不起诉你也可以。」桐香抱着兔子紧紧地瞪着我,然而这根本就是冤罪,说的也太过分了。 「还有,由于最近学长没有精神,桐香姐姐也很担心——」 「薰!这个不用说!」 桐香狠狠地瞪着阿薰说道,然后抱紧兔子,视线又转向我这边。兔子似乎觉得很碍事,轻轻地咬着桐香的手背。 「总之,日影别再像个笨蛋一样拿不出干劲了,赶快作为我的助手努力工作。我也要推出新的收费制度,重新开张了!」 圣桥桐香将两枚臂章接在一起,弄成一个大的圆环围在脖子上,她这种奇妙的风格十分有名。其中一枚当然是学生会会计的臂章。而另一枚则是—— 「……侦探,的翻新?」 「没错。仅靠事前一千五百元事后一千八百元已经无法应对消费者细致的需求,因此我决定提供从经济型到奢华型全部涵盖的多种套餐。」 总觉得这家伙说的话跟可疑的在线服务提供商说的那个没什么两样…… 「日影也已经是副会长了,想想怎么才能创造商机。」 「怎么了桐香,难道你不再读绘本,改读福布斯了吗?」 「我明明一直就对商业很感兴趣!别说得我像是一时兴起一样。」桐香气愤地说道。说来也是。毕竟她还玩过股票。 「不过,就算你跟我说要创造商机这种逼格高到不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 「脑袋不好使就给我动脚,去分发传单之类的。」 桐香从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拽出一张对折两次的纸。把它摊开之后,发现上面如此写道: 『免费咨询!调查费用300元起!豪华套餐完备·积分卡特典丰富·现在入会费用半价!欢迎造访学生会办公室!』 ……你当这是健身房吗。 * 然而,不等一无是处的我出去跑生意,事件自己就找上了门,白树台学园的日常就是如此。 进入十二月,和会长还有朱鹭子学姐说的一样,中央议会议员选举没遇到任何风波,顺利地完成了投票与开票。至少在我看来就是这样。然而在开票结果出来那天的放学后,我来到学生会办公室后,只见朱鹭子学姐来了这里,与会长还有美园学姐摆出严肃的表情看着彼此。 「真是出乎意料的结果……」 「当选者都是你认识的人吗,朱鹭子同学。」 「没错,大都是从上一期连任下来的。」 「三年级竟然有六个人当选了啊。哪怕是我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 「请问怎么了?」我走近她们。三个人都回过头来。 「啊啊,日影学弟。你看到议员选举的结果了吗。」美园学姐说道。 「嗯。朱鹭子学姐以大幅优势获得第一当选了对吧。出什么问题了吗。」 「当选者比想象中还要多。」朱鹭子学姐苦着一张脸说道。「按照预想,本来会比上期少六个人,但结果却是没有变化。我的票也少了很多……」 「高中部的三年级里有好几个人当选了,我这么说,哪怕是日影也能理解到这很异常吧。」 会长的话语令我有一瞬间歪起脑袋,然后立刻瞪大了眼睛。 「等下,原来也能投给三年级的吗!」 那些人还有四个月就要毕业了。我一心以为他们肯定被排除在选举之外。但说起来,朱鹭子学姐说的是「投给总务执行部成员与监察委员,还有选举管理委员的票是无效的,但除此之外的所有学生都是候选人」。从没说过高三的学生没有资格。 「毕竟没有理由排除他们啊。」会长说道。「哪怕是四个月后就要毕业的人,只要认为这个人适合代表自己发言就能够投票,我不想从制度上抹杀掉这种自由。」 「呃,不过,他们在任期途中就会离开这里了对吧。要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啦。只会在从那之后变成缺席而已。而且规约中并没有写毕业后就失去议员资格,所以只要想的话,哪怕是毕业生也一样可以出席议会。毕竟至今为止都没有过高三学生当选的例子,因此也从未出现过什么问题。」 「诶诶诶……这样真的好吗……」 她们都像这样一脸严肃地讨论了,果然还是有问题嘛。 「高三学生当选本身倒不是什么问题。」朱鹭子学姐皱紧了眉头。 「按照预想,本来议员数量会再次减少的……」美园学姐说着,视线落到摊在会长办公桌上的一张纸上面。似乎是这次中央议会议员选举的开票结果一览。 ·当选者 ·获得票数 ·议决权 神林朱鹭子 (数理科2年) 2564票 25票 有马瞳 (演艺科2年) 757票 7票 东堂芳辉 (艺术科3年) 650票 6票 丸川茂 (理工科3年) 617票 6票 驹泽志保里 (普通科2年)521票 5票 芝木隆介 (体育科3年) 466票 4票 小田原一成 (体育科3年)424票 4票 虾名美代 (普通科1年) 389票 3票 栗岛佐和 (音乐科2年) 308票 3票 金子智则 (普通科1年) 263票 2票 津永基雄 (普通科3年) 238票 2票 德村孝太郎 (音乐科3年)202票 2票 大垣俊之 (资讯科2年) 201票 2票 北村勋 (商业科2年) 200票 2票 武藤早苗 (数理科1年) 157票 1票 浦城穗乃美 (商业科1年)142票 1票 议员共十六名。所有人都是高中部学生。议决权合计有……75票。拥有25票的朱鹭子学姐正好一个人支配了三分之一。 「无论如何,这样的话不就等于朱鹭子学姐掌握大权了吗?哪怕议员增加了,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听我说完,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 「如果是普通的议案,过半数就没问题了,但涉及到议会宪章的修改,就必须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赞同才行。这一期想要做的事情大部分都是修改宪章呀。」 「三分之二……也就是说,呃,50票,对吧。」 那么除了朱鹭子学姐,还需要25票。 「本来按照预测,议员数量会减少,议会也会更容易控制,所以十六名是我失算了。」 朱鹭子学姐不甘心地咬紧了嘴唇。 「这六位高三学生,都是连任的对吧?」 美园学姐手指划过名单上的名字。 「没错。从代表委员会时代就在的老成员。我本以为他们这一期就不当议员了呢。这么多票数,看来他们也拉过票了……明明备考都很忙了,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 会长晃着肩膀,吃吃地笑了出来。 「为了令其无趣而逐渐将议会削弱至今,可到了临死关头却突然有趣起来,这可真是讽刺。看来是无法事事都如我所愿啊。」 「狐彻,不要说的这事和你无关一样。」朱鹭子学姐气愤地说道。「我可不会让它变得有趣。驹泽同学,虾名同学,栗岛同学,武藤同学,还有浦城同学这13票可以保证。还差12票。并不是很难。」 刚才朱鹭子学姐列举出来的名字,全都是在中央议会负责各种各样的杂物,如同心腹部下一样的女生们。至今为止我和她们见了很多次面,也说过话,因此基本上都能回想起她们的样子。 「毕竟我在很久以前就和她们说过在这期将议会解散这个计划,也以这个方向和她们一起努力了一年。其他议员也基本都是连任下来的,应该能够理解我的想法才对……」 「但是,三年级学生们明明备考很忙,却特意拉到票数挤进议会,他们是打算干些什么呢?」 美园学姐担心地说道。朱鹭子学姐则耸了耸肩。 「不知道。明天就要召集大家,我就在那时问问好了。」 「有马瞳的票数比上次还要多啊。我看她是不是想狠狠地咬你一口?」 听会长这么说,我朝当选者名单上的第二名看去。 「请问,这个人是谁呀。七百票还挺厉害的。」 「像是演艺科女王一样的人。」 朱鹭子学姐摆出一副苦涩的表情。 「她似乎把议员选举错当成了人气投票,总是和我作对。所有演艺科的学生都有着‘绝不能在人气上输给其他科’这样的想法,因此大概演艺科的票都投给了有马同学。真要觉得自己必须是最受欢迎的,去参选会长不就好了嘛。」 「或许是觉得赢不过狐彻?」美园前辈说道。 「反正我她还不是一样赢不过。这种事情那边应该也认识到了才对。」 无语地说完之后,朱鹭子学姐突然回过神,满脸通红地朝我看来。 「这个,就是说,并不是说我很有人气的意思,也不对当然也不是没有这个意思但我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只是叙述事实而已,你明白的吧?」她拼命地罗列着借口,但老实说我不懂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朱鹭子学姐很受欢迎啦。而且也完全不觉得学姐会输给演艺科。」 「所、所以说你这个人,怎么能当面对我说这种!」 「日影学弟,我呢!我又如何呢,请当面对我说!」 「诶?美园学姐也是啊,说实话我很搞不懂为什么学姐不在演艺科。现在学姐的粉丝也很多。」 「啊啊,这可不行日影学弟,你怎么能当我的面说这种话!」 这不是你要求的吗。 「毕竟你们两个都是我看外表挑中的啊。」 「「狐彻!」」 两名前副会长愤怒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 第二天放学后,太阳已经西斜了很久的时候,朱鹭子学姐来到了学生会办公室。 「……被否决了。」 一开口就是这种沉重的语气。 「哎呀。」美园学姐停下整理书籍的动作,皱起眉头。 「今天的议题我记得是,执行部成员的承认权对吧。」 除了选举中选上的会长和副会长,其他总务执行部成员——也就是书记,宣传,会计这三个职务,虽然会长有着指名权,但还是需要中央议会承认才行。这是议会对执行部拥有极大优势的重要权限之一。然而朱鹭子学姐一针见血地说道: 「仅仅是为了玩无聊的『三权分立过家家』,而毫无必要地复杂化的系统而已。当时要是能把这个和代表委员会一起埋葬了就好了。可创立中央议会的时候忙得要死,所以相关的规约也都一股脑地继承下来了……」 「朱鹭子学姐的派阀已经占据了一半对吧。尽管如此,还是被否决了吗。」我疑惑地问道。 「说不上是派阀啦……结果是赞成44反对31。距离三分之二还差6票。所以没办法,只能和去年一样,审议过后给予承认。真是白费功夫……」 朱鹭子学姐无奈地用手扶住额头。 「请问是谁投了反对票呢。」我如此询问。 「不知道。议决是利用手机应用进行不记名投票。……只是,如果有马同学和所有三年生都反对的话,正好是31票。」说完她又换了个语气补充道:「当然无法断定就是如此。而且我完全不懂三年生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出席议会。」 「审议的时候没谈这些事情吗?」 「我当然问过了。但都被蒙混过去了。什么在议会里很开心,什么过来缓解备考的疲劳。……不过实际上,与其说是议会,不如说是意见交换会吧,毕竟学园里各种各样的人都聚在一起,所以都是交流下各自的近况,基本上是以闲聊结束的。」 说这些话时,朱鹭子学姐的口吻并不苦闷,而是感觉有点害羞。 「这次也 第二章 第二天放学后,我离开自己的教室,直接朝演艺科校舍走去。这是我入学以来第二次踏进演艺科大门。 校舍本身倒是和其他没有什么不同,可擦身而过的学生们全都散发出华丽的气场,令我仅仅呼吸都会感到疲惫。校服那稍有不同的穿法,化妆,发型,造型简约的首饰,以及容貌和步伐。哪怕每一项只有微小的差别,加在一起后差距就会大到我简直不敢相信我们是一个人种。我缩成一团,走在走廊一角,心情上仿佛变装后潜入外国街道的间谍一般。生怕什么时候会有人指着我大喊「是外面的人!」。 中央议员有马瞳据说在二年级《星》组。演艺科的班级不像其他学科那样用字母编号,而是直接使用宝冢歌剧团那些雅致的单个汉字,挂在教室入口的牌子也如同婚宴入口的迎宾立牌一样设计考究,令我只想赶快办完事逃离这里。 然而,在路过二年级《月》组的时候,有人向我搭话。 「哦呀,这不是日影公主吗。」 我吓了一跳,愣在当场。 于《月》组教室门口现身的是一位比我还要高的女生。干净利落的栗色短发,轮廓分明、十分上镜的脸部线条,蕴含着强烈意志的瞳孔,锋利与优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的鼻梁和唇形。在这全是艺人的空间之中,她那熊熊燃烧的存在感更加引人注目。 「才一段时间没见,你却已经变成更加精致的草莓千层酥了啊。真想把你吃掉。」 如此说着同时走来的女性叫做月岛沙树,是演艺科的王子大人(虽然是女性)。尽管还是女高中生,却已经成为了人气模特兼女演员,本来应该是跟我无缘的异世界居民,但巧合的是,我的姐姐正好跟她一起从事模特工作—— 「你专程来到演艺科,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愿意成为我的妻子了?」 ……我和姐姐长得有点像,因此她也莫名地中意我,就像这样。不过她似乎是一名女同志,只会把我当做女性来看待,真是莫名其妙。 「呃,那个,请不要这样,再说我是男的,周围还有别人在听。」 「你觉得泰国和摩洛哥哪里比较好?」 「能别说得这么真实吗!」 「我在说蜜月旅行哦?你以为我在说什么手术?」 「啊啊什么嘛……不对,我才不会被你骗到!你自己都把手术说出来了。」 「哎呀。毕竟日影公主太有魅力了,我不由得就坦白了啊。」 「总、总之,那个」我看向周围。大家全在看我。「请别在走廊正中间说那种事情了。」 我逃到了校舍一角,沙树学姐则是一脸理所当然地跟了过来。 「日影公主还想要不引人注目,可真是滑稽啊。在之前的选举中,你可是成为学园里最出名的人之一咯?哪怕是演艺科校舍这栋学园的宝石箱中,你身上的光辉也无法掩藏,只会更加耀眼。踏进大门的瞬间,所有人都在观察你的一举一动。」 「哈啊。这种事情……我总觉得不太真实……毕竟选举战的时候根本没有出面,结束以后也感觉我的立场根本没什么变化。」 话虽如此,我也已经是学生会副会长了。是不是多展现出肩负重任的感觉比较好。 「确实,日影公主本身倒没怎么变。」沙树学姐的手指顺着我下巴的弧线滑动。我慌忙向后仰了过去。搞不懂为什么不管哪个人都这么随便地来摸我的脸。「你有着好几个面具,而如今的你则是一直以来用的最多的那个,也就是侦探助手。」 「……真亏学姐看得出来。」 今天确实是被桐香吩咐过来办事的。 「职业病啦。毕竟我很擅长观察他人的面具。」沙树学姐抛了个媚眼。「除此之外,你还有着大胆的骗徒面孔,充满激情的战士面孔,闹别扭的流浪猫面孔等等,但戴着侦探助手的面具的时候,你是最为自然的。那份坦率的甘甜,就像十二月清晨的一杯杏仁茶一样。」 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比喻,而且其中似乎还混有某些不能听过就算的词语,但还是点了点头,感觉她说的也没错。桐香的助手这一立场对我来说是最为自然的……?或许确实如此。无论是身为学生会副会长的自己,还是作为牧村日向弟弟的自己,当然也包括身为骗徒的自己,都令我觉得有些违和。 「真是羡慕桐香公主。她摆出一副内心敏感的lonely rabbit之姿,将日影公主的my heart牢牢地will go on了。」 【译注:my heart will go on,泰坦尼克那首歌。】 「说日语好吗。」我根本不懂啦。「啊—,呃,算是吧,跟沙树学姐说的一样,今天是为了学生会侦探的事情而来,并不是来见沙树学姐——啊,请你别摆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反正也是演技对吧,我可是一清二楚!」 我拼命地指出这点后,沙树学姐干脆地不再装哭。 「不愧是日影公主,真敏锐啊。侦探助手真不是白当的。」 「毕竟我曾经真的被沙树学姐的演技彻底骗得团团转……」 她可是专业的女演员。要是不防备一点一定会被轻松击垮。话说刚才也差点被她骗过去了。明明是王子大人,刚才哭的时候还挺有女人味的。 「虽然我不觉得有什么事情会比来见我还要重要,不过你有什么事情?」 「学姐到底是有多自信啊。……呃,我是找《星》组的有马瞳学姐有事情。跟中央议会有关。」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沙树学姐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嗤笑与困惑和好奇心还有怜悯全都混入其中,却又不是任何一个。 「原来是她。说起来她当选中央议员了啊。」 她,这个叫法令我有些在意。对沙树学姐来说这种疏远感可以算是异常。 「她是演艺科中最麻烦的人。让日影公主一个人过去担子就太重了,我也作为守护骑士随你同去吧。」 我虽然想说‘这栋校舍里还有比你更麻烦的人吗’,但难得她愿意帮我带路,我还是决定承蒙她的好意。 有马瞳大小姐正在演艺科校舍内的咖啡厅里。虽然有五名女生围着桌子坐在一起,但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才是「演艺科的女王」。因为背对着我坐着的那个人正释放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场。我似乎凭直觉理解了广义相对论里所描述的「重力就是时空的弯曲」。其他四人——都是演艺科的美女——都是面对着我,然而她的背影却是如此吸引我的目光,令视野中的其他人都变得模糊不清。 「有马同学,打扰了。」沙树学姐上前搭话。我吓了一跳。就连那位天王寺狐彻,月岛沙树都将其称为公主,面对这个女人却以同学相称。 有马瞳上半身转了过来。仿佛将烈酒直接注入心脏一般的沉闷感觉向我袭来。这是多么有威慑性的美貌啊。人类竟能仅凭美貌就令对手如此戒备吗。 「嗨,月亲。」她随意地挥了挥手。「你带了位稀客过来呀。欢迎你,副亲。」 和那冰冷又高贵的外表不同,她的语气十分随意,这份反差令我感到头有点晕。所谓的月亲大概是从月岛中取的昵称吧,可我无论如何都不懂她为什么会叫我副亲,因此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得呆立在原地。话说没准也不是在叫我对吧?我这种人,在演艺科女王眼里只是个扮演路人a的普通科学生才对吧? 「怎么啦副亲。是学生会有事找我对吧?」 她这么说道,看来果然指的是我。 「嗯,没错,是的。……那个,呃,副亲到底是。」 「你不是副会长吗?所以是副亲。」 为什么要用那个来取外号。 「……那个,我只是纯粹地感到好奇,如果我还是书记的时候——」 「书亲。」 说的也是啊!这外号怎么看怎么像是个杂鱼!幸好我现在是副会长! 「虽然我也想过牧村的话牧亲也可以,但太普通了不是?因为日影所以是日亲也很无聊。」 哪怕叫的不有趣也无所谓啦。 「书亲太好笑了!」周围的艺能科学生们笑成了一团。 「像是洗碗shokki的人一样!」 其实也没差太远,真是想哭。不对,现在美园学姐才是书亲,所以倒也不会这样。 「呃那么,我想要谈一谈中央议会的事情。可以占用一点时间吗。」 还没等瞳学姐说些什么,周围的女生们就闹了起来。 「诶诶—,你要把瞳带走吗。」 「刚刚还在说美甲半价了所以大家一起去看看来着。」 「不过毕竟是议员,也没办法了。」 「毕竟投票的也是我们嘛。」 我慌忙说道。 「抱歉,要是有事情的话,那个,也不用非……」 「没事啦,反正我今天五点开始就要摄影,美甲也就是看看而已。大家抱歉啦。」 「那么各位公主,就由我随行好了。我好想看看各位公主那婀娜的枝条上开满鲜花的样子。」 「真的吗月亲!太好啦!」 「月亲不涂美甲吗?」 「一起选吧!」 「我的手指是为了取悦各位公主而存在,因此我会一直保持自然又有机且本源的触感哦。」 「月亲你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么说吧!」 「毕竟月亲感觉真能让女孩子怀孕啊。」 「完全是记者招待会的级别啊。」 4名女高中生+1名女王子发出明亮的笑声,正要离开当场。我急忙将她叫住。 「等、等一下沙树学姐。」 「日影公主也想来吗?原来如此,你连那纤细美丽的手指都很像日向,肯定也很适合美甲吧。」 「不对不对我不是说这个——」 学姐原来不是陪我和瞳学姐谈话的吗?我刚要这么说,还是忍了下来。她愿意帮我带路已经足够了。怎么还想要她一直陪着我,又不是小学生了,真是丢人。 「——抱歉,没什么。今天非常感谢你。」 「代我向狐彻公主和朱鹭子公主问个好。我还会再去玩的。」 说完,沙树学姐就带着四位公主离开了。 「那我们去买点喝的吧,副亲。」瞳学姐说道。 「……哈啊。」 我和瞳学姐一起走去咖啡厅的柜台,各自买了一瓶饮料,然后为了不引人注目坐到了位于室内一角的桌子旁边。瞳学姐喝了口柠檬水后,提不起劲似的说道: 「然后呢,朱亲拜托你来干什么?」 朱亲。啊啊,朱鹭子学姐啊。 「啊,我倒不是被她拜托才过来的。」我撒了个谎。「因为议会放弃执行部成员的承认权那个议案没有通过……对执行部来说有些出乎意料,所以我想来问一下表示反对的议员是怎么想的。」 「诶—?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投了反对票?」 「诶……啊,啊啊……那个」我有些词穷。「原来学姐投了赞同吗?」 「不知道诶?」 「不知道,这……请、请问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虽说是投票,实际只是在手机应用上按一下就好了嘛,所以投的时候就很随便呀。说起来我是投了哪边来着。不过毕竟我有7票,既然没有通过,可能真的投了反对票吧?」 我只得哑口无言。 「……那、那个,这可是中央议会哦?是决定学校里相当重要的事情的地方,为什么学姐能这么随便呢。」 「较什么真嘛副亲。」瞳学姐放声大笑。「反正重要事项最后都是副亲你们来决定的吧?我们只是装饰而已,这一点副亲最清楚不过了,所以才要将其取缔不是?」 「……嗯,算是吧……」 她令我一直都不在状态。 首先,我从来没有和这种类型的女性面对面交谈的经验。我周围的女性全都是破格的水准,令我的感觉有点偏差,不过,嗯,说起来女高中生其实是这种感觉来着。 「也就是说,副亲想让我下一次投赞成票?」 「呃……嗯……」 这不干不脆的对话令我自己都觉得真是难看。行政机构的人像这样干涉立法机构的人真的能被容许吗,事到如今我甚至担心起这种事来。说白了,我正因为对手彻底出乎我意料的反应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按照我的预想,对方会对朱鹭子学姐充满敌意,无论何时都想要搅局,然后我设法进行试探才对,可没想到现身的竟是这种轻飘飘亮闪闪的女高中生。而且关键的地方还莫名地好说话。说实话,我甚至怀疑起自己来演艺科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要是学姐能保证投赞成票的话,那就太好了,嗯。」 「嗯嗯嗯嗯,虽然哪边我都无所谓,但我要说不愿意的话,你要怎么办?」 「呃……」我略作思考,然后决定唬她一下。「那就挑瞳学姐忙着演艺工作那一天进行审议,让学姐无法参加议决之类的吧。」 「呜哇。学生会真是不择手段啊。」 瞳学姐摆出一副露骨的厌恶表情。意外令她对学生会的印象变差这点令我有些心痛,但也没有办法。 「嗯也行啦。只要投赞成票就好了吧,我跟你保证。」 「帮大忙了。」 「不过说不定又会按错了哦?」 「怎么可能会错那么多次!啊啊真是的,那请学姐把投完票的画面截个图发给我好了,这样就绝对不会错了吧?」 「原来副亲就是这样搞到女孩子联系方式的啊?不愧是你。」 「不、不、不是啦,学姐在说什么呢,我哪有那么坏。」 「告诉我line的id吧?我会给你发的。」 于是我的手机里有多了一名艺人的联系方式。桐香知道了大概会指责我‘你趁公务之便在干什么啊’,所以还是跟其他人保密吧,我在心中如此决定。 「呃还有,请问学姐知道其他还有哪位可能投反对票吗。」 「不知道呀,我对那些又不是很感兴趣。」 「诶诶诶……可是审议的时候不是可以从发言中大致掌握……啊,对了,一直都是喝着茶闲聊来着。」 「对。虽然叫议会但只是在喝茶而已。也是啦,这议会确实没什么用处。」 我叹了口气。 「既然知道没有用处,学姐为什么还成了议员呢?啊,不是报名制来着,那是其他学生自作主张地投了七百票吗。」 「不管怎么说也不可能是这样吧?我在line上给大家发了‘记得投我~’这种消息哦。而且也让朋友帮忙了。毕竟输给朱亲会很不甘心嘛。」 瞳学姐的语气有了一些变化。带上了一点热度。 「这边可是人气就代表一切的世界啊,输给普通人会不会太难以置信了?虽然确实是输啦,无论是去年还是今年。真的好消沉。不如说朱亲她给我过来我们这边呀。是不是太耍赖了?明明那么可爱,个性也很鲜明,却只在学校里发挥这项才能。真是来气。」 「……这个嘛,我也明白学姐想说什么。」 「彻亲反正会跑去靠人气做生意的世界去吧,可朱亲毕业以后不是要进正经大学,干一份正经的工作吗?那不是赢了就跑嘛。真是莫名其妙。虽说是选举,可也没有演说或是别的什么,根本就是人气投票不是?可为什么票数还差那么多啦,是不是很奇怪?今年倒是稍微削减了她的票数,可那也是三倍啊三倍。果然还是黑发太强了吗。我要不要也改变个形象呢。话说回来副亲,你说老实话,我和朱亲哪边比较可爱?」 我猛地咳嗽起来。 「啊—果然是朱亲派啊。要是支持我的话当场就回答了嘛。不过副亲的话倒是理所当然吧,毕竟你们在交往不是?诶,不是吗?可你们不是在会长选举的时候暗中勾结?不是?那,美亲才是女朋友?诶—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学生会里的男女关系到底是怎样,是不是太乱了?搞不好比我们业界还要遭诶?」 由于话题转向不得了的方向,我赶忙蒙混过去,离开了当场。 * 下一次议会召集就在第二天。 我的手机收到了瞳学姐的消息,上面写着「我投了赞成哦—」,以及议决用应用的画面截图。确实投的是赞成票。 我想要尽快知道结果,因此跑去了议长办公室。虽然办公室就在学生会副会长室的里侧,但还是必须绕过漫长的走廊,穿过中央议会议场才行。我认真考虑着要不要安一个连通两边的门,同时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 来到议场门前时,正好赶上议员们陆续离开,其中瞳学姐发现了我,挥了挥手。 「副亲!果然是担心女朋友才跑来的?朱亲有点沮丧哦,安慰她一下如何?」 沮丧?我甚至没来得及纠正「女朋友」这个字眼,冲进议场以后穿过宽阔的内部空间,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先露面的是两位担任议会工作人员的女生。她们也是议员,我记得是数理科的武藤同学和普通科的虾名同学。 「啊,副会长。」 「我们告辞了。」 两个人跟我礼貌地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了议场。我偷偷地朝办公室里面看去。只见朱鹭子学姐深深埋进办公桌后面的椅子里面。 「啊啊,牧村。」 看见我之后,她那昏暗的表情亮起了一点。 「我刚想去你那边。……又没有通过。」 我吓了一大跳。 「今天的议题是……放弃废部审议权,对吧。」 「没错。这个也需要修改议会宪章,所以要三分之二的赞同才可以。」 部员数量不足,或是活动被判断不应获得预算的同好会,会在监察委员会进行调查之后,通过中央议会的审议决定废部。这也是增加了无谓的步骤,妨碍事务迅速处理的系统之一,据说朱鹭子学姐和会长很久以前就想废除了。 「赞成49反对26。差了1票。废部审议也必须继续下去了。真是的,那种东西反正都是直接将监察的判断给予认可,明明就毫无意义。」 也就是说赞成只多了5票。加了5票?好奇怪。瞳学姐应该有7票才对的。 「我昨天和有马瞳学姐谈了一下,她保证会投赞成票。」 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 「谢谢你去帮我交涉了。但是,那只是口头约定吧?有马同学性格那么随便,而且本身就很敌视我,没办法相信她。」 「那倒不是,那个,她把投票应用的截图给我发了过来。」 我将证据给她看了以后,朱鹭子学姐睁大了双眼。 「亏你连这种事都能跟她约好……到底是怎么说服的?啊,难道说,毕竟有马同学也是女生——」 「等、到底是怎么个难道啊?为什么不继续说了,学姐是以为我干了什么!」 「……不……没什么。毕竟前一阵子谈到了假结婚,我只是想着你是不是给她设了什么计而已。」 「我只是很平常地跟她说话而已!」 「是吗,原来对牧村来说,那只算是平常地说话啊……」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话里有话,到底怎么回事? 「但是这个」朱鹭子学姐再次看向我的手机屏幕。「作为证据来说有些薄弱啊。虽说应用的投票模式只有拥有议长权限的我才能解锁,但只是图片的话怎么都有办法。」 「嗯……学姐这么怀疑她吗。」 「当然要怀疑了。其他人暂且不论,那可是有马同学。」 她的对抗意识表现地那么明显,被看做敌人倒也没有办法。不过照我听来的话,她与其说是敌视,不如说是把学姐当成了对手。 「假设有马同学投了赞成,那也就是说某个持有两票的人转为反对了对吧。是金子学弟,还是大垣同学,或者是北村同学……?搞不懂他们的理由……。我还以为他们都理解了修改宪章的必要性呢。」 「一旦涉及到社团的存亡,说不定就会有人觉得‘果然还是慎重一点好’吧。」 「嗯……这种想法就有些摸不透了。在废部审议中,如果得出不应废部的议决,也只是打回监察委员会而已。要是监察再次做出了《废部》的判断,终究还是会决定下来的。」 「啊啊,原来是这样。真是彻头彻尾的形式化啊……」 虽然大概就是神林朱鹭子和天王寺狐彻至今为止的谋划使其变成了这样。 「没办法了。审议当天又没办法在茶会上谈这种认真的话题,就逐个击破,令他们转为赞成好了。」 「但不是仍然不清楚谁投了反对票吗。」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早知道会有这种事,当初就应该采取记名投票的。」 正当我和朱鹭子学姐一脸严肃地对视彼此的时候,只听办公桌背后嘎吱作响。朱鹭子学姐转过椅子,接着发出「呀」的一声。原来是一团茶褐色毛球跳到了她被裙子盖住的膝上,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那正是我的室友,荷兰垂耳兔。 「兔形日影,你是从哪里进来的呀?」 朱鹭子学姐一脸无语地双手举起茶色毛球。终于连这个人也开始用我的名字来称呼兔子,这令我有些受伤。 「啊啊,难道说。」朱鹭子学姐看向办公桌背后的书架。厚厚的文件夹的背面标签排成了一排,不过最下层有好几册掉到了地上。我也想了起来。那是一个在以前的兔子失踪事件中大白天下的小秘密。这个议长办公室里侧正好就是学生会副会长室,因此兔子可以从墙壁的裂痕处来回。 「原来那边还没补上吗。」 我如此说着绕到桌子对面,蹲下身,正要将文件夹捡起。就在这时,我看到书架最下层深处,墙壁的裂缝中露出了第二匹兔子的耳朵——不对,那是黑白相间的缎带前端。 「……你在干嘛,桐香……」 令人惊讶的是,桐香的双手穿过狭窄的裂缝伸了过来。指尖不停拍打着地板。 「拉我一下。」 「诶?不是,就算桐香很瘦,可这个洞」 「别废话了快拉我一下。」 「圣桥学妹?等下,怎么也不用从那里过来吧。」 在朱鹭子学姐一脸担心的注视之下,我不情愿地将桐香的双臂往这边拽,只见娇小的校服身姿顺利地来到了这边。这家伙是有多瘦啊。 站起身后,桐香默默地扫落校服上的灰尘,变回一如既往的那种外套滑落到手肘的风格,然后瞪着我说道。 「我在监视日影会不会对朱鹭子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什么时候做了奇怪的事情——啊啊你是在说兔子?」 「两边都是!」 朱鹭子学姐清了下嗓子,将兔子放到桌子上面。 「牧村暂且不提,兔子还是很懂礼貌的。」 「等、朱鹭子学姐!?该圆场的对象是不是反了!?」 「日影总是以侦探助手的工作为借口跟女孩子去玩!如今业务范围已经扩大了,给我好好工作!」 桐香气得不行。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我觉得自己都认真工作了啊。 「朱鹭子。这次选举中当选的六名高中部三年生,我都大致查了一遍。」 听到学生会侦探的话语,朱鹭子学姐回过神来,重新坐到椅子上。然后让桐香坐到附近的一张椅子上。我则是将兔子回收,跑到墙边缩成了一团。 「这六个人都是从上一期连任下来的,在议会的时候与朱鹭子吵过架吗?」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何况我们凑在一起也不会那么认真地讨论。」 「不过根据我目前的调查,这六个人至少有四个人在前一阵子的会长选举中变成了反·神林阵营。」 朱鹭子学姐双眼大睁。我也探出了身体。 「柔道部主将芝木学长呼吁部员不要投给神林·牧村。清唱部创始人德村学长在音乐系社团的联络会议上有过支持天王寺政权的发言。美术部部长东堂学长自愿负责保守派网站的美术设计,也就是刊载偏向狐彻政权那一方意见的评论网站。津永学长则在文艺部的小册子里罗列了许多神林政权上台后会出现的问题。」 「……有……这么讨人厌吗……?我这个人……」 看到朱鹭子学姐脸上蒙上一层阴霾,我慌忙说道: 「就算选举时处于反对一方也不定就是讨厌学姐——」 「这种无聊的安慰就免了,牧村。」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你也从狐彻那里听了很多政治和选举相关的,也已经明白了吧。人们决定投给谁的时候,大概九成原因都是自身的喜好。」 这种直截了当的说辞,不愧是长年担任天王寺狐彻搭档的女性。 「另外两个人……丸川学长和小田原学长大概也仅仅是没有在明面上活动,其实是反对我的。毕竟明明还要备考,他们还特意挤了进来……」 「这种可能性很大。」桐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可以从各议员拥有的票数详情中推测出来。」 「啊啊,确实如此。两名6票和三名2票,能对上的就是——」 「……呃,请问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跟她们比起来脑袋极度不好使的我插了一个问题。跟我想的一样,桐香狠狠地看了过来。 「日影,好好动下脑子。思考才是侦探最重要的工作。」 「我是个笨蛋真对不起……」 「听好咯?有马瞳,以及转为反神林派的芝木·德村·东堂·津永,这五个人加起来共有19票。成员承认权放弃案的议决被否决的时候,实际的反对票是31票,所以还有12票投了反对。」 「嗯,确实……推测没错的话是会这样。」 「另一方面,担任议会工作人员的驹泽·虾名·栗岛·武藤·浦城五人投了赞成票的可能性很高。将这些排除以后,剩下的首先是丸川·东堂这两名高三学生。这两人都拥有6票。然后就是大垣·北村·金子三人。这三人各持有2票。这些人中要有合计12票转为反对派,那么可能的组合一是丸川·东堂这两名,组合二是丸川与大垣·北村·金子,组合3是东堂与大垣·北村·金子。然而第二次议案,废部审议权放弃被否决时,有马瞳转为赞成,却因不知是谁的2票转为反对从而遭到否决,也就是说这位持有2票的人原本处于赞成派,因此大垣·北村·金子三人一开始就是反对派的组合被否定,剩下的可能性就是丸川·东堂这两名三年生才从一开始就是反对派——」 我再也无法忍耐,打断了桐香的话语。 「抱歉,那个,你列了一大堆这么细致的数字和陌生的名字,说实话我完全没有跟上。」 「日影,你靠谱一点!」 「牧村,你真的没明白吗?」 被两人同时责备,我感到无地自容。你们俩为什么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啊? 「先不管我的计算能力如何,这些都是推测对吧?只是沿着可能性较大的一边会得出这种结论,也可能不是这样对吧?」 比如说『持有2票的人转为反对』这里,其实也可能是『持有6票的人转为反对,同时两名持有2票的人变为赞同』。能够想到的可能性要多少有多少。 「考虑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处。」桐香耸了耸肩。 「没错。这只是像行动方针一样的东西。」 朱鹭子学姐绷着一张脸说道。我突然感到有些担忧。她的语气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果然还是我出面去劝他们好了。现在不是说什么会引发矛盾的场合了。」 当时朱鹭子学姐心中怀有的不安,要过一段时间我才终于理解。她想要去相信。相信桐香堆起来的那座不可靠的推论之山。原因就是,假如桐香的推论错了,那么就会浮现出另一个她甚至不想去考虑的可能性—— 那就是,她所信赖的五名议会工作人员之中,有谁背叛了她。 * 拥有4票的议员,高中部体育科三年生芝木隆介学长,令人惊讶的是这名男生我竟然曾经见过。 「噢噢,牧村日影!好久不见啦,你终究还是升任副会长了啊,当初真该跟你搞好关系的!」 穿着柔道服的壮汉用力拍着我的肩膀,洪亮的嗓门传遍了整个教室。 「……那个,明明刚放学,为什么学长已经穿上柔道服了?」 我皱着眉忍住肩上的疼痛,问出了单纯的疑问。 「嗯?这就是我的校服。自加入白树台以来五年零八个月,我从未穿过校服西装!」 连入学典礼也是?我虽然如此想到,但话题要是跑去那边也很难办,因此还是闭嘴不提。 读者诸君或许已经忘记了,这是四月时的故事。刚刚转学,认识桐香以后,我曾被一大群社团相关者团团围住,遭到袭击。因为他们误以为我和学生会会计很熟,可以在编排预算时帮他们说点好话。那个时候我遇到的第一位袭击者不是别人,就是这位柔道部主将芝木学长。虽然就连我也一直忘在脑后,但一看到这邋遢的柔道服姿态,瞬间就想了起来。 「然后呢,有什么事情副会长!终于想要加入柔道部了吗!要是你肯加入,那在我毕业后柔道部的预算也不用愁啦!」 「啊不是,并不是这种事情。」 我将芝木学长带到教室外头。一看到朱鹭子学姐在楼梯间等着他,芝木学长就绷起了脸。 「……什么啊,原来是议会的事情。」 「非常抱歉。我担心要是我去教室露面,大家或许会闹腾起来。」 「那当然会闹起来了。有什么事?想谈议案什么的话,明天大家就会集合,那时候谈不就好了吗。」 「就算凑在一起不也只会闲聊嘛。」朱鹭子学姐叹了口气。「而且要是大家都在场,有些话也很难说出口。我就直接问了,芝木学长。之前那两个宪章修正案,你投了反对票对吧?」 芝木学长摆出一副苦涩的表情。 「那又怎么了。这是我的自由吧。」 「至今为止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关于发展性解散中央议会的必要性了吗?如果 各种权限仍然留在议会中,就会徒增很多手续。权限转让仍旧没有进展的话,就会持续到来年的学生大会为止了。」 「所以说啊。」芝木学长撇了下嘴。「毙掉社团这种事情,只由监察来决定真的好吗。何况小众的运动部那群家伙也都给我投了票。」 「所以说,中央议会的审议只是走个过场,终究还是只凭借监察的判断就能决定是否废部。说到底废部的基准都明确地记载在规约上面,根本没有议会进行调停的余地。只是白费力气哦。我不是说明过了吗。」 「这些我是知道啦……」 「学长备考应该也很忙才是,可还是只为了反对这个就特意拉票来当议员了吗?」 「这种体育会系的调停人一样的角色我已经当了很久,就算不做什么,票还是会投给我啦。何况我已经拿到了柔道特长生的大学保送。」 真的假的啊,我如此想到。就算说不用考试,可什么都不做就会有四百人投给他?真是难以置信。 「好吧,被否决的议案我就不再多说了。更重要的是今后的事情。下一次是针对委员会的创立与废止,定额变更等等的决定权放弃。这个的话,芝木学长就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吧?」 朱鹭子学姐的语气越来越有压迫感。甚至令人感觉那重量级柔道选手的巨躯变得越来越小。 「……也是,啦……」 「意思是你愿意投赞成票对吧?」 「说会投,倒是很简单……可你也没有证据对吧。又被否决的时候你要是冲着我大喊我也很为难啊。」 「这——」朱鹭子学姐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芝木学长朝我看来。 「我听说你一开始也跑去演艺科的有马那里了对吧?你想让我也截屏作为证据交过去吗?」 「不是——」 「倒不至于这样」 我和朱鹭子学姐同时开口,又同时闭上了嘴,彼此都感觉有些尴尬。 「没事,我知道了。就截图发你好了。line的id告诉我,议长。」 于是芝木学长和朱鹭子学姐拿出手机,加了互相的id。我默默地放下了心。刚才我还在担心是不是又要我负责接收证据。说到底我本来就是外人,果然还是要由朱鹭子学姐来才对。 * 然而两天后的放学后,来到我宿舍房间的朱鹭子学姐脸上的表情更加忧郁了。 「票差没有变……」 她的声音已经像是从沼泽底部传来一样。 「赞成49反对26。委员会相关的决定权放弃也被否决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结果芝木学长还能没投赞成票吗。」 「那倒没有,我确实收到了他作为证据的截图。」 我和朱鹭子学姐给对方看了彼此的手机画面。和上次一样,瞳学姐这次也依然投了赞成票,并将证据发了过来。可票差依然和上次相同,也就是说有4票变成了反对,正好和转为赞同的芝木学长互相抵消了吧。 「……工作人员那五个孩子,加上有马同学和芝木学长……如果除此之外的所有人都投了反对票,就会变成49对26的结果。这种事真的可能吗……」 朱鹭子学姐眉间挤出深深的皱纹。看到她如此苦闷的表情,我也感到有些心痛。 「那个,姐姐。」坐在床边的阿薰插了句嘴。「为什么朱鹭子姐姐,还有桐香姐姐都来我们房间了呢?」 在阿薰旁边,桐香理所当然似的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摸着膝盖上的兔子。 「因为这里最适合开调查会议。」桐香说道。「学生会办公室不是离议场很近吗。像这次这种议会相关的事件会有泄露情报的风险。而且这里离中央校舍又很近。」 我是觉得还有很多地方比这里好得多就是了。 「两位都只是想来这里对吧?」 阿薰开心地笑着,指出了这一点。 「「你说什么呢薰!」」 朱鹭子学姐和桐香气愤的声音重合在一起,阿薰急忙把被子盖到头顶,藏了起来。原来说中了啊。好吧,这两个人都非常喜欢阿薰,也会想找些理由来看看他私下的情况吧。结果倒是给我添了不少麻烦。 「总、总之!」朱鹭子学姐清了下嗓子。「只能也对其他学长加以进攻,收集票数了。我还有好多想要通过的议案。」 看到她气势十足地握紧了拳头,我略带迟疑地从旁问道: 「那个,朱鹭子学姐。就是说二年级的议员也投了反对票对吧。是不是去说服那边比较好?如果是学姐出马,对方应该也会软化下来,而学长们都不顾备考特意出席了,或许是有什么一定要反对的理由。」 朱鹭子学姐抿起嘴,摇了摇头。 「……三年生每人持有的票数很多,所以只要说服一两个人就够了,而且也不清楚二年级和一年级的议员里谁投了反对票不是吗。要是本身就是赞成派,我却跑去说服,结果让对方觉得我在无端怀疑他就太尴尬了。」 「诶?可是,这种状况下——」 「那就这样吧牧村,明天放学后能陪我一下吗?先在普通科碰头去找津永学长,然后再去体育科找小田原学长谈话。」 「……哈啊。我明白了。」 朱鹭子学姐匆忙离开了房间。我只得愣愣地目送着她的背影。 无法确定是谁投了反对票?那怎么可能。从票数来看,基本可以确定二年级和一年级的男生议员全都投了反对才对。 「日影你个笨蛋。为什么你这么迟钝呢。」 桐香紧紧盯着我,如此说道。 「没有办法,桐香姐姐。要是学长连女人心都能看透,那就优秀过头,也无敌过头了。」 「薰你也不要这样莫名其妙地夸他。日影会得意忘形的。」 「呃,那个,什么意思?」 「如果她去说服二年级和一年级的议员,结果对方说之前投了赞成票的话,那不就意味着身为议会工作人员的女生里有人背叛了吗。朱鹭子是在害怕那种可能性。」 「啊—……」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那么急迫吗。 「……不对,等一下。那也就是说……有相当大的可能性已经背叛了,是这样对吧。」 「那还用说。」桐香无语地说道。「我当然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即使在帮朱鹭子干活,也不意味着连信条都是一样的。」 我叹了口气,在阿薰旁边坐下。和桐香一起将阿薰夹在了中间。 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反正是个摆设用的议会,还搞什么背叛不背叛的。大家都开开心心地开茶会不就好了吗。 * 普通科的津永学长是学校内的名人,曾经有作品入选过文学奖(和之前一样,不了解这座学园的我并不知道就是了)。当我来到三年f班的教室,对他说想耽误他一点时间后,他说道「啊啊,是神林学妹有事找我对吧?」,摆出一副知晓一切的表情跟了上来。是从芝木学长那里听来的吗。 朱鹭子学姐正在普通科校舍的疏散楼梯那里等着我们,一见到津永学长她就开口说道: 「发展性解散中央议会是我入学时就定下的目标。拜托了,请协助我。」 她既没有说明,也没有确认他是否是反对派。大概是从跟芝木学长的交谈中学到的吧。假如要求对方解释,一不注意就会拖长交谈的时间。即使如此,津永学长还是推了下眼镜,做出抵抗。 「但是啊神林学妹,为了保护文学的自由,我也不能轻视自己作为议会的论坛这一」 「拜托了。这关系到我四年来的努力是否会白费。」 在朱鹭子学姐这种『不听人说话,单方面讲述自己想说的事情』攻击下,津永学长终于屈服了。他拿出手机,长叹一口气。 「我知道了。然后就是将投了赞成票的证据发给你对吧?」 体育科的小田原学长也是我见过的面孔。就是在运动会的准备期间,跟我们学生会对峙的体育科那侧的筹备委员们。他是站在委员长,自称魔王·泷泽瑠威那背后的那群人之一。虽然我很没礼貌地将他当成了没什么大用的路人角色之一,但既然能被选上筹备委员,意味着他在体育科内应该很有人望。 「先说好,我可不是因为记恨运动会的事情才投的反对票。我的话,该怎么说,就是觉得哪怕要关闭议会,也要仔细考虑过后再」 「发展性解散中央议会是我入学时就定下的目标。拜托了,请协助我。」 朱鹭子学姐的恳求和刚才一模一样。就连稍微探出身体的动作和那略微湿润的眼瞳都和刚才没什么区别。 「都说了,那个,我会帮你,只是觉得没必要那么急的意思」 小田原学长也只得在朱鹭子学姐那恳求的压力下苦苦挣扎。 「拜托了。这关系到我四年来的努力是否会白费。」 虽说都是自己的言行,可她竟能复制地如此完美,在一边旁观地我佩服地想到。最终小田原学长也苦着一张脸宣告投降。 「你都这么说了,好吧。……把截图发给神林就好了吧,我把id发给你,加我好友吧。」 * 津永学长的2票和小田原学长的4票,合计获得6票,这下宪章修正案终于可以通过了,我本来是这么想的,可没想到第二天的审议又起了波澜。当我在学生会办公室等待议决结果的时候,手机传来推送通知。是有马瞳学姐发来的line消息。 『抱歉啦副亲 我这次不小心投了否决。』 我不由得身体后仰,差点发出怪声,让在相邻办公桌处理事务的美园学姐非常担心。 傍晚时刻,我和朱鹭子学姐还有桐香在我的宿舍房间内汇合,围着显示出赞成48反对27这一结果的手机,沉默了好一阵子。 「哪怕比上次多了6票,只要再少7票,自然就会变成这样了……」 我说出了显而易见的事情,总算打破了沉重的沉默。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有马同学会背叛。……不对,那个人本来就捉摸不定,也对我有着很强的竞争意识,将她视为自己人才比较奇怪……不过为什么是在这种时机。」 「大概跟她的日程有关系。」 桐香轻声说道。 「日程?」朱鹭子学姐歪起脑袋。 「没错。前天有马瞳电视剧的拍摄告一段落,从现在到寒假为止都不会有太重要的工作。也就是说,我们没办法再使用令中央议会的召集日与她忙于艺人活动的日子撞车这一手段。因此她能够放心地再次转为反对派。」 「调查的真清楚啊,不愧是你……」 朱鹭子学姐的叹息中一半是佩服,另外一半则是气馁。 「呃,就是说,点错了点成否决,是她在说谎?」 我指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问道。 「她当然是在说谎。毕竟能在这种刚刚好的时机,凑巧以两票之差再次否决呀。怎么可能是点错了。」 唔,那个人真的是没有信誉啊。不过倒也是理所当然。 「管不了那么多了。」朱鹭子学姐站起身。「把剩下三名三年生,丸川学长和东堂学长,还有德村学长全都说服,令他们赞成。只能这么办了。」 朱鹭子学姐离开房间以后,我在下铺的床上滚来滚去,小声地说道。 「总觉得各种事情都无法接受……」 「你是指什么,学长?」阿薰窥视着我的脸。 「所以说,真的是各种事情。这一切都是。比如明明票数构成一直在变,却连续遭到否决,又比如三年级的议员们全都莫名轻松地被说服。会不会其实是我们被什么人操纵了?像是反对派系中也有人在拟定作战,逐个击溃朱鹭子学姐使出的招数,这样的……」 「学长靠欺骗他人走到现在,这之后也会边怀疑着自己可能被他人所骗边活下去吧……」 能不能别擅自用这种悲怆的感觉来总结我的人生? 「不过,唯独我没有问题哦学长!只要相信我就好,我永远都是学长的学弟!」这还用你说。反正你怎么都不可能比我年长。 而就在这时,刚才一直一言不发地进行思考的桐香开口说道。 「……大概日影所说的基本没错。」 「诶!?」 我大声叫了出来。反倒是桐香吓了一跳,睁大双眼。 「为、为什么这么大声。」 「……不、不是啦,毕竟这还是桐香第一次认同我的想法。」 「才没有这种事。别说得我仿佛每次每次都看不起日影那思虑浅薄又平庸还妄加猜测且十分愚昧的主张一样。」 你每次每次都很看不起对吧? 「判断材料还不够。这仅仅是推测。但是——」 桐香压低声音,继续说道: 「——朱鹭子大概会成功说服丸川学长和东堂学长以及德村学长,将其拉入赞成派。然后,下次议案会以49对26票遭到否决。」 * 两天后的下午四点,我和桐香一起朝议长办公室走去。由于审议已经结束了有段时间,还留在议场的只剩下驹泽学姐和虾名同学这些见惯的工作人员们。只见她们有说有笑地敲打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正在整理议事录。看到我和桐香之后,她们笑着说道「你们好」。我们也点头致意,然后朝议场深处的办公室走去。 「……副会长一直都和会计在一起啊。」 「你想嘛,那两个人不是…你懂了吧。」 「诶—,那和朱鹭子学姐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啊?」 两人的议论被我听得一清二楚,我只得闭口不言。桐香也不知为何一直在瞪我。 朱鹭子学姐本人则疲惫地埋在办公桌后的椅子里面。从她口中说出的第一件事,就是与桐香的预言分毫不差、令人难以置信的报告。 49对26,遭到否决。就连票差都一模一样。 「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可是说服了所有三年级学生,而且他们也将截图作为证据通过line发给我了。到底怎么回事?虽然不知道是谁背叛了,可他们将其全部否决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下去,权限削减根本就不会有进展。本来是打算通过六次召集在年内将其解决,这下子又要和去年一样,每个月都要召集一次才行了……啊啊真是的……」 朱鹭子学姐双手捂住了脸。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软弱的样子。 「……大家都截图发过来了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六个人全发了呀。但结果却是否决哦?只能认为有谁发的图是假的了。果然这种东西没法当做证据……」 朱鹭子学姐的声音异常疲惫。说起来今天不是在我的房间,而是在这间议长办公室开的作战会议,大概是因为开票结果令她累得不行,甚至没有力气来我的房间了吧。虽然这样倒也挺好。 三年级议员全都拥有大量的票数,如果所 有人真的投了赞成票,那么肯定会到达三分之二才对。这么说来,果然是有人传了假的截图吗。毕竟那种简单的画面仅仅显示出议案名和投票数,很快就能做一个假的。话说只要持有相同票数的人投出赞成,然后把那个人的截图要过来,当做自己的截图发过去就好了,甚至连做图的工夫都不需要。啊啊,大概就是这种手法吧。然而要是这样,那就说明所有三年级议员全都是一伙的?为什么他们会如此敌视朱鹭子学姐呢。在会长选举中,他们似乎都是反·神林势力,可把这立场带入中央议会这种没有实权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不是只会增加审议的次数与手续而已? 我与朱鹭子学姐同时叹了口气。 已经——束手无策了。 或者说是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因此不知道该如何出招。是谁背叛了?谁和谁才是敌人?除了三年生,还有其他的敌人吗? 能够指望的只剩下学生会侦探。然而,只听桐香小声说出这种话来: 「总之下一次审议就保持现状。如果还是遭到否决,就只能用最终手段了。来年四月为止都不再召集议会。三年级议员毕业的话,就能轻松获得三分之二的票数了吧。」 我哑口无言。 靠这种方法——就好了吗?这种又强行,又无情,一点不像是侦探的手段,偏偏是出自桐香之口。 我看向朱鹭子学姐的脸色,大概是她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只见脸庞有些僵硬。然而这时,桐香取出手机,让朱鹭子学姐看到手机画面。朱鹭子学姐倒抽一口冷气,然后吐了出来,如此说道: 「……是啊。我明白了。就这么办。」 * 虽然我们没有用其他的什么手段,可两天后,放弃预算审议权的宪章修正案以赞成58反对17的结果通过了。 我在会计室收到了朱鹭子学姐通过line发来的这难以置信的结果。在我向旁边的桐香传达后,只见她淡然地点了点头。 「我就猜会是这样。」 「……诶?那个,什么意思?从前段时间开始我就一直是云里雾里。桐香已经全都弄明白了?」 「这个结果让我明白了一切。也包括谁背叛了这一点。」 我仔细地盯着学生会侦探的脸。 「你,你知道了吗?」 「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朱鹭子说。」 桐香将双脚拉到椅子上,弯起身体抱住了膝盖。 「要是就这么跟她报告……朱鹭子或许会很消沉……」 每当事件即将结束,侦探总会体会到真实的苦涩味道。 我考虑了一会,然后下定决心,说了出来。 「……是我的话,……说不定能想出什么方法。」 她冷淡地白了我一眼,令我吞下了后续的话语。但只见桐香朝膝盖叹了口气,然后重新坐好,正面盯着我的眼睛。 「要是之前,我绝对不会事先对侦探助手告知真相。毕竟可能走漏消息,你说不定也会贸然干出什么蠢事。」 原来我就这么没信誉吗,我不禁露出苦笑。这也没办法。毕竟我干的净是些有勇无谋的事情。 「但是」 桐香的声音里带上了热度,接着她才发现我也在看她,于是害羞地移开了视线。声音也小了一点。 「如果是现在的日影,跟你说也行。毕竟学生会侦探也是新季度了。而且正值翻新活动。」 我好想紧紧握住桐香的双手,开心地跳起来。但如果真这么做了肯定会惹侦探不高兴,所以我费了好大力气将喜悦收进肚子里。 接着,桐香开始讲述。她说的没错,这真相令人静不下心。其中混入了欺瞒、背信与谋划,非常复杂,但理由却简单到令人傻眼。我愣了好一阵子,甚至不知道要考虑什么才好。也无法判断是否应该应对这种状况。难道这不应该放着不管吗。反正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吧。是不是只要不带感情地完成委托,将结果全盘托出,之后顺其自然就好了…… 我注意着不被桐香发现,悄悄地摇了摇头。 如果只有侦探,大概就会这么考虑吧。但费用中也有我的一份。这是只有我才能做的事情,不去做怎么行?何况这个——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不是我擅长的领域吗。 即便如此,还是花了我好长时间。我想到作战计划的那一瞬间,正好赶上朱鹭子学姐跑进会计室。 「真的通过了!圣桥学妹,这到底是——」 桐香没有回答,而是将手放到我背上,将我一把推到朱鹭子学姐眼前,打断了她的话。只见朱鹭子学姐眨了眨眼。 「啊啊,呃,那个」 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因此变成了这种愚蠢的开场白。要怎么和她说呢。要把她引导至什么地方,才会令所有人都不会受伤? 我犹豫了很久,最终说出口的是这种毫不可靠的话语: 「还有一件事情,必须确认一下,所以,下次审议时有件事我想拜托学姐。」 这之后,我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太过依赖委托人这件事。 * 由于这是我想出的作战,因此我无论如何都想实际确认一下审议的过程。然而身为外人,我无法进入审议中的议场。 于是我和桐香选择在副会长室进行『旁听』。从之前提过的那个,墙上开出的洞里。由于中间隔了一个议长办公室,声音很难传过来,但如果在洞口附近竖起耳朵,还是能勉强听到朱鹭子学姐的声音。我和桐香两人并排趴在地板上,虽然这画面十分古怪,但也没有办法。 「……那么,今天的议案是总务执行部那边的请求。」 能听到朱鹭子学姐在讲话。其他人什么反应则是一概不知。只不过,朱鹭子学姐没有马上说下去,看来他们大概在议论吧。直到刚才为止,那边一直都是大家畅所欲言,吃吃喝喝的氛围。原来真的在开茶会啊,服了他们了。令人心焦的漫长时间过后,终于谈到了正题。快点往下进行吧,我腹部感受着冰凉的地板,同时如此祈祷。 「这也是需要修改宪章的案件,涉及中央议会召开地点的转移。对总务来说,鉴于今后中央议会就要解散,他们想要尽快将这个议场用在其他方面。目前这个宽阔的房间正由我们十六个人使用,大概也算是浪费吧。」 我注意着不被一旁的桐香发现,做了一次深呼吸。这是因我的请求提出的议案。议员们会作何反应呢。中间有一段时间,是其他人接着朱鹭子学姐进行发言。内容虽然听不清楚,不过是男生的声音。然后又是朱鹭子学姐的声音。 「至于转移地点,已经定了下来。数理科校舍的咖啡厅今年夏天就要关闭了对吧,就是那里。大概对总务来说,反正中央议会马上就要废除,所以只要有空的地方,是哪里都无所谓了吧。」 我咽了口唾沫。虽说是作战,但自己提出的方案被朱鹭子学姐指责还是不太舒服。 「但是」朱鹭子学姐加强了语气。仿佛是要令正在偷听的我们听得更清楚一样。「这个议案我实在是打算进行反对。虽然我确实是打算废除议会,但这个议案也太看不起我们了。」 喧闹声传了过来。大概是到了回答问题的环节了吧,朱鹭子学姐一直在简短地做出回答。像是要在何时转移,那里的设备怎样,那个地方可以用到什么时候。 至于议场的气氛是冷漠,还是逐渐热烈,从这里也不得而知。 但是,如果桐香的推理没有错—— 最终,如同退潮一般的寂静 来临,朱鹭子学姐如此宣告: 「那么,进入议决程序。」 我屏住呼吸,等待着答案。仿佛略微带有电流一样令人不自在的沉默还未结束。大概是因为议员们都在用手机进行投票吧。触摸着神秘薄膜的十六根手指的指尖沉默不语。也不会将热量与感情传递过来。会出现的,只有被分到两侧的两个数字而已。 但是,有时候这一数字会比任何雄辩都强有力地叙述着真相。因为只有结果,谁都无法伪造。 「——所有人都投票了吧。那么进行开票。」 朱鹭子学姐如此说道。 场面实在是过于安静,在那之后,我甚至听到了朱鹭子学姐小小地倒抽一口冷气。 「赞成50,反对25。本案获得通过。」 朱鹭子学姐就从我和桐香竖起耳朵偷听的那个洞口探出了脑袋。 「呀!」 「哇!」 我和桐香同时吓了一跳,站起身体。朱鹭子学姐也翻了个白眼说道: 「你、你们在干什么呢?」 想从洞口出来的你也好意思问我们? 然而朱鹭子学姐双手穿过裂缝伸了过来,如此说道: 「能拉我一下吗?看来只靠我自己实在是不行。」 「诶?没、没必要吧,为什么要从这边?正常绕过走廊过来不就行了吗。」 「大家还在议场里呢!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走出去,而且我也想尽快听你们解释!」 我感到有些无语,但明明只隔了几米,却还要绕过漫长的走廊过来真是蠢到家了,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话说干脆就给这里安一个门算了。本身副会长室和议长办公室就是设计成连在一起的。我边考虑着这种事情,同时抓住朱鹭子学姐的双手,将她拽向我们这边。 跟桐香那时候比起来,这次倒是费了一番力气,最终她的身体通过了狭窄的缝隙。朱鹭子学姐拍掉校服外套和裙子上的灰尘,注意到我的视线后红着脸说道: 「可、可不是因为我胖,是圣桥学妹太瘦了哦?」 为什么她能知道我在想什么。不是啦,我只是在想‘桐香那时候一下子就过来了啊’而已,胖不胖什么的只是朱鹭子学姐的被害妄想。 「我才没想这种——」我边说着借口边看向桐香,结果这边又生起气来。 「你想说我是飞机场吗!?」 这百分百是你的被害妄想好吗? 「不、不是啦,那个,对了朱鹭子学姐也想快点听我们解释对吧?」 我强行说回了正题,朱鹭子学姐似乎也冷静下来,只见她不自然地清了下嗓子。 「……是、是这样来着。投票结果——你们听到了吗?是50对25,通过了。」 我和桐香都点了下头。 议会的召开地点转移案。由于是需要修改宪章的议案,需要三分之二以上的赞成才能通过。也就是50票,正正好好。而且。 「我按照牧村说的,事先就表明了要进行反对,实际上也投了反对票。意思就是除我以外的所有人都投了赞成哦?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议案是什么意思?」 朱鹭子学姐急切地朝我逼近。我边向后退去,同时拼命地选着话语。这是我引导出的结果。之后只要讲述就好。 「所以说,……朱鹭子学姐,你想知道谁背叛了对吧。」 「是呀。你的意思可以从这个投票结果中看出来吗?」 「结果就和你看到的一样。除了朱鹭子学姐以外,所有人都是背叛者。」 哪怕是朱鹭子学姐也只得哑口无言。她脚下一软,差点倒下,我忙伸出手支撑住她。她抓住我的手臂勉强站住,不安的眼神在我和桐香之间游移。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看向身侧的桐香。说实话,我也不懂详细的理由。从现在开始就是侦探的领域了。桐香也点了下头,看向朱鹭子学姐。 「归根结底,至今为止这一连串议决中票数的变化就有些奇怪。每次朱鹭子说服一名三年级议员,将其拉入赞成派,反对票总会增加到刚好令赞同不足三分之二,否决议案。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都是这样。」 「这个……确实如此。」 「第五次,说服了所有三年级议员,跟他们约好投完赞成票后截图发来。但果然还是以49对26被否决了对吧。」 「没错。所以才说截图可以随意伪造根本没有意义。」 「也有着并非伪造的可能性。」 「……诶?」 「三年级议员六个人合计24票。加上朱鹭子的25张赞成票,其他所有人都投反对的话就是49对26,不足三分之二。」 朱鹭子学姐的眼睛瞪到极限,接着视线又变得游移不定。 「……这……在数字上或许确实如此,……可怎么会这样,不可能。」 「我之前也无法确信。所以那次议决结果出来以后,我在议长办公室对朱鹭子说了对吧。」 那时候桐香的发言是这样的: 『总之下一次审议就保持现状。如果还是遭到否决,就只能用最终手段了。来年四月为止都不再召集议会。三年级议员毕业的话,就能轻松获得三分之二的票数了吧。』 看到朱鹭子学姐有些犹豫,桐香将自己的手机画面展示给她。当时她在记事本里是这么写的: 『这也是调查的一环,因此不要发问,同意我就好。』 所以朱鹭子学姐虽然很惊讶,但还是假装同意了桐香的建议。 「那个是什么意思?结果接下来那次的审议上议案通过,也就不用采取那种措施了。」 「那段话必须在议长办公室说才行。因为我就是为了让当时在议场的人听到才说的。」 朱鹭子学姐屏住了呼吸。 通过故意泄露情报,将犯人钓出来,十分经典的手法。当时在议场的是驹泽学姐和虾名同学——至今为止一直和学姐一起工作的议会工作人员。 「那段话,通过她们也传到了三年级议员那里。」桐香说道。「然后,为了阻止我提议的『最终手段』——本年度议会休止,就只能让下一次议案通过。结果就是第六次的审议。」 「我不明白他们的目的。不惜通过议案也要阻止是什么意思?学长们难道不是打算一味妨碍我的议案,将议会解散尽量往后拖吗?为了召开会议而通过议案,要这么做议会也会更快解散的啊。」 桐香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并不是这样。那些人不是在反对解散议会。他们仅仅是不希望召开议会的次数减少而已。」 朱鹭子学姐一脸困惑至极的表情,皱紧了眉头。 「不断否决权限削减的议案,也是因为这样可以增加审议的次数。而如果因为执着于维持权限导致一直休会到毕业就没有意义了,那么就让其通过。只是这样而已。」 「抱歉圣桥学妹,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那学长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所以说」 桐香顿了一下,叹了口气。 「那些人的目的就是参加议会本身,他们在意的只有这个。他们只是想和朱鹭子一起召开议会——不对,想多开几次茶会而已。」 脸上没有一点变化,只有意识离体,在空中漂浮。那个时候的朱鹭子学姐就是这种表情。这也难怪。 「明明要备考却还是特意四处拉票,当上议 员也是为了这个。二年级和一年级的议员也感受到了这种心情,伸出了援手。毕竟他们也是同样的想法。他们串通在一起,每次都将票数调整到刚好不够三分之二。这样朱鹭子就会前来说服自己。就能加上朱鹭子的line好友了。」 「……那、那个也是他们的目的吗?」 朱鹭子学姐的声音抬高了八度。 「大概是因为日影太过轻松地加了有马瞳的line好友,所以他们认为这种方法可行,于是三年级议员之间传开了。」 诶,原来还是因为我? 「将截图作为证据用line发过去,这不是朱鹭子提出来的对吧。都是大家主动提出来的,没错吧?」 「……对……确实,是这样……」 朱鹭子学姐双手捂住嘴,轻声说道。然后突然回过神来,加强了语气。 「等下,意思是说,怎么?你是想说,学长们都只是想和我,也就是说,搞好关系而已?」 「刚才开始我就在这么说。」 「但他们在会长选举的时候不是都与我为敌,想让我落马吗?不是圣桥学妹调查出来的嘛。」 「他们当然会在会长选举上成为反·神林阵营。因为一旦成为会长,就没办法当中央议长。就没办法一起开茶会了。」 朱鹭子学姐只得哑口无言。 「三年生以外的议员也都是同样的心情。只有和朱鹭子一起开心地喝茶才是她们的目的。所以才一直尽可能地否决会减少审议次数的权限削减议案。然后今天的议案获得通过,一切都得到证明。」 朱鹭子学姐空虚的视线移到我的身上。这是我确立的作战。我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最终,朱鹭子学姐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一脸苦涩地再次开口: 「就是说——如果将议会的召开地点改为咖啡厅,那么那里既可以吃东西,甚至还有厨房。可以召开真正的茶会了。所有人都是这么盼望的,但因为我在投票前明确说明要投反对票,所以只能所有人团结起来投赞同票才可以。……是这个意思?」 桐香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朱鹭子学姐精疲力尽地对我说道: 「牧村,能借你椅子用下吗。」 「诶?啊,哈啊,您请。」 副会长室里只有我的那张椅子,朱鹭子学姐深深地埋了进去,长长地叹了口气,这口气长到仿佛放着不管就会无限伸长一般。明明令人震惊的真相不断揭示,真亏她还有力气顾虑到我,问我能不能借她椅子一用,我不禁感到莫名佩服。 「我还是很难相信……。大家都,那个,对我……抱有好意?只是想凑在一起,围着我谈话而已?啊啊真是的……到底是怎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是因为,你既美丽又聪明,很会照顾人又意志坚定,总之就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我刚想说出这种理所当然的话,但预感到对方会做出很了不得的反应,因此还是闭口不提。 「总是跟我抱怨的芝木学长和丸川学长也是?一直和我作对的有马同学也是这样?这种事……」 「听我说,朱鹭子。」 桐香的眼神十分认真,但她的语气却温柔得仿佛在教导小孩子。 「不将好意明确地说出来就无法传达过去,有时候哪怕明确地说了出来也是如此。朱鹭子也应该很清楚才对。都将好意展现地这么明显了,可这个人为什么就注意不到呢,这样的想法你应该有过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次才对。」 朱鹭子学姐眨了眨眼睛。接着,令人意外的是,她露出了苦笑。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 「要是平时总是保持着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尖刻的态度,就会不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展现多少好意,我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对。」 「你说的一点没错。」 「当然,对方很迟钝也是一个原因。」 「我觉得大概有一半是因为那个。」 「我觉得有八成是因为那个!」 你们两个把我扔在一边在谈什么东西,而且还越说越起劲? 接着只见朱鹭子学姐站了起来。刚才那副精疲力尽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平时那品行端正的活力正逐渐从眼中复活。 「谢谢你帮我调查,圣桥学妹。还有牧村。之后将账单给我吧。还有——」 门扉打开,打断了她的话语,学生会办公室的光亮照进副会长室。 「桐香学妹日影学弟,你们听说议会的事情了吗?据说又通过了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日影学弟那美妙的骗术再次炸裂了吗!」 美园学姐满脸笑容地扑进了房间。见到朱鹭子学姐后,她眼睛大睁,用手捂住了嘴。大概是没想到她也在这里吧。这倒也是,谁也想不到她会从墙的缝隙里过来。 「诶,咦,连朱鹭子同学也在?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帮我全都解释一下。交给你了。」 朱鹭子学姐苦笑着对桐香说道,然后在美园学姐校服外套的肩膀处轻轻拍了一下,离开了房间。虽然她一脸平静,但内心应该还没有冷静下来吧。而且这之后她要做的事可是有山一样多。为了这之后也能和她心爱的议员们悠闲地将议会继续下去。如果是朱鹭子学姐,哪怕是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也一定能妥善处理才对。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指责她们明明是议会,却只是以凑在一起开心地聊天为目的的闲散组织。毕竟不是别人,正是朱鹭子学姐笼络了整个议会,将其变成这个样子。我无可救药地回想起曾几何时,天王寺狐彻说过的话语。 议会不是讨论的场所。甚至不是讨论政治的地方。 而是茶会。这当然不是讽刺。 同时也感到有些羡慕。我当然也想一同参与进去。在这一瞬间,我无比怨恨三权分立这种无聊透顶的理由。 说到事件的结局,那之后,中央议会存活到了下一年度的十一月份。作为神林朱鹭子粉丝俱乐部公认的茶会。就连已经毕业的议员们也会偶尔露个脸,真是服了他们。 桐香自然是毫不留情地削减了议会的预算,四月份的时候终于变成了零。与学生会侦探不同,她的另一幅面孔学生会会计既不讲情面也没有慈悲。 * 「——话说回来,日影。」 事件解决的第二天,我刚刚整理完调查的账单,只听桐香问道: 「和有马瞳加了line好友那件事,是真的吗?」 「诶?」 事到如今才问?我如此想到,但说起来那些事情我都没有跟桐香详细说过,也没给她看过瞳学姐发给我的截图来着。 「是真的。」 「为什么你这么公私不分!」桐香气得满脸通红。「明明在处理侦探事务,可一看到女孩子还是立刻就出手!真是不可饶恕!」 「出手是什么鬼?只是为了调查才加的好友啦。」 「明明都没加过我的,却能毫不在意地和初次见面的女生互加好友,日影真是笨蛋!」 「桐香,原来你还玩line的吗?」 「那还用说吗。每次看到姆明或是米菲还有巴巴爸爸的可爱表情包我都会买下来。」 这种典型的女高中生会买的东西,我本以为她不会出手的,真是太出乎意料了。而这时桐香移开视线,加了一句。 「虽然好友数还是零。」 也太寂寞了吧!你买表情包到底是为了什么? 「……啊啊,嗯,那把id告诉我 第三章 不知不觉间,冬天来临了。 「兔子先生也彻底换上冬毛了呀。变得毛茸茸的。」 洗完澡后,室友阿薰边给兔子梳着毛边说道。 「冬毛?我完全没注意到。」 「学长,你不是饲主吗!」阿薰惊讶地说道。「大概上个月开始不是掉了很多毛吗。」 「呃,我才不是饲主……只是那家伙擅自住在这里而已。会给它梳毛的也只有阿薰啦。不如说阿薰才是饲主吧?」 「我是饲主!」 阿薰出神地抱起兔子。 「原来是我在养着日影先生……说来也是,每天我会给日影先生准备食物,帮日影先生收拾弄乱的东西,日影先生洗澡的时候也帮忙拿过浴巾。」 「是、是我不对啦!让你这么照顾我!」 我忍不住插了一句,阿薰则是歪起脑袋。 「我刚才是在说兔子日影先生哦?」 「啊……啊啊,嗯,是吗抱歉。」 「毕竟日影先生真的很粘人呀。」阿薰说着,手上来回摸着膝上那胖乎乎的茶色毛球。「我要是不准备经常就会忘了吃饭。经常缩成一团在桌子上睡觉,于是我只能披上毛毯防止感冒。偶尔还要我帮忙洗脸。但日影先生就是这些地方才好。」 「你这么中意它,那就一直跟它待在一起好啦。」我半开玩笑地说道。何况这只兔子也不可能一直就住在宿舍里。 「刚才是在说人形的日影先生哦?」 「……诶?啊,啊啊……诶诶?」 「没想到原来学长也这么想,我会永远和学长在一起的!」阿薰抱着兔子就扑到我的床上。 「挤死了!」 「没关系,我个子很小的。」 「不对才不是这种问题——」 我说到一半,却发现确实没有多挤,令我吓了一跳。大概是因为阿薰很瘦,再加上他也保持着一个很巧妙的姿势。即便如此。 「今晚也会很冷,大家一起睡觉才更有效率。对吧,日影先生。」 被征求同意的兔子已经在我和阿薰的脸庞之间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兔毛扎着我的脸,令我有些不自在。 算了,就这样吧……我把毛毯拉到下巴附近。确实很暖和。这栋宿舍太过老旧,取暖设施也寒酸。因此我很难抗拒这暖洋洋的打盹时光。只要钻进毛毯之中,就连从中离开的力气都丧失殆尽。 我瞥了一眼兔子,它缩成了一团,甚至都看不出哪里是耳朵哪里是脚。虽然刚才说到一半就不了了之了,可还是要考虑一下当我和阿薰都毕业以后,这家伙要怎么办才好。总不可能托付给下一位住进这个房间的学生来照顾它吧。不然就送回舍监伯伯的房间算了。我想很多人都已经忘记(其实我也差点忘了),本来这只兔子就是舍监伯伯偷偷养着的。虽然如今它大摇大摆地在学园内乱逛,但它本来是不该在这里的。无论会变为何种处境,都应该由舍监伯伯来负责才对。 就在这时,眼前的毛球突然变回了兔子形状,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前脚啪地一下按住我的鼻子。 怎么了嘛。你有什么意见吗? 该不会连你都把我当成饲主了吧?莫非你以为毕业以后我会带你走?我可没有这么做的道理诶? 兔子一脸不悦地再次变成了球形。我翻了个身,背过脸去不再看兔子。说到底你这家伙,无论在哪里都能活下去吧。现在不也是随便乱逛,从各种地方讨饲料吃吗。你现在出去也完全没问题哦?好像大家都觉得是总务执行部在养着你,可擅自在学校里养宠物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总务部姑且还是全校学生的代表,率先违反规矩也不太好啊…… 我考虑着这种事情,闭上眼睛,后背感受着阿薰的体温,同时进入了梦乡。 * 兔子暂且不提,现在是十二月。 秋天到初冬这段时间内塞得满满的全校活动也全部结束,在我感受着身心舒畅的脱力感时,第二学期的期末考试来临了。 接连而来的庆典和战斗令我完全没有学习,因此我做好了这次的结果会十分凄惨的准备,迎接考试的到来。第一学期的时候成绩可谓惨不忍睹,甚至令我看到了从f班跌落的未来。 然而没想到,真的看到试题的时候,我回答的还挺顺利的。不像以前那么绝望了。信心十足——倒不至于,但我还是带着还算不错的手感结束了全部考试。 难道说这次的考题全都比较简单吗?我如此想到,问了下做了同样试题的桐香。 「只是日影适应了这所学校罢了。」 在昏暗的会计室中,她平淡地说道。 「日影都通过了白树台的转学考试,学力水平本就不差,第一学期只是你没怎么听课而已。」 我可不想被从来不去上课的人如此断定。虽然可能真就是这样。不过现在是考试过后的假期,老师还在判分。等结果出来了,说不定就会发现我的手感全都是错觉,成绩还是满江红。在那之前,就让我享受这短暂的休息时光吧。学生会今年内也不会再有什么大型活动才对。 正当我想到这里—— 「日影学弟,终于到十二月了!」 美园学姐一脸兴奋地来到我的办公桌前。 「我已经期盼好久了。之前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准备,甚至都没能集中精神复习考试。」 我眨了眨眼睛。 「准备……还有什么活动吗?」 只见学姐本来就很大的蓝眼睛瞪得更大。 「日影学弟,怎么会这样……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诶,哈啊,非常抱歉。」 「该从何说起呢……」学姐摆出沉思的表情垂下眼帘,过了段时间后再次抬起视线,正面朝我看来。「听好了日影学弟。厚生劳动省定期公开的调查资料中,有一项叫做人口动态统计的数据。」 她突然说起深奥的话题,令我不知所措。 「这是以出生证明和死亡报告为基础,从各种角度将人口的详细变动数据化生成的资料。」 「哈、哈啊。」学姐到底是怎么了?你在说什么? 「总人口,出生数,出生率这些主要数值自不用说,连按地区和按年龄筛选的人口分布都能算出非常精确的数字。由于网罗了不止一年的数据,因此可以得出十分可靠的统计结果。出生日期的分布,也就是生于某月某日的人有多少也能够计算出来。」 「哈啊。那也就是说……?」 「结果显示,日本一年里出生人数最多的时候是九月下半月。顺带一提,人类普遍的平均妊娠期是受精开始后226天,也就是大概不到九个月。那么倒算过来可以得出,生孩子的行为最普遍的期间就是十二月下半月!说到十二月下半月那就是神圣之夜,精力之夜,性福之夜!」 「一开始就说圣诞节不就好了吗。」这什么人口动态是什么鬼铺垫。根本没有必要好吗。「啊—,那个,原来是圣诞节啊。学生会要做些什么吗?我从来没听说过就是了……」 「那倒没有,学生会并不会做些什么。似乎有很多学生自行召开的活动就是了。比较有名的就是轻音乐系社团合办的圣诞live和福音音乐会,理工科的有志之士们办的霓虹灯展等等——」 「说起来最近是贴了好多海报,中庭那边也在进行大型施工啊。」 「——这、这可不行日影学弟,生孩子什么的太下流了!」 「这时候了才说?都差不多过了二十秒了, 而且还是学姐自己擅自说出来的吧!?」 「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日影学弟的基因让我这么说的!」这个人说的话是不是越来越糟糕了?「毕竟这是我和日影学弟度过的第一次圣诞节,我也想第一次尽可能平淡一点,吃个饭听听音乐会然后看看圣诞树,像这样悠闲地渡过,可基因却在对我窃窃私语。」 你去跟那什么鬼基因说一声,让它冷静下来好吗。 「……呃,那个,学姐刚才说要和我一起过?我们之前约好了这种事情吗。」 美园学姐脸色铁青,脚下有些不稳。 「……怎么会这样,日影学弟……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明明就没有约好……」 「这不是没约好吗。」我差点就要反省自己了。 「只要现在约好就行了!还是说日影学弟,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 为什么她还有点生气? 「倒是没什么安排,不过都放寒假了,我要回老家啊。我记得二十五号宿舍就关门了对吧。那就二十三号回去好了……」 「日影,你打算回家!?」 我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桐香刚好从会计室出来。手里还抱着兔子。一人一兔看着都很不高兴。 「也只能回去了吧。」 「那谁来照顾日影!日影既然是饲主就好好负起责任来照顾日影,不然万一日影寂寞得死掉了要怎么办啊!」她说的话还是那么莫名其妙。叫我和叫兔子的时候能不能变一下语调啊。当然要是能不用一个名字叫我们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我可不觉得这家伙软弱到寂寞就会死啊。」 「日影学弟不在的话,桐香学妹就会寂寞得死掉了哦。」 「我又不是兔子!」 「会寂寞倒是不否认呀?」 「啊,呜,怎么可能!日影什么的就放一辈子寒假别回来了!」 那是不是该叫尼特了? 「无论如何,宿舍二十五号才会关门,到那时为止日影必须待在学校照顾日影才行!我也会喂它东西吃但其他的都要日影来负责!」 我认真地考虑起要不要把兔子带回老家。 「……话说,桐香寒假也肯定要回家不是吗?」 听我这么问道,桐香移开了视线。 「……不回去。我不想和爸爸待在一起。何况妈妈又不在家。」 说起来这家伙正和亲生父亲吵得厉害来着。闹出问题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自那之后就再也未听到过那位变态老爹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我虽然很好奇,但又有些不太敢问。 「不对等一下,桐香现在也是住宿生了对吧?宿舍关门了你要怎么办?」 「就跟以前一样,住在会计室就好了。」 这倒也是。虽然要接受这件事情也挺奇怪的。 「圣诞节的时候我就待在会计室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吃着蘸鲜奶油的竹笋之乡……」 听的我都要哭了,能别说了吗?等下美园学姐,为什么你要眼带责备地看着我,这是我的错吗?是我必须要做点什么吗? * 不知为何,朱鹭子学姐也跟我谈起圣诞节的话题。那是在第二天,我整理好决算资料带去议长办公室时候的事情。 「薰他还有自主补习,打算二十四号才离开宿舍。」 朱鹭子学姐说道,同时还不时朝我瞄一眼。 「牧村你怎么打算的?」 我眨了眨眼睛,看向朱鹭子学姐的脸庞。 「……哈啊。我是打算二十三号回去。回去太早了也没什么事情干,只能干呆着。而且老姐还把我的房间当成仓库来用,连待的地方都没有。」 「是、是这样啊。」 她显得有些遗憾。 「这样的话,二十四号宿舍里就只剩薰一个人了啊。真是担心。那孩子一个人能好好生活吗。要是牧村能待到二十四号的话我就放心了……」 「诶?哈啊,不会啦,那个,阿薰超级靠得住的所以哪怕我不在也不要紧,不如说我不在的话反正更放心吧。毕竟阿薰一直都在照顾我。」 学姐对弟弟的评价是有多低啊,服了她了。那孩子明明那么能干。 「是吗?是这样?」朱鹭子学姐又时不时地瞄我一眼。「但薰他一个人我还是很担心啊……」 真搞不懂她到底想说什么? 「呃?学姐的意思是我也留到二十四号再走比较好?」 我一问出口,只见朱鹭子学姐身体一颤。 「我可没说过这——不、不是的,牧村愿意留下就再好不过了,薰也会很开心的。」 「我是觉得我偶尔不在宿舍的话他才会开心啊,毕竟不用花时间照顾我了。」 「才没有这种事!」朱鹭子学姐突然抬高音量,反倒吓了我一跳。回过神后她用手捂住了嘴,压低了声音。「也就是说,那个,薰很粘你的,所以跟他在一起他肯定会开心。……我是指薰哦?」 「哈啊。是这样吗……」 「还是说」朱鹭子学姐清了清嗓子。「二十四号你,那个,有什么安排吗?和谁一起开派对之类的。」 「没什么安排啦。就是在家里闲待着而已。最多也就吃个蛋糕吧。」 朱鹭子学姐的表情明显变得更加明朗。 「是吗。是这样啊。」 搞什么啊。我平安夜没有安排就那么好笑吗? 「好吧,如果朱鹭子学姐执意要求的话,我就留到二十四号再走吧。」 「我才没有执意——」朱鹭子学姐抬起身体,说到一半又坐了下来,支支吾吾地说道。「要求,但你愿意留下来就太感谢了。」 「不用啦,也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 「然、然后,那个……」朱鹭子学姐仍然是一副支支吾吾的语气。平时说话明明那么锋利,今天她是怎么了。「二十四号中午,我也会去你们的房间。」 「诶?啊,是去接阿薰吗。」 「对。那孩子的行李应该很多。然后牧村,你大概也是那时候走对吧?我们都是一起去车站,让我在车站前的咖啡厅请你吃个蛋糕什么的吧。那个,就是说,我和薰今年都受了牧村很多照顾。」 说这些话的时候,朱鹭子学姐脸蛋变得通红,甚至感觉会冒出热气来。向我道谢就那么不好意思吗……? 「啊,不用啦这种事情。而且要说受到照顾,那也该是我这边才对。」 「你,你这个人!」朱鹭子学姐的感情突然喷发出来。「也该改正这种妄自菲薄的毛病了,不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在学生会选举里拿到一千多票,让狐彻赢了的吗!?」 她的气势实在是过于猛烈,我不由得双手抱头进行防卫。这时朱鹭子学姐回过神来,再次坐回椅子上。明明没有弄乱,她还是不停地整理着裙子边缘,尴尬地低声说道。 「……抱歉,突然对你发火。但是,那个,总之我和薰都十分感谢你。所以就老老实实地让我请一次。明白了吗?」 「……哈啊,不好意思。我明白了。」 「十二月二十四号中午和我一起去咖啡厅吃蛋糕,约好了哦,记住了吗?」 「是、是的。不要紧啦,我记性没那么差的。」 原来我这么没有信誉吗。 「那就好。没别的事情了吧?」 说完,朱鹭子学姐转了下椅子,身体背了过去。开始将我带来的资料塞进办公桌 后面的书架里。还是快点回去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在生气。仔细一看,朱鹭子学姐的肩膀和脖子附近正在不停颤抖。不对,这不是在生气,而是在笑?我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 我刚回到学生会办公室,会长就对我说道: 「你平安夜好像有安排了啊?」 正在书记办公桌敲着笔记本电脑键盘的美园学姐猛地站起来,差点令椅子翻过去。会计室的门对面也听到了很大的动静。 「什、日、日影学弟!这、这是怎么回事,是和谁呀!」 学姐焦急地逼了过来。 「没有啊,就正常回家而已……。阿薰和朱鹭子学姐也是二十四号回去,然后也是一起去车站,所以就说去咖啡厅吃个蛋糕——话说会长怎么知道的?」这件事不是刚刚才说完吗? 「可别小瞧了我的顺风耳。」会长双脚搭在桌子上,傲气十足地说道。说起来议长办公室就在副会长室的里侧,虽然中间没有门可直线距离只有几米而已。这女人的耳朵和鼻子跟草原上的猛兽一样灵,墙壁对她来说毫无用处。以后和朱鹭子学姐说话的时候还是注意点好了…… 「你说圣诞前夕在咖啡厅里一起吃蛋糕……」 美园学姐脸色铁青,脚下虚浮。 「这不就相当于生孩子了吗,真是下流!」 「到底是怎么个相当法?」你的脑袋是怎么了? 「要说怎么相当,也就是说!呃,奶油蛋糕的草莓是红的奶油是白的所以,啊啊真是的,红色加白色就是很下流!」 虽然我不太懂,但你给我跟日本国旗还有可口可乐道歉。 「日影,你在想什么东西,竟然要在二十四号和朱鹭子出去玩!」 会计室的门被粗暴地打开,桐香气愤地走了出来。 「你哪还有工夫干这种事情!」 我眨了眨眼睛。 「有什么事情吗?年内没有那么多业务了吧,考试假中就能完事。」 「虽然没什么事情!」敢情没有啊。那你干嘛这么凶。「这孩子要怎么办!」 桐香大步走了过来,把怀里的兔子按在我的脸上不停摩擦。 「难道就因为我不回老家一直住在会计室,你就打算年末年初都让我来照顾它?」 「哪有什么难道不难道,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正合适嘛。」 「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去照顾日影!」 这事情有那么自豪吗? 「所以说,呃,至、至少应该待到宿舍关门的前一刻,在这段时间内照顾兔子。」 「诶诶诶……哪有这个道理……。话说回来了,这家伙现在可是在学校里随便乱逛,放它不管不就行了嘛。」 「要是放它不管,万一被猛兽袭击了要怎么办!」 「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啊。」 「有我这头狮子在哦。」 「会长你能别插嘴吗?越说越乱了!」 「兔子我也最喜欢了,所以也不是不能袭击日影。」 「等等,会长停下,别咬我耳朵!你咬的是我,这个才是兔子!」 「狐彻—!」 「狐彻你干什么呢明明连我都没有做过!」 那天阿薰正好不在,因此学生会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会帮我逃离三名女生的蹂躏。她们全都压在我身上,令我无法呼吸,意识越来越稀薄。总觉得似乎听到了『泰坦尼克』主题歌的前奏,这难道是死前的幻听? 令我极为意外的是,救世主竟是门外进来的闯入者。 似乎听到了高亢的叫声,于是我拼命逃开三个女生分量的体重,同时朝那边看去,正好看到一个小小的白色影子从对开的大门缝隙中滚了进来。 那个柔软的白色毛球汪汪地叫着朝这边跑来。在我怀里的兔子打了个颤,然后猛地将脚拔出,瞬间跑到房间对角的会客区,藏在阴影之中。 我吓得目瞪口呆,脑子里想的只有‘啊啊,原来动如脱兔就是这个意思’这种事情。 回过神后,我站起身体。注视着在铺着地毯的地板上不亦乐乎地转着圈的白色毛球。这是只小型犬。狗的种类我不是很懂,但大概是银狐犬或是萨摩耶?为什么这种地方会有狗? 这条狗转圈转了好一阵子,然后猛地朝会客区冲去。兔子发现后从沙发后面滚了出来。茶色和白色的毛球开始绕着会客区转起了圈。狗倒是十分开心地伸着舌头,兔子则是一脸拼命的表情。 「……是家养的……狗吧。好像带着一个项圈。」 美园学姐说着,悄悄接近过去。 「日影,猛兽!日影遭到了猛兽的袭击!」 桐香一个劲地拍打我的后背,同时指着兔子。这哪里像是猛兽了。 「唔姆。最近收到了不少目击情报说是在校园内看到了白色小型犬,大概就是这孩子吧。」 会长说完,打算靠近这条狗。而狗大概也察觉到了真正的猛兽散发出的气息,只见它加快了脚步,而想要甩开它的兔子也自然提高了速度,绕圈速度快了一倍。 「啊,说起来学生会意见箱里也看到了好几次这种稿件。」美园学姐也如此说道。所谓的学生会意见箱就是摆在学生会官方网站上面的匿名投稿表格,为了让学生们能够毫无顾虑地提出意见与要求。因为这个是由执行部书记负责,所以如今不再交给我,而是美园学姐进行管理。 「是不是误闯进来了?饲主可能也在找它。」 我蹲了下来,靠近会客区朝着狗招了招手,然而它似乎是忙着追兔子再加上要防备会长,因此将我彻底忽略。 「走失的狗……或许应该作为单独项目加入学生会侦探的新版服务列表中……」 桐香立刻发挥起她的商业热情,在那里嘀咕着什么东西。 然而饲主(?)立刻就找到了。门外的走廊处有些嘈杂,听到了好几名女生说话的声音。 「这边?」 「刚才听到叫声了。」 「糟了,是不是进学生会办公室了?」 然后是男生的声音。 「这也没办法,我去把他领回来。」 「等、等下石崎同学!」 「都说不妙啦,不能这么突然就进去!」 几乎在女生们阻拦他的同时,大门被人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位戴着眼镜的男生。服帖的发型与令人联想到陶瓷人偶的消瘦面颊,我见过这张脸。好像是在之前某一个找上学生会侦探的事件中见过他…… 「啊啊,果然是在这里啊。」 那位男生先是看向这边,然后大步走了过来。白色小狗也不再追逐兔子。 「石崎,你是这孩子的饲主?」 会长这么一问,我立刻找回了记忆。石崎。大致回想了起来。那是我成为桐香的助手后的第一个事件,我记得他就是相关人员之一。这位石崎凉介学长好像是弦乐部的指挥来着。 「不对,我不是饲主。」石崎学长说着,回头朝背后的对开门瞄了一眼。好几名女生正从走廊偷偷朝这边看来。 「还是发现了。」 「没办法啦,已经传得很广了。」 她们如此说道。 「我们在旧音乐科大楼进行集合练习,而他经常在那里出没。我们时不时地给他喂点东西吃,结果他就彻底粘上我们了。这个项圈也是合唱部的女生买来给他套上的,为了不让保健所把他带走,所以我们并不是在养他。」 「这……不是跟养着没什么区别吗。」 美园学姐说的一点没错,可音乐巨匠石崎的表情纹丝不动。背后的女生们都担心地说着什么「说的是啊」「果然没错」。她们我似乎也见过。记得应该是合唱部部员。 「并没有养。腓特烈是只高洁的流浪狗。只是碰巧经常从我们手中获得食物而已。」 「等下石崎同学,别擅自取名字。这孩子可是叫小巧可。」 合唱部部员不满地撅起了嘴。我立刻嗅到了麻烦事接踵而来的气息,可就在这时,又有更麻烦的人闯了进来。 「石崎!你找到弗朗索瓦了!?」 猛地推开对开门,踏入学生会办公室的这位女生顶着一头贵族一般的华丽卷发。这张脸我也有印象。记得是wind orchestra的乐团首席,北泽绘里奈学姐。同样是春天那个事件的相关人员。她在一瞬间露出一副放下心的表情,然后立刻又竖起眉毛。 「这不是被学生会的人发现了嘛!」 「没办法啊,他逃进学生会办公室里了。还有我说过很多遍了,他的名字不是弗朗索瓦,而是腓特烈。」 闯入者们进行争论的这段时间,这只狗也一直在他们脚下闹腾。 「抱歉,小绘里奈,都怪我把弗朗索瓦放跑了。」 另一位女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学生会办公室,她顶着一头河童头,感觉有些不起眼。这一位我记得也在春天的事件里见过,大概是wo的部员吧。 「这不是瑞希和弗朗索瓦的错。都怪这群人又起些奇怪的名字又是随意玩弄他。」 「都说是小巧可啦!明明是你们擅自取名字!」合唱部部员说道。 「他可是有着廉太郎这个了不起的名字!」好像又有一群家伙闯进房间了诶?我记得是叫做angelic choral的歌唱系同好会的人们。 「不、不能吵架啦。」 瑞希学姐狼狈地说道。脚下的狗倒是安静下来,老实地坐下不动,可人类那边却根本不打算停止争吵。 最后的来访者是一位年轻女性,她穿着明亮的米色外套,下身是紧身裙。是音乐教师春川老师。同样是春天的事件的相关人员,话说她就是委托人。 「听说我们社团的孩子们偷偷养了只狗——啊」 老师与白色小狗对上了视线。乐团团员们要么仰头望天,要么用手捂住了脸。 「……是吗,果然是偷偷养了一只……」 听完具体情况后,春川老师低头看向在脚下缩成一团的白色小狗,叹了口气。由于一大群人全涌了过来,会客沙发根本不够坐,所以除了老师和我们执行部成员,所有人都站在那里。只有桐香远离人群,坐在会计办公桌上,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兔子。 「之前这件事情甚至都在办公室传开了。大家都说要是真的就是大问题了。本来是条流浪狗对吧?卫生方面也很令人担心……」 「但是老师请等一下腓特烈可是我们的」 「我们就是期待着和小巧可玩耍才参加集合练习的!」 「要是弗朗索瓦不在了,我们就不和什么石崎一起练习了!」 「所以都说是廉太郎啦!」 反驳声从四个方向自顾自地飞来,弄得我莫名其妙。集合练习是什么?他们关系这么差,还要集合?说到底春天的事件是什么来着。我偷偷从沙发上站起,走到副会长办公桌处,从抽屉里拿出了学生会侦探的事件簿。 自我担任桐香的助手开始,我就将遇到的事件都详细地记录了下来。事件#1,标题是二十二万元剩余事件。春川老师将一个似乎装了社费的信封带到学生会室,里面是二十二万元巨款,由此引出了这个奇妙的事件。事情刚刚传开,就有一群主张这些钱属于我们社团的家伙杀了过来。大家都是音乐系的社团。弦乐部,wind orchestra,合唱部,还有angelic choral。嗯,逐渐回想起来了。这四个社团之间关系都很差,尤其是弦乐部与wind orchestra本来属于同一个管弦乐团,后来分裂了来着。 然后事件——详情大家去阅读事件簿就能明白,这里就割爱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形式迎来了结局。在十二月二十三日这一法定假期举行的圣诞音乐会上,演奏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这首曲子需要大规模的管弦乐加上四名独唱以及混声四部合唱,因此需要被卷入事件的四个社团全部参加,从而成为了和解的契机。 然而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似乎是没能彻底解决。 「您明白吗,春川老师。」合唱部的女生说道。「如您所见,弦乐部和wo真的关系很差,只有练习配合还有逗小巧可玩的时候才不吵架!要是小巧可不在了,那就谈不上什么贝九了。」 「可否不要用这么庶民的名字称呼弗朗索瓦?而且你刚才把错怪在我们头上,可你们合唱部不也一直和深濑同学她们在吵架嘛。」 深濑,似乎是在说wind orchestra的女高音。angelic choral也是同样,她们曾经属于合唱部,但由于歌唱水准和自尊心过高而被赶了出去,就是这样一群人凑在了一起。 「才没有吵!」深濑学姐说道。「只是等级相差太多,牛头不对马嘴而已,我好歹也是在努力配合她们的水平的!还有叫他廉太郎!」 「学姐们就是因为这种态度才会被讨厌的!」 「学姐们是音乐科,而我们都是普通科的,有差距不是当然的吗!」 「是小巧可!」 合唱部部员们纷纷做出反击。春川先生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在部员之中,唯一一位看着比较靠谱的wo的瑞希学姐也只是一副慌得不行的样子。 而就在这时,白色小狗轻快地跳到老师的膝上汪的叫了一声,看向四周。只见那一排家伙立刻露出了笑容。 「腓特烈,吵到你了不好意思。错的不是你哦。」 「抱歉啊小巧可。」 「我们快回去练习场地吧。」 「弗朗索瓦,这件事你不必担心。」 「我们不会把廉太郎先生交给保健所的,放心好了。」 大家都靠了过去一个劲地摸着狗,看到这副场面,会长开心地笑着,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美园学姐和春川老师则是为难地看向彼此。 「拜托你了老师,能对其他老师保密吗。」 「我们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们会让他尽量不四处走动的。」 「呃,即使你们这么说……」被学生们围住的春川老师十分为难。 这时北泽绘里奈学姐突然如此说道: 「对了,让学生会帮我们去做下工作,让其作为特例获得允许好了。」 「……哦?」会长仍然是一副兴趣盎然的表情。总觉得话题变得有些奇怪了诶? 「就是就是,学生会不一直都用神奇手段干了很多任性的事情吗,也请为我们用一下!」合唱部也起哄道。说到神奇手段,自然是美园学姐。 「你们这种指望依靠公权力来实现一己私利的行为,我们很难照办!」学姐严厉地说道。「在学校养宠物这种公私不分——」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桐香——也不是,是她怀里抱着的兔子身上。桐香身体一颤,就要把兔子藏到桌子下方。 「学生会不也养了只兔子嘛。」 「是用神奇手段获得了允许对吧。」 理所当然的批评同时飞来。美园学姐顿时乱了阵脚。 「日影学弟 是特殊的,是相当于总务执行部一员的存在,既是我们的心灵绿洲也是我们的内心支柱。」 「腓特烈也是我们的一员。」 「要是没有小巧可治愈我们,集合练习就干不下去了!」 「弗朗萨瓦也是我们的内心支柱!」 「不都说叫廉太郎了吗!」 吃了她们的炮火齐射后,哪怕是美园学姐也产生了动摇。给予最后一击的是合唱部的女生说出的一句话。 「要是这位兔子先生不在了,学生会的人也会很伤心吧!对我们来说小巧可就是这样的!」 美园学姐顿时眼神一变。 「……是这样吗……也就是说这孩子也是日影学弟对吧?」 学姐将白色小狗从春川老师的膝上抱起,用力押到胸口。 「啊啊,日影学弟!日影学弟竟然还会增加,我好幸福!」 虽然我完全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只见美园学姐抱着小狗,坚决地作出宣言。 「我明白了,就让本人用神奇手段让校方允许饲养白日影学弟,还请各位放下心来,今后也要对其多加疼爱。」 「太好啦!不过请不要用奇怪的名字叫他,要叫小巧可才对。」 「都说了是腓特烈。」 「廉太郎!」 「当然是弗朗索瓦——」 既然事情已经谈妥,真希望他们不要在这里进行怎样都好的无聊争论,因此我把乐团团员全都赶到了走廊上面。 * 哪怕是在考试后的假期中,学生会总务执行部还是有许多杂活,因此我每天都在学园内东奔西跑,在这过程中,只要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确实各处都听得到圣诞节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宿舍和社团大楼周围的树上挂起了霓虹灯,音乐系的社团趁着放假,一整天都在进行各声部练习。派对企划的通知令校门前广场那的公告板和学校网站热闹无比。而且(说不定是我的错觉)情侣也变多了。 学园内的咖啡厅,图书馆,人行道的长椅上总是会看到一对对男女在亲密地交谈。 我踩着堆在人行道地砖上的落叶,边想着「原来是这样的季节啊」。 对我来说,至今为止所谓的圣诞节这种活动也就是晚餐时会有烤鸡和蛋糕,第二天早晨枕边会有礼物而已。上小学前我就发现圣诞老人其实就是父母。以前母亲对我说「上高中以后就不用给圣诞礼物了吧」,令我更加觉得这一天怎样都好。 不过今年的话……呃,和朱鹭子学姐还有阿薰一起吃午饭?咦,既然决定留到二十五号,那这个安排也会取消?不对,一个午饭而已,和她们吃完再回学校就好了。美园学姐虽然一直在说什么约定,那大概是她惯用的玩笑吧。还有桐香则是,呃,什么来着?老实说我完全是一头雾水,但总觉得并不会轻松了事。 不过,这种不安也还不坏。人这辈子,还是要有点波澜才好。 由于学校公认的活动有很多,因此送到学生会办公室的申请表也多如牛毛。一如白树台的惯例,其中流动着庞大数额的金钱。 「有的活动的票在预售当天就已经卖光了哦。」 美园学姐得意地对我说道。 「要说最受欢迎的,那自然是平安夜时福音音乐部在市民会馆大礼堂举办的圣诞音乐会。那个可是火到每年都有黄牛蹲守。据说今年也是在售票刚刚开始十五分钟就全部卖光。当然,转卖行为会被我们学生会坚决取缔!」 连转卖都来了。虽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可这水准之高,依然令人很难想象他们只是高中生。 「节目表和样本也已经拿到手了,快看呀日影学弟,说是会演奏『修女也疯狂』1和2的几乎全部曲目,那部电影我真的非常喜欢,『hail holy queen』和『i will follow him』,还有『oh happy day』,最后当然是『joyful joyful』,真是太棒了!一想到要和日影学弟一起听,我现在就已经非常期待了。」 「……诶?」 她列出一大堆从未听过的福音歌曲名字令我差点忽略过去,可她是不是说要一起听? 「我们约好了这种事情来着?」 美园学姐顿时摆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日影学弟……难道你忘了吗?我们明明就没有约好……」 「装同样的傻会让我不知道该不该吐槽,可以请你不要这样吗?」 学姐清了下嗓子,将其蒙混过去。 「但是日影学弟,这可是我们福音音乐部火到门票当天就会卖光的合唱,你难道不想听吗?」 「呃那当然……不能说没有兴趣,可不是卖光了吗?」 「没有关系!」 美园学姐用力挺起胸膛。本身她胸部就已经是great水准了,这下子更是变成了greatest。 「本人会用神奇手段设法解决!」 「神奇手段……。啊,比如说进入后台之类的吗。」 「我怎么会用这种不解风情的手段和日影学弟度过珍贵的一晚,看我拿到两个s席位!」 「都说已经卖光啦,要怎样才能拿到?」 就在这时,会长突然加入话题。 「日影,你知道黑卡这种东西吗?是面向最上层的高管们推出的信用卡。」 她唐突地切换了话题,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哈啊。好像听说过。」 「黑卡的服务内容十分丰富,据说只需要一个电话,大部分东西都可以拿到手。那么,我来介绍一则某位年轻女性经历过的趣闻吧。她与身为大富豪的恋人一起去拉斯维加斯游玩。到达酒店之后,她得知自己一直想看的马戏团公演就在明天举行。由于公演火爆到每次门票都是瞬间卖光,所以她边想着公演前一天实在是没希望了,边试着和恋人撒了个娇,只见他说着『ok甜心,交给我吧』,同时拿出黑卡,给客服打了个电话。十五分钟后,他们接到联络说两张票已经准备好,于是这对情侣第二天尽情享受了那场美妙的公演。」 「哈啊。」这个情况是很像现在的我和美园学姐,可她到底在说什么? 「演出结束后,两人来到会场外头,看见两名像是母女的女性正在路边静静地流泪。女儿如此说道。『可是,太过分了啊妈妈,难得买到了票,明明都一直忍着没买内衣袜子和牙刷,攒够旅费来到了拉斯维加斯,却在前一天突然被取消了!而且还不告诉我们原因!』母亲也哭着安慰女儿。『没办法呀,这种不讲道理的事情就会是经常降临到我们穷人身上,一定是神奇手段运作了啊。』」 「我、我才不会做这种无情的事情!」美园学姐满脸通红,愤怒地说道。她先是瞪了会长一眼,然后又朝我看来。「是真的哦,我真不会做这种事的,怎么可能会用神奇手段从某个可怜人身上把票抢来呢。」 「呃,嗯,我当然不觉得学姐会这么做啊。」 我尽力令自己的笑容不会变成苦笑,但效果我没有太大把握。 「但是,那个,也就是说,是卖光了对吧。那就还是算了,不用这么拼命的。」 「狐彻你个笨蛋!」 美园学姐冲着会长发泄她的怒火。 「难得日影学弟都有这个意思了!」 「嗯哼?那具体来说,你打算用什么手段获得门票?」 「呜呜,这……是企业机密!」 「只要日影不知道就行了吧, 我也好想见识一下啊。正好我现在手里有两张学校咖啡厅s级套餐的餐券,好想让美园使用神奇手段,并且人道地从我这里拿到手啊。当然,为了不让日影看到,就在会长室里吧。」 「小事一桩!就让你看看,本人竹内美园那清白的神奇手段!」 明明是清白又很神奇,令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两者也不是不能共存就是了——总之美园学姐干劲十足地拉着会长的手,消失在会长室之中。 等了十五分钟后。 「呼。尽情享受了一把神奇手段啊。真的是非常清白并且人道。」 首先出来的是脸上红润光泽,神情恍惚的会长。 「我成功了日影学弟,清正廉洁的神奇手段获得了胜利!」 美园学姐跟着走了出来,只见她头发散乱,满脸潮红,领带歪掉,衬衫上面三颗纽扣全被解开,说话吐出的气息还带有余热。你们俩到底干了什么。 「这下子,你应该明白我的神奇手段一片洁白了吧!」 「与其说洁白,不如说是一片粉红吧……」 「好了,我不惜向狐彻出卖身体获得了这两张餐券,日影学弟,我们一起去吃午饭如何!」你都把出卖身体说出来啦。 「吃午饭是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是不是已经离题好远了。」 「哈,确实如此!总、总觉得话题莫名其妙地就偏向别的方向,而且还被狐彻玩弄了我的身体!」 这要怪会长吗?刚才难道不是顺着会长走才比较奇怪?我虽然如此想到,但要是再扯出更加离谱的事情我也很头疼,还是不说为好。 「对,刚才是在谈圣诞节两个人要去哪里对吧!」 你说的好像已经定下来要两个人去逛一样,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接诶? 「要是二十四号的福音音乐会不行,那二十三号的『贝九』怎么样,那个白树台爱乐的!」 「那边还有票吗?我可是听说很受欢迎的。」 「是的,当天就卖完了!但可以用我的神奇手段」 「都说不行了!」 这时美园学姐终于反而对我发起火来。 「日影学弟,文化祭的时候你不是用桐香学妹靠学生会会计的权利强行拿到的贵宾席门票享受了话剧部的超人气公演吗!意思是说桐香学妹的神奇手段就可以,我的就不行吗!」 「诶……啊,啊啊?」 我回溯起自己的记忆。说起来是有过这种事。我记得好像是,桐香以检查舞台的库存使用状况这种生硬的理由拿到了贵宾席门票来着。 「那个,也不是啦,但那个毕竟是贵宾席,不是从已经拿到门票的谁身上强抢来的,所以那个,是的,如果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话也可以,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让我们在舞台一侧看这种。」 「明明是和日影学弟在圣诞节约会,怎么能在那种音效不好的地方,而且坐的还是钢管椅子!」 「我是不在意啦……」 学姐顿时感动地眼中带泪。 「意思是只要和我在一起,无论多么贫穷都会很幸福吗?啊啊,日影学弟!」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事了。」 「我也是,只要和日影学弟在一起,哪怕是四叠半房间里的贫困生活也忍得下去!」 我差不多快受不了这种暴走的节奏了诶? 「啊,不过要是有了孩子,四叠半就太挤了,那时候就得找一个能安稳度日的新家才行。」 「新家就不用找了,学姐你能安稳下来吗……」 「你们这么想听演奏,那去看他们练习不就得了。」会长再次突然加入话题。「用视察这一名目就可以。这样就能在指挥正后方的特等席听了不是?」 「这主意太棒了,不愧是狐彻!」学姐开心地说道。 * 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交响乐团的练习具体都在干些什么。 似乎这首贝多芬的第九号交响曲需要相当大规模的交响乐团(话说至今为止我都不知道乐团的规模还会随着曲子而变动),仅仅管弦乐团就要一百人,再加上合唱队,就会变成超过二百人的庞大团体。 这么多人每天都会聚集起来进行练习吗,真辛苦啊,我曾经这么想过,不过看来这只是我太过无知,据说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进行各声部练习或是个人练习。所以说是我和美园学姐一同去视察,实则变成造访学校各处的录音棚。 「这其实也还不错,很新鲜对吧?」 学姐看着非常开心,我倒完全无法体会。负责主旋律的小提琴和长笛还有双簧管暂且不论,低音提琴和长号只是一直才发出同一个音而已。 「如此缺乏变化的话,是不是容易忘记自己演奏到哪里了?」 在视察低音提琴的声部练习时,我不禁如此问道。 「怎么可能嘛日影学弟,大家又不是外行了。」美园学姐说道。这倒也是啊,我刚要反省自己纹了个蠢问题的时候,其中一名演奏者不好意思地说道。 「也不是这样,其实经常会忘记。」 其他的人也都深有同感地点着头。 「所以我们低音提琴经常被其他部分笑话啊。」 「有一种嘲笑低音提琴的经典黑色幽默,整理起来可是足够出一本书的。」 我和美园学姐只得面面相觑。 「不过这方面会有指挥来盯着我们。」 「对对。如果是能够顾及到整体的指挥,该怎么说呢,是能够察觉到哪边快要找不到调子,然后提点一下的。」 说的我更加无法理解了。察觉到快找不到调子?要怎样?而且提点一下是指什么?指挥是负责挥舞指挥棒,引导节拍的人对吧? 「所谓的指挥呢,嗯这是在说水平高的指挥就是了,呃总之就是说,如果将整个交响乐团看做一个乐器,那么演奏这个乐器的人就是指挥了。」 「所以全是些又高傲又不听人话还喜欢出风头并且态度很嚣张的人。」 听到这句话,低音提琴声部的学生们全都笑了起来。 「石崎学长的指挥棒真的很吓人啊。」 「感觉像是只要错一个音就会把你眼珠子挖出来一样。」 「但是那个人的耳朵是不是太强了?他甚至能完美地区分出是谁的音出错了。管乐器的话我倒还能理解。毕竟每个声部只有一个人。但我们弦乐器可是八个人或者十个人同一个声部不是?可他还是能发现是谁错了。好吓人啊。」 「根本不是学生的水平啊。高中生里面能指挥贝九的也只有他那种人了吧。」 「要是不像他脑子那么有病,根本没办法统合交响乐团呀。」 「音乐巨匠石崎从练习的时候开始就很严厉。根本没办法偷懒。」 离开低音提琴的练习室后,美园学姐说道。 「那个是……在夸奖,对吧?夸石崎同学。」 「大概」我也不是很肯定地回答。「那些人是弦乐部的,石崎学长算是自己人,对自己人说出那样的评价,嗯,应该算是相当高了吧。」 我们很快又听到了并非自己人的人们做出的评价。是去参观wind orchestra练习的时候。 「真的就感觉石崎他算老几呀。明明跟我们都是一届的。」 「还自称音乐巨匠,自己都不觉得丢人吗。」 实在是过于严厉。虽然我也有同样的意见…… 「石崎他把所有声部全都背 下来了。只要我们错一点他立刻就啰啰嗦嗦地指出来,真恶心。」 「那家伙啊,根本就不把我们这些演奏的当成人。估计就把我们当成钢琴的一个个琴键了吧。」 「啊,我懂我懂。他明明一个劲地给我们纠错,却从来不往这边看。」 「话说那家伙根本没记住乐团团员的名字吧。从来都是用声部名字来叫的。」 「而且还经常闭着眼睛挥指挥棒。在那陶醉个什么劲啊。」 「说到底啊,石崎他那个水准根本就不该在我们音乐科吧?虽然我这么说也不太好,可白树台的音乐科其实没有多厉害不是?」 「就是说啊。给我去门槛更高的学校啦。」 「各位,这种话还是别说了吧……」 声音快要哭出来的这位女生顶着我很眼熟的河童头。记得应该是追着找白色小狗的北泽学姐来到学生会办公室的人。是叫瑞希学姐来着。 「石崎同学也是为我们着想才指出来的……」 「瑞希,真亏你还能这么说啊。」 「你不是一直都是被他说的最狠嘛。」 「这、这是……因为我水平很差,一直都没有长进。」 「你不是都被市民交响乐团邀请去当他们的专属定音鼓手了吗,怎么可能会差!」 「但是第二乐章是定音鼓的主场,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就算这样,也没有他那么说话的吧,什么你的耳朵长出来是干嘛用的,还有什么不打算努力就给我出去之类的!」 「他既然说到那个地步,干脆把专业的带来算了!」 石崎学长被批评得一文不值,不过其中一点令我很疑惑,因此我问道: 「定音鼓是,那个,太鼓对吧?太鼓也会作为主角吗?」话说这还分好坏的吗?我差点连这个也问了出来。音乐方面我是一点都不懂。 「贝九的第二乐章呢,定音鼓十分活跃,因此甚至有人会将其称作定音鼓协奏曲。」另一个女性部员对我说道。「所以瑞希就很显眼,被石崎给盯上了。」 「真是阴险啊。」 「还有第三乐章的圆号独奏那里他也是念叨个不停……」 她们纷纷抱怨起来,因此我和美园学姐露出苦笑,只得离开了练习室。 「石崎同学在管乐器的人们那里的评价似乎很差啊。」学姐叹了口气。 「毕竟wo的人曾经跟他大吵一架嘛……」 我们学校曾经是有着白树台爱乐乐团这一交响乐团的,但据说由于弦乐声部和管乐&打击乐声部关系恶劣从而分裂了。于是形成了现在的弦乐部和wind orchestra。这次的贝九公演说不定会成为两者和好的契机,甚至成为再次成立管弦乐团的起点——我曾经如此期待过,但看来并不会如此顺利。 跟器乐部门比起来,合唱声部的视察就十分轻松。因为能听到那个我也十分熟悉的贝九合唱。由于是练习所以伴奏由钢琴负责。边弹边指导成员练习的就是音乐巨匠石崎。 「双重赋格的内声部声音再放轻一些,音量不要太大。《欢乐颂》的主题部分将重心放到二分音符上,四分音符则是轻轻带过。那么从赋格开始再来一次。」 大概是称作边弹边指吧,只见石崎学长轻快地敲着钢琴键盘,同时不时抬起一只手,用夸张的动作指示节奏,向合唱队发出指示。完全听不出钢琴那边少了什么声音,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唱完一遍之后,我和美园学姐都不禁起立并拍起手来。而且还听到了高亢的汪汪叫声,我吓了一跳看向钢管椅子下方,只见那只白色小狗跑了出来,在合唱队的女生脚下闹腾起来。 「石崎学长非常感谢!」 「感觉非常不错!」 「我们从来没唱过贝九,你能直接来教我们真是帮大忙了。」 女生们双眼放光,纷纷如此说道。 「小巧可也很开心!」 「这孩子,贝九的时候都是很老实地等到曲子结束后才闹起来啊。」 「可能喜欢贝九吧。」 「会不会是我们水平提高了,狗也体会到了其中的妙处呢?」 「啊哈哈哈。」 音乐巨匠石崎用中指推了下眼睛,冷静地说道。 「大家还能够更加厉害哦。我可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感到满足。对了竹内同学,你来的正好。机会难得,能不能指导一下大家的德语发音呢。果然还是让母语是德语的人来看一下比较好。」 「诶?……嗯这是自然,我很乐意效劳。」 说起来美园学姐的母亲是奥地利人,因此她说得一口流畅的德语来着。只见她抱起白色小狗不住抚摸,同时开始指导起德语发音来。 休息的时候,合唱队的女生们小声地交谈着这种话题。 「没想到竹内学姐也来陪我们练习,真是太棒了。」 「石崎学长真会来事呀。」 「仔细一看长得也还挺帅。」 「和小巧可玩的时候就很可爱。」 「自称音乐巨匠这一点也很可爱。」 总觉得和器乐那边不同,这边的氛围非常好。石崎学长也似乎很受她们欢迎,要是整个交响乐团都是这种氛围,那音乐会一定能够成功,重建爱乐乐团说不定也不再是梦想了吧……? 我刚刚这么想着,只见休息结束,正要重新开始练习的时候,有人闯入了练习室。 「我说,石崎同学!」 「别把我们扔在一边啊!」 大喊着走进来的是一对男女。记得应该是贝九公演的四名独唱之中的,女高音和男高音来着。 「合唱什么的你不管她们也会随便练练吧。」 「对啊,跟那边比起来,贝九之花明明是我们独唱,你怎么能不来陪我们这边练习呢!」 「贝九之花是合唱才对!」立刻就有人表示反对。 「说到底,独唱的学长学姐在大合唱的时候不还是要和我们一起唱嘛,那也要来参加我们的练习啊!」 「一起练习什么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处,等级相差太多了。」 「学长学姐们就因为总是在说这种事情才会被合唱部赶出去,一直都只是同好会哦!」 「你说什么!」 眼看着就要大吵一架,美园学姐拼命劝她们停下,音乐巨匠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暂且进行调停。 「我这就去看独唱那边的练习。合唱部分今天就到这里。明天我还会来的。」 * 「这可真是命途多舛啊。」 第二天,我跟会长报告后,只见她一脸很好玩的样子。 「这可不是玩笑。离正式表演已经不到一个月了,门票全都卖光,大家都很期待音乐会啊。」我噘着嘴说道。 「你反过来想。四个团体明明如此不合,却还是同甘共苦地努力练习,想要一同上台表演。也就是说演奏贝九的机会就是有着如此魅力。音乐的力量真是了不起啊。」 「这倒是……你这么一说,确实。」 「而且也不全是坏消息。」一旁的美园学姐说道。「白日影学弟依然被整个乐团疼爱着。」 「这个叫法真的很莫名其妙,求你别叫了……」 「而且,看样子至少所有人都认可石崎同学具有指挥的才能。只要大家都明确地认定一个人作为他们的领袖,那就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嗯……确实,应该,是这样吧……」 我刚要认同学姐的话语 ,可这种乐观的想法在当天下午就被彻底粉碎。正好就是那位石崎学长造访学生会办公室的时候。 「那么,你希望这成为学生会公认的活动对吧。」 美园学姐对过来提交必要材料的石崎学长进行确认。 「好的,没有错误。」美园学姐检查过材料之后点了下头。「作为会场的市民会馆那边,我们也会将这份资料送过去。」 「帮大忙了。要取得公认还真是费劲啊。」 「不过,公演火爆到门票早就卖光了对吧。我是觉得,其实也没有必要不惜办理这么麻烦的手续来获得学生会公认吧。」 「这个可以成为获得音大推荐的实绩之一。」石崎学长说道。「毕竟白树台学生会很有创业才能这件事在音大相关人员之间非常有名。尽管只是高中交响乐团,但率领一个乐团成功举办贝九公演这件事,作为我的音乐家履历中的第一步是非常值得自豪的。」 「原来是这样。学生会能为你贡献一份微小的力量,我十分高兴。」 美园学姐笑着说道,就要在资料上盖上印章,就在这时。 「给我等下石崎!」 对开门被猛地推开,踏入学生会办公室的正是wo的乐团首席北泽绘里奈学姐。 「你竟然将本人,全日本高中音乐大赛双簧管组二连霸的北泽绘里奈抛下不顾,擅自提交公认申请书,我可不会认可!」 这亲切得毫无必要的自我介绍之前我也听过,难道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说一次? 「擅自是什么意思。获得学生会公认这件事我应该取得了所有人的同意才对。」 「我只是同意你提交申请了,可没允许你擅自摆出一副代表的脸孔!」 北泽学姐从美园学姐手中抢下申请书,指向代表姓名那里。上面写着石崎凉介。 「我是指挥,作为代表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才不是理所当然。交响乐团的代表是乐团首席才对!指挥说到底也就是乐团外侧的人才对吧。」 是这样的吗。拿体育当例子的话,就是监督和队长哪边才是代表这种话题?说实话我是觉得哪边都无所谓。 美园学姐大概也和我想的一样,只见她苦笑着说道。 「虽说是代表,也只是发生什么事的时候最先联络的人,不用纠结这点」 「当然要纠结了!哪怕只是书面上,我也无法容忍石崎站在我头上!」 真的是怎样都好…… 他们要是再用比这个还无聊的理由起争执的话干脆取消公认好了,我浮现出这种一刀切的想法,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打开,另一个人跑进学生会办公室。 「小绘里奈,都说别在这种地方吵架了!」 是定音鼓手瑞希学姐。她跑到书记办公桌旁,插入北泽学姐和音乐巨匠石崎中间。 「而且也会给学生会的人添麻烦」说完瑞希学姐对我们鞠了好几次躬。「真是抱歉,吵到你们了。」 「才没有吵架。这是为了我们部的名誉。」北泽学姐嘟着嘴说道。「说到底瑞希,不就是你告诉我这件事的嘛。说是石崎正要擅自提交申请书什么的。」 瑞希学姐沮丧地垂下肩膀。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去吵架……只是告诉你石崎同学替我们提交了而已……」 「我会来提交的啊!以代表·北泽绘里奈的身份!」 「至少我们弦乐部不会承认北泽同学是代表的。」 「我们还不是一样,石崎当代表岂有此理!」 「啊啊,真是的!」两人毫无建树的争论终于惹得瑞希学姐发火。「两个人的名字都写上去就好了吧?」 瑞希学姐抢来北泽学姐手里的申请书,在代表姓名栏位里加上了『北泽绘里奈』,电话号码也在石崎学长的号码下面写上了另一个。令这一栏变得特别拥挤。 「这样就好了吧?」 瑞希学姐露出殷切的目光说道,美园学姐不敌她的气势,点了点头。 「……嗯、是的。这样也没什么关系。」 真是英明的决断,要是不给出肯定的回答,不知道音乐巨匠和乐团首席会对峙到什么时候。 「好吧,这种程度我就让步好了。还有石崎,我要说的还有很多,你不要擅自跑去看各声部练习,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多次整体的平衡会受到影响吗!」 「既然目前没有合唱指挥,我来负责不是理所当然——」 两个人唠唠叨叨地争论着,离开了学生会办公室。最后瑞希学姐不停地对我们鞠躬,然后退回走廊上,消失不见。我和美园学姐一脸担忧地看向彼此。会长则慵懒地躺在自己办公桌后的椅子上,晃着肩膀。 「石崎的领导力也是摇摇欲坠呀。」 你还有心思笑。 * 贝九音乐会相关的争执似乎也传到了桐香耳边(虽说窝在会计室里,可只隔了一扇门,吵了那么多次当然会发现了),她也跟我谈起这个话题。 「还能顺利举行吗?会不会因为内部分裂导致演奏会中止?」 「我是觉得不至于变成那样……为什么桐香这么担心?」 「当然会担心了。既然是学生会公认活动,那么也会包含在学生会收支当中。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的账簿可是会受损。」 说完桐香鼓起了脸。原来如此,足以令市民会馆大礼堂座无虚席的大活动要是中止了会产生很大的损失,而且会算成学生会的亏损。对金钱很严格的学生会会计当然会十分担心。 「所以从今天开始就由我和日影一起去视察。」 「诶?啊也没必要做这种事啦。尽管说是视察,也仅仅是参观他们练习而已,我也不觉得会有什么意义。」 「那是因为日影和美园太宠着他们了。如果是我,也就是说……可以令气氛紧张起来,让大家都意识到现在不是悠闲地搞内部矛盾的时候。」 她在说什么东西。虽说平时不露面的学生会会计特意跑到外面来是会变成一种不寻常的氛围,而且桐香总是一副看似不开心的表情,周围也会毫无必要地感到紧张。 「那么,好吧,这么想去的话桐香一个人去如何?」 「那不就没有意义了!」 「为什么?你的意思是要和美园学姐一起?」 「为什么是美园?」桐香心情变得更差。「当然是和日影一起去了。」 「为什么?」 「这是,呃,那个」桐香焦躁地搓着双手。「贝九音乐会是靠日影的骗术才实现的吧。所以日影是负责人。」 这什么道理?是你刚刚想出来的对吧?好吧,也不是不行。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就和桐香一起去巡视各声部的练习了。跟美园学姐一起去的时候,不管哪里都是非常欢迎的氛围,可一换成桐香现身,周围的空气就瞬间凝固。不过倒没有像她说的那样酝酿出令人紧张的氛围。大家都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迎了上来,硬要说的话,就像是在街上突然遇到了稀有的动物一样。 「……是会计?」 「好厉害~原来她会出来啊。」 其实她最近经常出来,我默默地加以纠正。窝在房间内,自如地运作学校全部资产的学生会会计——这种都市传说一样的印象 ,看来短短的半年还无法将其抹去。 「副会长是怎么把她带到外面的呢。」 「你想嘛,他不是养了只兔子,肯定是很擅长让兔子听话啦。」 「对啊, 有道理。」 有个鬼的道理。请不要散布这种各方面都很失礼的谣言。桐香还朝我瞪了过来。这可不是我说的啊? 「这些都不重要,狗在哪里?」桐香不悦地问道。「我们是来视察的,你们是否将狗妥善管理也是检查项目之一。我要仔细确认它是否毛茸茸——不对,是饲养状况。」 啊啊,这家伙只是想来疼爱狗而已。 「小巧可?呃,在哪里来着。」 「今天应该是在我们这里才对。」 合唱部的各位找遍了整个练习室,可不知道那个小小的毛球藏在哪里,根本没有找到。 「只要唱完一次就会出来了。」 「说的也是。」 「毕竟小巧可很喜欢贝九啊。」 她们说着放起了录好的钢琴伴奏。 贝九的合唱唱完之后,伴奏仍然在大声播放着最后的高潮,就在这时,储物柜阴影处传来高亢的汪汪声,同时一个白色的小东西跑了出来。 「你看,果然是!」其中一位女性部员抱起了狗。它甩着毛茸茸的尾巴,鼻子按在西装外套的胸口位置。 「彻底喜欢上合唱了啊。」 「毕竟我们一直唱给他听嘛。」 「不过听说器乐那边他听了也不会多高兴哦。」 「说不定果然还是喜欢人声?」 合唱队全员都凑了过来逗弄着狗,它看起来也并不讨厌。我偶然朝一旁看去,只见桐香手上也做着揉搓的动作。「啊,会计也要抱抱吗?」女性部员发现了她的动作。桐香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藏在背后,但还是难为情地别过脸去说道。 「……要抱。……那个,必须通过体格来确认营养状态才行。」 「老实说你想摸不就好了。」我这么一说,被她更严厉地瞪了一眼。 「我们又不是来玩的!是学生会的工作!」虽然嘴上这么说,可白色小狗一到桐香手上,她就将其抱紧,按在胸口,慈爱地将手指伸进那蓬松的毛中。 「是合唱部在照顾这家伙吗。」我如此问道。 「不是的,由弦乐部还有wo这些轮流照顾。」一名男性部员回答道。「毕竟大家都很想照顾他。」 「所以根本就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女生们也一脸不满地点头肯定。 「明明小巧可是最合适的。」 「就是说啊,真希望他们别取些奇怪的名字。」 嗯……狗充当着缓和气氛的润滑油般的角色——这么说也有些过于乐观。至少要是能用同一个名字叫它就好了。当然白日影不能算数。 「也不可能一直都由四个社团一起养吧。」桐香说道。「还是说贝九音乐会结束后你们打算合并成一个乐团进行活动?」 「那怎么可能!」 「绝对没办法!」 否定的声音立刻从四面八方飞来。 「我们和交响乐团那群人的音乐完全不同。」 「而且我们绝对不要再和angelic choral的学长学姐们待在一起!」 「那贝九结束后,你们打算把这孩子怎么办?」 听到桐香的问题,大家都一脸困惑地看向彼此。 「……这……」 「呃……」 「大概是,让哪位能养狗的人接回家里吧……」 我们没有资格去责备她们毫无计划。毕竟关于那只兔子,我们有着完全相同的问题。 「比如wo的北泽学姐,她家里很有钱,养只狗不成问题,所以好像说过要领养。」 「诶诶诶—,要是去那个人那里,不就再也见不到了嘛。」 「我们也想偶尔和他玩玩啊。」 「……你们和wo的人,关系不好吗。」我不着痕迹地问了一句。「和angelic choral那边,那个,似乎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和交响乐团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差——的吧。」 女性部员们面面相觑。 「倒不是这样,与其说是关系差」 「不如说是总感觉北泽学姐对我们的态度不好。」 「弦乐部的人倒是很温柔啊。」 「石崎学长家里似乎也很有钱,要是那边领养小巧可,我们就能随便去玩了啊。」 我只得露出苦笑。 「是、是这样吗。但是,毕竟有很多人非常期待音乐会,应该不会起内讧的吧?没问题的吧?」 一股尴尬的沉默降临。感觉得到似乎有什么事情,合唱部员之间正在眼神交流该不该把它说出来。 「……出什么事了吗。」 桐香将狗紧紧地压在胸口,如此问道。白色毛球挣扎起来,似乎有些难受。 「……嗯,算是吧。」 「与其说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有事情的话就说出来。这毕竟是学生会公认活动。」 桐香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一名女性部员叹了口气,开始说明: 「……我们的乐谱不见了。所有人都是。」 我从钢管椅子上略微起身。乐谱不见了? 「是贝九的合唱谱。大家都是一起收在活动室的储物柜里,呃,是前天吧,全都消失了。」 说得更详细一点,桐香说话的语气更加冷淡。合唱部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叙述。 「……吃午饭前,大家都在活动室集合。」 「嗯,那个时候绝对还在。」 「那之后,我们听到小巧可在外面叫,然后就。」 「对对,然后大家就都出去找。」 「因为最近他没怎么来我们这边,所以大家跟他玩了一阵子。」 然后回到活动室,正打算开始声部练习,打开储物柜,就发现乐谱消失得一干二净。能够犯案的机会,最多只有三十分钟。 「这段时间内,有谁进入活动室了吗?门没有上锁?」 听到桐香的问题,合唱部员们含糊地点了点头。 「啊,不过乐谱本身在音乐科的仓库里还有一堆,所以我们去找春川老师帮忙拿了出来。并不要紧。」 「虽然是别人用过的,还很破旧。」 「而且上面写了很多注释。」 「不过那些注释不是很有用吗?」 「对对,大概是音乐科的人将一些提醒写了上去,写的很准确,也很好懂。」 「所以,那个,并没有什么问题。」最先开口的女生说回了正题。「虽然乐谱丢了的那天有点没有心思练习,但那之后练习地很顺利。只是我们很好奇,那么多乐谱到底消失到哪里去了。」 「没错,有点瘆人啊。」 「那种东西偷了也没什么用嘛。」 「说不定是谁的恶作剧呢。」 恶作剧——这个词语令练习室的气氛瞬间变得冰冷。 从桐香怀里挣脱出来的狗轻快地落到地板上,在合唱部员们的脚下无忧无虑地穿行。 接着我们造访了angelic choral的各位,那里也听到了同样的事情。 「乐谱,昨天就找不到了。」 女高音深濑学姐烦躁地说道。 「虽然有备用的,倒是不会影响练习。不过是很旧的乐谱,似乎之前用过的人写了一些注释,总觉得很不舒服。」 「我和深濑都是放在包里的,可全都不见了。」负责女低音的女生加入了话题 第四章 第二天,我们来到wind orchestra听取她们的证词。 「是的。昨天全都不见了。」 「分谱明明都收在乐器盒里,可所有人的全都找不到了!」 吹单簧管的女生愤愤地说道。 「不对,我的还在啊。」 「嗯,我的也是。」 负责长号的男生们插了一句。 「不是因为你们的盒子太大了很难打开,才没被偷的吗?」 「话说偷乐谱的就是你们吧?」 「就是啊,这种东西外面的人又不可能偷得到。」 「为什么我们要干这种事……」 「偷别的声部的乐谱又有什么用啊……」 反驳的声音很小。大概因为wo的男性部员很少,被女生围在中间,他们的立场应该十分薄弱。 「不要随便断定。」 我们的学生会侦探冷淡地打破了险恶的氛围。 「只需要报告事实。都有哪些声部丢了乐谱?」 「呃。……除了长号以外,全都丢了。」告诉我们结论的是定音鼓手瑞希学姐。只要有这个人在这里,事情就不会闹大,真是太感谢了。顺带一提,乐团首席北泽绘里奈大小姐不在这里也令我感到万幸。要是赶上她也在,那一定会嚷个不停。比如一定是弦乐部干的或者都是石崎不好之类的。 「乐谱消失的可能时间呢?最后看到乐谱,以及第一次发现丢失都是什么时候。」 wo的女性部员们看向彼此。 「……是大家一起去吃午饭的时候吧。」 「大概是。吃饭前大家都在练习,所以也在用乐谱。」 「出去吃午饭的时候,活动室没有上锁?」 听到桐香的问题,wo部员们含糊地点了下头。她应该不是在责备她们防范意识过低吧。只是大家去食堂吃饭那短短的时间内,不会有人规矩到要特意锁上门。 「然后就不能练习了是吗。」我插了一句。 「也不是,毕竟音乐科有很多分谱。」 「不过是写了一堆注释的旧谱子,看着有点来气。」 「就是啊。虽然上面的解读刚好和我们打算做的相近倒还好,如果不一样的话就会非常碍眼。」 「说真的,到底是谁偷的啊。真是气人。」 这之后就全是在发泄了。桐香烦躁地打断了她们的抱怨,如此说道。 「那些新发下来的分谱,全都给我看看。」 「……所有的?」 wo部员们瞪大了眼睛,但发现学生会侦探的眼神认真地不容她们反驳,因此全都照办,默默地打开自己的乐器盒,将乐谱拿了出来。桐香一册接一册地全都看完,甚至还用手机将谱面拍了下来。这是这么重要的证据吗,我感到一阵疑惑。 「还有一件事。前天我听说你们在演艺科大厅进行了全体练习。」 桐香一提起这件事,就见wo部员们肩膀不停颤抖,脖子也缩了回去,仿佛回忆起了那里有多么寒冷。 「啊啊,嗯。」 「你是说ac的乐谱也丢了那件事吧?」 「原来你们知道这件事吗。」我插了句嘴。 「毕竟练习刚刚结束,负责女高音的深濑同学就大吵大嚷的。」 这倒也是。那个人大概是用练声乐锻炼出来的大嗓门吵得人尽皆知了吧。 「独唱的乐谱据说是在放行李用的教室里丢了的。在演奏中不见的可能性很高。演奏时有人去过教室吗?」 部员们不安地用眼神在互相交流。可以感觉到所有人都不想第一个开口。最终一名女性部员说道: 「……你怀疑是我们偷的?」 「对。」 桐香立刻回答,语气和之前一模一样,结果发问的人倒有些动摇。 「我们怎么可能做这种——」 「可不可能由我来判断。你们只需要报告事实。」 桐香说得毫不留情,感觉她似乎有些烦躁。 「那、那个,是这样的。」我慌忙进行补充。「姑且还是要考虑到所有的可能性,说怀疑你们也不太对,那个,只是在谈这种可能性,而且说不定还会成为什么线索,所以如果你们注意到什么事的话希望能告诉我们。」 为了帮缺乏交流能力的侦探圆场,身为助手的我可是拼上了老命。 「哪怕是练习,演奏中偷偷跑出去还是会被周围发现的啊。」拿着单簧管的女性部员无语地说道。 而就在这时,吹长号的男性部员如此说道: 「啊,不对,铜管乐队那帮家伙有段时间一直都在教室里等着的。」 「诶,铜管乐队的人也参加了吗?」 「只是打击乐器而已。」他不满地说道。「贝九只在第四乐章会用到三角铁和铜钹还有大鼓。但我们负责打击乐的只有敲定音鼓的瑞希,人手不足,所以才拜托铜管乐队来帮忙。因为出场机会真的只有那么一点,而且还是来帮忙的,所以我们也不好意思让他们陪我们从头练到尾。后来就说好出场之前都可以在教室中等。毕竟大厅冷得要死。」 在一旁听他说话的女性部员们皱起眉头。 「诶,那偷乐谱的是铜管乐队那些人?」 「为了什么?」 「做那种事有什么意义啊。」 「没准是出场太少,他们一气之下做的恶作剧?」 「那不参加不就好了嘛。」 「不要随便断定,我说过了。」 桐香干脆地打断了吵闹的氛围。难堪的沉默再次降临。 「那些人现在在哪里。」 万幸的是她们正在外面的走廊上练习,瑞希学姐帮我们叫了过来。三个人都是女生,氛围和弦乐部还有wo这些人——所有人都是音乐科学生并且对音乐很认真——明显不同。该怎么说呢,感觉就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样。 「昨天的全体练习?嗯对,直到进行曲那部分开始之前都一直在教室里。」 「毕竟那个像演奏厅一样的地方超级冷的。」 「我们出场的地方只有途中的进行曲那里还有最后的尾声而已哦?就为了这两个地方就在那站个好几十分钟,也太扯了吧。正式演出我们是可以坚持一下,可这毕竟只是练习。」 「……呃,就是说,除了那一小段出场时间以外,一直都在教室里是吗。」 铜管乐队的三名部员都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内,有没有别人进入教室?」桐香问道。三人立刻摇起头来。然后其中一个人皱起眉头。 「哎,你难道想说乐谱是我们偷的?」 「……呃……这个……嘛。」 我有些词穷,朝一旁的桐香看去。她耸了耸肩回答道: 「要继续调查下去才能回答你的问题。」 这根本不是该对遭受怀疑的当事人说的话。三个人自然是发起火来。 「我说啊,我们绝对不会干这种事的!」 「偷别人的乐谱到底能干什么啊!?」 「说真的,求你别这样了啊,我们可是被你们拜托才来帮忙的!」 我冲着三人不停鞠躬,抓住桐香的手臂,离开了这里。 接着我们朝弦乐部走去。那边的活动室里也聚集了以音乐巨匠石崎为首的一群人。 「乐谱丢了?啊啊,昨天练习的时候深濑同学她们好像是在吵些什么来着。」 听音乐巨匠石崎的语气,他似乎不怎么关心。 「你们的乐谱没事吗。」 桐香问了下在场的弦乐部成员们,只见他们挠着头回答道: 「没什么事。」 「话说仓库里不是有备用的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我瞄了眼桐香的侧脸。 wo,合唱部,以及angelic choraldou都蒙受了乐谱丢失(被盗?)的损失,可唯独弦乐部没有事情。这件事有着何种意义呢。 也就是说——犯人是弦乐部的?不对,那是不是太明显了?正常来说不应该也装作被盗,令别人怀疑不到自己身上吗?等下等下,桐香不是也说过吗。不要随便断定。 「昨天的全体练习中,有没有人在演奏时离席?」桐香继续询问。部员们看向彼此的脸庞。 「……不知道诶。」 「至少我们这的部员没有人这么干过。」 「弦乐器跟合唱有很多人,哪怕少了一个人也发现不了吧?」 听到桐香的问题,石崎学长如同演戏一般夸张地叹了口气。 「哪怕少了一个人,声音也会有缺口,所以立刻就听得出来。」 「诶?不过,那可是十多个人演奏同一个声部啊。」我问出了一个冒昧的问题。只见石崎学长脸上浮现出对蒙昧的普通人感到怜悯的表情。 「哪怕所有人的旋律相同,十六个人拉的小提琴和十五个人拉的小提琴的声音也是完全不同。无法将其区分的人,没有资格担任指挥。」 「哈、哈啊。」 「所以我可以断言。昨天的全体练习,虽然有的练习不到位和出错的地方,但从未有成员令演奏产生缺口。」 「……学长真的全都把握住了吗?好厉害啊,明明有那么多人。」 我倒霉就倒霉在将内心的惊讶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只见音乐巨匠石崎无精打采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这次的交响乐团根本算不上人多。不如说根本就不够演贝九的。贝多芬中期以后的管弦乐曲最好是用双管编制,可wo并没有那么多木管乐师。」 「哈啊,呃,双管?」 「木管声部是通常的两倍人数的乐团编制,为了能有大幅度的强弱变化,这么做是很有必要的。贝多芬首次将短笛、长号、低音巴松管、三角铁、铜钹和大鼓这些打击乐器引入交响乐开发了崭新的管弦乐法可对这扩大了编制的交响乐团来说经典的两支木管编制在强音时音压会不够实际上记载表明贝九首演时也是用的双管编制因此这次我们的公演算是不得已的做法——」 那之后音乐巨匠的交响曲课程也没有停下,因此我急忙拽着桐香逃离了弦乐部的活动室。由于刚才热气始终扑面而来,因此十二月那有些刺痛的寒风吹到我的脸上,竟令我感到十分舒服。 人行道两旁的树上叶子已经彻底掉光,我边走边对一旁的桐香问道: 「这下相关人员就都问过一遍了吧。先回学生会办公室一趟?」 她摇了摇头。 「还有一个地方。还有一名,必须询问的对象。」 「是谁?」 「根据我通过个人渠道获得的情报得出的推测,这个时间段大概会在第四社办大楼附近。」 完全不懂。个人渠道的情报? 然而我立刻就明白了桐香在说什么。第四社办大楼的一层,一堆门排开的地方聚集了很多人。正好是福音音乐部的活动室门前。我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白色毛球在蹲着的学生们脚下灵活地穿行。 「……啊,是学生会的。」 人群中有几个人立刻就发现了我们。桐香点了下头,朝那边走去。那只狗相当兴奋地在福音音乐部部员的腿上跳来跳去。 「噫,最近是福音音乐部在照顾吗。」我如此问道。 「不是啦,喂食之类的是交响乐团那群人在负责。」 「获得学生会认可后,这家伙就跑到学校的各种地方玩耍。」 「甚至有人将散步路线整理下来,传到line群上面去。」 「……已经这么出名了吗……」 真的好吗?不过毕竟养它已经获得允许了,所以大概不要紧吧。 桐香手法纯熟地抱起狗那小小的身体。 「难道询问的对象就是指这家伙?」 听到我的问题,桐香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侦探事务,只是你想摸狗而已吧」 「才不是!这也是侦探的工作!」 桐香吊起眉毛说道。 「这之后必须要详细地询问一下这孩子——」 然而不只是我,福音音乐部的部员们也一直盯着她,所以桐香急忙抱着狗转过社办大楼的拐角,躲进了阴影里面。而且还传来这样的声音。 「日影先回学生会办公室!要是一群人都围着,这孩子不就不能坦白了吗!」 我看你只是想在避人耳目的地方摸它摸到爽…… * 自从担任学生会侦探的助手这一职位以来,已经过了大半年了。 也和桐香共事了不知多少次。一开始仅仅是在跑腿而已,但随着共同经历了许多复杂的事件,我也渐渐能用我那笨拙的方法稍微帮一点忙,她也逐渐会对我寄予一点点信赖——我是这么想的。 然而在这次『贝九音乐会事件』中,她什么都不对我说,也完全不找我帮忙。两人之间缺乏交流的程度宛如刚刚认识那时候,说实话我非常伤心。虽然还没到讲述事件结局的阶段,但由于内心很难受,所以只有这点我要先写下来。这次的事件中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完全没发挥一点作用,事件就结束了。如果这样您也不在意的话,那就请继续读下去吧。 到各处听取证词之后,接下来的调查是搜索音乐科的仓库。 「呜哇……好厉害啊。」 跟着春川老师进入仓库后,我不禁发出感叹。这里有普通教室的好几倍大,里面摆着一排排书架和铁架子,塞满了书皮泛黄的乐谱和音乐理论的解说还有音乐史资料之类。一股奇妙的气息填满我的胸口,闻着既不像是发霉也不像尘埃,令我觉得有些兴奋。 不对不对,我可不是感兴趣才来的,我看向一旁的桐香,如此提醒自己。是因为侦探的调查才得以进入这里。 「这个仓库谁都能进来吗。」桐香向春川老师问道。 「嗯。只要去音乐科办公室借到钥匙就可以。」 「借钥匙的学生都有谁有记录吗?」 「当然有。……但是,因为经常会有人来借,所以只是这周都有很多人了。这里面也收着乐器,大家也会在这里进行音乐系的社团活动。」 「是吗。」 桐香点了点头,她看起来并没感到多么遗憾。 「那贝九的乐谱在哪里。」 我和桐香被春川老师领着,在书架丛林深处的一角停了下来。 「这里全都是贝九的。」春川老师大致指了一下书架的上面三层。这里空出了好大一块,自然是因为少的那部分为了演奏而借了出去。即便如此,总谱和各分谱还是各剩下了很多。 桐香踮起脚——她比我要矮一头——从最上层抽出了薄薄的一册。看来是长号的分谱。她粗略地翻了一遍,只见五线谱的上面或是下面有着红笔写下的注释。都是『声音对齐』或是『声音鲜明一些』要不就是『延长气息』这种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的提示。 「这种注释,不要紧吗?这算是学校的物品吧。」 我突然有此疑问,于是 问了下老师。 「嗯,说的是啊。要是说得死板一点,是不行的,但在乐谱上写注释其实很重要。只有乐谱就像是菜谱一样,实际做菜的时候还有更多必须要考虑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吗。桐香盯着书架各层的空隙看了一会,然后再次询问老师。 「……好像有很多声部的分谱没有了。」 「……诶……啊没错。你想,大家不是说着乐谱丢了然后又来借了吗,所以当时借出去的部分就不在这里了。所有分谱都刚好足够,真是太好了。」 「刚好足够?」桐香的声音冷得仿佛含了一根冰柱。「意思是说,偷窃事件后新借出去的分谱,无论哪一种,这里都只剩下刚刚好的数量?」 春川老师被学生会侦探无意间散发出的压力所迫,点了点头。 「是吗。」 桐香淡淡地嘀咕了一句,打开隔壁的铁架,蹲了下来,手指沿着里面堆得满满的乐谱封面游走,似乎在找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呢,桐香。」 「你们两个也找一找。大概在这附近,而且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应该会藏着剩下的贝九分谱。」 藏着?这什么意思? 「日影,快点。」 被她一催,我和春川老师也只得一脸困惑地看向彼此,然后我打开了桐香左边的那个架子。春川老师也背对着我们,开始在对面的架子里寻找。 「——有了。」 发现的是我。靠墙的架子下层,拉门的深处,乐谱就排成一列摆在那里,为了不令人发现,封面是倒扣着的。 「贝多芬……第九号交响曲,嗯,就是这个对吧。这是……长笛吗。双簧管,单簧管,还有corno?corno是什么。」 「是圆号。」靠近过来的春川老师说道,她看向我手边的分谱堆成的小山,将其拨开以后再次说道: 「巴松管,小号……啊啊,好像都有。说起来,当时我也觉得不管那个分谱都正好剩下这些有些奇怪来着。」 接着老师回头看向背后的桐香。 「这个是怎么回事?」 她没有立刻回答老师的问题,而是朝我看来。 「日影,平板拿出来。」 「诶?啊,嗯。」 我从外套口袋里取出ipad mini,递给了桐香。她展示出来的是谱面的照片。跟刚才看到的长号分谱比起来,照片里更是用绿色的笔写了一大堆注释。我记得这个是—— 「是贝九的长笛分谱啊。」春川老师也看向屏幕。「这个是?」 「被偷了以后新发给wo部员的分谱。前一阵子去wo取证的时候拍下来的。」 然后桐香滑动屏幕,陆续展示出很相似的照片。 「这个是双簧管。这个是巴松管。这个是小号。……你能明白吗?」 「……明白什么。」 「仔细看看。注释的字。虽然每次都换了个颜色,笔迹也想要有所变化,但都是同一个人的字。」 我瞪大了眼睛。自己也将手伸向平板滑动几次,进行确认。 ……原来如此,这么一说还真是。 但是——这代表着什么?长笛巴松管和小号,甚至连合唱谱都是一个人写下的注释?到底是谁干了这种事情?对交响曲各声部都能进行细致解读的人,那就是指挥?不对那根本不用特意亲自在分谱上写下注释吧,只要和乐师说完,让他们记下来就好了。说到底,特意把剩下的分谱藏到这种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再次从堆在架子深处的乐谱之山中取出一份分谱,翻了翻。 这些谱面全都没有任何手写的注释。仍然十分干净。 脑内的混乱快要引起头痛。我看向侦探,寄以最后一丝希望。 「要说犯人干了什么,那就是。」 桐香平静地开始讲述。 「首先,提前进入这个仓库,从贝九的分谱中,将某些特定的分谱全都详细写上了演奏解读和注意事项。然后,将剩下没有注释的部分全都像这样藏到了隐蔽的地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因为那之后,犯人将乐团团员使用的乐谱依次偷走。这样团员就会为了补充乐谱而来这个仓库。新发给他们的就都是犯人写下注释的乐谱。毕竟架子上摆着的只有那些。」 所以无论哪个声部的备用乐谱都是正好的数量——是这么回事吗。 春川老师的声音因困惑而有些颤抖,她轻声问道: 「……呃,也就是说,那个……犯人?……的目的是,将大家的乐谱换成写有注释的,是吗?」 桐香默默地点了下头。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忍不住问道。「为了让大家按照自己的意思演奏?呃,等一下,那么犯人是担任指挥的石崎学长?因为大家都不听从指挥,他才特意偷了乐谱将其换掉。」 我也知道这个推测十分牵强,可还是无法忍着不说出口。春川老师也一脸铁青地来回看向我和桐香。 最终,学生会侦探叹了口气,正面看向老师。 「我的调查就到这里。」 老师睁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犯人是谁了。也知道目的为何。但是,为了保护某人的名誉与利益,我无法对老师说明这之后的真相。……所以,对不起。我无法完成老师的委托。费用也不收了。」 「但是,那」 桐香打断了春川老师压抑的声音,继续说道: 「但只有这点我可以告诉你。犯人的目的并不是什么妨碍演奏。二十三号的演奏会顺利结束。」 老师屏住呼吸,盯着娇小的侦探看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心地垂下了肩膀。 「只是」桐香加以补充。「演奏会之后会有一个事件发生。」 「……诶?」 我不知道这声惊呼是我还是春川老师发出来的。桐香仰头看向仓库那布满灰尘的天花板,轻声说道: 「狗会消失不见。」 有好一段时间,我们都说不出话来。 「……狗?你是说交响乐团的人们照顾着的那只白色小狗?」 「对。但是不用担心。狗会在第二天,圣诞live上被平安找到。整个事件将在那时结束。」 * 于是,到了十二月二十三号这一天。 正如桐香所说,乐谱大量消失后并没有什么事件发生,我们视察了很多次,四个社团虽然会有一些小矛盾,但还是坚持练习,顺利地迎来了正式表演。 由于我并没有门票,美园学姐也没有利用神奇手段确保席位,因此即使到了开演的下午三点,我仍然待在学生会办公室。这段时间又是陪着桐香视察又是进行调查,副会长的业务已经堆成山一样高。我无意间停下敲打办公桌上笔记本电脑的手,看了眼时间。 快要到身穿燕尾服的音乐巨匠石崎于舞台现身,沐浴着掌声登上指挥台的时候了吧。虽然我一直对古典音乐没什么兴趣,但毕竟也见证了他们近一个月的练习,所以也有着想要亲身见证一下他们的成果这种心情。 而且—— 我看向会计室的门。 自从对春川老师告知调查中止以来,桐香真的再也没有提过乐谱消失事件。哪怕对我也是。虽说那时候也没有造成更大的损失,但对我这个侦探助手来说还是感到异常寂寞。这说明我还根本没法被她信赖吗。现在也是如此,她应该就在会计室里 面,可门却关得紧紧的。听不到一点动静。 不对——有什么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整个十二月份,我经常去看交响乐团的各声部练习,因此听了出来,那如同抽泣一般的弦乐合奏正是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的前奏。 趴在旁边桌子上打盹的会长瞬间睁开眼睛,轻笑一声后从椅子上跳起,朝会计室门那边走去。 「桐香,把门打开。一个人听太浪费啦。大家一起享受吧。」 一阵难熬的沉默过后,会计室的门慢慢打开。决然的d小调第一主题清晰地传入学生会办公室。从我的角度还可以看见桐香鼓着脸,抱膝坐在电脑前的椅子上面。音乐的来源是会计室深处的电脑音箱。原来那东西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吗。 「哎呀,这是」在书记办公桌上办公的美园学姐停下动作说道。「现在正在演出的白树台爱乐的音乐会对吧。」 我本以为她一定是在听itunes,听学姐这么一说,才发现演奏稍微有点生硬,音响也有种失真的现场感。桐香点了点头。 「这是实时播放会场麦克接收到的声音。」 「那稍微休息一下吧,我去泡个茶,顺便也把点心拿来。」 阿薰说着朝厨房跑去。 我们将各自的椅子和咖啡桌挪到了会计室门前,边听着音箱中流淌而出的贝九,边享受茶会时光。我担心桐香会不会因为自己一个人的鉴赏时间被打搅而生气,偷偷瞄了一眼她的脸色,只见她倒也没有多不开心(她基本上都是面无表情,但打交道久了,还是能发现她的扑克脸也有好几个版本)。 「……这个交响乐团仅限这次实在太可惜了。白树台爱乐,真希望能够复活。」 第二乐章与第三乐章之间的短暂停顿中,美园学姐感慨地低喃。我也有同样的想法。尽管遇到了奇妙的事件,但还是像这样统合为一个管弦乐团,提高着自己的水平,迎来了正式演出。 「我还是第一次认真地听贝九。」阿薰坐直了身体说道。「之前我只知道歌曲那里,原来之前的部分也这么棒呀。」 这也是我在这次事件中意想不到的收获。和阿薰一样,关于贝九我曾经也只知道那著名的合唱旋律。从第一到第三这些只有器乐的乐章,我只当做唱歌前的冗长铺垫而已。真想狠狠地给过去的自己一拳,然后向贝多芬道歉。现在我尤其喜欢第二乐章。wo的人们将其称作『定音鼓协奏曲』的这段节奏十足的谐谑曲。瑞希学姐敲响的定音鼓在管弦乐之间肆意奔跑,是一首十分刺激的曲子。接踵而至的那静谧的第三乐章也很有味道。紧张感充斥着整个音乐厅,似乎眼前可以看到音乐巨匠石崎那从交响乐团中将通透的声音引导而出的指挥棒。 ……虽然我叙述了这么一大堆半懂不懂的感想,但还是无法否定气氛最热烈的果然还是最终乐章的『欢乐颂』。一时间,欢乐的主题传遍所有声部,又暂时安静下来,接着色彩丰富的打击乐加入其中,热闹的军乐进行曲开始奏出。最终以男高音和男声合唱做引,高潮终于来临。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来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 合唱将两个主题卷入其中,溶入复杂的赋格形成的坩埚之中,燃烧着自己到达了最高潮,最后由激烈到令人疯狂的全体合奏风暴中为一切作结。 震耳欲聋的掌声从音箱中涌出。我也顺着涌上胸口的感动拍得手心红肿。阿薰甚至都站了起来。只有桐香还缩在椅子上,我本以为她并不享受,可只见她紧紧握住一本小册子似的东西,专注地看着其中一页,仔细一看原来是第九交响曲的总谱。看来她也用自己的方式享受了这场演奏会。 演奏结束后,我们将茶具和茶点收拾好,把椅子和咖啡桌挪回原位,再次开始了各自的工作和打盹。 狂热的余韵仍然留在耳边,留在皮肤之上,留在胸口之中,慢慢扩散开来。 但不安也从心底渗出,将其渐渐侵蚀。 那时桐香曾经说过。 演奏会之后会有事件发生——狗会消失不见。 虽然已经做出预言,但桐香还是严厉叮嘱了我和春川老师。不得外泄。不能提醒任何人。也不能做好防范措施。必须令事件自然地发生。因为这关系到某个人的名誉和利益。 到底是怎么回事?交响乐团的人那么疼爱那只狗,不见了的话那可是件大事。因为明天就会发现,所以不用在意吗。名誉和利益?那是指犯人的?为什么侦探必须保护小偷的名誉和利益才行? 会计室的门再次紧紧关上,我除了看着以外,别无他法。 我有些担心,因此去了第三社办大楼。弦乐部和wo他们的活动室都在这里。时值下午五点,外面已经彻底暗了下来,由于是假日因此人行道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有街灯在堆满落叶的石板上照下昏黄的灯光。自己干燥又沉闷的脚步声总觉得有些寂寥。 社办大楼里点亮了灯光,里面有一大群穿着校服的身姿。看来是乐团团员们刚从音乐会归来,正要将大鼓和定音鼓这些大型乐器收进仓库里去。 「啊,副会长。」 有几个人注意到了我。我仿佛缩脖子一样点头致意。 「大家辛苦了。音乐会好像非常成功啊。」 「是的,非常感谢!」 「气氛超级热烈的!」 「真想来年再搞一次啊。」 「明明练完了这么长的曲子,只演一次好浪费呀。」 大家开心地回答我,令我的表情有所缓和。然而忘了本来的目的可不行。我尽可能装作一脸平静地询问她们。 「有发生什么问题吗?就是,那种,有没有什么东西又丢了之类的。」 我应该问得很自然,我如此说服自己。毕竟之前有过乐谱被盗事件,学生会也处于监督社团的立场,想知道音乐会中是否有问题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一定不会被她们发现我早就知道今天会有事件发生才对。 听到我的问题,在场的部员们都露出一副消沉的表情。好长一段时间里她们都在犹豫,看着互相的脸庞,最终wo的一名女性部员说道: 「……弗朗索瓦他,中午开始就不见人了。」 我费了好大力气,摆出程度刚好的惊讶表情。 「是说狗,对吧?不见了?」 「今天早上是我们喂的小巧可。」合唱部部员说道。 「如果是平时,那之后要带小巧可去散步然后去wo那里露脸。」 「但因为有音乐会,所以就让他直接离开了。」 「想着结束以后应该回来活动室吧。」 「可没有发现。」 「问过弦乐部也说不在那里。」 「今天本来是北泽学姐会把他带回家对吧?」 「嗯,学姐说寒假期间会照顾他。」 「北泽学姐去找弗朗索瓦去了。」 和桐香说的一样。然而,事情并没有闹大到我担心的那种程度,令我感到放心。仔细一想,至今为止那只狗也在学校里随便乱跑,也没有一个固定的狗屋。只是离开了平时的巡逻路线,稍微有一会找不到它这种小事还不会被认定为『事件』。 「明明之后就是庆功宴了啊。」 「说不定过一会就回来了。」 「总之把食物和水放到外面吧。」 从她们的交谈中也感觉不到有多么担心。 我也去找找可能的地点,说完我就离开了这里。 回到学生会办公室后,我隔着紧闭的会计室门,小心翼翼地进行了报告。 「狗好像真的不见了。我刚才去社办大楼确认过了。」 「……是吗。」 回应十分平淡。估计也就这点反应了吧,我如此想着正要离开,只见门被打开,看见了一点黑白相间的缎带的尖端。 「明天,将事件解决。那时日影当然也要作为侦探助手来见证。十七点时一定要在学生会办公室等着。」 我眨了眨眼睛。 「……啊啊,嗯。我知道了。」 我可以感到开心吗,还是不太清楚。桐香也多少愿意依靠我了?还是说只是出于礼貌吗。由于侦探助手也负责记录——或者说除了记录以外也没什么工作干得好——所以无论调查时多么忽视我,唯独最后的真相必须让我看到,是这么回事吗。 不对不对,是我想得太坏了。既然桐香决定保持沉默,那一定有什么理由。至今为止不都是这样吗。 「傍晚五点对吧。我记住了。和朱鹭子学姐吃完午饭——然后马上回来的话完全够了。」 桐香微微点头,然后缩回了会计室里。 「日影学弟!」听到我们对话的美园学姐赶了过来。「圣诞前夕的傍晚五点竟然必须留在学生会办公室!」 「呃没办法啦,这也是工作。」 「那和我那没有约好的约定要怎么办!」 这个梗就算啦。然而这时会长加入了话题。 「两点左右扔下朱鹭子离开酒店三点开始和我幽会四点开始轮到美园,按这个日程的话五点还是来得及回学生会办公室吧。」 「又是酒店又是和会长的安排之类的,能别把你随口编造的事情一股脑全扔过来吗。 」 「怎、怎么这样,日影学弟」美园学姐眼中带泪,颤抖着说道。「不止是朱鹭子同学,连阿薰都被你带进了酒店!」 「干嘛还越说越扯!我吐槽不过来了!」 「日影你这笨蛋,不检点!你去吃一堆烤牛肉烤鸡还有圣诞树桩蛋糕撑到住院好了!」 为什么桐香又加入话题了?刚才你不是把门关上了吗? 「呃,那个,学长。」 执行部最后的良心阿薰靠了过来,帮我圆了下场。 「为了姐姐,我就在酒店外面等好了。」 根本不是圆场!这里没有任何人是我的同伴! * 因为上述事情,晴朗的二十四号圣诞前夕,和神林姐弟一起在站前咖啡厅吃午饭的时候,我一直都心不在焉。今晚事件的结局究竟会如何呢。桐香想要向我展示些什么? 「……村,牧村?」 被叫到名字后,我突然回过神来。坐在对面位置的朱鹭子学姐看着有点生气。 「啊,抱歉,我发了会呆。」 「选一下餐后的蛋糕吧。有什么吃不下的吗?」 「啊,没有……」 「我要吃柠檬挞。」坐在朱鹭子学姐旁边的阿薰说道。「姐姐,这个圣诞树桩蛋糕好可爱,而且看着也很好吃啊。」 「太大了呀,一个人吃不完的……」 「所以跟学长亲密地一人一半就好了。」 「什!」朱鹭子学姐脸颊泛红,抬眼朝我看来。「……你自顾自地决定这种事会给牧村添麻烦的,说不定他还有其他想吃的呢。」 「没关系,这样也行啊。看着是很好吃。」 「……是、是吗?如果牧村执意要求的话,那好吧。」 我并没有执意要求,但朱鹭子学姐还是叫来店员,点了蛋糕。 「姐姐,姐姐,顺便也点个这个情侣款的双倍分量冰淇淋汽水,用两根吸管一起」 「薰,你给我差不多点!」 意大利面和蛋糕还有卡布奇诺味道都很棒,但我心中一直很介意那个事件,因此很难说我尽情享受了这顿午餐。吃饭时我也只是在听姐弟俩从未停下的谈话,偶尔附和一下,老实说对两人有些过意不去。难得学姐愿意请我。 「那么,牧村。」 结完账,走出店外后,朱鹭子学姐说道。 「我们这就回家了,牧村要怎么办?我记得电车有一段是同路的吧,你要是今天回去的话,要不要一起走?」 「啊……抱歉。我决定明天早上回去了。」我说道。「桐香和我说今晚有侦探业务,让我留下来。」 朱鹭子学姐一脸复杂地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然后扣紧大衣,看向巴士总站对面的车站大楼,叹了口气。 「……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圣桥学妹优先啊。」 「诶?其实也不是这样……呃?该说是优先还是什么。」 「我知道了。没办法。」 朱鹭子学姐将波士顿包挎在肩膀。 「今年一年,承蒙照顾了。祝你过个好年。」 「啊,嗯。祝你过个好年。」 是吗,原来已经到年末了,我事到如今才反应过来。自进入白树台学园起,这八个月我一直都是慌慌张张地度过,因此临到年末我却根本没有任何感慨。 「学长,注意身体!」 阿薰也如此说道,然后追着姐姐的背影穿过了人行横道。到达车站口以后两人回过头来向我挥手,我也挥手回应。姐弟二人的身姿消失在车站之中后,我转过身,朝学校走去。 学生会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今天开始就是寒假,因此美园学姐没有来,会长也在今天早晨来了一趟大致整理了一下行李,中午之前就回家了。和阿薰则是刚刚分别。 我再次环视这冷清的宽敞房间,离左手侧墙壁很远的地方并列排着五扇门,我的目光从深处向外侧扫过。 写在门牌上方的职务名分别是,《宣传》 《副会长》 《会长》 《书记》 —— 还有,《会计》。 这一年里真是发生了好多事情啊,我暂时沉浸在终于浮现的感慨之中。被班主任千早老师吩咐来到这间学生会办公室是最初的契机来着。为了造访尽管座位相邻,却从未听过课的同班同学。 然后遇到桐香,被会长抓住,任命为庶务…… 目光落到左臂。套在外套上臂的臂章上写着《学生会 总务执行部 副代表》。 我已经来到了这种地方。 回想一下至今为止的道路,那似乎是一条曲折漫长的弯路,又似乎是一望无际的笔直坡道。 毫无疑问的是,这是我至今为止度过的最为浓密的一年。那么,明年会怎样呢。会比今年经历更多事件和骚动以及相遇和别离,每天都是充满欢笑或是泪水的日子吗?也不知道我的身体和内心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我摇了摇头,甩掉了这种感慨。 还没有结束。今年最后的——应该是最后了吧?——事件还没有解决。我走到会计室门边,轻声说道: 「我回来了。……虽然离五点还有很久,我还是先回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沉闷的声音传了回来。 「……你回来这么早也没什么用处。不到五点是不会解决的。」 「诶?啊,呃,是这样吗?嗯,抱歉。」 那要不要在去外面消磨下时间呢,我正如此想到,只见会计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先是 茶褐色的毛球——兔子轻快地来到地毯上面。接着桐香也现出身姿。 「不过,难得还有很多时间。」桐香看向别处说道。「就回顾一下今年一年的侦探业务记录,进行整理。」 桐香把会长的椅子拉到副会长办公桌旁边,坐了下去。兔子唰地跳到她腿上。回顾记录和整理,是吗。毕竟年终了,还是做一下比较好吧。我也坐到桌前,打开了笔记本电脑。随着打开摆在侦探助手文件夹里的一个个文本文档,我们自然而然地开始说起两人之间的回忆。 「啊哈哈,这时候我还以为阿薰是女生来着。」 「你把阿骏教你的菜谱也写在记录里了?还挺用心的。」 「啊,这是文执委员长选举时写的作战计划。为了找到能巧妙地连成口号的三个词,当时熬了一晚上一直在翻词典啊。」 「结果被狐彻全都看透了,现在想起来也还很不甘心。」 「呜哇,这是防作弊应用的源码。原来我还存了这种东西吗,看了也根本不懂。」 「日影没有转去资讯科是对的。绝对会变成吊车尾。」 「说起来那个叫什么泳装特辑的线上游戏,还在运营着吗。」 「这个不用想起来!从记录里删掉也不要紧!」 「这什么奇怪的文章……啊,我知道了,是运动会的时候会长执行永恒什么镇魂曲的时候念的祈祷文。」 「狐彻把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给背下来了?真是浪费能力。」 「学园七大不可思议都列出来了,结果还是没揭开所有的真面目啊,现在去试试?」 「绝对不要!」 ……话题仿佛无穷无尽。我们两人真的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啊,我如此想到。感觉还不坏。 贝九音乐会事件即将解决,桐香也说要两个人一起迎接这一瞬间。只因为调查中什么都没告诉我就闹起别扭来,真是助手失格啊,我如此反省。毕竟不管怎么说,最后还是像这样两个人待在一起。 不知哪里传来了轻轻的电子声。桐香抬起了头。是闹铃。似乎是从会计室传出来的。 「到时间了。」她轻声说道,跳到地板上,将椅子推回会长办公桌处。我看向时间,到下午五点了。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而直到刚才为止我都忘我地和桐香交谈,根本没注意到。十二月份的白天真的很短。 我跟着桐香进入了会计室。pc两侧的音箱中流淌出随着快节奏的伴奏摇摆的那浓厚又细腻的合唱。桐香在椅子上坐下,猛地探出身体,脸庞靠近音箱小声地说道: 「……就快了。」 「……这首歌,是什么?」感觉好像听过。 「福音音乐部。」她没看我,给出了回答。 「现在正好在进行今晚圣诞音乐会的彩排。」 「啊啊,在市民会馆来着。」 昨天的贝九音乐会也是这个会场。因此只为了听贝九而连上的线路也能像这样听到福音音乐的彩排。 ……不对,为什么她在听这种东西?不会说就是为了听这个才让我待到今天下午五点吧?不对不对怎么可能。她不是说过是侦探业务吗。这个彩排一定也和事件有着一定关系。 话虽如此,现在唱着的这首歌—— 「『joyful joyful』」桐香把曲名告诉了我。「今天的福音音乐会最后一首曲子。」 「总觉得,我好像知道这首曲子……我完全不听福音音乐的,这是为什么呢。」 桐香猛地回过头来。她仔细地盯着我的脸,最后点了点头。 「你当然会觉得听过。这首歌就是将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欢乐颂』改编后填上英语歌词从而完成的。」 「……啊啊……还真是。你这么一说,确实。」 因为其中加进了相当流行的改编,因此没能立刻听出来,不过确实如此,仔细听的话,这不就是贝九的那个著名的合唱旋律吗。 「节目表的最后刚好是这首曲子。和贝九偶然重合。但这对我来说,却成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之一。」 侦探突然说出这种话,令我倒吸一口气。我还完全没做好内心准备。已经开始解决事件了吗?贝九的合唱?福音音乐部?这和乐谱被盗有什么关系? 「……话说桐香,那个,狗不见了对吧,你之前说今天会找到,会怎样——」 桐香将食指抵到嘴唇上让我保持沉默,另一只手指向了音箱。我屏住呼吸,将脑袋靠近音箱,仔细地听着即将进入高潮的『joyful joyful』。 乘着沸腾的节奏,合唱干脆地结束的瞬间,就听有狗的叫声将其盖过。我吓得身体向后仰去。 狗? 然后是一大群人的脚步声,惊讶的声音,最终是清晰的怒吼。这只狗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下这孩子不是那个吗,交响乐团那群人养着的,喂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总之先抓住—— 桐香敲起键盘,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然后她再次注视着我的脸。她的视线仿佛在说「想问些什么?」,可我已经是混乱至极,甚至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呃,……什么?刚才那个……啊,啊啊,嗯,是狗对吧这我知道,是那个白色的家伙对吧叫腓特烈又叫弗朗索瓦又叫巧可什么的?找到了对吧,呃意思是在市民会馆啊,但是为什么,不对,就是说昨天有一位乐团团员把它带到了音乐会然后把它忘了直接回去了吗,那样的话昨天找狗的时候这种事情应该想得起来才对。」 桐香摇了下头。 「不是把它忘了。而是有意放在那里,然后离开的。所以大家在找的时候那个人也没有说出口。」 我眨了眨眼睛。 把狗,故意放在音乐会会场,然后离开了?为什么? 「再过一阵子骚动就会平息,然后你给市民会馆打个电话。」桐香对我指示到。「就说好像彩排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请告诉我现状,之类的。」 疑问的旋涡仿佛要将我的大脑拧得不成样子,因此我只得按照桐香说的去做。无论多小的联系都可以,我想亲手抓住事实。我拿出手机,拨打市民会馆的号码。 我是白树台学园学生会执行部的人,是,是,承蒙您的关照,现在应该是我们的福音音乐部正在彩排,我收到报告说似乎发生了什么问题,是的,希望您能告诉我详细情况—— 『是狗啊,一只小狗,藏在舞台下一个很窄的地方。』 工作人员完全没有掩饰他烦躁的语气。 『彩排的时候突然就叫了起来。这个是昨天在我们这演出的交响乐团那些孩子养的狗对吧?说真的你们在想什么呢,竟然把狗带到会场里来。甚至连饲料和水都放在那里,根本不是迷路误闯进来的,是有人带了进来!这可不是小事啊!』 我边低头道歉边催他继续说下去。 『幸好这是彩排,要是正式表演可就出大麻烦了。而且啊,幸好今天发现了,要是没发现的话,我跟你说,我们从明天开始到年初可是休馆,狗说不定会饿死啊?也太没有常识了吧,真是的。』 「真的非常抱歉,呃那么,狗是在」 『已经抓住了。我也给昨天交响乐团的负责人打了电话,让对方过来领取。今后要是再出这种事,我们可没办法将会场借给白树台了,你明白吗?』 我道歉道了好多次,然后挂断了电话。在将内容传达给桐香之前,她就已经是一副知晓一切的表情。 「一切都顺利地按照犯人的计 划进行,就是这个意思。」 桐香说完站了起来。我感到一阵头痛。 「……你是说,狗消失不见,然后在今天像这样被找到,这是犯人做的?」 「对。将那只狗带去会场,放在那里就离开的当然是犯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疑问沸腾起来,就要从耳朵涌出。桐香套上一件粗呢大衣,将兔子塞进大大的口袋中。 「在去市民会馆的路上和你说明。」 夜晚的街道上,行道树和篱笆还有拱廊都装饰着一闪一闪的霓虹灯,令人非常兴奋。走出商店街后,只听随着铃铛节奏唱响的圣诞歌曲从四面八方涌来。便利店门口看得到为了完成蛋糕售卖额的店员拼命地扯开嗓门拉客。好几对大衣穿得鼓鼓囊囊,看着很幸福的情侣抱着大型超市或百货公司的大袋子朝车站走去。 「这其实并不是很复杂的事件。」 桐香走在我身边,同时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兔子从她大衣的左边口袋中探出脑袋,跟我一起聆听侦探解开事件。 「犯人干出的事情,一个是大量偷窃乐谱,另一个则是将狗放在会场。这两件事最终都是同一个目的。首先是乐谱偷窃这边。」 「嗯。」我一直看着前路,点了点头。走出商店街后周围变暗了一些,总觉得也更冷了一点。 「偷乐谱的直接目的和我在仓库中说过的一样。为了将乐团团员的分谱换成写有注释的。」 「这我倒是听过了……但是,为什么要干这种事情?也不是为了将指示传达给每个人,对吧?担任指挥的石崎学长是犯人之类的,应该不可能吧。」 桐香点了下头,还是那副扑克脸。 「石崎学长是这一串行为的——要说的话,就是目标。」 「目标?意思是受害人?」 「并不是。我是指事件的中心,犯人希望通过这些行为给予影响的人物。」 「呃,抱歉,说得再简单一点。」 「你想一想,乐谱偷窃事件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偷窃后,新发下来的乐谱上有着犯人仔细写下的详细的演奏解读。因为那和石崎学长的解读相同,所以乐师全都这么说不是吗,说注释很有用,帮了大忙。」 「啊啊,说来也是。」 「这样一来会变成什么样呢。管乐器和合唱还有独唱,都沿着石崎学长期望的方向有所提升。也就是说,石崎学长不需要再特意陪同各声部练习,进行个别指导。这才是犯人真正的目的。」 「……诶?不让他进行个别指导才是目的?」 「对。只有弦乐部的乐谱没有被偷,也是因为这个。因为石崎学长是弦乐部的,无论他们再怎么熟练,弦乐部的指导终究还是会由他自己来。只靠替换乐谱是无法妨碍的,因此也没有偷窃的理由。」 「呃,呃?嗯?为什么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要阻止指挥进行直接指导呢?」 「wind orchestra中,只有长号的没有被盗。angelic choral的四个人中,男高音和男中音果然也没有被盗。这全是出自同一个原因。」 「哈?同一个原因?抱歉,我越来越搞不懂了。为什么长号会被排除在外?男高音和男中音也是?」 这时,塞满了我的大脑的混乱中出现了一个裂痕。 男生? 「犯人想要做的事情,是妨碍石崎学长直接指导女生。」 女生。只有女生。那也就是说—— 我们穿过车站前人潮涌动的区域,踏入了照明稀少的住宅区。爬过这个坡,就是市民会馆了。微弱的街灯光芒下,桐香吐出的白色气息代替臂章缠住了她的脖颈,然后立刻变得稀薄,消失不见。 「然后另一个行为在今天,得以完成。昨天下午,潜伏在市民会馆的那只白色小狗,在今晚——福音音乐会的彩排结束的瞬间叫起来,被人发现。这些全是犯人计划中会发生的事情。」 「计划……这是狗干的事吧?首先根本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叫,说到底它也不一定会一整天都待在一个地方吧。这家伙明明在整个学园内四处乱跑。」 但是桐香摇了摇头。 「平时或许是随便乱跑。但是,那只狗被犯人很好地调教过了。只会忠实地听犯人的话。然后,被训练成听到欢乐颂结束的瞬间就发出叫声。」 我差点惊呼出声。合唱部部员们也说过。小巧可喜欢贝九,唱完一遍后一定会出来。 那个是——犯人的训练? 「昨天的贝九音乐会结束后,犯人将——大概是在市民会馆外面某处等待着的狗偷偷带进会场内,藏到大礼堂的舞台下方。做出等待的指示后直接离开了市民会馆。狗则是忠实地执行着主人的命令,悄悄地在舞台下度过了一整天。最终二十四号的傍晚来临,福音音乐部的彩排开始。节目单最后的『joyful joyful』结束的瞬间,狗正如训练时一样发出叫声,被人发现。」 「你是说,这全都是……犯人预先设计好的流程?」 我发问的声音有些颤抖。一半是因为寒冷,另一半则是因为战栗。 桐香点了下头,在人行横道前停了下来。好几辆车闪着大灯在我们面前通过,向左或是向右驶去。 「因为犯人也是有志于音乐的人——大概,虽然是自己的计划,但还是不想打断正式表演前的彩排这一重要场合。这样的话,狗发出叫声令别人察觉到自己的位置,创造这种时机的暗号只能是彩排最后的曲子。所以犯人令狗听了许多遍『joyful joyful』,训练其在歌曲结束后立刻叫出声。只是,这有一个副作用,就是有着同样旋律的贝九合唱也会令狗做出反应。日影也和我一起看到了对吧,视察合唱部的时候,合唱结束的瞬间那只狗就边叫边跑了出去。」 「……嗯。」 「那个成为了我解开犯人计划的一个重要的线索。大概犯人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啊,呃,嗯,犯人做了什么安排我是懂了。但是,为什么?为了什么?将狗训练成福音音乐部彩排结束后就叫起来?有什么目的?」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桐香迅速穿过了车道。我也慌忙追了过去。坡道上设有宽阔又平缓的水泥台阶,爬上坡道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外形朴素的建筑物剪影。是市民会馆。正门深处的广场正中间有一株圣诞树,多彩的leo灯缠在上方,十分光彩夺目。玄关入口上方挂着一个横幅,被灯光照亮。上面如此写道。 白树台学园福音音乐部 holy★night live 今夜为你这位天使献上情歌…… 广场上有好几十个人影,不过全被吸入玄关口,这里立刻又变得冷清。彩排也结束了,太阳也早已落山,差不多快要开演了。桐香沿着圣诞树绕了一圈,在广场左边的花坛边坐了下来,这里能从侧面看到玄关入口。她将兔子从口袋中拽出来,双手包覆着把它抱住,大概是把兔子当成暖宝了吧。 「那只狗——」 仿佛刚刚想起一般,侦探再次开始讲述。我仿佛见到了昨日梦境的后续一般,稍微有些头晕。 「是白树台爱乐在养着这件事广为人知。所以即使在彩排中被发现造成骚乱,人们也会立刻发现狗的身份。这样一来,你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吗?」 我眨了眨眼睛,然后在桐香旁边坐下,仰头看向星星稀少的夜空。 「会变成什么样……市民会 馆的人会发火,然后会打电话对吧。」 「打给谁。」 「当然是负责人了。刚才打电话的时候就这么说过。」 「这个负责人也就是谁?」 「你说是谁,呃?……啊啊,就是那个,公认申请的时候在文件上署名的人,提交给市民会馆的也是把那个复印下来的。我记得是石崎学长——」 就在这时,我的记忆中有火花迸出。 我中断了话语,也看向桐香的脸庞。她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没错。石崎学长和另一个人。虽然很不寻常,但文件上写了两个负责人的名字和电话号码,日影,你也看到了对吧。那也是犯人计划中的一个碎片。」 我想了起来。石崎学长将公认申请的文件拿到了美园学姐那里。在即将受理的前一瞬间,跑进学生会办公室的就是wo的北泽绘里奈大小姐。说着别因为是指挥就以为是代表了,跟他抱怨来着。 那里还有另一个人—— 「犯人假装调停这两人,在申请文件上动了手脚。为了不起争执,在负责人姓名一栏加上了北泽绘里奈的名字,联络方式那一栏也加上了另一个电话号码。只是,这并不是北泽绘里奈的号码,而是书写者——犯人自己的。」 然后,最后的事件发生。白树台爱乐养的狗在舞台下被发现,负责人被叫到市民会馆这里。两名负责人都是。 「于是就在这一时刻,犯人的目的全都得以实现。」 桐香的低喃融入安静的星空。 仿佛被这个声音叫来一般,两个人影出现在市民会馆的玄关入口。一个人是消瘦的男生。另一个人怀里抱着白色小狗,是一名身体娇小,顶着河童头的女生。 出乎意料的是,桐香温柔地远远注视着两人,同时说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个时刻。为了在这个特别的夜晚,两个人被一起叫来这里。在十二月二十四日的夜晚,哪怕只有短暂的一瞬,也想和单相思的人一起度过。」 话语化作白色的雾气,融入圣诞树的色彩之中。两个影子穿过光芒前方。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虽然隔得很远,但还是隐约听得到他们的对话。 真的很抱歉,石崎同学。 没关系。腓特烈也很想和我们一起在音乐会上表演吧。 但是这孩子,该怎么办呢。已经这么晚了,而且明天宿舍就要关门。 暂时先带到我家来吧,年末年初就放我这里好了。 真的?啊,那么我也可以去打搅一下吗。这孩子,喂食和上厕所还有散步之类的,稍微有点怪毛病,要是放到你家的话,这些还是都教你一下比较好吧…… 两人的剪影在光芒的海洋中游动,然后渐渐远离,最终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 在桐香的手心中,茶色毛球蠕动了一下,自己跑进了大衣口袋中。桐香吐出一丝气息,站了起来,拍落裙子上的灰尘。 「于此事件解决。结束了。太冷了我要回去。」 「……啊,啊啊,嗯。」 我急忙站起来,拍掉了裤子上的沙粒。 「但是,桐香。」 由于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回学校的路上我如此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瑞希学姐是犯人的?总觉得,在仓库里调查乐谱的时候,你说的话就像是已经知道了一样对吧。」 桐香平静地点了下头。 「当然已经知道了。」 「为什么?这种事也能发现吗?……啊,通过调查分谱上注释的笔迹之类的?」 「我没有这种技术。但是,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不对劲了。那只狗第一次闯进学生会办公室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第一次?啊—呃……四个社团的人们陆续过来,最后连春川老师都来了对吧。」 「那个时候,狗一直是毫不在乎地四处大闹,可却对某个人物的『不行』这句话起了反应,突然安静了下来。」 我惊讶地张大嘴巴,差点绊到自己的脚摔在地上。那种事情——说起来,好像是有? 「那之后我也回想起这件事,引导我得出了狗被这个人物调教过这一结论。再多说一句,狗会闯进学生会办公室本身应该就是这个人物——也就是犯人的意思。」 「诶,是,是这样吗?」 「犯人不是说过吗,她说『我把弗朗索瓦放跑了』。在闯进学生会办公室的前一刻还是犯人在照顾狗。在那时受到指示的可能性很高。」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桐香叹了口气,摸了一下从大衣口袋里探出头的兔子。 「至今为止偷偷养着的狗如果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现身,就会被整个学校明确地认识到,因为有着日影这个例子,所以靠歪理获得饲养许可的可能性也很大。那只狗是白树台爱乐的狗,如果这种事情传不开,犯人的计划就不会成立。毕竟如果今天彩排时因为狗惹起骚动后,在场的人全都不知道狗的身份,就不会造成『打电话叫来负责人』这一犯人期待的结果对吧。」 「啊啊……原来如此。」 「犯人犯案时利用了很多次狗。将合唱部的分谱全部偷走的时候也是。」 我不由得惊呼出声。即便我这个侦探助手多么无能,还是能想到这一点。哪怕一点也好,我想让桐香对我刮目相看,因此我抢先说道: 「她们说是听到狗的叫声所以都去外面找它对吧。还说跟它玩了一阵后回到教室,就发现乐谱消失了。原来是瑞希学姐对狗做出指示,将合唱部的人引到外面去。」 桐香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夸我。这倒也是。都说到这里,会注意到才是理所当然。 「偷wo的分谱应该并不是很难。犯人本身就是wo的部员,所以机会有很多。最难的,恐怕是偷angelic choral的独唱们的乐谱。」 「啊啊……那个果然是在全体练习时偷的吗?」 「对。angelic choral是同好会,没有活动室,所以乐谱一直都放在自己身上,几乎没有机会偷走。只能抓住全体练习时的机会。我也是通过那次的事件才终于确定了犯人是谁。」 「诶……为什么?」 「那次全体练习上,铜管乐队的三个人被叫去帮忙了。三角铁和铜钹还有大鼓。她们是帮忙的,所以没什么干劲,除了不多的出场机会以外都一直在放行李的教室中取暖——日影应该也听到这个证言了。」 「啊啊,嗯,我还记得。」 「当然她们不可能是犯人。既没有动机,说到底她们就不知道独唱们将分谱放到了包里。还有另一点,如果演奏有人开天窗,音乐巨匠石崎的耳朵听得出来。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三角铁和铜钹还有大鼓出场时,自己的声部不需要演奏的某个人溜出大厅跑去教室,偷走了乐谱。」 「……这可能吗?」 桐香深深地点了下头。 「我调查了贝九的总谱。三种打击乐器的出场只有两次。最急板的终结部是全乐器合奏所以不可能溜出去。但是在途中降b大调的进行曲部分,只有三个声部有着完全不用演奏的短短两分钟。长笛,长号,以及定音鼓。」 我的心脏和脚步声如同定音鼓一样产生了共鸣。街灯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走下坡道,肌肤感觉到了车站前的商店街那股热闹的氛围。 「长笛和长号的话,哪怕自己不用演奏,也不可能溜出大厅。因为周围都在看着。但是 定音鼓就有可能。打击乐器是配置在交响乐团的最后方。手上拿着的也只有轻巧的琴槌,只要悄悄放下,离开自己的位置,就不会有任何人注意到。」 「……不对,等一下。」 我突然产生一个疑问,因此打断了桐香的讲述。 「其他乐团团员或许注意不到,但是你想,只有指挥是面对交响乐团的,所以哪怕定音鼓在最后,不是也能发现吗。」 「要是注意到了,大概那也挺好的。对犯人来说。」 「……诶?」 「要是注意到了,就意味着指挥看到了自己。石崎凉介不止是用耳朵,也用眼睛认识到了自己。意味着对心上人来说,自己并不只是交响乐团的部件之一。」 虽然结果还是没注意到,桐香如此低喃。 就这样,她所犯下的事情得以完成——在这个圣夜,开花结果。 ……真的结果了吗?我突然疑惑地想到。这不只是在圣诞前夕一起度过了一小会而已吗。而且并不是成为了恋人,也不是享受了约会,两人一同度过的时间中有一半都用在向市民会馆的人道歉或是照顾领回来的小狗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面。明明只是这样,却用那么麻烦的步骤,在各处都设下机关进行着不把握的计划——而且最后幸好是学生会侦探放了她一马,才终于顺利结束。你这样就好了吗? 大概是这样就好了吧。为了仰慕的心情,而干下不得了的事情,至今为止我作为学生会助手已经见过了很多这种例子。人的思绪真的是深不见底。 我们走到了商店街。路过折扣店前方时,正好听到店内bgm放出贝九的合唱。 ——亿万人民团结起来! ——大家相亲又相爱! 然而,这样就好了吗,我还是无法抹去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瑞希学姐,你可是干了件相当不得了的事情哦?大量偷窃——虽说新的乐谱很快就发了下来,没有什么损害——将狗放在那里也惹怒了市民会馆的人,白树台爱乐的评价也有些下降…… 仔细一想,学生会侦探至今为止对什么善恶什么伦理根本不感兴趣。将犯人断罪之类的,以正义之名揭发之类的,她和这种闪闪发光的使命感彻底无缘。所以看到这次桐香没有谴责瑞希学姐犯下的事情,而是亲切地见证了整个过程,我也没有多么意外。 只是——果然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我说啊,桐香。」 走到车站前的巴士总站时,我拿出勇气问道。 「你和春川老师说过对吧。说为了某个人物的名誉与利益,无法告知真相。但是瑞希学姐的名誉和利益之类的,呃,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我觉得也不是那么值得保护的东西啊。她也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缘由,全都是她自己任性而为,当然,因为几乎没有人受损所以放着不管也没问题,这种事我也知道,可是。」 桐香停下脚步,看着不太高兴地看向斜下方,小声说道。 「并不是为了犯人。」 「……诶?」 「某个人物的名誉与利益,这并不是指犯人。」 「……那,是谁?」 「是我。」 哈?我这愚蠢的声音立刻被商店街的喧嚣盖过。 「我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没有揭发她的行为,让她进行到了最后。」 「为什么。」 「如果不让她进行到最后,今晚不就没办法像这样过来见证了吗。」 「呃,呃?我不太懂什么意思……说到底我们今天为什么要跑去现场看?你并不是打算阻止她,也不是要对瑞希学姐或者石崎学长说什么对吧,那么」 「日影你个笨蛋!」 桐香满脸通红,突然爆发出一股怒气。 「我都解释到这种程度了,你怎么就不懂呢!真不配当侦探助手!暂时不给你零食了!」 她的气势实在是太过猛烈,以至于周围的路人也吓了一跳,看了过来。桐香迈着大步沿着人行道走远。我慌忙追了过去。 「啊,抱歉,我真的很笨,但是,呃,解释?」过了吗?事件的解释和犯人的动机倒是说的很详细。 「算了。是我傻,竟然对日影有所期待。」 桐香气愤地竖起大衣的衣领,挡住了通红的脸颊。虽然我感到很过意不去,但不懂的东西就是不懂。要是只靠刚才那段话就能理解,那我早就能独立解决事件了。 我边寻找着道歉的话语,边想着什么都好,跟桐香说些什么,然后张开了嘴,就在这时,只见她突然停下,转过身来。 「……哪怕一点也好,为了让这么无能的日影,能够更顺利地处理助手的工作!」 她生硬地说道,将手伸进口袋中——不是装着兔子的那个——取出一个绿色的方形包裹,塞进我的手里。包裹大概有b6纸那么大,用点缀着星星纹样的包装纸包着,上面系着一个鲜红的丝带。我大睁双眼,收下了这个包裹。 「那个给你了,要好好利用。」 「……诶,诶?……呃。嗯,谢谢你。……可以打开吗?」 桐香点了点头,只见她连耳根都变得通红。我当场拆开丝带,打开了包裹。扁平的纸盒里装着的是—— 「哇。是pomera。」 这是手掌大小的电子记事本。带有和电脑同样布局的折叠键盘,比笔记本电脑要小得多,也能放进口袋里,因此在外面想记录文字时非常方便。 「我之前就很想要这个了!……诶,可以吗?这个不是很贵吗。」 「不是说给你了吗。」 「啊,啊啊,嗯,谢谢你。……呃,这个难道是——」 「才不是礼物!」桐香脸颊泛红,拼命地说道。「奇怪的包装纸和丝带是店里的人擅自弄上的,我从来没拜托他们弄成这个样子!」 「啊,嗯,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仔细地将pomera放进盒子里,收进自己的大衣口袋中。「但是真的很谢谢你。……嗯,这下头疼了,我没想到桐香会送我这种东西,结果什么都没买啊。」 「所以都说不是圣诞礼物了!是用在侦探业务上的办公用品!」 虽然你如此坚持,可总不能不顾我的想法吧。 「但是,如果日影坚持要送的话。」 桐香指向某个店面对着人行道的门。玻璃窗上用白色颜料画着雪的结晶还有驯鹿和圣诞老人,店内则是摇曳着蜡烛的火光,情侣还有一大家人都围着放有蛋糕或是红茶的桌子,谈笑甚欢。 巧的是,这就是中午朱鹭子学姐请我吃饭的那家咖啡厅。 「请我吃个蛋糕也可以。」 吃完蛋糕,说声merry chrismas & a happy new year,那么桐香再见……然后我的一年就这样舒舒服服地结束,当时就是这样的氛围。可令我惊讶的是,竟然还有后续。走出店外后,一直藏在桐香大衣口袋里的兔子探出了头,叹了一口气,然后来回看着我和桐香,仿佛是在问「喂,你们两个,这之后要把我怎么办?」 「……说起来,之前是讨论过年末年初这家伙要怎么办来着。」 好像最后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骚动,没能得出结论。 「我把它带回家里。」 听到桐香这么说,我大吃一惊,看向她的脸。 「你之前不是说不回家吗。说什么不想见到父亲之类的。」 「爸爸上周突然有件紧急事情要谈,去了波 后记 第一次拿起『学生会侦探桐香』的人,初次见面。久违地阅读本系列的人,好久不见。让大家等了四年以上真的非常抱歉。终于能够为大家献上桐香的新作了。 本书以『学生会侦探桐香s1』为题,却是2015年6月刊行的『学生会侦探桐香6』的后续。由于中间隔了很长时间,而且上一卷正好故事告一段落,因此取新章开始的意思,卷数再次从1开始了。s既是《新shin》的首字母,也是《second season》的首字母。 说不定趁此机会,没读过桐香的读者会误以为这是全新作品,然后顺便买齐了无印的6卷,这种商业上的理由也是有一点的。非常抱歉我说谎了。并不是一点其实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其实s是《商业shougyou》的首字母。我写的时候也记着要令从这一卷开始读的人也能了解角色,因此请放心购买。非常感谢。 本书前半是议员选举的故事,因此配合着现实的选举开始新系列,趁势宣传好了,是都议选还是参院选还是众院选或者说是统一选好呢——我跟讲谈社的各位说过这种如意算盘,然而因为各种事情原稿交得晚了些,这段时间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选举。真的十分抱歉。 相对地(?)编辑部接受了更加不得了的促销方案。讲谈社轻小说文库会和本卷同时发售题为『天才美少女学生会长讲授 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这么一本书。作者是天王寺狐彻。我们的学生会长。虽然上面加了一句学生会侦探桐香番外,但并不是小说。这不是开玩笑,并不是小说。是关于历史和政治的解说。打着轻小说的标签,出版小说以外的书,虽然很少但应该也有先例,不过政治相关的书实在该算是闻所未闻吧。这是一本狐彻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易懂又有趣的政治入门书。请配合着一起阅读。 为了书写本书前半的议员选举的章节,我想到的点子需要频繁调整细致的数字。一开始我只是将数字列在文本文档中,用计算器进行计算,但由于太麻烦了根本干不下去,所以无可奈何地用我只是大致记得的excel建了一张表。 我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关键的原稿上却不是数字,而是犯下了搞错人名这种人为失误,在作者校对时我流着冷汗将其改了过来。和平时一样,我在校对·校阅人员面前真是抬不起头。这次尤其费了他们好大工夫。 本书后半的联合演奏会章节,是惊人的跨越八年的伏笔回收。音乐巨匠石崎等等音乐系社团众人第一次登场是无印第1卷。记得八年前,我边写着桐香首卷的原稿,边想着如果作品中的时间到了圣诞节,希望能写出音乐会的故事啊……在这种想法之下,我甚至指定了12月23日这种具体的日期。 然而,时间是十分残酷的,八年前从未预料过的变化如今给了这个日子狠狠一击。没错,让位导致12月23日不再是天皇的生日。因此,刚刚发售就读了本书的人,如果你们会想着‘这个故事的时代设定还在平成啊’就好了,令和之世过了很久之后才读到本书的人,如果发现23日不用上课这种描写,希望你们会想着‘这大概是赶上周末了,或者是考试后的假期吧’这种理由。 于是,多亏了责编k氏等很多人的帮助,本卷与『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才得以顺利刊行。本人无比感谢。另外,说到本系列的另一个作者,那就是ぽんかん8先生,这次他也干劲十足地送来了很多非常棒的插图。请让我借此机会表达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九年十月 杉井 光 第一次拿起『学生会侦探桐香』的人,初次见面。久违地阅读本系列的人,好久不见。让大家等了四年以上真的非常抱歉。终于能够为大家献上桐香的新作了。 本书以『学生会侦探桐香s1』为题,却是2015年6月刊行的『学生会侦探桐香6』的后续。由于中间隔了很长时间,而且上一卷正好故事告一段落,因此取新章开始的意思,卷数再次从1开始了。s既是《新shin》的首字母,也是《second season》的首字母。 说不定趁此机会,没读过桐香的读者会误以为这是全新作品,然后顺便买齐了无印的6卷,这种商业上的理由也是有一点的。非常抱歉我说谎了。并不是一点其实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其实s是《商业shougyou》的首字母。我写的时候也记着要令从这一卷开始读的人也能了解角色,因此请放心购买。非常感谢。 本书前半是议员选举的故事,因此配合着现实的选举开始新系列,趁势宣传好了,是都议选还是参院选还是众院选或者说是统一选好呢——我跟讲谈社的各位说过这种如意算盘,然而因为各种事情原稿交得晚了些,这段时间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选举。真的十分抱歉。 相对地(?)编辑部接受了更加不得了的促销方案。讲谈社轻小说文库会和本卷同时发售题为『天才美少女学生会长讲授 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这么一本书。作者是天王寺狐彻。我们的学生会长。虽然上面加了一句学生会侦探桐香番外,但并不是小说。这不是开玩笑,并不是小说。是关于历史和政治的解说。打着轻小说的标签,出版小说以外的书,虽然很少但应该也有先例,不过政治相关的书实在该算是闻所未闻吧。这是一本狐彻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易懂又有趣的政治入门书。请配合着一起阅读。 为了书写本书前半的议员选举的章节,我想到的点子需要频繁调整细致的数字。一开始我只是将数字列在文本文档中,用计算器进行计算,但由于太麻烦了根本干不下去,所以无可奈何地用我只是大致记得的excel建了一张表。 我都做到了这种地步,关键的原稿上却不是数字,而是犯下了搞错人名这种人为失误,在作者校对时我流着冷汗将其改了过来。和平时一样,我在校对·校阅人员面前真是抬不起头。这次尤其费了他们好大工夫。 本书后半的联合演奏会章节,是惊人的跨越八年的伏笔回收。音乐巨匠石崎等等音乐系社团众人第一次登场是无印第1卷。记得八年前,我边写着桐香首卷的原稿,边想着如果作品中的时间到了圣诞节,希望能写出音乐会的故事啊……在这种想法之下,我甚至指定了12月23日这种具体的日期。 然而,时间是十分残酷的,八年前从未预料过的变化如今给了这个日子狠狠一击。没错,让位导致12月23日不再是天皇的生日。因此,刚刚发售就读了本书的人,如果你们会想着‘这个故事的时代设定还在平成啊’就好了,令和之世过了很久之后才读到本书的人,如果发现23日不用上课这种描写,希望你们会想着‘这大概是赶上周末了,或者是考试后的假期吧’这种理由。 于是,多亏了责编k氏等很多人的帮助,本卷与『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才得以顺利刊行。本人无比感谢。另外,说到本系列的另一个作者,那就是ぽんかん8先生,这次他也干劲十足地送来了很多非常棒的插图。请让我借此机会表达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九年十月 杉井 光 第一次拿起『学生会侦探桐香』的人,初次见面。久违地阅读本系列的人,好久不见。让大家等了四年以上真的非常抱歉。终于能够为大家献上桐香的新作了。 本书以『学生会侦探桐香s1』为题,却是2015年6月刊行的『学生会侦探桐香6』的后续。由于中间隔了很长时间,而且上一卷正好故事告一段落,因此取新章开始的意思,卷数再次从1开始了。s既是《新shin》的首字母,也是《second season》的首字母。 说不定趁此机会,没读过桐香的读者会误以为这是全新作品,然后顺便买齐了无印的6卷,这种商业上的理由也是有一点的。非常抱歉我说谎了。并不是一点其实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其实s是《商业shougyou》的首字母。我写的时候也记着要令从这一卷开始读的人也能了解角色,因此请放心购买。非常感谢。 本书前半是议员选举的故事,因此配合着现实的选举开始新系列,趁势宣传好了,是都议选还是参院选还是众院选或者说是统一选好呢——我跟讲谈社的各位说过这种如意算盘,然而因为各种事情原稿交得晚了些,这段时间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选举。真的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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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时间是十分残酷的,八年前从未预料过的变化如今给了这个日子狠狠一击。没错,让位导致12月23日不再是天皇的生日。因此,刚刚发售就读了本书的人,如果你们会想着‘这个故事的时代设定还在平成啊’就好了,令和之世过了很久之后才读到本书的人,如果发现23日不用上课这种描写,希望你们会想着‘这大概是赶上周末了,或者是考试后的假期吧’这种理由。 于是,多亏了责编k氏等很多人的帮助,本卷与『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才得以顺利刊行。本人无比感谢。另外,说到本系列的另一个作者,那就是ぽんかん8先生,这次他也干劲十足地送来了很多非常棒的插图。请让我借此机会表达深深的感谢。 二零一九年十月 杉井 光 第一次拿起『学生会侦探桐香』的人,初次见面。久违地阅读本系列的人,好久不见。让大家等了四年以上真的非常抱歉。终于能够为大家献上桐香的新作了。 本书以『学生会侦探桐香s1』为题,却是2015年6月刊行的『学生会侦探桐香6』的后续。由于中间隔了很长时间,而且上一卷正好故事告一段落,因此取新章开始的意思,卷数再次从1开始了。s既是《新shin》的首字母,也是《second season》的首字母。 说不定趁此机会,没读过桐香的读者会误以为这是全新作品,然后顺便买齐了无印的6卷,这种商业上的理由也是有一点的。非常抱歉我说谎了。并不是一点其实大部分是因为这个。其实s是《商业shougyou》的首字母。我写的时候也记着要令从这一卷开始读的人也能了解角色,因此请放心购买。非常感谢。 本书前半是议员选举的故事,因此配合着现实的选举开始新系列,趁势宣传好了,是都议选还是参院选还是众院选或者说是统一选好呢——我跟讲谈社的各位说过这种如意算盘,然而因为各种事情原稿交得晚了些,这段时间内已经过去了好几个选举。真的十分抱歉。 相对地(?)编辑部接受了更加不得了的促销方案。讲谈社轻小说文库会和本卷同时发售题为『天才美少女学生会长讲授 毁掉民主主义的方法』这么一本书。作者是天王寺狐彻。我们的学生会长。虽然上面加了一句学生会侦探桐香番外,但并不是小说。这不是开玩笑,并不是小说。是关于历史和政治的解说。打着轻小说的标签,出版小说以外的书,虽然很少但应该也有先例,不过政治相关的书实在该算是闻所未闻吧。这是一本狐彻的性格体现得淋漓尽致,易懂又有趣的政治入门书。请配合着一起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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