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元记》 变异种 皑皑大雪从前天开始，便一直下个不停，在目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看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唉，看样子今天又没什么客人了。” 酒馆老板叹了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又转头看了看冷冷清清的街道，满脸的愁容。 这间小酒馆位于小镇的入口处，任何到镇上的人都会首先注意到这个有着数十年历史的砖瓦建筑，地理位置不可谓不优越，但自从几年前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之后，这座小镇，或者说这附近的一大片矿区，都不可避免地衰败了下来。 战火夺取了无数生灵的性命，人口凋零，是主要的原因。 “主啊。”回到柜台的老板将双手抱住十字架项链，抵在鼻下，闭着双眼虔诚地祈求，“感谢您赐予的面包和清水，请原谅我的贪婪，请再多给我些客人吧.....” “叮铃铃。” 突兀的铃声打断了才进行到一半的请愿，老板猛地睁开了双眼，看向门口。 酒馆那扇半掩着的木门已经被推开，站着的是一个全身披着白色积雪的少年，他头顶门框上的那串铃铛在不停地摇动。 “老板，”少年哆哆嗦嗦地走入屋内，“有吃的吗？” 老板看着来人，脸上的表情喜悦带着惊讶，那少年差不多二十出头，眼眸如同黑珍珠般深邃，还有那黄色的皮肤，绝不是这块土地上的人。 老板愣了愣，立刻取出酒杯倒上酒，推到少年面前：“客人先喝点酒，有三明治要吗？” 三明治是他这间酒馆里能拿出的最好食物了。 “要！”少年兴奋地点点头，盖在头上的雪块不停地掉落，但刹那间，少年又语带犹豫地问道，“多少钱？” “20个铜币。”老板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是戈尔，只要6个。” 少年听后，双手在全身上下摸索。 “6，7.....8。” 最终，少年也只找出了8个橙黄色的硬币。 “.....能赊账吗？”他一脸哀求地看着皱眉的老板，显然，这8个铜币是他全身的家当了。 老板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耍赖，而且你这差的也太多了。” “绝对不会。”少年立刻信誓旦旦地说道：“我可以把我的工作地址，我上司的地址统统告诉你，首先工作地址是.....” 他的话才刚一开头，铃铛清脆的声音再次响起。 “又有客人上门了？”老板不再理会面前的少年，对于只能拿出八个铜币的客人，着实很难让他有精力去招待。 他把眼光转向刚进门的三人，那三人似乎是一家人，为首的男子高大魁梧，身后是牵着孩子的少妇，看样子应该会比这个叫罗斯的要有钱。 果不其然，男子一靠近柜台，就丢出一袋钱币，随后的声音粗犷但显得疲惫：“老板，要最好的食物，我们要带走。” 说完他打量了一番罗斯，随后继续补充道：“要多，要快。” 老板拿起钱袋掂了掂，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喜笑颜开：“马上准备，您稍等。” “老板，顺带把我赊账的那份一起准备了呗。”罗斯见老板心情好，要去后厨，连忙厚着脸皮加了一句。 也不知老板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为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拐角处。 “切。”罗斯翻了个白眼，端起面前就要见底的酒杯，小口地抿酌。 “你不像本地人啊。” “嗯？”罗斯斜看着身旁的男子，柜台前现在就坐着他们两人，少妇带着孩子坐在不远的圆桌旁。 “东方人？”男子又问了一句，“不多见啊。” 罗斯笑了笑，不置可否，这是灾变之后，百年混沌时期带来的结果，留在这片大地上的人多是金发碧眼，而他这样东方人相貌的，确实少了。 罗斯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也不像啊，也是东方来的？” “我们来自克拉科夫。”男子语带轻松，又意味深长，“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罗斯笑道：“好像听过，上次东征的终点，就是这个地方吧。” 正当他们聊着的时候，老板从后厨走了出来：“客人，您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男子拿起柜台上打包好的盒子，点点头，也顾不上和罗斯告别，转身离开，那妇人也随之跟了上去。 看着三人离开了酒馆，罗斯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对老板道：“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什么？”老板脸上带着疑惑。 “赊账啊。”罗斯耐心地说道，“我不是想赊账嘛。” “哦。”老板一脸恍然，似乎才想起有这么回事，他忙说道：“没问题，我这就给你拿三明治。” “你不问问我的地址就这么同意了吗？”罗斯脸上的笑意不减，“如果我赖账了，你要去哪讨债啊。” “那你说吧。”老板显得毫不在意。 罗斯把酒杯里剩余的水酒一饮而尽，润了润嗓子，一字一句道：“那我说了啊。” “首先是工作地址，罗马，圣天使城，教廷中枢.....” 话音未落，他便感到一道凌冽的寒风迎面袭来。 “喂喂，”好不容易躲过袭击的罗斯站稳身子后，朝着老板抱怨，“我记得你们上司应该很注重绅士形象才对，怎么没教你们要听人把话说完吗？” “教廷！”老板以一种常人所不能的角度弯着脑袋，裂开的大嘴几乎就要占据整个脑袋，“教廷的人，都得死。” “不是吸血鬼啊。” 罗斯脸上露着失望，托着下巴算了算时间，似是自言自语道，“刚刚那家人应该已经走远了。” “嘛。”他的脸上又换上了一副似乎是猎人面对猎物蠢蠢欲动的表情，“那应该没问题了。” “裂食鬼，我罗斯神父在此，以主之名，正式制裁你。” 几分钟后，狭小的酒馆内，遍地狼藉，罗斯坐在柜台前，狼吞虎咽地啃着三明治，含糊不清道：“果然没毒，就是加了点迷药，不过不碍事，总比饿肚子好。” 不一会儿，他便趴倒在桌上，呼呼大睡。 遇袭 罗马，教廷抒议室。 枣红色的办公桌上累积着高高厚厚的文件，穿着鲜红圣袍的男子正趴在其中一叠文件上，闭着双眼享受这悠闲的冬日午后时光。 “爱德华主教。” 随着敲门声响起的是柔和的女性声音，音调虽然不高，却让正在午睡的男子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抓起一旁的鹅毛笔，笑嘻嘻地看着进来的女子。 “你好啊，菲比修女。”爱德华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装模作样地在文件上签署自己的名字，以显示自己在卖力地工作。 “主教，你的文件摆反了哟。”菲比的脸上是标准的办公室微笑，人畜无害，但爱德华看了直感觉脊背发凉，室内的温度仿佛也降了几度。 “是.....是吗？哈哈。”爱德华打着哈哈，装作不经意似地斜过头看向一旁的窗户，然后缓缓地将文件转了一百八十度摆正。 “雪停了啊，菲比修女。” “嗯，我知道，我刚从教皇厅过来。” “那真是辛苦你了啊。”爱德华一脸严肃地转过头来，“教皇厅有什么指示吗？” “教皇厅的人想问问主教，本该前天就做好的苏格兰调查计划书，什么时候交给他们？”菲比似笑非笑，上扬的嘴角不断地抽动，“这是他们第七次催促我了，主教阁下。” 爱德华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两只手的食指不停地对点：“这个.....这个.....听说城西开了一家甜品店，貌似很不错，晚上去试试吧。” “主教！” 咆哮声在装饰华丽的抒议室内回响。 罪魁祸首捂着耳朵，减少阵阵音浪对自己的影响，小声道：“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抬高声音问道：“罗斯那边来了报告没有？” 菲比修女也马上恢复了常态，认真道：“暂时没有，根据预定的计划，他现在应该已经碰上赛特伯爵的家人了。” “是吗？”爱德华双手撑着下巴，“如果能顺利把赛特伯爵护送到罗马，对我们的宣传将起到极大的助力。” “说到这个，”菲比修女缓缓靠近办公桌，“主教，您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着手计划书的制定呢？” “呃.....” 罗马以东，四百公里处，是一片辽阔的原野，大雪过后，这里成了白色的世界，银装素裹。 在这片白色之中，唯一的异色，是辆黑色的野兽，身下的四个轮子缠着粗大的铁链，这能确保它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风驰电骋。 “哈维尔，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罗马？” 车内坐着的是刚刚酒馆里的三人，那名妇人怀抱着熟睡的孩子，愁容满面地问向握着方向盘的司机。 “夫人放心，依照这个速度，明天天亮前就能到了。”哈维尔略一停顿，懊悔道，“要不是我睡着了，现在我们就已经到了。” “别这么说。”妇人安慰道，“谁能想到那个三明治有问题，还好它们没追上来。” “夫人放心。”哈维尔要紧牙关，“我绝对不辜负老爷的托付，一定会把你和少爷安全送到罗马。” “赛特.....“似乎是被司机的话触及了伤心处，妇人低头轻抚着孩子的发鬓，眼角泛着泪光，喃喃低语。 “嘭。” 忽然，上方的车顶向下凸出，就像印泥被人踩出两个脚印，爆发出剧烈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本哀思满满的妇人一下子惊慌失措，紧紧抱着孩子跌倒在后座柔软的座垫上。 “夫人！” 哈维尔将刹车踩到底，紧急制动让车内的三人随着惯性向前一冲，车顶上也甩出了一个米黄色的人形。 “没事吧？” 在打开后车门确定主人安然无恙，只是受到些许惊吓后，高大壮实的哈维尔将注意力转到了前方雪地上站起的家伙。 苍白的面庞，在寒风中裸露上半身，以及胸前将目光牢牢吸引的被荆棘缠绕的十字架。 “夫人，待会你找机会带着少爷逃跑。”哈维尔感到自己的四肢在不停地打颤，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来人的身份毋庸置疑。 它们自灾变之后出现，号称神使军团，受到神的庇护和嘱咐，来涤荡罪恶的人间，他们的最高权威，称作荆棘王座。 但世人都以旧时代传说中的怪物来给它们命名，其名——吸血鬼。 “哈维尔。” 妇人看着雪地上的怪物，吸血鬼的力量她是无比的清楚，当初她和丈夫带着包括奴仆在内的三十七人逃离克拉科夫，但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人。 她知道对方不会立即要他们的性命，因为那座城市的统治者曾定下命令，所有试图逃离的人，一旦抓到，就会在市中心的广场被当众处以绞刑。 “夫人，少爷就拜托给你了。” 不等对方有反应，哈维尔从怀中掏出一把手枪，朝着目标连开数枪，漆黑的枪口喷出道道火光，枪声在寂静的雪地上显得有些苍凉。 “妇人快走！” 他一边开枪，一边朝着仍在犹豫的妇人大喊，在计算子弹即将用完的时候，哈维尔反手又从怀中掏出另一把手枪。 枪声持续大作，一般的火器是很难伤到吸血鬼，除非是用银制的子弹，但这一路的逃亡，这种特殊的子弹早已用完，哈维尔现在要做的，只是争取时间。 很快，两把手枪再也射不出子弹，枪口升起灰黑色的烟气。 “就只有这些吗？”**上身的吸血鬼裂开鲜红的嘴唇，露出洁白而尖锐的牙齿，“接下来要换我了。” 刹那间，没等哈维尔反应，吸血鬼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剧烈的疼痛感从腹部传来，这个坚强的男人摇晃了一会，一口鲜血喷出，跪倒在地上。 吸血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贪婪地感受着血液的腥味，无不可惜道：“要不是命令说抓活的，我真想现在就撕裂你的动脉血管。” “那么，”他低头看向脸色发白的妇人，弯下腰如同绅士般恭候道，“夫人能和我回去吗？您丈夫在等您呢。”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清朗的笑声。 “哈哈哈，真好玩。” 吸血鬼直起身子，皱了皱眉，只见前方的雪地上出现了一个简易的雪橇，雪橇上一个全身积雪的少年手拉着纤绳，绳索的另一端是六匹荒原野狼，在它们的拉动下，雪橇正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驶来。 “夫人认识他吗？”吸血鬼不确定来人的身份，问向现场唯一还能回答的人。 妇人随意看了眼，摇了摇头。 “那就好。”吸血鬼笑道，“既然不是赛特家族的人，就不在命令要求的范围之内，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