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耶之歌》 全一卷 前言 达尔文的进化学说主张适者生存。凭著智慧,人类现在正可说是站在生物系谱的顶峰。一般大多数生物为了在 严苛的环境中生存,都进化成便於存续繁衍的型态,而人类站在这个顶峰,身处於由自身所创造的、最适合人类属 人类种生物生存的环境中,要生存,要繁衍,真是太轻易了。 是因为要繁衍太轻易了吗? 结果人类产生出爱情。 就另一种意义上来说,爱情这观念可谓妨碍了生物的繁殖。在大自然中若必须要情投意合才诞下下一代,恐怕 有九成以上的物种都会消失。 那么,拥有爱情这种束缚的人类,所爱的对象,又是否必须是人类?只要灵魂是纯净的,外表是否没那么重要? 所谓的爱情,到底是出自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的? 沙耶之歌,在这首破灭的禁断恋曲中,我希望读者可以找到答案。即使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小说只要好看 就好了。 幻想乡住人 10 11 12 抖颤蠢动的肉块,挤出黑暗黏稠的声音。 在我眼前有著三团这样的肉块,它们围著桌子,很美味般吸啜杯里的污水,尖叫呻吟与各种异调声音交织在一 起。 如果细心聆听的话,怪物们说话的意思也非不能理解。拜此之赐,我才能勉强把它们的疑惑含混过去。这些家 伙在谈什么虽然可以不理,但当它们对我说话时可不能无视。因为,不管姿态如何,这群家伙现在是我所谓的"朋 友"。 当然,对於这点我极想否定,但是——我早已放弃抵抗而接受事实了。 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但每天醒来,世界仍是以与昨天一样丑恶歪曲的姿态存在。与这些家伙混在一起,与这些家伙打交道,我不得 不在这种情况下生活。直至现在,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之後我的一生也会持续这样吧。 从内容上得知这家伙是"耕司",在它旁边叫得最频繁的则是"青海"。那么,在我身边的肉块就是"瑶"了。 现在的我完全无法看出肉块上的凹凸曾是端正的五官。它在我身边一直噗露噗露地低鸣抖震,还放出像呕吐物的气 味,我尽力不去意识它。 没错,一切都改变了。 即使在我眼中事物的形体完全改变,但与这些事物的"关系"却依然存在。我是与这些家伙同一所大学的同学, 关系曾相当亲密,每年寒假我们都会一起去旅行滑雪的。不过与其抱著这些令人怀念、已无法再现的回忆,成为这 个世界异物的我,宁可被遗忘,然後遭外星人或其他什么东西掳走,带到其他惑星,这样还会感到比较安慰。 但是,这里还是地球。日本。我土生土长的城镇。在这里生活长达二十年,勾坂郁纪这个人已经成为其中一份 子。然而,唯独自己一个无法如此认为。 我所认识的世界已经不在。 我能回去的场所也没有了。 15 反正,这些家伙在说什么,对我来说都是毫无意义,我只要装出倾听的样子就好了。本是这样认为的—— "郁纪,你认为怎样?" 其中一团肉块,突然以充血的眼珠凝视著我。我逼不得已只好与它对话。 "认为……怎样?" 尽力隐藏内心的嫌恶感,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却因为嘶哑无法顺利发声。 "就是说,今年冬天你也会去吧?" 从肉团顶端的洞孔中,黏稠而蠢动、令人作呕地吐出话语般的东西。那个地方原本应是耕司的头、脸和口吧, 三个月前我还能这么看到。 "不知道。" 无法直视这团肉块。眼神游移不定,我直截了当的回应它。 "有了什么. a$3!^预定?" "不,没有。" 耕司——曾经是挚友的人。在场的其他两团肉块也是。无可取代的朋友。大概没有比这更值得信赖的关系。现 在就连面容也看不到。已经数不清我为此痛感悲哀孤寂而恸哭的深夜有多少晚。就这样过了三个月,一直哭泣,哭 至流不出眼泪,到现在只余下嫌恶。名为青海的肉块、名为耕司的肉块及名为瑶的肉块聚在我身边,我则用与以前 一样的态度与它们聊天。 16 这是考验。 如果被它们发觉我的不正常,我只会再次被送进医院。与之前不同,这回我会被送进的,是再也不能出来的医 院。我绝对不要变成这样。 "是否如此——在今天的诊察中,会问问她的。" 无论是看这些家伙异形般的样子,还是听它们呕心的声音,都已经到忍耐极限了。即使还在对话途中,我亦急 忙离席。 "喂,郁纪——" 从那家伙的发声器官周围的纤毛,牵丝的黏液飞溅到我的脸上。连遮挡的机会也没有。那像腐臭鸡蛋般的汁液, 溅中了我的脸。 什么都没所谓!不管是椅子还是什么,我现在只想用我手边的物品把这家伙殴至没有呼吸,让这一切结束。 ——但我所身处的立场迫使我抑压著这份冲动。不可以被察觉。即使在我眼中所有事物看来都如斯丑恶,但在 这世界中正常的是它们,异常的是我。 "今天要去检查,已经到时间了。" 打算挤出和善的笑容,结果是否有露出微笑连自己也不知道。从钱包中取出最先摸到的纸钱丢在台上。作为只 点了饮品的价钱应绰绰有余。找不找回零钱已经不是重点,我只是想早一刻也好离开这里。 "那么——"我像逃也似的离开这里。 17 我、没有疯狂。 ****** "今年虽然会去滑雪啦,要不要也试试溜冰?" 对高畠青海这个建议,津久叶瑶绉了一下眉。 "溜冰?特意到滑雪场去溜冰?" "哈哈,没办法啦,津久叶,这家伙现正热中溜冰呢。" 户尾耕司笑著吐糟青海的发言。她的突发奇想又不是今天才开始,在她身边负责吐糟她,乃身为青海男朋友耕 司的责任。在瑶眼中他们两人是相当合衬的情侣,有时也会令她有点嫉妒。 "青海她呀,在这之前才第一次试过溜冰。" "怎么啦,没试过溜冰有这么稀奇?" "可是溜冰这玩意不是在小时候就玩过吗?" "童年时觉得溜冰很可怕啦,那个溜冰鞋,十足像刀子一样嘛。" "但是怎么突然就能学会溜冰?青海很厉害啊。" "重点和滑雪差不多。重心向前,操控著靴子前端的感觉。" "因为耕司这样说,就当是被骗般试试看,一试之下,很好玩啊~" 原来如此,是约会吧——孤独与羡慕直刺著瑶的心。耕司与青海又再度过幸福甜蜜的二人时光。那说不上是嫉 妒,瑶自问只是运气差了点儿而已。 18 19 "唔……我也想看看青海溜冰的样子。" 整理著内心的混乱,瑶努力挤出明朗的声音。 与其说是羡慕,不如说是自己不幸,她只能这样想。瑶也 有思慕的对象。他还未与瑶有过共处的时间,就遇上 横祸。这样已经不能说是不幸,而是真正的厄运了。 "所以,在今次的滑雪旅行中,顺道一起来溜冰,那样就会有两倍的欢乐喔~" "但是,要溜冰的话不是到溜冰场就可以了吗?没必要特地到滑雪场去吧?" "这次不是在室内,而是室外啦。在结冰的湖面上溜冰。" "那种好地方,会有吗……我觉得会很挤啦。" 一边这样说,瑶一边偷瞄心不在焉的他的侧面。 没错,从刚才开始会话就只在耕司、青海及瑶三个人间进行著,但是围在桌边却是有两组人。那个人,瑶的男 朋友——如果可以这样说就好了,一直以微妙的疏离感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郁纪,你认为怎样?" 大概耕司察觉到瑶的寂寞。他就是这么细心温柔的一个人。 "认为……怎样?" 察觉到是对自己讲话,在瑶身边的他——勾坂郁纪,以不成话句的呢喃暧昧地含混。 "就是说,今年冬天的滑雪旅行,你也会去吧?" 郁纪那种像被碰到脓肿部位的态度,令耕司难以说下去。如果在数个月前,他摆出这种傲慢态度的话,耕司一 20 定会毫不留情的痛斥他。这种赤诚的友谊,乃是他们长久交情的结晶。 "不知道。" 郁纪的回答冷漠而直接。之後他垂下眼睛,视线游逸。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像甲壳般密不透风。 "有了什么其他预定?" "不,没有。" 即使身为朋友,对现在这样的郁纪,根本无法用以往的态度来面对。至於瑶,更不知应用什么说话来安慰她。 在夏天快要结束的事发之日,离现在已差不多三个多月,但那深深的伤痕,不仅是对郁纪,还留在所有与他有关的 人的心上。 "不会是因为旧患导致无法运动吧?" "是否如此——在今天的诊察中,会问问医生的。" 对话难以再接下去。郁纪突然的急忙离席。 "喂,郁纪——" 以有点歉疚的语气,耕司叫住了他。 那时,郁纪彷佛溅到什么呕心的东西,以手遮面。 也许,是耕司的口沫飞溅到郁纪脸上也说不定。这在日常生活中并不算是什么。从瑶的角度看来,甚至未知发 生了什么事。无论怎么想也不需要遮面那么夸张。即使真的溅中了,他那种态度亦未免太惹人讨厌。 "今天要去检查,已经到时间了。" 21 那种唾弃的语气,旁若无人的态度,令气氛变得更僵。郁纪迅速的丢了一张纸币在台上作为自己的咖啡费用, 完全像在触碰什么秽物似的。 "那么——" 像逃亡似的——这样比喻还不足以形容,郁纪就这样离开了餐厅。留下来的三人沉默地望著台面。刚才郁纪留 下的一万圆,还在台上摇曳。仔细一看,他所点的咖啡一口也没喝过。 "这样不成啊。" 青海有点责备似的小声叹道。 "对郁纪来说,还需要一点时间吧。" "但已经过了三个月,现在这样算什么!再与他交往下去,我们反而会变得失常啊!" "他的心情我不明白,也认为不可能明白。你可以想像吗?全家突然间惨死……这样还能若无其事?" 那是,即使什么时侯降临在你我身上都不出奇的悲剧。货柜车失事,遭卷入的勾坂家车子被压溃至不成车形。 郁纪父母当场死亡。重伤的郁纪自身也有一段时间对生存绝望。现在他可以出院,回到社会,除了说是奇迹还能说 是什么。 "当我们去探病时,那时不是更严重吗?不接触其他人、恐惧、暴戾、被缚在床上……现在能这样已经算是很 难得了。" "即使如此勾坂他还是很古怪。看我们的时侯那种眼神,算是什么?简直是把我们当成怪物般!" "别说了,青海。" 22 耕司以强硬的语气阻止青海说下去。先不说对朋友的不尊重,这里可是还有对郁纪心仪的瑶在。 不过瑶认为耕司的体贴虽是出於一番好意,却会使她一直软弱下去。这样不是什么好事。郁纪是受害者,本应 比谁都更值得同情。瑶对郁纪的单相思,是瑶自身的感情问题。她曾经向郁纪告白,当时他未有回应,瑶亦没有责 怪他。与其要他轻率随意的回答,不如让他认真的考量她对他的感情更好。 他未有亲口说过no,二人间的关系亦彷如情侣般,耕司和青海都一起乐观地任由当事者们自由发展。只是, 郁纪始终都没有确实的回答瑶。告白後的瑶与郁纪再会是在一个星期後——不过他是以重伤的状态在深切治疗室出 现。 像永恒般长久的五十天过去。郁纪出院後,好像有什么改变了。事发前瑶的告白,他还记得吗……到现在她仍 感到不安。她的思念就一直这样被悬空,季节开始迈向冬季。 ****** 丹保凉子医生正会诊一名青年患者。 "在这之後怎样了,勾坂先生?" "不,没什么问题。" 患者的声音坚硬而平滑,简直是像对著没人的地方自言自语般。 他将自己孤立的心防之厚,连对心理学造诣不深的凉子也清楚地感觉到。 "有无出现呕吐、头晕、幻觉及幻听等现象?" "不,完全没有。" 23 24 勾坂的视线虽然像是面对著凉子,但实际上却是在斜下方不停游移。视线与会话毫无交集,可说是全力的拒绝 用心交流。这样下去根本无法会诊。凉子叹了一口气放下病历。 "勾坂先生,你在我们医院接受的是在脑神经医学中,世界最先进的治疗,这方面你知道吧。" 以微型机械除去硬膜下的血肿——这是目前在日本尚未普及,只有在这间t大附属医院才有的治疗法。是对脑 部受到创伤,已经不存任何希望的勾坂郁纪的生命,唯一的挽救方法。 "最先进的治疗法同时也意味著,那是未有临床数据,陪随著危险的治疗法。" "是这样没错。" 勾坂郁纪的嘴角抖动了一下。 是苦笑,还是潜藏恶意的冷笑——内里含意凉子无法解读,他又再次变回面无表情。 "一般而言,身为医生是不太应该说这种恐吓性的话。手术後若出现了重大脑功能障碍请必须报告。之後的生 活也务必要注意。" 每周一次的复诊因有这重意义在,凉子也多少想认真的协助患者。 "上星期的mri结果怎么了?" 凉子被气势突如其来的勾坂郁纪反问。 mri……磁力共振影像。这是脑外科医生能在不切开脑部的情形下观察脑状态的设施。对一般人而言是不会 接触到的专业术语出自勾坂之口,使凉子想起他的个人档案。 "说起来,你也是医科生吧?" 25 "医生所担心的脑机能不全,透过影像应该足以分析判断。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 没有异常。 没有後患。 成功率微小但确是成功了的手术。说是奇迹也不为过。但是,凉子始终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那种感觉 要形容的话算是"医生的直觉"。这个患者有著某种不妥。於那种间接的态度中,他隐瞒了什么。那些"什么"正 沉重地压迫著他——令他怯弱、痛苦。 如果那是器官上的问题还好解决。但若是他的感觉异常,患者不说的话,这边也没方法应对。 "没问题了,医生。现在我在外面,生活得自由自在。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吗?" "勾坂先生,在这种困难的手术之後,密切观察乃是基本原则。请你必须更信任我们。" "没错。我也想信任医生你。即使什么事也可以与医生你倾谈吗?" "嗯,当然。" 重覆著与上星期类似的谈话,以笑容隐藏起烦躁的凉子笑著点头。 "那么,继续上星期的对话吧——医生,其後关於奥涯教授他的事,你还知道什么吗?" "……" 词穷的凉子勉强挤出笑容。 没错,上星期这个患者也曾提出过这个问题。关於非相关人士的他决不会知道的这号人物的质问。 26 "奥涯教授的事,那个……不是与你的治疗没什么关系吗?" "刚才才说完﹃请信任我们﹄,怎么突然又隐瞒起来了?" 这种专谈及不相干的事,令医生感到困惑的患者不是少数,但这回可是关系到自身生命,怎么他仍如此执著? 然而凉子看不出勾坂是因一时失常才问的。那种冷静尖锐,与其说是对医生的询问,不如说是对犯人的迫问更贴切。 "不是这样,因为他很早之前就已辞职……我个人与他也没什么接触……" "知道辞职的理由是什么吗?" "大概是因为私人理由吧。" 一开始还有点心虚,不过现在已经能毫不犹疑地说出来。从最初就决定要撒谎,凉子也为此换上了厚面皮。 "就是如此。勾坂先生为何对奥涯教授如此执著?是旧相识吗?" "教授现正失踪中,有否听说过?" "不。" 也许回答得太直接了,应该装做更惊讶的样子才对。 "最近,受到教授的亲人委托而调查他的下落。" 亲人?凉子听到勾坂的说话後绉了绉眉。 "奥涯教授不是没有什么亲属的吗?" "唔~这是在哪里听说的?" "那是……传闻。" 27 完全没有沟通交流,从刚才开始就只重覆著尔虞我诈的对话。 "原来如此。这种事也会成为传闻,奥涯教授应该算很有名吧。" "他一向行事都很古怪。" "那么谁也不知道他辞职的原因吗?" "……" 凉子陷入沉默。只有这个话题,会让她连客套笑容也难以维持。 迫问到这个地步的郁纪,察觉到凉子的不愉快,微妙地将强硬的态度稍稍放温和。 "医生,我无论如何不得不和奥涯教授会面。他的失踪使那位亲属不知如何是好。难道医生不能帮帮我吗?" "那应该是警察的责任吧。" 以冷淡无情的声音回答的凉子,实际正提出了一个危险的赌局。奥涯雅彦失踪惊动警方时,大学这里也成为搜 查的范围之一。但奥涯在这里的研究,决不是可以公开的东西。他必定曾在大学中某处湮灭了证据。 当然凉子本人也会再次受到怀疑——但是,勾坂亦不会真心想要拜托警察。首先他说的都是谎话。奥涯雅彦根 本没有会在意他的行踪的亲人。这点早已确认过。现在那事件可谓仍是一个谜团。 不过——只是身为t大附属医院的病人,除此之外就与这里毫无关系的勾坂,是如何得知奥涯的事? "勾坂先生,我乐意把我所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你。可是奥涯教授在今年四月提出请辞後,就一直音讯全无。我 只能认为他是到了什么地方作长期旅行。" "……这样吗。" 28 放弃再追问,勾坂爽快的起身。 担心勾坂之後的动向,及他与奥涯雅彦间充满谜团的关系,这两者不停的煽起凉子的不安。 可是现在,在这个患者打开心防之前,凉子完全束手无策。踌躇了一会,她在勾坂的病历上,填入今天的诊断 结果——过程良好。 "勾坂先生,那么下星期的复诊时间与今天一样是四时——" 话未说完的凉子抬头一看,勾坂早已离开了诊疗室。 ****** 这个像是铺满了猪内脏的地方,我知道是医院的走廊。 医院走廊应该是什么颜色?当然是白色。白——色。怎么想也不应是这种内脏色。不过,大概从刚才就在那里 走动、像腐肉团般的生物眼中看来,这走廊是白色的。 我明白,这走廊本应是白色,周围那些肉块亦本应是人类。也就是说,有问题的根本是我。如果我能重新如此 认知的话,我就能再次过回正常的生活。 已没有会比t大医学部拥有更佳技术的医院。我也曾身为医大生,专攻脑神经外科。对发生於自身的事,大概 可归纳出结论。这不是病理上的问题。自己所得的,乃是失认症的一种,仍属於未知范畴的认知障害。亦有接受过 和我一样的治疗後,成为脑功能障害的病人,那个丹保医生——叫这名字的肉块曾如是说。也就是说我同样很大机 会会成为其中一员。 "什么名闻天下的t大医学部,别说笑了!"没错,我还真的想如此嘲笑一副睥睨一切的样子的女医生。 29 30 话是这样说,我并没有恨执刀的医生们。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这点是不会变的。手术的成功率极低,不过除 此之外就没有能救活我的方法,这些我都清楚知道。 只可以说,我不幸。事情就是这样。总之现在我的情况是,患上了对其一知半解的精神病,这与无药可救是同 义的。 我这一生,只能抱著这个缺陷,永远的委曲求全下去。像去习惯佩带助听器和习惯坐轮椅一样,来习惯这片中 人欲呕的景观。当然会很辛苦,不过除此之外就别无他法。 即使是如斯境地的我仍然未绝望。这样的我还抱有希望,仅一丝的希望。 尽力不看这个扭曲的世界,我埋头只望脚下,急忙回家。我的家位於郊外,是闲静的住宅街中的一栋独立洋房。 这座外观一如我所看到的其他事物般丑恶的住宅,现在是属於我所有。在三个月前的事故中,比我更不幸的父母离 逝了,而在深切治疗部的我没法出席葬礼。虽然父亲经营的公司被他人接管了,但这所房子及足够我生活一段长时 间而不致困难的遗产总算还是有留下来。 悲伤吗?如果这样问的话,我除了点头外就别无选择。那场事故夺去的不只是我的双亲。不过能独立生活的结 果,就是可以和我现在的救赎在一起。假如双亲还健在的话,一定不会容许我和认识不久的女性同居的。 "你回来了。" 开门踏上玄关的我,听到从厨房传来高兴的声音来迎接我。像铃声一样的清脆明亮,千真万确是人类的声音。 那个声音把我今天听到怪声、 走调声,像洗涤过般使之从记忆中消失。 "我回来了,沙耶。" 31 32 从里面小跑到走廊来的沙耶那脚步声令人心情放松。这种真正人类的脚步声在街上是绝对听不到的。只有这 里,我和沙耶的家,才能听到。 "迟了回来,我有点担心喔。" "抱歉,因为今天是要到医院复诊的日子。" "啊,是这样没错。" 她的微笑,稍为侧侧头的姿影。我失去的世界,一切都在这里。 我事故後所遇见的所有人中唯一一个——也许在这世界中只有一个——我不会感到认知障害的少女。 的确肌肤看起有点过份雪白,瞳孔的颜色有点怪异。发色亦颇为罕见。但她的形体是人类,毫无疑问是人类的 身体。 不只是形体,她的声音,还有—— 她像平时一样以小小的胸部环抱著坐下脱鞋的我。一点也不冰冷,一点也不黏稠,的而且确乃是人类的肌肤。 那把长发散发著少女的香味。现在我的一切官感共同肯定,可以唯一容许的存在,那就是沙耶了。不仅这样,她的 微笑,她的拥抱,这些对我的灵魂而言都是无上的救赎。她深深的知道我需要她,毫无理由的我为此觉得高兴。 如果没有遇见她,我独自一人在这污秽歪曲的世界中残存的话,也许我早就疯了.现在的我可以说是依赖她而 活也不为过。 "今天过得怎样了?" "我装修了客厅。还有一半就涂完了。还有,今天呢,做了郁纪的晚饭啊~我按照下午的电视料理节目教的方 33 法做的。" "这样吗,很令人期待喔。" "还要花点时间,可以稍为等等吗?" "嗯,那我在客厅待一会。" 目送哼著鼻歌的沙耶回到厨房,我步入客厅。 如果世界的色彩令人不愉快,那么涂上愉快的色彩不就好了吗?在沙耶提出这建议的那天,我到家居用品店买 了油漆,与她一起测试各种颜色的效果。因为自事故以来差不多每晚都不得安眠,所以首先在寝室尝试涂抹这些油 漆。 涂客厅时,沙耶为了要怎样处置窗廉而烦恼,我毫不犹疑把它们全部扯下来,把窗户连玻璃全都涂上油漆。现 在的我已经不想看窗外的世界。一直紧闭窗户也可免却邻家会看到我家内部的可能性。 "晚饭做好了~" "在这边吃吧,可以搬过来吗?" 经过洗手间把晚饭端进来的沙耶,踏入客厅後用力嗅著。 "有油漆的气味,没问题?" 如此说来,这个密闭的室内空间充斥著油漆的刺激气味。但是对在外面闻过比这更难闻气味的我来说,这点油 漆味实在算不了什么。 "沙耶不喜欢吗?" 34 35 "不,没关系。如果郁纪觉得没所谓的话,那就好。" 沙耶把料理放在桌子上……虽然很遗憾,但即使要客套起来,也不能说是能激起食欲的东西。可是在外面吃的 与这实在差不了多少。 "我不客气了。" 我决定抛弃以往味觉的记忆,静心吃下料理。就如预期那样,那味道令我的胃部痉挛,但这不是沙耶的错。她 一定是按照著下午的电视料理节目所教的来做。只是我的味觉接受不了而已。 "……不好吃?" "唔……这……" 即使巧言掩饰沙耶也不会高兴。她深知我所抱有的缺陷。 "别在意。明天再给你做过别的东西。" "对不起,每次都这样……难得你做了出来。" "好了。这样继续试著各式各样的料理,始终会发现即使郁纪也会觉得美味的菜式的。" 对现在的我来说,进食已经像是一种义务般的东西。无论如何讨厌,但不进食就无法维持生命。如沙耶所言继 续生存下去的话,也许终有一天会发现我也能觉得美味的食物也说不定。就像我遇上沙耶一样。 "沙耶不吃吗?" "嗯。我……已经吃过了。" 和沙耶一起在这个家生活以来,我从未试过与她一起用餐。为什么她会讨厌这样,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及悲哀, 36 但是我也不会强迫她。沙耶对认知不正常的我所表现的各种怪行,也正默默的忍受著吧。 "说起来,今天在医院再一次问过你父亲的事了。" "爸爸的事?" 奥涯雅彦。沙耶的父亲,t大医学部的教授。与沙耶唯一有关系的人,不过他现正失踪中。解开他失踪之谜, 这是我与沙耶间的约定。 "果然什么也没告诉我。那边有著隐瞒了某些事的感觉……" "——这样吗。" 沙耶的反应比我预期中冷静得多。 "不担心吗?父亲的事。" "不,并不是那样。" 沙耶有著什么犹疑,表情复杂,之後她再次对我微笑。 "很感谢你,郁纪。为我做了这么多。" "比起我为你做的,你为我不是做了更多更多吗。" 料理连一口也没剩下。味道如何是其次,这些都是沙耶的心意,只要这样想,要我如何忍耐也可以。 "那么,来洗澡吗?" "呀,要不要擦背?" "嗯!" 37 来到这个家以後,沙耶彷佛成了我的新婚妻子般。 ****** 她正需索我的肉体。 沙耶—— 为什么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沙耶,我可爱的沙耶,这样真的好吗?身心都尽献给我,这个不正常的我。还是,这只是同情,对失去一切的 我的同情?只是因为这种理由,你就变成这样子,你难道只是一个淫乱的少女吗? 即使是这样也没所谓,命运对我如何残酷也没所谓,我只怕会失去沙耶你。 高潮过後,我环抱著沙耶。那柔软而微微出汗的肌肤,因为激情後而发烫的躯体,全部确实正在我的怀中。那 毫无而问是名为沙耶的存在。 "郁纪……你在哭?" 被沙耶一说,我才发现自己正在流泪。 "为什么?沙耶,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这地步?" "郁纪……"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渐渐被你吸引,没有你我就无法生存下去。" 我用力抱紧沙耶。希望与她溶为一体永不分离。 "告诉我……要怎样做,才不会失去你?我要怎样做才好?如何才能报答你?" 38 "这样地,紧抱我。"沙耶在我怀中甜蜜温柔地细语:"我喜欢被郁纪这样地抱著。想永远与你一起。所以, 我是不会离开郁纪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 "那是,因为郁纪是孤单一人。"继续被我抱住,沙耶抬头注视著我:"而且,沙耶也同样是孤身一人。" 如斯哀伤的话语治愈了我的悲哀。沙耶的眼神深沉而空虚,那空虚中埋藏著无限的温柔。 "所以对沙耶来说,沙耶只属於郁纪。在这世上唯一一个会这样温柔抱著我的人,那就是我最爱的郁纪。" 现在我可以肯定。 在我认知的这个丑陋歪曲的世界中,我只需要一个人,只要沙耶她在我身边就够了。 ****** 今天与他面对面说清楚吧,我下定了决心。不踏出第一步就什么也不会开始。如果再这样拖下去,辛苦的时间 只更长。我再一次,拿出勇气。 瑶在星期四选定的课程是生物化学。只有这时才有机会与郁纪见面。因为是基础科目,所以即使未到授课时间, 在可容纳二百人的人讲厅中,也差不多已有一半座位有人,再迟点的话就很难找到理想的座位了。瑶选定了中列, 这里是听讲的最好位置,其他学生也大都集中在这里。 郁纪可能会坐到瑶身边。没有并排座位时虽会无法一起坐,但在"友人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下,两人通常都 会尽量找并排座位坐在一起。 今天进教室时未能见面,瑶把随身物品在不影响别人下放在旁边的空位留座。但是,直到开始讲课为止,郁纪 39 40 仍未现身。过了十分钟,瑶环视教室。有了。不知在何时进来,郁纪孤身坐在最後排。是他没注意到瑶吗?不,这 不太可能。假若想认真听课的话,没理由会坐到那么不方便的位置。不再想下去,瑶把用作留位的随身物品拿回。 讲课结束後,瑶像追捕匪徒般,追至走廊才好不容易追上一下课就马上离开的郁纪。 "勾坂!" 被叫住的郁纪,全身像被什么吼叫声震慑住般吃惊硬直,之後彷佛极困难的回头看瑶。 "什么事?" 他瘦了——瑶的心再次感到刺痛.与瑶印象中的郁纪面容相比,现在的他颧骨突出,眼窝深陷。是由於心理上 的压力?营养不良?还是两者兼有? 他看来相当警戒,如被什么威胁著般。眼神则游移不定,力求不与瑶的视线接触。 仅这样打个照面,瑶的心就紧揪地悲哀,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就是现在——在心中鼓起勇气,她要再一次确认。 "那个……有说话想跟你说。可以稍为……占你一点时间吗?" 在十一月的寒风中,一般而言是不会有人在露天的长椅上谈天,没有人影的中庭显得静寂冷清。 "有什么要说?" ——你不记得了吗?差点脱口而出,瑶慢慢把重点说出来。 "勾坂,最近你变得很怪异。在旁看著,都不禁为你担心。" "也许是这样吧。大概因为我仍未能忘记那场事故……" 41 郁纪若无其事地笑著,不过那笑容看上去像抽搐多些。 "真的,只是那样?"这样说著,瑶踏前了一步。 "难道你可以看出其他原因?" 瑶忍受尖锐的回答。 "好像,看得出正在忍耐著……什么似的。" "……" 勾坂沉默不语,踢著地上的枯枝。乘这股勇气还没衰竭,瑶把内心所想说下去。 "手足无措地勉强自己,尽力忍耐到快要崩溃般,现在的勾坂,看来起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是吗。" 既不掩饰亦不否认,郁纪以乾枯的声音回答瑶。那是毫不客气,明确且强烈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态度。但瑶早 有觉悟。今天是不能退缩的。 "我认为朋友……就是为了这种时候而存在的。" 发自内心,真挚地想将对他的心意传达给他,瑶全力倾诉。 "家人的事,真是非常遗憾。但是——勾坂你不是孤独一人的。你有户尾、青海,还有,我在。" 一吐而尽的瑶,说得不是很流畅。心中像旋涡般纷乱的各种想法,在这里不全部表达出来就会失去目标般的焦 虑,正煎熬著她。 "没必要一个人背负著所有不幸,我认为我们也有能够做到的事。即使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到,那么说出来你 42 43 可能会轻松一点。我想成为支持勾坂你的力量。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同样的——" "闭嘴!" 唐突的怒号把瑶的告白打断。虽然她已经下定决心,但马上受到挫折,同时郁纪的表情险恶得如失去常性。在 他的神情中潜藏的不是愤怒,而是厌恶。那种厌恶强烈到散发著杀意,结成冰冷与憎恶的面具覆盖在他面上。 "说起来,有件不得不回覆你的事。" 郁纪——还记得。他在记得这事的同时仍用这种冷漠的态度对瑶。 单是这样对瑶来说已是充分过度的回答。在此之上更残酷的回答,瑶实在没自信承受。 "我从没有特别注意过你。以前对你的印象是稍为不错,不过也只是以前的事。我对你的感觉如何,其实连我 自己也是不了了之。" "勾坂……" "但是,现在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了。反正在事故後可以考虑的时间多的是——津久叶小姐,我非常讨厌你。 连样子也不想看见。" 不可以哭——想止住泪水时已经太迟。瑶的眼泪像断线珍珠般不停落下。 "我是不想再看到你,但这样不太可能呢。毕竟在同所大学上学。所以以後,可以别再叫我吗?实在相当碍眼。" "太过分了……" 心乱如麻的瑶喃喃自语。郁纪的嘴角上扬。单是看到就会令人愤怒,歪曲而残酷的冷笑。 "你呀,稍为冷静一下头脑会比较好啊。怎么说你也会向青海和耕司撒娇哭诉吧?你要自己一个生闷气是你个 44 人自由,别把其他人牵涉进去。" 瑶已经到容忍极限。被他看到自己流泪,绝对不想再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和现在当场崩溃号泣相比,即使自己 如何难堪的样子被看到也没关系。所以快点离开吧,背对冷笑的郁纪,瑶一口气冲离中庭。 在瑶和郁纪身处的中庭附近,还有早前对郁纪不满的青海和耕司。觉得对急著离开课室的瑶和郁纪,不能置之 不理。结果,耕司他们在二人察觉不到的角落看到整个经过。 "那家伙……" 青海现在真的想冲出去痛骂那家伙一顿。非常理解青海性情的耕司,如果不是直至最後都紧紧拉住青海的衣 袖,那么说不定她早就这样做了。在瑶离开後,郁纪亦以像解脱了般的步伐走了。在冷清无人的中庭里,耕司深深 的叹气。那种在喉头停滞的苦涩感一直挥之不去。 "他……到底怎么了?" 刚才郁纪对瑶的态度,耕司也很难容忍。不过即使这样,他所感到的仍仅是疑惑而已。与郁纪相识了很久。在 进这所大学前就已认识他。他所知道的郁纪,是不会用那种冷酷的态度待人。无论怎样想,现在也只能认为是因为 那场意外而导致他整个人都变了。 "喂,耕司,你打算放任不管吗?" "我当然不想置之不理,不过我们可以做什么?" "做些什么总比在一旁偷看更实际啊。"青海怎样看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不去骂他一下实在咽不下 这口气。" 45 "津久叶也不会为此高兴啦。" "起码我会舒服一点!" 就像耕司与郁纪是好友,瑶也是青海的挚友。郁纪与瑶的关系变成这样,身为朋 友的青海当然会担心,对郁纪 感到恼怒亦是理所当然。 "我想只和勾坂单独谈谈。耕司不要跟著来。" "……认真的吗。" "相对的,你去看看瑶的情况吧。她呀,大概是整颗心都碎了……哭过後,实在需要有人温柔地安慰她。" "那不是我与你的角色颠倒了吗?" "像我这种性格,要去安慰人实在有点勉强啦。想鼓励她可能会害她伤得更深。" "……原来如此,了解了。" "呀,真讨厌的说法。" "那么,我这边出发了。" 就在青海会为此拌嘴下去前,耕司打断了对话,去找瑶的行踪。 ****** 令人不愉快。令人忍受不了的不愉快。与此同时又觉痛快。今天与津久叶瑶的对话,终於结束了我们的关系。 从很早开始就觉悟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对对方只能抱著呕心的感觉,要像事故前那样维持人类同族间的关系,那 是不可能的。今天的事相信会传到耕司与青海的耳中。勾坂郁纪变了,大家都会这样想。 46 这样也没关系——起码,不会因为这种理由而被送入精神病院。也许今天的行动仅会被认为是异行。如果就这 样与耕司他们疏远,那就太好了。 令人疲累的来源减少,单是想想就已觉得像放下重担一样。要我再去与它们打交道真的办不到。我只要靠近它 们就会起鸡皮疙瘩,根本毫无理由再与它们为伴,像那样只感到是威胁的存在的家伙,今天终於要逃离我。一想到 这样,我连一点内疚也没有。 那时彻底以伤人的话使她狼狈离开,曾经有过深交的瑶——现在全无实感,虽然我明白不应是这样。其实也不 是憎厌她本身的人格。伤害她并不是本意。但像我现在这样,对於她的付出亦只能当场拒绝。 瑶——曾是美丽的女性吧。的确是没有负面印象。可是对於抱著好玩的心态,当我们是玩具般撮合我们的耕司 与青海,我实在感到不快。当事人的瑶,反而没有被它们耍弄的感觉。那样的迟钝,真的令人看不下去。 即使那样,当时并没有对什么人特别抱有恶意。那时的我亦没有为坚持要走自身的路而不惜伤害他人的理由。 为了维持朋友的关系,就这样与瑶交往,或许那也不错——我也有过这种妥协的心态。 但是对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没有那种宽大放任身边关系的心力了。仅与别人交谈便痛苦得无法忍耐。这样子要 对别人和善根本是苛求。 想著这些事,疲累感就慢慢的涌上来。很想早点回到有沙耶在的家,不过在途中要乘拥挤的电车,还要经过繁 华的大街,这实在令人沮丧。上了电车後看看四周,发现难得有座位,我坐下闭上眼睛,把不快的世界从视野中驱 离。虽然这样阻挡不了臭气和噪音,但总算勉强可以使精神安稳下来。 ****** 47 在t大附属医院回复意识後,世界是一片漆黑的。 眼球与眼部神经都没有异常,唯有视力没有回复。 只能诊断为意外的脑功能障害。 虽然失明对我造成不小打击,但现在回想一下,那时所谓的打击,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因为当时还残存的听觉、 触觉、嗅觉还有味觉,一切都没有异常。 真正的悲剧,是在视力回复那一刻开始。 不幸中之大幸的是,在我仍处於失明状态时,能理解清楚自己所遭遇的意外及施受的脑外科手术的特殊性。到 回复视力,看到只能认为是恶梦的病房,还有姿体恐怖怪异的医生和护士,虽然惊慌失措,但立刻明白异常的原因 是什么。如果在回复意识的同时视力也一并恢复的话,突然看到这种地狱景象,也许连原因是什么都无法分析清楚 就当场发疯了。 我的视觉异常,慢慢传染到触觉、味觉和嗅觉。人类知觉中视觉占大部份,其他的感觉与之实在不能相比。料 理的味道、床铺的触感、探病的花传来的气味,全部一如所看到的丑恶外观——从生理上令人难以忍受地——变化 著。 那样的我,在前来诊疗的医生说话也听不出是人类声音的程度时,我就下定决心要自杀。自己实在无法生出在 这种新世界中生存下去的自信。 直至,那一夜与沙耶相遇。 考虑著最少痛苦的自杀方法,一直想这件事,不知什么时候被睡魔侵袭了我的思维。 48 入睡後会造恶梦,醒了又身处这恶梦般的现实,在已经分不清楚是睡是醒的状态中,反覆度过无数夜晚的我, 不知道她是何时进入病房的。 少女小心翼翼地,在病床边饶有趣味的低头观察我。 不是被血脓黏液所覆盖的脸,也不是长著蚯蚓般的纤毛的脸。雪白柔嫩的脸颊,清澈的瞳孔,惹人怜爱的小巧 鼻子……全部都是我没期望会再能看到的东西。毫无疑问的人类,彷佛闪耀著光辉的美丽少女的脸庞。 "呀——" 感动到呼吸都不太顺畅。从第一眼看到她所产生的安心和喜悦,瞬间就紧紧揪住我。我这种反应,令她感到意 外。 "不可怕吗,我的样子。" 看看时钟……原来如此,时间正是半夜三时。这种时间一般少女不会出现在医院的。即使是如何缺乏想像力的 人,首先想到的只会是幽灵吧。但对我来说,她是幽灵还是什么也好,都如地狱中的佛佗令我感到希望。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我是沙耶,来找爸爸的。" 是住院的病人,还是夜勤的护士,总之大概是这类人的孩子吧。我这样想。虽然夜半溜进来有点不合常规,但 小孩会这样干亦不足为奇。这间医院的保安真的有问题,竟会被小孩轻易的闯进来。 "你不害怕?真无聊啊。" "啊,等等——" 49 50 我未经细想就叫住了立即转身离开的她。在没想过叫住她後应怎样办下,她回过头来。 "怎么了?" 被深澈的瞳孔所吸引,彷佛连灵魂的最深处也被洗净治愈——我的脑海一片雪白,不停寻找能留下她的话题。 "……虽然拜托女孩子这种事不太好,但是现在,我除了你以外就没有其他人可拜托了……" 自尊和面子已经不算什么。我继续把刚才冲口而出的话说下去。 "可以……与我握一下手吗?" 沙耶很惊讶地侧侧头,之後像十分有趣般嫣然一笑。那是令我为之目眩的笑容。 "怪人。对我说这种话的,你是第一个。" 沙耶伸出她纤细雪白的手。我像触碰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与她的手掌重合。 人的体温。 柔软而纤巧的手指。 我清清楚楚地感受著。在我的掌中,她切实的存在。喜悦的眼泪夺眶而出。想起来,那时我实在的从我自身残 酷的命运中被拯救了出来。 "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人。接触到作为人的身体。" "……?" "其他人完全不成。我因为遇到意外,後遗症令我……看不到人的姿态。" "唔……真是,不可思议的人。"沙耶慢慢地弯曲手指,与我十指紧扣。"你真的很有趣。明天晚上,我可以 51 再来吗?" "啊啊,那当然——没关系吗?你这样进来。" "没问题。因为晚上是我的世界啊。" 从那天开始,我们就每晚秘密地相会。 每一晚,过了凌晨三时,沙耶就会灵巧地乘著当值护士不注意,来到我的病房。我对她要怎样才能掩人耳目地 潜入医院感到担忧。 "这里很宽敞,不愁没有藏身的地方喔。"沙耶对不安的我若无其事般笑著。 原本她与在医院工作的医学教授父亲一起生活,住在郊区独栋房子,但是在父亲没有再回来那天开始,她就一 直是孤单一人。已经不想再待在家里等父亲回来的沙耶,在某天晚上,潜入了记忆中父亲所工作的那间医院。之後 在寻找他的两个月以来,一直在院内生活。 "你不去学校没问题吗?" "没关系。知识全部由爸爸来教授,都学会了。沙耶头脑很好啊。" 真是不可思议的少女。在孩子气的外表与语气下,有可以避过成人们的耳目而独自生活的行动力。亦有因为年 轻所以缺乏常识的地方,不过更多的是在对话中不难察觉到、令人惊讶的渊博知识。实在不能单纯认为她是普通的 少女。 然而我已经不会在意这些小问题了。我唯一可以看到人类姿态的人是她,在这个疯狂世界中的唯一一个以人类 外表出现的少女。比起世界所谓的道德与常识,沙耶的存在要更重要得多。 52 "你在这里安全吗?没有被发现吧?" "完全没问题。在这里食物很轻易就可弄到手,比起在家一个人时,要快乐得多。"沙耶天真无邪的吐了吐舌 头:"一部分入院的病人精神上有点问题。有时在半夜潜入病房吓吓他们,那些人即使大吵大闹,谁也不会去理会 病人所言,最後都是以做恶梦来敷衍他们过去。" 这么说来这所医院的怪谈一直不绝於耳、有名地流传。任谁也无法想像是一个爱恶作剧的少女潜居於这里的所 为吧。 "那么当初,对我也是准备那样吓我?" "没错——抱歉啦。生气了?" 她做的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但只要想到拜这所赐,才能与沙耶相遇,我就责备不起她来。 "不要再这样做了。相对的,夜晚可以当我的聊天对象吗?" "好啊,沙耶也觉得那样快乐得多。" 我对於自己所抱有的知觉障害,尽力用心的去隐藏它。我明白这里的医生们在那时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能救 我的方法。作为最先进的治疗,也许有某些地方出现了误差。接受了这种治疗的我,必定会作为临床对象而被慎重 处理。 对有手术後障害的奇特症状病人,医生们会有多大的兴趣——我自身,身为医科生,作为研究者的它们会以什 么视线射过来,实在太容易想到了。我赌上自身的尊严,决不要成为哀号的白老鼠。 所以我压抑著每天的不快感与厌恶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对於我的精神紧张,医生们归咎於留院生活所致。 53 54 我可以依靠的只有沙耶。只靠她每晚潜入,与我交往,作为我白天所受的苦难的精神支柱。 病人的康复与否,有无支持在诊察过程中是很大的差别。我有沙耶这个秘密的支持者帮助下,在医生眼中我大 概已经回复至最佳状态。 转眼间我明朝就要出院,今夜是最後一夜,我所思念的沙耶来了。 "你之後——一直打算继续留在这间医院?" "是的。虽然最後都找不到爸爸,但我已经没其他地方可去。在我被人发现前,只有这样了。" 再次孤独一人的她,没有什么必须要留在这里的理由。 鼓起勇气,我以不安的声音提议。 "不嫌弃的话……要来我家吗?" "咦?" "我已经没有家人了,空房间多的是。不用再偷偷摸摸,住起来——不会不舒服——" "一直,与郁纪一起生活?" ︵不愿意吗?︶我实在没有勇气这样问她。取而代之是我诱之以利。 "你父亲,我代替你找他。答应你,我绝对会为你找到他的。" "那,我想是很困难的事啊。"有点迷茫的视线飘忽不定,沙耶继续说:"爸爸他大概,因为干了什么坏事而 被医院辞退,所以找警察会有麻烦。要找他不得不尽量低调。" "我会努力的。无论如何我也会办到,我——"在重要的地方顿了一下,把自己真正的心意宣之於口:"—— 55 不想离开沙耶。" 沙耶露出困惑的表情,考虑了一会後, "——稍为让我想想。" 留下这句话,她比平日早离开病房。 ****** 祝贺我出院的花束,无论外型和气味都像是催呕剂,但我还是强颜欢笑的收下。名为耕司、青海及瑶的肉块来 迎接我。 它们在我住院期间多次前来探病。看到在事故前熟悉的好友变成这副无以名之的恐怖状在我眼前现身,实在太 令人痛苦了。我不禁流下绝望的眼泪,不过为免惹人怀疑,推说这是喜极而泣。 不论是在走廊,还是在大厅,还有在停车场坐上耕司的车期间,我都拚命张望这个涂抹上内脏色、呕心的世界, 找寻沙耶的身影。 但是到处都看不到她。从车窗一直看著逐渐远去的医院大门,怀著最後一丝希望可以见到沙耶。 然而到最後还是没发现她。 在耕司他们回去後,我伫立在土生土长的家门前,孤身看著周围的景物。 父母未曾搬过家。我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在这个家生活成长,除了这里我已经没有可回去的地方。 在我的观念中如斯亲切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一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从大门开始,玄关乃至庭园种植的植物,小时候回忆中的景物都依旧存在,之不过全部都被污秽呕心的外表所 56 57 遮盖。在我眼中,家的景象歪曲而腐烂。 这个家足以令人怀念的、勾起人回忆的地方已经一个都不剩了。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现在看起来就像异世界 一般。 "……我已经,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边自言自语,我苦笑著踏上二楼。 彷如陌生地方的我的睡房。 在床上,坐著抱膝倦局,像弃猫般缩起身体的沙耶。 她胆怯地窥视我呆若木鸡的脸,用细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问, "我真的……可以留在这里?" 代替回答的,是我的拥抱。像不让她逃走般,用力的拥抱。 沙耶没有抗拒,接受我的表白。 ****** 在勾坂家门前,青海深呼吸,镇定一下亢奋的神经。 当然,这不是已经从愤怒中平静下来。为了要把想说的话清楚明确地说出来,不冷静一点可不行,要是无法好 好教训他那就白行一趟了。按下内线电话门铃等待期间,青海从门外可看到的范围观察 了勾坂家一下。 她虽然不会太在意别人家的外观,但这所住宅也实在太离谱了。放任不管而狂野生长的杂草,与积了厚厚一地 的枯叶。庭园完全没有整理过,连有人踏入过的痕迹也没有。骤眼看来还以为是间废弃的空屋。仍是黄昏时份,就 58 59 已把窗户像外面刮台风般紧紧关上。也许不是错觉,从窗户的样子看来大概是由早上开始就一直这样。 那家伙到底是过著什么样的生活?即使失去亲人,孤独度活,也不应放纵到这种地步吧。说起来可能是多心, 好像从什么地方传来腐败肉类的臭味,难道源头是在这个庭园? 青海的按铃没有回应。再连续按了好几次,这样过了十分钟後仍杳无音讯。忍无可忍的青海,打开内线电话门 铃的盖子看看。预期般,里面没有装电池。 大概郁纪认为,与其为稀少的来客准备,不如让推销员与保险顾问不来骚扰更为优先,可是对他这种想法,她 无法认同。为了不接触其他人而采取这种自闭式的手段,青海实在为之气结。 她推开残旧的门踏入庭园,走向玄关。大门的内线电话门铃这副样子,那么即使敲门他也会装作不在家。不如 不由分说的高呼怒号一顿让他不得不开门吧。不,或许他会把锁匙藏在某些地方。这时——与预期相反,玄关的门 在青海手中毫无阻碍的顺利打开了。在门後,一股异臭扑鼻而来。 "……咦?什、什么……?" 站在门後的青海,用挂在门柄上的鞋拔"架啦架啦"的敲著。这样在里面的郁纪,应该会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吧。 " neiwuiliu。" 青海全神细听。从走廊里面的房间,的确传来这种声音。不是人类的发音,但说是动物的叫声又过於复杂。 "——有谁在吗?" 没有回应。相对的,好像有什么湿濡柔软的东西在发出黏稠的声音,从屋里面滑出来。 "……" 60 现在所听到的声音来源的正体,青海实在无法想像出它的形态。她呆然望著空荡荡的玄关。什么也没有的…… 没错,连郁纪回家後所脱下的鞋子也没有。这个家的主人仍穿著鞋子,在外面活动著。 郁纪仍未回来。这个家应该是没有人的。 那么刚才的声音——是青海的错觉? 刚才亢奋的情绪,像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熄灭。青海小心不发出声音,让大门开著,踏入走廊一步。 叽——走廊地板发出令神经崩紧的挤压声。为什么不得不如此屏息静气地行动,这样想想青海自己也觉得滑 稽,但是直觉告诉她必须要这样做。 屋内的臭味,与在外面闻到的根本无法相比地强烈。像是鱼的内脏堆积在一起腐烂,令鼻子都扭曲的恶臭。在 厨房到底放了什么食物残渣?说起来从走廊尽头,好像传来什么声音。一步一步踏著受挤压的地板前进,走廊尽头 分为两边。一边光亮另一边黑暗。青海先窥看光亮那边。 是厨房。这里并没有如外面般关闭得密不透风,光就是从换气窗那里射入的。声音的来源是煮食炉上正在沸腾 的锅。砧板有菜刀与切到一半的红萝卜。没有什么奇特,只是一般家庭准备晚饭的景象。从窗户射入的夕阳,把一 切都染上熟透腐烂果实的颜色。 挥之不去的不协调感——那是理所当然会出现的感觉。在这里煮食的某人,那个人到底去了哪里? "有没有人在啊?" 这样叫著,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压抑不了地抖震。青海後悔了。在寂静的屋中,自己的声音空洞地回响,不知为 何显得十分愚蠢和毫无防范。 61 62 突然青海的长筒袜沾到触感冰冷的东西。稍为一摸指头上就已沾满绿色的黏液。像鱼死後的水糟,肉眼看不到 的藻类在其中不断繁殖的恶臭污水。那样的液体弄湿了柜子。恶臭之源一定是这没错。 有穿鞋子进来实在太好了,青海从心底这样想。她已经没余暇顾虑到这里是别人的家。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古 怪的声音与那个神秘物体,一定是在面前的黑暗中没错。对面是客厅。从这边看一如料地全部被黑暗所封闭,在漆 黑之中什么也看不到。 如果可以的话,青海真的想立即回头离开这里。但比起理性,某种更强且无以名之的强迫感驱使她踏进客厅。 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 还伴有强烈的恶臭袭来。那是连走廊和厨房都不能比拟的恶臭,简直像钻进了一堆腐烂的鱼内脏里似的。手在 墙壁上摸索。不一会就找到电灯开关。青海没有迟疑按下去。 颜色。颜色。颜色。 内脏的紫色与腐肉的茶色与鲜血的深红与脂肪的黄色,还有其他形容不了的颜色狂乱地涂抹在墙、床、窗户与 天花上。疯狂程度可从使用到破烂不堪的刷子中看到,四处都被厚重地涂至一丝原来的颜色都不剩。 把这房间涂抹成这样的人,他所怀有的憎厌、恶念与杀意,和这个色彩狂乱的环境奇异地配合。 正当青海感到郁纪有点值得同情之际,她突然双腿发软,维持不了平衡,整个人跌坐下来,沾湿了厨房柜子的 那种黏液渗进她的牛仔裤。冰冷的触感自大腿、臀部慢慢延伸……然後,是颈部。 青海立刻用手挡住,冰冷的黏液咇嚓地飞散。 63 64 上面。 黏液是从上面滴下来的。 青海一生中最不幸的,也许是她抬头仰望这一刻。 在天花板上静待埋伏,现在扑下袭击猎物的那个捕食者的姿态,青海完全地,刻录在眼底。 在她发出惨叫之前,口和鼻都被堵塞。从肚脐到腹部被一口气撕裂,捕食者贪婪地吞吃她的内脏同时,异物亦 入侵著青海体内。在感受到这些触感前,青海的精神早已全部崩溃了。 ****** 虽然抱有觉悟来坐电车,不过果然还是难以忍受繁忙时间的拥挤,所以在中途下车走完余程。比平日迟了回家, 沙耶正在担心吧。会生气也没办法。 进入玄关时,我注意到大门打开著。在走廊里头客厅的灯光照射了出来。从里面传来的,还有吃东西的声音与 ——某种令人食欲大振的香气。 是沙耶吗?她在的话应该会出来迎接我的,我这样想著默默地进入家中。 奇妙的气味。但是绝不令人厌恶。可说是令人通体舒畅的清爽芳香。与沙耶头发的味道有点类似。 看到客厅的情形,我开始感到疑惑。墙的一面黏著一些像果冻的东西。那些青草般的清香应该就是来自这里。 另外有些像蔬果般大小的果冻块状物,散落在四周。在这中间,沙耶背对我,津津有味地吃著某种东西。 "沙耶?" "啊——" 65 66 听到叫声而回头的沙耶,眼神惊惶不定,那彷佛,恶作剧被当场逮到了,感到不妙而不敢与我眼睛对上。 "你正在吃什么?" "这个是,这,那个——" 不禁有点同情被看到进食的样子而大感狼狈的沙耶。说起来她进食的样子从未 让我看过。是她觉得难为情吧。 我感到自己卑劣地偷窥了沙耶的私隐,便向她道歉。 "可以让我……吃一个吗?" 我捡起手边一个像果实大小般的块状物,未等沙耶伸手制止,便放进口中。 不可思议的味道。咬感像桃或西梅,柔软而富弹性。嚓嚓地咀嚼下去,汁液在口腔内扩散。比闻起来更强烈的 甜香——与我到现时为止吃过的东西都不同。 "味道很不错,这些东西有调过味吗?" "调味嘛……弄开了之後,稍为溶解一下就立即吃了,可是几乎都是生的。" "唔。" 我再拿起一块试试。这次是有厚厚果肉包著的硬块,撕开果肉吃下,味道与刚才的类似。 "嗳,没事吧?那是——" "唔。是我可以接受的味道。不,应该说是好吃啊,这个。" "这样吗——" 沙耶惊异地两眼发直,不久就感到很滑稽般笑弯了腰。 67 "啊哈,这——样吗。原来郁纪也喜欢这种东西。什么嘛,一直钻研烹饪的我像笨蛋一样。" "沙耶,一直都是吃这种东西吗?" "很久没这样大的呢。唔,这个是在附近公园弄到的。" 的确离这里一段距离,有市内少数的植物公园。不过记忆中可没这种果实——没错,虽然现在的我看这些东西 是果冻块状物的样子,不过大概原本是其他东西吧。 "对不起。最好吃的部份,刚才沙耶全部吃完了。" "没关系,下次再说。现在这样的话,明天开始可以一起吃饭吧。" "好!" 沙耶看来真的很高兴。当然我也一样。比起一个人食不知味地吃饭,有谁一起吃的话,味道必然会更好。 "还有很多啊,吃不了的话冷藏起来两、三天没问题。虽然味道会差一点就是了。" "那么,赶快收拾好吧。" 小的果肉放在塑胶袋中,大的就放在锅子里,然後再存放进冰箱。只要想到明天餐桌上的欢乐,心情就不禁为 之雀跃。 就这样逐个逐个地,我与沙耶一起找回生存的乐趣。 沙耶带领著我。我只有与她一起才能生存下去。 ****** ——的而且确存在的灵异事件:医院编—— 68 ——第四章某有名大学附属医院的怪物—— 於国内仅有、设备顶级的某大学医院研修的k先生,骇人听闻的最新体验访谈!你信,还是不信? 从今年夏天开始,在我研修的医院陆续发生怪异的事。住院中的病人,曾多次在夜半中被梦魔惊醒。据说是极 为恐怖的梦。因此失眠而需要医生处方安眠药的病人越来越多。多人更为此转院。真是不可思议,听说病人们所梦 见的内容全都一样。在床边伫立了一只无法形容的呕心怪物,直盯著他们……但是真正离奇的事,应该是从那时开 始的。 我们这里是附有医院的大学,校园里有不少野猫居住。因为学生们不时喂饲它们,所以连附近的野猫都聚集过 来。在这件事後,我们察觉到野猫数量逐渐减少。它们不仅不再踏入校园,连原本於附近栖息的野猫都消失了踪影。 狗只散步也绝不靠近这里。传闻并非饲主改变了溜狗路线,而是犬只不愿意接近大学校园。 另一方面,在医学部则发生了失窃事件。 内脏。 解剖尸体後所取出的内脏,从保管的地方消失了。这当然会立即出现麻烦。假如接连发生的话会演变成问责问 题,所以多方面都极力隐瞒。其实已经不止两、三次了,在我们研修生之间流传著的,还有更多类似的事件。 这所医院该不会栖息著什么吧,亦曾传出过这种谣言。清洁人员多次发现应该是半夜弄上去的奇怪污迹。据了 解是在走廊爬行过的痕迹及从天花板滴下的污迹。经常听闻值夜班的护士会听到奇怪的声音,这种情况出现後很多 病人就会因为恶梦而惊醒。 最後,这是在我们医院中,绝对忌讳不谈的事。 69 只有一次,在妇产科发生了重大的罕见意外。有一个初生婴儿,晚上在这里失踪了。 如果这是真的话警察应会来调查,但传闻因为上头用尽手段压下去,所以事件不了了之。 这当然只属传闻。 这些离奇的事在夏天差不多结束左右就没再发生过。现在被梦魔惊醒的病人,几乎没有了。野猫也再次在校园 内出现。即使这样,今年的夏天,在医院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现在想想也令人觉得不安。 ****** "不成啊。" "……" 与青海失去联络,已经过了三天。 公寓没有她回过去的痕迹,她的老家那边也没头绪。耕司已经拜托青海的双亲寻找她的下落。 "那家伙的话,或许会若无其事的突然冒出来啊。" "……唔。会那样就好……" 瑶表情黯淡。担心青海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她仍未从三天前被郁纪拒绝中振作过来。自那时以来瑶就 再没和郁纪见过面。郁纪亦没有在耕司面前出现过。经常在学校的餐厅聚集的四人组,现在只剩下两人。 "嗳,户尾,请你再想想,有没有头绪青海她会去了什么地方?" "没有……有可能的地方已经全部找过了。" 耕司含糊暧昧地回应。那当然是谎话。那天黄昏青海会去的地方,只有耕司知道。可是他,现在在瑶面前不想 70 触及关於郁纪的话题。彷佛为了打破沉默,讲课开始前的预备铃响了。 "那么,我去上课了。" "……嗯。" 如果耕司没记错,瑶在这时段应该也有课的,但是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想不到应该要对她说什么才好,耕 司无奈地离开了餐厅。青海的下落、瑶的情况,他两方面都担心。一切烦恼的源头,那里正充满著谜团。 "郁纪,你到底……" 自青海失去连络後,耕司第一时间找郁纪查问。凭著一副要和郁纪大吵一场的气势离开的青海,是耕司记忆中 她最後的身影。郁纪冷淡的回应是——连电话留言也没收过。为何青海会来他的家,郁纪对此表现得相当不愉快。 他当然不会知道。那天郁纪狠狠伤害瑶的过程被青海他们完全看到了。 青海真的直去郁纪的家吗?她一向任性而行,在途中冷静下来改变心意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会是在到郁 纪家途中,遇上什么麻烦吗?耕司认为是这个理由——不,如果说得准确点,他希望会是这个理由。还有一个可能 性,耕司下意识的抗拒它。那就是郁纪说谎。青海实际上与他见过面。她的失踪,确实与郁纪有关…… 负责青海失踪事件的警察来盘问时,耕司只把她离开前所告知的目的地大约位置"n区s驿"告诉他们,之後 详细地点就含混过去。关於她到那里的目的亦只说不清楚。他当然想协助寻找青海。但是她没有到郁纪家。郁纪如 此直言的话,事实应该就是那样没错。 如果是这样,提供大约情报就已经相当足够——这种毫无根据的直觉缠绕著耕司。不想把精神状态不稳的郁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