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零开始的魔法书》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这里的邪恶已经被扫荡殆尽了!利用魔术召唤出恶魔,并带来恐惧与混乱的不洁魔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哇啊——!地,观众沸腾了起来。 呼喊着教会万岁的大合唱,让空气为之震动。人们的激情,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教会历526年—— 世界上有魔女,以及名为魔术的学问。 然而这个世界,却还未知魔法这项技术的存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这里的邪恶已经被扫荡殆尽了!利用魔术召唤出恶魔,并带来恐惧与混乱的不洁魔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哇啊——!地,观众沸腾了起来。 呼喊着教会万岁的大合唱,让空气为之震动。人们的激情,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教会历526年—— 世界上有魔女,以及名为魔术的学问。 然而这个世界,却还未知魔法这项技术的存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这里的邪恶已经被扫荡殆尽了!利用魔术召唤出恶魔,并带来恐惧与混乱的不洁魔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哇啊——!地,观众沸腾了起来。 呼喊着教会万岁的大合唱,让空气为之震动。人们的激情,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教会历526年—— 世界上有魔女,以及名为魔术的学问。 然而这个世界,却还未知魔法这项技术的存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这里的邪恶已经被扫荡殆尽了!利用魔术召唤出恶魔,并带来恐惧与混乱的不洁魔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哇啊——!地,观众沸腾了起来。 呼喊着教会万岁的大合唱,让空气为之震动。人们的激情,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教会历526年—— 世界上有魔女,以及名为魔术的学问。 然而这个世界,却还未知魔法这项技术的存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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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这里的邪恶已经被扫荡殆尽了!利用魔术召唤出恶魔,并带来恐惧与混乱的不洁魔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哇啊——!地,观众沸腾了起来。 呼喊着教会万岁的大合唱,让空气为之震动。人们的激情,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教会历526年—— 世界上有魔女,以及名为魔术的学问。 然而这个世界,却还未知魔法这项技术的存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这里的邪恶已经被扫荡殆尽了!利用魔术召唤出恶魔,并带来恐惧与混乱的不洁魔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哇啊——!地,观众沸腾了起来。 呼喊着教会万岁的大合唱,让空气为之震动。人们的激情,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教会历526年—— 世界上有魔女,以及名为魔术的学问。 然而这个世界,却还未知魔法这项技术的存在。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将世界染成一片赤红的黄昏时分,熊熊燃烧,燃烧着。 如狼烟般直冲天际的黑色浓烟,以及令人呼吸困难的炽热火焰。 动物烤焦的臭味。 高声吟唱的祝祷之词。 教会里,吊钟正在响着。 以烧尽邪恶的神圣之炎为中心,欣喜吼叫的群众浪潮填满了整座广场。 我站在这群人的最前列,看着全身着火的魔女。 看着她因恐惧及痛苦而挣扎,哀号落泪的模样,同时送上自己全力的喝采。 「因为这场难以置信的大雨,才会让河川泛滥的不是吗?死了一大堆人,田地也被水冲走一半。听说这些全部都是那个魔女搞的鬼啊。」 低声呢喃的声音,从包围的群众当中流泄而出。「真恐怖呢……」在一声声这样的赞同之后,突然爆出一阵高亢的女声,尖叫着「你这个杀人凶手!把我的家人还来!」,接着,小石块便狠狠地画过空中,飞了好远才打在因火烧而不断发狂扭动的魔女身上。 「好可怕啊……最近明明只在谣言里才会听见魔女了,没想到就近在身旁。到底是躲在哪里啊……她们不是会拐走婴儿当成活祭品吗?听说藏匿处里还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呢。」 「这都要感谢教会骑士团找到她们了啊。虽然平常看起来好像都没在做事,但是真正紧急的时候,果然还是只有教会可以依靠呢。能和魔女这种恶魔对抗的就只有教会的神了!」 挣扎、发狂、哀嚎的魔女,终于变得一动也不动了。在眩目的火光中,她的身形像是影子一般漆黑——真是活该啊,魔女小姐。 我在心里默默地这么说着,然后嗤笑了一声。 「各位信仰笃厚的人民啊!」在魔女身上点火,并吟唱完祝祷词的神父放声大喊。 「这里的邪恶已经被扫荡殆尽了!利用魔术召唤出恶魔,并带来恐惧与混乱的不洁魔女,已经不复存在了!」 哇啊——!地,观众沸腾了起来。 呼喊着教会万岁的大合唱,让空气为之震动。人们的激情,让火焰燃烧得更加旺盛。 教会历526年—— 世界上有魔女,以及名为魔术的学问。 然而这个世界,却还未知魔法这项技术的存在。 第一章 魔女与堕兽人 1 今天,走出了黑暗深渊。 夏天的阳光就像针一般刺眼,所以只能将兜帽压低,微微垂下眼睛。走出冰凉的钟乳石洞之后,这份炎热立刻让人有种快要不能呼吸的感觉。 自己还没有习惯阳光。 然而天空依旧湛蓝、辽阔,云朵流逝而去,森林里带着舒适宜人的湿气。 不禁让人心想,原来这就是户外的世界啊。果然和书本插画上看到的一样。不过色彩却是更加灿烂鲜明,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都会动。 昆虫在飞舞,鸟类在鸣叫,野兽在奔跑。自己一边看着这些东西,一边赤脚走动着。湿润的落叶踩起来感觉相当舒服,但要是踩到碎石和枯枝,大概会有点痛吧。 潮湿泥土的气息、凋萎树叶的气息,以及腐败果实的气息,全都混在一起。很神奇地,这让空气中充满了一种让人感到沉静的味道。 稍微回头望了刚刚走出来的洞窟一眼。 那是非常令人心安的黑暗。要离开这里实在有点可惜,不过自己等得有点太久了。 将永远不可能读完的书本读完,为永远不可能做出结论的议题导至结果。感觉像是度过了永远的时光,也像是足以度过永远的时光。 但是,有点累了。已经不想再等了。 「吾要离开这里了喔,十三号。」 将决心说出口之后,内心有种无比痛快的感觉。 手轻轻向上一挥,让掌心朝向天空,并指着洞窟的入口。随后手指又是一勾,洞窟的入口就随着一声巨响崩塌下来,成了一道毫不起眼的崩塌土墙。 十三号皱成一团的脸彷佛就浮现在眼前,教人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 继续在森林里走了一阵子之后,碰上一条细小的溪流。举起脚利落跨过之后,又继续笔直地前进——然后又碰上了一条相似的溪流。有点奇怪。明明走到这里来的路上一次也不曾转弯,为什么会碰到同样的小溪两次? 唔嗯——地一声低吟,接着便又再次跨越了小溪,然后直接回头,赫然发现刚刚才跳过的小溪,不知为何已经不在原地了。 「结界啊,真是个越来越惹人厌的家伙,竟然一开始就设想好吾会不守约定……」 当初的确约好了要等。等是等了,但是让自己等这么久,就是对方的问题。自己已经等得够久了。以独自一人等待的时间来说,这段时间实在太长了。 该怎么办呢?思考的时间只花了数秒。口中迅速地罗织词汇,手臂向前一扫——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轰天巨响随之响起,部分森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那之后,又经过了好些岁月。 2 我一直觉得黄昏时的森林,别有一番风情。 当夏季的阳光开始渐趋缓和,逐渐入秋的时候更是如此。 只要太阳稍微偏移西沉,光线就会被茂密的树木挡住,森林也就立刻暗了下来。然后,在夕阳将昏暗的森林渲染成红色的时候,旅人就要完成露宿的准备。之后只需要把火熄灭,用披风裹住自己,一边感受着森林被黑暗所笼罩,一心等待着黎明。 现在正是这种傍晚与夜晚交错的时刻。我在被红色夕阳照得眼睛十分刺痛的森林里——一边感受着架在脖子上的生命危险,十分专注地拼命奔跑着。 黄昏时的森林风情?那种事情谁管得着啊!我把挡在路上的灌木和小树枝一把挥开,冲进了大树之后的阴影,并在片刻间顺了一下呼吸——而就在那一瞬间。 「狩猎之章?第四项——〈破岩〉!」 大树随着一阵爆炸飞上了天,我也直接被炸飞出去,狼狈地滚倒在地。 炸药——?不对,不可能。要是有这种无臭的炸药,那还得了啊! 有某种来路不明的武器正在攻击我,但我却完全不知道那个武器是什么,所以除了逃跑之外,实在没有其他应对办法。 太倒霉了、太倒霉了、太倒霉了——! 我一边听着从后方逼近的脚步声,以及莫名高亢的怒吼,一边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并继续全力冲刺。刚刚的爆炸声害我的鼓膜出了问题,所有声音听起来都异常遥远,平衡感也有些错乱。 每踏出一步,都会觉得自己好像快要跪倒在地一样。 但现在可不是能够跪下去的时候。 只要停下脚步,就一定会死。 对方一定会把我杀了并砍下我的头,然后再剥下我的皮当成装饰品。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山贼还是强盗,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人。 森林腐化变质的地面泥泞软烂,凸出的树根阻碍着,让人很难跑快。这时,忽然有个火热的聚合体,如箭矢一般贴着我的脸颊飞过,并直接刺进了树干,随后就消失无踪。 至此,我终于想到攻击者的真面目了。 啊啊,可恶,真是混账啊——- 「魔女什么的实在太可恶了!全都去死吧!我生来可不是为了成为你们的活祭品啊!」 我听过传闻,这个国家的魔女会使用从来没人见过的魔术。本来还以为不会这么倒霉,但刚刚都已经看到插在树干上然后瞬间消失的光之箭矢了,根本就没有怀疑的余地。 这是最糟糕的状况了——对方是魔女。 掌握到攻击者的真面目是件好事,但如此一来,我也真切地感受到生命危险了。我更加卖力地狂奔。 这时,某个东西突然绊住我的脚——是树根。 再加上我猛然摔倒的地方没有地面——是悬崖。 啊啊,希望高度仅止于稍微跌落就好,不然至少希望摔下去的地方刚好有河川流过啊。 神啊。对着自己根本不相信的神祈祷的我,终是惨烈地滚落,并摔下悬崖。 值得庆幸的是,地面就在不远处;而不幸的是,我的落地点并不是条河川,而是一个看似正在锅中来回搅拌着晚餐的旅人。 ——真的是太倒霉了! 不,真正倒霉的应该是这个被我撞倒的旅人吧。旅人身上罩着一件长袍,但看起来仍是相当纤瘦,而我则是个非常高大的男人。 对不起,原谅我吧!如果不幸被我压死了,我可以帮忙立座坟墓,不过那也要我有闲情做到才行。 下一瞬间,我狠狠撞上地面,一股彷佛从背后直接贯穿到腹部的剧烈疼痛,让我不禁扭动打滚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绝望的惨叫,从我伸手可及的地方传了过来。 看来这名旅人似乎成功避开了突然从悬崖上掉下来的我。但是相对的,对方似乎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晚餐。我真的打从心底感到抱歉。 我才刚痛苦地挣扎起身,旅人立刻就扑上了我的脖子,并开始猛烈地前后摇晃着。 「你这家伙!竟然把吾如此小心呵护才完成的汤全都打翻了!你知道为了完成这锅汤,吾花费了多少心血吗!这和烤动物的肉来吃是完全两码子事啊!而你、你、你竟敢——!」 「等、等一下等一下!冷静一点!我真的打从心底感到抱歉,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 「你说……不是重点?在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比吾的汤还更重要的事——」 「笨蛋,危险!」 我大吼了一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这个人压倒在地上。那火热的聚合体再次从头上低空飞了过去。 「……原来如此,看来的确是有啊。」 「能这么快进入情况真是太好了,要逃命了喔!」 我一边这么说着, 就把这家伙扛上了肩,拔腿狂奔。等到跑出去之后才突然想到,我为什么要扛着这个人一起逃命啊? 「喂,你为什么要把吾扛起来?」 看来对方似乎也有相同的疑问。看来我们还挺合的嘛,这位旅人。 我思考了一秒,然后老实回答: 「顺势的啦!」 说真的,让这家伙当诱饵然后自己逃掉,才是比较聪明的做法吧。 我要不要现在把人给丢下来啊? 「你……是在被人追杀吗?」 肩膀上的货物不知道我正在动着歪脑筋,慢条斯理地这么问。看来对方很快就适应了这个被死命奔跑的陌生人给扛在肩上的状况。 「看就知道了吧!追过来那家伙可是满心想把我给宰掉啊!」 「……你做了什么吗?」 「我啥也没做!她可能只是想要活祭品——想要男的堕兽人啊!」 听到对方隐含的责备口吻,我立刻大吼响应。 所谓的堕兽人就是半人半兽,也就是异形怪物。没人知道形成的理由,但是这个世界上就是偶尔会有极为普通的双亲,生下像我这种有着野兽姿态的怪物。 而魔女似乎偏爱将堕兽人的头颅当成施展魔术时使用的道具,所以那些想把头颅卖给魔女的人,简单来说就是从盗贼起,到各式各样多不胜数的危险人物,全都非常喜欢我。 第一次遭人袭击,是在我刚满十三岁的时候——也就是说,因为我才导致村庄被盗贼攻击。 当时我还只是个小孩,弱小无力,没办法从武装盗贼的手中,保护村子里的人。 最后我活了下来,但村子里却有三个人为此而死。 因此,我采取了和大多数堕兽人一样的做法,离开村子成为佣兵。为了逃离那些凶残的人们,就只能成为他们的伙伴。从此之后,我就过着寻找战争的日子,不断来往于各个情势动荡的国家。 佣兵就是战争代理人。被两股对立势力的其中一方以金钱雇用,和其他跟着另一方势力的佣兵相互砍杀。从两大国之间的冲突,到地方领主的小型竞争,以至于少数族群的土地争夺——说来郁闷,但只要人类不放弃集团杀戮,佣兵就不愁没有工作。 而且堕兽人的战斗能力特别高,所以任何战场都会欢迎我们。多亏如此,自己才有办法不被绑死在某个佣兵团里,而是自由自在地从事佣兵行业。 但更正确来说,应该是除此之外的生活方式都不被允许吧—— 不论是哪一个国家,哪一座城市,哪一处村落,对于堕兽人留下来定居这件事情,都不会给什么好脸色,就连教会也把我们当成污秽不堪的存在。至于其他没有力量的普通人,更是不可能不怕像我这样的东西。 再加上魔女这种社会上的祸害也想要堕兽人的头,所以盗贼们更是争先恐后地想把堕兽人引诱到危险的事情里。虽然这还是生平第一次直接被魔女攻击,不过这大概只是因为我一直以来运气比较好而已吧。 原本以为魔女就是在背地里操纵盗贼,并觊觎着我的头的阴险存在,不过从今天开始,就把她们在我心中的地位升格成会采取积极行动的危险存在好了。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 叽叽叽!撕裂空气一般的声音响起,我立刻躲进树木的阴影处。坚硬的树干被一支光箭从中刺穿,开始劈哩啪啦地裂开,然后轰然倒下。 「混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魔术什么时候变成连射型的十字弓了啊!」 虽然知道她们会使用从没见过的魔术,却没想过竟然会这么超出常理。我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再次冲了出去。 虽然自己并不是非常清楚魔女或是魔术这类的东西,不过要使用魔术,就必须准备非常大型的仪式。这是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例如魔女进行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仪式,最后正准备发动足以消灭一个国家的强大魔术时,教会骑士刚好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打倒了魔女。类似这样的廉价英雄故事到处都有。 魔术是需要花时间准备的,所以魔女都会躲在她们的藏匿处,再让一大群部下去守着这个地方,而她们则是安安稳稳地准备魔术仪式——应该是这样才对。 如果她们拥有的是可以一边跑一边连续发射的光之箭,或是不用火药就能炸碎巨木的技术的话,那么各种历史方面的说明,不就都有问题了吗? 我已经被逼到混乱的极致。总之,现在除了逃跑之外,没有其他保命的方法。 「——那是〈鸟追〉吗……?」 这时,肩膀上的货物好像说了些什么。 我毫不在意地继续奔跑,而货物则是动手轻拍了一下我的头。 「喂,现在是非逃不可的状况吗?」 「废话!不然会死啊!」 「那倒不见得喔——好,让吾下来吧。」 下一秒,我毫不留情地把肩膀上的货物丢了出去。既然对方都主动要求下来了,那我当然没有义务继续背着货物奔跑。再见了,旅人。我一个人也会活下去的。 可是还来不及跑出去几步,我又再一次狠狠地滚倒在地。这是因为地面突然激烈地上下震荡的关系。 「可恶,痛死了……!」 我一边呻吟一边吃力地抬起头来,然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竟然一边惨叫一边摇摇晃晃的倒地,其四周的土壤像是要把树木都卷进去一般隆起,然后在眼前逐渐堆高成一道必须抬头仰望的高墙。 「什么……!到底是怎么——!」 我一边吼叫似地说出这句话,一边迅速朝着旅人看过去。原本只想看一眼以确认对方有没有事,可是眼睛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思,紧盯着那个人不放。 彻底盖住旅人长相的兜帽掉到地上,闪着银色光辉的头发散落下来。那头银发就像是被强风吹袭一般,狂乱地飞舞着。 ——是个女人。 而且还是让人看到眼睛都快烂掉的大美女。 之前因为面临生命危险所以没注意到,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抱在手中的身体的确非常纤细轻盈。若要百分之百确定是个女人,她的声音稍显低沉,但就男人来讲却又太高了。这时,实在不能责怪男性本能让自己冒出不合时宜的感想。例如「真可惜啊,早知道就应该要多摸几下,好好记住女人身体的触感」之类。 不过,应该不会吧? 是这个女人——做的吗?做出那道墙壁? 目前在场的只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我,还有这个美女而已。 而刚刚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毫无疑问是针对魔女进行的攻击。那种事情我当然办不到,所以也没有其他可能性了。 眨眼之间,那个东西便已经完成。 一个自然得像是打从一开始就存在于那里,却又明显异于其他事物,并震慑着四周的巨大土箱—— 「这是捕缚之章?第三项——〈岩藏〉。想用虚弱的〈鸟追〉突破这个,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如果是〈破岩〉应该有办法快速脱逃——但你似乎消耗过度了。要是不休息一阵子,是没有办法出来的。那么——有几件事需要你来回答一下。」 那是一种几乎可以称为冷笑的笑容,妆点在女人赤红的嘴唇上。从半闭的眼皮下方延伸出来的长睫毛,以及带着某种超然色彩的双眼——如同宝石一般澄澈透明的蓝紫色。 我仍然坐倒在地上,像个白痴一样张大了嘴,凝视着那个女人。 「你……是……魔女吗……?」 女人转过身来。果然没错,她的确美得让人为之颤抖。然而女人脸上的表情,那个 掩盖过冷笑的得意表情,却是无比贴近人类,甚至有种年幼纯真的感觉。 彷佛和几秒之前不是同一个人似地。 「诚然——吾就是魔女。从无意义之事当中寻找出意义,从无生有的泥闇之魔女喔!」 这样啊,很好。原来如此,我懂了。 下一秒钟,我迅速站了起来,随后飞也似地逃离了那个地方。 3 说到以怪物模样诞生的唯一一个好处,那就是身体能力相当出类拔萃这件事了。 只要用全力奔跑,就绝对不会被追上;若是和普通人正面互殴,最后的结果大概会是人类死亡而我毫发无伤吧。可说是一副非常适合逞凶斗狠的身体。 多亏如此,自己似乎成功从魔女手中逃走了。 我没命似地疯狂奔逃,最后冲出了森林,滚倒在寸草不生的小径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躲进树丛里,然后凝视着刚刚成功脱逃出来的森林。森林已经完全被封锁进黑暗之中,没有任何人追过来的迹象。但我还是继续屏气凝神地观望了一阵子,等到完全确认安全无虞之后,这才终于呼出一口安心的气,并缓缓地坐倒在原地。 真是的——何等无妄之灾啊。我再次彻底检查了周遭状况之后,便开始在夜晚将近的薄暮当中,着手进行露宿的准备。 就算那个人是绝世美女好了,魔女终究是世界上的毒瘤,更何况还是我的天敌。虽然那是个让人觉得就算死在她手上也没关系的超级大美女,不过比起下半身的欲望,我更珍惜自己的小命。既然在这世上不会有人因为堕兽人死掉而感到哀伤,那么至少自己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不然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未免也太可悲了。 世上的人都讨厌堕兽人。虽然第一个原因当然是外表看起来就很诡异,不过由于绝大多数的堕兽人都会变成佣兵或盗贼,所以基本上也都是杀人犯。如果我为人父母,也会全力禁止小孩接近堕兽人。像是不准进入城镇、不准进入店铺、不准进入视野当中这样。说得极端一点,不管搜寻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不可能找得到站在堕兽人这边的人。 因为拥有成为佣兵的天分所以不愁吃穿,但是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会被强迫进行事关生死的交易。这一点实在是出乎意料地痛苦。 就我个人来说,还比较想在某个地方开一间小酒馆,找个可爱的老婆,然后悠悠哉哉地度过一生……只是很遗憾的,世间并不容许我这么做。 「就凭这个外表啊……」 我叹了一口气,低头望着自己覆满毛皮的手。 几乎所有堕兽人的外观都是大型肉食性动物的模样。熊或狼的堕兽人占了多数,不过我却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兽型是哪一种动物。应该是某种猫科吧?不过以一只猫来说,再怎么想也实在太凶恶了。毛色是以白色为底,上头带着浅黑色的条纹。然而白色的部分实在太多,很难直接说是条纹的花色,非常微妙。我自己是还满喜欢的,不过晚上看来实在太过显眼,所以都会披上一件黑色斗篷。 「哎,总比什么花样都没有还来得好嘛。」 我刻意开朗地这么说,然后苦笑了起来。 一直到了现在,我才有办法稍微看开一点。十几岁的那个时候,可是钻牛角尖到试图自己剥掉自己的皮,搞得浑身是血。虽然想不开,不过最后因为实在太痛,所以放弃了——那是我刚离开村子时发生的事。独自待在无人的山中,全身鲜血淋漓,但我仍然没有死,反而像只真正的动物般吃掉鸟类或老鼠,活了下来——可能就因为这样,才有办法看开的吧。 在那之后已经过了十多年,当时的伤口早就彻底消失了。当年将自己折磨到那种地步的孤独感,如今已经变得必须努力回想才有办法忆起那般淡薄——不对,是变迟钝了。 不管怎么说,一个人生活相当轻松。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会出现一个特别好事的女人,愿意爱上我也说不定。在我心里并不是没有这种小小的期待。只是曾经听说就连妓女都不想把堕兽人当成对象,所以觉得希望渺茫而已—— 「如果能找到一个稍微可爱一点堕兽人也好啊……」 例如,嗯……兔子之类。虽然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那种堕兽人存在,不过他们受到的待遇,应该会比我这种怎么看都是肉食性动物的堕兽人还要稍微好一点吧。 我一边喃喃着这种说了也是白搭的话,一边搅拌著作为晚餐的汤。 原本打算加进汤里而猎来的兔子,在之前被魔女追杀的时候扔掉了,所以现在汤里的配料是长在这附近的香草和当成紧急粮食的肉干。稍微加进了一点盐巴,再把事先包在皮革里、塞在背包深处的动物油脂削下一块丢进去。试了一口味道之后,再加进了一小把盐巴。哎,大概就是这样吧。之后只要再煮一下,等到入味就可以吃了。这段期间——我翻了翻背包,拿出罗盘和地图,在自己的膝盖上摊开。 ——威尼亚斯王国地图,修订版。 商人请到佛米加大市场。可以找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珍奇物品。 王都普拉斯塔境内,每周的女神祭日都会有艺人在广场上进行表演! 名产:阿布野猪(王国特有种的超大型野猪)烤全猪。肉汁丰富,肉质鲜嫩。 注意!森林为野生阿布野猪的栖息地,禁止狩猎。即使必须绕远路也要回街道上移动。 最后这句话让我皱紧了眉头。 「我也不是因为自己想走才穿过森林的,所以应该不会怎么样吧。」 我一边说着根本没人听见的借口,一边从先前遭到魔女攻击的地点以及星星的位置,来判断自己的所在地。 这里——威尼亚斯王国是个几乎位在大陆正中央的国家,居以旅途中继站的地位而繁荣至今。听说过去似乎是被群山包围,呈现陆中孤岛的状态,不过后来因为完成了开山凿洞的工程,确保了通往邻国的交通要道,因此成功吸引了大量旅行者和行商者前来。 由于以前必须绕一个大圈的山脉被打通,所以就算入境费用稍贵,旅人们仍然前仆后继地来到这个国家。当然,入境时必须经过贯穿整片山脉的坑道,不过坑道的规模之巨大,可是远远超乎一般人的想象,甚至大到可以在沿途上盖出好几间供人休息的旅馆。漆黑的坑道里到处都有不同色彩的灯光,照亮着露天摊贩与旅店。如果我是个小鬼,这片充满幻想风格的景致肯定会让我兴奋不已。不过最近这几年,邻近国家都在流传威尼亚斯国内发生了一点小小的问题。 以商人为首的众多旅人们,都会尽量避开情势危险的国家。因为要是一不小心被战争波及,就会有生命危险;就算运气好没碰上战争,国家一旦开始动荡,也会有盗贼随之出没。 如此一来,这个借着旅人来往的收益为根基的国家,就会开始逐渐瓦解。当然,国内的大人物们也都开始倾尽全力,试图解决问题。而他们第一个采取的动作就是增强兵力——召集佣兵。这个情报也流传到国外,传到像是我这种佣兵的耳里。 因为这样,所以我是为了找工作才准备前往这个国家——前往威尼亚斯王国的王都,普拉斯塔。因为我在国境问过卫兵之后,得知堕兽人会成为军队的主力,于是被要求拿着介绍信前往王都。可是这条路真的非常烦人。 为了避开威尼亚斯境内各种特有种生物的栖息地,整条路根本不是普通的曲折难走。因为这样,移动时绝对不能不仰赖地图。我伸手摸着被我反复磨掉再画过,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羊皮纸地图。自己是从原本打算露宿的路上直接穿过了森林,然后来到现在这条路上,所以普拉斯塔的方向应该是—— 「——那边吧。」 我确认好行进 方向后抬起头来,随即全身僵硬。 一个戴着兜帽的土气身影,被柴火上不断跳动摇晃的火焰给照亮——而那个人正用手抓着木勺,一匙一匙地喝着锅子里的汤。 4 「呀——啊啊啊啊!」 我忍不住大叫出声。身为堕兽人,我对各种气息都非常敏感,平常极少出现被人偷偷接近的状况。然而这样的我,却打从心底完全没注意到这家伙身上的气息。光凭这一点就已经够令人惊讶的了,对方竟然就是那个绝世美女——也就是魔女,再加上她吃的又是自己的晚餐。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为了哪一件事情才大叫的了。 「你这家伙,不要随便喝我的汤!」 从这句不假思索吼出的话看来,我会大叫出声的原因,应该在于晚餐被人吃了这件事。 我将整锅汤一把抢了回来,魔女立刻啊啊地喊出声音,表示不满。 「还、还来!那是吾的晚餐!」 「什么你的!这是我的!我的!」 「你刚刚不是打翻了吾的汤吗!做一锅同样的东西赔罪,那才叫作有诚意吧!」 「我才没有什么诚意可以给魔女啦!」 「那好吧!如果你要这么坚持,那吾只好这么做了!——吾要使用魔术了喔!」 听到魔女低沉的威胁之语,我一时发不出声音。对了,对方可是魔女啊。她不是自己可以悠哉保护晚餐的对象,抓着剑逃跑才是正常的反应啊。 「你给我听好,要是不快点把那锅汤交给吾,吾就在北方引发饥荒,在南方散布疫病,让西方增加老鼠,让东方小麦枯萎!这个世界会因你毁灭!好了,现在立刻把汤交给吾!」 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魔女。 可是不知为何,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危险。 对于恶意、敌意、杀意这类的东西,我已经非常习惯。只要有人对自己发出这类情感,我马上就能察觉。就算没发现,也会下意识地伸手握住剑。可是这个魔女对我投射的怒气,却只是徒有形态而没有实质的伤害。 纠结了一阵子之后—— 「管你去死。」 我选择晚餐。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自己平安无事就好。再说就算我真的死了,还有世界一起陪葬,感觉也挺不赖的。我从愣住的魔女手中抢过木勺,开始不断舀汤来喝。 「哇——!哇——!你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就算是恶魔,也会更加珍惜这个世界啊!喂!不要全部都吃掉啦!」 「不要一直凑过来的,烦死了!」 我把跳到自己背上的魔女甩了下来。随着一声「唔喔!」的呻吟,只见魔女摔倒在地。这时,突然出现了一段不自然的沉默,我不由得停下舀汤的手,看向魔女。 见她那副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模样,总觉得很诡异。 该不会就这样死了吧?魔女死掉其实真的完完全全无所谓,只是我明明就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她却就这样死掉了,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喂。」 我战战竞兢地喊了一声,结果…… 「——吾也……」 一阵低沉、沉闷的声音传了出来。什么嘛,看来应该还活着。别说是活着了,她全身上下还飘荡出某种类似妖气的黑色物质耶。 ——是不是有点不妙啊? 虽然没有感受到危险,不过对方毕竟是个魔女。要是让她真的动怒了,还不晓得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小心翼翼地缩起身子—— 「吾也想吃……」 然后瞬间虚脱。 那根本不是发怒,而是逼近哀求的颤抖声音。 拜托,不要开玩笑了。那个看起来像是遭人虐待、走投无路的不幸少女的气氛,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跟几乎是块破布的长袍搭配起来,看着还真是相当可怜的模样。如此一来我不就完全变成坏人了吗! 「肚子好饿……吾花了今天一整天的时间做出那锅汤……原本很期待……真的是很期待啊……从一大早就开始努力才做出来的耶……」 魔女一边用手指抠着地面,一边像是痛苦挣扎似地这么说。 听她这么讲,实在让人觉得心虚。我打从心底确实觉得非常对不起她。 尽管当时是因为被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追杀,算是紧急状况,但是打翻这家伙的晚餐的人确实是我没错。而且就结果来说,也算是她救了自己一命,就算对方是个魔女,要是我连一碗汤都不分给她,我岂不就是比畜生还不如的人渣了吗? 「而且那锅汤真的好吃得要命……吾也想吃……」 是吗,很好吃吗?这句话倒是让人觉得有点飘飘然起来。就一锅迅速完成的汤来说,这其实是我相当自豪的味道呢。我轻轻啧了一声,然后装了一碗汤递给魔女。是我输了。 魔女立刻露出了隔着兜帽也能看得出来的灿烂表情,从我手中一把抢过了碗,直接把嘴巴凑到碗边,开始大口大口喝起汤来。 「一开始就这样做不就得了吗?真爱装模作样。」 然后马上表现出这种态度。就是这样,我才讨厌美女这种生物。既是魔女又是美女,更是糟糕透顶。 魔女转眼之间就喝光了碗里的汤,接着用手捏起残留在碗底的肉干残渣送进嘴里,再以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被拒绝的态度,把碗递到我面前。 「再来一碗。」 再也没有什么比这还更厚脸皮的了。我的鼻头皱了起来,至于碗,当然是没接过来。 「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找我有什么事?」 「虽然很想回答你,不过吾已经饿到没有力气回答了。」 这个女人还真不是普通不要脸……但就算我再怎么瞪她,魔女都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 我可是很珍惜自己的性命,和魔女正面冲突什么的当然不可能。如果威胁无效的话,那也只能服从她……可是直接服从的话,那未免也太令人火大了。 「回答我的话,就再给你一碗。」 我这么响应之后,魔女交互看着空荡荡的碗和我像在比较,然后把碗推到我面前。那像是在说「会回答啦,所以再来一碗!」一样。随后,魔女也的确以平淡的口吻开始说了起来。 「吾现在啊,正在旅行的途中。正在找一个叫做『十三号』的男人。」 十三号不是名字,而是编号吧。 虽然很想吐槽,但还是忍下来了。毕竟对手是魔女,我的常识不可能套用在她身上。 我从魔女手中接过了碗,默默把汤舀进去。 「十三号是吾的同胞。过去曾经在『弓月之森』一起研究魔术,不过他为了一件有点麻烦的工作而离开了洞穴。之后不管我再怎么等,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不得已,我只好沿着那家伙阴沉又纠结不清的魔力痕迹一直走到这里来……」 「弓月之森」位在大陆边缘,别名叫做「无主之森」,是一片和魔女渊源极深的土地。每个国家都嫌当地感觉诡异,因此都不愿主张其领土权,最后那里就变成了空白地带。教会应该对那里发动了好几次狩猎魔女的行动才对……如今,「弓月之森」的魔女正大光明地在外面走来走去,看来教会的狩猎魔女部队全是一群无能的家伙吧。 「这个国家有狩猎魔女的习惯吧。」 「那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都有吧。」 看到魔女脸上黯淡的表情,我恶狠狠地这么说道。 「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也太激烈了。吾只是走在路上,就差点被放火烧死三次耶。」 是啊,我点了点头。那就是现在威尼亚斯王国内部出现的小小问题。不惜召集堕兽人佣兵也想解决的 小问题——那就是魔女的问题。 「因为好像有魔女发动叛乱的关系。那样的话,狩猎魔女的行动当然也会变激烈啊。」 「魔女叛乱?」 魔女反问,眼睛眨了好几下。 「……是不是有点搞错时代了啊?」 身为魔女你还敢讲?我在内心默默吐槽,不过魔女的确像是打从心底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也真是搞错时代了。魔女的大规模叛乱,这种事只有在童话故事里才听过。 「我也觉得魔女叛变什么的实在太过时了,一点真实感也没有……不过光看那个攻击我的魔女,就知道那是事实了吧。再怎么想,会袭击旅人的魔女未免太异常了。」 硬要说的话,其他国家进行的狩猎魔女行动,其实更像是「狩猎余孽」。 据说在五百年前,魔女和教会之间曾发生过一场大战。最终战败的魔女们,分散至各地,过着隐匿踪迹的生活。而世界则是把她们认定成邪恶,持续不断地进行狩猎。 但是——都已经过五百年了,再怎么说也都该腻了。 当然,故意走上台面散布灾害的魔女一定会被猎杀,可是对那些隐姓埋名地生活着的普通魔女进行狩猎,事到如今也不会有人为此而觉得开心;如果没有人觉得开心,那么不论是国家还是教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也都没有价值可言。更别说对教会来讲,狩猎魔女不过只是展现他们的力量与权威的手段而已。没有邪恶就没有正义,没有正义,人们就不会相信神。既然如此,那就让魔女成为邪恶吧——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照理来说,只要有国家提出要求,就可以用法外捐赠金交换教会出动教会骑士团—— 但威尼亚斯并没有这么做,所以教会也决定袖手旁观。最后的结果,就是威尼亚斯的魔女们开始任意暴动,国家也为了镇压她们而开始疯狂起来。 「实际上,自从进入威尼亚斯之后,跟魔女有关的各种危险事件的谣传就从没停过。据说魔女占领整座村子,并把村民当成奴隶之类的状况,好像一点也不稀奇。你刚刚说的那个有点麻烦的工作,应该不会是要跑来协助这场叛乱的吧?你会不会只是装作不知道,其实也是过来凑一脚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魔女会觉得威尼亚斯很危险,其实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可是魔女一听到我的话,脸色立刻像是吓得半死一样,瞬间变得惨白。 「吾当然不可能做这么麻烦的事啊……!要是真的叛乱成功,真的抢到了这个国家,这么一来就非得统治这个国家不可了耶,吾最讨厌麻烦事了。而且,反正都要进行支配,那还不如选择更加黑暗狭窄,蜘蛛还有很多的国家比较好。」 才没有这种诡异的国家好吗。我稍微想象了一下绝世美女被大量蜘蛛包围的画面,然后立刻打从心底觉得后侮,难得煮好的晚餐都变难吃了——咦?锅子怎么不见了。 发现应该抱着的锅子突然不见踪影,我猛然抬头看向魔女。不知何时,她已经把锅子拿在手上,正忙不迭地动着木勺。 「你、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是怎么拿走的啊!」 「吾可是魔女啊,兽人战士。只要吾有那个意思,就算要让你瞬间全裸,顺便剃光所有的毛,也不是什么难事。你一旦开始疏忽,就是你气数已尽之时。这锅汤已经是吾的了。」 「你这、这个臭女人……!」 感觉她好像把自己当成笨蛋看待,我愤怒得不禁低吼。不过锅子已经在魔女手中了,我没办法抢回来。 所以我只好喝着还留在手中的碗里剩下的汤。 「……所以呢?你说的麻烦工作是什么?」 「是找东西。有不肖之徒从吾这里偷走了一本书,而十三号就是前去找回那本书。」 「书?」 「那是全世界只有一本的贵重书籍。若是被人拿去滥用,事情会变得有点不妙。」 「不妙是指什么?」 魔女瞬间安静了下来,同时也停下了不断舀汤的手,以莫名平静的声音…… 说了那么一句话。 「世界会毁灭。」 「……你说世界会怎样?」 「会毁灭。」 我强忍住了一个呵欠。 「那还真是了不起啊,真是吓死人了,我都快被吓哭了呢。」 「你不相信就算了,至少可以表现出更好一点的态度吧?吾也是会受伤的喔。」 「区区一本书就能毁灭世界。听了这种话要我立刻相信还要吓得浑身发抖?我可没有这么纯真。」 「区区一本书……?说什么傻话。别说是一本,就算只是其中一页也足已毁灭世界。」 魔女轻描淡写地这么说。她并没有发出恐怖的声音,也没有夸张地大吼大叫,看起来就像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个气氛反而让这番话增添了微妙的真实感。虽然有了真实感——但终究还是令人难以置信。 因为实际上,这个世界至今仍然平安无事。我不知道那本书是什么时候被偷的,不过从魔女的口气看来,那个说要出去找书的十三号,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如果那本书真的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那么应该早就毁灭了才对。 「哎,就算那是事实好了——-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刚刚问的是『找我有什么事』,可没问你外出旅行的理由。」 「什么啊,你还听不懂吗?」 「不好意思喔,我天生就比较迟钝。」 「简单来说,吾必须拿回那本书,而那本书现在似乎就在这个国家。可是魔女要在这个国家独自走动实在非常不便,而且也很危险。吾已经厌倦被人追着跑了。」 所以……魔女边说边看着我。这时我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要成为吾的护卫。」 「我才不要!」 我立刻就做出回答,而且是用尽全力。 「真是了不起的断然拒绝啊……反而觉得很爽快呢。」 「要我说明给你听吗?我啊,最最最——讨厌魔女了!」 「哎,别这么说嘛,吾当然不会要你做白工。吾是魔女,魔女就是向恶魔献上祭品,引发奇迹的人——魔术的基本观念就是在缔结契约时,支付相对应的代价。」 「我说的不是报酬怎样的问题!我可是打从心底希望魔女彻底灭绝,为了实现愿望才特地来到这个国家。要是能有个没有魔女的国家,我的人生至少会变得稍微好一点。现在要我保护魔女,根本是本末倒置啊!」 「明明魔女就正在眼前,亏你还能说得这么直白啊……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魔女?」 「我说啊……你真的是看着我的脸这么问的吗?」 「脸?」 魔女开始凝视我的脸,然后把头倒向一边。 「很帅气啊,吾并不讨厌喔。」 「你是故意讽刺我的吗!」 「怎么会是讽刺呢?这浓密的毛皮、锐利的眼神,还有强壮的下颚——是完美无缺的野兽之美啊。而且隐藏在毛皮之下的人类面孔,吾也觉得还不错喔。」 毛皮之下的——面孔?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可是那触感依然一如往常只有野兽的轮廓。 「……你看得到我的脸?」 「那当然,看不到就没有办法自称魔女了。原本才在想你一直在说的『堕兽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原来是指这个模样啊。这其实是『降兽咒术的回风』喔。」 「咒……咒术回风?」 「魔女在人类身上施法,让野兽之力降临之后,人类就会变成拥有强大力量的兽人战士——这就是『降兽咒术』。据说在 千年之前,列强埋首于战争的时代,曾经创造出数以百万计的兽人战士。」 「意、意思是说,堕兽人是魔女创造出来的吗?」 「有点不太一样。咒术和咒术回风看起来很像,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咒术是基于个人意志自发性地进行,但咒术回风就只是机械性连锁反应的结果而已。」 「不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我皱起了脸,而魔女就像在对一个不得要领的学生讲解,以相当开心的声音说道: 「吾就说明给你听吧——把那颗石头拿给吾。」 魔女指着我身旁地面上的一块扁平石头。我依照指示递了出去,魔女在手上轻轻抛接着那颗石头。 「就把这个石头当成魔术吧。然后身为魔女的吾,把这个丢出去。」 她丢了。而且还是完全无法和那个纤细臂膀联想在一起的超高速球。石头打中魔女背后的树木,然后弹回魔女的方向。可是魔女竟然避开了那颗石头,最后直接打在我的头上。 一道实在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撞击声响起。如果我不是堕兽人,可能已经血流满面了吧。 「……很痛耶。」 相较于我的低声呻吟,魔女则是丝毫不感愧疚地轻轻耸了耸肩。 「吾瞄准的目标是树木,而石头被树木弹回来的时候,吾并没有接住它,最后则是打中了处在行进轨道上的你。使用魔术时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形。」 「你是说被树反弹回来然后打中我吗?」 「没错。兽人战士死后,野兽的灵魂会回到魔女身上,然而若是该魔女已经死亡,失去归处的野兽灵魂就会回到『距离施术魔女最近的存在』身上。大多都是后代子孙啦。然后野兽灵魂会寄宿在女人腹中,最后产下兽人战士。这就是你所说的堕兽人。」 「也就是说我的家族血缘当中有魔女,因为那个魔女死掉才害我变成堕兽人?那算什么啊?我听都没听过!」 「就算不是众所皆知,但事实就是事实。吾是魔女,关于魔术的事可不会说谎。」 可是世人的见解,就是教会所说的「前世所做的坏事让这个身体被恶魔附身,才会变成野兽的身形」。因此变成堕兽人的人类都非常凶暴好战,日复一日沉迷在战争之中。 就我这个打从心底希望平稳度日的人来说,实在很想大叫「别开玩笑了,快点毁灭吧,教会!」可是几乎所有人类都相信这个说法,结果那样的评价也就那样直接刺在我身上。 「可是……我的血亲家族里根本没有魔女啊——」 「魔女基本上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人,而且还相当长寿。过去家人当中曾有魔女存在——咒术总会在快要忘记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反弹回来。」 魔女望着空无一物的汤锅露出一脸哀恸的表情,一边叹了口气。 「——你想变回人类吗?」 魔女这么问。 「——我变得回人类吗?」 我反问。这时,魔女的嘴角突然浮现了笑意。 「当然变得回去,而且轻而易举——如何,佣兵?就以这个为代价,服从于吾吧。」 我的梦想是在某个乡下地方开一间小酒馆,找到一个可爱的老婆,过着平静的生活。 如果这个魔女说的是事实,那么我就能够得到自己早就已经放弃的普通人类的人生。走在路上不必再用兜帽遮脸,也不必再从魔女手中逃命,更不必让妓女害怕不已的,极为普通的人生。可是,我真的可以相信她吗——对方可是魔女啊。 「……对魔女来说,像我这种人的首级是很有价值的东西吧……?」 「虽说的确很有魅力,不过也不一定会想要吧。因为吾是特别无欲无求的魔女啊。更重要的是,现在吾想要你更胜于你的头。要是没有手脚,就没有办法担任吾的护卫了吧。」 「你应该不是想用这种话让我大意,然后趁机砍掉我的头吧?」 「别说傻话了。真想要的话,吾早就动手了。而且也不会刻意说什么需要护卫。」 那倒是真的。我和魔女对峙到现在仍然平安无事,这项事实就足以让人相信这个魔女——虽然还不至于说出这种话,不过这应该算是某种证据,证明她并不是需要怀疑到那种地步的存在吧。 我心里的确有想要相信她的念头。可是,那是真的吗?如果是谎言该怎么办? 毕竟对方可是魔女啊。 「……要跟你订个契约吗?」 魔女突然这么开口。「契约?」我愣愣地反问。 「魔女的契约,血书。只要你担任吾的护卫,吾就会把你变回人类。用双方的血,把这份契约的内容记录下来。这么一来,破坏约定的人就肯定会消灭殆尽。」 「消……消灭……你……」 相对于我的惊慌失措,魔女则是露出一脸从容自在的微笑。 「这没什么好怕的,只要不去破坏约定就没事。来,伸出你的手。」 我还来不及问出是要干嘛,魔女就已经伸手过来抓住我的手了。 是女人柔软的手。我忍不住为此心跳加速了一下。 不仅如此,魔女还把嘴唇靠近我的手,毫不犹豫地用嘴含住我的指腹。那里是我少数无毛的皮肤,湿漉漉的舌头在上头舔过,让我有种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似的感觉,浑身颤抖。 「喂、喂!」 这时,传来一阵皮肤噗滋一声爆开的感觉,让我因为痛楚而轻声喊了出来。魔女看着从我手指上滴落的血,相当满意似地点了点头,随后同样咬破了她自己的手指。 「用混合着两人鲜血的墨水,以镜像文字(注:上下不变,左右相反的文字)写出契约书,最后再把东西烧掉,契约就完成了。除非有某一方死亡,或者是双方明确表示契约结束或放弃,否则吾和你都会一直受到契约束缚。不巧的是这里没有纸——算了,布也行吧。」 说完,魔女毫不犹豫地撕开了长袍的下摆。原本就已经破烂到像块破抹布的长袍,如今更是越来越接近破抹布状态。我抱着莫名冷静的心情,看着自己血流不止的手指,以及同样留着红色鲜血的魔女的手。 「喂……魔女小姐啊,为什么要选我?如果你只是要掩饰身份的话,找个比较不让人起疑的人不是更好吗?和堕兽人在一起,只会变得更加显眼喔。」 「如果只是为了掩饰身份,只要身边有个显眼的存在,吾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吧。」 魔女若无其事地这么回答。原来如此,可能真的是这样。如果堕兽人男子和魔女一起走在大街上,第一个看到的应该会是毫无意义地吸睛的我,而不是魔女。 「而且,你身上有吾先前居住的洞穴的味道。」 「洞穴的味道?」 「没错,那是位在『弓月之森』的巨大钟乳石洞。里面既阴暗又潮湿,住起来很舒服。吾辈都称呼那里为洞穴,就是类似魔女巢穴之类的隐语吧。」 我把手臂凑到鼻子前面,轻轻闻了一下。因为在森林里不断跌倒翻滚的关系,身上就会散发着泥土和被压烂的草木的味道。可是最刺鼻的,还是那股无药可救的野兽气息。 「……你有养家畜之类的动物吗?」 「家畜……?有啊,而且很多种呢。另外还有不少蛇和蜘蛛。」 除了家畜,还有蛇和蜘蛛吗——近期内一定要找间旅馆好好洗个澡。 当我这么在心中暗自发誓的时候,突然莫名地想笑。 正在讨论魔女啦、血书啦,还有消灭殆尽之类话题的途中,却还有办法想起洗澡问题的时候,就表示我心里应该已经有答案了。我打从一开始就 已经相信这个女人不会加害于我。本能都已经相信了,理性却还在怀疑,这样实在有点蠢。明明这份本能,才是一直以来让我察觉并突破无数危险的东西啊。 我摸了摸自己的鼻头,然后从魔女手中抢走那块破布。 「啊,喂!契约还没——」 还没写完呢!我无视于魔女即将说出口的抱怨,直接把那块破布撕成碎片,随手一丢。魔女立刻发出惨叫抗议。 「啊——吾都快写好了,你这是在干什么!你知道在破布上用血写字有多困难吗!」 「那种诡异的玩意儿,不写也没关系啦!好了,把手借我一下。」 说完,这次换我抓住了魔女的手——真是双漂亮的手,而且小到让人觉得彷佛一握就会压扁一般。这样的魔女,指尖上滴下了一滴血。那是从她咬破的伤口中溢出来的血。 我把自己的伤口按在那个伤口上,让两人的血混在一起。 魔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盯着我看。 「吾知道这个。是血之契约吧?」 白皙脸颊上泛起一阵红潮,看起来相当兴奋。她一边笑着说「就是这样勾住手指的吧?」一边握住我的手,让双方直立的拇指指腹更加用力地抵在一起。 「比魔女的血书要好多了吧。这是人类的做法,佣兵式。」 用力勾住手指的感觉让我冷静不下来,于是我立刻松开了魔女的手指。血液交融的地方带着一股莫名的高温。直到现在,我才突然想到魔女的血要是和堕兽人的血混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奇妙的事情?可是一看到魔女像是握着某种重要证据似地,紧紧握住沾满鲜血的拇指,我就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吾向你发誓,佣兵。放心吧,吾绝对不会砍掉你的头。」 「是喔,要是这样就好了啊。那么……魔女小姐啊,你——叫什么名字?」 「吾是零。」 零不是名字,而是数字吧。我虽然想吐槽,不过最后还是放弃了。 对话到此中断,我随即试探性地看着魔女。 「我的名字……你不问吗?」 魔女懒洋洋地耸了耸肩。 「没兴趣。」 「啊?」 「吾只会呼唤眷属——也就是仆人的名字。名字对魔女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就让吾知道你的名字试试吧,你马上就会被那个名字束缚,变成永远无法忤逆吾的仆人喔。」 兜帽之下,魔女的嘴角向上弯了起来。她彷佛说着我要把你抓来吃掉一般高举双手,准备攻击的动作就像个小孩,也像是威胁着小孩的老婆婆。 「这还真是……有种究极魔女的感觉啊。」 「诚然,吾就是究极的魔女。」 我笑了起来,而魔女也笑着回应:「很恐怖吧?」 就这样,我和魔女的奇妙关系从此开始。我和魔女都不会呼唤对方的名字,再说了,我们根本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不过,反正这份关系顶多就是一个月左右而已吧。 就一份马上就会结束的关系来说,可能是刚刚好的距离感也说不定。 第二章 《零之书》 1 软软的,暖暖的,好好闻的味道—— 这是个手里好像抱着这样的东西,感觉异常良好的早晨。 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火焰已经熄灭的营火和被熏烤得发黑的地面。昨天晚上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件,不过现在什么也记不得。印象中好像是魔女怎么的—— 「嗯……唔……」 有一道声音从怀里传了出来。啊,是魔女啊。昏沉沉的脑袋这么想着。 「师……父……」 「嗯……搞什么!」 我瞬间清醒过来。猛然起身后,一道像是青蛙被压扁那般「噗哇」的声音传了过来。仔细一看,身上穿着跟破布没两样的长袍的魔女——零,被我弹飞出去之后,就像具尸体一样滚倒在地。原本盖住眼睛的兜帽也落了下来,难以直视的美貌立刻和阳光一起出现在眼前。 人类一旦超越某种程度的美之后,年龄性别之类的概念似乎就会消失。外表中性,缺乏性别色彩的零,身上同时存在纯洁少女的天真和娼妇的妖艳,总是让我的心情平静不下来。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啊!」 零带着半睡半醒的表情微微睁开眼睛,双手做出了摸索寻找着某样东西的动作,然后像是极度不高兴地皱起了脸。 「毛皮……」 「——啊?」 「好冷……吾的毛皮……脖子那边的,毛茸茸……暖呼呼……」 「你是睡傻啦!」 我一边大吼一边打了下去。呀啊!的一声,零接着就尖叫着跳了起来。 「很……很痛耶……!你为什么要打吾!吾只是在睡觉而已啊……!」 「去你的为什么,你倒是说说看,你刚刚是睡在哪里、是怎么睡的!」 「睡在哪里……怎么睡的?」 零一边痛得搓揉着自己的头,一边用睡迷糊的声音重复一次我说过的话。 「嗯……吾记得只是钻进了佣兵的斗篷里,整个人埋在毛皮里睡觉而已。」 「不要这么冷静地回答啊……!我现在是在骂人耶!快点给我发现这点然后道歉!」 「不要一大早就用这么凶恶的脸大吼大叫的。野兽都会害怕,森林也会秃掉喔。究竟是有什么好气成这样的啊?」 呼啊??零张开嘴打了一个大呵欠。她像是觉得光线相当刺眼地瞇起眼睛,开心地将掉落的兜帽重新戴回去。一戴上去,兜帽立刻就把上半截的脸给遮盖,感觉既难看又诡异。可是直到零把她的脸盖住之后,我才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过度的美貌对眼睛来说是种毒害。 「你不喜欢吾入侵你的领域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佣兵你有毛皮,而吾则是一如你所见,只有完全不耐寒的单薄皮肤。还是说你打算自己温暖地睡觉,然后要我一个人边冻得发抖边睡吗?」 「我可不是自己喜欢才穿着毛皮睡的啊……」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无可撼动的事实——再说,你也不会觉得不舒服吧?」 零的嘴唇浮现了笑容。我想起了刚清醒时的那份柔软与温暖,呜咕一声,把所有话都卡在喉头。结果零立刻摆出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个人睡是非常寒冷寂寞的。既然现在有两个人在,就该要一起睡。而且最重要的是,你可以把绝世美女拥在怀里睡觉耶。别说生气了,你应该要心怀感激才对吧。」 「别自己说自己是绝世美女啊……」 「这是无可撼动的事实。」 她露出极度严肃的表情重复了一次刚说过的话,这让我啧了一声。 「魔女难道没有所谓的矜持和羞耻心吗……」 「要是有那种东西,就没办法继续当魔女了。怎么?你该不会是对吾动情了吧?」 魔女看起来莫名开心地这么说,我则是立刻断然否认。 「才没有!」 应该。不对,绝对没有。 魔女轻声埋怨着「什么嘛,真没意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真的觉得无聊至极。 「既然如此……那更是没差了吧,你只要把吾当成无机物看待就行了。你是吾的床铺,吾是你的抱枕。这么一来双方都能获利,契约成立了。」 「不要擅自成立好吗!我可是——」 「——吾的佣兵,不是吗?佣兵就是要服从雇主啊。」 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只要想到每天晚上都要抱着一个美女睡觉,心里与其说是高兴,其实更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这时,就像是打破沉默一般,零的肚子开始咕噜地叫了起来。 「吾的肚子饿了呢,佣兵。」 被她紧盯着看,让我整个人没了力气。 对方都摆出这副态度了,继续争执下去实在有点蠢。我记得是有昨天晚上抓到的鸟—— 「拿来盐烤可以吗……?」 我确认之后,零立刻没出息地露出满脸笑容,不断地催促我快一点动作。 2 原本打算协助狩猎魔女的,可是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成了魔女的佣兵——这种事情要是在酒店里聊起,应该有极高的机率会被人取笑吧。而要是真的自称是魔女的佣兵,我肯定会跟零一起葬身火刑,所以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说出口。 我一边进行盐烤鸟肉的准备,一边和零讨论着之后的行动。真要说起来,我其实连零的目的地在哪里都不知道,因此想先确认一下工作内容。 「吾辈现在在哪里?」 打开地图后,零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模样,所以我用尖爪指出地图上的一个点。零点头低吟了一声,接着就用她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滑动。 距离我指出的位置,往北移动约两指宽的地方——王都普拉斯塔。 「吾觉得十三号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零若无其事地这么说,这让我忍不住抱住了头。那里是我原本的目的地。换句话说,就是为了狩猎魔女而前往的地方。王都之所以想要堕兽人,是因为魔女和国家之间的小型冲突已经蔓延到国家的中枢地区了——要是把魔女带到那种地方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和魔女处于战争状态的国家首都里怎么可能会有魔术师?你是不是搞错——」 「这不是基于常理的推论,而是根据事实所做出的唯一结论。吾追溯了十三号的魔力,可以确定地点就在那附近。十三号一定在这里。」 零深信不疑地点头。看来现在只能朝着普拉斯塔前进了。 可是那个叫做十三号的家伙,究竟是在正与魔女发生冲突的国家的首都做什么啊—— 「这越来越奇怪了吧。你为什么有办法断定那个叫做十三号的家伙,不会帮忙魔女窃取这个国家啊?」 「十三号是热爱怠惰的人,肯定知道窃取国家只会徒增麻烦。」 「那究竟那个人是在这个国家干嘛?」 「吾说过是在找书吧。从书本的内容来看,在出现魔女骚动的地方寻找,确实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行动。」 「是喔,就是你说的那个,可以毁灭世界的书嘛。」 我不经意用了不当一回事的口气说话。不过零也没有发怒,只是点了点头。那个反应还是让零的一番话增加了真实性,我的背脊也不禁发凉。我用树枝穿过已经处理好的鸟肉,插在地面上,开始用营火慢烤。看着满心期待地紧盯着肉的零,我丢出了一个问题。 「说到头来……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书?你说的那本可以毁灭世界的书。」 零那原本像是钉死在鸟肉身上的视线转了过来,然后一脸得意地露出笑容。 「那是用最高级的焚香染羊皮纸,以及绝对不会褪色的墨水书写而成。装帧则是用了打磨到可以倒映出面孔的黑檀木,开阖铰链则是纯金。此外,上头还刻有无人能出其右的精美花纹,任何人只要看了一眼都——」 「我问的不是外观啦!是内容,内容啊!」 不,既然是要找书,那书的外观确实是非常重要,不过我刚刚问的真的不是这方面的问题。 结果零嘟起了嘴,不断碎碎隐着「那可是一本非常精美的书喔」。 「吾不认为说了你会有办法理解……」 「如果说了却没办法让我理解,就表示解说的人也不过是个三流之辈。」 零静静地望着我,我也静静地回望着她。互瞪了几秒之后—— 「你对魔术了解到什么程度?」 她突然开口这么询问。看来是我赢了。 「也不是知道得多详细啦……不过那就是召唤出恶魔,然后引发超自然现象吧?」 「没错,就是那样。那么关于召唤的方法呢?」 「绘制魔法阵,咏唱咒文,献出祭品。」 我流利地回答,零也相当满意地点了点头。 「没错。然后再跟召唤前来的恶魔交涉,引发奇迹。这就是魔术。」 就算是不了解魔术的人,这点程度的知识其实就跟常识没什么两样。因为教会的布道,还有给小孩子看的故事书里,都由魔女担任坏人角色,大肆活跃。 「昨天对你发动攻击的光之箭——吾称之为〈鸟追〉。你看见那个之后心里怎么想?」 她这么问,反而让人有点伤脑筋。我沉默下来之后,零立刻笑了。 「不用想得太困难——你吓了一跳,对吧?」 「是啊,没错……嗯……是吓了一跳。」 「人类之所以会惊讶,是因为出乎意料的关系啊,佣兵。因为心里下意识地认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的确,不论是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所使用的「光之箭」,还是零所制造的「突然出现的土箱」,都颠覆了我所拥有的魔术相关常识。一边跑步一边描绘魔法阵是不可能的,而且似乎也没看到有谁献上了祭品,至于恶魔,更是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虽然早就听说威斯尼亚的魔女会使用莫名其妙的未知魔术,但那可真的是完全出乎意料。 「你是说我的常识有问题吗?」 「正好相反,是你的常识被颠覆了。因为严格来说,〈鸟追〉并不是魔术。」 「不是……魔术?」 那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我还没问出口之前,零就先回答了。 「对,那不是魔术,而是『魔法』。」 「魔……法……?什么……」 我重复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然而嘴巴虽然有办法模仿发音,其意义却是压根也无法理解。 我大概是露出了相当滑稽的表情吧,只见零忍不住喷笑。 「你笑什么!」 「没有啦——吾只是觉得这么一个凶残的佣兵,竟然也露出这么可爱的表情而已。」 「可、可——可爱?你这家伙啊……!」 「别害羞了,佣兵。这样反而会越来越可爱啊,让吾有种想要抱紧你的冲动呢。」 对着我这样的佣兵说出可爱二字,这可是天大的侮辱啊。 我为了转移自己尴尬的心情,只好在开始散发出香气的鸟肉上,洒下一把晒干撕碎的香草和盐巴。盐巴掉落的地方,让营火爆出了小小的黄色火焰。 「不必担心,吾当然会好好说明。要是被你当成低等魔女,会有损于吾泥闇之魔女的称号。只是在进入详细的魔法说明之前,必须让双方拥有共同的意识。也就是到底何谓魔术。如果不知道魔术是什么,就没有办法解释魔法了。」 零捡起一根树枝,开始在地面上画着奇怪的符号。画完一个符号之后,又在旁边画下另一个符号——连绵不绝的无数符号,就这样渐渐形成一个圆形。 「这是魔法阵吗?」 「没错。要召唤恶魔,魔法阵就不可或缺。对魔女来说,魔法阵就是圣域,能够大幅增加魔女的精神力。此外还有另个极为重要的功能,就是从召唤出来的恶魔手中保护自己。」 零画出一个圆,把刚刚组成一个圆型的符号围了起来。那是一个完全不像人类用树枝随手就能画得出来的完美正圆形。接着她又在圆形当中画出四个等距离的小圆,并在周围细细写上一大堆我看不懂的文字和无法理解的符号。 「从恶魔手中保护自己?召唤出来的恶魔会攻击人吗?」 「别说是攻击了,要是魔法阵不够完整,甚至会在开始交涉之前就被恶魔吃掉,所以所有的魔女都是从正确画出魔法阵开始训练起。完美的圆形,完美的直线,还有完美的符号。如果画不出这些东西,就没办法成为魔女。」 「这是在赌命吧……」 「没错……召唤恶魔永远都是在赌命。」 一边如此了当地说着,零也画完了魔法阵。 就是用这个魔法阵召唤恶魔的啊……想到这里,我立刻惊恐地看向零。 「喂,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打算在这里召唤恶魔吧——!」 「是啊。哎,好好看着吧,这可是很有意思的喔。」 无视于我吼叫着不要、快点住手,零还是把双手举在魔法阵上方,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咏唱着咒文。虽然很想阻止她,可是在魔术施展途中随便出手打扰,实在也很恐怖。我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以便能够随时拔腿就跑,但又下不了决心立刻逃跑,于是只能战战兢兢地来回看着零和魔法阵。 之后——大概过了五分钟左右吧,零一直在咏唱着同样的咒文。 我实在有点厌倦持续保持警戒了。该不会就这样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吧?这个想法才一闪而过,魔法阵立刻发出了光芒。那是一道透彻的蓝色光芒,在那之中,有个东西就在那里。 ——惨了,出来了,真的有东西跑出来了……!我毫不迟疑地远远避开了魔法阵。 一眨眼之间,光芒消失,我开始凝视着那个出现在魔法阵中央的东西。 那东西有着人的外型,但是跟人类不一样。深绿色的眼睛里没有眼白,有点像是昆虫。背后长着一对透明的、像虫一样的翅膀。此外——体型还小得惊人。 喂,那可比我的手掌还小啊。 「这就是……恶魔?」 「没错,就是恶魔。不过……吾这么说可能有点过分,不过你会不会害怕过头了啊?」 「吵死了!除了魔女之外,才没有不怕恶魔的人类呢!」 看着我远远避开魔法阵,尾巴上的毛还全都竖起来保持警戒的模样,就连零也忍不住露出了看不下去的表情。 「够了,你可以靠近一点看啦,不会咬人的。虽然说是恶魔,不过这其实是妖精。」 「恶、恶魔跟妖精是不一样的东西吧……!」 「没什么不一样,本质是相同的。虽然名称会随着时代和地区变动,但是魔女都把这些非人的生物统称为恶魔。当然也可以叫做妖精、精灵——甚至是神。」 这下我还真是吓到了。 「把神跟恶魔相提并论不会很糟糕吗?」 「把异教之神一律视为恶魔,那应该是教会的理念吧。换言之,教会也认同神和恶魔的差异,只是在于人类的信仰不同而已。」 听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对我这个原本就是无神论者的人来说,这种说法比唯一绝对的神还要来得可信多了。 我一步步地靠近魔法阵,看着在 那当中貌似相当不安的小小恶魔。铃——铃——耳边传来如同昆虫振翅般的声音。 「……这家伙是不是很害怕啊?」 「应该是吧。这么低级的恶魔基本上是不会被召唤的,所以不习惯吧。」 「恶魔也有分层级吗?」 「有,恶魔有着非常严格的阶级排序。上级恶魔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使唤许多下级恶魔。因此,一旦成功召唤上级恶魔,就能让他说出许多下级恶魔的召唤方法。而魔术也就是这样,像大树枝枒一般不断扩散开来。」 「那这个恶魔呢?」 「极为接近最低级,力量也很微弱,可能捏一下就会死吧。」 什么嘛,自己真是白怕了。不过,我还是很惊讶竟然会有比我还弱的恶魔。 「来吧,小小的恶魔啊——实现吾的愿望吧。」 零把树枝凑了过去,恶魔便凝视着树枝,然后深吸一口气——吐出火焰。火立刻点燃了树枝,随后恶魔就像是在等待下一个指示似地,偷偷看向了零的脸。 「很好——这么一来契约就完成了,辛苦你了。」 零一边点着头,说着「好乖好乖」,就一边从袋子里拿出一颗小小的木果。把果实打碎放进恶魔嘴里之后,恶魔先是开心笑着抖动着肩膀,然后就忽然消失了。 我看着前一秒还有恶魔存在,但现在却什么也没有的空间,呼出一口感叹的气息。 「老实说,真的很厉害啊……我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魔术和恶魔。」 「大概可以想象得到吧?就是画出魔法阵、吟唱咒文、召唤出来再进行交涉。」 零把树枝上的火吹熄。这的确和我想象的一样。虽然恶魔比自己想象的要可爱很多,不过光是看这个过程的话,的确跟自己视为常识的魔术一模一样。 「——接下来,就要提到那本书了。那本由狩猎、捕缚、收获以及守护这四个章节组成的书,里面写的是无须进行这些仪式,光凭咒文咏唱就能发动魔术的方法。」 零一边说着,一边在我眼前动了动手指。她的指尖上忽然冒出了小小的火焰。 我瞪大眼镜,立刻和火焰保持距离。 「这就是刚刚召唤给你看的,那只恶魔的力量,也就是『制造出极小的火焰』。不必描绘魔法阵,也不必召唤恶魔,结果则是如你所见——这就是魔法。刚刚吾没有咏唱咒文,不过原本应该要念出『喀尔?莱,火焰啊,寄宿其中吧。承认狩猎之章?第一项〈掌火〉——吾即为零』这样的咒文。」 「连……连咒文都能省略吗?」 「累积训练,提升熟练度之后就能办到。咒文是以三层构造组成的,就吾刚刚表演给你看的魔法来说,『喀尔?莱』是对恶魔发生作用,『火焰啊,寄宿其中』是用来引导自己的明确的意志展示,最后则是用魔法名称和自己的名字总结,也算是一种打气吧。」 原来那是打气用的吗……?我忍不住说了自己的疑问,而零则是用力点头。 「说出法术名称,再报上自己的名字。这在魔法当中,会造成非常强大的辅助效果。等到熟练之后,就不再需要辅助,最后更是只要在心中默念咒文即可——也就是所谓的祈祷。很方便吧?不必用到打火石就能点火了呢。」 感觉确实满方便的。像我的手远比一般正常人大,没有办法找到适合手掌大小的打火石,所以每次生火都需要费上一番工夫。我呼出一口感叹的气息后,零再次吹熄了手指上的小火苗。她说不是我的常识有误,而是常识被人颠覆。如今,我总算稍微掌握到这句话的意思了。可是,就算如此…… 「既然没有召唤,那么到底要怎么借用恶魔之力?就是因为需要召唤,所以才会一直保留这个做法,直到现在吧?」 「不,不是那样的。那只是因为————至今没有人尝试过而已。」 没有人尝试过?所以这就表示——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混账事啊!你的意思是说……到目前为止,那些人都为了根本不必做的事情,耗费了大量时间精力吗?只为了把根本不需要召唤的恶魔召唤出来?」 「没错。明明只要喊一声就好,却刻意把恶魔召唤出来,让世界暴露在没必要的危险之中。 你可以把魔术想成是预防这种事情的对策。这就不是『该怎么做才能不召唤恶魔就使用魔术』,而是『明明没那个必要,为什么还要召唤恶魔』了啊。」 ——打从第一步就错了。 然而魔术就基于这个错误开始发展,还发展了好几百年,根本没发现这个错误。对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我,零继续说道: 「被偷走的那本书,写着关于刚刚那种魔法的基础理论。也就是如何能不召唤恶魔,就使用魔术。除此之外,还写着许多恶魔的名字、能力、咒文,以及所需要的祭品。其实打从一开始,恶魔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固定的,完全没有交涉的余地。就像在火里洒盐巴一定会出现黄色的火光一样,恶魔也有类似的法则。」 这时,零稍微顿了一顿。 「吾把这个称为恶魔的契约法则——也就是魔法。」 如今,我总算是理解「魔法」这个陌生字眼的涵义了。 那就是把魔术当中最困难也最费时的大工程「召唤恶魔」彻底省略,让人能够轻易地,而且是在短时间内使用魔术的崭新技术。 把一国之王叫到自己房间,要他聆听自己的愿望;又或是献上信件和贡品,请他聆听自己的愿望。若要问这两者到底哪一个比较容易实现,那么不管怎么想应该都是后者。可是魔女们却一直在钻研如何把国王叫到自己房间的方法。 ——如果她们的想法被这一本书纠正了呢? 打倒一个魔女需要千人兵力,然而这千人兵力仍有可能被一名魔女给杀光。不过教会还是能说出——世界臝过魔女了,是因为施展魔术需要时间和手续。仪式过程中的魔女都是毫无防备的,比较容易杀害。而能使用强大魔术的魔女又很少,只要能杀死一人就算是胜利。 ——明是如此,但如果短时间就能发动魔术的「魔法」散布到世界各地的话…… 「看来这真的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啊。」 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所谓的技术转换期。发现铁之后,战争模式开始改变;开发出车轮和马车之后,商业模式开始改变。那么发明魔法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改变呢—— 首先,魔女们会开始拥有力量。像昨天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还有像零这样的存在一旦增加,教会与魔女的战争极有可能再次爆发。不对——不只是可能而已。 这个状况现在就已经在威尼亚斯上演了不是吗。隐姓埋名长达五百年之久的魔女们,会选在这个时间点发动叛乱,不可能跟那本被偷走的书毫无关联。 「所以昨晚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用了记载在那本被偷走的书里的『魔法』吧。」 我做出结论之后,零沮丧地回答就是这么一回事。 「是那家伙把书偷走的吗?」 「不,那还只学了点毛皮的家伙。吾有试着问她到底是在哪里看到那本书,不过对方气到快要发狂,根本没办法对话,所以吾就把人丢在那里了。看来应该是有人传授的吧。」 「有人传授——啊……」 所谓的书,就是用来读的。所以写在一本书上的知识,才能进而改变数万人的知识。 ——这么一来,问题就不会只发生在魔女身上了。根据零刚刚那番话,只要咏唱咒文,献出祭品,就有办法发动魔法 「所以魔法这种东西……是人人都能使用的吗?」 「不… …应该不至于,因为魔法有着非常显著的适任性和不适任性。有才能就能使用,可是没有才能的话,再怎么样都使不出来的。有些领域就是无法光用知识加以突破。」 「要怎么看出你说的那个才能?」 「很简单,只要让对方念念看最基本的咒文就行了。要是有发动的征兆,就表示有才能,没有就是没有了。而且只要有才能,距离真正学会,顶多只要五年的时间吧。」 原来如此——真是太糟糕了。魔法本身就毫无疑问的,已经是一股可怕又强大的力量了,如果只要有才能,就可以在短短五年内学会的话,肯定会被人用在坏事上。 到现在,我才真正了解零到底在担心什么。 ——世界确实有可能因此毁灭啊。 别说是一本书,只要一页便足够。完全就和零说的一样。 我想起了贯穿巨木树干的光之箭——〈鸟追〉。一般来说,如果想用弓箭施展出那样的威力,就必须用巨大的弓搭配上铁制的箭,还要一个拉得动那把弓的,全身都是肌肉的怪物——战场上只要有一个那样的男人,就是非常巨大的威胁了。若是真的出现一个能够使用〈鸟追〉的集团,那么敌方肯定会溃不成军吧。 不对,如果能以军队身份纳入指挥系统还算是好。要是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变成暴徒,开始打家劫舍呢?要是根本无药可救的人渣,拥有惊人的魔法天赋呢?谁有办法制止他们? 魔法一旦散布出去,各种势力均衡就会立刻崩溃。然后就是混乱的开始,战争的开始。 「这还真是一本令人困扰的书啊。到底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 「那是因为——」 就在零闭上嘴的同时,我也站起身来。 有杀气——刚刚的确从某个地方传来了杀气。然而就在我试图寻找散发杀气的人物时,耳边已经先听见了怪声音,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零似乎也发现同样的事情,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森林方向看去。 没错,是森林。某个拥有惊人质量的东西,正从森林深处笔直地朝着这里冲过来。 「……喂,骗人的吧。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那个东西接二连三地撞断树木,像炮弹一样伴随着轰隆巨响,从森林里冲撞了出来。 一看到那个东西的身影,我脑中立刻浮现出记在威斯尼亚地图上的一段文字。 ——注意!森林为野生阿布野猪的栖息地。 那的确是超大型的野猪。可是再怎么说,这也未免—— 「大——得太夸张了吧!以常识考虑一下好吗!它比我还要大只啊!」 这到底要我怎么忍住不叫?完全不夸张,阿布野猪真的有着让人不得不抬头仰望的庞大身躯。它的眼睛正好跟随便就超过两公尺高的我对个正着,这实在令人笑不出来。看到它失明的左眼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相信应该是击退了无数猎人,且身经百战的猛将吧。 它唯一的右眼早已充满血丝,嘴边一边淌着大量口水,一边对准着我看。它现在正处于随时都有可能暴冲的超兴奋状态,两根尖锐的牙齿从嘴角两端凸了出来,要是被那玩意儿刺中,就算是堕兽人也会分成两半吧。 因为堕兽人的体质关系,我向来备受动物厌恶。而我现在更是前所未见地痛恨这体质。 逃得掉吗?不,不可能。考虑到它刚刚冲过来的速度,就算躲进森林里,也绝对逃不过这家伙的追杀。如果还要抱着零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现在只能战斗。 在它冲刺过来的瞬间闪到一旁,然后从侧面攻击头部。刺瞎它的眼睛可能是最快的方法——可是我办得到吗?我拔出了剑,用剑身反射光线闪过阿布野猪的眼睛,它随即朝着我冲了过来。就在我准备往旁边跳的那一瞬间——我发现零就傻傻地站在我的正后方,因此只好硬生生地停下脚步。 这个笨蛋,为什么—— 「你白痴啊!干嘛站着不动!」 我紧急扭过身子,把零整个人拉了过来,然后跌倒在地。野猪的獠牙正好从我背后擦过,吓得我冒出一身冷汗。我立刻翻身站好,在内心暗自决定,这次一定要把零赶到安全地带的时候,零却不知为何站在我的前面——也就是我和阿布野猪的中间。 「嗯……这样刚刚好。就让你在实战当中看看魔法的『形』吧,咏唱我就不省略了。」 看好了。零一边说着,一边优雅地举起双手,就在阿布野猪为了准备再次攻击而用力蹬了一下地面时,零也开口喊叫: 「米萨?莉?奇布,将蠢动之物捕获捆绑吧!捕缚之章?第八项——〈茑笼〉!承认吧,吾即为零!」 ——一时之间,我完全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果只是单纯描述事实的话,那就是地面上突然窜出了无数藤蔓植物,缠住野猪的脚,让它跌倒。随后野猪的身体又缠上了更多藤蔓,最后野猪再也无法动弹。咏唱咒文的时间不过短短几秒,不过发生的现象却是不折不扣的魔术。 这就是——魔法吗。既然零有办法使用这种东西,那么不管怎么想,她应该都不需要我吧。我身为佣兵的存在意义面临了重大危机。 「话说回来,佣兵。」 当我呆望着整只颠倒过来,不断在空中挥舞着前脚与后脚的阿布野猪的滑稽身影时,零突然回过头来看向我。 「这个可以吃吗?好吃吗?」 可以啦。我发出有气无力的声音。虽然不能肯定,不过除此之外我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我轻揉了眼睛,平静地制止了满脸绽放光辉,口中说着「是吗,原来可以吃吗」的零。 「不……不对。我猜应该很好吃……不过这里禁止狩猎——放了它吧。」 零像是万念俱灰似地垂下了肩膀,无精打采地走近野猪。 然后她在兴奋过度,不断口吐白沫的野猪面前轻轻弹了一下手指。野猪瞬间冷静下来,瞪大了眼睛看向零。 「攻击吾却能逃过被吃掉的命运,真是个好运的肉块啊。你要好好感谢这份幸运,永远都别再出现在吾的面前。」 就在零对着野猪说话的时候,绑在它身上的藤蔓也渐渐缩回了地底。野猪重获自由,并且依照零的话,乖乖回到森林里。万分遗憾地目送野猪远去之后,零说了声「接下来」,然后就抬头望向天空。而我也同时朝着树阴下瞄了一眼。 「——在那里!」 零尖锐地喊出声音,同时做出拉弓的动作。是〈鸟追〉。她手中出现了三支光之箭,瞄准着同一棵树,破空飞去。所有箭都刺在树干上,随后便响起一阵尖锐的惨叫。 很好,看来我已经习惯魔法了。更正确来说,应该是有部分的恐惧中枢感到麻痹了。要是每次看到魔法就吓得半死的话,身体会先撑不住吧。看到那个从树丛里滚倒似地冲出来的身影,我整张脸都皱成一团,并开始低声吼叫。我对那头刺眼的金发很有印象。 「这家伙……是昨天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女吧!」 「等等,佣兵!」 对方还没站起来,是个好机会!我立刻拔出了剑,但是零却厉声阻止了我。 「那只是个孩子。」 「孩子……」 我再次瞪着那个跪趴在地上的金发魔女。身材的确很娇小,多看几眼之后,就觉得好像真的是个孩子。我昨天晚上就是拼了命地从那小家伙手中逃走吗? 这么一想,心里随即涌上一股难为情的感觉。当我老实地松开手里的剑的同时,零立刻就对我做出了留在原地别动的指示动作,然后大跨步地走近小小魔女身边。 「这还真是做了很危险的事呢 。是你把那只野猪赶到吾辈这里来的吧?」 「为什么——要妨碍我!你明明是魔女啊!」 趴在地上的魔女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提高了嗓门大骂,狠狠地瞪着零。 「你知道堕兽人的头对魔女来说多有价值吧?我无论如何都需要他的头——可是你为什么要妨碍我!」 「因为那是吾的佣兵。要是死掉,吾会很伤脑筋。」 「那明明是我先看到的……!你怎么可以硬抢啊!」 我不自觉地吃了一惊。 那个魔女刚刚说了「我(注:原文当中是以男生常用的自称语表示)」吗?因为大家都称之魔女,所以我一直以为所有使用魔术的人都是女的,不过这个魔女似乎是名少年。不对,仔细想想,那个叫做十三号什么的家伙也是个男的吧。所以使用魔术跟性别没有关系吗? 「这跟谁先谁后无关,重要的是现在他在谁手上。像你这种臭小鬼,吾连他尾巴上的一根毛都不会给你。然而就算真的给你了,你也用不了那颗头。」 「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对一个连〈鸟追〉都用不好的冒牌魔女来说,那是你根本配不上的东西。放弃吧,光凭你的力量,别说是吾了,就也佣兵都杀不死吧。」 这两个家伙,把别人的头当成东西一样争来论去。虽然听得很生气,不过现在的气氛实在不太适合插嘴,所以我保持沉默。基本上,我觉得自己的身体比荣耀之类的东西更重要。 「所以我才要……」 少年用力抓起一把土。 「所以我才需要那家伙的头啊!」 少年像是咆哮似地大吼,然后站了起来。 「我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变强啊啊啊!」 他从腰间束口袋里拿出某个东西,用力捏碎然后洒向周围——转眼间,少年的头发和衣服就像是被风吹动一样狂乱飞舞,空气振动所制造出来的诡异声音尖锐地响起。 「巴格?多?古?拉特——业火啊,聚集炸裂燃烧吧!」 是咒文,他似乎是想使用魔法。要是不在他念完之前宰掉他,死掉的人就会是我了。我握住了剑柄。 「哦,要用〈炎缚〉啊——真是有趣。」 然而零的喃喃自语让我的动作停了下来。半睁的眼睛和冷笑——这一幕和零昨天晚上的身影相互重迭,让我整个身体紧绷起————少年像是跳舞般张开双手,拥抱天空。火焰之蛇缠上了少年的身体,聚集在他的双手之中。 「狩猎之章?第六项——〈炎缚〉!承认吧,吾名为阿尔巴斯!」 少年大喊。这时,零轻轻吸了一 口气, 「〈驳回〉。承认吧——吾即为零。」 那是非常平静,却又斩钉截铁的宣言。彷佛随时都会炸开的火焰立刻烟消云散,少年露出了极度混乱的表情,凝视着失去力量的双手。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刚才明明发动了啊!」 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少年不断大叫。零一走近,他立刻抖了一下肩膀。 「别看不起人了,臭小鬼。那是吾的东西,是吾的魔法,是吾的智慧,也是吾的力量。想把那个施展在吾身上?别笑死人了。」 「什么嘛,你那是……什么意思——」 「以言灵为祭品,无须召唤即可使用恶魔之力的技术——《零之书》,你昨天晚上有吼过自己是从那里学来的吧。吾就是那个零,那本书就是吾写的。」 少年就像是被零静默的气势压倒,向后退了一步,然后无力地坐倒在地。 ——等一下。 零写了那本书?那本书,难道就是指会毁灭世界的那本书吗? 「……佣兵。」 「唔喔!啊啊,叫、叫我吗?干嘛?」 和少年一样整个人愣住,甚至可能比他还严重的我,一听到到有人呼唤,立刻如同字面一般吓得跳起来。 「吾有几件事情想要问问这个臭小鬼——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为什么要——」 我还没把「问我」二字说出口,就猛然反应过来了。我讨厌魔女,而且这小鬼还想要我的命。因为零有事想问这家伙,所以多少还是要顾及我的心情吧。 如果她是根本不管我而直接进行下去的话,我也可以毫不在意地抱怨。可是既然她有顾及我的心情,那我也不好随便乱吐苦水。我用力乱抓着后脑勺,简短回答了「随你高兴」。 「不过,鸟肉可不会分给他。」 「那当然,吾也没有这个打算。」 就像是配合着零奸笑的声音一般,少年的肚子开始大声叫了起来。 我和零互看一眼,然后再看向满脸通红的少年。 「……我可是不会分给你的喔。」 至于几分钟后,我一个人饿着肚子,凝视着零和少年吃着烤鸟肉的身影的这件事,想必也没有必要再提了。 第三章 零之魔术师团 1 「我是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学到魔法的。」 自称阿尔巴斯的少年一边把烤好的肉塞进嘴里,一边开始娓娓道来。 他是这么自称的,不过实际上好像不是真名,而是假名。原本很怀疑为什么要用假名,不过零和阿尔巴斯同时解释,使用魔术的人都会非常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我也只好接受这个说法。 「『零之魔术师团』啊……简直就像是公会或是佣兵团的称呼呢。」 「以集结相同职业成员这点来说,可能跟公会是差不多类型的组织吧。加入『零之魔术师团』的绝对条件就是学习魔法,而且还有规定和罚则。」 阿尔巴斯边说边拉下上衣的衣领,露出一条镶着闪亮红宝石的颈链。 看起来满值钱的嘛。对铜臭味相当敏感的佣兵性格,让我忍不住这么想。 「这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证明。一旦正式加入就能拿到,也是对『那位大人』效忠的证明。『零之魔术师团』的所有成员都有写下魔女的血书,发誓绝对效忠。」 「『那位大人』是?」 「大概十年前开始在威尼亚斯散布『魔法』,同时建立了『零之魔术师团』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也没有人看过他的尊容,所以大家都用『那位大人』来称呼。」 也就是说,「那位大人」十年前跑到「弓月之森」抢走《零之书》,然后带回威尼亚斯,藉此成立了「零之魔术师团」吧。虽然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过从现在威尼亚斯境内的魔女叛乱来看,相信应该不会是什么平和的事情。 「『那位大人』非常洁身自爱,荣誉感极强,而且不会歧视任何人。不管是魔女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有才能,他就会传授魔法,于是魔法开始在这个国家里渐渐普及。事实上,『零之魔术师团』里也有很多原本是流浪汉和孤儿的人。」 所以……阿尔巴斯接着说: 「记载了那些魔法的书,就是《零之书》。那是『零之魔术师团』的圣典,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如此,所以我才会深信那是『那位大人』所写的书……」 阿尔巴斯将视线转向零,而零则是耸了耸肩。 「封面是黑檀木,开阖铰链则是纯金对吧?那么毫无疑问的,就是吾的书。」 零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看来她似乎不打算说出那本书是被人偷走的。这应该是相当明智的判断。要是听到自己奉为圣典的书本其实是赃物,任何人都会暴跳如雷吧,更别说现在阿尔巴斯好像还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该相信零,还是该大骂对方是个骗子。虽然他似乎已经发现两人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了—— 「——你不相信吗?」 阿尔巴斯低下头,左右摇了摇。 「我不知道……可是零的确会使用魔法……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他抬头直视着零。 「零应该是我们的同伴……吧?」 看着脸上露出羞涩笑容的阿尔巴斯,零也微微笑了一下。不表示肯定,也没有否定。不过阿尔巴斯擅自把她的沉默解释成肯定,然后心满意足似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那个『零之魔术师团』是为了什么才跟国家为敌,甚至发动战争啊?」 「……是因为再也无法忍耐了。」 阿尔巴斯的表情出现了阴影。和他说着「零之魔术师团」跟「那位大人」时的愉快模样完全不同,感觉冷漠。 「威尼亚斯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多魔女。他们会制作药品或进行占卜,和村民们也会有所交流。例如赠送一些面包或甜点,来感谢魔女的药品和占卜。」 这就是所谓魔女与人类最理想的共存型态吧。我也听说过能够治疗重病的魔女药品,以及寻找失物的占卜术。那种魔女被称为白魔女,据说甚至有村民挺身保护这些魔女不受狩猎魔女的行动波及。 「这个国家的魔女唯一知道的魔术,就只有如何与人类共存的魔术而已。可是对人类来说,魔女终究是邪恶的象征,只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人类就会全部推到魔女身上,然后进行猎杀。我们就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世界了。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说得煞有其事一般杀死魔女!就是因为这样,『零之魔术师团』才会挺身而出!」 阿尔巴斯愤怒地说道。他的金色眼眸里带着明显的怒气,以及强烈的懊悔。简直就像是原本深信着人类,可是却被人类背叛一般。 「魔女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吧。狩猎魔女活动会变得这么盛行的原因,就是因为魔女四处散播瘟疫的关系吧?听说烧死那个魔女之后,气到发狂的魔女集团还烧掉了整个村子啊。」 据说那个被称为「报复的狂宴」的事件,就是这个国家开始盛行狩猎魔女的起源。如果是这样,那么狩猎魔女不过就是她们自作自受而已。因为魔女引发瘟疫而被人类杀死,所以要为了这件事情报复人类?那会因而引发大规模的狩猎魔女也是很正常的吧。 听出我的言外之意,阿尔巴斯当然凶狠地冲着我来了。 「——瘟疫?你说瘟疫是魔女散播出来的,那么证据到底在哪里?」 「谁知道啊,我也只是听说的好吗。不过就是因为有证据,她才会被烧死吧。」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乱讲话啊,笨蛋!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因为发生瘟疫的村子附近住了一个魔女而已!结果那些家伙竟然对孤身一人的魔女用了人海战术,抓住她之后判了火刑!像那种人,连同村子一起被烧掉也是理所当然!」 「和村子一起被烧掉也是理所当然……是吗?」 看着大吼大叫的阿尔巴斯,我故意对他露出了充满嘲讽的表情。 「也就是说——真的有做吧。只为了报复还是什么东西,就毁了一整个村子,还把所有村民杀了吧。既然如此,就不能说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会进行大规模猎杀魔女的行动起源,确实是这个国家的魔女所造成。」 「那是……!不过……难道你觉得就算被杀也只要保持沉默就好吗!」 「我没这么说。只是你们为了报复魔女被杀,就烧了一整个村子,对吧?一个魔女对上一整个村庄——原来如此,这还真是相当公平的报复啊。」 我嗤之以鼻后,阿尔巴斯开始明显展露出动摇,金色眼眸的神情也显得摇摆不定。 「那个是……因为……!」 「听好了,小鬼。那些所有死掉的村民,连同婴儿在内,是通通参与了狩猎魔女吗?只是住在那个村子里,就会变成报复的对象吧。那么无辜的村民该怎么办?还有,只是刚好去到那个村庄的人呢?还是说下手之前有好好挑选过呢?应该没有吧。」 「那是……!」 「如果你们将无差别地屠杀村民算是正当报复的话,那么报复你们的行为而开始进行无差别地狩猎魔女,也算是正当的了。结果事情起源是为了报复对方的报复,也就是正当的战争啊。由魔女,和非魔女的人互斗。无论发起者是人类还是魔女——让小型竞争转变成战争的原因正是『报复的狂宴』。而引发战争的是你们魔女,这是不争的事实。」 阿尔巴斯紧紧抿着嘴唇,满心怨恨似地瞪着我——是说得太过分了吗?就算是魔术师,他毕竟还是个小鬼啊。 「可是……索雷娜一直试着拯救那个村子啊……!」 一边拼命忍着眼眶内满盈的泪水,阿尔巴斯像是硬挤出字句地这么说了。 「索雷娜?」 我一反问,阿尔巴斯立刻使劲地皱起了脸。 那表情与其说是不悦,感觉更像是心痛。 「伟大的索雷娜… …她就是遭到杀害的魔女,造成『报复的狂宴』的原因。」 「这样啊……」 「她是这个国家最厉害的魔女。最长寿、最温柔,是个真正伟大的魔女……!这世上没有索雷娜无法治愈的病,而且威尼亚斯里知名的魔女们都会来向她请益。一直以来,她真的帮助了很多很多人!」 原来如此,也就是这个国家的魔女头目是吧。正当我在内心自行做出结论时…… 「——她被称为『咏月之魔女』。」 没错,零补充说明了。 「咏月之……魔女……?」 「魔女会根据各自的存在方式而分成各种类别。反正,就是跟魔术的使用方式有关啦。例如同样处理一块铁,也会分成精工师或铁匠之类的,不是吗?」 「是啦,嗯……是没错。」 大概就像同样是佣兵,也会因为武器或选择战场的喜好不同而有区别吧。虽然统称为魔女和魔术,不过内部其实细分了各种不同的体系,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咏月之魔女属于经常和人类接触,聆听人类愿望的体系。也因此在魔术的应用、转用方面的创意非常出色。很多令人惊叹的技术,都是从咏月体系传出来的。例如净化噩梦的焚香,或是封印了祈雨之力的石头之类。威尼亚斯是咏月体系的诞生地,因此这块土地上有许多相当知名的魔女。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伟大的索雷娜——吾一直想跟她见上一面啊。」 没错!阿尔巴斯相当骄傲似地点点头。 「索雷娜是善良的魔女。一年前,她为了拯救被瘟疫侵袭的村子而使用了魔术。可是那些人却说瘟疫是索雷娜散布出来的——然后就杀了她!这样难道不会太过分吗!」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怎么讲都行。搞不好实际上真的是索雷娜散布瘟疫的啊。」 才刚说完,阿尔巴斯的眼睛就爆出了杀气。 「你竟敢这样侮辱她——!」 「冷静一点,小鬼。这不是佣兵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见解。世人都害怕魔女。你们因为愤怒而杀死对方,就等于是助长了恐怖的情绪,让他们更加肯定魔女的邪恶。」 「可是——」 阿尔巴斯开口准备反驳,不过马上又紧闭上了嘴。大概是了解到根本不可能说服我吧。 很遗憾的,我就是打从心底厌恶魔女。实在没办法这么轻易认同魔女的所做所为。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看出了战争的概况。人类把这片土地上的魔女代表索雷娜杀死,进而造成的结果,是至今一直忍受着狩猎魔女的魔女们怒气爆发。接着,随后发生的「报复的狂宴」更是助长了人类对魔女的恐惧,最后发展成倾全国之力狩猎魔女——对此,「零之魔术师团」挺身抵抗,于是直接进入了战争状态。 「『那位大人』是为了魔女们的真正和平而战……是想让狩猎魔女这个行为从这个国家当中消失——所以索雷娜的孙女也加入了『零之魔术师团』。」 「……魔女也会有孙子吗?」 那是当然的吧。阿尔巴斯边说边不屑地看着我。看来我已经完全被他讨厌了。 「魔女也是人类,当然会有孩子或孙子啊。回归正题,因为『那位大人』从不现身,所以是由身为索雷娜直系子孙的她,来代理指挥『零之魔术师团』。她好像也没有直接见过『那位大人』,而且也没被下什么指示,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有个能见到面的领袖人物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傀儡吧。既然是遭到杀害的索雷娜的孙女,那么让她成为那个什么「零之魔术师团」团结一致的名义,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美女喔!既聪明又有勇气,就跟索雷娜一模一样呢!」 阿尔巴斯原本不高兴的表情为之一变,眼中闪闪发亮地一一列举出他所信奉的「复仇的象征」的各大优点。他的脸上露出了打从心底景仰,像是混合着憧憬与爱慕,又像是不太好意思的表情——这家伙,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向「那位大人」表示忠诚,而是对女人心怀不轨才作战的吧……? 「而且她马上就学会了魔法,身材纤细高挑……还有,她的胸部超大!」 原来如此,那还真想亲眼见一面看看。我突然浮现了这个念头,没什么特别理由。 「因为索雷娜的死,大家才发现如果魔女想和普通人类共存,就必须要好好打一场战争才行。要明确地表达魔女也是人类,绝对不喜欢被人杀死,这样的事实。否则,未来魔女还是会继续毫无意义地遭人猎杀。」 「哎,大概吧。」 据说威尼亚斯在一年前——在「报复的狂宴」开始之前,狩猎魔女的行动其实异常地少,态度也很消极,与魔女相安无事地共存着。然而消极归消极,不管他们再怎么依赖魔女,不要和魔女扯上太大关系还是这世界的潜规则,一旦发生任何问题就会把责任推到魔女身上。 换句话说,魔女并没有被当成人类看待。很多人都觉得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就全都推给魔女,杀死魔女,这样就能解决问题——而且还是下意识地这么认为。 对于这样的共存方式,魔女一定会感到不满吧。 接着,十年前,威尼亚斯的魔女透过《零之书》得到了名为魔法的力量。如果五年就能学成的话,那么十年的时间便足以扩散到整个国家了。 如今她们已经有战争的动机,也有战斗的力量。在这个状况下,一旦战争模式出现,就没办法再回到当初消极共存的和平模式了。 「所以我也决定为了魔女的和平而战。反正我们已经和这个国家开战了,要是继续保持沉默,大家都会被杀。可是我还太弱了……」 「所以才想要兽人战士的头颅啊。」 听到零的低语,阿尔巴斯有点难为情地笑了。 那并不是应该难为情的时候好吗!那可是跟我的命有关,相当血腥的话题耶! 「嗯。堕兽人的头不是可以成为最棒的供品吗?只要用堕兽人的头献祭,应该就可以发动比较高位阶的魔法。像零刚刚没有咏唱咒文就发出了三支〈鸟追〉吧,而且我根本就无法想象竟然可以把我的魔法无效化。」 好厉害啊——阿尔巴斯对着零投以羡慕的眼神,叹出一口气。 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憧憬强者的小鬼,见到了梦想一般。 「我其实还满适合使用魔法的,而且当初也很快就学会了。可是,魔力实在很低……就算按照《零之书》的说法去做,也完全使不出高位阶魔法……」 「那本书的的内容,应该没有写错吧?」 虽然是故意挖苦,不过零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 「那样才好。吾有在那本书里动了一点小手脚,也就是所谓的安全装置。吾早就已经设定好魔力不够高的魔女,无法使出高位阶的魔法了。」 「那个魔力是什么啊?」 「简单来说,就像是力气吧。魔力强的人,即使不习惯也能多多少少勉强地发动魔法。因此有时会出现利用高质量的祭品,发动不符合个人能力的魔法,最后引起暴冲的状况。」 「就是用我的头吧。」 「没错,就是用你的头——吾的〈驳回〉也是预见了这种状况而设置的安全措施之一。对高位阶的恶魔下令,取消低位阶恶魔的魔法。」 我理解之后点了点头,而阿尔巴斯则是一脸期待地朝着我凑了过来。 「也就是说呢,我只是力量还不够。要是能有一个像堕兽人头颅一样厉害的祭品,我就可以在紧要关头使出高位阶魔法了!如此一来,要是那些狩猎魔女的家伙出现,我就可以保护大家了!所以拜托你,把头给我吧! 」 「开什么玩笑!宰掉你喔,臭小鬼。」 我用拳头揍了下去。 呀啊!一阵高亢的惨叫响起,阿尔巴斯泪眼汪汪地按住了自己的头。 「话说你啊,不就是个顶多十五岁的小鬼吗?在保护别人之前,你应该还是属于受家人保护的立场吧,你父母都不会担心吗?」 「那跟你没有关系吧。一旦自己知道有必要战斗,就算是小孩子也会挺身作战啊。」 「是喔,那还真是豪迈啊。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啊,魔女小姐?」 你不是想把书拿回来吗?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么问。 不过事情似乎变得比零所说的更加复杂了点。 「——小鬼,《零之书》现在在哪里?」 「那个……当然是在学舍里……」 「学舍?」 我一反问,阿尔巴斯立刻就若无其事地更正为「藏匿处」。看来跟零所说的「洞穴」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可以麻烦你带路吗?吾有点事要用到那本书。」 「当然可以!」 阿尔巴斯笑了。 「『零之魔术师团』对于不怀恶意的人是来者不拒的呢。」 2 把鸟肉吃得差不多了之后,我们穿过蜿蜒在森林当中的小路,走在砂岩铺设的石板街道上。目的地是收藏着《零之书》的魔女藏匿处——学舍。 根据阿尔巴斯的说法,那是穿过森林之后大概需要步行两天左右的距离,不过我们决定先前往中继点,也就是城镇佛米加。 阿尔巴斯似乎打算绕过佛米加前往学舍,但我是非得先到佛米加一趟不可。 佛米加是所有前往王都普拉斯塔的旅人都必须造访的城镇,外围环绕着一道坚固的市墙。进入国境时士兵说过,抵达普拉斯塔时一定会被问到「有没有进入过佛米加」。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在佛米加拿到进入证明直接前往普拉斯塔,就会被人当成是为了某些理由而刻意不进入主要城市的可疑分子。 虽然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阿尔巴斯的学舍,不过最后还是要前往普拉斯塔寻找十三号,要是真的被人当成可疑分子就麻烦了。毕竟有带着魔女一起行动的这般隐情,所以我希望尽可能按照规定来走,以减少问题。 我和零漫不经心地并肩走在一起,阿尔巴斯则是一个人走在相当前面的位置。 他不时会停下来摘草,或是把青蛙抓起来塞进背包里。那模样看起来就真的是个孩子。不过一听到零解释「他应该是在搜集魔法用的祭品吧」之后,对他的印象就彻底颠覆了。看起来虽然是个小孩,不过终究还是不可信任的魔术师。然而我们现在正让这么一位魔术师带领着,前往魔女的根据地。 真是的,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啊。零的打算应该是偷偷混进「零之魔术师团」,然后取回《零之书》,不过真的会这么顺利吗?就算是顺利成功好了,到时候我的头还会安好吗? 我的想法可能全表现在脸上了。 「别露出这么不高兴的表情。魔女不会对他人的所有物出手,只要说你是吾的仆人,应该就不会有人把主意动到你的头上。」 「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可不想被一群魔女追着砍头啊。」 「就算真的发生这种事,你也不必担心,吾会保护你。」 「那还真是可靠啊。」 「你觉得吾在说谎吗?」 「就算那是真话好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零像是在思考似地沉默了 一下,然后开心地笑着回答「不觉得」。 「长达百年的孤独与数以百计的背叛——只有这样才能造就真正坚强的战士。一旦信用了某人,将背后交付给对方守护时,那份依赖就会造成疏忽,进而招致死亡。所以吾不会叫你一定要相信,吾会擅自守护你的,因为吾需要你。」 「那还真是……可靠啊。」 我不由得说出了真正的感想。将视线拉回眼前,我伸手抓了抓后脑。 ——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又是保护、又是需要的,净是些我至今从来不曾听过的话。 视线前方,阿尔巴斯催促般停下脚步,等着我们追上。但零的步调还是一样慢条斯理。 「……倒是你,不会有问题吧?」 我这么一问,零立刻讶异地歪过了头,像是在反问这是什么意思那般,盯着我的脸瞧。 「不管你是多么强的魔女,对方可是一群透过《零之书》学会魔法的魔女集团啊。你搞不好还会被对方反击呢。」 「哦……你是在担心吾吗?」 「需要我为此做解释吗?」 「是因为喜欢吾吧。」 「并不是!」 我大吼之后,零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如果你是害怕吾死掉之后无法完成契约的话,那不过是无谓的担心而已。吾会败北的可能性是万中无一,就算状况真的非常不利,吾也有暂时撤退的打算。如果吾一个人办不到,只要有十三号在,任何魔女都不足挂齿。」 只要十三号在啊。我喃喃自语。虽说是同门的关系,不过零似乎真的非常信任他。 不对——这应该不只是信任吧。不管怎么看,这两人之间都有着深厚的羁绊。虽然不知道那该算是什么种类的羁绊——想到这里,我连忙使劲摇了摇头。 就算零和十三号之间有着深厚的羁姅,但那又如何?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我应该想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没错,例如—— 「我说啊,既然也有男人能够使用魔术,那么为什么要叫作魔女啊?」 呜哇……我还真是问了一个超无聊的问题啊。 不过就算听到我的无聊问题,零还是不表任何疑惑地开口回答。 「你说的顺序刚好颠倒。原本是为了区分使用魔术的女人,才有魔女这个称呼。换言之,以前人数比较少的,反而是魔女。」 「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所谓魔术啊,佣兵,简而言之就是一门学问。而学问这种东西,永远都是男人创造出来的。然而就算是由男人所创造,也不代表男人一定比较优秀吧。」 「这么说也是没错啦。」 「魔术也是类似的产物。不过可想而知的是,男人对此相当不满,于是魔术师们就故意把优秀的女魔术师叫成魔女,以蔑视她们。被赶出来的魔女们分散至世界各地,同时也把魔术流传到世上。换言之,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从女魔术师身上学到魔术,而魔术师的代名词也就变成了魔女——吾听说是这样。因为有这样的过去,所以现在的魔女人数才会比较多,不过当然也有男魔术师。而他们这样的存在,偶尔会发挥出几乎令人不快的恐怖力量。」 「……像是十三号吗?」 是啊。零边回答边点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妙地慵懒,微妙地甜腻。 原来如此,是男女关系啊。我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佣兵?该不会是忌妒了吧?」 「少往脸上贴金了。我只是因为听到无聊的风流史,觉得有点想吐而已。」 我吐出舌头,皱起鼻子之后,零更是笑到肩膀不断抖动。 「既然觉得自己听到的是风流史,那肯定就是忌妒了。吾只是在说一个能够帮上吾的男人的事而已。」 「能够帮上你的人,不见得能够直接帮得上我,这才是佣兵的世界啊。」 「既然如此,一般来说应该是会更加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吧。十三号是个能力极强的魔术师,个性阴险又郁闷,是个怎么看都像是邪恶 魔术师的男人。」 「我觉得你也很像一个邪恶魔女啊。」 「吾根本无法相比。老实说,就连吾都有点避之唯恐不及。见到面时你就会知道了。」 「那家伙真的可以相信吗……」 「大概无法保证绝对可以相信吧。他虽然确实是个强大的魔术师,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和利己主义的化身——几乎和恶魔不相上下。」 口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零只要提到十三号,声音就会带着某种奇妙的亲昵感。 「那我还是姑且问一下,当成参考好了……你所谓的同门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是住在一起吗?在你说的那个洞穴里?」 「没错。关于魔术的研究啊,佣兵,基本上都是非常麻烦的。由于共享知识更能促进彼此的研究,所以也有很多魔女是集体过着隐匿的生活,吾辈也是如此。十三号和吾是成对的存在,总是一起讨论、研究,有时也会并肩作战。」 ——结果还是风流史嘛。为了不让话题绕着十三号打转,我继续发问。 「所以魔术的研究……说穿了到底都是在做些什么啊?」 「为了得知召唤恶魔的方法而翻阅、学习、研究大量书本,并反复实验。」 「这是学者吧……」 「没错,魔女就是学者,魔术则是一门学问。而且学问这种东西,必须耗费极长的时间才能学成。至于使用好不容易才学成的魔术,也是一项大工程。其中甚至有些魔术需要举行整整一年的仪式。所以魔女的群体并不繁盛,魔术也不甚普及。因此——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争,魔女才会败给教会。」 「但现在不是有魔法吗——现在应该就有办法赢了吧?赢过教会。」 「嗯?」零这么反问。「啊——的确有可能……不过吾从来没想过这种麻烦事……」 这时,背后传来马车车轮在石板地上滚动的声音,我立刻拉着零走到路边。满载行李的马车从我们面前经过——随后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慢到我们可以徒步追上的程度。我试着追上去看看,结果坐在驾车位置的中年商人亲切地冲着我笑——这可是我人生中头一次碰到。 「啊啊,果然。小哥是堕兽人呢,是来帮忙狩猎魔女的吧?真是感谢啊。现在不管走到哪里都紧张得半死,担心会不会遭到魔女袭击啊。」 以前啊——商人这么起头,又继续说了下去。 「以前和魔女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像我出生不久的时候,爷爷就曾经去索雷娜那里拿了药回来,说是因为我当时发了相当恐怖的高烧。她就像是实际存在的神话人物一样啊。」 「——不过你们把她烧死了,对吧?因为她散播了瘟疫。」 我一问,商人立刻皱起了脸。这时我才发现,阿尔巴斯也靠过来了。虽然还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过他确实站在可以听见对话的地方。 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就阿尔巴斯所言,索雷娜反而是为了拯救瘟疫蔓延的村子,才会使用魔术的。如果这是事实—— 「我说……有没有可能索雷娜是为了治疗瘟疫,才使用了魔术啊?」 商人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皱紧眉间,并轻轻摇了摇头。 「当然有。虽然有过——但已经没了。」 「什么意思?」 「一旦跟人吵起来,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没有错吧。在『报复的狂宴』开始之前,也有不少人责备那些烧死索雷娜的家伙。他们认为,索雷娜是不可能散播瘟疫的。可是,等到整个村子都被烧光之后,那些人也全都成了狩猎魔女派——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商人露出精疲力尽的表情,翻找着座位旁的行李,然后朝我丢来一颗果实。 他说这是熟过头所以卖不出去的东西。实际上也的确如他所说,果实上到处都是茶色的斑点,散发着一股熟透的果实香甜气味。 「不过说真的,大家都已经累了。虽然想让事情快点结束,却又不想输。所以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 说完后,商人再次加速,驾着马车离开。他的背影虽然转眼之间就不见了,可是阿尔巴斯却一直目送着那个人的背影。 因为下雨了,所以我们决定在一间废屋里过夜。先前从街道延伸出去的小路尽头隐约看见了建筑物,原本打算借用马厩躲雨,结果过来一看才发现是间空屋。 借用里面的炉子生火后,我把麦子丢进盐水里,开始制作简单的料理。通常在炉子里生火需要一段时间,不过零用魔法帮忙点了火,所以这件事情立刻变得惊人地简单。魔法这玩意儿,还真是方便啊。 「我有没有办法用那个啊?你说叫做〈掌火〉是吗?」 「大概没办法吧。刚刚你跟着念咒文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听到她断定自己没有使用狩猎之章的才能,让人有点沮丧。如果不必用上打火石就能点火的话,那么就算是我讨厌的魔女所使用的恐怖魔法,可能也会有点兴趣啊—— 「说到头来,那个魔法的才能到底是怎么决定的啊?」 「例如业障的深浅、思念的强弱,还有目标的方向——就是这类东西。之前曾说过书里有四个章节,每个人对于每一章节也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差异。像十三号就完全没办法控制守护之章的任何魔法,可是捕缚之章却拿手到让人觉得恶心的程度。」 「原因是什么啊?」 「大概是他对任何事情都非常执着的个性吧。只要抓到了,就绝不放手。」 「喂,那家伙真的没问题吗!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真是藏不住内心的不安。但零只轻描淡写地回答「谁知道呢」,就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要试试看其他章节的魔法吗?就算狩猎不行,捕缚其实也满有用的喔。如果可以把猎物活生生地抓起来最好,也可以捕到很多鱼喔。」 「还是算了吧。要是知道自己对任何一章都不拿手,感觉还是会内心受创。」 「就算没有才能,只要持续练个十年,说不定就能使用初级魔法了。吾可以陪你修行喔,这么一来也就有理由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我差点就把整个锅子打翻。这女人,突然是在说什么东西啊?我有些惊吓地低头看向零的脸,赫然发现她好像不是在捉弄我。 「喂……你在讲什么?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想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吾的意思就是这样啊。吾觉得和你在一起非常开心。」 幸好我全身上下都是毛,不然我大概会变得满脸通红,羞于见人吧。不过就是听到这个个性有问题的魔女所说出的话,我竟然非常丢脸地刷红了脸。 「怎么了,佣兵?」 「没怎样啦!总之我是不会去用魔法的!」 我边吼边把零推到房间角落,然后全神贯注在料理晚餐上。 「我说,魔女小姐啊。」 晚餐过后一阵子——我用刀子把商人给我的果实切成两半,塞进嘴里。接着再把另外一半丢了过去,而零也非常开心地接住了它。 阿尔巴斯说「我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就跑到大雨倾泄的深夜室外去了。 一看就知道他其实是不想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看来阿尔巴斯是真的非常不能忍受我侮辱索雷娜,始终都一直瞪着我,而且也一直保持警戒。 「实际上……你怎么看?索雷娜真的散播瘟疫了吗?」 「你拿这件事情来问身为魔女的吾?」 零似乎有点开心地这么反问。我耸了耸肩之后回答: 「我也没有其他对象可以问了啊。」 「——那 么你之后应该也会问吾许多的问题吧。」 「要我闭嘴的话,我也可以照办就是。」 不是这样的。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来,在我旁边一屁股坐下。然后就这么把我的肩膀当成椅背一样靠着,两手抱膝。 「吾很高兴啊,佣兵。和你这样说话,让吾开心得不得了。你发问,吾回答。透过这样的互动,让吾跟你得以互相理解——如果你找到吾以外的发问对象,吾一定会非常寂寞。」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咬碎并咀嚼着果实。而身旁的零也传来了啃咬果实的声音。 「喂……你干嘛不说话?快点回答啊。」 「嗯?」 「回答问题——我刚刚不是问了吗?」 像是这才想起一样,零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非回答不可了呢。索雷娜散播瘟疫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为什么你有办法断定?」 「因为散播瘟疫没有任何利益。」 我歪着头向下看,正好看到零舔着果实沾到手指上的果汁。 「散播瘟疫是相当初级的魔术。如果是初出茅庐的魔女,那也就算了,身为咏月之魔女的人,决不可能冒着遭人猎杀的风险进行实验。」 「……散播瘟疫是一种实验?」 「如果没有受到任何人委托,那就是实验了吧。此外,和邻近居民保持良好关系的魔女,可以用占卜换得粮食衣物,要是村子因为瘟疫而毁灭,只会造成自己的损失。」 原来如此。以前曾听说过有盗贼居住的村庄反而最安全,看来对象换成魔女也是一样。 「我不会说魔女是善良的存在,但魔女通常都是为了追求对自己来说最好的结果而行动。正因为如此,咏月之魔女刻意散播瘟疫的可能性才会极低。」 也就是说,那些人是真的因为误会而烧死了原本打算拯救人类的魔女。只因为这个魔女在瘟疫流行的时候使用了魔术,这样的理由而已。 ——我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因为是堕兽人,就把我根本没犯过的杀人或是强奸罪行硬是加诸在我身上,然后把我赶出去。这样的遭遇可不少。 原本是为了村子才采取行动,可是却被那些村人所杀害。索雷娜心中的遗憾和愤怒着实不难想象,而魔女们当然也会气得发狂,直接让村庄沉入火海。 ——如此一来,引发战争的,就是人类这一方了。 「魔女也是有很多种的,佣兵。有危害人类的魔女,也有对人类有益的魔女。」 认为所有的魔女都是祸害,应该要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的想法,着实就是偏见。 哈啾!门外传来了打喷嚏的声音,阿尔巴斯一副冷得半死的模样走进房内。看他脸上有点尴尬的表情,想必应该是在外面偷听了吧。 但是我没有责备他。不,应该说—— 「抱歉啊,之前侮辱了她……」 阿尔巴斯吃惊地瞪大眼睛,并彻底皱起了脸。那是为了阻止脸上表情缓和下来的皱法。 「唉,笨蛋会错意是常有的事,而且我的心胸这么宽大,要原谅你也是可以啦。下次讲话之前要先经过大脑再说出口,知道了吗!」 这一瞬间我真的很想一拳揍下去,不过这次就当作是包含在道歉里,姑且放他一马了。 3 隔天早上,大雨完全停了,天空晴朗无云。阿尔巴斯还是跟昨天一样走在我们前面,不过和昨天不同的是,他今天不断停下脚步喊着快点快点,催促我们赶紧前进。 「快点啦??!不然门会关起来喔!」 在道路的前方,阿尔巴斯看似想虽焦急地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叫。 被市墙环绕的城镇,理所当然会有大门。而大门会在太阳下山时关闭,一旦关闭就非得等到隔天早上才会开启。话是这么说,太阳现在还在头顶正上方,而且只要稍微再走一段路就能抵达城镇。虽然觉得没有必要着急,不过越早抵达应该也就越容易找到住处吧。 「你不走快点吗?」 我询问自始自终一直漫步行走的零,而她则是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 「吾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流汗。」 「是喔是喔……那就这么做吧。」 「什么?啊,喂——你!」 我抱起了零的身体,开始奔跑,甚至超赶过了阿尔巴斯。 啊啊!阿尔巴斯高声喊了起来。嘴里一边叫着奸诈!太奸诈了!一边追了过来。 就这样,我们抵达了佛米加。 「排成一列!一列!商人把特许权状拿出来,佣兵拿着介绍书,其他人则是把通行许可给我准备好!不要拖拖拉拉的!」 在这道看起来似乎可以承受一天一夜炮击的围墙上,有一扇勉强可以让马车通行的双开式大门。门的正面站着四个守门人,表现出没有通行许可证就别想通过的态度。其中一个人扯着嗓门整理等待入门的排队队伍,另一个人——制服的颜色不同,表示应该是上级吧——则是丝毫不敢大意地确认着通行证。 「可以进去了!下一个!」 听到这一声,一脸不安地等待确认的商人总算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牵着马消失在门内。我们就排在那列队伍的中间位置,而我则是打从心底感到忧郁。 要想进入各国主要都市,基本上都需要一种叫做通行许可证的东西。例如村民突然想要外出旅行的时候,首先就是要委托村长帮忙写介绍信。然后再把那封信拿到城内的行政机关去,报出出身地、姓名和职业,就可以得到通行许可证。 商人则是必须加入商人工会,每年付钱更新特许权状;而佣兵只要参加过战争并存活下来,基本上都可以拿到介绍信。 然而身为魔女和身为魔术师的零跟阿尔巴斯当然没有通行许可证。这么一来,势必要把他们当成与我同行的人来进行申请,不过—— 这个浑身穿得破烂的绝世美女再加上一个小鬼,我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我一直都很想进去佛米加看看呢,真是教人期待!」 「闭嘴,不要到处乱跑。宰掉你喔,臭小鬼。」 「零——佣兵一直在瞪我啦。」 「欺凌弱者是不对的,佣兵。小鬼的意思是,能和你一起来到这里,实在很幸运。你就老老实实地为此感到高兴吧。」 「我才没有这么说!」 「谁会感到高兴啊!」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这让队伍前后的人马上就投来怀疑的眼神。光是堕兽人就已经相当引人注目了,实在不需要再吸引别人的注意。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我叹气的时候,队伍仍然持续前进;只要队伍前进,不管再怎么不情愿,守门人都会开始问话。我拿出前几天从国境卫兵手中取得的,证明我是佣兵的介绍信,交给守门人。 「听说这里在招募狩猎魔女的士兵,为了参加招募,我正在前往王都的路上。」 我有点抽搐地说出这句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重复过许多次的话。这不是谎言,至少在两天前还不是。但现在身边带着魔女和魔术师却还要说出这种话,心里实在有点抗拒。 不出所料,守门人丝毫不敢大意地瞪着兜帽盖过眼睛,一身打扮「怎么看都是个魔女」的零,以及一名作为旅人实在太过瘦弱,而且年纪也太小的阿尔巴斯。 「这两个人是你的同伴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果然还是这么问了啊……虽然也不能说是完全没准备借口啦…… 「他们是——」 「是性奴隶。」 一听到零随口说出来的话,我全身上 下的毛都差点掉光。 给我等一下!这女人刚刚说了什么—— 「没、没错!我们是负责照顾主人生活起居的卑贱的奴隶。当然,晚上的照顾也……」 喂,等等,阿尔巴斯!你是男的吧!怎么有种这样满脸通红啊!再加上原本就长得有点可爱,结果反而更糟糕了。这样我不就完全是个变态了吗! 「原……原来如此……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守门人,你也多少怀疑一下好吗!快怀疑啊!事情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明明不是那样,可是现在这个无法开口否认的气氛是怎样?就是因为如此,堕兽人才会被说成是堕落的象征啊。守门人以不知是恐惧、厌恶还是羡慕的眼神,紧盯着我和我的两个性奴隶。 「好……两名奴隶没有带行李吧。每携带一名奴隶都要缴税,不过进城费用只要一人份就好了。前几天,这附近有个小村庄被魔女袭击,所以我们非常欢迎能够狩猎魔女的战士。会在这里待几天?」 「啊——……大概……三天左右……吧……」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虽然只打算过一晚,不过以防万一,基本上都会多申请两天。 「如果要前往普拉斯塔的话,就去把入城确认的印鉴盖在介绍信上。离开城镇时,要记得把滞留许可证归还——你们可以进去了!」 就这样,我们正大光明地获得了滞留许可。 只要结果好就好——的确可以这么说。就在我们穿过城门走了好一阵子,确定距离城门已经够远了之后,我同时狠狠揍了零和阿尔巴斯一人一拳。 「明明这么完美地见机行事却挨揍,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零一边饶富兴味地四处打量让人眼花撩乱的市集,一边揉着刚刚被我揍了一拳的头顶,嘴里念念有词,不断抱怨。 「自古以来,古今中外的战士都会随身携带奴隶吧。很多书上都写着要是被人怀疑关系不寻常,只要说是奴隶就不会有问题,而且实际上也真的过关了不是吗。」 阿尔巴斯也表示赞同,嘴巴高高地嘟了起来。 「就是说嘛。当堕兽人身边带着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女人,还有像我这种长相的男生,那样说明应该是最合情合理的吧。」 「烦死了!都是你们害得我现在成了每天晚上任意凌虐两个可怜奴隶的变态家伙,而且其中一个人还是个男孩。真是堕落……是堕落的象征啊……」 「那也没什么关系吧。不管守门人是怎么想的,总之有拿到滞留许可就行啦……不然佣兵你原本打算怎么说明?」 「不,就是……随便解释一下。」 随便啊——阿尔巴斯发出了挖苦似的声音。 「不管你想出什么借口,零的衣服都太破烂了啦。你看像现在,大家也都盯着零猛瞧。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奴隶也会穿得更象样一点啊……」 阿尔巴斯从头顶到脚趾细细观察着零的衣着。 这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零竟然连鞋子也没穿。长袍又黑又旧,显得破破烂烂的,如果只有零一个人,可能还可以伪装成贫穷的旅人,不过我是身上穿着打了柳钉的皮甲,随身携带长剑、小刀和火药等大量装备的战士,而阿尔巴斯怎么看都像是个帮商家跑腿的可爱小男生。要是三个人站在一起,把零说成奴隶,的确是最简单有效的借口。 虽然我觉得阿尔巴斯真的没有必要一起假装成奴隶就是——不过算了,反正都已经顺利进入城镇内,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佣兵、佣兵。那是什么?」 零像是完全无视于我和阿尔巴斯的烦恼,相当感兴趣似地伸手指了一下。对象则是一对毫无异常的,感情有点好过头的情侣。 他们在摊贩前脸靠着脸,手里一边拿起首饰之类的东西,一边开心聊着这个适不适合之类的话题——当然,每句话之间都夹带着亲吻。 「真羡……」 羡慕个屁。我赶紧修正自己的发言。 「两个眼中只看得到对方,以至于无视他人眼光的幸福情侣吧。」 虽然自己这么说,不过听起来却是酸溜溜的。然而我既不是不会忌妒任何人的圣人,而且性欲也没有枯竭。至于放弃,是啦,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不过如果零有办法把我变回人类,将来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希望吧。 「为什么要把嘴唇叠在一起?是某种仪式吗?」 「……你不知道什么是接吻吗?」 「接吻?」 零像是听到极为意外的话一般,先是看向那对情侣,然后再看向我。 「所谓的接吻就是把嘴唇贴在恶魔那话儿上的行为——」 我立刻捣住了零的嘴巴。感觉好像会听到不该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恐怖言论。然而看到零不断挣扎的样子,就表示那似乎不是性质恶劣的玩笑话。 「小鬼,你该不会也这样吧……?」 我没有多问这样是怎样,而阿尔巴斯立刻用力摇头。 「我我、我才没有这么不谙世事呢!」 「是吗,那就好。喂,魔女,你给我听好了。所谓的接吻是两人互相表达爱意的方式,绝对不是对恶魔的什么做出什么让人恶心想吐的行为。是要怎样才会误以为是那样啊?」 「吾一直都和同门一起埋藏在书海当中,心思全部放在研究上,自然比较不谙世事。」 话虽如此,不过说到性奴隶的时候,感觉反应倒是挺快…… 「那是因为吾是天才的关系。」 「不要这么正大光明地读取别人的心。」 「吾读的不是心,而是表情。」 「是喔是喔……」 「吾是在洞穴里诞生、在洞穴里成长,离开是最近这一阵子的事。」 我一时之间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于是看向阿尔巴斯。结果阿尔巴斯也一脸疑惑地把头歪向一边,然后再用同样的表情点头。的确有可能喔,他的表情这么说。原来如此,看来不是开玩笑的。也就是说,她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皱起脸看向零,然而当事人却一点悲怆的感觉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还像是突然灵机一动似地抬头看着我。难得掀起的兜帽之下,零充满好奇心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 「佣兵也曾做过吗?」 「啊?做什么?」 「接吻。」 才没有。我在心里吼了一声…… 「才没有!」 却不小心连声音都发出来了。而且音量还比心里的怒吼更大。 零开始笑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一样了嘛。小鬼应该也没有做过吧?」 「我、我吗?没、没有没有没有!而且我也还没找到……想要这样做的对象……」 真意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没事,身为男人,我并没有输给这小鬼。 「用接吻来表达爱意啊……原来如此,真有意思,很想试试看呢。」 我也很想啊。 「要跟吾试试看吗,佣兵?」 「啊?」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零的嘴唇。那形状完美的嘴唇,看起来就像是将鲜红熟透的苹果外皮磨擦出光辉一般,闪闪发亮。 要是用我的嘴唇碰触了,那肯定是种亵渎吧——不对,重点应该不在这里。 「我……我刚刚应该有说这是互相表达爱意的行为吧?」 「所以吾才会说想试试看啊,吾喜欢佣兵嘛。」 「喔——……是喔——」 「我之前应该有说过,你不相信就算了,至少可以表现出更好一点的态度吧 ……吾可是绝世美女喔,你应该也会想要触碰吾的嘴唇吧?」 「你这句话已经让我彻??底打消念头了。而且很不巧的,我讨厌魔女。你可能是个美女没错,不过不及格。」 「还真是个冷淡的男人啊……没办法,佣兵不想做的话,就只好找小鬼来试了……」 零的目光接着转向阿尔巴斯。阿尔巴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一边大叫着「不行不行,没办法没办法」,一边就躲到我的背后去。 「不要欺负小孩子啦。先别说这个,你没有更换用的衣服吗?」 「……吾看起来像是有那种东西吗?」 零展开了双手。虽然自己早在发问之前就知道了,但她身边还真的除了挂在腰间的一个小包包外,没有任何看似行李的东西。 「你到底是怎么旅行到现在的啊……」 「遇到河川就用河水洗澡洗衣,肚子饿了就猎几只鸟,看到果实就摘来吃。一旦看到村庄就绕路而行,碰上下雨就躲进洞窟里。后来在废村里捡到了锅子,就开始可以煮东西来吃了喔。即使如此,吾也是一路独自旅行过来的,很厉害吧。」 零自豪似地笑着,而我则是不敢置信地抱住了头。 「总之……凭你现在这副模样是没办法到旅店订房过夜的。就算是愿意收留像我这种客人的旅店,可能也只会借给我们马厩吧。」 「吾就算露宿也无所谓,反正只要窝在佣兵的毛皮里睡觉就行了。」 「就算之前可以,往后可是很伤脑筋。这样太引人注目了,毕竟光是引人注目这件事,就是一种罪了啊。」 这一点都不夸张。只因为太过显眼就被人诬陷然后遭到杀害的无辜人士,在这个世上可是多不胜数。 看来是有必要买一套正常点的衣服给她。这么一来,最迫切的问题就是——那个了。 「喂,魔女。你有钱吗?」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听到跟刚才一样的那句「吾看起来像是有那种东西吗?」的回答,可是零竟然点了点头,然后用动作示意,要我伸出双手。 我依照她的话做了,而她开始翻找腰间的小包包,并慢吞吞地扯出某个东西。 然后零就把那个东西全洒在我的手上——数量庞大的宝石。 「吾从洞穴里带了一些出来。不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宝石这种东西应该都相当有价值吧,所以吾认为一定可以派得上用场。这些可以用来代替钱吗?」 哑口无言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现在这个情况吧。我用双手捧着小山似的宝石,全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阿尔巴斯也探头过来看向我的手掌,并同样地瞪大了双眼。 「大笨蛋!不要在大街上大刺刺地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啦!」 我瞬间回过神来,立刻把所有宝石全都塞回魔女的包包里。零接着发出了惊慌失措的惊呼,极为诧异地看着我。 「你问吾有没有,所以吾就拿给你看,为什么要生气?」 「我是叫你考虑一下拿出来的数量和地点!我问的是你有没有钱,那么你只要从刚刚那些宝石当中拿出一颗就行了,最小的那一颗就够了。」 像这个吗?零边说边挑出了一颗极小的宝石。然而就连那一颗也是透明得惊人,足以让一个穷人的人生掀起波涛。原本还在考虑如果零没有钱,那么就由我来出,但就在上一刻,我和零的经济状况已经彻底对调了。更正确来说,是出现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高墙。身为佣兵,雇主有钱应该是再感激不过的事情才对,可是身为男人来说,却有种败北的感觉。 只不过,我觉得努力掩饰这个想法,装成若无其事地点头回答「应该够了吧」的自己,实在是有点蠢。 「就把这东西换成钱,然后去买衣服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交易商人啊……」 零把这颗小小的宝石放到我的手掌上,随后突然抬头看着我笑了。 「你果然是个好男人。」 「……啊?」 喂,这话说得还真是突然啊。我把头弯下去反问,而零动手拍了拍她腰间的小包包。 「你明明可以编出无数个理由,从吾这里拿走这些吧。毕竟吾不谙世俗之事啊。」 「你是白痴吗?我才没有勇气对一个可以跟恶魔正面对抗的魔女做出这种事呢。」 「那么,如果吾不是魔女,你就会把东西拿走吗?」 「废话,我可是嗜钱如命的佣兵啊。」 「不——应该不会吧,不可能不可能。因为你刚刚手拿宝石的样子可是相当惊慌啊。」 由于阿尔巴斯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插嘴凑热闹,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再说了。 「好痛喔——你干嘛啊,这明明是事实呀!块头这么高大却是个胆小鬼!」 「要再被我打一拳吗?啊?你很希望我再打一下吧!」 阿尔巴斯发出了女人般的尖声表达抗拒,并迅速躲到零的背后去。 零抖着肩膀笑了。 「啊——天空好蓝啊。」 接着,她突然说出奇妙的话。我也跟着抬头看向天空,发现那的确是万里无云的天晴。 「我、我想这些款式应该非常适合您才对。」 有种声音叫做小猫般的撒娇声。指的是刻意讨好对方,语调偏高而甜腻的声音。然而这个声音却是由一个几乎可以错认成土匪头子的高大肌肉男(不,其实我也没有立场讲别人高大就是)所发出。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二手衣店内。 由于这种地方大多都是盗贼过来倾销赃物的,所以偶尔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高级品。而现在店长拿出来给零挑选的,正是这一类商品。 「大叔,我刚刚说想找的是旅行用衣物……」 低头看着这些像是贵族千金所穿的鲜艳礼服,我不断抽动着自己的胡须。 「他这样说耶,那就麻烦换点别的吧。」 听到零的话,店长立刻摊开了另外几件服装。 「那么您觉得这边这边的礼服——」 「就说了我们要的是旅行用衣物!不要尽是拿一些根本牛头不对马嘴的轻飘飘礼服出来啦,你这死秃子!」 「吵死了,给我闭嘴,臭毛球!我现在正在跟这位美丽的小姐推荐服装啊!」 对方用他那酗酒过度而变得沙哑的喉咙,发出恶心的声音继续招呼零。她观望着琳琅满目的礼服,只说了一句「不合吾的兴趣呢」就全部驳回。刚说完,店长的表情立刻陶醉似地松弛下来,不断说着这是应该的、这种老旧礼服一点也配不上小姐,就退回了店铺后面。 让店长看到零的脸实在是个败笔。虽然不想说,不过她的确是个无可否认的绝世美女。当零走进店面,脱下兜帽的那一刻,店内的空气彷佛瞬间冻结,然后又马上嬉嬉地融化,接着店长顿时就沦陷成零的仆人。 「变成这副模样实在有点可悲啊……」 看着店长彷佛随时都可以拜倒在地,就只为了讨好零而四处奔走的模样,阿尔巴斯如此轻声说道。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啊,我也不禁觉得沮丧。 「和小鬼不同,成年男子是有很多苦衷的……特别是丑男,有时甚至连娼妇都不当你是一回事。不过如果有钱的话,状况可能又会不太一样就是……」 如果对方又是像零这种等级的美女,那么在这世上觉得只要能吸到和她一样的空气,就会感激涕零的男人,应该随便抓就是一大把。我之所以没有变成那位店长的同类,简单来说就是因为零是魔女,而我最痛恨的也就是魔女。不然我应该也会被她那张脸给征服吧。 「佣兵、佣兵 。」 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一下,我低下头去。 「吾觉得这个很不错。」 魔女边说边指着挂在店铺角落的一件黑色外套。袖子的样式是长袖,看起来像是男装。若是穿在零身上,下摆应该会盖掉她一半的腿吧。 「吾想要找轻巧扎实,而且又温暖的衣服,上头的兜帽也很不错。佣兵觉得怎么样?」 我伸手拿了起来,外观看起来好似沉甸甸的,但重量却完全相反,相当轻盈。而且内层的缝制也相当仔细,看起来的确非常耐穿。当作旅行衣物的外套算是还不错吧。虽说她自己要穿的衣服让她自己决定就好,不过零似乎是想借重自己惯于旅行、见多识广的佣兵经历。 「这是好东西呢,还不错。虽然大了点——」 开口回答之后,零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没关系,吾喜欢这件。如果佣兵说可以,那吾就选这件。」 ——她还真是信赖我啊。所以要是我反对的话,她就不要了吗? 这时,一直在店里走来走去挑选商品的阿尔巴斯,突然冲进了店铺最里面。 「啊,是袜子!欸,佣兵,这个很方便喔!不必每次都大费周章在脚上缠布,套上去就能穿,而且不会让鞋子磨到脚,穿起来也很温暖喔。」 阿尔巴斯拿来给我看的东西,是一双长度惊人的袜子。穿上之后应该会来到大腿一半的位置吧?看起来应该是用装饰绳绑住固定的。和外套正好相反,这双袜子是装饰性极高的女装,不过仍然具备非常足够的实用性,应该也能有效防寒吧。 「喂,魔——」 我差点喊出了魔女这个字眼,并赶紧闭上嘴巴。 这里毕竟有别人在场,说出来会很不妙吧。 「……零。」 呼唤她之后,将外套摊开然后相当满意地观察着的零抬起头来。 「听说有袜子。」 我把视线转向阿尔巴斯身上,而他立刻抱着袜子跑到零的身边。 「接下来就是鞋子了……啊!这个不错,就是这个了!」 他像是在挑选自己的衣服一样兴奋,大概只是纯粹喜欢购物这个行为吧。阿尔巴斯拿来的是一双直达膝盖的长靴,是以非常耐用的皮革制成,看起来应该不怕水也不怕泥巴。我摸了摸阿尔巴斯的头。 「你很有眼光嘛,这很不错喔。」 哼哼??阿尔巴斯挺起了胸膛。 零检视着眼前一字排开的物品,发出了一声低吟,感觉有点为难似地。 「吾喜欢打赤脚。土地很温暖,草地也很柔软,被露水打湿的感觉也很不错。」 「会受伤吧。」 「慢慢走就不会有问题。」 「偶尔也走快一点吧……如果你以为我每次都会抱着你跑步,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么你会丢下吾直接逃跑吗?真个是薄情的男人。」 「我看起来是很多情的家伙吗?」 「很多毛倒是真的。」 「小心我揍你喔!总之,鞋子是必要的。」 我冷冷地这么一说,零立刻觉得相当无趣似地嘟起了嘴。 由于她开始不断朝着我抱怨,叨念着那你只要每次都抱着吾跑就行啦,不要这么小气,亏你长得这么高大之类,所以我就尽全力无视她。 「这样搭配的话,裤子就只能穿短裤了呢。不过短裤行动方便,应该没关系吧。」 阿尔巴斯边说边拿了一件看似女盗贼会穿的,短到快要出人命的超短裤。那的确是很方便行动啦,但就保护皮肤这方面来说,实在不及格。不过要是配上长靴和长袜,再穿上长外套的话,就算多少有点裸露,应该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喂,大叔!我们选好了,结账!」 我朝着店里大喊之后,两手抱着一堆鲜艳布料的店长,带着满脸遗憾的表情探出头来。 「你直接在这里换吧,然后再把之前穿的那件烧掉,不然会增加多余的行李。」 「你要吾把陪伴多年的朋友烧掉吗?」 「东西不是陪伴越久就越好吧。为了新的邂逅,分离也是必要的。」 「真是冷酷的男人,不过吾并不讨厌喔。」 零一边笑着,一边脱下几乎跟破布没什么两样的长袍。 顿时这让我全身僵硬,阿尔巴斯也张大了嘴合不起来,店长更是直接喷鼻血晕倒。 那足以让人惊醒的雪白肌肤,还有曲线分明的纤细腰身——她的身形之完美,绝不逊于任何一位当代艺术家穷尽一生之力所雕刻出来的女神像。 然而那副身躯现在正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零没有在长袍底下穿着任何衣物。 「——怎么,女人的裸体有这么稀奇吗?」 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钟,我一边爆出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神秘怒吼,一边把零刚刚脱掉的长袍又盖了回去。然后再把倒地不起的店长打醒,让他准备好全套内衣裤,最后再连人带衣服把零赶到店铺最里面去。当我用腹部发出最深沉的吼声,威胁她在全都穿上之前绝对不准出来时,零在店铺后面抱怨了起来。 「这样很痛耶,你未免也太粗鲁了!对待女人应该要再温柔一点!」 「既然你这么想,就去翻一下字典查查羞耻心这个字的意思,然后好好思考个一年!」 正当我们互相叫嚣时,在我身后的阿尔巴斯和店长两人都坐倒在地上。 「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好美啊……我今天就算死了也无憾啊……!」 魔女这种生物,很明显跟这个世界脱节。其中,零更是脱节到出类拔萃的那一群。 4 极短的短裤,配上长达大腿一半的长袜,另外还有长靴和附着巨大兜帽的外套。老实说,这实在不像正常人会做的打扮,不过至少改善了不少。要是就这样让她露出脸庞,感觉不管是多高级的旅馆都会喜孜孜地免费提供最高级的房间吧,不过这样应该会让自己静不下心来,所以最后还是把目的地定在偏僻的便宜旅馆。 至于那件原本打算烧掉的旧长袍,因为店长吵着说愿意拿全部财产出来交换,所以最后得以零穿过的长袍支付了全套服装的费用。那件长年贴身接触着零的肌肤的长袍,对一个终身与美女无缘的大叔来说,不难想象究竟拥有多少价值。 我姑且向零确认过她会不会介意把自己的旧长袍给秃头大叔,不过她了当地说,对于已经道别分离的朋友将会被如何对待,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心想真是个冷酷的女人,脸上却忍不住笑出来的我,大概也是半斤八两吧。 「佣兵、佣兵。」 我正抱着零走路的时候,她突然用力拉扯了我的耳朵。很痛耶,混账魔女。 「有好香的味道,吾肚子饿了。」 我把头扭向零手指的方向。那是一个聚集了许多商店的小巷角落,里头有着不清的路边摊贩,各个都是精力十足地对着来往行人推销各式各样的食物。 有帮忙削好皮的水果傩贩,也有正在烤着肉排的摊贩。肚子——确实是有点饿了,要不要在决定住处之前,先填饱肚子呢——我还没把这句话说出口,阿尔巴斯就先跨步朝着摊贩的方向走去。见状,零也立刻从我手中跳下,跟在阿尔巴斯后面,朝着摊贩奔去。 「……喂——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要是走散了该怎么办啊!」 我像这样大吼着,不过我的声音已经传不进那两人的耳中了。没办法,我只好跟着跑过去。 等到我努力拨开人潮,好不容易追上时 ,正好看到零和阿尔巴斯同时张口咬下同样的食物——把烤成金黄色的碎肉和蔬菜一起夹在面包里食用的大众料理。 不懂市场行情的零好像付了太多钱,只见摊贩老板露出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老板一发现我是零身边的人,也就顺便塞给我一份夹着肉块的特大面包。 「肉很好吃喔,佣兵。你也吃吧。」 「蔬菜咬起来好爽口,真好吃!」 看着嘴边都被满溢出来的肉汁搞得黏答答,同时又把面包塞得满嘴的两人,让我觉得要是在这时候说教,那实在是太不懂察言观色了,于是我也乖乖地大口咬下夹着肉的面包。 结果寻找旅馆并不是件难事。 当一座城镇发展到这种规模,也会出现不少愿意接纳有些隐情的客人的旅馆。即使看到身为堕兽人的我,坐在柜台里的老头还是连根眉毛也没动,后来也顺利订到了一间双人房和一间单人房。 「小鬼,你跟我同一间。」 「咦咦——!为什么,我才不要!我要订自己的房间。」 「不行,因为没人保证你绝对不会逃跑。你就乖乖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吧。」 「你要是跟我住在同一间,搞不好会睡觉睡到一半头就不见了喔。」 我平静地取下挂在腰间的绳子。很遗憾的,我并不是那种会因为把小鬼绑起来丢到房间角落,就会感受到罪恶感的好心人。 「零、零!救救我!」 阿尔巴斯发出了丢脸的喊叫,并再次逃到零的背后去。 「别对小孩子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喔,佣兵。」 「那个小孩子一直吵着要夺走我的头就是……」 「那、那我跟零睡同一间!只要避免一个人独处就行了吧?」 阿尔巴斯一边紧紧抓着零的腰间,开始做出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个色小鬼,要是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默默地抓起阿尔巴斯的领口,然后把他不断挣扎的身体直接拖进了房间。 虽然阿尔巴斯不断地乱吼挣扎,不过当我把他扔到床上就不管他了之后,过没多久他就开始发出沉沉的鼻息。刚刚才在说什么野兽的味道太重没办法睡,结果一瞬间就被攻陷了。原本还担心他是不是假装睡着然后趁机意图不轨,所以姑且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入眠,不过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 「还真的就只是个小鬼嘛。」 大概是真的很累了吧。他在森林里追着身为堕兽人的我,然后又被零的〈岩藏〉还是什么的魔法给关住,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逃出来,到了早上又再次袭击我们,然后又来到这里,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而且昨天那间废屋也不可能让人睡得多沉,如今碰上柔软的床铺和温暖的床单,会无法抗拒睡意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不是不了解想要力量的心情啦……」 我用磨圆的指甲轻轻戳了戳阿尔巴斯的脸颊。 结果他马上不太高兴似地皱起了脸,然后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像小动物一样,非常有趣。心里虽然涌上一股恶作剧的念头——但就算对方只是小鬼,仍是个魔术师。我还是不要太乱来好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得去洗个澡,把长期旅行的脏污洗掉才行。虽然太爱干净的佣兵让人觉得有点诡异,不过太肮脏的话有可能会染上皮肤病,有些堕兽人身上甚至会出现跳蚤。 首先,必须拜托坐柜台的老头准备热水。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是毛,所以事情可不是把毛巾弄湿擦身体就好。堕兽人想要告别脏污和跳蚤的唯一手段,就是准备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然后在里面搓洗全身。 我一边妄想着自己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躺在后院晒干自己刚洗好的毛皮,然后一边走出——不,我决定还是先毫无死角地把阿尔巴斯绑在床上,才接着走出房间。 「洗澡吗,佣兵?」 这里是后院。 可能是从我沾满血迹、泥巴还有烂叶子的身上感受到某种危机,旅馆老头的对应方式极度完美。他给了我一个洗澡用的木桶,以及三个舀水用的桶子。然后再加上一些使用费,以及洗澡用水必须由我自己去水井汲取这两个条件,完成了交易。 老头一边说这是赠品,就一边交给我的肥皂,很明显是用来洗衣服的,不过毛和布应该没有太大差异吧。也就是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肥皂泡泡。而大跨步朝着我走来的零在我身旁蹲下,露出看着有趣物品的模样。 「是毛皮和肥皂泡泡的怪物啊。那边的角落有几个小鬼在偷看喔,他们完全就是心痒难搔的感觉。」 「搞错了吧……真的不是浑身发抖吗?」 「恐惧这种东西是后天才出现的。只要你不要刻意吓唬他们,照理来说,幼儿应该是不会过度害怕。」 「话是这么说,不过倒是有很多小鬼被我吓哭过呢。」 「吾说的是不会过度害怕。如果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庞大的肉食动物,任谁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那不就是会害怕的意思嘛。我边想边瞪着零看,发现她悄悄朝着暗处瞄了一眼。那边的确有三个小鬼,像是看着什么展示品一样偷看着我。 我龇牙裂嘴地发出低吼,小鬼们立刻发出夸张的尖叫声逃跑了。 「……你希望别人怕你吗?」 「我只是做了他们想看到的事——不过实际上也是不要太靠近堕兽人比较好。我们从小就被人当成怪物看待,所以实际上个性就像个怪物的也不在少数,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人类创造了怪物——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哎,但或许也是堕兽人的天性吧。」 「那你就错了。实际上,你的灵魂也仍然保留着充满人性的感觉。」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自己到底像不像人类,这种事情没办法自己做出判断。此外,这个身体也没办法和人类建构起任何正常的关系。就算想跟其他人比较,身边也没有可以对照的对象,根本就无计可施。比方说从人道观点来看应该如何,或是身为人类应该如何之类,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的个性相当偏离人类—— 「别露出这种表情。如果你不是人,那么吾就会希望这个世界上充满非人者。」 「魔女有这样的愿望实在是……」 哎,其实不会觉得不舒服,不过我绝对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就是。我抬头看着天空,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泡泡吹上了天。零戳着轻飘飘的泡泡,突然像是灵机一动似地站了起来。 「身体这么大,应该很难洗吧。吾来帮你洗背后。」 「还真是亲切啊,但你不是讨厌流汗吗?」 「吾当然只会做到不至于流汗的程度。而且搓洗一只巨大的动物,一定很有意思。」 零的双手毫无顾忌到令人害怕的程度。她直接揉着我的背,不断翻动我的毛,搓出肥皂的泡泡,那手指的触感搔痒得让人静不下心来。 「吶,佣兵,城镇这种地方还真是有趣呢。」 「啊?」 「有很多人在。每个人都从事不同的工作,有着不同的想法,对吧?感觉非常奇妙啊。而且吾也很喜欢路边摊的食物。」 「这点小事,只要去到稍微有点规模的城镇,到处都可以——」 说到这里,我沉默了下来。 对了,到目前为止,零都没有到过洞穴之外,八成也没进到城镇里过吧。 这样的话,她的确会觉得非常兴奋,也会非常惊讶吧。那对我来说可能只是一条嘈杂的小巷,或是不值一提的路边摊小吃,但是看在零的眼中,每件事物都是如此新鲜。 第四章 十三号 1 国家和城镇这种东西,都是以一个据点为中心,然后朝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例如王城附近会出现臣子的住家,臣子的住家附近又会出现他们的仆人的住家。民宅聚集的地方就会有商店林立,而商店附近则会有商人们的家或是工厂,接续着不断地蔓延开来。 同样的,大城市的附近一定会有两个以上的小城镇存在。为了维持治安,主要都市一定会有骑士团驻守,所以基本计划就是借着他们的声望,来杜绝以盗贼为首的各种危险。像佛米加这种有高墙保护的城镇就不必担心遭受攻击,但是绝大多数的城镇和村庄都是毫无防备的,所以才会追求着「附近就有能够保护自己的人」的安心感。 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就是其中一个毫无防备的城镇。根据阿尔巴斯所说,学舍好像就在那附近。 「那是一个叫做拉提特的小村庄。」 以砂岩铺设的道路,笔直地朝着王都普拉斯塔延伸出去。这条路上有许多岔路,只要看过地图,就会知道每条岔路都会通到不同的小镇和村庄。如阿尔巴斯所言,现在这条就是通往拉提特的路。 「村子虽然小,可是很有活力。村里面包店卖的核桃面包真的超??好吃的!核桃咬起来脆脆的,面包甜甜的,刚出炉的时候真的又松又软喔!」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非常让人感兴趣啊。」 零以认真到吓人的声音如此说道。如果这家伙的脑袋有一半是被魔术和魔法占据的话,那么另一半大概就是食物吧。我甚至觉得食物的比例搞不好还高上一点。 「佛米加也很热闹有趣没错,不过我更喜欢拉提特。如果将来变得禁止狩猎魔女了,我打算在拉提特定居,就开间占卜店之类的吧。」 「喂,小鬼。看你好像忘了这件事,所以先提醒你一下。我们的目的地可是学舍喔,我知道你喜欢这个村子,不过要是没必要的话,我们可不会在这里过夜。」 我姑且叮咛了一下,结果阿尔巴斯立刻气呼呼地转头瞪着我。 「我怎么可能忘记!目的地是学舍,然后学舍就在拉提特啊。」 「那个学舍就是魔女的藏身处吧?拉提特是魔女聚集的村子吗?」 「并不是!」阿尔巴斯看似烦躁地叹了一 口气。「我们只是把学舍入口藏在拉提特而已。在教会的柱子后面,用魔术做了一个只有魔女才能看到,也才能进去的入口。」 「……在村庄里……而且还是在教会里,有藏匿处的入口?」 「对。在村庄里放置藏身处的入口这种事情,其实以前就有很多了。例如在死路的尽头、石像的阴影,或是墓碑的后面,我还听过放在旅馆房间床底下的呢。」 「喔……床底下……」 还是不要想太多吧。再怎么说,要是成天为了小路啦、石像阴影啦,还有床底下这些地方而担心受怕的话,对生活的妨碍未免也太大了。 「白天容易引人注目,所以抵达拉提特之后,要想办法消磨入夜以前的时间。那里也有旅馆,先订个房间可能比较好。那间旅馆养了一只狗,它非常喜欢我喔。每次我去玩的时候它都会扑到我身上,旅馆老板娘偶尔也会给我糖果。」 「给魔术师糖果……?」 「因为没人知道我是魔术师嘛。」 阿尔巴斯耸耸肩,随口回答。这不是诈骗吗?我在心里暗想,但还是决定不说出来了。 「只要不知道我是魔术师,大家就都会以平常心跟我来往。我的妈妈也是魔女,不过她放弃了魔术,和普通人结了婚,而且还在人类的城镇里生活。」 魔女舍弃魔术,以人类身份生活。原来也有这种事情啊,我坦率地表示佩服。因为知道了索雷娜是善良的魔女,这才让我对魔女的偏见变少了吧。 「……那你的父母现在怎么样了?既然老婆原本是魔女,现在这种状况下,应该很难过活吧?」 「他们早就死了——因为狩猎魔女的关系。」 阿尔巴斯的声音非常冷静,这样反而让我从背后莫名感到一阵发凉。 「那是我还小的时候的事了。知道我妈是魔女之后,村子里的人们就开始狩猎魔女了。明明之前大家都过得和乐融融的啊——从很早以前开始,威尼亚斯这个地方的人们只要碰上麻烦事就会依赖魔女,却绝对不允许魔女依赖自己,或是靠近自己的城市。爸爸为了让妈妈和我逃跑而和村民对战,战死了。妈妈带着我逃到奶奶的藏身处,最后也还是死了。所以我是由奶奶带大的,几乎不记得任何关于父母的事。先说好,这是魔女发起叛乱之前的事了,这就是所谓消极共存的真相啊。」 「……这样确实是会……怨恨人类呢。」 这样绝对不可能不恨人类的。可是阿尔巴斯却露出了微妙的表情,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至于。因为爸爸一直都爱着妈妈,一点也不在意她是魔女什么的。如果我要恨人类,就会不得不连爸爸一起怨恨了。真正错的不是人类,而是把魔女视为邪恶的框架,一旦出事就怪罪于魔女的这个社会。我虽然和人类对立,但这并不表示我憎恨人类,或是希望他们全部灭绝之类。」 ——这番话简直就像是出自懂事的成年人之口。我眨了眨眼睛,零则是低声笑了起来。 「不懂事物情理就无法运用魔术。虽然是菜鸟,但小鬼也是个了不起的魔术师呢。」 之后一段时间,我们一边继续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 阿尔巴斯还是一如往常地一边挥舞手脚一边行走,用他高亢响亮的声音说着各种话题。 从地图上看来。拉提特和佛米加并没有离得很远。用马车缓慢行走顶多也只需要两个小时,徒步的话了不起时间翻倍。这么一来,沿路上就算出现更多来来往往的行人也一点都不奇怪。可是,我们到现在却都还没跟任何人擦肩而过。 「静得有点诡异呢……像是没有人的气息……」 我没有任何自己正在接近人群聚集生活的村庄的感觉。照理说,越接近村庄,应该会自然而然地觉得安心,可是现在的状况反而更偏向完全相反,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那是一种让我脖子后面的毛骚动不安、静不下来的感觉。越接近拉提特,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明显,步伐就像是本能地拒绝前进一般,沉重不堪。 这时,零拉了拉我的衣服。 「——你发现了吗?」 非常突然。我先搔了搔脸颊,然后开始左右张望。 既然零这么说,就表示这应该不是错觉。 「有双眼睛啊。」 并不是被人监视,但的确有双眼睛在看着……就是这样的感觉。敌人躲在黑暗的森林里,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身影,然而视线确实存在。 这种不舒服的压迫感正笼罩着四周。 「小鬼,这附近一直都是这样吗?如果现在真的是前往一个小而充满活力的村子,这未免有点太阴森了。」 零发问之后,阿尔巴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的脸上,带着困惑的表情。 「那个……」他低声说道——然后沉默了下来。 看来他比平常还更加聒噪的原因,是为了掩饰他的不安。 「只要越过这座丘陵,就会抵达村子……但平常应该更加热闹,而且也有很多人……」 阿尔巴斯还没说完就闭上了嘴。 「我……先去看看状况!」 说完他就跑走了。果然有点奇怪。以城镇附近来说,人的气息实在太稀薄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还有莫名有股烧焦味。 「魔女小姐啊,你觉得该怎么办?这该不会是陷阱吧?」 「针对谁的陷阱?吾吗?还是你?」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回答:「应该是你吧。」 「你的意思是说,小鬼发现吾打算取回那本书,所以暗中通知了同伴,并在拉提特这个村子设下陷阱吗?打算用这个方式打倒吾?」 「虽然看起来不像这样,不过这样想才是最有可能的状况。实际上,这个现况也是那小鬼把我们带到这里来,才会这样的啊。」 「原来如此,理论思考啊——不过你的本能有办法凌驾于理论或常理,直接掌握现实。而你的本能现在是怎么说?」 「马上逃跑——吧。」 「打算丢下小鬼吗?」 听她这么一问,我吓了一跳。因为我完全没有要丢下他的打算。如果阿尔巴斯真的打算引诱我们进入陷阱,那么直接丢下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我确实是打算带着阿尔巴斯一起逃跑。 相对于皱着脸的我,零则是平静地瞇起眼睛笑了。 「那就逃吧,带着小鬼一起逃。」 「你不想把书拿回来吗?」 「既然事情看起来有危险,那么最好的方法还是先找到十三号。」 「原来如此,理论思考啊。喂,小鬼——」 「骗人!」 我准备开口叫人的声音被阿尔巴斯打断,他尖锐的喊声响彻四周。 我瞬间愣了一下,随后立刻和零一起冲了过去。登上丘陵之后,视野忽然开阔了起来。 「怎么了,小鬼!发生什么——」 根本不必多问发生什么事,答案就在我的眼前一览无遗。 刚刚登上的丘陵的山脚下,有一座小小的村庄——那应该就是拉提特吧。比较显眼的建筑,大概就只有村庄中心的教会和广场,其他则是色彩外型各异的商店与民宅,像是彼此乱七八糟地重迭在一起似地绵延出去。从这座村庄的北边走到南边,大概花不到三十分钟。人口顶多两千人吧——和人口数高达五万的普拉斯塔相比,这里完全就是袖珍版。 越是靠近村庄外侧,建筑物密度就越低,最后只剩下一大片宽广的放牧草地。然而那片草地上——没有任何动物。 很明显是遭受了袭击,拉提特这个村子已经死了。 「骗人……骗人、骗人!不对、不对、不对!」 「喂,等一下!小鬼!危险啊!」 到底什么事情不对,什么事情骗人——恐怕就连放声大叫的本人也不知道吧。阿尔巴斯像是陷入恐慌一般,一口气直接冲下山丘。 如果村子是被强盗攻击的话,村里可能还会有同伙出没。就算没有,村庄受到攻击之后也会有恶劣的人跑来搜刮尸体。不过最重要的是,那里应该会有尸体吧。虽然他是魔术师,但那里绝对不是小鬼可以靠近的地方。 「真是的——令人伤脑筋的臭小鬼!」 没办法,我只好抱起了零,跟着冲下山丘。随着不祥的预感和不舒服的气息增加,我开始冒出了大量冷汗。 「别担心,吾不是说过了吗?」 零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吾会保护你的。」 我朝着零看了一眼,见到得是那如同自信的化身一般的笑容,忍不住在心中啐了一啐。 ——不过是出自魔女口中的一句话。 我可别真的为此感到安心啊。再怎么说,我好歹也是干佣兵这一行的吧。 追着阿尔巴斯进入村子之后,才发现村里的状况远比在山丘上看到的更加严重,是连我都忍不住皱起眉头的程度。坍塌的墙壁,掉落的广告牌——在这片景色当中,到处都躺着人、人、人。而阿尔巴斯就呆愣地站在这片充满血腥与尸体的惨状之中。那双金色的眼睛,似乎有点恍惚地看着随处都是的尸体。 「……喂,你最好不——」 最好不要看。我才这么开口,阿尔巴斯的肩膀立刻猛然一抖。 「啊……」 「是被盗贼攻击了吧。虽然很少看到他们做得这么绝——大概是运气不好吧。」 「这看起来像是……」 阿尔巴斯左右游移着他的金色眼睛,自言自语似地。他的嘴唇像是自嘲般扬了起来。 「盗贼吗……?」 「……什么?」 我一边反问,一边看向阿尔巴斯紧盯不放的尸体——那是一具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单纯过头的焦尸,可能是活生生被人烧死的吧。虽然已经焦黑到分辨不出原本的性别,却只有生前拼命想把火扑熄的狂乱动作,赤裸裸地呈现着。 不过确实有种不自然的感觉。尽管有被烧死的尸体,但村子里实在太「整齐」了。 虽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火焰这种东西,并不会依照个人意志选择燃烧的对象,一旦点燃,就会烧掉整座村子。可是从这具焦尸的模样看来,火焰就像是只把人类当成燃烧对象一样。着火的人拼命挣扎扭动并跑来跑去,其结果应该会造成火势蔓延至整座村子才对——可是在我看得到的范围内,却没有任何一间被烧毁的民宅。 「难道是魔法……?」 我轻声说出自己的疑问,零点了点头。 「大概是用了〈炎缚〉吧。那是只让特定对象起火燃烧的魔法,就算在森林或城镇当中使用,也绝对不会延烧。看来……这里应该是被魔女袭击了。」 佛米加的守门人说过的「这附近有个小村庄被魔女袭击」,难道指的就是这里吗—— 国家和魔女正处于战争状态,而魔女有时还会攻击村庄,这些事情其实自己都知道。只是实际看到被魔女攻击过后的城市,却是生平第一次——惨烈到这种地步实在是出乎意料。 尸体被当成垃圾一样四处弃置,每户人家都有翻箱倒柜的痕迹。这种惨状,可能只有被懂得使用魔法的盗贼袭击才会出现。 「怎么回事……?如果这里是『零之魔术师团』的藏匿处入口所在地,那么应该就是受到魔女保护的地方才对吧?怎么可能会——」 「……使用魔法的魔术师集团不只一个。」 听到阿尔巴斯低沉的声音,我立刻瞪大了双眼。 就我所知,魔术师集团只有「零之魔术师团」一个而已。不就是这个集团对国家发动叛乱,然后在威尼亚斯境内疯狂暴动的吗? 从阿尔巴斯的话中听来——还有就阿尔巴斯这个人看来,「零之魔术师团」战斗的目的应该只是为了守护魔女。但我以佣兵身份听来的消息,以及亲眼所见的拉提特的惨状来看,嬉闹似地使用魔法虐杀人类,并且致力于强夺的魔女确实存在。 「你是说还有其他类似『零之魔术师团』的集团吗?」 「不是!不要拿那种东西跟我们混为一谈!那群强盗般的家伙……一定是来抢《零之书》的……!袭击村子,并试图趁乱攻进学舍……」 「像盗贼般的家伙……不过《零之书》不是应该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吗?那么,那些家伙是怎么学会魔法的……啊,喂!等一下!」 阿尔巴斯没有把我的问题听到最后就再次跑了出去,大概是去确认学舍的安危吧。我瞬间犹豫了一下,转头看向一直静静站在原地的零。 「喂,到底——」 想怎么做?该怎么办?这是什么状况? 虽然问题很多,但我一个也没说出口。因为零的表情实在太过冷酷,就像人偶一样,让我整个人僵住了。 「……喂?」 「原来……也能有这种使用方式啊……」 坍塌的民宅,掉落的广告牌,焦黑的尸体。零逐一凝视着这些东西,轻声这么说道。 随后,零就像是追在阿尔 巴斯身后一般,缓缓划开了步伐。 阿尔巴斯冲进去的地方,是一间非常老旧的教堂。 钻过坏掉的大门,进入残破不堪的礼拜堂。我环视了周围一圈,原本应该是整齐排好的椅子变得乱七八糟,玻璃碎片洒得满地都是,理当是神的居所的教会,如今却是一片狼藉。此外,这里也有好几个人倒在地上。看了一下——大概有六个人吧。 不过,他们和倒在教会外的尸体模样明显不同。外头的尸体是「不知道该逃去哪里,遭人虐杀的被害者」的尸体,而在这六具尸体身上,则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其中两个人的脖子上有条镶着红色宝石的颈链闪闪发光。那东西和阿尔巴斯的一模一样,看来那两人应该是「零之魔术师团」的人吧。 而另外四个,就是袭击这座村子的魔女吗? 「这是『零之魔术师团』……还有袭击他们的魔女吗?」 阿尔巴斯点头。 「『零之魔术师团』的人,都为了保护学舍和村子舍身战斗了……」 可是终究没能守住村子。所以他们应该是希望至少保住学舍,才在教会战斗的吧。 「为了保护隐匿处,所以和对方玉石俱焚了吗……」 「不,不是这样。」 零突然迈开步伐,从阿尔巴斯身旁走过,靠近魔女的尸体。我虽然出声叫住她,但她无视我的声音,自顾自地凝视着六具尸体。 「首先是这四个发动攻击的魔女,杀死了『零之魔术师团』的两个魔女。之后又出现了其他魔女,把这四个攻击者给杀死了。」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 「因为杀人方式的水平不同。『零之魔术师团』的人身上多少还有抵抗的痕迹,不过另外四个魔女则是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直接被杀害——不过最重要的是,所有人的魔力都被一丝不留地剥夺了,所以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有第三者介入。」 也就是说在事发当时,出现了不是「零之魔术师团」,也不是发动攻击的魔女集团的某人吗?事情真是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就在我抱头苦思的时候,阿尔巴斯深深倒吸了一口气。 然后以充满恐惧与怒气的颤抖声音这么说道: 「十三号……!」 我想,我跟零的脑中肯定浮现了相同的疑问。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名字?还有,为什么你会在这种状况下说出这个名字?然而我还来不及问出这些问题,情况就出现了变化。 眼睛,睁开了。 我全身上下的毛瞬间全竖了起来。刚刚越靠近城镇就越浓厚的莫名不自然感已经烟消雾散,如今凝视着我们的,成了近乎恐怖的压迫感。 眼睛就在某个地方,从某个地方看着我们—— 我倏地抬头往上一看,然后立刻就打从心底后悔了。一颗大得不像话的眼球,就贴在教会的天花板上。天花板两端有着大量龟裂,然后,现在睁开了。 眼球不停地转来转去,先是我,然后是阿尔巴斯,最后则是看向零。 「这种偷窥方式还真是露骨啊——佣兵!」 「啊?啊啊,喔!」 「是强制召唤,你会被弹飞!快抱住小鬼,然后抓住吾的手!」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零到底在说什么?我当然是不可能理解。但我还是抱起了阿尔巴斯的身体,接着又抓住零的手腕,把她一起揽到怀里。 就在这一瞬间,地面突然崩塌了。不对,不是崩塌。这是—— 地面、墙壁,还有房间,整个都消失了。突然身陷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让我反射性地大叫出来。 ——会掉下去。 再这样下去,会掉落深渊,然后死—— 「冷静一点,佣兵。只要不松开吾的手,就不会有事。」 零佣慵懒懒的声音,瞬间把我从差点消失的意识拉了回来。 「深呼吸,站稳双脚,感受一下地面。把你的意识拉回来,回归肉体。把注意力放在吾的手上。」 我用力吸了一大口气,这才发现我刚刚一直都没在呼吸。一旦开始呼吸,坠落的感觉立刻消失无踪,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确实踩在地面上。 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幻觉吗?我觉得非常寒冷,全身都在发抖。四下看去,发现这里是一个阴暗的房间。周围有四根火光摇曳的蜡烛,还有味道过于强烈的焚香,脚下则是坚硬的石板。另外还有被我抱在怀中的零,并顺便想起了被我扛在肩上的阿尔巴斯。 「太好了……!佣兵回来了,零!」 阿尔巴斯大叫,然后抱紧了我的头。 ——回来了? 我左右张望了一下。说是回来,可是这个地方再怎么看都是—— 「喂……这里是哪里啊?等等,我们刚刚应该还在教会……」 「强制召唤——这是无视于对方意愿,硬把人叫到某个地方的蛮横技巧。看来教堂应该是被设下了陷阱。这虽然是把召唤恶魔的魔术套用在人类身上,不过就吾所知,只有两个人用得了这一招,而其中一人是吾的师父……」 这时,我闻到一股混杂在强烈香气当中,第三者的味道。 融化在黑暗之中的黑暗。即使已经发现,但是只要稍微松懈就会立刻无法掌握。那家伙就是与黑暗同化到这种地步。 看不见,可是他的确存在。 「另一个人则是十三号——你啊。」 零的嘴角上吊并勾起了笑。十三号,我在脑中愣愣地重复了一次这个名字,然后才像是反弹似地抬起头来。 一个人影慢悠悠地滑了出来。 从黑暗当中现身的是一个男人。因为有零和阿尔巴斯两个例子,所以我以为魔女和魔术师这些人全都长得很好看。可是看到十三号之后,就觉得可能并不是如此。 他有着几乎可以成为战士的高挑身材以及宽阔的肩膀,然而因为驼背的关系,让他高大的身体看起来更加死气沉沉。浏海也有点太长了,完全盖过他的双眼。 阴郁沉闷的高大男子,没想到十三号竟然是这样的男人。身为堕兽人的我说出这种话可能有点奇怪,不过就连我这副野兽长相也比他强得多吧。 零直视着这个男人,挑衅似地瞇起眼睛。 「你可以说明一下吗,十三号?为什么要召唤吾?」 「我召唤,结果你来了。这只是结果,并非我的本意。」 「所以你是把出现在那个地方的人全部召唤过来吗?用这种方式?这还真是惊人的劳力付出啊。你果然一点都没变呢——十三号。」 「因为我听到有人叫了我的名字啊——零。」 一道彷佛黏住不放的视线,从浏海的细缝当中投向阿尔巴斯。噫!的一道轻声尖叫响起,阿尔巴斯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我的脖子。 「那间教会里,有某个有害的魔术师集团的藏匿处入口。不久前似乎因为外来魔女的攻击而迁走了,不过这种状况的固定做法,就是留下监视之眼观察数日吧。这时,有人就叫了我的名字,所以我就直接把人召唤过来,看看到底是谁。」 「即使对方是完全不熟悉魔术的人也都不放过吗?吾的佣兵刚刚差点就死了呢。」 原来如此,原来我刚刚差点死掉啊。阿尔巴斯说的「回来」,看来是指从死亡深渊中回来的意思。我打从初次见面就讨厌十三号了。 「我没想过真的会有对魔术完全不熟悉的人,闯入尸体数量如此众多的村子,然后朝着通往魔术师集团的藏匿处入口前进,最后甚至还叫了我的名字。再者,这里也有大量的焚香。若有必要,这里也有声音。即 使魂魄已经飞往彼岸,要呼唤回来也是轻而易举。那么,接下来轮到我发问了——你为什么从洞穴里跑出来了,零?」 十三号用责备似的口吻这么问,而零用鼻子哼了一声。 「因为觉得一个人有点无聊了啊。打算出来散个步,顺便看看你这张阴森的脸。」 「以散步距离来说有点太远了啊……我说过外头很危险吧,你也发过誓会乖乖等待。」 「原来如此,外面的确充满危险没错。被人叫成魔女然后追赶了十几次——就算是吾也会学到教训——学到危险并不是无法避免的。这么一来,吾等于是浪费了百年的时间。实在应该要早点出来的,你不这么认为吗,十三号?」 因为这奇妙的紧张感,让我的舌根有点刺痛发麻。 这是什么状况?这个叫做十三号的男人,原来不是零的帮手吗?她明明用那么甜腻的声音喊着对方的名字,可是对方一旦出现在眼前,为什么又变得这么杀气腾腾? 这时,突然有人出声了。 「这是什么意思?」 阿尔巴斯高亢的声音响起。 「零……不是说……自己写了《零之书》……可是为什么……」 阿尔巴斯一边问着为什么,一边全身抖个不停。 「为什么会认识十三号——『国王的魔术师』啊!」 国王的……魔术师? 在我心中出现了矛盾,并转头看向阿尔巴斯。 「喂,国王的魔术师是指什么?难道你想说的是,国家正在跟魔女作战,但是一国之王却直接雇用了魔术师吗?」 「就是这样啊……十三号一直在帮忙狩猎魔女。那家伙是背叛者啊!明明是个魔术师,却不断杀害魔女!」 之前一直很怀疑这个和教会诀别的国家,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和魔女正面作战的——原来如此,因为他们把魔术师纳入己方之中了。 魔女善于藏匿,只要躲起来,普通人基本上就是找不到,毕竟就连长年与魔女交战的教会都很难找到了。而为此感到焦急的人类开始在普通人身上冠上魔女的罪名,借着杀死她们来获得安心感。究竟是魔女杀害了人类,还是害怕魔女的人类杀死人类——真要问起来,后者在历史上似乎比较常见。 若要避免这个状况,该怎么做比较好呢?简单,让魔女动手帮忙就行了。 零说她是「追着魔力痕迹而来」的。考虑到她光是凭借十三号的魔力痕迹,就从「弓月之森」来到威尼亚斯这一点,相信应该是以相当程度的精准度进行搜寻的吧。 然而问题在于,正常来说应该不会有魔女愿意帮忙狩猎魔女才对——但看来这里就有个例外。不是魔女,而是魔术师。 「可是,魔术师到底是怎么介入这个正在和魔女进行战争的国家啊?」 「因为十三号在国王面前杀死了大量魔女的关系啊。」 阿尔巴斯忿忿地说道。 「『零之魔术师团』曾经袭击过国王,那次是趁他在城外行动的时候下手的。那时战争才刚开始没多久,所以我们想趁牺牲尚未扩大之前,逼国王发誓禁止狩猎魔女。不过,因为那时也是『报复的狂宴』刚结束的时期,双方根本没办法好好说上几句话,军队就开始进行反击,所以『零之魔术师团』也只能应战……」 说到这里,阿尔巴斯使劲地咬紧了嘴唇。 「这时十三号突然出现,把现场所有『零之魔术师团』的人都杀死了。藉此,十三号也获得了国王的信赖,成为站在国家那边的魔术师。」 这段话听起来有种原来如此,也有种怎么可能的复杂感觉。可是,该怎么说呢?在威尼亚斯这个地方,只要有坏事发生就会推给魔女,已经变成某种常识了,所以会采用「为了狩猎魔女而委托魔术师」这种无迹可寻的方针,似乎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最适合取代教会的最佳求救对象,就这样在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刻,飒爽登场了。 原本一直静静观望我和阿尔巴斯对谈的十三号,突然像是极度焦躁似地,用手杖重重捶了地板一下。阿尔巴斯吓得缩起了肩膀,看向十三号。 「可以请你——不要随便把零的名字挂在嘴边吗?这让我觉得相当不愉快。」 我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这和先前在教会被注视的感觉一样。虽然零偶尔露出来的冷酷眼神也很可怕,不过十三号带来的恐惧,和我从零身上感受到的恐怖,两者的性质完全不同。 因为零没有怀着任何恶意。她的力量没有刻意指向某处,所以我并不畏惧零,心中浮现的感情比较接近是敬畏。可是十三号的眼中就有着明确的恶意以及杀意,让人觉得他的力量随时都有可能袭向自己。 我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所以被这种对象瞪视时,所感受到的恐惧—— 像我这种壮汉不断说着好恐怖、好恐怖,其实是件相当丢脸的事,可是现在已经完全脱离能够虚张声势的范围了。我大概就和阿尔巴斯一样,全身颤抖个不停吧。要是现在把他从肩膀上放下来,我的腰肯定站不住直,并直接坐倒在地吧。 所以我才没有把阿尔巴斯放下来。 「你说『零之魔术师团』……?别开玩笑了!你们用零的名字招摇撞骗,污蔑眨低了她的名字,这是不可原谅的重罪。在洞穴里贪婪地撷取知识的泥闇之魔女的名字——一想到被你们这种区区的家伙拿来使用,就让人觉得想吐!」 十三号的手指彷佛撕裂天空一般锐利地划过。那一瞬间,我看到空气中有道蓝色的光芒闪过,于是就立刻护住了阿尔巴斯和零,整个人背对了十三号。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魔法,不过他准备攻击阿尔巴斯的意图倒是相当明显。 我因为做好了觉悟而紧紧咬合的牙齿之间,却始终没有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 什么事都没发生。虽然我不是为了耍帅才护住他们的——但还是觉得非常丢脸。 我尴尬地睁开紧闭的眼睛,这才发现零从我肩膀上探出身子,正在和十三号对峙。 「你在做什——」 「吾应该有说过这是吾的佣兵了,十三号。你有种就试着伤害他一根毛发看看,吾马上就会将你五马分尸,成为献给恶魔的祭品。」 零的手中飘出了袅袅黑烟。她貌似厌烦地挥开烟雾,然后响亮地拍了拍双手,把手掌上看似煤灰的东西拍掉。我原本是想保护她的,如今看来应该是反过来被保护了,我顿时有点泄气。不过一秒之后,就又出现了更让人紧张的状况。 「你以为你办得到吗,零?十年前我们的力量不相上下,现在可能已经今非昔比了。」 十三号在挑衅零。这让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漠,唇边也出现了冷笑。 「那要来试试看吗,十三号?吾现在有点愉快。」 我立刻抱着阿尔巴斯远离零。她就像是等候多时一般,全身上下猛然喷出红色火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被卷进魔女和魔术师之间的战斗,那才是真的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啊! 「喂、喂喂喂喂,小子!你没办法做些什么吗?那边真的很不妙啊!」 「怎么可能有办法啊!〈炎缚〉已经是我能施展出的最高级魔法了!像他们这种不需要仪式就能放出火焰的魔女,还有不需要仪式就能呼唤雷电的魔术师,只要稍微碰到就会变成黑炭啊!如果有时间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用魔术做些什么……」 「现在就是没有时间施展魔术啊!你还真是没用到家了!」 「你还不是一样!分明半点事都办不到吧!」 「你说什——啊啊,可恶,我知道了啦!我想个办法总行了吧!」 虽然知道多半行 不通,不过是死是活都靠这个了。我站起身来大吼一声。 「喂!魔女!」 现在这个时候,我只有一件事情能够吸引零的注意。虽然真的蠢到不行—— 「差不多该吃午餐了!要吵架就等吃饱之后再说!」 听到这句蠢到不行的话,零竟然真的停下动作了。她制造出的火焰瞬间消散,然后转过头来看着我。 「午餐?」 「对啊。」 「要吃饭了?」 「没错。」 「这样啊。」零低声说道。随后一个转身,再次看向十三号。「俗话说肚子饿就无法作战,而且战斗这种事情,一定要在双方都做好万全准备之下进行,否则就太扫兴了。战斗随时都可以开始,但食物并不是随时都能准备好。所以——十三号!」 「我这里有上等羊小排,就让厨师准备料理吧。」 就像是早就完全了解状况一般,十三号重重点了点头。等我回过神来,他也解除了备战状态。我和阿尔巴斯互望一眼,然后用力握手。 「吾想吃地瓜浓汤。」 「我让他们准备。」 一秒之前还散发着肉眼都能清楚辨认的强大魔力,并互相瞪视着的零和十三号,在一秒之后立刻就订定了休战协议,相互点了点头。 2 我们从拉提特被召唤过来的地方,竟然是在威尼亚斯的王都,普拉斯塔——是在王城地牢里一间像是被人改造过的房间。虽然让人难以置信,但现在还找不到任何值得怀疑之处。毕竟零曾说过「十三号在普拉斯塔」,而阿尔巴斯也说「十三号是国王的魔术师」,所以应该就是真的吧。 也就是瞬间移动到普拉斯塔的意思啊——如果不谈有生命危险,对旅行来说好像很方便就是了。 走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最顶端,一群看似十三号的手下的长袍人突然挤了过来,十三号下令准备食物,而他们又再次无声无息地退去。 阿尔巴斯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惨叫出来,不过他大概知道吵闹只会让状况更加恶化,因此只见他勉强压抑着自己,并来到了布置好的餐桌旁。尽管是个小鬼,不过真不愧是以现实主义者自称的魔术师啊。 总而言之,结果就是我们和十三号共四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长方形餐桌的两端,十三号与零面对面坐着,而我的对面当然就是阿尔巴斯。现场当然不是能够轻松交谈的气氛,所有人也都不发一语。 而且说穿了,在这种状况下到底能说些什么啊?只有零兴冲冲地舀汤来喝的声音格外响亮,反而让人更加意识到沉默的存在。 「这汤真是难喝得要命啊。」 打破尴尬场面的人,理所当然又是零。真的非常感谢她,这一句话让原本尴尬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我忍不住全身都僵硬起来,交互看着零和十三号。 「佣兵做的汤明明就那么美味……你刚刚说厨师,就表示那个人是靠制作料理为生的吧?可是为什么会做得比佣兵还……」 喂,够了,拜托别再说了。我真的很感谢你的大力称赞,可是在这种状况下用这种赞美方式,只会让我的立场变得更糟啊。哎哟,你看,对方果然瞪过来了。十三号一脸不愉快的表情瞪着我看啊。还是说,那是他原本的表情?但不管怎么样都一样恐怖。 「……我让人模仿当初在洞穴里所做的汤。反正都是食物,吃下去就行了。」 十三号总算开口回答。声音与其说是不悦,更像是毫无感情,让人很不舒服。 「骗人!吾可是知道的,你分明就对蜂蜜有着异常的执着。」 「因为糖分很重要,但地瓜浓汤根本就不需要添加多余的味道或香气。」 「你只要老实说自己喜欢甜食就可以了啊。人类是有味觉的。疏于追求美味,就是对享乐有所怠慢,是对恶魔的一种亵渎。吶,佣兵,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这个嘛……我……其实还好,只要能吃就行……」 老实说,在这种状况下真的是食不知味。就算十三号真的是夜夜渴求蜂蜜的甜食派,对我来说也真的是完全无关紧要。 零像是在说你没站在吾这边真是出乎意料一般,一脸懊恼地抿住嘴唇,紧盯着我看。她好像想说站在雇主那边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过我决定用彻底无视来表达「不要把我卷进去」的意志。零相当不满地移开视线,开始粗鲁地嚼起羊小排。 「真是的……都待在外面十年了,你仍然是个脑筋僵化的男人啊,十三号。明明是这样,你还装模作样地用什么『我』啊。快说『吾』,是『吾』啊。就算在语言上装模作样,你那颗食古不化的脑袋还是不会变。」 「语言这种东西,是会随着时间、地点以及时代而改变的。我只是使用了现在最适合我的言词。像『吾』这种上个世代的自称,只会招来讶异的目光。我不喜欢受到太多关注。」 火花,满是火花啊。我忍不住插嘴问道: 「喂……我说啊……你们两个,那个……是朋友吧?」 「是同胞。」 零和十三号的回答完美地重迭在一起。是吗,我懂了。同胞是吧,感觉大概就像是待在同一支部队里的同伴吧。 「啊——……也就是说不是敌人吧?」 「吾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这个男人却擅自把吾召唤过来,然后又企图伤害吾的佣兵。既然主动下了战帖,吾当然就接受了。」 「召唤只是结果,而且我的攻击对象不是你的佣兵,而是污蔑零之名的魔术师。如果真的危害到试图掩护对方的兽人战士,那也不是我的责任。」 「你还是一样擅长逃避责任啊,十三号。」 「我就把这句话视为赞美吧,零。」 随后又是一片寂静。我有点逃避现实似地看向阿尔巴斯。这个小鬼原本打算砍下我的头,但现在却是唯一一个不会让我感到恐惧的存在。看向桌面后,我发现阿尔巴斯完全没有动他眼前的料理,只是从他肚子发出的声音,已经充分表达出这个人并不是不饿。 「……你不吃吗?」 发问之后,他用明显紧张的表情瞪了过来。 「当然不吃啊……要是里面有毒怎么办。」 「没有下毒啦。」 「你又知道了!」 「因为我是野兽。」 阿尔巴斯瞪大了眼睛看向我。随后像是满腔怨恨地瞪着餐桌,便开始粗鲁地狼吞虎咽。 「真的是……超难吃!」 接下来再用尽全力抱怨——而且还一边瞪视着十三号。 「对吧对吧。」零相当满意似地不断点头。这一瞬间,我心想要是我也有像这家伙一样的勇气与无谋就好。只是如果真是如此,相信我应该早就已经死掉了。野生动物并不是因为胆小才逃跑,而是因为察觉危机的能力非常优秀,所以才逃跑的。 听到阿尔巴斯和零轮流喊着「难吃死了」,感觉就连十三号脸上的表情都开始有点抽搐起来,不过这应该是我过度恐惧而产生的幻觉吧。不对,看到他佣慵懒懒地招手呼唤佣人过来,就表示可能不完全是我的错觉。 过没多久,我们面前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盘子。装在上头的东西似乎是某种烤蛋糕,不过表面上加了一层糖饴工艺,闪闪发亮。 砂糖算是有一定程度的高级品。将它融化后制作出来的糖饴,决不是随便就能看到的东西,至于用糖饴制作出来的工艺品,更是王公贵族才有可能吃到的食物。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为被人嫌难吃才故意反击,还是原本就打算在餐后端出这个东西—— 零似乎没有看过烤蛋糕,只见她一 边说着「反正一定又是什么味道也没有」,就一边把盘子上的东西扔进嘴里。然后下一瞬间,她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看来笑靥如花这句话并不是随便能说出来的比喻用法。由于平常都是给人面无表情又冷漠的印象,反差就加了不少分,零的笑容真的有着可以杀死人的威力。 我看向阿尔巴斯,他也露出了半是懊悔,半是觉得美味无比的表情,张口大嚼烤蛋糕。照这样看来,应该是十三号大获全胜吧。 「——那么。」 呼地一声,零心满意足地叹出一口气,把盘子推到旁边。看起来心情绝佳。 「就让吾听听你的解释吧,十三号。原本是为了找书才离开洞穴的你,为什么会突然对国王的魔术师这种古怪游戏感兴趣了?」 「这只是选择了最有效手段之后的结果。把书偷走的人已经把魔法传至威尼亚斯各地,还操纵着『零之魔术师团』这种邪魔歪道集团,让国家陷入恐惧与混乱。抗拒我夺回《零之书》的魔女很多,但我只有一人。我向国王进言协助狩猎魔女,以换取对方帮忙找书的协助。这件事发生在一年前——而到现在依然未能夺回《零之书》。状况就是如此。」 「你少胡扯了!邪魔歪道明明就是你才对!」 出声大叫的人是阿尔巴斯。他用力搥了桌子一下,猛然站起来并撞倒了椅子。 「『零之魔术师团』才不是邪魔歪道的集团,只是在保护所有遭人狩续的魔女而已。我们只是攻进想要烧死魔女的城镇,把可能被人杀死的魔女救出来而已!再说,你说书本被偷到底是什么意思!《零之书》是『那位大人』——」 说到这里,阿尔巴斯猛然回神似地闭上了嘴。 ——《零之书》并不是「那位大人」所写的书。 阿尔巴斯已经得知这个事实了。这么一来,「那位大人」如果不是从零手上收到这本书——那么就是偷走的。 他偷偷看了零一眼。那是求救的眼神,可是零却什么也没说。 「我们……并不是要让国家陷入恐慌及混乱……」 「实际上,国家的确陷入了恐慌与混乱之中。」 相对于稍微失去了气势的阿尔巴斯,十三号的声音可说是充满自信到冷酷无情的程度。 「你们这些人,嘴里说着要让魔女获得真正的和平,却以此为由杀害人类。就算魔女赢得这场战争,最后也只会留下对魔女的绝望与恐惧而已。如此一来,和平绝不可能降临。」 「我们并没有不分青红巷白地杀人……!」 「但是实际上确实死了很多人。你难道没有想过在拯救魔女时动手杀害的人命吗?」 「没办法啊,这是战争!因为人类不愿放弃杀害魔女,所以我们也只能杀害人类啊!」 「那么,你能保证你们杀死的都只有杀害过魔女的人类吗?完全没有冤枉好人吗?你们坚信只有自己才是正义吗?——就是因为这样,战争才会发生!」 那正是我当初对阿尔巴斯说过的话。因为报复对方的报复,而导致战争。看来我们很合得来嘛,十三号——不过,要让一个小鬼接受这件事情,未免也太残忍了。 阿尔巴斯的眼中充满泪水,随时都会溃堤流下。这时,十三号却继续落井下石。看来这个男人心中似乎没有同情宽恕之类的概念存在。 「然而最重要的是……全国各地都有传来魔女主导的攻击与掠夺行为。当然,那些都是和狩猎魔女毫无关连的村子和小镇。只为了掠夺,魔女到底杀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你应该不会说你不知道吧。」 拉提特的惨状自然而然浮现眼前。不管阿尔巴斯说了什么,由魔女发起的杀戮和强夺都是确实存在。那个时候虽然没办法详细追问—— 「那才不是『零之魔术师团』做的!那是被放逐出去的脱团魔术师——」 「脱团魔术师?」 我反问的时候,阿尔巴斯的肩膀重重抖了一下。虽然没有威吓他的意思,但也不能否定我的口气确实变得有点严肃。阿尔巴斯曾说过还有其他魔术师团体存在,但是「脱团魔术师」这个词和完全独立的不同团体,两者的意思并不太一样。既然是脱团,就表示以前曾在同一个团体当中。 「你说过『零之魔术师团』不论对象是流浪汉也好……孤儿也罢……全都会一视同仁地传授魔法,然后散布出去吧。」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之前就有怀疑过其他魔术师集团的人到底是如何学会魔法的,如果原因是「原本就待在『零之魔术师团』里的人退团之后开始乱来」的话,就可以理解了。 也就是说,死在拉提特教会里的魔女们,不管是发动袭击这一方还是遭受袭击那一方,基本上都是「零之魔术师团」的人。那么——拉提特遭到攻击并毁灭的原因,确实就出自于「零之魔术师团」。阿尔巴斯可能是知道这一点吧,他脸上的表情显得相当苦涩。 「有些人刚学会魔法,就会立刻用来做坏事。为了不让他们继续学到新的魔法,我们就会把这些人赶出学舍。可是已经学会的魔法仍然可以继续使用……」 那是当然的。原本毫无力量,只能任人欺侮的人,突然在某一天得到了一般人根本无法与之对抗的强大力量,那可想而知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他们变成了盗贼,开始到处掠夺是吧。」 阿尔巴斯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这就像是把威力足以杀人的炸弹,到处分送给没有任何相关知识的小孩手上一样。而魔法透过《零之书》这个媒介,逐渐无远弗届地传达给每一个人。即使回收了《零之书》,只要有抄本存在,结果还是一样。即使没有抄本,只有第一页的复写也一样——就像把墨水滴进水里那般。一旦被墨水弄脏的水,就永远都无法恢复清澈。 「至于袭击拉提特,一定也是那些脱团魔术师下的手。那些被流放的家伙聚集在一起,然后攻进学舍。目的应该是为了抢走《零之书》,以获得更多的力量……」 也就是说,现在这个国家里的魔术师分成三股势力。 一,是为了让魔女得以平静生活而战斗的「零之魔术师团」。 二,是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学会魔法,到处作乱的脱团魔术师。 三,是同时狩猎上述两者,隶属于国家的魔术师——也就是十三号。 此外,这个国家里还有从以前就一直存在至今,不打算学习魔法,也不想战斗的另一股势力,不过他们并没有参与作战,所以应该可以排除在外吧。光是有魔女就已经够让我头大,现在连使用魔术的集团都增加了这么多,感觉已经没有可以安心居住的地方了。 「不受控制的集团不能称之为集团。他们只不过是得到了方便的玩具,就恣意胡闹而已。必须将之肃清、集结,并加以约束,藉此恢复秩序才行。」 十三号平静地站了起来。 「你还有利用价值,直接杀死实在可惜。如果你愿意听从我的命令,并尽全力协助我,我保证可以给你更多的知识与力量。」 阿尔巴斯说不出话来。 「这种事情——!」 「若是拒绝,就只有接受火刑。」 我差点就忍不住站了起来,但我找不到让自己挺身的理由,只能毫无意义地朝着零看去。然而零不但不打算阻止十三号,还表现出对这段对话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所以……唉,没办法了。 「你说火刑……这家伙还只是个小鬼耶。」 我这么说道。这就是所谓对孩子心怀的慈悲——也就是人类应守的正道。 「就算是个 孩子,只要懂得使用魔术,就是一种威胁。而且正因为是个孩子,当他未经考虑就随意施展力量时,我也必须要动手消灭才行。」 十三号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但我仍紧咬着不放。 「所以你就要杀了他吗?」 「那么,你觉得因为他是孩子,所以就要原谅他吗?」 「那是……」 「所有使用魔术的人,都已经偏离了人类的正道。任谁都是在偏离正道之后,才获得魔术这份力量。付出代价,满足自己的欲望,这就是魔术师。因为人的愿望而杀人,才是魔术师。不论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魔术师就是这样的生物,而不是人类。事情就是如此,零的佣兵。再说了,这个国家的兽人战士竟然会要求宽恕魔术师,这也相当奇怪了。」 事实、事实、事实。接踵而来的事实,让我完全无从反驳。 的确,阿尔巴斯一直想要我的头,意思就是我差点就被杀了。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我是堕兽人。说得更明白点,是因为我碰上了零。如果我是普通人类,如果我没遇见零,可能早就被阿尔巴斯杀了。不对,真要说的话,如果我是人类,他可能就不会攻击我了—— 我侧眼看向阿尔巴斯。 平常总是闪闪发光的金色眼睛,如今可以清楚看见恐惧与混乱。其中还混杂着些许愤怒与憎恨之情,勉强地瞪视着十三号,看起来像是靠着怒气才好不容易保持站立的感觉。不管是魔术师还是什么东西,他都还是个孩子而已。 对于「难道这样就要原谅他吗?」我无法回答,可是——难道这样,就要杀掉他吗? 我不觉得自己是圣人,可是杀死一个孩子这种事情,就算是佣兵也会犹豫。 「思考是很重要的,就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想想吧。零——」 「怎么,要重新开战吗?不好意思,肚子太饱没心情打架。」 「回洞穴去吧。」 「不要。吾已经等了很久,等了这么久你也没回来。而这就是结果,就是这个状况。」 「零,我——」 「还有啊,十三号。」 零松了口,原本衔在她嘴边的叉子落到盘子上,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魔女狩猎魔女是禁忌。无论你有多正当的理由,那一定会打乱世界的真理。当一个人获得太多力量,那个人就会因此发狂。你应该知道吾在说什么吧,十三号。那六个倒在教会里的魔女——全都变成空壳了。就算是为了取回书本,十三号,你已经踰越那条界线了。」 「只要拿回那本书,一切就会结束。这么一来,零……」 「正因为这个理由,十三号。吾要靠自己找回那本书。」 零打断三号的话,平静地做出宣言。 「那是吾的所有物,是吾的书,是吾的罪孽。如果让此事终结必须弄脏双手的话,十三号,吾会选择弄脏自己的手。」 「零,你怎么可以这样!」 阿尔巴斯以悲痛的声音大喊。 「零不是说是我们的同伴吗!之前一起去学舍也是,是因为你说是同伴……所以——」 「吾可从来没说过吾是你的同伴。」 「可是……」阿尔巴斯茫然地瞪大了眼睛,颤抖地细声说着。 「因为你说你知道书在哪里,所以吾才拜托你带路,仅此而已。」 阿尔巴斯朝我看来——相信那应该是在求救。 但很不巧的,我是零的佣兵。就立场来说,算是阿尔巴斯的敌人。而且——那是事实。 零应该是我们的同伴吧?阿尔巴斯的确这么问过。对此,零什么也没回答。她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微笑,而我也这么照做了。因为零是我的雇主,她不打算让别人知道的情报,我也绝对不会泄漏出去。 当我保持沉默的时候,阿尔巴斯咬紧嘴唇,低下头去。 抱歉了,阿尔巴斯。我不会说是你自己会错意,因为我们打算骗你,实际上也真的骗了你。感觉真不爽,可恶。 「……书……被偷走……是真的吗……?」 零没有点头,只微微瞇起了眼睛。 「是真的。那位不晓得有多么了不起的魔女,也就是创立了『零之魔术师团』的『那位大人』,偷走了吾的书。不过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抢走了吧。」 「抢走……?」 阿尔巴斯脸色惨白。 「除了吾和十三号我们两人以外,其他在洞穴里生活的魔女,全都被杀了。为的就是得到《零之书》,夺走并散布『魔法』这个技术。」 整张脸扭成一团的阿尔巴斯趴倒在桌子上。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看过很多次当一个人再也振作不起来的那一瞬间。而现在就是那样的状况,阿尔巴斯已经彻底被打垮了。 「——我说,魔女小姐啊,为什么你要写那种书?是打算毁灭世界吗?」 我很早以前就有过这个疑问了。究竟为什么要写出这么麻烦的书? 如果是以前的我,可能会理所当然地接受魔女想要毁灭世界这种说词。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零会对这么麻烦的事情感兴趣。 「……如果不必用到打火石就能点火的话,应该会很方便吧……?」 零有点苦涩地重复了她之前开心地说出来的话。 「如果有用不尽的弓箭,打猎就会变得比较方便吧;如果不必编织绳索就能捕捉动物的话,应该会很轻松吧。不必爬上树就能摘到果实,不必使用针线缝合,伤口就会痊愈——」 「吾只是觉得这么一来,大家应该都会很高兴吧。」零这么说完之后,呵地一声笑了。 那是当孩子沉溺在愉快幻想当中时会露出的表情。 先前看到遭受魔女袭击,而变得残破不堪的拉提特时,零说了句「原来也有这种使用方式啊」——她是真的连想都没想过。 零只是想象了以最完美的方式,使用最完美的技术的,最完美的未来而已。 新技术永远都是从纯粹的兴趣以及少许的上进心之中诞生的。而诞生出来的技术,是会脱离开发者之手自行扩散出去。即使原本是从植物当中提炼药物,开发者也无法阻止别人利用该药物制造出无数剧毒。 「小鬼说过,只要魔女和人类能够共存就好——吾也是一样。在洞穴里被书本包围,和拥有相同价值观的魔女们进行一再重复对话,这实在有点无聊。吾想要离开,可是这个世界却把魔女视为邪恶代表。那么,只要能创造出有用的技术——不光只有魔女,而是任何人都能使用的技术的话,这个世界一定会接纳,并希望魔女能够存在。」 如果不必用到打火石就能生火,那么打火石就会卖不出去;一旦用之不竭的弓箭开始普及,那么制作弓箭的师傅就会失去工作吧。可能会出现很多困扰的人呢,我漠然地这么想。 但是除此之外,肯定会有些什么能散布得更广。如果能够正确使用魔法的话,如果不是用来伤人,而是为了守护、拯救人类而使用的话…… 「——吾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写了这本书。可是吾实在不应该写的。」 「零。」 十三号喊出了声。零只是朝着他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平静地摇了摇头。 「当时应该听从你的忠告才对,十三号。当初你说这本书会毁灭世界的时候,吾就应该把这本书烧掉的,然而是吾舍不得。是吾——」 零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是吾太愚蠢了。」 3 我茫然地躺在仆人用的空房间里。原本以为对方会说堕兽人住在马厩里,睡在稻草上就好,所以我早有心理准备 ,只不过待遇倒是出奇地好。 相反的,阿尔巴斯则是暂时被带到地牢里监禁一个晚上,考虑到底是要接受火刑,还是要成为十三号的手下——哎,正常来说应该都会选择后者吧。毕竟他现在已经得知,「零之魔术师团」的创始者「那位大人」,是个无可救药的垃圾了。 而现在的问题是,我之后该何去何从。我之所以会接下保护零的护卫工作,是因为酬劳是她会把我变回人类。当然,我的将来会和零息息相关,可是我却完全预测不出来。 只是有种莫名的感觉——我的工作可能已经结束了。 其实身为一个佣兵,我的能力并不是非常出色。零之所以会雇用我,只是因为我刚好出现在森林里,而且外表又刚好显眼了一点而已。当她得到十三号这个后盾之后,还继续雇用像我这样的佣兵,是又有什么利益可言呢?如果是我,就会把自己解雇了。 我把手举向天花板,看着拇指上的小小伤痕。 虽然几乎已经痊愈了,不过那是零咬出来的伤口。 那时,零确实说她需要一个护卫。不过就算是在当时,我也不觉得自己的角色除了障眼法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意义。 当阿尔巴斯完成了带路的工作之后,零以惊人的冷酷态度与他切割了。 那么我呢——? 一旦不需要我的时候——零会怎么对待我? 我缓缓放下举向天花板的手,轻轻覆盖双眼。这时,突然有道声音传来。 「佣兵。」 「唔喔啊啊啊!」 我一边大叫一边从床上滚了下来,因为那道声音实在近得有点异常。 我相当擅长感受他人的气息,也能听到远方传来的脚步声。正因如此,当我被人从近距离叫住的时候,可是会被吓死的。毕竟那完全就代表是关系到生命危险的紧急状况。 「……啊?」 可是,就算我从床底下探头窥视,也没有在房间里看到任何可能对我的性命造成威胁的人影。声音确实存在,但声音的主人却不在这里。 是错觉吗?不过以错觉来说,声音倒是听得相当清楚…… 这时,一只老鼠探头探脑地爬上床铺,然后停住不动。 怎么可能。我这么心想。不对,怎么可能—— 「零的佣兵,我有话要对你说。到地下室来。」 「老、老鼠——」 老鼠竟然说话了—— 「跟在这只老鼠后面就好了,我等你。」 说到这里,老鼠立刻探头探脑地冲了出去。我根本没有大叫的机会。 要我跟在这个后面?怎么可能跟上去啊!那是会说话的老鼠耶,感觉实在太恶心了。 可是当我站着不动的时候,站在门边的老鼠却停下脚步等待并凝视着我,那就像是在说快把这扇门打开一样。不过是只老鼠,沉默的压力却不是普通的大。 「跟……跟去就行了吧!我去就是了嘛!」 我硬是喊出了嚣张的声音,随后粗鲁地打开房门,跟在老鼠后面跑了起来。 离开佣人的房间,穿过走廊,来到中庭。 从中庭仰望城堡,看起来就像是个巨大的四方形岩块。 怎么看都像个非常难以攻陷的堡垒。外墙是以岩石堆成,并用石膏填满了隙缝。矗立在城墙四个角落的圆形高塔,高度非常之高,相信出事时绝对可以充分发挥瞭望台的作用。 要是有人叫我想办法攻陷这座城堡,我八成会想哭吧。 我像是职业病发作一般思考着进攻路线,一边从中庭沿着城墙绕到城堡后方,随后立刻看到城墙上出现一扇老旧的木门。老鼠直接从地板和木门的隙缝之间钻了进去,看来应该可以从这里进入城堡内部。 才刚碰到门,门立刻毫无窒碍地朝着内侧开启。走进里面,火把照亮了通往地下的阶梯。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去的时候,老鼠像是催促似地尖声叫了起来。 「知道了啦!现在就要下去了啦……!」 ——结果,十三号的确在地下室等着我。应该说是不出所料吧。 这里不是之前我们被召唤过来时的宽广地下室,而是一间普通的——虽然实在不想这么说,总之就是一间姑且算有着生活感的房间。 里面有着大量书架,还有大量纸张,看似混乱不堪却又井然有序的房间中心,十三号摆出了自己就是邪恶魔术师的模样,沉沉地坐在椅子上。 老鼠依然探头探脑地穿过房间,跳上十三号的肩膀,咬着面包碎片就一溜烟地跑走了。 「你是第一次看到使魔吗?」 十三号有点懒洋洋地望着逃跑的老鼠。 「抱歉,吓到你了。一不小心就用了魔术师之间的交流方式。」 「啊,不……这没什么……你有办法操纵动物?」 「只要它们精神层面不如我就行。」 简短回答后,十三号极度厌烦似地站了起来。 「零好像受了你不少照顾。我是为了致谢才把你叫来的——收下这个吧。」 十三号随手拿起一个放在桌上的东西,递给了我。 ——那是个小玻璃瓶。一个毫不起眼的圆柱型玻璃瓶,瓶口栓着软木塞。 「这玩意儿是——」 「我称之为魔法药,这是从零的魔法技能衍生出来的应用产物。把发动魔法所需的祭品和阵型溶解在植物油里,然后封住。」 「可以将这些简化成笨蛋也能听懂的话吗?」 「只要拔掉软木塞洒出里头的东西,被封印的魔法就会发动……就是这样的东西。」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也就代表着—— 「你是说只要有这个,任何人都能使用魔法吗……?连我也可以?」 「是的,任何人都能使用。」 我傻愣地睁大眼睛,甚至忘了要接过对方递给自己的瓶子,只是一个劲地看着。 十三号似乎察觉到我的惊讶,只听见他平静地补充说道: 「不需要这么惊慌,目前只有我能够做出这个东西。在寻找书本的同时持续不断研究,花了十年的时间才终于取得这项技术。只要我不传授给任何人,往后百年大概也不会有人做出来吧。而且,这里面装的是完全无害的魔法药。」 「无……无害是什么意思?」 「这个的作用是抵销魔术的效果。」 我突然对这个瓶子的内容物产生了好感,并伸手接过十三号手里的小玻璃瓶。 「不是抵销魔法,而是魔术?」 「魔法是由魔术简化而来的。其根基都是缘自于恶魔之力,这点不会改变。也就是说,这可以抵销魔法与魔术两者。举例来说,若是泼在魔法阵上,就会让魔法阵失去力量——」 十三号突然直视着我。 「而泼在你的身体上,就能恢复人型。」 至此,我才终于了解十三号说的「致谢」是什么意思。 「你真……厉害啊,竟然知道我和魔女定了什么契约。」 「如果一个理应畏惧、厌恶魔女的兽人战士愿意服从于魔女,那么可以想见一定有着非金钱物质的报酬吧。」 「这样好吗?你把这个东西交给我,那我就没有继续担任魔女佣兵的理由了喔。」 「我刚刚说过我要致谢了。换句话说,就是——要你现在立刻离开这座城堡。」 「……啊?这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没有解雇我的权利吧?」 「我是在劝你快点逃跑。她——零是一个恐怖的魔女。你可能是被她美丽的外表给蒙蔽了,不过她绝对不是你随意接近还能平 安无事的女人。」 「如你所见,我现在可是一点事也没有。而且她也说过,她对我的头没有兴趣啊。」 「你没想过她为什么不感兴趣吗?」 我眨了眨眼。 ——零对我的头不感兴趣的……理由? 「创造出魔法这项技术的时候,零召唤了称得上是最高位阶的恶魔,知道了他手下众多恶魔的名字。要召唤出如此高等的恶魔,你认为零用了什么祭品?」 「用了什么……」 十三号凝视着我,像是叫我不要再继续装傻,装作自己没有发觉一样。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 「你该不会认为自己对零来说,是个特别的存在吧。对她来说……不对,对所有魔术师来说,自己以外的所有事物都不过是拿来利用、消耗的东西。她让你活到现在,是因为你还有除了杀死以外的用途。等到那个用途消失了之后,你只会沦落为一个具有稀有价值的魔术道具而已。」 她真的需要我吗? 一旦不需要了,零——魔女会怎么对待我? 十三号以一副描述事实的口吻,将我心中疑问的解答极为平静地送到我的眼前。 零有些时候会露出极为冷酷的表情。每次听到她用不带情感的语调说出不愉快三个字,我都会有种背脊要冻僵的感觉。 不对,可是——我服从零的命令,应该是因为我相信自己的本能才对。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这么危险,身为堕兽人的我根本不可能待在她身边。因为我察觉危险的能力比普通人类更强啊。」 我做出反驳后,十三号左右摇了摇头。那是平静,却又十分坚定的否定。这样的反应,真的让人非常坐立不安。彷佛可以听到他问自己「难道你没发现吗?」,就像是我没注意到自己犯下了某种明确的疏失一样—— 「魔女拥有魅惑的力量。压制兽人战士的本能,使对方对自己抱持好感,这种事情根本是轻而易举。你第一次看清她的身影的时候,一定有在某处看过零的眼睛吧。」 确实看了。 我和零,以及阿尔巴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就是零为了击退阿尔巴斯,因此在我面前使用魔法的那个时候。我觉得她真是个绝世美女,所以一直盯着她的脸瞧。然后我发现她的眼睛颜色相当奇妙,所以也注视过她的双眼,而没想到那竟是魔女的眼睛。 这样啊。所以当初零开口要求我成为她的护卫时,我才一点都不觉得零可怕。因为打从一开始,我就已经被零给操纵了啊。 「之前我在地下室发动攻击的时候,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保护了零。所以我才会发现你已经被零所魅惑,被她操纵了。不然的话,出于本能回避危险的兽人战士,是绝不可能瞬间挺身保护零的。现在应该还好,不过你透过和零共同行动所感受到的愉悦感,马上就会变成无意识的奴隶心态。我不知道你们一起行动多久了……不过至少看过一次吧。」 看过什么?在我反问之前,脑海中已经先浮现出了答案。那个拼命奉承零,满心欢喜地做牛做马的二手衣店店长。 「你想变成那样吗?那么我也不会阻止你就是。想要拜倒在她脚下的人类实在太多了。即使是在洞穴里,她也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别开玩笑了!谁想拜倒在魔女脚下啊!」 十三号的嘴唇微微歪向一边,可能是在笑吧。 「零会对你感兴趣,可能就是因为你这种态度吧。没错,对零来说,你就像是——」 ——某种稀奇的家畜一样。 不知为何,这个男人的每一句话都重重落在我的心头。 零曾经对我说的,那些看似抱持着好感的话语。零曾说过她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直到现在我才想到,可能是因为她没把我当成人类看待,所以才说得出这些话吧。肯定就跟疼爱宠物的感觉差不多。 喉咙深处有种不断抽搐的感觉,舌根微妙地发苦。 「不过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同门。是我唯一,也是最后一个同胞。我很感谢你把她带到这里来——所以,你快逃吧。我顶多只能提供这么一点帮助——」 说完,十三号给了我通行许可证。因为我是被十三号召唤到王都,并没有通过城门,要是没有这个东西,之后要离开这里时肯定会出现一些纠纷。 「这就够了,多谢。」 我立刻折返房间,抓起背包,把小玻璃瓶塞了进去, 现在回想起来,我有好几次都因为零的发言而感到背脊阵阵发凉。就连当初雇用我当护卫的时候,她也说了「护卫需要手脚,所以不会把你的头砍掉」。那么之后不需要护卫,或者是厌倦我的时候,零是不是就会砍下我的头?——别开玩笑了! 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和魔女相处下去了。就算对方是个绝世美女,我也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比下半身的欲望重要,而且目标物也已经到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继续留在这里?要是把世界和晚饭放在同一个天秤上,我可是个会选择晚饭的男人。如果我能变回人类,将来可以不必再担心遭受魔女攻击的话,那么魔女灭绝什么的,就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啊,对了,干脆回老家看看吧。老爸老妈的年纪虽然大了,不过一定还是精力充沛地经营着酒店吧。我和他们不只超过十年以上没见面,而且原本应该是堕兽人的儿子,突然变成了人类,可能没办法让他们相信真的是我。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干脆就告诉他们自己是四处流浪的旅人,然后拜托他们用包吃包住的条件雇用自己也不错。接着,就再找个可爱的老婆吧。不过到了现在,可不可爱可能已经无所谓了。最好是个多嘴多舌,气势凌人的女人。我比较喜欢能够毫不犹豫地动手打我的女人。 小孩最好能生三个以上。每天吵吵闹闹,啰嗦烦人,满心焦躁,吵架尖叫……以后就来度过这样的生活吧。我可以变回人类,可以成为人类,可以用人类的身份活下去了。 这是我期盼了多久的事情啊——我猛然冲出房间,然后整个人僵直了身体。 「——准备旅行吗,佣兵?打算把吾丢下,然后离去?」 零就站在门前。很难得的是,我这次并没有发出惨叫。 4 零露出了极度不可思议似的表情,假装成彻头彻尾的偶然,抬起头直视着我。 「真要离开的话,应该要带着吾一起走才对吧,因为你是吾的佣兵啊。刚好吾也觉得十三号实在太啰嗦,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所以吾也一起——」 零向前踏出一步。 我也反射性地跟着退了一步。可能是察觉到我的异状,零瞬间停止动作。 「……你怎么了,佣兵?为什么不说话?」 看似非常困惑的演技——演得还挺像的嘛,魔女小姐。 为什么会被发现?难道她一直都在监视我吗?为了不让我逃跑? 「为什么你要用这种眼神看吾……?吾只是想去外面看看而已。听说今天是每周一次的女神祭日,广场上会有杂耍艺人上台表演。吾也想看看,就一起去吧——」 不等零说完,我立刻握住了剑柄。 必须从这个魔女身边逃走,不然我一定会死。虽然我实在不觉得自己有办法和她正面冲突——我立刻朝周围看去,寻找退路。现在应该要退回房间,并跳出窗外呢?还是干脆就直接赌一把,趁魔女不注意的时候撞飞她呢? 「啊……这样啊。」原本一直讶异地看着我的魔女,突然露出了微笑似的表情。可是以一个笑容来说,她的面容却相当苦涩。 「被十三号挑拨了吧。他那恶魔般的手法还是没变,竟然轻易 第五章 火刑 1 最后,我还是出城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什么才是谎言?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疯狂,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醒的呢?脑中像是被人翻搅过一遍,感觉非常不踏实。然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我没办法迈开步伐追赶零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失去了继续待在那里的权利。 我放弃担任零的佣兵。恐怕,这是出自于自己的意志吧。 城堡似乎建在悬崖之上,走出侧门之后立刻看到一道连绵不绝往下的楼梯。通往城下的道路仅此一条,而商人和仆役们正在这道长得夸张的楼梯上,络绎不绝地来往。我也混在人群当中,跟着前往城下。 途中只回头了一次。 笨蛋,怎么会有人真的逃跑啊。那只是吾的玩笑话而已,快点反应过来吧。 说不定零会一边说着这种话,一边气冲冲地追过来——我心里可能相当期待出现这种状况吧,实在是太蠢了。 走下漫长的阶梯后,有一扇巨大的门。宪兵开始审问没有入城纪录的我。不过等我一拿出十三号的通行许可证之后,就突然获准通行了。说是人不可貌相可能有点过分,不过十三号似乎真的相当受到信赖。走出大门,外头是一个广大的圆形广场,那里到处都有杂耍艺人又唱又跳地吸引客人,拜托他们丢几个零钱到自己的帽子里。 啊——对了,记得零有说今天是每周一次的女神祭日嘛。真不愧是王都,比佛米加还要热闹百倍啊。 在这片广场的中心,堆放着如同一座小山的稻草,以及一根直立的粗圆木。 我用鼻子嗅了嗅,闻到一股烧焦味。看来这个地方曾经用大火烧过某个东西。朝地面看去,可以清楚看见周围残留着一大圈烧焦的痕迹。 如果把那边的稻草全部烧掉,大概就能留下那样的烧焦痕迹吧。 「——火刑,是吧。」 我抬头望着柱子。至今到底有多少魔女被绑在那根柱子上呢?然后外围的人会把火把丢进稻草堆里,使得火焰熊熊燃烧。阵阵扑来的热气,以及向上直窜的浓烟。魔女痛苦咳嗽的声音,因为高温而挣扎惨叫。最后火焰终于爬上魔女的衣服,让头发燃烧起来,周围的观众哇地一声发出欢呼——这一切彷佛全部历历在目。 在十三号的保护之下,应该不需要担心零会遭受火刑吧。 ——可是话说回来,心里还是有股无名火。 我讨厌魔女,魔女这种家伙最好是绝种。火刑?斩首?我可是举双手赞成,请务必让他们痛苦地死去。直到最近,我确实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如果是零呢?——如果是阿尔巴斯呢?如果那两人被绑在柱子上然后点火的话,我还会送出喝采吗?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做。 我讨厌魔女,不过当中确实也有了例外。而且我还已经认同,并不是所有的魔女都是邪恶的了。尽管如此,我却还是害怕着零。 只因为对于魔女这种生物本身的恐惧与厌恶感——真是无聊的偏见。 这才真的和因为我是堕兽人就讨厌我的人类没什么两样啊。 我抓了抓自己的头。 「不想了,不想了!快点忘记吧,想这个真是太蠢了!」 反正都已经结束了。我已经不是零的佣兵,更重要的是我还背叛了她,而零也对我不抱期待了。我粗鲁地大吼大叫,无视于周围的人对我这个突然大叫的高壮男人送来好几道怀疑的视线,快步走了起来。 「这样反而清爽多了不是吗?再说了,这原本就是个莫名其妙的工作,现在反而应该感谢事情这么简单就结束了啊,而且还附赠了土产呢。」 我刻意开朗地说着,同时翻找挂在腰间的包包。从十三号那里收下的小坡璃瓶,就连野兽的手指都觉得触感冰凉。 这应该是我所有行动的最终目的才对。能恢复成人类的方法——这才是我的唯一目的。 普拉斯塔这个地方果然集结了大量士兵。堕兽人的数量相当多,居民们似乎也都见怪不怪了。走在路上不会有人突然惨叫,也不会有人突然拿石头丢我,但我还是拉低了兜帽。 不过,自己总算可以跟这张脸说再见了。我随时都可以变回人类。 到底要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变回什么模样呢——? 我以莫名平静的心情,思考着这个原本应该让人雀跃不已的计划。 最后,我决定先到治安比较好的国家之后,再变回人类。威尼亚斯这个国家正处于战乱当中,在这里恢复成虚弱的人类实在不是一个好主意。 就先走回佛米加吧。虽然公共马车很吸引人,但要是被拒绝搭乘的话就不有趣了,而且被其他乘客厌恶地盯着看的感觉也很糟。 最重要的是,马匹会紧张。之所以很少出现驾着马车旅行的堕兽人,大部分都是基于这个原因。光是有堕兽人接近,马匹就会激动到没办法工作。被人类讨厌,被动物讨厌,同族之间也不会结伙同行。没有任何容身之处,这就是堕兽人。 这么一来,自然就会忘了怎么说话。 我一边独自行走,一边想到这几天——和零,和阿尔巴斯见面以来,一直都说个不停。我发问,零回答,阿尔巴斯从旁插嘴,然后我动手打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地反复发生这样的状况。 啊啊——的确跟你说的一样啊,零。这段期间还算满快乐的。 一度离开又再度回来的沉默,照理说应该是同样的东西,却沉重得令人害怕。 ——欸,佣兵,你也背背我嘛。每次都只背零,太奸诈了! ——为什么我非得要让一个想砍我的头的人靠近我的头啊? ——只有现在不砍!现在不砍了!欸??让我摸摸你的毛皮嘛,昨天明明还是一团一团的,可是现在变得好松好软呢!欸,可以了吧,零,该换我了啦! ——吾是佣兵的雇主,而且又是绝世美女。换言之,这是吾的椅子,吾是不会让的。 ——谁是椅子啊!把你丢下去喔,臭魔女。 我突然回想起这件事情,然后笑出声来。 那个爱鬼叫的小鬼,还有骄傲自大的女人。不管我再怎么怒吼威胁,那两人一直都是神色自若。到目前为止,曾出现过这样的人吗?我试着回想,不过马上发现这是徒劳无功。答案早就一清二楚,当然一个也没有。 也就是说,在我自己不算短的人生当中,唯有这两个我最讨厌的魔女和魔术师,把我当成对等的人类看待。尽管创造出堕兽人的家伙就是魔女,所以也算是理所当然,但还是会觉得相当讽刺。 我叹出一口气,抬头仰望天空。 天空好蓝啊。我想起零当初边说边瞇起眼睛的模样。她曾说过自己的出生与成长都是在洞穴里度过,从来不曾到外面来。 等到十三号离开后——她就变成孤单一人。 ——除了吾和十三号两人以外,在洞穴里生活的其他魔女,全都被杀了。 想起这句话,我顿时感到一股恶寒。 在同伴们尽数死去的洞穴里,度过十年时光。没有任何说话对象,就这样等待十三号回来。 那到底是多么深刻的孤独啊。 零曾经生活过的洞穴。 那里到底看不看得到蓝天呢? 我顶上的天空,今天也一样湛蓝无云。但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跟那时候不太一样了。 搭马车前往佛米加需要半天时间——若是用我的步伐来计算,大概需要一天半左右吧。 所以想当然,在我抵达大门之前,天色就暗下来了。我生起营火,开始进行露宿准备。 把行李当成枕头躺下,然后 闭上眼睛。 ——佣兵。 耳边突然传来零的声音。这当然是幻听,不过都是因为那女人实在叫我叫得太过频繁,所以声音已经离不开耳朵了。 只要她呼唤,自己就响应。零似乎觉得这是件有趣到无以复加的事,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唤我,和我说话,询问我的意见。 ——吾也想看看,就一起去吧。 当自己拒绝这句话的时候,出现在零脸上的那个表情,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吧。 我坐了起来。 之前一直说不出口,最后吞回肚子里的那句话,现在仍然不断在肚子里打转。 「混蛋……」 那时为什么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为什么无法发誓自己不会再怀疑她?我想实践契约内容到最后一刻,绝对不会离她而去——当时我也没办法对她这么说出来。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已经太迟了。事到如今哪还有脸回去?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心情更是沉重到无法呼吸。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感伤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附近传来了野兽的气息。是堕兽人——是同类的气息。 「……就算你打算抢劫,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喔。」 我一边喊出声音,让对方知道我已经发现他的存在,同时拿着剑站了起来。实际上也有不少强盗会因为这样而离开。原因当然不在于我的荷包状况,而是因为一旦奇袭失败,想要杀死堕兽人就会变得更加困难。就算是同类,同归于尽的可能性却也不低。然而继续坚持冒着危险攻击堕兽人的家伙,多半都是为了把我的头砍下来卖给魔女,再不然就是—— 「只要可以宰掉你就够了。」 个人恩怨啊。 一看到那个从阴影当中现身,看起来非常好笑的无毛狗脸男,我立刻狠狠皱起了脸。 我有印象,那应该是零在旅馆里拔光了他的毛的那只笨狗。 「喂,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啊?你的毛会掉光,可不是我搞的鬼喔。」 「当然是你的错啊!少装蒜了!」 真的不是我,是零、是零啊。我在脑中这么说,脸上则是继续装傻。 「就算真的是这样好了。」 我把剑扛在肩上,低头看着狗脸男——我的身材比他高大不少。 「你想怎么做啊,狗脸?要跟我打一场吗?」 「不是由我动手啊。」 堕兽人非常擅长感应周遭的气息。所以正常来说,奇袭都不会成功。 然而眼前就有另一个堕兽人,而且还散发着强烈杀气的时候,自然会疏于防备后方——我也真的疏忽了。 下一秒,一支光箭贯穿了我的背后,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是……!」 魔法——〈鸟追〉。也就是说,这附近有魔女。虽然不知道是「零之魔术师团」还是脱团魔术师——一看到狗脸男脸上奸笑的表情,我立刻掌握住状况。 「你这混蛋……你把我给卖了吧!这只臭狗!」 狗脸男多半是被想要堕兽人头的魔女攻击,于是跟对方哀求说他可以帮忙抓到更稀奇的堕兽人,拜托放过自己一条小命之类的吧。犬型的堕兽人嗅觉非常灵敏,可以轻易想象出对方借着我的味道,然后把吃人不吐骨的魔女带到这里来。 我怒声大吼,可是下一瞬间却不得不闭上嘴。因为被我大骂的狗脸男肚子上,也近乎残忍地插着一支光箭。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扭曲,最后彻底变成了苦闷的表情。狗脸男跪倒在地,当场吐出红黑色的血。 随后立刻爆出了痛苦的咆哮。 原本打算出卖我,结果自己也变成了下手目标。这实在让人笑不出来啊,狗脸混蛋。 「打歪了——没有打倒!」 女人特有的尖锐、讶异的声音传了过来。是从树丛里发出来的,距离不是很远。 要逃,还是要战?我瞬间做出决定。可以战——可以赢!可能是因为我看过超乎想象的魔女与魔术师的对峙情形,所以对魔女的恐惧心因此变得迟钝也说不定。 我从腰间拔出小刀,朝声音来源扔了过去,随后立刻听到一声惨叫及人类倒地的声响。 我再朝着声音来源冲出一步,把趴倒在地上的魔女压制住。拔下插在魔女肩头的小刀,直接抵住她纤细的脖子。让女人受伤实在完全不是我的本意,不快的感觉几乎让人想吐——可是对方是魔女,实在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 「你竟敢……这么做……你竟敢——!」 「你都想要别人的命了,哪里还有什么敢不敢的。」 我忿忿地说完,然后皱起了脸。不必多问她到底打什么主意,或是为什么想要我的命之类。 因为这家伙是魔女,而我是堕兽人,理由只需要这样就够了。 可是现在的状况,似乎跟平常有点不同。被想要我的头的人攻击,现在的我早已不会对此产生任何感概——若是借用零的说法,就是有点不愉快而已。 在黑夜当中,以饱含恐惧的憎恨眼神瞪着我看的袭击者,怎么看都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虽然一般人常说不要以貌取人,不过人的相貌确实会因为职业而改变。例如盗贼就长了一副「看起来就是」的长相。另外对于零、阿尔巴斯,还有十三号来说,他们身上也有着彻头彻尾的魔女才有的特殊气质。 可是这家伙就没有那种气质。年纪大概是二十几岁吧——是个给人憔悴印象的女人,感觉比较适合在市场里卖着沾满手垢的二手衣之类的东西。 只要想学,就会把魔法传授给任何人。阿尔巴斯曾这么说过,那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可是,彻头彻尾的盗贼为了钱而打算杀我,和这种过去从来不曾打过人,现在却为了追求力量而想要杀我砍头的人,觉悟是完全不同的。 「喂……我问你喔,小姐。你——是真的知道想要杀死别人的时候,反过来被杀也是理所当然,然后才来攻击我的吧?你知道年轻女人被堕兽人攻击的下场会是什么样子吗?」 「噫!唔……不、不要——!」 「现在不该喊不要吧。我也不想死啊。我说啊,小姐。你明明没有被杀的觉悟,却要夺走别人的性命,这样实在很不好啊。这种人一定要让他亲身体验一下被杀的感觉啊。」 「不要杀我!我没有这个意思——本来不该是这样的!我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力量……将来总算可以过上好日子才对啊!」 没错,就是这个。每次看到这种人乞求饶命,都会让我失去兴趣。 「快滚吧——下次就不会放过你了。」 我把刀子放下,从魔女身上走开。随后魔女一边从喉咙深处发出不成声的惨叫,一边逃向森林深处。要是她能学得教训,从此稍微安分一点就好……不过如果她带了一大群人回来报复,我大概就会输了吧。 「这样真的必须投给十三号一票啊……」 我抬头看着月亮,肩膀重重垂了下来——的确已经失去控制了。 问题不在于自古就存在的魔女,而是那些获得新的魔法技术的普通人类。是那些还不习惯拥有力量,结果反过来被力量控制的人类。 当一个佣兵团失去刚正不阿的团长,马上就会堕落成盗贼团。就算是正规骑士,一旦国家翻覆,他们也会立刻成为狐群狗党之中的一人。必须将之肃清、集结,加以约束,藉此恢复秩序才行。魔法也一样,需要法律来约束使用者。必须处罚违法者,需要执行惩罚的人。社会上之所以有这么多种类型的工会存在,并不光只是为了互相扶持而已,同时也有强烈的互相监视的意思。各式各样的许可 证、特许证以及执照,这类制度全都是为了保护世界,不让它被可能毁灭世界的技术所害,才会因应而生。 魔法这个技术极为强大,却没有任何规范的制度。「零之魔术师团」好像有规定罚则,可是只要脱团就能免于受罚,因此有就跟没有一样——现况还是如此,魔法却已经普及了。 「干嘛写这种麻烦的书啊。」 我骂了一声,眼前马上浮现出零一脸不满地瞪着我看的身影。 把血甩掉之后,我把小刀收回刀鞘,用脚尖轻轻踢了踢倒地不起的狗脸男。 狗脸男低吟了一声,一脸痛苦地瞪着我。因为脸上没有毛,看起来更加落魄。 「为什么你……会没事啊!我看到了,你……的确被……射中了啊……!」 这么说来,我的确是被〈鸟追〉击中了,可是身上却一点伤也没有。 「是那些家伙技术太烂了吧。」 「我可是被射中了耶!不要开玩笑了!」 「那大概就是你技术太烂了吧。这只臭狗,竟然带了那么麻烦的家伙过来。结果害我不得不打伤女人,然后你自己也身受重伤,真是笑死人了啊。」 「就说我不是狗,是狼!别开玩笑了!是索雷娜直接让狼的灵魂降临到我的身上,所以不会有错啊!」 狗脸男提高了嗓门大叫,随后又像是呛到似地吐出血来。可能是因为腹部中箭造成胃部穿孔了吧。虽然堕兽人不会因为这样就死掉,不过肯定是痛得要死。而且现在重点不在于狗脸男有多痛多难受,这像伙,刚刚是不是说了———— 「索雷娜……召来了魂魄?」 我反问之后,狗脸男这次真的把嘴咧到耳朵旁了。这个一看就知道充满了优越感的笑容,实在让人很不愉快。要趁现在宰掉他吗? 一个野蛮的念头闪过,不过我还是放弃了。 「你也相信堕兽人是因为上辈子做了坏事才出现的报应吗……真是笑死人了。要是上辈子做坏事就能获得这么棒的身体,那我一定会趁今世努力作恶啦!」 「你不是已经做了吗?」 「才没做!」 「你明明就假借了狩猎魔女的名义乱抓女人不是吗?」 「那只是我在寻人途中的副产物……因为有人送了女人给我,所以我也只是带着她们到处走而已!是说……的确有尝尝味道啦……不过我有计划总有一天会放她们走啊……」 「你不只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连编出来的借口都烂到不能再烂了啊……再说了,我问的也不是这个。你说你是被索雷娜变成堕兽人的吗?」 嘿嘿两声,自称是狼的狗脸男苦涩地笑了笑。因为身上没有毛,所以他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不断滴落,掉在红黑色的血泊里。 「我才不是被她变成堕兽人……!我是依循自己的意愿成为野兽的。是伟大的索雷娜亲自让高贵的野狼灵魂降临的!怎么样,要是怕了的话……」 说到这里,狗脸男抱住了肚子,彻底趴倒在地面上。 「帮……帮我处理一下肚子上的伤吧……要是再不止血,我会死啦……」 「就算你死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困扰的啊。」 「我会很困扰啊!吶,对不起嘛!我是出卖你了,但我还不能死啊!索雷娜生前托我寻找大小姐啊!因为那位大小姐突然行踪不明,所以我正走遍全国寻找她啊!真的啦!」 「大小姐?」 「竖起耳朵听好了!」都到了这步田地,狗脸男依然得意地仰起了头。「我在找的那个人,就是被『零之魔术师团』奉为复仇象征,也是『那位大人』的意旨代理人——伟大的索雷娜的直系孙女啊!」 缘分真是奇妙呢。我脑中浮现出莫名悠哉的感想。 之前阿尔巴斯曾经提过的,代替「那位大人」统帅「零之魔术师团」的索雷娜的孙女。她和《零之书》肯定也有关连吧。 自己原本就想见她一面了——不过现在更是有了现成的好借口。 回过神后,我发现自己已经把剑尖抵在自豪地指向天空的狗鼻子上。 「就让我听听你想说什么吧,狼大爷。」 我觉得自己应该露出了满脸的笑容,不过狗脸男无毛的脸色却变得苍白无比。 2 用加热后的刀刃烫过伤口止血,再用每个佣兵都会随身携带的裁缝道具加以缝合,这么一来,堕兽人身上的伤口就算是处理完毕了。狗脸男开始抱怨缝合的痕迹太难看,所以我分了一点打气用的酒给他。他满怀感激似地喝了一口,然后沉沉叹出一口气。 接着,他才开始娓娓道出一切。 狗脸男从来不用名字称呼索雷娜的孙女,而是叫她「大小姐」。我试着问了一下名字,不过他就算濒临死亡,也还是瞪着我回答「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告诉你魔女的名字啊!」,所以我就放弃追问了。不如说,这回答反而让我觉得自己开始相信他了。 我可没有忘记零和阿尔巴斯都说过,魔女非常重视自己的名字。也就是说,那个所有人都挂在嘴上的「索雷娜」也是假名,所以才会这么普遍地为人所知吧。 隐瞒本名,用假名互相称呼才是常态——魔女的常识实在非常光怪陆离。 「我先是订下了成为大小姐的护卫的契约,然后索雷娜才让我成为兽人战士。在那之前的工作,是这个国家的正规骑士。」 「……你是王城的正规骑士?」 「是啊。」 「是这个国家的骑士?」 「没错。」 「——也就是说,你是贵族吗?」 我进行确认,结果狗脸男开始更加装模作样地挺起了胸膛。我很想揍他,可是现在动手的话,可能会不小心把他打死,所以还是先忍忍吧。 「唉,因为那是不能继承爵位的贵族三男的工作,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城内做事……不过你看,我这人不知道是男人的天性还是动物的本能太强了点,该怎么说呢,反正只要看到漂亮女人,一些像是身份高低,或是有没有老公之类的事,全都会被我抛诸脑后……」 「别告诉我你是因为对人妻出手才被骑士团赶出去的。」 狗脸男满不在乎地笑了。 「没有啦,只是引发了差点就要演变成决斗的大骚动而已。他们说什么『汝不可对邻人之妻心存妄念』,然后就暴跳如雷。我以前可是个连肖像画都有女人抢着要的帅哥喔,不过现在也是个好男人就是了。」 等你毛都长出来再说这种话吧,这没用的家伙。我很想这样吐槽,不过让话题中断实在有点麻烦,所以我决定在心里说说就好。 「好男人总是很显眼的,对吧?因为这样,逃跑实在费了好一番工夫啊。我逃进森林,最后不支倒地的时候,被索雷娜给捡到了。你相信吗?原本以为应该是个老太婆的索雷娜,竟然是个惊人的大美女!我跟她说自己什么事都愿意做,哀求她让我留在她身边,可是索雷娜却说她对虚弱的人类没兴趣。既然如此,我就拜托她把我变成怪物之类的东西……」 「所以就变成堕兽人……?」 「反正我对原本的模样也没有任何留恋。只要变成堕兽人,虽然可能被人瞧不起,可是至少不会再被追杀了吧。反正已经被人瞧不起了,如此一来就更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啦。」 「不是还有魔女这个天敌吗?就算索雷娜不杀你,其他魔女也会来追杀你啊。」 「一般来说是不会被追杀的,因为魔女可以自己做出堕兽人的脑袋啊。」 ——那倒也是。但实际上我就是一直被追杀至今,就连阿尔巴斯也曾经觊觎我的脑袋。当我用狐疑的的眼神看着狗脸男时,他应 了一句「也就是说」,并继续说明下去。 「只有那些无法自己完成降兽仪式的菜鸟魔女,才会追杀堕兽人啦。至于从盗贼手中出高价买下堕兽人脑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沉迷于召唤恶魔的有钱又有闲的贵族妇女。威尼亚斯的魔女是在战争开始变得激烈的这一年,才开始追杀堕兽人的。所以我选择成为堕兽人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如果只是盗贼的话,我自己就能击退他。狗脸男如此作结。 但说到头来,那些追杀我的人并不是真正的魔女,而是为了打发时间才施展魔术的冒牌魔女吗?既然如此,零应该不会想要我的头才对。 「就这样,我和索雷娜还有大小姐一起过着悠闲的生活……」 直到某一天,瘟疫开始流行,索雷娜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杀,孙女因此决定复仇。由于索雷娜最后的遗言是把孙女交给狗脸男照顾,所以他当然反对战争。最后,那个大小姐好像就此舍弃了狗脸男,加入「零之魔术师团」。为了找到大小姐,狗脸男在这一年当中拼了命地收集「零之魔术师团」的情报。这就是他的现状。 「我用金钱利诱或武力威胁,从脱团魔术师那里打听到不少情报——不过还不至于会知道你在找的那本《零之书》的下落,毕竟我并没有入团过啊。」 「真是只没用的狗啊……」 「就跟你说过我是狼了!你要我现在开始说明狗跟狼的不同点吗!」 「真是只没用的狼啊。」 我老实地纠正用词之后,狗脸男也像是放弃追究般垂下耳朵和尾巴,肩膀也垮了下来。 「哎……但东西在『那位大人』手上的可能性很低,这样多半就是在大小姐手上吧。」 「为什么你能这样断定啊?」 「因为没人实际见过『那位大人』啊。『那位大人』到现在都还只是好像存在的人,现状看来,对『零之魔术师团』也没有任何直接影响力。不——倒是会降下惩罚。」 「惩罚?明明没有现身,要怎么进行处罚?」 「发誓忠诚的证明是用魔女的血书写成。换句话说,立下誓言的魔女只要背叛『那位大人』就会立刻消灭。可是最重要的对于『忠诚』方面的定义,却是模糊不清。」 所以「零之魔术师团」才会被规定绑得死死的。狗脸男这么说道。 这么做的目的应该是不想让他们偏离「为了魔女的和平而战」的正当名义吧。至于无法忍受这种规定而脱离「零之魔术师团」的魔女们,就会变成所谓的脱团魔术师。 「那些脱团魔术师难道不会遭受处罚吗?」 「有时会,有时不会。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只是脱团,是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最有名的就是一群占领城镇、疯狂掠夺的脱团魔术师,突然全部消灭的事件吧。那些人为了迎战即将前来讨伐的十三号,抓了镇上的人当人质,企图埋伏——可是还来不及跟十三号战斗,那些人就全都被『那位大人』的惩罚给消灭了。」 不过,袭击学舍所在地拉提特的那些魔女并没有遭到处罚,而是被十三号讨伐殆尽——有时会,有时不会。这还真是模糊不清到极点的契约啊。 既然知道稍微违背一点点规定不会遭受处罚,那么笨蛋就会一直持续犯下各种愚蠢的错误,直到惩罚真的降临的那一刻为止。如果打从一开始,血书契约的内容就是脱离「零之魔术师团」的人必定会消灭的话,应该就不会出现脱团魔术师了吧。 「索雷娜打从一开始就对『零之魔术师团』抱着否定态度。她说魔法的确是非常了不起的技术,不过普及的方法却是错的——所以她才会被『那位大人』给烧死。」 「等一下,烧死索雷娜的人不是那些害怕瘟疫的村民吗?」 「如果我告诉你,那场瘟疫其实是魔术引起的呢?」 我瞪大了眼睛。 「有人利用魔术散播瘟疫,所以索雷娜才试图用魔术镇住——索雷娜是被陷害的啊。要是索雷娜在那种状况下使用魔术,村民们一定会产生误会,然后狩猎索雷娜,这根本想都不用想。虽然没有证据证明瘟疫是『那位大人』散播的,不过我敢肯定一定是那个人。」 我不知道狗脸男的肯定到底正不正确。但如果是正确的,就表示「那位大人」不但在十年前杀死零的师父、抢走《零之书》,而且还在一年前杀了索雷娜。 「我……当初没能保护索雷娜,所以现在一定要找到大小姐。一定要保护她才行!」 木柴因高温而爆裂,火星四溅。 虽然我没听说过堕兽人会聚在一起行动,不过现在这个状况也是无可奈何。既然「那位大人」的行踪完全成谜,那么最接近《零之书》的人,大概就是狗脸男的大小姐了。 因为利害关系一致吗——我也算是某种现实主义者吧。 「你难道没有什么线索吗?」 我一问,狗脸男立刻抬起头来。 「就像我刚刚说的,我正在找《零之书》。如果东西在你的大小姐手上,那么我也要找那位大小姐谈谈了。我可以帮忙,不过找到她之后,《零之书》就要交给我。」 如果我找到《零之书》而且还带到那家伙面前的话,不知道她会用什么样的表情迎接我呢? 十之八九会是生气或闹别扭——总之绝对不会老实地说上一句谢谢吧。吾明明打算自己拿回来的、这是吾的问题、你背叛了吾,可是现在为什么又跑回来了?感觉她应该会一边碎念着这些,一边理所当然地抢走我手上的书吧。 要是我向她道歉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次雇用我? 「——之前你带在身边的那个魔女……她现在在哪?」 我像是被别人一眼看穿心事一样,全身僵硬地看向狗脸男。 「虽然只有一点点,不过那女人身上带着大小姐的气味。魔女通常都会用药草或香粉的味道来消除体味,所以很难用味道来追踪,不过那时她身上确实沾染了我闻得出来程度的气味。可是当我想要再进一步确认的时候,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啊,所以你那个时候的动作,原来是……」 之前在佛米加第一次和狗脸男见面的时候,他会那么在意零的味道的原因,似乎是因为他闻到了大小姐的残香。不过,你的毛之所以会掉光,并不是因为你东闻西闻想确认气味的关系喔,狗脸男。那只是因为对于我和零来说,你的存在让人感到极度不愉快而已喔。我试着用表情说出这段话,不过狗脸男当然什么也没发现。 「可是我跟那个魔女基本上都是一起行动的……我身上就没有气味吗?」 「不,堕兽人因为体味太浓,所以几乎不会留下任何移转气味。不过该怎么说呢,好像有稍微留下一点——不对,的确有味道。」 狗脸男睁大了眼睛。 「你之前人都在哪里?大小姐也在那边的可能性应该很高!」 我待在普拉斯塔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间,在那之前的拉提特根本没有人。这么一来,我最后一次接触大量人群的地方就是佛米加了。也就是说—— 「看来有必要去一趟佛米加了,你的大小姐可能就在那附近。」 3 今天从佛米加朝着普拉斯塔前进的马车似乎莫名的多。 通往王都的道路只有一条,所以人来人往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昨天在这条路上悠哉漫步时,感觉似乎更平静一点。像今天就有好几次差点和马车正面冲突,让我最后还是选择了避开马车,离开街道,走进森林里。 「我说啊,大哥。」 谁是你大哥。不要把我跟你混为一谈啊,这只狗 脸狼! 我毫不掩饰地皱起了脸,转头看向肚子明明开了一个洞,还是走得异常快活的狗脸男。 「我身上的毛有办法恢复原状吗?这个样子会被大小姐取笑啊,而且衣服在身上磨擦的感觉也很恶心,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好冷,真的。」 「我当然没办法吧。去拜托魔女啊,魔女。」 「要拜托那个在王城里的魔女大人吗?你是要我怎么开口拜托啊!」 「谁知道,应该可以用吃的引诱她上钩吧。」 「拜托你认真想啊!」 狗脸男发出了丢脸的喊声,像只货真价实的狗一样发出了高亢的呜咽。我个人其实真心认为应该可以用食物骗到她的说——看来还是没办法啊。 这时,我又看到一台马车以异常的高速疾驶而去。那台载客马车里传出了…… 「魔女处刑」。 这么一个单词。我忍不住回头看向狗脸男。 「……他们说今天正午有一场魔女处刑耶——」 这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要成为我的同伴?还是接受火刑? 十三号对阿尔巴斯提出了这两个选项。若是愿意成为十三号的手下,就能获得更多知识;若是拒绝,就是接受火刑。怎么可能?我曾经这么想过。 难不成是——阿尔巴斯?我开始朝着王都全力冲刺。 ——本日正午,王都中央广场上即将进行魔女处刑。 这项公告似乎是今天早上突然发布的,普拉斯塔的广场上挤满了围观民众。狗脸男也顾不得自己肚子上的伤口裂开,不断地跑着。现在还差一点时间就是正午了——感觉太阳随时都会移动到正中天。身为堕兽人的好处,就是全力奔跑时可以发挥出不输给马车的速度。和马匹相比可能有点困难,不过和拖着沉重行李的马车比较起来,胜算还颇大。 努力想要分开人群而一头冲进去的广场上,已经被群众挤得水泄不通,立在正中央的巨大圆柱上,可以远远看到上面确实有一个被紧紧绑住的人影。 难不成——是阿尔巴斯。我的预感真的命中了。 「那个笨蛋——在搞什么啊!为什么要忤逆十三号!」 即使隔了这么远,还是可以看出阿尔巴斯的身体正在不断颤抖,彷佛随时都会跪倒在地。可是他的脸却完全没有往下看。笔直瞪视着群众的金色眼睛,转瞬之间和我四目相交。 这一瞬间,他紧紧抿起了嘴唇——他发现我了。 这个笨蛋,到底是在对谁逞强啊。你可是快要被人处刑了啊,而且还是最糟糕的火刑。这可是会痛苦好一阵子的啊,你真的知道吗,臭小鬼! 「那个就是……大哥……认识的人吗?」 好不容易才追上来的狗脸男一边喘着气,一边断断续续地发问,眼睛瞇了起来。 「那是跑来攻击我的魔术师小鬼。他带我们去到学舍的时候,三个人一起被十三号抓住——十三号问他要选择服从还是火刑,那个笨蛋竟然选了后者!」 「哦??那还真是有种啊。」 悠哉地说完之后,狗脸男开始凝神细看远方的火刑台。 「吶,大哥。」 「干嘛!」 可恶,我竟然不小心回答了。这样不就真的变成狗脸男的大哥了吗!真是倒霉死了。 「那小鬼……难道是金发?」 「那又怎样?」 「眼睛的颜色是金色的?」 阿尔巴斯的眼睛的确是金色的。可是为什么犬脸男连阿尔巴斯眼睛的颜色都知道?在这个距离下,狗——就算是狼——的堕兽人,也不可能连阿尔巴斯眼睛的颜色都看得到。 「大小姐……」 ——大小姐? 什么意思?阿尔巴斯可是男的喔。当我正想反问的时候,原本闹哄哄的广场突然静了下来。 我朝着火刑台望去,十三号就站在那里。 身上穿着下摆破破烂烂的长袍,手里拿着巨大的手杖。驼背加上阴沉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邪恶魔术师的男子,如今站在代表正义的火刑台上。 「——今天,我要烧死一个魔女。」 十三号的声音低沉又平静地响遍整个广场。在他的身旁,阿尔巴斯的身体被牢牢固定在圆柱上。 今天要烧死一个魔女。是喔——讲得倒是简单啊,十三号。 「不能因为外表看起来像个孩子,就出现怜悯之心。真正应该想的,是这个魔女到底杀了多少人,以及将来还会杀死多少人。」 他说这段话时刻意强调了魔女二字。我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这是为了让民众认为「魔女就是这种生物,而不是人类」。 透过这个做法,让人们不再把魔女当成人类看待。先把对方视为死了也是活该的邪恶化身,之后才有办法对着一个因为烈焰焚身而惨叫的身影,发出欢呼及喝采。 不管在哪一个国家、哪一个时代,两军交战时都会把敌军痛骂成垃圾或虫子之类的东西。这其实一直都有着非常重要的含意,而这含意就是给予一个人人都能认可的正当理由,让一个人足以杀死另一个人,或是足以让杀人行为获得赞扬。 「诸位,我也是一个魔术师,可是我绝对不会用魔术伤人,也绝对不允许伤人的行为。我从来不曾希望利用恶魔之力,藉此贯彻自己的想法!」 空气因为紧张而微微振动着。十三号响亮的声音和言语强而有力地奔腾过,让所有围观群众的眼光全部集中在十三号身上,一动也不动。 「诸位,我会使用魔术。然而对于那些同样学习魔术但却误入歧途的人,我仍然会不遗余力地进行肃清。希望各位能够憎恨邪恶的魔女,希望各位知道魔术并没有错,唯一错的就是这个世界上有使用魔术作恶的人。」 当初直接对我说魔术师只会把其他人当成道具看待,结果那张嘴现在竟然—— 不过最恐怖的是,十三号的话语当中完全「没有任何谎言」。不管是「对魔女和魔术师而言,他人全部都是道具」还是「不遗余力地肃清误入歧途的人」,这两句话都是事实,可以同时成立。 零说十三号善于诉说事实。他的强大之处在于绝不撒谎,并从讲述事实的自信当中,散发出威风凛凛的态度。光凭这一点,人就会被骗倒。 这还真是了不起的诈欺师啊,看来我也被骗了。十三号大概只是想让我离开零的身边吧—— 因为嫉妒吗?如果是的话,还真是光荣啊,十三号。 我使劲地咬紧牙关,带着赞赏与愤怒的眼神瞪着十三号。 「诸位,我会竭尽全力,我会尽心侍奉。我发誓我会运用所有的力量,致力于这个国家的和平。我发誓我会根除所有邪恶的魔女,让威尼亚斯获得来自魔术师的保护。因此!」 十三号向上举起了手。群众的眼睛瞬间集中在阿尔巴斯身上。 「我!」 语句简短有力。 「要烧死魔女!」 然后爆出一阵欢呼声——点火、点火、点火、点火! 吼叫声彷佛地鸣一般撼动整座广场。十三号明显凝聚起力量,然后高举双手。火刑台的火把立刻开始熊熊燃烧。是魔法,他用舞台表演般的演出煽动着观众。而观众也狂热于十三号的魔法,醉心于正义魔术师的力量。有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强者存在,就能在民众心中唤起无可取代的幸福感。 我一边咬着牙,一边看着别人在阿尔巴斯周围的稻草上不断倒油。 吶,十三号啊,你真的要点火吗?要点火烧死那个小鬼吗? 吶,零——魔女小姐啊,你能容 许这种事情发生吗?如果他不帮你抢回那本书——如果没有用处的话,就算死了也无所谓是吗? 然而我——难道就要这样见死不救吗? 这时,一阵高亢的声音撕裂了整座广场。 「听着,同志们!决定为了解放魔女而战的所有魔女们啊!」 火刑台中央——被绑在圆柱上的阿尔巴斯发出了大吼。在这个随时都会被烧死的状况下,竟然还有办法说出不是怒骂、惨叫或讨饶的话,实在令人敬佩。 「这个身体今天将会被火烧为尘土!就像一年前索雷娜被火烧死一样。听着,同志们!如同她的火变成了战事的狼烟,也让今日烧毁这个身体的火焰成为狼烟吧!」 「——『我』!是继承了统领这片土地的咏月之魔女——继承了索雷娜之血的人!」 阿尔巴斯和十三号完全不同的高亢喊声,带着某种明确的力量折服众人。 继承咏月之魔女——索雷娜之血的人。看来狗脸男并没有搞错。 吶,阿尔巴斯。原来你是女的吗?而你的奶奶就是索雷娜——她已经死了吧,就像零的师父一样。 「集结吧!所有渴望平静与安宁的高洁魔女啊!讨伐十三号,获得真正的和平——————所有的一切,都归于伟大的索雷娜之名!」 火把被人丢到了稻草上,在油的助燃之下,火势迅速窜烧,不断朝着阿尔巴斯动弹不得的小小身体蔓延过去。 「——佣兵!」 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之后,阿尔巴斯确实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嘴唇…… ——救救零。 做出了这样的嘴型。 你是笨蛋吗!你现在可是被火包围了啊。话说隔这么远,亏得你知道我读得了唇语啊。不对,现在该想的不是这种事情,应该是该怎么办才对——怎么办?怎么办?干脆直接逃跑算了?不过就是我最讨厌的魔女快要被人烧死而已,不过就是个明明有方法得救,却选了让自己被人烧死的笨蛋而已。什么嘛,救救零是什么意思?那个能力超乎想象的魔女,哪里需要我这种人去救啊?再说了,十三号就在她的身边啊。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要说出讨伐十三号这种话啊?你不是已经确认「零之魔术师团」其实是个垃圾集团了吗?啊,所以才不用「那位大人」,而是用索雷娜的名义呼唤魔女吗?可是既然如此,直接和十三号连手不就好了吗? 如果说是刻意拒绝这个协议,选择了火刑的话—— 阿尔巴斯,你——到底在地牢里得知了什么? 「大小姐!」 狗脸男一边大叫着一边冲了出去。之前那种轻浮又不正经的感觉消失无踪,脸上正因为恐惧与绝望而不断抽搐。 啊啊,真是麻烦死了。你要「那样」行动的话,那我也只能「这样」行动了啊。 等到回过神来时,我已经开始一边推倒围观群众一边往前冲了。也就是说,现在有两个堕兽人朝着火刑台全力奔驰而去。如果我是人类,看到这一幕应该会相当害怕吧。 如此一来,人潮当然会自然而然地往左右分开,出现一条通道。在我不算短暂的人生当中,从来不曾这么刺眼过。可恶,我要怨恨你们,阿尔巴斯,十三号,狗脸男——然后还有零,你也一样。我从腰包里拿出炸药,将导火线咬得短短的,借用火把点火之后,使尽全力挥动我的手。 「狗脸,你快护住小鬼!不想死的家伙就快把头低下去!」 我直接把炸药丢上了火刑台。趁所有人——意外的是连十三号都照做了——都捣着耳朵蹲下去的时候,我直接冲进了随着爆炸声一同炸开的狂风之中,一把抓住了狗脸男的脖子。阿尔巴斯当然是安然地被抱在他的手中。 虽然被爆炸声搞得头昏眼花却毫无疏失。我要稍微对你刮目相看啦,这个野狼混蛋。 着火的稻草和圆柱被炸药炸飞出去,火焰到处飞散,让广场上的人像是捅了蜂窝一样四散窜逃。警备人员的怒吼和围观群众的惨叫此起彼落,正好成为我们逃跑的最佳掩护。 「魔女要逃跑了!」 「弓兵!快射箭!」 「不行,别攻击他们!——会伤到零!」 我一边听着背后传来这些话,一边动手打倒好几个警卫,强行拉住觉得相当厌恶的马匹,抢走马车后一口气冲到城镇的市墙之外。 第六章 禁咒 1 奇迹般平安无事。 不愿被堕兽人驾驭的马匹先是横冲直撞了起来,接着马车翻覆,滚落到悬崖之下,然后奇迹似地被流经谷底的河川冲走捡回一命,被冲到下游之后,又碰到下大雨。虽然遭遇了这些灾难,不过除了狗脸男的全身烫伤之外,真的可说是平安无事。 让失去意识的阿尔巴斯在洞窟里躺下,用路旁摘来的药草贴满狗脸男整个背后,再用绷带缠住——天色还很亮。 「毛皮果然是天然防具啊……」 狗脸男一边在意着因为烫伤而溃烂的背后,一边满脸羡慕地看着我。 和满目疮痍的狗脸男,以及细小擦伤相当显眼的阿尔巴斯相比,我身上一点伤也没有。 「所以呢?你家大小姐的状况如何?」 我一边剥掉刚刚从森林里抓来的野兔的皮,一边看着躺在狗脸男怀中,冷到全身缩成一团的阿尔巴斯。生火之后,洞窟里的确开始温暖起来,不过先前掉进河里时,她似乎被带走了不少体温。我让她换上自己已经烘干的斗篷,而狗脸男更是一直抱着她不放。可是被一只没有毛的堕兽人抱着,实在不觉得会有多暖。 其实只要换成我来抱着她就能解决问题,可是我觉得要是我碰到阿尔巴斯的一根手指,狗脸男都会准备跟我拼命,所以还是放弃了。说真的,就算看到小鬼头的裸体,我个人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感想,不过她毕竟是个女的——应该是女的没错。虽然我看了裸体也有点难以辨认就是了。 根据阿尔巴斯所说,索雷娜的孙女是个大美女,而且脑筋好,胸部又大。看来那应该是她理想中的自己吧。 「没事,只是累得睡着了而已。」 「那就好。不过……这家伙为何不惜假扮男生,也要隐藏自己是索雷娜孙女的身份?」 「应该是因为十三号已经盯上她了吧,多半是『零之魔术师团』让她这么做的。既然『那位大人』始终不出面,那大小姐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重心。要是遭到杀害,『零之魔术师团』的团结力肯定会因此变得松散。可能只有在完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表明身份吧。再说了,一个女人独自旅行,很容易被人怀疑成魔女啊。」 「啊,原来如此啊……」 我边说边剖开野兔的肚子,拉出内脏。这时,啊!的一声,狗脸男喊了起来。 他似乎在责怪我不该直接丢掉。 「那个,你不吃吗?」 「我不吃生肉。」 说完,狗脸男立刻露出莫名严肃的表情。 「……你出现吃人冲动了吗?」 我没有回答。 堕兽人的野兽灵魂容易受到这方面的拉扯。彻底放弃人类身份的堕兽人,最后会堕落成真正的野兽,然后把人类当成食物吃掉。 到那个时候,就不过是个怪物而已了。 「你……吃了吗?」 我用树枝刺过解体完成的兔肉,一边放在火上烤着,一边苦笑。 「在差点放进嘴里的前一刻克制住了。虽然没办法变成素食主义者,不过在觉得生肉看起来很好吃的同时,也会觉得想吐。所以我才讨厌引起纠纷。杀生之类的事情,也是能不做就不做。」 「兽人战士竟然讨厌杀生……」 「我跟你不一样,不是自愿变成这种身体的。只是因为没有其他生存方法,才会做现在这一行。反正堕兽人只要动手,就算手下留了情,还是会不断量产出人类尸体啊。」 这跟我喜不喜欢无关。若是借用零的话,就是无可撼动的事实。 我在兔肉表皮洒上盐巴,火焰瞬间变成了金黄色。 想起零每次迫不及待的样子,我侧眼看向阿尔巴斯。 「——救救零……吗?」 我轻声说完后,阿尔巴斯微微动了动身体,缓缓张开眼睛。 「啊……唔。」 「大小姐!」 狗脸男边叫边把脸凑了过去,望着阿尔巴斯。 笨蛋,不要这样看一个刚睡醒的人!我们可是长着一张猛兽的脸啊。 「噫——呀啊啊啊!」 不出所料,阿尔巴斯一边尖叫一边朝着狗脸男的脸狠狠搥了一拳,然后像是从妖怪面前逃走似地,飞奔到我的背后躲起来。 「太过分了啦,大小姐……看到长年以来一直照顾你的我竟然尖叫,最后还跑到认识不过几天的大哥背后去……」 「那也没办法吧!因为你身上没有毛,乍看之下根本认不出来啊。」 阿尔巴斯一边大口大口地嚼着兔肉,一边对着狗脸男大言不惭地狡辩。 而她现在就坐在我的膝盖上。因为她眼睛一睁开就在抱怨着好冷好冷,然后不断碎碎念着只有我有毛实在太狡猾了,最后只好用这个方式解决问题。 狗脸男一脸埋怨地看着我,不过我自己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啊。 「而且最近这阵子我都跟佣兵在一起,也看到他出现在广场上嘛。」 「咦?等、等一下啊,大小姐!那我呢?」 「咦?你也在吗?」 狗脸男的肩膀沉沉地垂了下来。因为实在太悲惨了,我忍不住伸出援手。 「跳进正在燃烧的稻草堆里,切断你身上的绳子,还帮你挡住爆炸风势的人,可都是这家伙喔。」 唔。阿尔巴斯闷哼了一声,注视着满身绷带的狗脸男。 「再说了,如果这家伙没有率先冲出去,我其实不太确定自己会不会出手救人。」 说真的,我的行动有很大一部分是受到狗脸男的行动影响。最后阿尔巴斯有点愧疚似地看着狗脸男,但马上把头撇向一边,重重哼了一声。 「我又没拜托你来救我……其实我死了也无所谓啊……!」 「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大小姐!要是大小姐死了,我就没脸见索雷娜了!」 「奶奶都已经死了,你也可以自由自在地过活去啊!」 「不要这么说嘛,大小姐……!」 狗脸男显得垂头丧气,虚弱无力地垂下了耳朵。和当初在旅馆里强迫女人服侍他的模样,可说是天差地远。 「人家明明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来,却说什么死了也无所谓,这样实在有点过分啊。」 「那、那点小事我才不怕!」 「我听说被火烧死的人会因为疼痛和恐惧而咬紧牙关,最后把牙齿咬到陷入牙龈,甚至碎掉喔。」 噫!阿尔巴斯的喉咙里发出小小的惨叫声。 「你以为着火的瞬间就会死吗?首先,气管和肺脏会被高温气体烧烂,无法呼吸。接着则是眼睛,会从比较柔弱的部位开始逐一烧焦。皮肤表面被火烤焦、溃烂,等到开始熔化的时候又会被更热的火焰焚烧。运气够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晕倒,但是一直到死前那一刻都会因为剧痛而痛苦不堪吧。惨叫、挣扎,挣扎得太过用力还会骨折——」 「够了,别再说了!」 喊出这句话的人是狗脸男。看到他脸上表现出要自己识相点的表情,才发现说错话了。 毕竟阿尔巴斯唯一的亲人,正是以这种方式死去,而留下她一个人在世。 「抱歉……我说了多余的话……」 「嗯……没关系,我不在意。」 轻声回答之后,阿尔巴斯咬住了嘴唇,脸上失去血色,眼睛里也有泪水在打转,但她还是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真是了不起的意志力,相信她的勇气和好胜心一定远比我强得多。 可是即使如此,她对十三号的反抗意识也实在是太过头了。 「……在地牢里发生了什么事?你明知道反抗十三号就会 被送上火刑台吧。」 阿尔巴斯一定是在地下牢里知道了某些事情,才会如此抗拒十三号。我这么一问,她虚弱地摇了摇头。 「我只能这么做……『那位大人』从零手中抢走了书,还把零的同伴全部杀光了耶。由那种人创立的『零之魔术师团』,我绝不能回去也不想回去。不过,十三号绝对是人渣!」 「所以说,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啊?那家伙的打算不就只是把《零之书》造成的混乱导正回来吗?为了不让零的名字再继续受到伤害什么的。」 「可能真的是这样没错……不过那家伙的脑袋里就只有那个啊……!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他觉得就算威尼亚斯境内所有魔女死光也没关系!」 现实主义和利己主义的化身,和恶魔不相上下。没错,零好像也有这么说过。只要是为了达成目的,十三号绝对不会有丝毫同情或怜悯。 「十三号要我欺骗『零之魔术师团』的成员进入陷阱,还说让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来临了……十三号会布下陷阱,然后把大家诱骗进去。那家伙知道我是索雷娜的孙女,也知道我是『那位大人』的代理人,所以才会在学舍里设下陷阱,等我现身。」 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这么一来—— 对,我想起十三号对零说过的话。十三号似乎已经预见了长达一年之久的战争将迎来终结之日了,而那就是让这个国家的魔女全部灭绝的目的达成之时。 「十三号想利用我,把『零之魔术师团』还有脱团魔术师——把所有学会魔法的魔女都杀死。他说,要是放任那些学会魔法到处作恶的魔女恣意行动,就会侮辱到零的名字……可是,那也未免太奇怪了吧!虽然的确有魔女四处暴动,可是也有很多魔女挺身作战的理由是希望能和平生活,而且也有正确使用魔法的魔女……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全都杀掉呢!」 「是啊……可能吧。」 我暧昧地回答。结果阿尔巴斯卯足了劲大喊:「就是这样!」 「如果他的要求是让我把『那位大人』的真面目告诉『零之魔术师团』的成员,说服他们放弃作战的话,那我就会帮他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把那些失去控制的脱团魔术师解决掉就行了吧?可是十三号却说那样不行。所以我就……!」 选择了火刑,让魔女们挺身作战。 如果他们不这么做,就会被准备动手灭绝魔女的十三号单方面残杀。 索雷娜的孙女阿尔巴斯被十三号架上了火刑台。在这种状况下大喊「为了和平讨伐十三号」的话,任何人或多或少都会觉得感动吧。原本决定隔岸观火的「拥有魔术相关知识,拥有力量的魔女们」,有相当大的可能会为了打倒十三号而采取行动。 就算只是暂时的也好,如果那些人和「零之魔术师团」连手发动攻击,就算是十三号,应该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阿尔巴斯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首先,要先集结大家的力量打倒十三号,然后再彻底扫荡脱团魔术师。这么一来,就可以拜托以国内已经没有邪恶的魔女为由,请求国王不要再狩猎魔女了。最后再把『那位大人』找出来、抓起来,让零决定要怎么处置他就行了。」 是个好主意吧?阿尔巴斯控诉似地这么说。 「可能吧。」我再次暧昧地回答——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我可以理解阿尔巴斯想要反抗十三号的心情。可是,要想阻止人们滥用爆炸性散布出去的技术,要不是完美控制这些使用者,就是真的只能杀掉他们。 而十三号的选择就是一次杀光那些使用魔法的人。 为了歼灭魔女而采取行动的十三号,若是跟这块土地上的所有魔女发生冲突,一定会引发至今无法比拟的大规模混乱。国家将会因内乱荒废,因为双方都非常清楚要攻击什么地方才会造成最大伤害,而且发生在内部的纠纷无法将之阻挡在外,最后就会陷入怀疑所有邻人的泥沼。 就连阿尔巴斯说她可以说服其他人放弃作战,也没人敢保证一定可以顺利成功。 即使背负了杀害同伴的污名也坚持要终结战争的十三号。 为了赢得魔女的世界不惜随意杀人,夺走技术的「那位大人」。 希望可以和平解决纷争,理想主义的阿尔巴斯。 如果只有这三个选项可选的话,我会投给十三号一票。不管十三号的行动有多么污秽不堪,这个想法始终没变,只不过我才刚从十三号手中带走阿尔巴斯逃跑,就算说出真心话,大概也没什么说服力吧—— 「……我也知道这只是我的痴人说梦。」 「——什么?」 阿尔巴斯突然低声这么说,并用力抱紧自己的膝盖。 「我虽然是索雷娜的孙女……但也不过如此而已。魔术修行也做得不上不下,连自己举行降兽仪式都办不到。说老实话……十三号其实是很厉害的。才用了短短一年时间,就能站上那个位子,独自一人取得国王的信赖,独自一人和所有的魔女作战。像现在,十三号也有传授魔法给城里的人,可是他绝对不会让类似脱团魔术师的人出现。像我这种人根本不可能赢过十三号……」 十三号是一个人作战,而阿尔巴斯则是从「零之魔术师团」身上寻求作战能力。 等级差太多了。阿尔巴斯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不管阿尔巴斯再怎么为了理想而挣扎,她都没有让理想化为现实的力量。 她被打垮在地——被名为十三号的力量,同时也被名为现实的真相打垮了。 如果阿尔巴斯拥有和十三号一样的力量,那么情况应该会有所不同吧。可是这跟自己希不希望一点关系都没有——事实是无可撼动的。 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相对于力量的渺小,阿尔巴斯的内心实在太过坚强了。 「过来这里,霍登。」 话题告一段落,阿尔巴斯朝着狗脸男招了招手。霍登——是狗脸男的名字吗?哎,就算知道名字,我也没有非得要用名字称呼狗脸男的义务就是。 「背转过来。」 狗脸男依言转身背对了她。阿尔巴斯从我的脚中间钻了出去,靠近狗脸男蹲下。然后像是镇定心神一般轻轻呼出一口气。 「伊亚?多?库哈——血啊,奔驰成为血肉吧。」 周围的空气突然温暖了起来。有道和煦的光芒聚集在阿尔巴斯的手边,在她手中不断旋转舞动。我想到那应该是魔法,不过和〈鸟追〉或〈炎缚〉之类的魔法比起来,感觉温和了许多。要是碰到那道光芒,应该会觉得很舒服吧。 「守护之章?第一项——〈愈手〉。承认吧,吾名为阿尔巴斯。」 阿尔巴斯的手碰触了狗脸男的背后,光芒瞬间被他的身体吸了进去。 喔喔——我忍不住发出声音。 血腥味——严格来说应该是失去表皮、裸露在外的肌肉气味——突然消失了。 狗脸男一边眨眼一边解开绷带,发现原本像是熟过头的烂水果一样的一整面背后,竟然就此完全痊愈了。 「大小姐,这是——」 「是魔法。守护之章——用来治疗伤口,或是保护他人的魔法。我最喜欢这一章,而且也最拿手。如果是这一章的话,我可是有办法使出相当高位阶的魔法喔。」 「是有狩猎、捕缚、收获、守护这四章对吧。」 「你还真清楚呢,佣兵。」 「从作者本人口中听来的啊。」 「这样啊。」阿尔巴斯这么说着,面露苦笑。 「零其实……其实真的是为了这些用途,才写出那本书的。为了帮助人类。我有看过《零之书》,里面的确写着狩 猎野兽时很方便,或是用来摘下高处的果实之类的东西,让我觉得很不可思议……指定对象加以焚烧的〈炎缚〉的用途更是笑死人,竟然是为了可以一边狩猎一边进行料理,一举两得什么的。」 我眼前彷佛看见了零一边咯咯笑着,一边写出这本书的模样。 「小孩作恶梦睡不着的时候,让他们安心沉睡的魔法;有小偷出现的时候,将他们抓起来的魔法。虽然书里都是这样写的——可是却没有半个人依照零的想法使用魔法。」 明明是为了帮助人类才写了《零之书》,可是洞穴里的同伴却因为这本书被杀——那个时候,零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肯定很悲伤,也很痛苦吧。 不知道她是否哭过呢?整整十年的时间——没人听见过她哭泣的声音。 「其实最简单的做法,就是让魔法这种东西彻底消失啊。」 原本认为应该很方便而思考出来的技术,却变成引爆战争的火种。后来火种渐渐演变成大火,造成无数魔女和人类死亡。我不觉得零是那种会因为这点问题就苦恼不堪的好心人,她是个冷酷无情的魔女。只不过当初她说着「吾实在不应该写的」时,声音确实非常认真。 就连听到这句话的我,都能感受到深切的痛苦。 「你是说要让魔女灭绝吗?毕竟佣兵讨厌魔女嘛。」 「我没这么说吧。你想想,要是没有魔法这种东西,那些失去控制的白痴也会消失,十三号口中的肃清也就不成立啦。十三号厌恶的,是那些学会魔法的人,顶着零的名字四处作乱不是吗?换句话说……」 「就算你这么说也没用吧,东西都已经散布出去了——」 这时,阿尔巴斯猛然抬头。 「……让魔法消失?」 「是啊,不是让魔女,而是让骚动来源魔法消失。这么一来,就没有必要杀死魔女了。一旦无法使用魔法,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学会魔法的魔女就会变回普通人类,而光靠咏月系统的魔法是没有办法作战的吧?我的意思是恢复成《零之书》开始流传之前的状况。哎,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而已——」 「可以实现。」 「——什么?」 「我说可以实现!就算不杀魔女,也可以让魔法消失!」 阿尔巴斯一边大吼大叫,一边跳到我的肩膀上拼命摇来摇去。 「等、等一下,等一下,冷静一点,不要摇!」 「你想一下,我跟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零不是〈驳回〉了我的魔法吗?」 「啊啊……嗯,的确有发生过这种事呢。」 「《零之书》里的所有魔法,都是借用隶属于某个高位阶恶魔手下的众多低位阶恶魔的力量,而零曾经召唤过那个高位阶恶魔。所以只要拜托她对那个恶魔下令,〈驳回〉威尼亚斯境内所有魔女的魔法使用请求,那么《零之书》里的魔法就不能再用了!如此一来,这个国家里的魔法就会彻底消失一段时间!」 「一……一段时间而已吗?」 「对,只有一段时间。因为只有《零之书》里的魔法不能使用,但『无需召唤恶魔也能发动魔法』的魔法理论并没有消失。就算你使用的碗盘摔坏了,只要知道做法,随时都能做出新的碗盘吧?所以只要有人创造出新的魔法,那个魔法就能使用。」 「这样不就没意义了吗。」 「当然有意义!至少那些不成熟的脱团魔术师可以藉此彻底清除。因为那些人从来不曾学过魔术,绝对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创造魔法。」 「原来如此……」 「之后,这些失去魔法而陷入混乱的魔女们就会寻求一个新的领导者,一个『能让我们再次使用魔法』的新领袖。这时再由我登高一呼!我虽然还没有办法创造魔法,不过却拥有足够骗倒这些菜鸟魔女的特别存在感,因为我是伟大的索雷娜的孙女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好像真的可以办到。阿尔巴斯是这个国家最著名的魔女的孙女,应该也具有相当程度的魔术知识吧。而且她身边还有狗脸男这个堕兽人担任护卫,相信那些毫无知识的魔女们,一定会欢欣鼓舞地承认阿尔巴斯成为领导者吧。这小鬼是打算引发混乱,然后再趁乱窃取权力啊。果然是恐怖到极点的魔女。 可是—— 「这真的办得到吗?要对国内所有的魔女进行〈驳回〉,实在太困难了吧。」 不然零应该早就对所有魔女进行魔法的〈驳回〉了。 「所以说,不是对使用者,而是对这块土地进行〈驳回〉啊。」 阿尔巴斯一边说明,一边捡起树枝,在地上画了好几个小圆圈。这每一个圆圈应该就代表一个魔女吧,然后她又用一个大圆围住了这些魔女。 「大范围地结下封魔之印,然后张开某种结界。这么一来,结界里的所有魔女都会无法再使用《零之书》上的魔法。零一个人可能办不到,不过要是有我帮忙,应该就能成功!十三号不也在火刑场上张开结界,压制魔女的暴动吗?」 原来是这样吗?难怪当时没有人用魔法进行追击。的确,要是当时能够使用魔法,相信「零之魔术师团」也不会坐视阿尔巴斯被杀。虽然只有十三号可以使用魔法,不过应该是因为张开结界的人就是他的关系吧。 「当初是为了获得作战的力量才学了魔法,现在要消灭战争的火苗也同样需要力量。就算是回到过去消极的共存——也比现在的战争状态要好太多了!我虽然还不成熟,却是咏月之魔女的直系血亲,只要是关于『封印之后再加以利用』这件事,我绝不会输给任何人!不可能没办法把魔法封印在土地当中!」 「也就是说……你要画一个可以把整个威尼亚斯都包围住的超巨大魔法阵?」 「嗯。在各地配置复数魔法阵,然后再组合成一个大型魔法阵。虽然需要一点精确度,不过那并不是非常困难。」 真的吗?至少我知道自己办不到,因为我已经从零的口中得知,魔法阵究竟是需要多么精准的图形。 「接着,让零对恶魔下令『〈驳回〉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魔法使用要求』,然后我再把她的命令封进魔法阵里。这么一来,作为《零之书》的魔法来源的恶魔们,就不会再响应结界内的魔法使用请求。所以——」 阿尔巴斯原本闪闪发亮的表情瞬间黯淡下去。 「我们需要零……」 「……嗯,也是呢。」 恶魔是有位阶的。〈驳回〉则是对高位阶的恶魔产生作用,让它对自己手下的恶魔们下令「不准借给人类力量」。而只有零才拥有能够命令那个高位阶恶魔的力量。 零不在,这些事情就全是空谈。 「可是零被十三号关起来了……」 「关、关起来?」 我忍不住失声喊了出声。这么一来,终于和「救救零」连接在一起了。 「就在我们被十三号抓住的那天晚上,我被带到地牢,而十三号正在要求我成为他的部下。这时零突然过来了——她非常非常生气,还对十三号说你抢走了吾的佣兵——之类。」 我闭上了嘴。那是我离开城堡之后的事。 「另外还说十三号背叛了她,激动到好像马上就要动手杀死十三号一样。可是说着说着,零突然就吐血倒在地上。」 「什么!是十三号下的手吗!」 「大概吧。」阿尔巴斯点头。别说什么大不大概,只有这个可能啊。 「十三号也生气地说着你真是做了件蠢事,还说什么你根本不该离开洞穴,就是因为你跑出来外面,还跟佣兵扯上关系,才会受这种伤……」 阿尔巴斯偷偷看了我一 眼。不——最好别看啊,小鬼。我现在的表情之恐怖,大概连身经百战的战士都会被吓晕吧。 「后来零就这么失去意识,然后被他带走了……」 「——她没事吗?」 「应该没有死,因为我还有感受到她的魔力。」 「呃,那个……大小姐?大哥?我从刚刚开始就完全插不上话了啊……」 我和阿尔巴斯同时看像狗脸男,我们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对于完全不知道至今发生过什么事的狗脸男来说,大概完全听不懂吧。因此—— 「那个零,原来不是大哥的名字吗?」 他毫无预警地说出了惊天动地的天大误会。 「因为带着大小姐逃跑的时候,十三号大叫说零会怎样怎样的,所以我一直以为那是大哥的名字,或是大小姐的假名……」 「小鬼的假名是阿尔巴斯,零则是你之前想对人家动手动脚的绝世美女啦。」 「啊——是她啊。那是个好女人啊,真想舔。」 在我朝着狗脸男那张猥亵的笑脸挥拳之前,阿尔巴斯抢先揍了下去。拗呜!他发出了一声实在非常像是狗的叫声,接着按住自己的脸。干得好啊,阿尔巴斯。 「可是啊……既然这样,为什么十三号要说那种话?」 「——哪种话?」 「别攻击他们,会伤到零。」 我瞪大了眼睛——他的确是这么说了。可是那个时候零并不在场,所以不管怎么攻击,应该都不会伤到零才对。我皱着眉头看向阿尔巴斯。 「那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攻击我们就会伤到零?」 「我怎么会知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晕倒了。」 「我只顾着关心大小姐。」 真是没用的主从啊……!不对——话说回来,我也没有立场讲别人。 「不管怎么样——」 我从洞窟里探头出去,总算看到kk阳刚下山,被染成一片深蓝的天空。 「不先把魔女抢回来,事情就没办法开始。虽然她实在不像是被囚禁的公主殿下,不过那女人要是真的被关起来了,会被关在城内什么地方?」 「不在地牢里喔。我被拉上火刑台之前一直都在地牢里,可是没有感觉到零的气息。」 「这么一来,就是关在高塔里了吧。罪人关进地牢,而重要人物则是幽禁在塔里,上面的人都是这么决定的。」 「零是重要人物吗……?」 「魔女倒下的时候,你说十三号是怎么对待她的?」 嗯——阿尔巴斯沉吟了 一下。 「……他用公主抱把人带走了!」 「感谢你多余的情报,我都忍不住想吐了。这就表示对十三号来说,零并不是一个可以拖着头发关进地牢的人。」 不过问题来了。 「高塔的用途,基本上都是防卫与监视——不然就是监禁。如果是监视,那一定会有士兵到处晃来晃去;如果是防卫或监禁,那入口大多非常隐密。总而言之就是很难攻进去。」 「喔——你好清楚喔。」 「因为世人都认为进攻城门、攻略要塞就是要交给堕兽人,因此我的攻城次数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两位数了。」 「真不愧是大哥!嘿,恶魔的化身!战争专家!」 「你哪有资格讲我啊!同类!」 我一声大吼,狗脸男立刻抱头鼠窜。完全变成狗了啊,狗脸狼。他原本的个性应该就是当初在旅馆看到的下流人渣样,不过被阿尔巴斯控制之后,似乎变得安分许多了。 老实说——我实在不想变成这样啊。我心里意外认真地这么想。 「可是大哥啊,城堡里有四座塔,我们可没办法知道人是被关在哪一座里面啊。再说,她也有可能被关在其他地方,而不是塔里。」 我歪过了头。除了塔和地牢之外,应该没有更适合用来幽禁人犯的地方了才对—— 「举例来说,像是十三号的寝室之类——」 我整个人愣住,阿尔巴斯也张大了嘴巴合不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 十三号——和零? 怎么可能。不对,再怎么说,十三号都是男人,零是女人,十三号非常不起眼,而零是个美女,两人又是同门,所以发生这种事情的可能性—— 不对,一定没有。我相信一定不可能发生。 「对……对一个吐血倒地的女人……应该不会做这种事吧……应该不可能……」 「正因为她是吐血倒地的女人,所以才要让她躺在正常的床上,好好照顾她吧。更何况对十三号来说,那个叫做零的魔女似乎是非常重要的存在。」 啊,什么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吗?不要害人这么紧张啊,对心脏很不好耶。 「不要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讲法啦,你这色魔。」 「色魔……不不,我是很喜欢女人没错啦……啊,等一下啊,大小姐。不要这么明显地退后嘛,那个表情很让人伤心呢。」 不过,她的确也有可能被关在有铁的普通房间里啊。 「喂,小鬼——不对,小姑娘。」 「小鬼就行了啦,没有必要现在才改。持续一整年假装成男生的模样,男生的说话方式也都改不掉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所以你要干嘛?」 「你有没有办法调查零被关在哪里?你之前说想开占卜店,就表示你很擅长占卜吧?」 我并没有忘记阿尔巴斯曾说她想在拉提特开一间占卜店,而且占卜才是魔女真正的拿手好戏吧。可是阿尔巴斯的表情却相当为难。 「办法当然有……可是寻人占卜需要一个跟寻找对象在灵性方面紧密相关的物品。像是身体的一部分——也就是头发,要不然就是对方经常使用的毛巾或衣服。没有办法随手一算就能砰地一声知道结果。我这可不是用来骗人的戏法啊。」 我们手上当然不会有零的物品,而把零的头发捡起来收好这种诡异恶心的事情,当然也没做过。再说了,打从一开始,零身上就几乎没有行李,连衣服也是一直到了佛米加——— 「啊!」 「啊啊!」 我和阿尔巴斯同时喊出声音,互看一眼。 「佛米加的二手衣店——」 「零的长袍!那个老头肯定把它裱框挂起来了!」 2 从河边洞窟里爬出来之后,我们趁着夜色连夜朝着佛米加的二手衣店前进。 先前似乎被冲到了相当下游的地方,确认目前所在地之后,发现佛米加就在附近。尽管避开了城镇,只挑兽径行走,我们还是在月亮位置依然低垂的时后抵达了。 话虽如此。 考虑到广场那场骚动可能让我们被通缉了,所以想在白天堂堂正正地进入佛米加,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半强迫地闯进早就已经关上城门的城镇里—— 不过我们可是两个堕兽人加一个魔女的三人组啊。就算有点勉强,应该都有办法过去。 就这样,我们平安抵达了佛米加。 而二手衣店的店长也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真的把零的长袍裱框挂起来了。 金色的外框和一层保护用的玻璃,完全是国宝级的待遇。店长还在零的长袍前方放了桌子跟椅子,脸上带着聆听天使之歌似的陶醉表情,欣赏着长袍。这时以惊人之势冲进来的,是两个堕兽人和一个魔女的三人组。店长的惊讶与狼狈大概也非比寻常吧。 怎么说呢,大概就像这样吧……把桌子和椅子一脚全部踢翻,整个人滚倒在 地板上,原本正在优雅品尝的葡萄酒,也就直接洒在自己头上的惊讶与狼狈模样。 「你——你们是谁!跑来这里做什么!」 店长以尖锐的声音喊叫,而我丢给他一个装了钱的小袋子。 「抱歉了,大叔。这是前阵子买衣服的钱,就请你把那件长袍还给我们吧。」 不等瞪大眼睛的店长出声同意,我直接动手把外框上的玻璃打碎,抓了长袍丢给阿尔巴斯之后,店长发出了丢脸至极的哀嚎。 「住手!要是你们把那个拿走了,那我将来到底要靠什么生存下去啊!啊啊,等一下,求求你们!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拜托不要从我身边夺走那个啊!」 这悲痛无比的声音,只让我联想到亲眼目睹自己孩子被杀的母亲。虽然有点让人心酸,不过现在没时间理他。 「是不是有点可怜啊……?」 「那你把你的内裤给他啊。」 我随口应了一句,结果阿尔巴斯立刻扯了我的尾巴一下。我忍不住惨叫出声,跪倒在地,狠狠瞪了阿尔巴斯一眼。 「你搞什么啊!攻击堕兽人的尾巴可是最大的禁忌啊!」 「我当然知道,因为以前没事就在拉霍登的尾巴了——大叔,如果你把长袍给我们,那我们就用零的袜子来交换,怎么样?」 「袜……袜子……吗……!」 店长瞬间止住了呼息,口中反复念着「袜子」这个词。他那个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承受了如同天启一般冲击,但是其中完全没有任何神圣的含意就是。 「真的会给吗……?真的会把那位大人的袜子给我吗?能在我面前脱下袜子吗?」 他的眼神是认真的。就连我也有点想退避三舍啊,而阿尔巴斯似乎早就退后几步了。 「喂,你真的觉得需要怜悯这家伙吗……?」 「我现在正在后悔……」 「大小姐,仪式准备好了喔。」 一个能让单人站立其中的小圆里,交错着许多符号和数字。狗脸男轻松完成了如此复杂的图型,然后呼唤着阿尔巴斯。店长似乎为了袜子而彻底妥协,缠着阿尔巴斯追问「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可以给我?」把店长推开之后,我和阿尔巴斯走近了狗脸男。 「你竟然真的会画魔法阵啊。」 「在魔女手下待了十五年可不是假的。」 「很好,小鬼。」 「嗯。」 阿尔巴斯站在魔法阵中心,把零的长袍放在脚边,手里拿着蜡烛。这一瞬间,原本为了零的袜子而露出恍惚神情的变态,脸色突然一阵发青。 「喂,等一下,你想干嘛……?不要随便把火拿在手上啊,喂!该不会——你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对吧!」 「放心吧,老板。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们才不会笨到引起火灾——」 「你们应该不会做出烧掉那件长袍这种残忍的事情吧!」 店长凄厉的喊声打断了原本想要出言安抚他的狗脸男——重点在那里吗!相信当下在内心吐槽的人应该不只我吧。这个死变态,打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情他。 因为他一边大喊一边为了抓住阿尔巴斯而迅速起身,所以我一脚踩了下去,封住他的行动。 我无视于店长的猛烈挣扎,对着阿尔巴斯点点头。 抱歉了,大叔。只不过当初是你自己答应为了袜子而交出长袍的。 至于我们要怎么处理你交出来的东西,那就是我们的自由了吧。 「——动手吧。」 一个缓缓的深呼吸之后——烛火便落到了长袍上。 昏暗的房间、蜡烛烛光、鸟叫声、风吹声、石壁,以及血的气味。 这是用二手衣店店长的生存食粮交换而来,阿尔巴斯用占卜所得到的结果。基本上,所谓占卜结果其实就是一种暧昧的东西。 占卜也是一种魔术,姑且还是会把恶魔呼唤出来。只不过我看不见它的身影,也听不见声音。 「大小姐是让恶魔附身在自己的身体上。不是恶魔的实体,而是灵魂。这种方法称为交灵术或降魔术,是最古老,也是最基本的魔术形式。」 狗脸男好像讲了这么一番话,不过老实说,我只觉得像是一个人呆站在魔法阵里,带着恍惚的表情不断自言自语而已。 「所以就结论来说,魔女到底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晓之塔吧,就是在太阳升起方位的那座塔。自从有鸟在那里筑巢之后,每年这个时期都会有鸟飞回来。」 「你确定吗,前正规骑士大人?」 「当然不确定,我待在城里都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 「结果还是要赌一把吗……」 不过,既然可以听见风声和鸟叫声,肯定是个安静的场所没错。 在人来人往的城内,安静的场所应该相当有限。而且就算是十三号,应该也没办法把零幽禁在王族使用的房间附近。 再者,十三号自己住在地下室。可是占卜结果却又是听得见鸟鸣,这就表示零的所在地并不在地下。如此一来,应该就是高塔没错了。做出结论之后,阿尔巴斯露出像极了魔术师的表情,以一句「占卜的素质就在于能不能正确分析情报这一点上」作结。 因为这样,我们再次连夜离开佛米加,朝王都普拉斯塔前进。 沿着普拉斯塔的城墙外围绕了一大圈,我们来到了城堡正后方的山崖下。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当然是卯足了全力奔跑。毕竟我们必须在晚上完成这些事,若是到了隔天,警戒情形可能会更进一步强化。在各式各样的作战方式当中,只有迅速和正确才有办法招来成功。 「那么……就来开始隐密攻城吧。」 普拉斯塔是把悬崖顶点当成建立城堡的地基,顺着和缓的坡道,完成了分布成扇形的城镇。王城就在断崖绝壁之上,后方完全不存在任何地面。 也就是说,现在阻挡着我们进入城堡的障碍物有三个。一个是现在正在我眼前迅速流动的河川;接着是矗立在河床另一边的,通往城堡的断崖绝壁;最后是登上绝壁之后,肯定会有士兵看守的要塞城墙。这个超高难度的作战内容,如果我是普通人,可能光听到就会放弃了。虽然打从心底不情愿,不过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先呼出一口气,重新整理心情,随后噗通一声跳进了急流。我一边抗拒着水流方向,一边朝着对岸游过去,然后用匕首一刀刺在对岸河床上,才总算是顶住了水流。随后再挣扎地爬上这个可能不能称作对岸的狭窄立足地。总之第一道关算是通过了。 我整个人趴在支撑着城堡的悬崖绝壁上,将脖子连同身体一起向后仰,望着悬崖顶端的城堡,以及耸立在更高处的高塔。 「喔——……好高好高。」 粗糙不堪的裸露岩层,以及座落在其上方的城壁石块,更上方则是在月光之下好不容易才看的见的塔顶尖端,看起来就像针一样细。 「可恶,那只臭狗说的倒是轻松——」 ——大哥应该有办法爬上去吧? ——爬上去……该不会是…… ——悬崖。 他说这是唯一能从外部侵入高塔的路径。 我和阿尔巴斯他们在离开二手衣店后分头行动。那两人必须准备结界,但我无法帮忙。阿尔巴斯披上了假发和洋装,换成女人装扮,相信应该可以稍微瞒过追兵的眼睛吧。我的任务则是负责把零抢回来——好啦,问题就在于她是不是真的在这座塔里了。 我披上自己爱用的披风,两手紧握匕首,狠狠刺进几乎垂直的岩壁里。接着用力拉起身体,然后再把另一把匕首插 进更上方的岩壁里。 王城是一国的据点,王城陷落就代表国家的陷落,所以王城内一定会配置相当多的兵力负责警戒。然而当城堡背后有悬崖这种天然防卫线守着的时候,兵力就会集中在城堡前方。即使背后也有卫兵驻守,但那些家伙肯定会偷懒吧。 那也是正常的。毕竟世界上才不会有用两把匕首就想爬上这种悬崖的笨蛋存在,就算真的有,那也一定会在途中力竭坠落而死。不过堕兽人佣兵就有办法撑到最后,爬上顶端。 当然,就算是堕兽人,也很少做出这么危险的事情就是了—— 我有爬到最后的自信,可是一定很辛苦,而且要是手滑,就一定会死。 爬到悬崖中段的时候,头上冒出来的汗水开始往下滴了。身体明明因为刚才过河而全身湿冷,却还是流了汗出来,感觉实在很奇妙。 再加上每当有风吹过,湿透的身体就是一阵发冷,体温也开始跟着下滑。要是体温过低,让手指失去感觉的话就糟了。我连忙重新握紧了匕首。 「这实在不是我这种重量级人物该做的工作啊……可恶,这样应该会变瘦一点吧?」 我从干燥硬化的泥土——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岩壁——当中拔出匕首,然后再次插进去。垂下单手稍作休息之后,我故意朝着下方看去。 「喔——……好高好高……」 我居高临下,发自内心地说出了跟刚刚从下往上看时相同的感想。摔下去就会死,现在只能往上爬。而且比起原路退回去,直接往上爬似乎比较轻松一点。我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把脚踩在岩石凹陷处,大大伸展身体之后继续反复着拔刀插刀的作业。 真是够了——想拿回曾经失去的工作,真的比自己想象的困难太多。为了和当初从低矮断崖上掉下去之后才见到面的零再次见面,如今竟然要用两把壁手攀登这种断崖绝壁。 好啦,我有在反省了。怀疑你真是对不起。 这时——叮!地一声,匕首有种被弹回来的感觉。这是城墙的地基。抬头一看,眼前已经不再是悬崖,而是矗立着沉重的城堡外墙。 从这里开始就不能再用匕首了。我伸出了磨尖的爪子,刺进了填补在层层堆叠的大石块中间的柔软石膏。 撑住体重的那一瞬间,让人冒出一身冷汗。感觉比匕首还要不可靠许多。 「——可别折断了啊,我的爪子。」 我祈祷似地这么说完后,开始攀登城墙。将指甲刺进石膏里,把脚踩在城墙石壁上微小的凹陷处,一点一点地朝着上方前进。随着高度增加,风势也变得越来越强,不时会出现快被吹下去的感觉。高塔上到处都有小窗子,但是顶多只能勉强通过一颗人类的头,实在不像是能够用在侵入内部的大小。看来这里还是多多少少有在警戒的。我再次抬头往上看。 还差一点点——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我停下了动作。因为耳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就在身旁那扇小窗里。 要是在这个状况下被人发现,不仅无路可逃,而且还无法狡辩。就算有胆说出「因为今晚实在太美好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想过来爬爬看城堡外墙」之类的话,也不会有人笑着回答「这样啊,那么可以让我一起加入吗?」之类的吧。 我屏住呼吸,向神祈祷脚步声快点离开。 不过神这个家伙实在太冷淡了,月亮的位置非常糟糕。 我的影子——就落在窗户的另一头室内。神啊,要是太冷淡,可是会变成恶魔的啊。 「可恶——!」 低声骂了一声之后,我把手臂朝着旁边伸了过去,把身体挪到小窗户的正上方。 ——千万别往上看,拜托。 我屏住呼吸,紧盯着下方的状况。脚步声在窗户前面停了下来。不过只停留了几秒钟,随后继续发出沉重的脚步声离开。 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就在我松一口气的时候——石膏崩落,我的爪子从城墙上松开了。 「惨——了……!」 身体已经完全离开了城墙。我试着抓住墙壁,但是只刮到表面,完全无法停止下坠。冲击力道折断了我几根爪子,并开始渗出血来。 我伸手乱抓,最后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一扇小窗的外框。硬撑住体重的冲击让我的肩膀差点脱臼,费尽千辛万苦才忍住了惨叫声。 「呼——……超危险的……!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可是爪子断了,如此一来,攀爬的困难度又会更加提高。不过既然都爬到这里来了,要是没有爬到顶端肯定会死。于是我再次开始攀爬城墙。 最后总算让我爬到塔顶附近。我把手放在一个比之前的小窗户都大的窗框上,轻轻地爬了上去。然而窗户上被钉了一块铁板,无法看到里面的样子。 黑暗当中,只有蜡烛烛光——吗? 我一边坐在窗框上让两只手臂休息,一边探头望着高塔外墙周围——确实有鸟巢,看来应该是押中了。我反复开阖着已经失去感觉的手掌,一口气登上了画着缓和倾斜角度的尖塔屋顶。把长年经风吹日晒的破烂屋瓦扯下来,然后敲了敲下方的屋顶结构。看来已经变得相当脆弱了,正合我意。 说到以怪物模样诞生的唯一一个好处,那就是身体能力相当出类拔萃。只要用全力奔跑,就绝对不会被追上,用尽全力挥拳,连树干也能粉碎。至于已经变得脆弱不堪的岩石嘛——我想,还算是在容许范围之内吧。 「一、二、三——!」 我用力握紧拳头,使出全身力气狠狠朝着屋顶捶了下去。只是老朽的高塔屋顶比我想象中更没耐性,才挥了一拳,它就放弃继续支撑我的体重了。 「惨了,要掉下——」 我就这样随着大量土石一起掉进了高塔里面。 「痛……痛死了……!」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大叫。不过再怎么说,我的样子都太难看了。从瓦砾堆底下缓慢爬出来之后,我抬头看着破了一个大洞的天花板。 真是美好的月夜啊——什么的,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喂,魔女!我来救——」 当我正准备站起来时,我的眼前出现一张美得让人发颤的脸庞。 我来救你了。这句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随后消失无纵。 零的脸上带着彷佛快要哭出来,也像是强行忍住不笑的奇妙表情,一直低头盯着我看。只不过那个表情瞬间就转变成不带情感的冷漠神态。 「……喂……?」 一股和外表完全不搭调的巨大力气抓住了我的脸,然后硬生生地让我抬起头来。我好像稍微可以理解被暴徒攻击的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了。 「你来干什么?」 「——啊?」 「吾问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这个大笨蛋!」 「——痛啊!」 使尽浑身之力的头锤撞了过来。我可以忍住掉下来的剧痛,但是这个就忍不住了。因为实在太出乎预料,我连咬紧牙关的机会都没有。 「你干嘛突然动手啊!看就知道了不是吗,我是来救你的啊!」 「说什么救不救——少骗人了!是谁要你来的?你到底接了谁的委托?为什么不懂自己被人设计了!现在立刻原路折回去!这是十三号的陷阱!」 「折回去……别说得这么简单啊,你难道没看到我是从屋顶上面掉下来的吗!而且我也不是因为有人雇用还是有人委托才来的!再说陷阱又有什么意义!设陷阱抓我又能怎样!目的是抓阿尔巴斯吗?」 「吾没有必要说明,也不需要你的帮助。如果是爬墙上来的,那么就直接爬着墙壁回去! 你已经不再是吾的佣兵了!」 零忿忿地吐出这些话,用力推开我的身体。我从原本坐倒在瓦砾堆中的状态微微起身,瞪视着零。 「是啊,没错!都是多亏你的同胞十三号狠狠耍了我一次的关系!所以我不就是边反省边回来了吗!甚至还用两把匕首爬上悬崖了!连我最自豪的爪子都断了,超级凄惨的啦!」 我把仍然滴着血,看起来相当惨痛的爪子伸到零的面前,低声吼叫。但是零的表情依然冷酷无比,像是根本不想理我。 「那可能的确是十三号搞的鬼没错,你当时是处在被魔术控制的状态。可是——原因还是在你身上。你确实害怕着吾,十三号只不过是煽动了你心中的疑心和恐惧而已!」 「是啊,对啦!我真的很怕而且又怀疑你啦!可是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要我不怕魔女根本是不可能的,要佣兵相信别人,就跟叫他去死没两样好吗!但我还是依照自己的想法,像个白痴一样爬上悬崖,回到你这里来了!你能不能想一想在这背后的意义,然后稍为让步一点点啊,主人!」 结果我用了最极致的上对下口吻说出复职请求了。不过就算她要我跪在地上道歉,我也做好了随时都能接受的准备。不对,在这之前的确有种感觉—— ——这家伙已经没办法说服了。 零的表情冷漠地冻结,瞪着我看的眼中甚至带着憎恨之情。看来零已经彻底放弃我了。虽然不能说完全没有这层觉悟,但仍然让人相当受伤——可是我都来到这里了,至少要想个办法,把零带到阿尔巴斯那边去。 「我知道了……算了……真是抱歉。不过我还有件事情要——」 跟你说。我还没把这三个字说出来,就有一滴微温的水滴掉在我的手上。我以为下雨了,于是把原本紧盯着地板的视线抬了起来,但随后就立刻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零站在我的正前方,脸上的表情依然冰冷,那双蓝紫色的眼睛里,依然透露着对我的憎恨。 可是那双眼里也不断地、不断地涌出水来。那些液体滑过零的脸颊,来到下巴,最后滴落在我的手上。 我有好一阵子都没想到那些液体就是泪水。 「你以为……吾是用什么心情让你走的?」 「什……什么……」 「你以为……吾是用什么心情放手的啊?被十三号这种人抢走,你知道吾有多么不甘心吗! 要把你囚禁在吾身边是很简单的,可是因为你害怕魔女、害怕吾……所以吾才——!」 「喂,你……」 「吾才让你逃跑的……!」 零的表情扭成一团,彷佛虚脱似地趴在我的肩膀上。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明明这么讨厌吾……这么畏惧吾!你的愿望是什么?你想要什么?吾可以给你什么?任何东西吾都可以给你……!」 所以拜托你——零轻声地这么说: 「不要再离开吾了……!」 我就这么被零抱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朝着空气伸出的手,只能缓缓坐回原地。 这个房间没有一丝光线,暗到让人觉得连月光都有点刺眼。堆在一旁的大量书本,以及已经熄灭的无数蜡烛,还有舒适的椅子,和大量抱枕堆叠而成的床铺。 零所说的洞穴,一定就像是这种地方吧。 这是——你的怜悯吗,十三号?彷佛可以深刻感觉到他对零的怜悯之情,就像是待在母亲的腹中一样。黑暗、狭窄、安全,平静又无趣到让人想吐。 正因如此,十三号——别开玩笑了。不管魔女和魔术师再怎么不谙世事,你都不正常。 「喂,你到底想哭到什么时候啊,魔女小姐?不好意思,现在可没时间陪你哭啊,拜托你快点恢复成平常刻薄的模样吧。」 紧紧抱住我的肩膀的零,像是非常惊讶地抬起头来。那原本连月亮都会忌妒的美貌,现在被眼泪和鼻涕搞得一蹋胡涂。我个人觉得这张脸比较让人安心,但看起来实在太惨了,我忍不住用袖子帮她稍微擦了擦。等到我把她抱到肩膀上,零才终于恢复成原本正常的表情。 「吾……吾明明是这么伤心,你却把自己的事情放在第一位!冷酷无情也该有个限度吧!你应该要更加体谅、安慰吾才对——!」 「如果不能在战死的同伴面前吃饭,那就不能自称是佣兵。别说这个了,你刚刚是不是说了什么陷阱之类的话——」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正准备开口询问的那一瞬间,地面突然崩塌了。光线与声音顿时远去,一股内脏悬空似的漂浮感袭来。高塔倒下来了。不对,不是这样,这个感觉是—— 「可恶——十三号!」 原来如此,的确是陷阱。 我抬起头来,发现这和之前被召唤过来的时候是同一个地方——看来应该是城堡的地下室。 十三号就跟之前一模一样,站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 在他身后有个像是特别订制的鸟笼,而零就正被关在里头。 3 「佣兵!」 「——零!」 「停下来,不准动,趴到地上去。」 我正打算冲出去,可是下一秒钟却依照十三号的命令趴在地面上。 「什么……怎么会——」 「我不是说过只要精神层面不如我,任何动物我都有办法操纵吗?人类也是一种动物,这个房间更是为了让我的精神增幅而制作的,是我的圣域。」 「佣兵,你没事吧!」 「除了非常难堪之外一切健康啦,这个混账……!」 我用好不容易才能动弹的指尖抓着地板,身体完全不理会我的命令。这不是麻痹,也不是毫无感觉,但就是没有办法站起来。 「没用的,心怀愤怒的人,精神比谁都还要弱。」 是喔,这样啊。不过就算你这么说,我也还是一肚子火啊。 十三号向前踏出了一步,朝着我这个方向。这一瞬间,零大声叫了起来。 「你这家伙,十三号——!吾不准你这么做!那是吾的东西!是吾的佣兵,他回到吾身边了!现在马上把他还给我!」 「没用的,零。那个鸟笼周围布下了封魔结界,就算是你,也没办法轻易离开——会影响伤势的,安静下来吧。」 「不要命令吾,十三号!」 「那么换个说法吧。拜托你,在我杀死这个男人,让你的灵魂重获自由之前,把你的眼睛闭上,捣住耳朵吧。之后我再帮你把跟这个男人相关的记忆给封住。」 「开什么玩笑!吾决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十三号——十三号!」 零一边大叫,一边拍打、摇晃铁栏杆,大闹了一番。可是在那个连出入口都不存在的鸟笼里,无法使用魔术的零似乎什么事也办不到。 虽然非常不情愿,不过现在还是先退一步吧。我啐了一口,努力把头转到十三号所在的方向。 「在这种状况下讲这个实在不太对,不过十三号,我们可以不必大量残杀魔女,就能让魔法消失!你打算进行肃清的『零之魔术师团』的叛乱,还有失去控制的脱团魔术师,只要那边那个魔女〈驳回〉所有魔法的使用请求,就可以彻底解决!这么一来就可以取回《零之书》,用零的名字到处作乱的魔女也会全部消失!」 接着再利用之后一定会发生的混乱情势,让阿尔巴斯以索雷娜之名统帅所有新出现的魔女,威尼亚斯境内的魔女骚动就能解除。虽然发现魔法这项技术的事实无法消去,不过只要阿尔巴斯处理得当,应该就能以零所希望的形式重新散布魔法。我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抬 头瞪着十三号那张始终没有表情的脸孔。 「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才会来带那个女人离开。希望你务必爽快地把我跟零送到外面去啊……十三号!」 「很遗憾——我拒绝。零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也不会做魔法的〈驳回〉。」 「……什么?」 我瞬间愣住了——是我说明得不够清楚吗?十三号的目的应该是回收《零之书》,并把那些滥用零的心血的人全部灭绝才对。利害关系应该是一致的,而且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总不会是因为讨厌我,就用这种理由拒绝了吧。 「你不是想要尽快取回《零之书》吗?只要用这个方法——」 「什么也解决不了。混乱情形的确会一时消失,这个国家应该也会恢复原状吧。所有魔女都会再次消声匿迹,恢复成原本消极共存的社会。没错——心里就这么怀抱着永远不会消失的伤痕,忘不了过去曾经发生过魔女叛乱。」 十三号平静地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什么也没解决,只是抱着新的伤口,恢复成原本的状况。 ——这又有那里不对了? 否定消极共存,试图以战争来换取魔女们的真正和平的人,应该是那「那位大人」以及「零之魔术师团」。至于十三号的立场,应该是与之作战,试图肃清敌人才对—— 「——就是这么回事,佣兵。」 零紧抓着铁栏杆,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极为苦闷。 「十三号的目的并不是回收《零之书》,也不是解决威尼亚斯境内的混乱。那些都只是过程,他真正想要的是之后的结果……」 「所以说——拜托你们用笨蛋也能听懂的方式讲解好吗!那么十三号追求的结果到底是什么?再说十三号原本不就是为了取回被偷走的书,才离开洞穴的吗!」 我一边大吼一边瞪着十三号。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十三号手里那支大的异常的手杖前端,有颗红色宝石正在闪闪发光。 那个——和阿尔巴斯脖子上的宝石,不是一样的东西吗? 我的脑袋并不是很好,可是从事佣兵这一行,对阴谋或策略的理解能力算是相当不错。如果十三号的目的并不是终结当初由《零之书》发端的混乱——也就是他并不想终结魔女与国家的战争,而是想要在那之后的某个东西呢? 这就表示,为了达成十三号的目的,发生战争这件事是有其必要的。 然而抢走《零之书》,在威尼亚斯引发战争的人,是「那位大人」。 可是十三号跟「那位大人」——更正确来说应该是跟「零之魔术师团」是敌对关系,这件事情所有威尼亚斯人都知道。 这么一来,还有一个问题。 从洞穴里抢走《零之书》,在威尼亚斯境内散布魔法,绝对不在任何人面前现身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谁——而现在又在哪里? 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喷出了冷汗,因为我看到十三号手上突然多了一本书。书的封面,是黑檀木。 ——那到底是什么书?你说的那本魔术书。 我曾这样问过零,而零应该是这么回答…… ——装帧是用了打磨到可以倒映出面孔的黑檀木,开阖铰链则是纯金。此外上面还刻着无人能出其右的精美花纹。 一本完全符合描述的书本,就在十三号手上。 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在他手里一样。 「吶,喂……难不成……这是开玩笑的吧,十三号?」 如果打从一开始,《零之书》就没有被偷走呢? 如果十三号是假借找书的名义,实际上则是为了散布魔法才离开洞穴的呢? 杀光洞穴里的魔女们,抢走《零之书》散布技术的「那位大人」,以及为了取回《零之书》而离开洞穴,和威尼亚斯的魔女们作战的十三号。 该不会——其实都是同一个人吧? 「为了让狩猎魔女完全终结,必须让民众以为邪恶的魔女已经彻底消失了。」 做出回答的人是零。十三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低头看着我。 「为了让他们这么想,首先必须将邪恶的魔女引诱到显眼的地方。必须赐予她力量,给予她机会,让原本熏人的黑烟变成熊熊大火才行。等到一切成熟再在民众面前将火熄灭——否则民众永远都会畏惧魔女。」 十三号在火刑台上发表的演说,和零的声音重迭在一起,开始在我脑中响了起来。那个高声吶喊着为了正义,为了民众,所以要狩猎邪恶魔女的声音。 所以……零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了下去。 「十三号扮演着不知姓名也不知长相的『那位大人』,在这个国家里散布魔法,煽动『零之魔术师团』引发魔女叛乱。然后再用拥有与之对抗的能力的正义魔术师形象进入王城。打从一开始——」 书就没有被偷。 ——如果没有邪恶,正义就无法成立。过去,教会曾利用魔女所做的坏事,让民众相信教会是正义。然而此刻,十三号也做出了同样的事吗? 「……是你设计的吗。」 我用颤抖的声音提出质疑。不过这已经不是疑问,而是确信。 「『零之魔术师团』的叛乱……还有脱团魔术师的暴动……全部都是你——都是你设计的吗!十三号!」 威尼亚斯的人们虽然依赖着魔女,但却绝对不认同魔女的存在。这是明显不公平的共存。对魔女来说,他们当然不可能对这样的世界感到满意。 可是民众对魔女的态度,应该远比其他国家的人更加友善才对。比方说如同神话故事一般的索雷娜,相信她的存在甚至可以带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双方拥有共同的地盘,同时也有引发纷争的火种,所以十三号才选择了威尼亚斯。在威尼亚斯境内散布魔法,瓦解势力平衡,刻意制造出能让魔女们爆发不满的契机。等到一切成熟之后,再站在正义的立场上猎杀那些引发叛乱的魔女。 ——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魔女的真正和平」。 十三号口中叹出一口深沉的,充满疲惫的气息。 「设计——硬要说的话的确是如此。不过依照自己的想法做出选择、判断并采取行动的人,完全是这片土地上的魔女,还有民众。我完全没有命令他们做什么。」 十三号终于开口,声音当中没有任何抑扬顿挫,极度缺乏生气。 「一边在内心逐渐累积,同时不断传承下去的台面下的对立——若是不让这些事情浮上表面,进行解决的话,对立永远都不会结束。然后不久之后,威尼亚斯肯定会发生叛乱,而我只是让这件事情稍微提早一点发生而已。渴望战争的,是这片土地上的魔女。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对我所准备的剧本表示赞同。」 「什么剧本……!这种东西应该叫做阴谋吧!」 在这身体无法自由行动的状态下,我费尽力气骂了一句。十三号却看似一点也不在意。 「有件事情我必须纠正你,零。我并没有煽动『零之魔术师团』,我只是在威尼亚斯境内散布魔法而已。其中也有一个结局是『零之魔术师团』成为正义的化身,选择与人类共存,可是他们却自己选择了被毁灭的结局。」 「被毁灭的结局……?」 「没错。『零之魔术师团』选择以『报复的狂宴』这种再糟糕不过的方式背叛人类的信赖,选择化身邪恶的结局。因为这样——我才不得不选择成为正义。被迫拯救并守护被魔女攻击的国王,变成持续扮演民众心中的正义的小丑。真是的……原本我希望他们能成为守护国家的正义化身,才让魔术师团冠上零的名字,结果 却正好相反。就是因为这样,现实才会如此可恶。不确定要素太多,无法依照理论进行……就是因为这样,才耗费了十年之久。」 十三号把他宽阔的肩膀缩成一团,十分厌恶似地皱起眉头。 「误会、报复,然后是报复的报复——不管是哪个时代,从战争结束到诞生新国家的这段过程都是极为悲惨污秽的。零,你没有必要知道这些,你只要待在洞穴里等待,然后接收我所创造的国家就行了。魔女会成为人人景仰的正义化身,魔法会成为一种崇高的技术散播到全世界,你只需要成为『魔法』所带来的繁荣与和平的象征,君临这个世界就好。」 「愚蠢!你以为那是吾的愿望吗,十三号!吾只要你能回来,只要这样就够了——!」 「你曾说过想要看看天空吧。」 零用力倒吸了一口气。天空。她的嘴唇轻轻复诵了这个词。 「你曾追求过洞穴之外的世界吧,你也说过要是能把《零之书》的魔法散布出去,创造一个大家都能轻松便利地生活的国家就好了,对吧。我的确说过那是足以毁灭世界的技术,但你仍抱持着孩童般天真的梦想,持续保存着《零之书》。既然如此,那我就来帮你实现这个梦想。」 一切都是为了魔女的和平——同时也是为了零的幸福。 原来如此啊,十三号。所以你才会越来越疯狂吗? 「现在正是创造那个国家的时候,零。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所有种子都已经播下。听了那个自称阿尔巴斯的小鬼——索雷娜的直系血亲的话,选择战斗的魔女就会前来讨伐我。前来讨伐那个当初立下魔女血书,发誓绝对忠诚的『那位大人』。」 魔女的血书,一旦违反契约就会瞬间消灭。之前从狗脸男那里听来的话,突然在我心中连系了起来。 ——脱团魔术师们企图杀死十三号。 ——还来不及和十三号战斗,那些人就全部被「那位大人」的惩罚给消灭了。 啊啊——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种剧本啊。 为了学会魔法,就必须加入「零之魔术师团」,立下魔女的血书,发誓效忠「那位大人」。 而所有的脱团魔术师,全部都是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学会魔法的人。 换句话说,几乎所有能够使用魔法的魔女,都曾透过魔女血书发誓效忠十三号。所以那些试图挟持人质杀害十三号的魔女,其实是被魔女血书的力量给消灭。 如今同样的事情即将再次发生,而且是先前完全无法相比的超大规模。 「零之魔术师团」和脱团魔术师,平常互相敌对的两股势力为了讨伐十三号而携手合作。我眼前彷佛出现了他们正在某个地方集结的画面。 接着,前来讨伐十三号的魔女集团,会在攻击十三号的那一瞬间彻底消灭,一个也不留——换句话说,就是一群邪恶的魔女,在畏惧魔女的民众面前消灭殆尽。 现场只会留下十三号一个人在场。从此,十三号的正义将会成为无可撼动之物。 这就是十三号写好的剧本。 「——怎么可能!」 零一边大叫一边摇晃着鸟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真的打算杀死这片土地上所有的魔女吗,十三号!你想让远古智慧的结晶,以及背负着希望的年轻魔女,全因为吾的错而死吗!」 「会死的只有选择作战的魔女。只有那些愚昧又短视,蠢到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那个连长相都不知道的可疑存在『那位大人』的人。这些人打从一开始就是不值得拥有力量的俗物,真正会深思熟虑的古老魔女们,现在也都悄悄隐蔽了声息,等待风波过去。」 短视的结果,自我责任。自己选择,自己作战,然后擅自死去。 原来如此,这种人的确不需要同情。 可是啊,十三号。 你所信奉的那个事实——应该不全都是符合你心意的东西吧。 「——那索雷娜呢?」 虽然不能动,不过我还是尽可能发出充满威吓感的低吼。十三号用冷淡的眼神看着我。 「她是愚昧又短视的魔女吗?她选择战斗了吗?到底是谁做出『报复的狂宴』的契机,是谁散播瘟疫的!索雷娜只是为了拯救村子才使用魔术的吧!」 「我说过这一切都是这块土地上的魔女所做出的选择吧。有部分学会魔法的魔女,对于魔法的根源——魔术相当感兴趣,于是进行了瘟疫魔术的实验。虽说是为了消除瘟疫,不过在民众对魔女满怀怨恨的情况下明目张胆地举行仪式,自然可以想象这无疑是火上加油。至于索雷娜最后还是举行了仪式,那也只不过就是她的选择罢了。」 喂,狗脸男,你的肯定是错的啊。引发瘟疫的不是「那位大人」,而是那群龙蛇混杂的脱团魔术师啊——不过不管怎么说,始作俑者都是十三号。 但做出选择的人确实是索雷娜没错。明知道拯救村子就会遭人猎杀,但她还是选择了村子。硬要说她是短视的魔女,其实也没错。 「那么……阿尔巴斯又如何?那家伙的确选择了战斗,是很短视没错,不过她还只是个孩子!先是父母被杀,接着唯一幸存的重要家人——重要指标!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死,因为这样踏上歧途之后,你就要把她当成道具送上火刑台吗!」 我边吼边使力,上半身开始可以稍微抬起来了。十三号的眼中闪过一丝焦躁的神色,心怀愤怒的人,精神比任何人都弱——是这样吗? 既然如此就别生气啊,十三号。是因为我说出了事实,让你觉得很不中听吗? 「你还真是够任性的啊,十三号。对你不利的事实就选择忽略吗?那么你和零的师父又如何?你的同伴们又如何?他们都是既愚蠢又短视,而且期待战争吗!」 「厌恶变化,只会封闭一切的人,当然愚蠢!躲在洞穴里,像仪式一样每天重复着相同的议论!他们早就已经停止思考,实际上根本已经死了,唯一的变化就只有零。我向他们建议放眼外部世界,给了他们选择,试着说服他们。可是结果永远都是否定,他们甚至畏惧零的力量,打算让她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 「那零又如何!」 瞬间,十三号的表情出现了显著的变化。他露出了明显的憎恨与轻蔑之情,眉间出现深刻的皱纹。看来应该是忌妒。这可真是令人高兴啊,十三号。你竟然会忌妒我这种人。 多亏如此——虽然还有点勉强,不过身体可以动了。 「你曾让零选择过吗?问过她到底想做什么吗?仔细看看零吧,十三号。你觉得那家伙会原谅你的所作所为吗?你以为她将来会笑着感谢你当初帮忙杀了那些碍眼的魔术师吗!」 十三号的眼睛瞬间从我身上移开,看向零。就在那一瞬间,我立刻站起身来冲了过去。 我一口气缩短了自己和十三号之间的距离,把背包里拿出来的某个东西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那个东西在十三号旁边擦身而过,碎裂在地板上。 十三号只有脸颊被碎片割伤,伸手猛然一挥,我被一道像是在空气当中直冲而来的小小雷电直接撞飞,滚倒在地。 「佣兵!」 零一边大叫,一边从鸟笼里伸出了手。我很想抓住那只手,但现在没办法。再等一下。 「可恶,控制力道实在太麻烦了……!」 十三号气愤地吐出这句话。这样叫做有控制力道吗?我跟静电已经在坏的那一方面打交道很久了,刚刚那一下可是非常有效啊,我都站不起来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了。 十三号突然用手杖重重敲了地板一下。随后 最终章 魔法许可 1 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躺在床上了,当我好不容易撑起了像是被人五花大绑的沉重身体,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身影,就是整个人坐得像是陷进椅子般,正在看书的零。 「醒了吗?太好了——感觉怎么样,佣兵?」 「啊——……感觉好像被恶魔附身了。」 这么说完,零高声笑了起来。 「恶魔算是很干脆地把你的身体还回来了,不过大概是因为这个身体太好用了吧,你睡了整整三天。国民们已经知道这个国家的『邪恶魔女』全被扫荡殆尽,开始举国欢庆了。那些失去魔法的脱团魔术师凄凉惨叫的样子,可是相当值得一看的喔。」 是吗,这样啊。我想也是,光是想象就觉得悲惨。 「那些自暴自弃的家伙应该会大吵大闹吧。」 「不管他们再怎么闹,普通人类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那只狗也意外地有帮上忙喔。只是问题在于结界之外——也就是离开威尼亚斯之后,马上发现自己又能使用魔法的聪明人。另外,那些发现自己也能创造出魔术,因此开始进行研究的人,也是让人头痛的原因。」 也对,魔法消失不过就是一时之间的事,而且还只限定在威尼亚斯这个地方。换句话说,世界上各式各样的魔女都即将开始动用他们所有的知识,不断创造出新的魔法吧。 真是让人头痛的话题啊。威尼亚斯里至少还有十三号和零在,但是世界如此广大,而且绝大多数的地区都对魔法毫无防备。那些地方应该也会发生像威尼亚斯一样的状况吧,搞不好还会发生更加悲惨的事情。 「小鬼好像已经开始进行针对那些头痛来源的讨伐部队教育工作了。遴选出拥有魔法才能的人,把魔术与魔法当成一门学问,并加以传授,而威尼亚斯这个国家则会提供支持。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和十三号的预测相同,世界上第一个魔术师国家即将诞生。」 「魔术师国家啊……听起来真让人发毛。所以十三号现在在干什么?」 「正在地牢里等待火刑。」 我讶异地看向零。这个玩笑,对一个刚醒过来的人来说有点太沉重了。 「——表面上是这样安排的,实际上当然只是假装放火而已。那是假扮成正义魔术师,然后煽动魔女与国家作战的十三号的最终舞台。必须让威尼亚斯的国民知道幕后黑手就是十三号,然后让小鬼成为正义魔术师的化身打倒他。剧本是这样写的。」 「原来如此……制造出共同的敌人,为了共存而演出吗。」 随着一声叹气,我抬头看向屋顶。这一切全部都是十三号安排好的,所有人都是被一个人的恶意给欺骗了——只要这么想,那些烧死了无辜的索雷娜的人,以及发动叛乱的魔女,双方应该都会比较容易向对方踏出第一步。 「邪恶魔法师十三号,以及成功阻止他的恶行、伟大的索雷娜的孙女——这样啊,简直是一段让人发毛的美谈佳话啊,感觉应该会被后人传颂呢。」 「只不过最后平定混乱还是借用了十三号的力量,小鬼好像觉得心情满复杂的就是。」 零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随后她轻轻地阖上书本,递给我一个装满水的杯子。我心怀感激地喝完之后,零在床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早安啊,佣兵。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啊啊……喔……」 「然后呢,现在有一个问题……吾终于成功拿回吾的书了。」 「这很值得恭喜啊,这么一来我也可以变回人类——」 「变不回去了。」 ——我觉得刚刚好像幻听到了什么。对,应该是幻听吧,拜托一定要是幻听啊! 「和十三号进行一场大战,然后又在广大区域设下封魔结界的影响,吾那无止境的魔力终究还是枯竭了,必须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呜哇……竟然不是幻听。我忍不住抱住了头。 「如果是凭自我意识接受野兽灵魂降生的狗脸男,就算是现在这个状况,应该也能轻松让他复原……可是天生的兽人战士,人类与野兽灵魂之间的黏合度相当强,需要相当程度的力量才能分开两者,而且因为恶魔附身的关系,好像更加强了两个灵魂之间的紧密度。」 「好像更加强……话不是这样说的吧!你以为当初是谁让恶魔附在我身上的啊!」 「吾也觉得相当失望啊。吾有趁你还没醒来之前,试着让你恢复原状,可是顶多只能让毛掉光而已……那真是一场恶梦啊,吾只好尽快让它再长出来。」 「你到底趁我睡着的时候干了什么好事啊……!」 「那不是故意的,吾也有让十三号过来试试看,不过他也消耗得非常严重……」 「好,我知道了。听着,我们来讨论一下现实层面的问题吧。你的魔力大概要多久才会恢复?一个月?还是一年?」 零装傻似地朝着根本没人的方向看去,然后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吾不知道呢。」 「不要讲得这么开心啊!那你跟我的契约要怎么办啊!契约!」 「吾没有说不履行啊,只是要你等一阵子而已。」 「再怎么有良心的借贷人都不会答应这么蠢的事情啦……!」 「哎,别这么说,你只要再继续担任我的护卫一阵子就行了。如果是护卫工作,这样的身体会比较方便,而且吾也觉得野兽姿态的你相当可爱,埋在你的毛皮里睡觉的感觉也很温暖舒服。最重要的是,在你保持这个模样的时候,能够发问的对象就只有吾了吧?如此一来,吾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讲出这种话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觉得害臊啊—— 我从盖着脸的双手细缝当中偷看着零的模样。 她仍然是个绝世美女。而且在我清醒之前,这个美女好像一直都睡在这个房间。刚刚零坐着看书的那张椅子旁边,散落了一地的毛毯类物品——饶了我吧,现在真的不是暗自感到开心的时候啊。 「……你说护卫?你想去哪里啊?」 「哪里都想去啊,吾实在是在洞穴里生活太久了。以前听说有宝石做成的树木,有在空中流动的河川,有在沙中游泳的鱼,有能够吞食闪电的鸟……吾想看看这些东西。可是现在这个时局,魔女要独自走动实在非常不便,而且也很危险。」 这句听起来有点耳熟的台词,让我笑了出来。可恶,我竟然笑出来了——真是没办法。 不过……反正佣兵这一行就是只要有钱,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雇主。比起在战场上砍杀人类,担任魔女的护卫搞不好还会好一点。更重要的是,在我恢复成人类之前,我和零之间的契约都还有效——即使两人拇指上的伤口都已经完全愈合了。这么一来,答案自然就水落石出。我伸手抓了抓后颈。 「所以呢?——我担任护卫之后,可以拿到什么报酬?」 2 「佣兵!零!你们听我说啦!十三号对于『演出』真是有够啰嗦啊!先是要求烧死十三号时的台词要怎样,然后舞台又要怎样之类。」 睡了整整三天的我,肚子当然快要饿扁了。至于他们为我准备的料理,则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巨大野猪——阿布野猪,而且还是烤全猪。 远比人类巨大许多的烤全猪,就这样放在桌子正中央,除了壮硕以外,实在没有其他字眼足以形容。面对这道料理,我、狗脸男、零还有阿尔巴斯四个人围着餐桌坐下。十三号应该是在地牢里吧。不过不管待在哪里,十三号似乎都没什么改变。 阿尔巴斯不断抱怨着十三号,零笑着倾听,而我则是全神贯注地大吃特吃。果然不愧为高级食材,野猪肉非常地柔 软,牙齿一咬,甘美的肉汁立刻扩散至整个口中。骨头附近的肉也是人间极品,光是猪肉原味就已经非常美味了。 「别这么生气。说到操纵人心,可是无人能出十三号之右啊。他是想用那种方式,让你能在最完美的状态下接掌威尼亚斯。你只要想成自己不只是以咏月之魔女的身份背负起国家,还要学习掌握人心的技术就行了。」 「咦?要是跟十三号学东西,会变得非常阴沉阴险吧。」 「大小姐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学习嘛,索雷娜以前也伤透了脑筋呢。」 狗脸男一副感慨良多的模样低声这么说,结果突然一声哀号,从椅子上跌了下去。看来应该是被阿尔巴斯扯了尾巴。虽然他身上的毛已经在零的魔法之下完全长回来了,但还是一样充满悲剧啊,狗脸男。 看到这一幕,零咯咯笑了起来,随后就跟我一样,开始张口大啃野猪的猪肋排。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我的身体终于能够活动自如。十三号被烧,阿尔巴斯也以国家魔术师团「索雷娜之火」的领袖身份获得国民认同之后,我和零决定离开这个国家。 而现在——太阳刚升起时,我们全在王都普拉斯塔的一个偏僻角落。 由于十三号必须偷偷逃跑,所以我们避开了众人耳目,从森林走了出来。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早晨森林里的湿冷空气让人觉得神清气爽。阿尔巴斯紧紧抱着我的腰,哭叫着「讨厌讨厌不要走」,狗脸男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开。虽然出现这么一段小插曲,不过我们总算是能够准时出发了。 「你们一定要快点来玩喔。虽然我也很想跟去,可是我现在是咏月之魔女……」 我拍了拍还在啜泣的阿尔巴斯的头,随口答应她近期内一定会的。阿尔巴斯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曾经为了我的头而攻击我的事。虽然我也没有特别记恨——唉,总之很复杂啦。 将索雷娜试图治疗瘟疫的事实散布出去之后,威尼亚斯国内对于魔女的恐惧与偏见几乎是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因为原本就有过共存的基础存在了,而且大家应该也有向当初含冤而死的索雷娜赎罪的心理吧,民众出奇轻易地就接受了阿尔巴斯「正义魔术师」的身份。虽然还是有一些小小的问题存在——总之威尼亚斯国内的魔女叛乱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了。将来的形式是只有获得阿尔巴斯「许可」的魔女,才有办法在威尼亚斯使用魔法,也就是所谓的魔法许可制度。他们的计划似乎是让这些国家认可的魔术师,负责肃清后来逃亡到其他国家的魔女。 我们就是以调查这件事情的名义,从威尼亚斯政府那里拿到特别通行许可证,某种程度上算是得到了自由进出其他国家的权利。因为威尼亚斯原本就是以各国之间的交通要冲而发展起来的国家,所以能够一定程度地影响到其他国家的入境权。 十三号决定回去「弓月之森」的洞穴。在威尼亚斯视他为师父的魔女,将会以弟子身份跟在他身边。知道十三号接受火刑只是演戏的人,只有三个——这三个人现在正在别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十三号。 虽然回到「弓月之森」了,不过他还是在威尼亚斯各地留下了监视魔女叛乱的「眼睛」,即使身在远方,也打算尽力辅佐阿尔巴斯。零是这么说的。 另外,关于「魔女」这个称呼,今后将全面更改为「魔法师」。理由似乎是因为要是不把性别概念从称呼当中去除,容易引发误会,处理起来实在太过麻烦的关系。 话虽如此,魔女和魔术师这些称呼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消弭的吧——总之现在不分男女,只要是能够使出魔法的人,就是魔法师。 「零,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回洞穴去吗……?」 因为零在行李当中塞了一大堆食物,所以背包变得重得要命。当我正拼命地背着的时候,十三号突然用他一如往常缺乏情感的声音询问零。 「不了,十三号。吾要和佣兵一起走。」 「零,『吾』——」 零平静地制止了正要继续说下去的十三号,随后—— 「吾要离开这里了喔,十三号。」 她用手指点了十三号的胸口一下。然后一个利落的转身,开始前进。我正准备追上去时——突然被某个东西拉住了。干什么?我边问边回头,却发现阿尔巴斯的脸就在眼前。接着立刻有某个东西抵住我的嘴唇。这一瞬间,狗脸男开始大叫。 「你这家伙!竟然对大小姐出手!就算是大哥也不可原谅!」 「啊?啊啊?等、等一下!现在到底是怎样才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阿尔巴斯完全不理会惊慌失措的我,和暴跳如雷的狗脸男,笑着转过身去,跑了起来。虽然想要追上去,不过零已经走出去一大段距离了,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被她丢下。 「啊啊,可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不是我的错喔!」 我边吼着边追在零的身后。 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意义啊?我一边压着嘴,一边追上了零,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尴尬,所以走在她身后约半步左右的位置上。对此…… 「你刚刚跟小鬼接吻了吧。」 零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我的尴尬。我差点腿软。啊,所以那真的是接吻吗?我表面上装得很平静,不过内心却快要晕倒了。竟然被那种小鬼夺走我的第一次……! 「……才没有呢。」 我冷静地说出谎言。那不是我主动的,正确来说应该是被小鬼亲了才对。 「不,你有。」 「你根本没看到吧!怎么可能知道!」 「吾可是魔女啊,佣兵。」 尽管什么也没说明,却异常地有说服力。我抓了抓后颈,在口中念念有词好一阵子之后,最后说出了…… 「你……你们才是,会不会太干脆了点啊?你不是很想跟十三号在一起吗?所以才会特地追来威尼亚斯的吧。」 说出了完全不相干的话。 大概是吧。零轻声回答之后,迅速朝我望了一眼。 「不过呢,状况已经不一样了。长久以来,吾和十三号都是成对的存在,然而那是因为吾身边只有十三号存在。现在,吾身边有你。」 「你对老……老朋友没有兴趣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我用责备似的声音这么问道。零反而是笑了起来。 「魔女和魔术师基本上就是这样的生物。可能是因为活得太久,所以情感方面变得相当淡薄。不然的话,吾也不会这么轻易原谅杀死师父和其他同伴的十三号吧。」 「……你原谅他了?」 「这个嘛……谁知道呢。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过呢。十三号也说过了,做为泥闇系统的一员,那些在洞穴里的魔女几乎全都没有发挥正常作用。除了会呼吸之外,几乎和死了没两样——而且她们同时也在期盼着,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安眠之死。吾厌恶这一点,而十三号打破了这一点。吾觉得他杀得真的非常干净利落,那可能是他个人的悼念方式也说不定。」 零的视线投向遥远的天空,感觉似乎正在缅怀过去。如同她所言,她的声音与表情真的完全不带任何悲伤。 虽然我不是不能理解想从活着这件事情当中获得解放的想法啦—— 「你觉得吾很冷酷吗?」 「少说蠢话了,我可是佣兵喔。我从头到脚早就已经被鲜血淋漓的怨恨给涂满了,还没伟大到可以对其他人的伦理观念说三道四的程度。」 「……那么,你当时为什么要保护十三号?就算吾杀了十三号,你也不会因此出现 任何困扰吧。」 「问我为什么——」 因为身体突然就动了起来,所以我也没办法明确地说明原因。我只觉得他要是被杀了,会很不妙。尤其是由零下手杀死十三号,更是件非阻止不可的事。 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我心中出现了一个可以说明的理由。 尽管事后才为自己无意识的行动找理由,实在有点不对劲,但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吧。 「——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吗?喜欢十三号。甚至还大叫说只要十三号能够回来,一切就足够这样。」 最后的同门,唯一的同胞。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零当初这样形容十三号的时候,声音里包含着特别的思念。她现在会惊慌地否认,还是会老实地点头呢?——我侧眼看了过去,发现零一脸为难地皱着脸,抬头看着我。 「干嘛?」 「……你好像有点误会了,佣兵。」 「误会?」 「十三号是吾的哥哥。」 一般人常说吓得眼珠都要飞出来了。而我现在,真的吓到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十三号是零的——什么东西? 「不、不要骗人了!世界上哪有长得这么不像的兄妹!再说你根本连一句说明都——」 「吾有说过啊,应该确实有说过他是吾的同胞吧。」 确实说过,我的确听到她用了同胞二字,也知道「同胞」这个词原本的意思是代表从同一个肚子里诞生——可是一般人说到同胞这个字,指的都是同伴。要人一听到这个词就瞬间理解「啊,原来是兄弟姐妹」,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吧。 「而且,十三号原本也是个连恶魔都会心生嫉妒的美男子喔。只是他每次召唤恶魔的时候,都会献出一部分的美貌。」 「美貌……这种东西原来献得出去啊……?」 「实际上就是献出去了,所以十三号才变成那个样子。不过,原来是这样啊……?换言之,你在那一瞬间想到的念头,是阻止吾亲手杀死吾所爱之人吗?」 听她这么一说,实在让人全身微妙地不太对劲。我皱起脸来,零则是笑得东倒西歪。 「你是为了吾才这么拼命的吗?为了不能看也不能吃的吾的心吗?」 「我只是身体突然动起来而已,才没想得这么多。」 「那么,佣兵,你迷上吾了吗?」 「才没有!」 应该——不对,是绝对没有。 「真爱逞强。那么如果吾说吾迷上你了——你会怎么做?」 「很遗憾,我讨厌魔女。」 我吐着舌头回答之后,零先是瞪大眼睛,眨了几下之后,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你果然还是一样冷淡啊。尽管吾是绝世美女,你也丝毫没有低头献媚的打算——既然如此,佣兵,你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时候,吾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 「吾决定让你成为吾的仆人。」 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零。 「……啥?」 「意思是说,吾打算用你的名字,把你束缚在吾的身边,永远成为专属于吾一个人的东西。所以现在立刻把你的名字说出来吧!」 零露出了足以让全世界的王宫贵族都拜倒在地的完美笑容,紧盯着我看。我则是悄悄地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然后全力逃跑。不行,魔女果然好恐怖。 「啊啊,别逃啊,佣兵!成为仆人之后,有很多事情都会变得轻松许多喔!而且吾是会珍惜仆人的人!喂,佣兵,快点回来!不要逼吾跑步,会流汗啊!」 「谁管你啊!既然是魔女,就在空中飞啊!」 「这么大规模的魔术哪有可能这么简单就——啊!」 零一边大叫,一边狠狠绊到了脚,惨不忍睹地滚到在地上。呜呃!我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怪声,连忙又跑了回去。 「你这白痴!运动不足的时间都是用百年单位计算的,少在那里边说话边全力跑步啦!要是咬到舌头的话——」 我还没有把「该怎么办」这四个字说出来,零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勾在我的脖子上。 接着—— 「逮到你了,佣兵。」 她开始用邪恶的声音嘿嘿地笑了起来。看来,她似乎只是假装跌倒而已。 可恶,竟然被骗了。我干嘛乖乖地跑回来看啊,真是笨死了。 「佣兵,名字。」 「不告诉你。」 「需要吾告诉你吾的名字吗?」 「我对名字这种东西没兴趣。」 「你不想成为吾的东西吗?」 「反正都已经是你的佣兵了吧。」 我叹出一口气,把零抱了起来。嗯哼,零发出了像是接受,又像是不接受这个说法的声音,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仰望天空。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晴朗蓝天。 「呐,佣兵。」 「干嘛,魔女。」 「吾啊——觉得你是兽人战士真的太好了。因为你讨厌魔女,所以不会被吾的美貌迷惑。虽然让人不太开心,不过感觉却是惊人地舒畅。你是吾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朋友啊。原来如此——对我来说你也是第一个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啊。哎,感觉还不赖。 我轻轻咳了一下,跟着看向天空。 「哎,我倒觉得如果你是人类就更好了。」 「这么一来,吾就会是个怕你怕得半死的普通少女了,更别说吾早就老死了呢。」 这么说也没错。 如果我不是堕兽人。 如果零不是魔女。 就算我们相会,脚下的道路也会立刻分开吧。因此,我叫零魔女,而零叫我佣兵。 「这样的话,哎……短期内继续当个堕兽人,应该也不错吧……」 对吧、对吧。零边说边笑了起来。 天空湛蓝得无以复加,道路漫长得无边无际。至今一直辗转各国寻找战场的我,完全无法想像这条道路前方到底衔接到什么地方去。 然而这一点,相信零也是一样。她坐在我的手臂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地图,模样看起来比阿尔巴斯更像个孩子,也几乎让我忘记十三号最后对我说的饯别之语。 ——如果零开始憎恨这个世界。 ——她会把所有事物都毁掉。记住这点。 我缓缓摇头,把残留在耳边的声音甩开。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太迟了。 魔法应该已经以威尼亚斯为起点,散布出去了吧。距离十三号在威尼亚斯广授魔法,已经过了十年。这段时间,怎么可能会没人把魔法带到国外去呢?会认为没这种事的人,反而比较奇怪吧。既然如此,就非得要零出面才有办法开始。十三号也是理解这一点,才放手让零离开。 零保护世界不受魔法危害,而我保护零不受世界危害——总而言之,这个样子应该是最好的吧。至于零其实比我还要强悍的这个残酷现实,现在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我和零。 虽然不知道这份关系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哎,但也正因如此,或许这就是刚刚好的距离感吧。 一个在充满恶意的世界之中的善良故事 这本小说很有趣。 若要形容这部作品,相信应该不需要这句话以外的任何言词吧。要是我写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搞不好只会造成负面效果。老实说,我心里的确有着这样的顾虑,不过既然难得获得撰写解说文的殊荣,所以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稍微写一些个人的感想。 这部作品的舞台背景,是个既愚蠢又充满恶意,感觉相当无药可救的世界。恶魔存在,神应该也存在,但那里是属于丑陋至极的人类的世界。神秘现象不会招来任何美好的梦想,而是恶梦。社会大众会因为跟当事人完全无关的理由,逼迫完全无辜的少年,放弃人类的生活。而时代潮流更是让试图拯救民众的高洁女性,沦为狩猎魔女的牺牲者。 可是这部作品里,仍然充满着人性的善意。被迫陷入蛮不讲理的境遇之中,本来应该憎恨着这个世界的主角,尽管悲叹、绝望、讽刺地背负着各种罪名,却仍然是一个好人。此外,不管是为了极度自私的理由而企图杀死主角的孩子,还是导致国家动乱世界动荡的女主角,又或是讹诈亲人、杀害同胞,并欺骗了所有仰慕自己的人的男人。他们和她们身上,都嗅得出人性的善意。这点,为这部作品带来了清爽感,以及让人想要反复阅读的丰厚内涵。 为了避免造成误解,在此先强调一下。这部作品是娱乐小说,而不是启发书籍。请容我再说一次,这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说。例如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女主角,容易得意忘形的女配角,明明只是个小人物却展现出绝佳韧性的配角,只能说是脑筋不正常的最后魔王,还有明明做着在刀尖上打滚的工作,个性却意外地保守胆小的男主角。这些全部都是看得让人忍不住偷笑的角色。最后一场战斗也完美地呼应着伏笔,一不小心就中了这本书设下的,让人不禁微笑的陷阱。 所以,我个人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各位能把本书当成娱乐作品,开心阅读。同时也请再一次地细细品尝这些活在充满恶意的世界当中的主角们的善意。如此一来,相信这么一篇故事肯定无法满足各位,也一定会想看更多他们的旅程。 就是这样,所以,请务必写出后续吧。 出现在错误场合的粉丝信 佐岛勤 这本小说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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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部作品里,仍然充满着人性的善意。被迫陷入蛮不讲理的境遇之中,本来应该憎恨着这个世界的主角,尽管悲叹、绝望、讽刺地背负着各种罪名,却仍然是一个好人。此外,不管是为了极度自私的理由而企图杀死主角的孩子,还是导致国家动乱世界动荡的女主角,又或是讹诈亲人、杀害同胞,并欺骗了所有仰慕自己的人的男人。他们和她们身上,都嗅得出人性的善意。这点,为这部作品带来了清爽感,以及让人想要反复阅读的丰厚内涵。 为了避免造成误解,在此先强调一下。这部作品是娱乐小说,而不是启发书籍。请容我再说一次,这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说。例如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女主角,容易得意忘形的女配角,明明只是个小人物却展现出绝佳韧性的配角,只能说是脑筋不正常的最后魔王,还有明明做着在刀尖上打滚的工作,个性却意外地保守胆小的男主角。这些全部都是看得让人忍不住偷笑的角色。最后一场战斗也完美地呼应着伏笔,一不小心就中了这本书设下的,让人不禁微笑的陷阱。 所以,我个人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各位能把本书当成娱乐作品,开心阅读。同时也请再一次地细细品尝这些活在充满恶意的世界当中的主角们的善意。如此一来,相信这么一篇故事肯定无法满足各位,也一定会想看更多他们的旅程。 就是这样,所以,请务必写出后续吧。 出现在错误场合的粉丝信 佐岛勤 这本小说很有趣。 若要形容这部作品,相信应该不需要这句话以外的任何言词吧。要是我写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搞不好只会造成负面效果。老实说,我心里的确有着这样的顾虑,不过既然难得获得撰写解说文的殊荣,所以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稍微写一些个人的感想。 这部作品的舞台背景,是个既愚蠢又充满恶意,感觉相当无药可救的世界。恶魔存在,神应该也存在,但那里是属于丑陋至极的人类的世界。神秘现象不会招来任何美好的梦想,而是恶梦。社会大众会因为跟当事人完全无关的理由,逼迫完全无辜的少年,放弃人类的生活。而时代潮流更是让试图拯救民众的高洁女性,沦为狩猎魔女的牺牲者。 可是这部作品里,仍然充满着人性的善意。被迫陷入蛮不讲理的境遇之中,本来应该憎恨着这个世界的主角,尽管悲叹、绝望、讽刺地背负着各种罪名,却仍然是一个好人。此外,不管是为了极度自私的理由而企图杀死主角的孩子,还是导致国家动乱世界动荡的女主角,又或是讹诈亲人、杀害同胞,并欺骗了所有仰慕自己的人的男人。他们和她们身上,都嗅得出人性的善意。这点,为这部作品带来了清爽感,以及让人想要反复阅读的丰厚内涵。 为了避免造成误解,在此先强调一下。这部作品是娱乐小说,而不是启发书籍。请容我再说一次,这是一本「很有趣」的小说。例如总是牛头不对马嘴的女主角,容易得意忘形的女配角,明明只是个小人物却展现出绝佳韧性的配角,只能说是脑筋不正常的最后魔王,还有明明做着在刀尖上打滚的工作,个性却意外地保守胆小的男主角。这些全部都是看得让人忍不住偷笑的角色。最后一场战斗也完美地呼应着伏笔,一不小心就中了这本书设下的,让人不禁微笑的陷阱。 所以,我个人小小的愿望,就是希望各位能把本书当成娱乐作品,开心阅读。同时也请再一次地细细品尝这些活在充满恶意的世界当中的主角们的善意。如此一来,相信这么一篇故事肯定无法满足各位,也一定会想看更多他们的旅程。 就是这样,所以,请务必写出后续吧。 出现在错误场合的粉丝信 佐岛勤 后记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虎走かける。 我在第二十届电击小说大赏当中,诚惶诚恐地获得了大赏的殊荣。老实说,我以前就一直觉得,「要是能在这个比赛拿到大赏,一定超帅气的吧!」,可是真的得奖了之后,心里反而出现「这一定是搞错了!大家都是在骗我!」这种谜样的疑神疑鬼。 基本上我的个性就是胆小又悲观,所以真的很希望各位能写封鼓励的信给我。 总之就是这样,不知道这本《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有没有让各位看得开心呢?个人希望能被大家称呼成《零之书》,或是「就是那个啊,魔女和兽人的故事」这样。 兽人真的很棒,对吧。全身毛茸茸的。我真的超喜欢非人类生物喔。可是这个世界上,非人类的角色大多都是被赶去当配角。既然没有的话,就靠自己来写吧,杜鹃鸟!(注:以日本战国三大人物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各自对「杜鹃不啼」的态度,反映出三人的性格。后来被延伸发想成「如果杜鹃不啼,就写成它啼了」,来暗讽日本朝日新闻捏造新闻)本书就是抱持这个想法完成的。重新修改的时候差点就让佣兵变成人类,不过最后还是成功让他继续维持兽人状态了。不管怎么想,兽人主角这种设定都是场豪赌,所以我心里也觉得可能非修改不可,然而能保持原状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勇敢的责任编辑。 在写这篇后记时,我还不知道书里会有怎样美丽的插图,所以现在也是满心雀跃又兴奋期待。另外还因为各种奇迹的发生,本书请到了佐岛勤老师撰写解说文。在此就借用这个机会,向绘制插图的しずま老师与佐岛老师致上由衷的感激之意。 那么,相信各位已经知道,本书除了主角是兽人之外,故事内容其实是最老套的王道发展,也就是所谓的剑与魔法的奇幻故事。魔女会咏唱咒文,佣兵会拔剑作战,主角和女主角也会出现心意未能交集的状况,还有和最终魔王的交战场面。 我非常喜欢这种直截了当的故事,如果可以顺便加上一点点的恋爱成分就更棒了。 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一直都保持着非常愉快的心情。尤其是写到十三号和阿尔巴斯的时候,真的超开心的呢!女扮男装而且还用了男生自称语的少女,还有个性阴沉又别扭的魔术师,都是占据了我最爱的王道属性前三名的角色。 此外像是狗脸男和索雷娜的关系,其实我也相当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佣兵和零之间的关系吧。只要把这两人放在同一个场景里,他们就会自己永无止境的地交谈下去。 由于想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最后重新完成的原稿,比当初投稿时的稿子多了四十页,然后再次陷入拼命删减的悲惨状况之中。 因为我做事不得要领,为许多人带来麻烦,真的要再三感谢所有参与制作本书的各位。 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必须向所有拿起这本书的各位读者致上最高的谢意!真的非常感谢各位,将来也请多多指教了。 如果各位读者愿意与我稍微共享当初在写这本书时感受到的「快乐」,那将会是我无上的幸福。 序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真是个没用的孩子。 还记得自己以前非常害怕听到掌厨阿姨边说边叹气的声音。 每当做错一件事或是每次因为畏惧失败而变得消极时,她都会大骂这些年纪尚幼的孩子「真是没用」,然后处罚不准吃饭。受罚者必须站在房间角落,观看其他人坐在饭桌吃着面包的景象。即使饿到晕倒,用餐时间结束后还是会被打醒,被迫去洗好所有人用过的餐具。 想必那一定是掌厨阿姨特有的温柔吧。 就算是孤儿,长大成人之后,还是得离开孤儿院独自生活。 所以才会在孤儿当中选出一个最没用的孩子加以虐待,藉此告诉其他人「要是不拼命工作,对他人有所帮助的话,你们也会碰上这种事」,并把这项道理深深刻在所有孩子心中。 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教育方式实在是再有效率不过了。实际上,孤儿院里的孩子们的确每天拼死拼活地工作,想偷懒的人更是一个也没有。 只不过不管多么努力,总是会有吊车尾的孩子存在。 举例来说,就像当时的自己。 「你真是个何等一无是处的孩子啊,比其他任何一个孩子都还没用呀!」 对不起。每当自己开口道歉,内心就彷佛随之渐渐死去。 「因为你是个没用的垃圾,所以你的父母才会这么辛苦——」 而死。因为重病而死。 当时自己一边大哭一边找医生,可是医生根本不会搭理这种穷小孩。 不论是从森林采回来的水果,还是拼了命偷回来的面包,父母都已经没有力气咀嚼吞咽。虽然想把东西熬煮得软烂一点,可是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生火。 第二次偷窃时失手,被人狠狠揍了一顿,从此自己再也无法偷窃。 看着日渐衰弱的父母,自己只能从井里打水给他们喝—— ——真是没用。 掌厨阿姨所说的话,如今仍然深深刺在内心深处,盘根错结,始终不去。 如果自己是更有用的人,相信父母应该就不会死了。他们会死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杀了自己最爱的父母。 一定要帮上别人的忙,一定要从事某种工作。 只要尽可能地帮助更多人,死去的父母也一定会—— 而为了实现这个目的…… ——即使多少付出一些牺牲也无妨。 第一章 可雷翁共和国 1 『——敬启。 零,佣兵,你们过得好吗? 自从你们离开之后,我就一直手忙脚乱的,不过现在总算有时间写信了。 有确实收到吗?我还是第一次用这个「魔女信笺」,感觉实在有点担心啊。毕竟这是藏在奶奶仓库里的老东西,只是因为零说「只要有这个,即使人在远方也能用文字交流」所以我才试用看看的…… 哎,应该是收到了吧。那么就言归正传。威尼亚斯王国这边,和魔法相关的法律已经大致定案了。等到正式公布之后,就必须开始教育这些新的魔法师了。 你们那边的状况如何?看似从威尼亚斯王国流出的魔法,调查得怎么样了呢? 我这里也搜集了各种情报,可是全都只是谣言,感觉有点微妙。 因为威尼亚斯王国禁止狩猎魔女,所以现在就像是在反抗教会对吧? 受到这个影响,各国的反教会组织好像都开始有所动作了。不是魔女,而是那些好像想成为魔女的普通人类,开始叫嚣着「魔女的时代来临了!」之类呢。 啊!现在已经不能称作「魔女」,而是「魔法师」才对。果然还是有点不习惯啊。 呃——反正就是这样,总之我这边收到的消息也是一团混乱。 各地的教会派和反教会派也不断发生小规模的冲突斗争,而且周边国家都想把起因归咎于威尼亚斯。 另外也有谣言指出,全世界仅此一本魔法教学书,如今被人当成光是阅读就能获得掌控世界之力的奇迹之书,正以难以置信的高价出售中。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也未免太蠢了点。因为那本魔法教学书《零之书》是在我手上啊。 虽然十三号说他有要求部分「零之魔术师团」的成员悄悄抄录成手抄本,只不过在他们完成之前,情势就已经完全改变,也没人知道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对对对,说到十三号,因为那个阴险又令人困扰的恶毒魔术师提供协助,我们已经知道离开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大概有多少人了。从目前行踪不明的入团者证明数量来看,顶多只有十人左右吧。啊,快要没地方写了,那这次就先这样。 补充。等你们打算回来威尼亚斯的时候,一定要先跟我连络喔。期待你们的土产。 阿尔巴斯』 +++ 「……变成一封信了。」 路旁一间等待客人光临的便宜旅馆里,有一间彻底占用一楼空间而盖成的宽广食堂——我坐在窗边,看着羊皮纸上密密麻麻,却又意外端正的字迹,呆滞地自言自语。 如果我没记错,在昨天之前,这上头应该什么也没有才对…… 照理来说,这应该待在遥远的威尼亚斯王国的人,她的话此时却确实出现在羊皮纸上。 当初离开威尼亚斯王国的时候,阿尔巴斯特地在分离之际塞了这张羊皮纸给我,说什么「拿着这张纸,就能收到我写的信」。我还真没想到竟然会是用这种形式收到信。 也就是说,只要在这张羊皮纸上写字,字迹就会出现在阿尔巴斯手上那张羊皮纸上吗? 「魔女的道具还真是……方便啊……」 我一边吐出自己也无法判别是傻眼还是佩服的叹息,一边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要是这东西能够成为普通道具普及于世的话,不知道会有多方便。不过基本上,魔女道具不论是入手或制作都非常困难,想普及似乎没这么容易。 像这个「魔女信笺」也是。必须把诞生于新月之夜的双胞胎山羊皮放在魔法阵中央,连续照射月光七天七夜,然后再用产下双胞胎山羊的母山羊骨做成笔,刻下成对的刻印等等,要经过一连串诡异又麻烦至极的手续,才有办法做出这项珍品。 ——不过话说回来,等到威尼亚斯王国倾全国之力支持魔法师的时候,说不定将来就有机会普及了呢。 魔女道具好像还有很多不同种类,相信一定有很多人不惜砸下重金也想藉此受惠吧。对往返各国的商人来说,能实时连络上远方之人的「魔女信笺」肯定是他们疯狂想要的东西。 哎,只不过要是被人发现自己使用了教会的宿敌——魔女所做的道具,多半没办法全身而退就是了…… 「——你们听说了吗?关于威尼亚斯王国的那个。」 吵吵闹闹的食堂里,突然从某个角落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各色人种频繁出入的街道旁旅馆,同时也是来自世界各国的旅人们交换情报的地方。 人们的对话全部混杂在一起,已然成为普通杂音的各种声音当中,我的耳朵擅自选出了自己感兴趣的关键词,让我开始注意起那群像是商人的男人们的谈话。 「啊,就是国家明令禁止狩猎魔女那件事吧?说什么要跟魔女共存——明明不久前才和魔女发生战争呐。」 「听说好像是正义的魔女打败了企图窃取国家的邪恶魔术师。就是因为这样,威尼亚斯王国才和教会断绝了关系,开始支持魔女。」 「支援魔女?那样的话……教会骑士团应该不会闷不吭声吧?」 其中一人不安地发问。 那是当然。要是公开认同和教会敌对的魔女,教会当然不会坐视不管。就算他们派出教会骑士团大军扫荡异端国家,也一点都不奇怪。 然而,威尼亚斯王国就是有自信不会被轻易打败,所以才决定背离教会。毕竟—— 「这时就轮到『魔法』登场了啊。以前的魔女,不都是先举行了好几天的仪式,才有办法使出那些夸张的魔术吗?听说她们现在用的『魔法』,只要念几句咒文就能施展了啊。」 「怎么可能……!」 「是真的,我才刚经过威尼亚斯王国,是我亲眼看到的。而且那个『魔法』啊,听说只要有那份才能,再接受五年左右的训练,人人都能使得出来喔。也就是说,威尼亚斯王国获得了能和教会对抗的强大战力啊。」 况且威尼亚斯王国又位在大陆的中央位置,是世界各国旅人的中继站,同时也是国际交流的中心。不论哪个国家都不会乐见威尼亚斯王国发生战争,所以教会也没办法随便出手。 「原来如此……所以如果我去了威尼亚斯王国,也有可能学会『魔法』吗?」 「是有这个可能……不过你大概没办法吧。那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神秘魔术师啊。」 男人怒骂了一声「你说什么!」,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大笑。 随后,他们的话题又开始绕着商业打转了。 我再次看向信笺。阿尔巴斯问了「魔法调查有进展吗?」,那么我回信的内容就是「毫无进展」。发生在威尼亚斯王国内的事件谣言的确已经传开,可是却完全没听说魔法在其他国家引发问题的谣传。 魔法是一种刚诞生不久的技术。虽然方便,但是滥用的方式却是要多少有多少,而且知道该如何对抗的人也不多。所以那些学会「魔法」后离开威尼亚斯王国的人一旦引发事件,任谁都无法镇压。 也因为如此,勉强知道如何对抗的我们,才会开始针对魔法引发的事件进行调查—— 「你怎么看啊,魔女小姐?连国际中心威尼亚斯王国的情报收集能力都是这副惨状了,只靠我们来进行魔法调查,实在是——」 我边问边抬起头来。 视线前方,有个头戴兜帽的女人,正和巨大虾子的虾壳缠斗不休。 这个女人就是零——是我的雇主,同时也是那本只要拿到手,就能让人学会掌控世界的力量——「魔法」的奇迹之书《零之书》的作者,替人带来巨大困扰的魔女。 一头及腰的银白 发丝,比白雪更白皙的肌肤,以及带着神秘蓝紫色光泽的眼睛。她拥有令人不敢直视的惊人美貌,连担任护卫的我想要面对面地看向零的脸,都需要莫大的勇气。现在虽然用兜帽遮住了半张脸,但就算只露出一张嘴,她的美也已经足够教人惊艳了。 如此惊为天人的美女,现在利落地剥除以石头敲碎的虾壳,并张开嘴巴大口咬下裸露在外的虾肉。 ——这女人。我刚刚特地念出来的信件内容,她肯定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吧。 看到她嘴里塞满虾肉,脸上满是幸福的模样,我心里涌现一股淡淡的怒火。于是我把零手里的虾子拉了过来,整只放进嘴里。 先用猛兽特有的尖牙咬碎了残留的虾头壳,然后全心全意地享受从柔软虾肉当中满溢出来的鲜甜滋味。原来如此,的确好吃。 当我瞬间把虾子从头到尾彻底吃光的时候,原本整个人愣住的零铁青着脸站了起来。 「吾……吾的凯尔萨斯香草清蒸佐果实酱汁风味虾啊——!为什么,佣兵!为什么要从吾的手中夺走它……为什么!你知道吾有多么期待这道菜蒸好吗……?为什么你有办法做出这么残酷的事情,佣兵!你说,吾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吃掉眼前的虾子,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混账……!你这个没血没泪——乔装成野兽模样的怪物!」 「喂,魔女。刚刚那句话已经算是在勉为其难才能原谅的范围里了喔。这世上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刚刚那句已经可以归类成不该说的话了。」 零闷哼了一声,露出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倒映在那双蓝紫色眼眸当中的我,确实如同零所说,呈现出野兽的形貌。 大型肉食性动物的头颅,加上覆盖全身的体毛。从巨大手掌末端延伸而出的爪子,也是只要磨尖就能轻易撕裂人体的恐怖武器。 半人半兽的怪物——堕兽人。 那就是我。 堕兽人是堕落的象征,既野蛮又好战。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有这种印象,意思就是他们非常畏惧堕兽人。不过说真的,要是有个赤手空拳就能把人头捏爆的怪物出现在身边,要人不害怕根本就不可能。 就算是聚集了众多旅人的吵杂食堂,也只有我所在的桌子周围完全没人坐。 从一般人类的角度来看,感觉大概就像是跟恶心的害虫一起吃饭吧。我刚走进食堂时,有好一阵子,食堂里的对话是完全停止的。直到他们知道我是会安静吃饭的善良堕兽人之后,对话才又开始渐渐恢复,而现在已经变回了原本的热闹气氛——只是整间食堂里仍是残留了或多或少的紧张感。 喧闹声中不时夹杂着「为什么要跟堕兽人待在同一间食堂吃饭……」之类的抱怨,不过我假装自己没听到。说话的人多半以为我听不到,而我要是一一做出反应,根本没完没了。 事实上,我就是个佣兵,曾为了钱杀害许多人类至今。会用善意眼神看我的人类,大概就只有杀人犯(同类)而已吧。 话虽如此,我其实是个胆小的小市民。虽然因为生成怪物而从事充满杀戮的工作,可是我真正的兴趣是料理,梦想是在某个地方开间小酒馆——哎,反正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啦。就算真的让我开了间酒馆,又有谁会光顾堕兽人开的店呢?我自己都不想去了啊。 ——不过,零说她有办法让我变回普通人类。 因为这样,我和零做了一个交易。 魔女是世界公认的邪恶,经常曝露在遭受火刑的危机当中。我保护零不受火刑威胁,而零「总有一天」会让我变成人类。 只是那个「总有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实在难以说个准…… 当初为了解决零的亲哥哥,也就是十三号这个男人所引发的事件,零消耗了大量魔力。而结果就是现在的零没有足够的力量让我变回人类。 我的身体好像因为受到恶魔附身的影响,让野兽灵魂变得更加紧密了什么的。总之,魔力如果只是稍微恢复,终究不足以让我变回原状。 因为枯竭的魔力可能会在旅途中复原,所以我才接下了护卫的工作…… 但那究竟会是什么时候呢? 我原本就是以佣兵身份在各大战场穿梭,四处漂流的人。就算现在和魔女黏在一起到处旅行,对生活也没有任何妨碍。说是无所谓,其实也真的是无所谓。 至于问题,大概就只有零明显缺乏一般社会常识这点吧。 即使是事实,不过当着堕兽人的面说是怪物,在某些情况下是会发展成流血事件的。当我以充满绅士风范的态度加以指正后,零看似有些困扰地歪过了头。 「是吗……真是抱歉,佣兵。吾并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的。吾只是——」 「不,我没生气。只是有点受伤而——」 「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收回前言。我现在生气了。」 我把阿尔巴斯的信重重按在一脸认真地断言的零的脸上。 「住、住手,你在做什么!这样不就不能吃饭了吗!」 「那个小鬼送信来了。结果她也没有任何从威尼亚斯逃出来的魔法师情报。」 零稍微向后仰,挣扎好一阵子,接着像要逃离我的魔掌般,把羊皮纸从脸上拿了下来。 她嘴里叨念着脸上会印到墨水,眼睛则是迅速浏览了纸张上的文字。随后,她一脸无趣地朝着纸张呼出一口气。 上头的文字就这样散落消失了。 哇啊……好厉害——真像魔女啊。 我决定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值得庆幸的是没有被别人看到。要是一不小心引起骚动,受人瞩目,那就麻烦了。 「哎,基本上跟吾推测的差不多。应该说,收获比吾想象中来的更多。」 「收获?」 阿尔巴斯这封信哪里有收获了? 里面没有任何可靠情报,也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至于魔法教学书——也就是阿尔巴斯手上的《零之书》——的买卖谣言更让人觉得白痴也该有个限度。 我没办法在这封信里读取到任何情报,不—— 「他们抄录的手抄本不是不见了吗?」 零突然用严肃的声音这么说道。 手抄本——也就是将原书内容重新抄录制本的书。 如果《零之书》有手抄本存在,那么在市场上流传的确实可能是手抄本,而原书则是在阿尔巴斯手上。 不过阿尔巴斯的信里写着「有让部分成员偷偷抄录手抄本,只在完成之前就已经不知去向」。意思不就是手抄本什么的其实并不存在吗? 我这么一问,零相当为难似地歪过了头。 「即使尚未完成,那本书也已经足以威胁这个世界了。以前不是告诉过你,只要有第一页就能毁灭世界吗?应该说最重要的其实就是第一页,内容是『魔法』这个东西的概念——然而那东西现在『因为情势混乱而遗失』……」 零严肃地摇了摇头,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比较可能的情况应该是被人拿走。小鬼未免太乐观了。」 「说的也是啊……战时的武器开发数据,要是在战后彻底消失无踪——那的确是动摇整个国家的大问题……不过,会不会是被人处理掉了?毕竟这才是担心技术外流的真正做法。这种可能性应该比被人偷走更高吧。」 「太乐观了。」 零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基本上,零只是前往她想去的地方,观察她想观察的东西。她的行动全是基于这项原则,不过其根本目的一直都是「解决自己创造出来的魔法所 造成的问题」。 她大概觉得那是催生新技术的创造者的义务,或是必须对新技术所引发的问题负起责任之类的吧。 真是够了——实在没有比这更蠢的事了。 我一点也不认为创造新技术的人,必须为了其他拿来作恶的人负责。盗贼用铁匠锻造出来的刀子杀人,难道错是在铁匠身上吗?还是在发明制铁技术的人身上?当然不是这样吧。 可是零对这一点却是丝毫不让步,每次都说「那个和这个是不一样的」。平日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而只要一提到魔法,有时甚至会突然出现强硬严肃的态度。 对这样的她来说,手抄本这件事大概是无法忽略的情报吧。可是话又说回来…… 「我倒觉得,既然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证据证明手抄本真的存在,那去讨论东西被偷,甚至被人滥用这件事,实在太蠢了。你这想法才是太悲观了吧?」 「你错了。吾辈必须经常在最坏的打算之下行动。例如『如果能把《零之书》带到国外,就可以创立新的零之魔术师团,窃取其他国家』——只要看过十三号的例子,任何人都会出现类似想法。明明有人抄录了手抄本,可是现在却不知道抄本的下落。这么一来,就必须推论东西可能流到国外去了。」 「是这样吗……」 权力之蜜甜美诱人,为此聚集的苍蝇也多。 下落不明的《零之书抄本》。只要这本书仍然流落在外,那么不管我们多么努力整肃,其他地方还是会不断地冒出新的魔法师。如果《零之书抄本》压根不存在,那么我们就会是为了不存在的神秘书籍而四处旅行了。 怎么会有这么没完没了的事情啊?姑且不论手抄本到底存不存在—— 「真是麻烦死了。好想放弃护卫工作啊。」 「哦……所以你要放弃了吗?」 看着零瞪大眼睛反问,我大声吼了回去。 「谁会放弃啊!我早就决定一定会好好收取工作结束后的报酬!所以在你把我变回人类之前,我都不会放弃护卫工作啦!」 再说,让我变回人类什么的,是我当初在威尼亚斯王国还是一团混乱的时候负责保护她所应得的报酬。在我收到报酬——也就是变回人类之前,我绝对不会离开零。 顺带一提,我现在的护卫工作报酬,是收了零手上的几颗宝石当成订金。要是换成钞票,金额大到可以让我悠哉过活好几年。 若说这是一份划算的工作,其实真的挺划算的…… 零乐不可支似地咯咯笑了起来。 「没错,你是自发性担任吾的护卫。心里其实一点也不想放弃。你想跟吾在一起。」 她如此大放厥词。这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是因为长相吗?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美女这种生物啊。我才皱起了脸,零突然就不再发笑,盯着她手上的盘子。 「哎……话虽如此,但吾并不打算把你硬绑在身边。吾写了《零之书》,为世界带来了混乱。这是吾的责任,平定这场混乱是吾的义务——这其实还挺沉重的。」 看平常总是嚣张跋扈的零像现在这样垂头丧气,突然让我注意到一件再微小不过的事。 「所以吾并不打算让你等太久,很快就会支付报酬。这么一来,你就算是获得了真正的自由。到时候,你不但不需要继续担任吾的护卫,而且不论身在何处,都可以实践你的梦想。因此——」 「喂,魔——」 「因此,吾必须在那一天到来之前,以自己的魅力让你变成吾的俘虏才行……!」 也对,她就是这种女人嘛。差点就忘了。我很清楚,她这人的个性原本就没有那么容易感到沮丧。 用那种可以拿来决定一国存亡的严肃口气,说出无聊至极的话。我悄悄把视线从零身上移开,舔了杯子里的饮料一口。 魔女基本上都是现实主义者,只会采取对自己最有利的行动。 刚刚虽然说了一堆义务、责任之类的话,不过对零来说,「想办法解决魔法所造成的混乱」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个世界」,理论上来说应该只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实在难以忍受」吧。 真是的。责任义务什么的,尽是一些跟我无缘的东西啊。她明明连自己动脚走路都嫌麻烦,却把义务这种模糊不清的概念当成行动准则,然后踏上艰苦的旅程。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没办法理解魔女这种生物啊。 「玩笑话就此打住。总而言之,与其为了收拾混乱状态而四处奔走,更要紧的是回收《零之书抄本》。如果放任元凶一直在外流窜,只会没完没了而已。」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现在连所在地点都没办法确定吧……再说了,东西到底存不存在也是未知数不是吗?」 零开始抱怨「你难道不相信吾?」我随口应了一声,然后双手抱胸,看向充满污渍的天花板。 「从那小鬼的信看来,各国好像都有发生可能和魔法有关的事件。要是真的有手抄本,那应该会在其中一个地方吧,但要逐一前往确认会浪费很多时间。」 「现在只能回信要求小鬼详细调查关于手抄本的事了。既然收得到手抄本交易的相关情报,应该就有办法调查是何时、何地、由谁经手的吧。而这段期间,吾辈就来进行自己的调查就行了。」 这个可雷翁共和国有个港口。 如果威尼亚斯王国是陆路重镇,那么可雷翁共和国就是海路中心。各路谣言应该都会在此聚集,而这也是我们选择这里做为第一目的地的原因。 目标是可雷翁共和国境内最大的港口——伊迪亚贝纳。 「要是能直接穿越森林,就可以抄近路抵达伊迪亚贝纳了。虽然这还要看我们能不能在不迷路的状况下穿过去——」 这时,突然有阵马车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马匹的嘶鸣声,穿插在食堂的喧闹之中。 窗外已是一片漆黑。相信在那些已经注定露宿野外的旅人眼中,即使是这种墙壁细缝会有风吹进来的便宜旅馆,看起来也像是至高无上的乐园吧。 可是即使如此,那辆马车在夜晚的石砾道路上奔驰的速度,似乎还是太快了一点——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看向窗外。 就在下一秒钟—— 我被一辆冲破单薄木板墙的马车撞飞,在空中转了一圈,然后撞翻其他客人和桌椅,接着重重摔落在地。 ——我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知道是从哪里满溢出了大片微温的液体,包覆了我的身体。 这该不会是我的血吧?如果是的话,出血量实在是多得吓人啊。 我的人生还真是意外短暂。结果还是没能变回人类,就这么死了。回想起来,这段人生几乎全是在战争中度过啊。不过最后这段日子似乎有过得比较开心一点—— 带着微温的液体,忽然流进了我的嘴里。 在口中瞬间扩散的那股味道是——浓厚的奶香,以及经过充分炖煮的蔬菜的甘甜……啊,看来这玩意儿不是血,而是其他客人正在吃的奶油汤。 「佣兵!你没事吧,佣兵!啊啊,这模样是多么让人垂涎三尺啊……!莫非这就是所谓任君享用的姿态吗……!」 「并不是!」 零没有被马车的暴冲波及,只见她一边喊着莫名其妙的话,一边朝我跑来。 等我下意识地吼了回去之后,各种感官才渐渐以疼痛形式恢复过来。 看来身上只有一些撞击伤。真不愧是堕兽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身体强韧。听到我的大吼,零像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垂下了肩膀——手里还紧紧抓着料理盘和木汤匙。 她应该是在马 车冲进来的那一瞬间,护着盘子闪开了吧。虽然我没资格说什么,不过心里总觉得莫名火大。 这时,食堂某个角落突然响起一道紧张的声音。 「——有小孩子!」 当这个状况和「小孩」这个词结合在一起,现场立刻产生出一股非比寻常的紧张感。 我也忘了身上的疼痛,坐起身子,看向倒下的马车。 有个孩子倒在马车旁边。看他细长的手脚和小小的身体,顶多只有十岁左右吧。我附近并没有小孩,所以那孩子刚刚一定是坐在马车上。 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渲染了斑斑血渍。小孩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痛苦挣扎似地抓着地面。 ——然而,在他身旁就有一匹处于亢奋状态的马。如果他站起来吓到那匹马,毫无疑问一定会被踢死。 我想也不想直接就冲了过去。 现场除了身为堕兽人的我,再也没有人能够不畏惧马匹,让小孩成功避难。 我才刚把倒在地上的小孩抱起来,那匹因为堕兽人接近而越来越兴奋的马立刻高扬起了前脚。虽然有把身体压低,但坚硬的马蹄依然擦过我的头,血花顿时四溅。 随后,我一个滚地拉开自己和马匹之间的距离,确认怀里小孩的情况。 他全身瘫软,一动也不动。 仔细一看,发现有血从他头上冒出来,肩膀上也刺着木头碎片。 「喂,这里有没有医生啊!这小鬼的伤势很严重!」 我吼叫着环视食堂。可是我的外型是只肉食动物,一旦高声喊叫,不论当下是什么状况,普通人类都是会害怕的。 ——没有人挺身帮忙。 真是失算了。我实在不该抢着出头。 要是我现在把孩子放下然后立刻离开食堂,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这么一来应该就会有人出面进行治疗了吧?脑中瞬间浮现这个念头,但既然有这种时间,不如自己动手比较快。 虽然我只知道在战场上的紧急处理,不过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的强。 「把旁边地板上断掉的椅脚拿过来!现在要止血!」 我一边对零发出指示,一边让小孩躺在地板上,撕开他沾满血迹的衣服当成绷带使用。 从直冲过来的零手中接过木棒后,我把棍子抵在伤口上,再用绷带捆起来。才稍微一扭,孩子立刻就痛得尖叫。 「要把这小鬼搬去房间里——他能得救吗?」 如果是用零的魔法,这样的伤势应该可以痊愈才是。听我这么问,零点了点头。 「只是你恢复成人类的日子可能又要延后了……」 「没关系。我还可以等,可是这家伙不行啊。」 我把手放在那个小小身体的膝盖下方和脖子后面,准备再次抱起躺在地上的小孩。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远方观望我们的团体当中,冲出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盖住全身的黑色长袍,拿着一个破旧的黑色提包——持包的左手上,少了应该存在的小指和无名指。那伤症看起来想m恐怖,应该是被动物咬掉的吧。 「你是……」 他在我这个堕兽人的身旁跪下,检查孩子的伤势,随后抬起头来。 「我是医生。抱歉,太晚出面了。老实说,看到堕兽人的那一瞬间还是会害怕。」 接着,这个自称医生的男人对着人群喊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啊——这里有伤员!我们不是医生吗!」 ——我们? 几乎同一时间,我产生了怀疑,也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不不,这也未免太多了吧。」 一群身穿医生特有的黑色长袍的男人,手里各自拿着黑色提包,纷纷从人群当中跑了出来。 人数随便算都有十人以上。 有几个医生从我手中接过孩子,移动到桌上之后立刻开始进行治疗。其他医生则是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在食堂里各自散开,寻找伤员。 「最近的医生都是集体行动的吗?」 呆若木鸡的零如此低语。 我想应该不是这样,可是如果不是,就很难说明眼前这个状况了。 ——回神之后才发现,食堂里到处都是医生。 2 刚才,食堂里的客人们因为不想坐在堕兽人旁边,所以刻意和我保持了距离。也多亏了如此,马车虽然直接冲进了纷乱密集的食堂,伤者的人数却没有很多。 而这些伤员也因为有十几个医生凑巧在场,所以及时获得了治疗。和整件事的破天荒程度相比,食堂里的气氛可说是十分开朗。 其中伤势最严重的,就是遭到马车直接撞击的我,以及坐在马车上一起撞进来的小孩。 「那小鬼能得救吗?」 我一边偷偷瞄这位看似相当习惯于治疗堕兽人的医生一眼,一边让他帮自己缝合被马踢伤的额头。 他是刚刚率先走出来的,少了两根手指的医生。 名字叫做提德。会跟我这种堕兽人报上姓名的医生,可说是极为罕见。 为了治疗小孩的伤势,有好几位医生先冲了过去,只有提德在看到我的伤势之后对我说「你也需要治疗」。 零就蹲在提德的脚边,随手把医生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大惊小怪似地把玩着。提德当然打算阻止她,只不过当零泪眼汪汪地说出「吾想看」的时候,提德根本无法抗拒。 真是恐怖的邪恶女人……我也要小心一点才行。 翻倒在地的马车、断裂的桌子,还有碎成碎片的盘子,全散乱在食堂地板上。 客人也纷纷动手帮忙把这些垃圾从墙壁上的大洞丢出旅馆外。我现在的状况是在食堂角落看着这一幕,同时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接受治疗。 「嗯,他是相当坚强的孩子,而且更重要的是运气很好。有这么多位手腕高明的医生陪在身边,不会这么容易死掉的。」 「的确……真的很多医生啊。」 我下意识地这么回答,而提德发出了有点疲倦的笑声。 「这里所有人都是同一间医师公会的同伴。大家一起集体行动,也能多少平均分摊个人的旅费开销。只不过我的专业是治疗动物,那匹冲进来的马也是我帮忙包扎的。」 「原来你这家伙是兽医啊!」 提特点头,回答了那是当然。 「不然我怎么有办法治疗猛兽外型的堕兽人呢?就我来说,堕兽人拥有理性又能用语言沟通,比猛兽要好得多了——啊,不过那些失去理性又无法沟通的堕兽人,倒是比猛兽更糟糕就是了……」 所以他不是习惯治疗堕兽人,而是习惯治疗野兽。至于他的手指,好像是他在治疗受了伤的猛兽时,猛兽突然失控的结果。 虽然内心有点受伤,不过我的外表的确是野兽没错。还是忍一忍吧。 我重新环顾着食堂。 「所以,你们是来自某个地方的医生集团吧?医生和学者之类的人,真的很喜欢聚在一起举行什么会议或研究会呢。」 「我不否认,可是这次不一样。其实我们准备移居到国外。旅馆人员有没有告诉你房间已经住满了?那是因为所有人都是举家迁移,也就占走了很多间房。」 移居?我眨了眨眼睛。 这里——总共十五位医生,全部都要搬离? 「因为这个国家已经不需要医生了啊。患者减少太多,让我们没办法维生。」 「没有任何国家是不需要医生的吧?明明每个地方都因为医生不足而伤透脑筋啊。」 提德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看来这当中似乎有着某种隐情。 「在这个国家啊,神迹会治疗好一切病痛。这当然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可是如果不被需要,我们医生也没办法生存下去,所以才会前往国外。只要不是待在这个国家,我们就能以医生身份继续过活。」 「神……迹?」 我不自觉地呆板地反问了回去。 原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过提德看来非常认真。 「阿克迪欧斯的圣女——不过就算说了,旅行者应该也不知道吧。」 「是啊,我才刚到可雷翁共和国没多久。阿克迪欧斯是……?」 「那是一座漂浮在咸水湖上的城市。那片湖泊大得吓人,第一次看到的人甚至会以为是海。不过地底下好像真的跟海互通就是了。那片湖泊上有个小岛,岛上有座城市,而那座城市就叫作阿克迪欧斯。」 「你的意思是说,那个阿克迪欧斯有个圣女?」 提得点头。 「没错……是个充满慈悲与慈爱,内心善良无比的圣女大人。她完全不用药物或刀刃,眨眼之间就能治疗病痛。即使是医生不得不放弃的重伤患者,或是没有治疗手段的不治之症,全部都能治好。」 「那还真是……让人打从心底觉得可疑的事情啊。反正一定是某种骗术吧?」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好了……只是很遗憾,这位圣女大人的力量是货真价实的。她是真的引发了奇迹,真的拯救了人命。我自己也亲眼见过,所以不会有错。再说,如果圣女真是诈欺师,我们也不至于没了工作。」 「可是神迹什么的,那种东西根本——」 「佣兵。」 零叫住了我,于是我低头往脚边看去。结果马上看到零露出了严肃的眼神,微微点头。 为此,我也发现到了某种可能性。 零所写的魔法指南书——《零之书》。 那本书是由狩猎、捕获、收获、守护四个章节所构成,我记得其中的守护之章就是专司治愈的章节。 之前我也看过阿尔巴斯运用守护之章的魔法治疗烧伤,如果是那个,的确不需要药物或刀刃就能治疗病痛。 「我说,兽医先生。那个圣女大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啊?佣兵这一行可以听到很多传闻,但我完全没听说过什么阿克迪欧斯的圣女啊。」 提德苦笑了一下,回答了「那是当然的吧」。 「要是没有教会正式认可,圣女这种人其实就跟魔女差不多。自家城市里有圣女大人,这可不是会和旅行者主动聊起来的话题啊。就连可雷翁共和国内,这名字也是在最近这一年才开始传开。去年她治好了大地主的不治之症,才会一口气变得广为人知。然后,不出大家所料,教会就马上派了一个『女神之净火』的人过来。」 「『女神之净火』?——那不是教会的杀戮菁英集团吗?专门进行异端审问的那个?」 是神迹,或是异端之魔女——「女神之净火」的工作就是做出判断,并向教会报告。 然而实际上进行的,才不是所谓异端审问这种轻松单纯的事情。 没有证词,也不经审判。一旦断定这些人是魔女,这些伪装神迹的邪恶异端者就会被当场定罪——也就是处刑。 教会有一项规定,那就是神职者不可拥有为了杀人而做的武器,不过「女神之净火」的人似乎把它解释成「只要把原本不是武器的东西当成武器就行」,因此都是拿着铁匠用的铁锤,或是农夫用的铁锹作战。 不知道是两百年还是三百年前,曾经发生魔女谎称神迹,藉此杀死无数神父与民众的事件。 这个集团好像就是因此才建立起来的。也就是说,那里聚集了一群受过严格训练,「可以拿着不是武器的武器和魔女一对一单挑」的怪物。 诚可谓以一挡千。老实说,我真的连看都不想看到这种对手。 到现在,魔女已经不再引起任何称得上是事件的事件,应该也有很多人对他们的存在意义提出质疑才对——所以他们仍然存在吗?这么恐怖的集团还是快点给我解散吧。 我讨厌魔女,不过也同样讨厌教会。 我甚至可以直接断言,最近因为和零一起旅行的关系,我对魔女的憎恶日渐淡薄,对教会的反感则是与日俱增。 「所以呢?她被认可为圣女了吗?」 「那倒还没听说。现在应该正在审议中吧。教会最出名的就是他们对魔女的认定之迅速,以及对神迹的认定之谨慎嘛。就像马上怀疑对方偷腥的女人一样。越是提到爱,就越不值得相信。」 说到最后,他是压低了声音悄声低语。 医生当中有很多反教会者——更正确来说,应该是因为教会讨厌医生,所以医生才变成反教会者。 医学原本属于教会。过去只要说到生病受伤,就一定会冲进教会请求治疗。可是将医疗视为交易的医生增加,自然导致教会的存在意义下滑。 所以教会讨厌医生。 甚至还宣称靠钱拯救人命,是比恶魔还要更低劣的行径。 连我也知道,被人说到这种地步之后,真的很难继续保持虔诚。 而且更重要的是,光靠祈祷是无法治疗疾病伤痛的。因为医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们才会醉心于知识与技术,而不是神迹。 如今站在这个立场上的医生认同了圣女的神迹——感觉就有点像是真的了。 我们在意料之外的地方,获得了意料之外的情报。阿克迪欧斯的圣女——虽然不知道那女人是否跟《零之书抄本》有所连繋,不过既然就在附近,我们就不能无视。 「哎——就算觉得她是魔女,如今教会既然已经介入,就不可以随便乱说圣女的坏话了。要是被教会认定为神迹,曾说过圣女坏话的人就会很难生存下去。」 「有人认为那个圣女是魔女吗?」 我这么一问,提德立刻露出「别再追问了」的困扰表情。 「抱歉,我不会再问了。」 「你愿意这么做真是帮了大忙……毕竟我也要维护自己在公会里的立场。光只因为是兽医,就总是被人瞧不起了。先不说这个——如果你才刚入国,那么应该还没有地图吧。我把我的地图给你好了。反正已经不需要了——」 「你们不要走啦!要是没有医生,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食堂里冒出一道高亢的声音,像是为了打断提德说话似的。 我一边心想怎么回事一边转头看去,正好看到肩膀和头上都缠着绷带的小孩正紧紧抓着一个医生,大声喊叫。 那是我刚刚救下来的小孩。 「冷、冷静一点!伤口才刚缝好而已,要是太兴奋,马上又会裂开的!」 「像现在就已经因为医生不够而烦恼了,要是继续减少,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吶,拜托啦。病好之后就能工作,然后就能付钱!可是如果没有医生,我们就只能等死了!你们难道打算舍弃这个国家吗!」 「去拜托圣女就行了吧!她会无偿帮你们——」 「圣女根本只会治疗有钱人好吗!像我们这种穷人,就连进入圣都都很困难!这个样子——你要我们怎么拜托圣女啊!」 「我们也必须养活自己!我们医生已经没办法在这个国家生存了!」 年轻医生大声怒吼,动手把孩子的身体拉开。 刚缝好的伤口痛到无法忍耐,孩子高声惨叫,然后蹲了下去。 他的声音就像是在哭泣似的,留下一句「拜托你们」随后倒地。 之后就再也不动了。 年轻医生脸色苍白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小孩,落 荒而逃似地冲出食堂。 所有人都一语不发,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默默凝视着倒在地上的孩子。 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制止了看不下去的提德,不让他向前迈步。 「佣兵。」 她冷静地出声叫我。我低头一看,发现零露出了一脸邪笑,盯着那个孩子看。 「那个……应该是再好不过的情报来源吧?」 情报来源?我想反问,但还是没说话。 「啊……原来如此。」 这的确是……再好不过的情报来源啊。 关于阿克迪欧斯圣女的情报,关于国家情势的情报——如果是走投无路的贫民小孩,应该会毫不犹豫地全盘托出吧。 要想把那个孩子弄到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我朝着孩子走了过去。提德似乎还想说什么,不过零安抚道:「交给他吧。他不会对孩子怎么样。」 值得庆幸的是,周围似乎没人对这个孩子感兴趣,而且应该也不会向一个重伤濒死的小孩追讨破坏旅馆的修理费用吧。 再说,我还看到旅馆老板喜孜孜地把那两匹拉着马车的马牵到自己的马厩。那两匹马看起来相当不错,卖掉之后应该可以轻松支付修理费用。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个小孩驾着马车直接撞进旅馆——虽然令人在意,不过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理由。 这辆黑色马车看起来相当昂贵,两匹拉车马也是非常健康的年轻公马。这么高级的马车,决不可能让一个身穿破烂衣物的脏小孩驾驶。 不论是旅人或是旅馆老板,最不想看到的应该就是因为多管闲事而惹祸上身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知道了是什么状况,可能就得放弃好不容易才得手的马匹。 先用我不知道、我没听说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然后尽快把马卖掉,这才是聪明人做生意的方法。 哎,这些人虽然有胆子去凑热闹……不过当我这个堕兽人出面「监护」小孩的时候,当中肯定就没有人敢鼓起勇气提出异议吧。之后只要随便捏造个理由交代一下,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 我把失去意识的孩子抱了起来,趁那些看似有话想说的人们开口之前,迅速离开食堂。 3 虽说是房间,不过所有提供给堕兽人的房间,其实就是马厩。 对一家客人爆满的旅馆来说,马厩和房间是划上等号的。然而不管有多少空房间,像我这种堕兽人或一贫如洗的穷人,都还是会被赶去马厩。 因为零的关系,我曾想过就算有点勉强,也要订到一间普通房间。不过零却说出了「马厩比较适合吾」这种赚人热泪的话,从此在马厩睡觉就成了基本状况。 对零来说,只要有我的毛皮,基本上睡在哪里好像都无妨。 「佣兵会写字呢。」 我把孩子放在马厩稻草上,再把黏在毛上的残留料理全部擦掉,准备动手回信给阿尔巴斯的时候,零一脸意外地对我这么说,同时还整个人压上了我的背。 因为身高差距相当大,即使我坐着而零站着,我的视线高度还是比她高。所以零想从背后看到我的手,势必就会把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 「喂,重死人了啦,臭魔女。」 「你想被人扯掉耳朵吗?」 「你会不会太轻了?多吃一点东西吧,多吃一点。」 我赶紧修正自己的说法,零捏住我两只耳朵的手指这才松了开来。 差点就要出人命了。果然是祸从口出。 放开我的耳朵后,零瞬间伸手抢走了放在桌上的纸张。 写在上头的文句仅仅两行。 「——可雷翁共和国的阿克迪欧斯有跟魔法相关谣言。要求追加调查此处的手抄本情报……只有这些吗?」 「我虽然懂得读书写字,可是并不擅长啊。顶多只会更换固定句型里的单字,完成看起来像文章的东西。这样就够了吧?不然还要写什么?」 「有很多东西可以写吧?像是最近过得好吗,和零一起旅行很开心,零每天都美丽动人之类。还有,差不多是时候跟吾进行互相示爱的亲吻了之类。」 「给你一句忠告,魔女。男人这种生物啊,要是被人逼得太紧,可是会越躲越远的。」 「就算躲开,只要吾一直坚持到最后,获胜的就会是吾。」 「这不是谁赢谁输的问题!男人啊!天生就是对羞涩感啦,还有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对方的柔弱感啦……总之就是拿这些东西没辙,懂吗!」 「别说傻话了。十三号可是把容易被说服的人类当成意志薄弱的垃圾看待喔。」 「不要拿十三号当成比较基准!你那个臭老哥,思考方式根本不在人类范畴之内!」 才刚骂完,我背后立刻出现一股恶寒。十三号宛如牢牢黏在污泥底部的沉淀物一般漆黑黏稠的视线,像只蛞蝓似地缓缓爬过我的背后。 难不成……他还在用一些诡异的魔术监视我? 感觉确实有可能,这才更让人讨厌。 「怎么了,佣兵?你在发抖吗?」 「不,没什么……只是想了一些让人讨厌的事……」 十三号真的是我的罩门。 我叹了一口气,把纸卷起来塞进背包里。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 「……小鬼,如果醒了,动一动也没关系喔。」 从刚刚开始,那孩子就打定主意躺在稻草上装睡。 我出声一喊,他的身体瞬间震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坐了起来。 虽然不能怪他——不过他现在异常地警戒。 毕竟他在食堂里失去意识,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和堕兽人一起待在马厩里。面对这个大人也会忍不住害怕的状况,这个年纪不知道有没有十岁的小孩当然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被太阳晒到褪色的茶色头发,满是雀斑的脸,还有过度瘦小的身体。看到这种小孩坐在马厩稻草上,表现出对我的恐惧,实在让人感到非常不开心。 「别担心。如你所见,我的确是堕兽人,不过我不会吃你。伤口怎么样?会痛吗?」 我努力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这么问,只见那孩子在稻草山里不安地扭动,然后点头。 「不会……只是有种黏黏的感觉……」 小孩皱起了他长满雀斑的脸。那应该是半干的奶油汤吧,因为我刚刚抱着他移动。不过我没有义务特地说明这件事。 「……大叔,你是谁?是旅馆雇用的保镖吗……?你、你会拿我怎么样……?」 大叔?竟然叫我大叔……? 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要求别人光凭外表判断堕兽人的年纪,才是真正的无理取闹。此外,对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来说,我也确实是个大叔了。 现在要是大吼大叫,让他害怕起来的话,之后就麻烦了。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我只是个旅行中的普通佣兵——顺带一提,我同时也是被你驾驶的马车直接撞到的被害者。」 才刚说完,小孩立刻脸色惨白地瞪大了眼睛。 「——对不起!我有试着让马车停下来……可是马匹根本不听我的……!我什么都愿意做!拜托不要吃我!」 「就说我不会吃掉你了!真是没礼貌的小鬼!小心我真的把你吃掉啊!」 「冷静一点,佣兵。你这句话里头可是出现了天大的矛盾啊。」 糟了。我真是太幼稚了。 因为堕兽人这个身份,我已经习惯受人歧视,不过被人当成大叔这件事,好像意外地伤了我的心,忍不住紧咬着平常根本不当 一回事的话不放。 面对一个害怕到极点的孩子,我尴尬地清了清喉咙。 「不……真是抱歉。没事的,我不会吃人,而且原本就不爱吃生肉。要吃的话,一定会好好开膛剖腹,精心烹调之后再装进盘子里。」 「那样反而更恐怖吧!」 少年尖叫起来。 「不不,刚刚那个只是举例而已。先不管会不会烹调,总之我是不会吃人的。虽然堕兽人吃人的传闻相当有名,不过那是非常少数的例外。」 「那我也知道,可是……!」 「你知道?」 我意外地反问,只见孩子用力点了点头。 「因为我有个堕兽人朋友……」 什么嘛,原来是这样。那么事情就简单多了。 「没错,小鬼。我是个彬彬有礼、个性稳重,而且明白是非的堕兽人。把你带来这里只有一个理由——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问问题……?」 「我不问你为什么会驾着马车撞进旅馆,反正肯定不是什么正常理由。我一点也不想卷进更多麻烦事里。」 「那你要问我的问题是……」 面对这个面露惧色的小孩,我先说了一句没什么,然后和零异口同声地回答: 「是关于圣女的事。」 阿克迪欧斯的圣女——是个芳龄刚满十八的年轻少女,据说拥有女神般惊人的美貌。既是圣女又是美女这一点,感觉有点完美过头了。不过我身边就有个既是魔女又是美女的人,所以还是别吐槽吧。 不过之后听到那个人心中充满慈爱与慈悲,愿意对任何人施以治疗之手,不收分文,宛如降临人世的神之使者的时候,我实在觉得有点恶心,连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 虽然谣言总是会被加油添醋,不过这也未免太夸张了点。而且实际上讲述圣女相关谣言的少年本人,也是一副完全不相信的样子。 「圣女基本上不会离开阿克迪欧斯。只有偶尔会为了治疗病重到无法前往阿克迪欧斯的有钱人而离开城镇。一般来说,都是想拜托她治疗疾病的人自行前往圣都。」 「圣都啊……不过你刚刚说,穷人没办法靠近那里……」 「规定是人人都能进入城镇,可是实际上还是有一大堆人没办法进去。因为他们说穷人会偷东西,对圣女大人善良的心不好。」 「原来如此。哎……算是正当的治安维持手法吧。」 如果把穷人视为治安问题而拒绝入内,那么堕兽人就更不用说了。不过,我们手上有盖了威尼亚斯王国国印的通行证明书。 这张证明身份的证明文件,可说是非常强大。即使对方认为堕兽人会扰乱治安,我只要坚持自己是零的护卫,应该就能平安过关。 「……大叔,你们生病了吗?所以才要打听圣女的事?」 「什么?啊,没有……不是因为那个——」 「诚然……吾染上了名为恋爱的不治之症。身为绝世美女的吾,爱上一个有着野兽外型的冷酷堕兽人佣兵,如此禁忌的——」 「事情会变得更混乱,能不能请您先闭嘴啊,主人?」 这女人,在旅行途中吸收到越来越多不必要的知识。 一一应对也变得越来越麻烦。 「不治之症……意思就是治不好的病,对吧……?是吗,真是辛苦你了。」 瞧,这不是害人家相信了嘛。害这个幼小少年露出怜悯的眼神了啊。 即使被我狠狠瞪了一眼,零脸上还是看不见半点愧疚。 「不管什么病,圣女应该都有办法治好的吧……」 他是个瘦弱的孩子。当他垂下肩膀,低头不语时,看起来似乎小到可以用单手捏碎他。 「你……讨厌圣女吗?」 提问的人是零。我脑中也浮现出相同的疑问。 不管任何病痛都能治愈的圣女——对此,这孩子倒是抱持着相当否定的态度。 「讨厌……?不、不是这样的啦。只是……」 他说到一半又吞了回去。 他看着我和零的眼神,像极了小动物在目测自己和猎食者之间的距离。 ——意外地谨慎啊。 并非我们所期待的那种天真傻瓜。 「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吧?看到我大吵大闹。医生正在减少。因为他们觉得有圣女在,所以不需要医生……可是,如果没有医生,真的很让人困恼啊。毕竟对我们来说,圣女就像是在云端上的人。」 最后,他以一个充满亲和力的虚弱微笑作结。 我把身体靠在写字桌上,用爪子梳理下巴附近长度较长的毛。 因为圣女,导致医生减少——哎,算是意料中的事。每当更加优秀的新技术诞生时,古老的技术就会渐渐颓圮消失。 从魔术到魔法,从土器到铁器—— 社会永远都是这样朝着更轻松的方式前进。 就像患者从教会那种不明确的治疗方式,转向医生清晰明确的医学一样。如果圣女确实可以引发奇迹,那么患者就会放弃医生,投向奇迹的怀抱。 只是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办法面对急遽的潮流变化。如果医生的数量真的突然锐减,那么一定有很多人为此感到困扰。 从医生的角度来看,当患者全被圣女抢走,自己无法维生的时候,就只能换个地方赚钱。即使遭人抱怨这样会让很多人困扰,但如果不能切割这些声音,就会换成医生活不下去。 杀掉圣女说不定就能解决问题——不过这方法也同样糟糕。根据刚刚所听到的,圣女这个人好像只有帮病患进行治疗。怎么想都不是个坏人。 「……吶,大叔会前往圣都吧?想和圣女大人见面吧?」 「啊啊……嗯,会是这样没错。」 不知道圣女使用的到底是不是魔法——如果是,那么她是从什么地方学来的?知不知道《零之书抄本》的事?若要调查这些事情,首要之务应该就是前往圣都吧。这时,少年先是欲言又止了好一阵子,然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看着我。 「那个,可不可以拜托你们带我一起去啊?」 「……啥?」 「要是有个引路人可以带你们前往圣都,会很方便吧?如果走一般的街道,大概需要一星期左右,可是换成抄小路的话,就只需要一半的时间喔。我在很多人手下打杂过,所以经常在这个国家里到处乱晃。而且我也很熟悉小路,一定可以帮到你们的。我家就在圣都附近。虽然想回家,可是路上有盗贼和野狗出没,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我没有钱,不过一定会好好打杂帮忙的。拜托!请带我一起去!」 我和零互看一眼。零随便耸了耸肩,意思应该是随我决定吧。 反正我们本来就决定前往圣都。如果这孩子愿意担下带路和打杂的工作,正好可以和保护他所需的工夫互相抵消。 就算真的碰上盗贼,我也可以轻松抱着零和一个小孩直接跑走。 「嗯……好吧。」 小孩喊了一声真的吗!长满雀斑的脸瞬间亮了起来。 「谢谢!我叫泰伊欧,叫我泰欧就行了!」 说完,泰欧毫不保留地露出少了一颗门牙的牙齿,绽出一个豪迈的笑容。 那有点含糊的说话方式以及无比开朗的表情,让人莫名产生出一股亲近感。 「那么,呃……啊……我该怎么叫你们才好?」 「叫吾零就行了。」 「嗯,零。我知道了。那么大叔是——」 我正打算报上姓名,但马上又闭起嘴巴。 ——吾打算用你的 名字,把你束缚在吾的身边,永远成为专属于吾一个人的东西。所以现在立刻把你的名字说出来吧! 我绝不会忘记,零曾经用这番话威胁过我。 换句话说,要是让零知道我的名字,我就会变成零的仆人。 魔女手下的堕兽人——这感觉实在是邪恶阴森到不行啊。光凭这个头衔,我就觉得自己好像可以毁灭世界。 我绝不会让自己变成那种存在。绝对不要。我已经下定决心,恢复成人类之后,我就要躲到乡下过着和平宁静的日子。 「……因为很多原因,所以不能报出名字。你就随便叫吧。」 泰欧一脸耗异地看着我,说道:「是吗?」 「那么,就请你们多多指教了。零,大叔!」 已经确定是大叔了吗…… 至少也换成大哥哥——不,这只是垂死挣扎。还是放弃吧。 我用手掌盖住两只眼睛,悄悄在心中流下眼泪。 第二章 圣女与神父 1 泰欧是个勤奋到吓人的打杂小弟。 当初自告奋勇带路前往阿克迪欧斯,果然不是耍嘴皮子而已。他选路时从来不看地图,走得无比迅速,而且我根本没有作出任何指示,他就自己一边前进一边收集柴火。 即使是在森林深处,他也知道哪里有河川,抓鱼技巧还很高超。 「抓到了——!第五只!大叔你看!好大只喔!」 正午阳光下,闪着粼粼水光的河川里,泰欧站在水深及膝的地方,朝着太阳高举起匕首上的鱼,开心地大喊。 他抱着自己抓来的猎物,骄傲地对着正在岸边准备做饭的我挺起胸膛。 在他旁边,零全身虚脱似地跪倒在河里。 因为脱掉了外套、长靴和袜子,所以她身上只有那件短到快要出人命的超短裤和衬衫,光看就觉得冷。好像是因为看到泰欧抓鱼抓得那么开心,所以自己也想试试看的样子。 但结果却是凄惨无比。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你可以用匕首如此准确地刺中鱼!吾连用眼睛捕捉鱼的动作都没办法……!」 「那些鱼都是战胜了弱肉强食的世界的佼佼者。直到最近都还窝在洞穴里的你,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抓到它们。这种事情靠得是熟能生巧,熟能生巧啦。」 「这群可恶的鱼!要是吾认真起来,要把这条河里所有的鱼都抓起来也不成问题——」 「你可别真的认真起来啊,绝对不行。」 你应该不是真的想在泰欧面前施展魔法吧?我又补上了这句警告。 结果零鼓起脸颊,据着嘴唇,像是在说「吾当然知道」似地用力转身背对我。 「没问题的啦??靠的是习惯,是习惯!零也一定马上就能学会抓鱼的。」 泰欧多半以为她是因为抓不到鱼而闹别扭,所以学着我的口气,笑着安抚零。 「我也是练习了很久喔!『落肉墙石』,像我这种小鬼想要生存下去,至少也要懂得抓鱼啊。」 「你也吃了不少苦头啊……」 「还好啦。大叔应该是从小就当了佣兵吧?卡尔说所有堕兽人都是这样。」 「卡尔?」 「我曾提过我有一个堕兽人朋友吧?」 「喔喔……这么说来的确有提过。」 「他外表看起来恐怖,不过实际上是个好人喔。而且他也教了我这种小鬼很多东西。卡尔说他以前也当过佣兵。」 泰欧抱着鱼走上岸,用力甩掉头发上多余的水分。零还是站在河里紧盯着鱼,嘴里不断碎念道:「只要能预测它们的行动,应该就能抓到。要仔细观察水流和鱼的动作……只要不把鱼当成点,而是线……」之类的话。 她大概会在抓不到半条鱼的情况下结束捕鱼行动吧。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在泰欧头上丢了一块干布。 「没错,绝大部分的堕兽人不是变成盗贼,就是变成佣兵。因为那是最轻松的。」 「真好。那就表示你们很强吧?像我就不可能在战场上打打杀杀,不管多努力,也一定会第一个被人宰掉。」 泰欧嘟起嘴,蹲在营火旁边。 「大叔,强大到底是什么感觉?那样就可以把所??有讨厌的人都杀光吧?」 「别说这么危险的话。要是真是这么做,迟早会被逮住,到时候就换成自己被杀了。」 「可是当你真的想要杀死某人时,就有办法做到不是吗?我应该只会反过来被杀。」 「说得倒是挺有领悟的……你是有想杀的人吗?」 听我这么一问,泰欧皱着脸给出回答。 「我是有想过要杀了对方。像是那些让我做得死去活来,最后却不把约定好的报酬给我的人。而且我只要开口抱怨就会挨揍,说什么小鬼少自以为了不起。我最??讨厌被人看不起了。不过,要是我和大叔一样强的话……」 「这样就会出现把别人吓得半死的问题,而且也没办法进入普通店铺了。像那些大街上的酒店、食堂,还有漂漂亮亮的精品店等等。剧场可是我小时候的梦想啊……只是我连接近的机会都没有就是。另外,也没办法坐在最前排看江湖艺人表演。」 「我也一样啊,他们都说脏小孩不准靠近。」 「不过你还是个小孩。小孩会长成大人,也能赚到钱。这么一来就能走进那些大街上的店铺,运气够好的话,也能走进剧场看戏。和我这种堕兽人完全不一样。」 泰欧发出了像是认同,也像是不认同的声音,含糊不清地回答一句「那倒也是啦」。接着,他仔细擦拭了沾上鱼血的刀子,举高对着阳光,瞇起眼睛。 那是一把偏大的刀子,拿在泰欧手里明显过大,不过看似经过精心保养,而且也有长期使用的痕迹。 「……这把刀不错呢。」 「是吗?这是我爸的遗物。」 说完,泰欧露出牙齿,嘻嘻笑了起来。 「爸爸生了病。妈妈为了找医生而离家,可是非得走到很远的地方才有医生……最后因为赶不上,所以爸爸就死掉了。」 「……这样啊。」 「他临死前把这把刀子给了我,要我好好使用,将来一定要变成强大的大人,还要我用这个东西保护最重要的人。所以我想快点长大,快点变强。我好羡慕堕兽人大叔啊。」 「我倒是想变成普通人类,过着普通的生活啊……」 「咦——?太浪费了啦,难得你这么强耶。」 泰欧嘟起嘴。我用尾巴末端轻轻拍了他的脸,而他马上别过脸去,抱怨着「干嘛啦」。 「我说啊,泰欧。在这个世界上,堕兽人这种生物就是坏人。别人会在背地里对你指指点点,也会有人躲在阴影处丢你石头。另外,还有近乎绝望地碰不到女人。」 「只要把那些人杀掉就好啦。女人也只要抓她们回来就行了吧?就算快要被人逮捕,也只要杀光他们逃跑就好。只要够强,就可以做任何事了。对吧?」 小孩就是这一点麻烦啊…… 我该怎么说明才好?堕兽人根本没有任何优点,而且也不可能杀死所有自己看不惯的人。不过,我要怎么用语言说服一个孩子接受这些状况? 「……你这么做了,就会遭到反扑。」 「嗯?」 「杀了人,就会遭人怨恨。每杀一个人,敌人就会增加,最后所有人都是敌人。这样,不管你有多强,也只有被杀的份。虽然很强,但不是不死之身。人数多的那一方才会获胜。」 「那……可能是这样没错啦……」 「所以我只有在真的无计可施的时候才会杀人。战场上,对手知道自己可能被我杀死,同时也是以准备杀死我的气势冲过来,所以我也会动手杀人——即使如此,还是会碰上很多招人怨恨的事。这时,如果再把自己看不惯的家伙也杀掉,性命只会越缩越短。」 「是这样……的吗……」 「还有啊,我觉得真正强大的人,是那些就算挨打,也有办法忍住不反击的人。不管被人如何对待,都有办法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绝对不随便发怒的人,是真的很强大。」 泰欧抱头苦思着。 「可是……可是啊,明明做得到却不做,和纯粹做不到……应该是不一样的吧?」 「你好像没听懂啊,泰欧。其实你也有办法杀人的喔。虽然你是个小孩,可是只要有那个意思,你绝对可以杀死任何人。只要被刀子刺中,人就会死。而且正因为你是小孩,所以更容易趁人不备。所以你不是做不到,只是没去做而已。」 「啊……」 泰欧看向自己手里的刀子 ,然后再也没有开口。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努力挤出了对我而言十分惊人的勇气,把手放在泰欧头上。 要是他这时做出害怕的反应,我真的会相当受伤。不过泰欧只静静地让我摸着他的头。 「所以说啊,泰欧。我觉得你很强。因为经常被人看不起,所以你忍下的事情也比其他人更多。但你还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忍耐,没有动手杀死那些讨厌的人。」 泰欧露出微妙的表情,轻推着被我抚摸的头,朝我偷看一眼后,又继续看着手里的刀。 「这个……对我来说有点太难了……」 他死心似地垂下肩膀,然后收刀入鞘。 「不过,听到大叔称赞我很强,我觉得有点开心。」 泰欧难为情地笑了,伸手抓了抓他长满雀斑的脸颊。这时…… 「抓到了——!」 零突然发出了欢喜的喊叫。 「吾也抓到了,佣兵!吾战胜了大自然弱肉强食的真理啊!」 看来她是用外套才抓到鱼的。零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让我们看到在她手里不断跳动的鱼。可是一旦疏忽,便是气数已尽之时。咕溜一声,鱼便从零的手里挣脱,再次回到河里。 零立刻发出绝望的惨叫。 我和泰欧互看一眼,同时大笑了起来。 最后,我们还是用泰欧抓来的五只鱼和山菜来料理午餐。 做菜是我的工作。我把鱼鳞刮得干净,去除内脏,用树枝串起来之后洒上一层盐巴,然后开始烤鱼。这样到底算不算是料理,其实有点微妙。不过世界上就是有人会不刮鱼鳞直接烤,所以绝不能小觑。 最后一只鱼被我切成碎片,和山菜一起丢进水里炖煮。虽然容器只有我和零的份,哎,把我的碗交给泰欧,然后我直接用锅子吃就行了吧。 「大自然真是严苛啊……尽管俗话说弱肉强食,然而若是无牙也无毒的鱼类持续为了不被抓到而逃跑,总有一天捕食者还是会饿死。换言之,是吾输给了鱼啊。」 零一边嚼着满嘴刚烤好的鱼,一边露出为难的表情仰望天空。 听到这句话,原本对着烧烫的鱼不断吹气,想让鱼肉变凉的泰欧,帮忙打气似地笑了。 「只要多练习,零也一定马上就能学会抓鱼的。要我教你吗?」 「别这么做。就算你教了她,等到她真的会抓之后,一定马上就会失去兴趣。」 我从旁插嘴,只见零立刻一脸不满地瞪着我看,说道:「才不会发生这种事。」 然后她又把视线移到泰欧身上,叹出一口若有所思的呼息。 「泰欧真是个好孩子。既擅长捕鱼,也很清楚山菜种类。多亏如此,吾才得以吃到烤鱼,喝到山菜汤。只要有你在,甚至可以不需要佣兵了呢。」 「哦——?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你应该不需要我做的汤了吧。」 我没把装了汤的碗递给零,直接就开始吃了起来。 啊啊!零发出丢脸的喊声,一手还拿着烤鱼,另一只手连忙伸了过来。 「太、太过分了,佣兵!那是吾的碗吧!你明知道吾到底有多么期待这碗汤的啊!」 「反正只要泰欧在,就不需要我了吧?」 「那、那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 「就是说啊,大叔。我觉得这种捉弄人的方式实在不太好耶,零好可怜喔。」 我被小孩子骂了。 泰欧和零同时用责难的眼神看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彷佛变成了大坏蛋。 「……就只是开个小玩笑而已嘛。」 我一边模仿零刚刚说的话,狡辩似地回答,同时把碗交给了零。 当我接着帮泰欧装汤的时候,零只花了短短几秒就把碗里的汤全部喝光,递回来一个空碗。吃饭速度一如往常地快啊。 「喂,泰欧,你可千万别客气,不然东西会被这个大胃王女人吃光喔。」 「唔……嗯。」 泰欧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浓汤,随即大吃一惊似地看着我。 「哇啊,好好吃。大叔,你超会做菜耶……!」 零也用力点着头,表示同意。 「是啊,佣兵非常会做菜。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太太。」 才不会呢。不对,根本不可能啊。 「你在讲什么啊,零?男人不可能成为太太啊。」 说的好啊,泰欧。继续说继续说。 「诚然。一切都是因为恶魔的恶作剧,世间之事才无法尽如己意。如果佣兵是女人,而吾是男人的话,吾一定会用不能说出口的邪恶魔——」 说到这里,零轻轻咳了一声。她大概差点就要说出魔术或魔法之类的词了。 就算泰欧还只是个孩子,她是魔女这件事一旦泄漏出去还是很糟糕。 「一定会用尽不能说出口的邪恶方法,让佣兵成为吾的妻子……」 虽然换了一个说法,可是内容的恐怖程度却是一点都没变…… 身为男人真是太好了。实在太好了。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感谢上苍。 「零喜欢大叔吗?」 「当然。如果不喜欢,怎么可能跟他一起旅行?最重要的是,一旦埋在佣兵软呼呼的毛皮里睡过一次之后,普通床铺就再也无法让吾安眠了。」 「意思就是把我当成床铺看待嘛……听好了,泰欧。要是把女人说的『喜欢』当真,最后哭的一定是自己。」 「别说傻话了,佣兵。如果吾真的只把你当成床铺看待,早就动手杀死你,然后把那身毛皮剥下来了。」 噫!泰欧硬是压抑住了一声惨叫。 看吧?女人很恐怖吧? 我对着泰欧缓缓点头,而泰欧也一脸凝重地点头回应。 这就是我们心意互通的瞬间。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可以跟这家伙相处愉快。 午餐后,我们走在森林里,朝着圣女所在的圣都阿克迪欧斯前进。穿过森林来到街道,用地图确认所在地之后发现,我们确实走了一条比主要干道短上许多的快捷方式。 「我是很有用的打杂小弟吧?」 泰欧笑着说。 实际上真的是有用过头了。多亏有泰欧在,我们连露宿地点都决定得很快,几乎没有我插手的余地。 而且他还认真地问: 「晚上就由我来守夜吧?」 ——听到泰欧这么说,我心里实在有点火大。 这就表示泰欧过去的雇主里,有人要求小孩子整个晚上守夜顾火吧。而且他还一脸若无其事,把这件事情当成理所当然的工作。 泰欧说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虽然不知道他的母亲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总之泰欧身边没有成年人保护他。 何谓普通、何谓正确、何谓错误?泰欧完全不明白,只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能不能找到工作」而已。 「大叔?」 泰欧讶异地抬头看我。我回望着他,叹出一口气——我实在不想讲什么冠冕堂皇的话,不过说真的,这样让我很不舒服。 这时,零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在泰欧身上。 「佣兵就是野兽了,没有必要整个晚上还警戒着野兽顾火,所以也不需要谁来守夜。如果会冷的话,吾的外套借你吧。反正吾和佣兵睡在一起,温暖得很。」 对吧?零边说边冲着我微笑。因为她脱了外套,少了兜帽掩盖,那不逊于凶器的美貌顿时露了出来。我侧眼看了那张脸一眼,勉为其难地点头。 泰欧难以置信似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外套,然后吞吞吐吐地开 口道: 「要是火熄了,明天早上又要重新生火了吧?这样不是很麻烦吗……」 「无需担心,吾最擅长的就是生火。」 现在禁止零使用魔法,但就只有生火的时候会依靠她的魔法。 那比我用打火石生火快上百倍,而且又简单。午餐时也是趁着泰欧抓鱼的空档,由零动手点火的。 如果我是零的床铺,那么零大概就像是我的打火石吧。 「不好意思,没办法给你毛毯之类的高级物品。就用那件外套忍耐一下吧。」 「……不不,怎么会是忍耐呢……这件衣服超??温暖的。」 泰欧喜孜孜地回答之后,就将外套前襟合了起来,满是雀斑的脸上也微微泛红。 半夜,我感觉到怀里的零有些动静,于是醒了过来。 当她低声呼唤我的时候,我的眼睛也同时睁开。往下一看,立刻对上零的蓝紫色双眸。 「——刚刚,吾在这附近感觉到魔力的动向。」 「……什么?」 我坐了起来。 「等等,你在说什么?魔力的动向是指……」 「那就和风的流动,还有地面的震动差不多。普通人类感觉不到,但魔女就能察觉——换言之,附近有人使用了魔术或魔法。」 什么!我差点就大喊出声。 确认泰欧仍然熟睡之后,我压低了声音。 「圣都离这里还很远耶,你是不是睡昏头了?」 根据泰欧的说法,步行前往阿克迪欧斯需要四天时间。因为这是小孩子的脚程,所以实际上大概只要两到三天吧。说是附近,也着实太远了。 不过零缓缓摇了摇头。 「吾说了是附近吧——而且很近。」 「可以走到的距离吗?」 「以你的脚程,不必一小时就能抵达。要不然吾也没办法感觉到——要去看看吗?」 这应该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吧。不管我的回答是什么,零也一定会自己过去。因为那是零的义务,而我的工作就是保护她。 虽然距离圣都还很远,不过可雷翁共和国里的魔法师也不见得只有圣女一人。我没有回答,只是直接抓了剑起身。对于使用魔法的人来说,堕兽人的头是最高级的祭品,再怎么警戒也不会嫌是过度。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泰欧睡眼惺忪地起身,我对他做出继续睡没关系的指示。 「我去附近巡逻一下就回来。没什么事,不过你还是先待在树上吧。刀子有带着吗?」 泰欧紧握着父亲留下的刀子,随即站了起来,并开始爬树。 ——这家伙还真习惯这种状况啊。 可能曾经为了躲避野狗而在树上睡觉吧。真是可靠。 我抱起了零,走进沉没在黑夜当中的森林。 过不了多久,我的鼻子就闻到了营火的气息。 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除此之外,还有不常洗澡的人类身上特有的,带着一股酸味的恶心臭气。 「……十之八九是盗贼吧。」 「需要吾一起作战吗?」 「不,不必。你要是用了魔法,魔力就会降低,然后就会使不出其他魔法吧?」 「根据魔法不同,魔力降低的程度也不一样……不过会减少倒是真的。」 「既然这样就别出手,不然我变回人类的日子又要延后了。」 反正如果只是几个盗贼,我一个人就足够了。 我们继续朝着气味来源前进,最后终于听见了声音——是男人的声音,而且不只一个。 从他们猥琐的笑声和不断响起的口哨来看,他们的心情相当好。想必眼前应该有某种宴会大餐吧。 确认零的手臂已经紧紧抓住我的脖子之后,我爬到附近一棵树上。当我来到又粗又高的枝桠末端时,视野当中出现了五个围着营火的男人。 ——不出所料,是盗贼。 所有人都有着相同的——应该是山羊图样的刺青,而且还有两个怎么看都像是被抓来的女人,所以不会有错。 身上穿着便宜服饰的红色短发女人,以及将淡红色头发绑成辫子,垂到腰际的女人。绑辫子那个身上穿的衣服比较高级,所以那应该是侍女和她的主人吧。 侍女被刀子抵着,无法动弹。她的主人则是被迫站在男人们的包围网正中央。 女主人吓得全身发抖,不过脸色却是一片通红。 ——难怪他们会这么开心。 之后会发生什么状况,实在显而易见。当我还在想象的时候,直立不动的辫子女就自己解开了衣服。她挂在胸前巨大白色羽毛项链一阵摇晃,鲜艳的紫色斗篷就应声落地。 ——再不采取行动,我就要变成喜欢偷窥的下三滥了。 那群人当中,是谁用了魔法?——我用眼神询问零,而她立刻举起了手。 她的指尖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指向——那个随时都可能被人脱得全裸,看起来非常软弱的女人。 「……你搞错了吧?」 「不,绝不会错。」 我出声反问,零也出声回答。 我们的对话当然也传进了盗贼的耳里。 「是谁!」 「在哪里?快滚出来!我要宰了你们!」 随着这些老掉牙的威胁用词,盗贼们的动作彻底停顿。 大概是想提高警戒吧——这群外行人。至少也试着躲在灌木丛里隐藏身形嘛。 我从腰带拔出小刀,以射飞镖的要领射中了四个人的脚。 唯一没事的刺眼胡子男发出一声惨叫,把女主人当成盾牌,不断往后退。 「混蛋,我可没听说追兵竟这么快就到了……!滚出来!快出来,你这卑鄙的狗杂种!这女人要是死了,你们会很头痛吧……?现在马上丢掉武器走出来,不然我就宰了她!」 「不行!求求你,不要伤害这位大人——!圣女大人!」 一听到倒在地上的侍女这么大叫,我瞪大了眼睛。 她说圣女大人——难道就是阿克迪欧斯那个? 侍女悲痛的喊叫马上被盗贼们的哄笑声盖过。 「什么鬼圣女!什么鬼神迹啊!我们啊……根本不需要圣女。她不存在反而比较好!所以要我们现在杀掉她也无所谓。我们真的会杀掉她……!真的会——」 营火突然熄灭——不对,是被人弄熄了。 现在有五个盗贼,还有两个女人的气息。加上我和零——除此之外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除了我们之外,确实有人躲在某处。 「什么?为什么火熄了!是谁——!」 拿圣女当挡箭牌的胡子男盗贼发出恐惧的惨叫。下一瞬间,他的膝盖一软,跪到在地。 我的夜视能力算很好了——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刚刚那团熊熊燃烧的营火,让我的眼睛还没完全习惯黑暗。或许就是看准了这点。 可是到底是谁—— 「啊……危险!」 某个东西突然以惊人的速度划过眼前,我立刻毫不犹豫地往后仰。 千钧一发之际,我的胡须末端被切断,随风飘散——是某种刀子。 我被攻击了。 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是谁?到底——是什么时候逼近的? 树叶悄然无声地飘了下来。 ——在上面。 上面有个什么东西。 脖子感受到一股冰寒的杀气,我立刻抱着零跳下树枝。随后,我们刚刚还在的树枝倏地被人一刀两断,跟着我们一 起掉了下来。 我滚了一圈躲开树枝,把零推进树木阴影处,同时拔剑。 「在那里躲好!有个水平完全不同的家伙蹦出来了!」 我对着零发出怒吼。这时—— 「——野兽就是直觉很不错啊。」 耳边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在我察觉这是男人的声音之前,破风声再次尖锐地响起。我寻着声音举剑抵挡,手上立刻出现弹开了某种金属的感觉。 那一瞬间,有种奇妙的不自然感。在我隔挡开的瞬间,好像被某种东西勾住似的——然而,在我发现那份不自然感的真面目之前,袭击者啧了一声,朝后方奋力一跳。 他就像是挡在我和圣女之间一样,无声无息地着地。 这男人手上举着——一把巨大的镰刀。 这武器简直就像是用来骗人的。不对,说到底,这东西到底算不算是武器呢—— 镰刀是农具,不是武器。男人手里那把镰刀,看起来像是一次就能收割大量麦子的巨大镰刀。会把这种东西当成武器使用的,就只有受不了君主专制的农民。 可是站在我和圣女之间的男人,怎么看都不是农民。 如果光看轻便简朴的两件式服装和皮靴,可能还有点像。不过他在身上缠了一条长条布料,用来代替斗篷和腰带,这就代表他是特定职业的人。 ——神官服。 毫无疑问,对手是个神父。一条银白色的细链子,从他紧实的腰间垂了下来。即使是在这么微弱的月光下,依然可憎地闪动着近乎刺眼的光芒。 男子和哑口无言的我正面对峙,同时平静地朝着他护在身后的圣女开口。 「您没有受伤吧,圣女大人?」 「神父大人……!」 一头在下巴位置剪齐的绿发,看起来非常清爽,是个体态纤细的美男子。 要是这男人在某些乡下村庄布教,大概所有不虔诚的人都会虔心悔过,认真上教会吧。 当然,对我个人来说,这只会让我更加反感。因为这个怎么看都像是神职者的美男子,手里拿着怎么看都像是神经病的武器,准备砍死我—— 2 对手是神父,非常习惯战斗,而且他拿在手里的武器是「农具」,这就表示我并没有认错吧。 「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竟然见到了那个教会公认的知名杀戮集团成员,还真是光荣啊。」 旅馆里碰上的医生说过,为了调查在圣都阿克迪欧斯现身的圣女,教会派了「女神之净火」的人过来。从眼下的状况来看,那个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神父吧。 「只是你太心急了。我并不打算对圣女做什么——」 「诚心悔改吧。你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低贱污秽的存在,却试图对这个世界上最不可玷污的存在出手。快向女神献上祈祷,乞求慈悲……」 这男人根本没在听。神父这种生物就是这样讨厌啊—— 「然后立刻去死吧。」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剑,挡住神父瞬间逼近过来的大镰刀。 这家伙是认真的!不只认真,而且还强得乱七八糟,外表根本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因为堕兽人的反射神经,我的头早就没了。 「混账……!习惯战斗的神职者才该诚心悔改吧,你这杀人神父!好好听人讲话啊!」 「佣兵!吾来——」 「住手,零!你什么都别做——绝对不准!」 要是被神父知道零是魔女就糟了。虽然零的魔法的确杀得死对方,可是在圣女面前杀死神父,那也同样糟糕。 可是话说回来,我现在也很想避免自己当场被神父宰掉。既然如此,我就必须使出全力和他周旋,但还是不能保证一定能赢。 对手可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就算能赢,杀死对方之后,教会也会对我的雇主零出手。若要避免这一点,杀死神父后,必须把圣女和她的侍女也杀了灭口。然而若是在这里杀死圣女—— 怎么办?我应该想办法让神父收刀,但我是堕兽人,他是神父。实在是不投缘到极点。 「请等一下,神父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人不是敌人!」 结果援手却是伸自意外之处。 正以厌恶的眼神瞪着我的神父,眼睛瞬间朝着圣女的方向看去,飞身向后拉开距离。 只是他并不是就此收手。 他是明白一旦开始比拼力气就不可能赢过我,所以才又拉开了距离。 ——脖子附近还残留着刀刃的感觉。这是神父释放出来的杀气。 「……圣女大人,这东西是污秽不堪的堕兽人。完全不需要对他展现慈悲。」 神父极度不屑地这么说,而圣女把手轻轻放在神父的手臂上。 「拜托你,神父大人……真的不是那样。」 听到圣女哀求的声音,神父的表情像是畏惧似地软化下来,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镰刀。圣女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转头面向我。 「是你……救了我们吧?从树上丢了刀子过来吧?如果你没有出手帮忙,现在……」 说到这里,圣女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眼中闪着泪光,神情不安地飘荡。 「圣女大人……怎会如此令人痛心。身边明明有我负责护卫啊……!」 神父用懊恼不已的口气这么说完,完全放下了镰刀。他随手一挥,原本弯曲的巨大刀刃立刻折迭起来,大镰刀变成一把长度适中的手杖。 教会那群家伙的玩具还真有意思…… 总之应该是得救了。神父好像已经不打算把我大卸八块,盗贼则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更别说他们脚上还插着刀子。 被神父解决掉的最后一人,好像也只有脚被划了一刀,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换句话说,神父真心想杀的人,就只有我而已。 对盗贼现行犯手下留情,然后对刚好在场的我痛下杀手啊……这肯定混入了个人私情吧。像是对堕兽人的污蔑或厌恶之类。 我看我还是别把剑收回剑鞘比较好。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他毫无来由宰掉。 「佣兵,你没事吧!」 零跑了过来,朝着我的脖子伸手。 她抓着我的毛往下拉,我不得不跟着弯下身体。 「笨蛋!不要拉我的毛!很痛耶!」 「啊啊……果然有伤。」 「啥?」 「脖子被砍到了。」 怎么可能?我伸手摸了摸脖子。 镰刀的刀刃确实非常逼近,可是我应该有挡下来才对。 然而脖子上确实有伤,指尖上也有血的黏腻感。 意思就是说——我没有完全挡下来吗?毕竟镰刀是弯的,是被刀尖擦过也说不定。察觉之后,伤口马上开始刺痛起来。我轻轻啧了一声,再把零拉开。 「皮肉伤而已,马上就会愈合。不过话说回来……喂,暴力神父!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话吗?」 我可是救了圣女大人的贞操,但是却突然被人攻击耶。给我哭着道歉啊,你这花美男。 不过神父脸上的表情不是哭脸,而是明显的轻蔑。 「看在圣女大人的份上……就留你一条小命吧。现在马上把你那充满污秽的丑陋姿态,消失在圣女大人眼前。」 歧视态度毫无保留啊。真是好久没听到这种台词了。 这家伙是真心相信堕兽人打从出生就是败类的那种人。相信应该是主张堕兽人在出生那一瞬间,就要趁还是婴儿的时候直接杀掉的偏激主义者吧。神职人员里这种 人很多,不过会表现得这么露骨的,最近已经很少见了。 我无奈地保持沉默,但我不知道零是怎么想的,只见她大步向前迈进。 她边走边回头,对我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温柔微笑。 「佣兵,你在那里等一下。吾现在就去『痛宰』那个男人。」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不要用这种甜美的笑容,讲出让人寒毛直竖的话啦!对方是神父,你冷静一点!」 我连忙抓住零的领口,把她拖了回来。 「就算是神父,难道就有理由名正言顺地愚弄吾的佣兵?吾现在非常不愉快。」 「这个世界就是有这种理由!因为我是堕兽人。」 「可是——!」 鼻前突然飘来一阵甜香。 我猛然抬头,发现圣女就站在离我近得吓人的地方。 「那个……你是不是……」 受伤了?我猜她应该是想这么说,不过说到最后,声音实在小到几乎听不见。我一边把毫不死心,坚持打算宰掉神父的零推到后面去,一边转身背对圣女。 「别在意,这连擦伤都称不上。」 「不行!」 出乎意料的强硬语气,让我惊讶地回头。 圣女脸上带着看似拼命的表情,朝我走近了一步。 「那个……不管伤口再怎么小,疾病都有可能从那里……我可以……帮忙治疗。」 她打算施展神迹——或者是魔法——吗? 我立刻和零交换一个眼色。 就连零也露出了些许讶异之色。因为现在是在神父面前啊。 「圣女大人!你不能为了这种人使用你的力量——!」 听到神父的怒斥,圣女的肩膀用力抖了一下。 「不行……吗?可是,他是为了帮助我们……而且还因为神父大人误会而受伤……啊,不,我不是在指责神父大人……!只是,那个……」 圣女眼中沁出了泪水。 「对不起。我一点用都没有……全部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好好地……」 神父的脸色立刻刷白。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所以请你别哭啊!是我弄错了!喂,那边那个怪物!快点感谢圣女大人的慈悲,然后过来拜托她治疗擦伤!」 「总觉得突然很不想拜托她啊……」 我忍不住自言自语,而零回答「吾懂你的心情」表示同意。 可是,这是近距离观察圣女神迹的大好机会。所以我决定乖乖地顺势而为。 看到神父同意,我也没有抵抗,圣女像是松了口气似地放松表情,又朝着我走近一步。 「你的脖子。」 圣女伸出手,战战兢兢地触碰我的脖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一股柔和的光芒聚集起来,我的脖子附近突然变暖了。 在光芒消失的同时,阵阵刺痛也随之消失。圣女收回了手。 「好,治好了。」 圣女露出微笑,而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伤口的确消失了——她甚至没有咏唱咒文。 瞬间,我真的差点相信这是奇迹了。 不过当我一看到零的眼睛,就知道她已经确定这是魔法。也就是说,圣女非常惯于使用魔法,甚至到了可以省略咒文咏唱的境界吗? 就凭这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女人? 「那么,我也必须帮盗贼们治疗才行!」 圣女两手一拍,露出灿烂的笑容。 「那怎么行——圣女大人!这些人是掳走圣女大人的邪恶之徒啊!」 「可是,要是放置伤口不处理,他们会死的。而且这里是森林……不会有人过来救他们吧?所以必须帮助他们……」 看到圣女脸上的表情黯淡下来,至今一直没说话的侍女开口了。 「我们了解您的善意,圣女大人。不过引发奇迹,会对圣女大人的身体带来负担。如果治疗了五人之多的伤势,不知道您会……」 侍女点着了挂在腰上的油灯,让周围变亮了一点。 结果神父立刻皱起了脸,转过身去,和侍女拉开一段距离。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油灯灯光似乎有点太刺眼了。 「可是不治疗的话,他们一定会死……而且这里还有野狗出没。」 可以治疗他们吗?圣女又发出了哀求似的声音。应该是负责管理圣女身体状况的侍女,叹出一口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的长气,让步答道:「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但是—— 「开什么玩笑!谁要让那个魔女用魔术治疗伤口啊!我们才没这么不要脸!」 盗贼们拒绝了。甚至还在神父面前辱骂圣女是魔女。 「喂,神父大人,你的眼睛不是装饰品吧……?那个女人是魔女!现在马上杀掉她——呜呃!」 神父手里的棍子,往上挥中了盗贼的下巴。 「管好你的嘴巴。要决定这位到底是圣女——还是魔女的人是我。在那之前,这位会列属于我的监视与保护之下。别说肉体方面的伤害,连恶意中伤都是不允许的。你们现在还有办法呼吸,是因为我非常重视依法裁决的关系。不过要是再听到你们中伤这一位的话——我当场就让你们人头落地。」 一边喊着这怎么行,一边全身发抖的人,是圣女。 「请别这样,神父大人……!杀人这种事情……」 「这是教会的问题,圣女大人。虽然还没确定,不过只要身为圣女——你的身体就不只是属于你一个人的。」 「可是……」 「唯独这一点无法让步……圣女大人。希望你能谅解。我是你的护卫,不过在此之前,我更是教会的人。」 圣女无法对抗对方开导似的说话方式,表情苦涩地沉默下来。 盗贼一脸不屑地看着他们的对话,把嘴里的血呸地一声吐在地上,然后再也没有开口。 3 既然盗贼们拒绝治疗,圣女也没办法硬是帮他们治疗。 总之现在先将他们的武器没收,然后把他们一起带到主要街道上。因为他们的脚都受了伤,如果丢在森林里不管,那就真的如同圣女所说,会被野狗吃掉。等回到街道后,只要给他们一点食物饮水,然后绑在树上之类的地方,再通知城镇的卫兵抓人,应该就会有人做出正当判决吧。 犯下绑架圣女这种藐视上帝的罪刑,可能会被处以死刑,不过那跟我毫无干系。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面对这个意外碰上的主要调查对象—— 不管怎么样,在离开森林、抵达街道之前,最好的方法应该是一起行动吧。 神父看似打从心底不愿意,不过若要神父一个人带着五名受伤盗贼走到街道,负担实在太大了。 「我们还有一个同伴留在街道上等候。不好意思,就跟我们绕过去一下吧。」 我边说就边掌握了路线主导权之后,神父相当不快地皱起了脸。不过圣女似乎很开心旅程上又多一个伴。明明刚刚才被盗贼攻击,现在的表情却是相当开朗。真不愧是圣女,不论是对堕兽人,还是刚刚袭击自己的盗贼,好像都没有轻蔑或厌恶的感觉。 不过这脑袋里开小花的状况也未免夸张了点…… 我边想边瞥了圣女的侧脸一眼。 的确是一如谣言所说的美女。内向稳重,身材也有着成熟女性应有的圆润曲线,还有份量十足的胸部,足以说得上是妖艳。以一个女人来说,身高应该算是比较高挑的——但气质却非常稚嫩,和外表完全不符。 「听说伊迪亚贝纳领主的公子肺不太好 ,所以我们正要前往治疗。」 圣女这么说着,脸上表情也黯淡了下来。 伊迪亚贝纳是可雷翁共和国内著名的港都,我们之前也是为了去那里收集情报,才会进入可雷翁共和国。 我们所在的大陆,形状基本上是有点过胖的上弦月。因为这样的地形,在大陆两端和中央地带都有大型的港都。伊迪亚贝纳就是位于中央的港口,同时也是海上贸易的中心,也可以说是疾病的散播中心。 各种未知疾病都会随着船只一起入境。也因为如此,可雷翁共和国里有很多医生。 好几年前,只要说到可雷翁的医生,那就是名医的代名词——不过根据旅馆里的医生集团还有泰欧的说法,现在那些医生的数量似乎正在渐渐减少。 「原本是打算就算绕些远路,也要沿着安全的街道前往目的地……可是有小孩子倒在路上。为此停下马车之后,就被人攻击了。」 这段期间神父到底在干什么啊?教会的精锐部队根本言过其实嘛。 我边想边看向神父,但神父并没有看向我们这里。 不对——不只是没有看而已。 不知何时,他的眼睛已经被皮带彻底覆盖了。这个模样再加上手里拿的手杖,看起来完全是个盲人。右手五根手指都带着金属制的银戒指,那应该是为了保护惯用手的手指吧。 可是不久之前,神父的眼睛确实狠狠瞪着我…… 「——你看什么看?真恶心。」 「你、你看得到吗?」 「就算看不到,也知道有人正露骨地看着我——我的眼睛无法见光。看到阳光或火光就会刺痛,所以平常都用遮光效果较高的眼带保护眼睛。」 原来如此。所以刚才神父才会先灭了营火,再攻击盗贼。 「请圣女大人帮你治好不就得了?」 「这是女神殿下为了罪孽深重的我而降下的圣痕,并非伤口或疾病。」 听到神父讲得如此斩钉截铁,我心里只觉得快吐了。 放着明明可以治好的病痛不管,就叫做虔诚?我没办法理解这种想法。 「那个……神父的眼睛,是没办法治好的。虽然我有试过……」 圣女畏缩地从旁插进了话题。 「没办法治好?所以……还是有神迹也治不好的病吗?」 「是、是的。对不起。那个……我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因为那并不是疾病或伤口。」 零斩钉截铁的口气,让圣女和神父同时朝她看去。 「比方说力气太大,通常不会说是一种疾病吧?神父的眼睛是『视力太好』了。因为再微弱的光线能捕捉到,所以站在强光附近反而什么也看不见。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神父的夜视能力比佣兵还好。相信普通人类在白天看到的景色,对神父来说可能正是夜色吧。」 没有月光的黑夜森林——那片黑暗,就连身为堕兽人的我都会感到害怕。虽然夜视能力比普通人类好,但视力终究比白天要压倒性地差。 「神父啊,你的眼睛是天生的吧?」 「是的……确实没错……」 「那么,现在要是真的变得跟普通人类一样,反而会觉得混乱,且感到非常不自在吧。那双眼睛不是天谴,神父。那反而是一种难得的才能啊。」 不必贬低自己,并为此感到自豪吧——零如此作结。 神父隔着眼带呆滞地望着零,然后有点尴尬似地小声道谢。 接着,零转头面向圣女。 「圣女啊,为什么那些盗贼没有马上杀死你?他们说你是魔女,而且又说随时杀死你都无所谓……但你最后还是活着。」 这问题应该要直接问那些盗贼,可是他们已经知道在神父面前中伤圣女就会被杀,所以没办法指望他们开口。不论盗贼口中说出来的话是真是假,他们都已经把圣女叫成魔女了,说出来的话也绝对不会是什么美词佳句。 听到零的问题,圣女皱着眉头直摇头。 「我不知道……他们只说要去洛塔斯要塞。」 「洛塔斯要塞?」 「是个位在圣都附近的古老要塞。虽然是历史性建筑,但不知从何时被盗贼占据……」 「大概是为了要求赎金,所以打算把人关在要塞里吧。可雷翁共和国的有力人士都信奉着圣女大人。为了救人,他们一定会毫不手软地付钱。」 神父从旁说了一个非常有道理的理由。 毕竟这可是什么病痛都能治疗的圣女大人。为了避免失去这个万灵药,有钱人们肯定再多钱都愿意掏吧。 「——还有一件事,圣女。」 零隔着兜帽注视圣女,而圣女也看着零露出在兜帽下方的脸。 「那个奇迹……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零突然直捣了问题核心。圣女闻言,轻轻吐出一口气。 「那个……我……」 「圣女大人所拥有的治愈能力是神迹。所谓神迹,是不能在其他地方学到或是记住的,这位小姐。」 神父插进了零和圣女的对话。态度和面对我时完全不同,声音听起来非常平稳,甚至有点开心。口吻彷佛是在教导无知的孩童,有点像是零对我表现出来的感觉。面对神父这种态度,零发出了明显不高兴的声音回答。 「你的意思是说,某天睡醒后就突然发现自己可以治疗疾病伤员,是吗?」 「奇迹都是因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某些事,才会自觉到它的存在。即使拥有与生俱来的奇迹之力,还是只有在需要真实之神的拯救时,才能展现那份力量。」 神父深信不疑地点头,零则是用浑然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毫无理由地相信圣女的奇迹吗?关于神迹的文献记载,确实世界各地都有流传,但大多都是诈欺不是吗?魔女佯称神迹欺骗他人,或是没有任何力量的人类用诈欺手法做出假奇迹……就和现代的奇迹一样吧。」 「……原来如此。你还这么年轻,却知道很多事情呢。的确,我不能否定很多奇迹都是假造的——然而数量虽少,真正的神迹依然存在。身为『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我的使命就是找出真正的奇迹。」 「那么神迹是什么呢,神父?神迹——和魔女的魔术,你要怎么分辨其中的不同?」 神父停下脚步。 这么一来所有人也自然跟着停了下来。零和神父正面对峙——不过至少气氛并不险恶。 因为零只是基于单纯的兴趣这么问,而神父也知道这一点。 「你不相信神迹吗,小姐?」 零皱起了脸,回答「先别说什么相不相信」。 「吾不知道奇迹为什么存在。也不知道哪种东西会被称为奇迹,以及又是如何判定为奇迹。你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判断魔女和圣女?」 「不需要基准,但我就是知道。」 「你知道?在完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吗?」 神父的嘴唇固定成一个温和的微笑,彷佛正面对一个什么都想问的孩子。 「你总有一天应该也会知道。所有事情都是从相信开始的,神绝对不会对心存疑念的人伸出祂的手。然而——尽管女性单独旅行相当危险,但是和堕兽人一起旅行,也难免会沾染上一些堕落的思考。相信你一定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如果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我愿意尽可能地帮助你。」 「没什么苦衷。吾只是想跟佣兵在一起,所以待在他身边而已。」 零爽快地回答后,像是已经厌倦和神父问答一般,再次利落地迈步前进。 不久后,我们便走出了森林。当我们 直接回到先前露宿的地点时,完全依照吩咐待在树上的泰欧跳了下来。 「大叔,零!你们好久喔!我还以为自己被你们丢下了耶!」 「怎么可能。真要丢的话,早在一开始就丢了。」 「话是没错啦……大叔还真是不懂小孩的心。」 说完,泰欧使劲把头撇向一旁。 他转头的方向正好站着圣女和神父,此外还有一群盗贼。泰欧立刻脸色大变。 表情带着明显的惊讶。 还有恐惧。 「——是你!」 圣女高声喊了起来,泰欧猛然抖了一下。 圣女朝着忍不住后退的泰欧直奔而来,并用尽全力抱住这个瘦巴巴的孩子。盗贼们看到泰欧的脸,也是微微睁大了双眼,互相交换眼色。 什么状况?感觉好像有点问题—— 「原来你没事……!啊,真是太好了。我好担心,怕你已经被盗贼杀死了……!」 「唔……哇啊……」 泰欧从喉咙里挤出痉挛似的声音,全身僵硬。 怎么看都不对劲。 「你认识泰欧?」 「他就是我刚刚提到的小孩,倒在马车前面的那个……」 水落石出了。 原来如此,泰欧是盗贼的同伙吧。 假装倒在地上,让马车停下来,然后再由其他盗贼看准时机发动攻击。一旦开始战斗,还是小孩的泰欧就派不上用场,所以他的工作应该是抢走马车逃跑吧。 然后他控制不了马车,就直接撞进了旅馆。 泰欧哀求似地看着我。多半是看出我已经察觉整件事了。 你就放心吧。我还不至于笨到现在说出不必要的事实,让状况变得更加恶化。 「有没有受伤?你应该是身体不舒服才倒在路上的吧?是这些人救了你吗?啊啊,神啊……太感谢您了!」 「请等一下,圣女大人。利用小孩拦下马车是盗贼的惯用手法,这小孩说不定也……」 真不愧是神父。毫不迟疑地用他刚刚才说了相信之心应该如何如何的嘴巴,说出怀疑天真孩童的发言。神职者就是这一点不能相信啊。 「像这种瘦巴巴的小鬼,你说他到底能做什么?我想你应该是因为根本没在看,所以才会这么觉得。把眼带拿下来看看吧,这小鬼瘦到单手就能折断了。」 我姑且伸出了援手,结果神父马上听不下去似地叹了一口气。 「不论他的体型或年纪如何,如果内心为恶,就必须加以制裁。重要的是内心,年龄和外表都只不过是容器而已。」 「哦???可是你只因为我是堕兽人,就把我当成垃圾看待不是吗?」 「因为堕兽人不是人类。」 「这样啊,原来如此啊……」 我懂了。他真的厌恶得非常彻底,反而有种爽快感。 圣女慌张地喊了一声神父大人,试图打圆场,但神父似乎不打算在这件事上让步。 「就算是这样吧。如果泰欧真的是盗贼的同伙,没办法从这种小鬼手上保护圣女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会不会太无能了点啊?」 「你这……牙尖嘴利的怪物……」 那句话很明显让他不高兴,可是却没有开口反驳,表示是真的被我踩到痛脚了。 彷佛看准了这转眼即逝的沉默一般…… 「对……对不起!」 泰欧高亢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那时是为了帮铁匠老板打杂才前往旅馆的,可是因为没有饭吃,所以肚子饿到动不了……然后突然出现一大群盗贼……我很害怕……还、还以为要完蛋了,不过我看到一辆马车,所以就驾着逃跑了……!我本来想去求救,可是马车完全不受控制……我……!」 就像瀑布一泻千里一样,他竟然有办法这样哗啦哗啦、毫无窒碍地撒谎。不过啊,那样实在有点太过火了,泰欧。不论是眼角闪闪发光的眼泪,还是那副害怕的表情,演技过剩反而会让人起疑啊。 「……真可怜。」 圣女轻声说道。这让我惊讶到愣住了。难不成—— 「你一定很害怕吧?没事的,我一点都没有生气喔!」 这女人竟然相信了。而且还不只是她…… 「啊啊,神啊……!我竟然怀疑了天真无邪的孩子,请原谅如此污秽不堪的我吧……!你别哭了,孩子。你平安无事地活着,就是最值得庆幸的事啊。」 连你也信了吗,神父!骗人的吧! ——这就是……圣女……!还有神职者这种生物吗……! 我全身颤抖,毛皮之下一片惨白。 那借口不管怎么听都很假吧,为什么你们有办法就这么信了? 不,先不管圣女,她还可以理解。可是神父啊,你怎么会相信这种话?你应该是教会首屈一指的杀戮集团,连哭泣的孩子都会因为你们而停止哭泣的「女神之净火」的一员吧! 我对圣女和神父的感觉,已经非常接近对无法理解的生物所出现的恐惧之情。 「佣兵……吾不知道为什么,全身爬满了鸡皮么瘩。」 「那就是所谓的恐惧啊。我刚刚也一直觉得尾巴根部痒得受不了……」 我和零并肩看着远方紧紧抱成一团,流着感动的泪水——其中约有一人是假哭——的三人组,然后不经意地朝着站在外围的侍女望去。 「……那两个人平常就是那样吗?」 我微微抽筋似地发问后,侍女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抬头看着我。 应该是没料到我会找她说话吧。毕竟普通人类当中,也有人认为堕兽人不会说人话。 吓到她了吗?那还真是对不起啊。 其实就算被她无视也很正常,不过侍女犹豫了一下,最后低下头轻声回答。 「……一直都是那样。因为他们都是很善良的人。」 「不是善良过头到脑袋有问题吗……那个小鬼怎么想都很可疑吧。」 至少稍微怀疑一下啊。听到我这么低语,侍女的肩膀微微摇晃起来。可能是在偷笑吧。 就某方面来说,这女人应该和我比较接近。哎,凭圣女和神父那个样子,要是没有一个现实主义者跟在身边,很多事情都会无法顺利进行吧。 「所以呢?之后打算怎么做啊,圣女大人?要回去圣都吗?就跟泰欧刚刚说的一样,你的马车已经坏了,马匹也已经在旅馆老板的马厩里了喔。」 才刚说完,圣女瞬间抬起头来,怪声喊道:「对!还有这件事!」 「得快点前往伊迪亚贝纳才行……!信上有说必须尽快赶到……」 记得她刚刚好像有说领主的儿子染上肺病之类。 根据地图标示,圣都和伊迪亚贝纳分别在两个相反的方向。这一带虽然离圣都比较近,但要是折回圣都再出发,肯定会让领主开始服丧吧。 「怎么办好呢……那个,请问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抵达那间旅馆?去到旅馆后,不知道能不能拜托老板把马还给我们……不行的话,至少希望能借到旅馆的马车……」 「走到旅馆要花整整一天。就算回去了,你也没有证据证明马匹是你们的吧。如果马车本体有留下来,说不定还可以充当证据,但现在应该早就被砍碎,丢进暖炉当柴烧掉了。」 闻言,圣女发出快要哭出来的惊呼,一旁的神父扶住了她的肩膀。 「要、要从这里徒步走到伊迪亚贝纳吗……途中有许多高耸的丘陵,至少也需要五天的时间啊!」 「还是先回到前一个村庄吧。同样走上一天,那边应该会比旅馆 更有机会取得马车。然后再快马加鞭赶往伊迪亚贝纳。」 「可是,如果来不及的话……?我们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一天。如果还要再晚一天……那可是小孩子啊,他会死的。」 「现在没有时间烦恼了,已经没有其他方法——」 「……要是直接穿过森林,只要半天就能走到有马车的城镇喔。而且方向也和伊迪亚贝纳一样,现在开始走的话,天亮就会到了。然后再从那里驾着马车赶过去,隔天中午就会抵达伊迪亚贝纳。」 泰欧一边用袖子擦掉假哭的眼泪,一边插嘴说道。 「我可以帮忙带路。路上虽然有点危险,不过只要有大叔在……」 由于堕兽人的头可以卖到高价,所以我经常被盗贼盯上。 不过相反的,普通盗贼都会避开堕兽人,这也是不争的事实。因为狩猎堕兽人需要为数众多的准备和相当程度的觉悟。 虽然会引来少数训练精良的盗贼,但是大多数的小毛贼都会选择避开。选择堕兽人担任护卫到底正不正确,必须依当时的时间和场合来决定——如果是以现状来看,哎,雇用我才是聪明的做法。 就算不管零,她也不可能被人干掉,而且神父应该也包含在护卫之中。也就是说,保护对象是泰欧、圣女和侍女这三个人。 的确,有我在的话,应该就能平安无事地穿过森林。 可是—— 「让堕兽人担任护卫,这种事情绝无可能!护卫只要有我一人就够了。」 果然会这么说啊,如果是这个神父的话。 不过,如果护卫只需要神父一人便足够,那么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发生圣女被盗贼掳走这种事了。 零似乎打算把我心里想的事情直接说出口,所以我悄悄按住了她的嘴巴。这魔女的嘴巴实在制造出太多灾难了。 「你叫做泰欧,对吧?可以麻烦你帮忙带路吗?如果这只怪物已经雇用你了,那我就重新再雇用一次。」 喂,神的使徒啊,可以注意一下遣词用句吗?我也是会受伤的耶。 「我一定要跟大叔一起行动才行。因为要是真的出现盗贼,神父先生一定会保护圣女吧?其次是那边那位大姐姐,最后才是我。」 「怎么会……我对所有人都是一律平等——」 「神父也会说谎吗……」 被一个孩子责备似地瞪了一眼,神父有些退缩。看他的态度,就连白痴都知道他一定会最优先保护圣女。 圣女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看来争论的结果应该是决定雇用我了。 我摇了摇尾巴,末端直指着零。 「我的雇主是那边那个女人。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做决定。」 所有人的视线一齐集中在零身上。说起来,我们原本就是为了调查魔法才来到可雷翁共和国。除此之外,如今《零之书抄本》既然有可能是被人拿走的,可以顺理成章地接近多半和魔法有所牵连的圣女,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零不可能拒绝这项委托。 但零还是故意吊人胃口,假意做出了犹豫的动作。 「该怎么办呢……吾有自己的目的,实在没有时间理会其他人啊。虽然很想帮忙……」 「拜、拜托你!我会尽可能酬谢两位!所以请务必……!」 圣女做出祈祷似的动作,双手互握,紧盯着零看。零的嘴唇画出一道弧线,朝地面踢出一脚,轻巧地跳上我的肩膀。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吾也无法拒绝。这份工作——就由吾和吾的佣兵接下了!」 她马上就用有恩于人的口气这么说。真不愧是我的雇主,是个究极的魔女和坏女人。 圣女大受感动地跳了起来,瞪大了闪闪发亮的双眼,看着我和零。 「谢谢你们!太好了……真的……!就请多多指教了喔!那个……佣兵先生?」 ……哎呦,那其实不是名字啊。 佣兵是职业,不是名字啊。 不过……算了,反正名字什么的,都已经无所谓啦。 第三章 魔女抑或圣女 1 左右摇荡的营火之前,坐了六个完全不搭调的人。 堕兽人佣兵、魔女、小孩子,还有圣女和她的侍女——以及神父。 目的地是可雷翁共和国境内的港都——伊迪亚贝纳。为了治疗据说已经濒临死亡的领主儿子,圣女希望能够尽快前往伊迪亚贝纳。即使如此,半夜穿过森林可是一大工程。不是路况不好,是根本没有路。而且是在没有正常光源的状况下行走,意外事故也多。 再加上圣女一行人被盗贼攻击之后马上又来到这里,几乎没有机会休息。别说圣女和侍女了,连神父都很明显需要休息。 「等天亮之后再出发吧,在那之前就先休息一下。」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而且就算抵达城镇,大清早可能也无法调度马车。 听到我的决定,神父和圣女抗拒了好一阵子,可是当侍女冷静地提出建言,说着「休息是必要的」,圣女便妥协了。这么一来,神父也自动跟着妥协。 经过这番折腾,最后变成六个之多的人一起露宿野外。 真没想到身为堕兽人和魔女的我们,竟然会和包括神父的一行人共同旅行……我对零使了一个眼色,再次警告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你是魔女」,但我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总之零还是像平常一样漫不经心。 不只如此,她还装成是无知的少女,不断对着试图讲述教会教诲的神父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面对热心学习的零,神父好像一点也不觉得不耐烦,即使零偶尔提出了几乎算是批判教会的问题,他也依然眉头都不皱一下,认真做出回答。 虽然各自站在魔女与神父的立场——不过确实是一对俊男美女。看到那两人并肩坐在一起,我心里实在不是很舒服。 不过更重要的是,当我身边出现了其他人,我就没办法静下心来。 所以我决定把现场交给神父,自己则是爬上了一棵距离稍远的树,小心警戒是否有野狗或其他盗贼发动攻击。 我懒洋洋地垂下了尾巴跟脚,整个人躺在树上,可能根本没有在警戒……哎,总之只要醒着,就会比较容易发现有人靠近。 听着零和神父的议论,还有泰欧和圣女的谈笑,我拿出小刀,开始磨着自己过长的指甲。指甲要是太尖,就会勾破背包和衣服等东西,所以把尖端磨圆一点会比较方便。 磨到第九根指甲时,说话声停了下来,营火也灭了。 这么一来才真正安静下来。我磨好第十根指甲,收起小刀。 这时——一阵踩着湿润枯草的脚步声,战战兢兢地朝着这里靠近。 此外还有一股像是熬煮了花朵的甜香。 「……要上厕所的话就去别地方吧,这里有人喔。」 我姑且宣示了一下存在感。明明早就待在这里,可是却被人误会是偷窥的话,感觉实在很差。不过先别说感觉如何,神父八成会第一个跳出来直接砍死我。 圣女的肩膀猛然一抖,开始大范围地左顾右盼,像是在找声音来源。 「上面啦,上面。」 圣女整个身体向后弯,抬头看着躺在树枝上的我。 「佣兵先生。太好了,原来你……」 在这里啊。她笑着这么说道。 我姑且有告诉过她,佣兵并不是名字。不过我也没有其他后补的称呼,所以佣兵这个称呼最后还是就此固定了。只要零不放弃把我变成她的仆人,我的名字就会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禁语。 「我在找佣兵先生。因为一直都没有看到你……堕兽人都是在树上睡觉的吗?」 「这是在看守啊。因为我是护卫。」 圣女回答「是吗」的声音相当微弱。随后便是一阵寻找话题的沉默。 感觉像是有话想说,却又没有勇气说出口。 「那个……神父大人的事,真的很抱歉。」 「……啥?」 「他不是坏人……他其实是个非常认真,而且温柔的人。所以我真的吓了一跳……他竟然对你说出那么过分的话……」 「为什么是圣女大人跑来道歉啊?把我当成怪物看待的人是神父,又不是你。」 圣女说了一句可是,随后又沉默下来。 「而且我根本一点也不在意。我实际上就是怪物,是野兽没错。事到如今也不会为了这种事生气了,更别说对方还是神父。」 「没这回事……!怪物什么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嗤之以鼻。圣女大人的内心再怎么善良,做到这个地步实在也太恶心了。 我坐起身子,从树枝上跳下来。 圣女被吓得发出一声小小的尖叫,向后退i步。 「你从来没把堕兽人当成怪物?那还真是……相当感激呢。」 我迈出一步,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圣女露出害怕的眼神看着我。 「那是因为啊,圣女大人。只是因为你到目前为止运气都很好,只是因为你没有被堕兽人攻击过而已。」 「佣兵先生?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吗……?抱歉,我不是要惹你生气……」 「我没有生气,只是天生就是这种个性。你想到处宣传你的善良,那是你家的事,不过很不巧的,我是以杀人维生的佣兵,不想被卷进你的好人游戏。这次接下护卫工作,不是出自什么善意,也绝对会跟你收取分毫不差的报酬。要是听懂了,就快点回去神父那里吧,圣女大人——然后不要再试图在半夜没人的森林里,单独接近堕兽人。这可不是玩笑话……你会被咬死的。」 圣女的眼睛瞪得斗大,一直凝视着我的脸,丝毫不动。 眼睛的颜色和头发一样,是花瓣一般的淡红色。那双总是荡漾着不安之情的眼睛,如今却莫名找不到半点情感。 「喂,你有在听吗?」 而那张脸蛋却突然绽放出光采。 ——她笑了。在这个状况下。 「有、有什么好笑!」 「对不起……因为我一个认识的人,也曾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你认识的人?」 圣女一边抖动肩膀咯咯笑着,一边把淡红色的头发拢到耳后。 原本绑成辫子的发丝,在解开之后出现了和缓的卷曲,缠绕着圣女的手指。 「你叫我绝对不可以单独接近堕兽人……那是为了不让我将来碰上危险的事情才说的吧?甚至不惜自己扮黑脸……」 「笨蛋,不要乱讲,闭嘴!被你这样说,我不就像个大善人一样了吗!太恶心了!」 我惊慌地大吼大叫,但圣女放弃了轻声浅笑,而是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我觉得自己彻底败北了。 没出息地垂下了尾巴和耳朵,两手抱头。零也好,圣女也好——我总是被女人耍得团团转。就连阿尔巴斯那种小鬼好像也有办法任意操纵我。 「总而言之,你快点回去睡觉吧。你的体力是最让人担心的啊。」 「……你……担心我吗?」 「——!就说了!你如果倒下去,最后头痛的人是我……!」 圣女再次开心地笑了起来。我发现她在取笑我,于是我转身背对她。 我不要再跟圣女打交道了。 我用指甲抓着树干,把体重攀了上去。 「那个……」 「干嘛?」 「——零小姐……刚刚问我是在哪里学到奇迹的。」 我越过肩头看着圣女。 「为什么她会觉得……我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呢……?」 我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了起来。营火附近有动 静。随后有个男人声音喊着圣女大人。 「——神父醒了,他在找你。」 保护对象都已经偷跑下床,却直到现在才发现,真是个没用的神父。 我再次回到树上,懒洋洋地垂下尾脚。 「……我的名字叫作费莉亚,请叫我莉亚吧。圣女什么的……」 「要是卑贱的堕兽人用昵称称呼圣女大人,神父应该会气疯吧。」 圣女啊了一声,低下头去。 「说的……也是呢。我又让你困扰了……对不起……我……」 我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我非得要有罪恶感不可啊……真是的。 「快点回去吧——莉亚。等等神父就要骂人了。」 圣女——不对,莉亚的表情立刻亮出光采。她喜孜孜地道了一声晚安,随后快步走了回去。我再次深深叹气,抬头望着月亮。 ——刚刚那是什么状况?简直就像是…… 「看来圣女似乎相当喜欢你嘛,佣兵。」 正面一根树枝上传来了说话声,我猛然从树枝上跳起来。 沉浸在夜色当中的枝桠之间,我发现了零的身影,眼睛忍不住瞪大。 她没戴兜帽,整张脸都露了出来。微弱的月光照亮了那份惊人的美貌,这让我赶紧转头撇开了视线。 要是看着那张脸超过十秒,难保不会失去理智。零的美貌可是几乎等同于凶器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待在那里的……」 「吾看到圣女偷偷溜下床,所以跟过来看看状况。结果就看到你和圣女你侬我侬地在谈情说爱。」 「你是怎么看的,才有办法把那看成谈情说爱啊……」 应该说在我眼中看来,零才是跟神父打得火热呢。只不过那也不代表什么就是了。 「圣女要你叫她莉亚吧。泰欧说过可雷翁共和国这里,把自己的昵称告诉对方,就是向对方表明自己想跟他做朋友的意思。」 「朋、朋友?」 我忍不住提高了声调。 「圣女要求,而你回答了。只要『佣兵』这个称呼不是本名,那么应该也算是一种昵称吧。所以你和圣女成了朋友……这么一来,你的朋友就不只有吾一个人了。」 「别说了。圣女和我是朋友,再怎么想都不配吧?」 「……圣女那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啊……」 她轻声说道。就零来说,这状况相当罕见,声音一点气势也没有。若说是自言自语,声音也太小了点。 「喂……你干嘛?想说什么?」 「你……」 才刚开口,零忽然改变主意,闭上嘴巴。 「……圣女似乎是从别人身上学到『魔法』的。」 突然就转变成工作话题了。 我一时跟不上话题的转换,而零趁隙沿着树枝移动到我旁边。 「吾问圣女『是从哪里学来的』,但圣女却认为『为什么会觉得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换言之,有人教了她魔法——而且还用了一些手段,让人无法察觉那是魔法。」 零刚在我旁边坐下,树枝随即微微一沉,发出了声响。勉强依附在树枝上的茶色树叶终于精疲力尽,轻飘飘地掉落地面。 「吾不知道圣女用的是什么魔法。虽然可以肯定是守护之章,但圣女使用魔法时,完全不需要咏唱咒文,不需要祭品,甚至不需要任何动作。不管她的才能有多惊人,这都已经超出不小心记住然后使用看看的领域了。」 「不是真的神迹吧?」 「吾有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也有思考过奇迹到底是如何引发的。」 「你有办法说明吗?」 身为魔女,却要说明神迹到底是什么,感觉很有意思。我笑了起来,而零暧昧地回答了「应该可以」。 「这只是依照神父的发言所做的假设,如果十三号在这里,他大概会说所有除了明确事实之外的事情都不应该说出口……」 「还请务必发表您的高见,泥闇之魔女大人。」 零以「根据吾的猜测」作为开场白,稍微压低了音量。 「奇迹和魔法——其根源是同一种东西。」 「这假设……要是被神父听到,那可是究极程度的糟糕了啊。」 「所谓魔法,就是向恶魔献上祭品,并以言灵引发超自然现象的技术。然而技术熟练之后,只需在心中咏唱咒文即可。虽然有很多魔法需要献上特别的祭品,但是光消耗魔力就能使用的魔法也同样非常多。而且吾辈魔女认为,教会信奉的女神也是恶魔的一种。」 恶魔和咒文。 神和祈祷。 尽管文字表现不同,但基本公式确实相同。 「吾认为所谓奇迹,指的就是偶然发动了对神的魔法效果,因而引发超自然现象的状况。所以圣女所使用的奇迹的确有可能不是出自《零之书》的魔法——不对,应该是曾经有过这个可能。」 可是当莉亚问我「为什么觉得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时候,这个可能性就消失了。 莉亚确实向某人学了魔法。 零完成了魔法教学书《零之书》,而十三号在十年前把书带进了威尼亚斯王国。学习魔法所需的时间,平均约为五年左右。 若是从莉亚学会魔法的时间逆向推算,大概是在五年前,有人把魔法带进了可雷翁共和国,并且传授给莉亚。 「可是……这时间也太急迫了吧。虽说越有才能就学得越快,可是真的有办法在五年之内学会,然后立刻教给其他人吗?」 「可能性很低……但不是没有。如果原本就是著名的魔女,那么学习魔法的速度也会比较快,再加上传授出去的魔法也控制在一个以内的话,就有办法在短时间熟练——换言之,这个国家还有另一个擅长魔法的人。」 传授魔法给莉亚的某个人。 如果这家伙还在可雷翁共和国,就必须把人找出来才行。因为这家伙可能持有手抄本,就算没有,也应该可以从他身上获得一些情报。 可是有件让人在意的事。 「……我说啊,魔女小姐。不管是莉亚,还是教莉亚魔法的那个人……他们都没有引起什么问题吧?」 「问题?」 「莉亚只是用魔法治疗病患,所以那个传授魔法给莉亚的某人,应该也不能说是坏人吧?我觉得不管他们应该也没关系。魔法为人类带来帮助,这不就是你原本想要看到的魔法使用方式吗?」 如果魔法遭人恶用——例如用来袭击他人,或是企图颠覆国家之类的状况,我就会觉得一定要把幕后黑手楸出来。可是看到莉亚用她畏畏缩缩的态度拯救他人,就会有种「就算不管也没差」的感觉。 只是一想到盗贼们称呼莉亚为魔女,还有圣女造成医生数量减少等状况,确实会觉得这并非全部都是好事…… 我不认为那是莉亚的错。就像我觉得不管魔法引发什么问题,也都不会是零的错一样。 结果零露出了看似有点困扰的微笑。 「的确……现在还没有引发问题。可能只是这样而已……然而状况随时都在改变。即使现在没事,也无法得知明天会是如何。」 「治疗伤势的魔法怎么会引发战争……这等于是在讨论伤药到底能不能用来杀人吧?」 这也未免操心过头了。 「再说,如果你真的觉得危险,只要〈驳回〉莉亚的魔法不就得了。」 「要是真的这么做了,就会让传授魔法给圣女的那个人开始警戒。」 「你是担心得不到手抄本的情报吗?可是手抄本到底存不存在,这 件事本身也很模糊不清不是吗?既然这样,还不如先乖乖等待阿尔巴斯回信,放松心情观光一阵子也好。我觉得这个做法至少比和神父共同行动要明智得多。」 「不能这么做。圣女用的是吾创造出来的魔法啊。」 所以呢?我这么一反问,零便伸手把我的尾巴拉了过去。 「吾必须彻底见证才行,佣兵。确定圣女到底想要如何使用魔法,确定传授魔法给圣女的那个人,到底是基于何种想法才传授魔法的。魔法的确方便,不过要是弄错使用方法,就会让许多人深陷危险。就连守护之章的魔法,也不能说是百分之百安全。若是不懂这点而随意滥用,魔法的力量就会显得过大了。」 「见证,是吗……」 我插着双手仰望月亮。思考、见证什么的,都不是我的专长。 「哎,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照做。毕竟这就是我的工作嘛——天马上就要亮了,你也快去睡吧。」 说完后,我在树枝上躺下。而零开始慢慢爬到我的身上来。 「喂,回去营火那边睡啦。」 「不要。营火已经熄了,而且这里比较暖。」 「你爬上来,我会很重耶。」 「不爬上来,吾会很冷耶。」 零模仿我说话的口气,然后开始偷笑。 我本来想把她直接扔到树下去,可是她瞬间就用我的斗篷包住自己,完成了彻底防卫的姿态,所以我也没法可想,只能这样等待天明。 2 随着旭日东升,我叫醒所有人动身出发。 被抓起来的五个盗贼都被绑在树上,同时我们在他们伸手可及的地方留了一些水。泰欧看起来有点尴尬,不过盗贼们并没有对泰欧搭话。 感觉他们大可大肆宣扬泰欧是他们的一份子。可是考虑到所有人身上都有同样的刺青,表示他们可能是充满同伴意识,相当团结的盗贼也说不定。 领头的是我跟泰欧,神父殿后,三位女性则是走在中间。 零一如往常地埋怨着「走路好麻烦」,可是现在实在不能抱着零走在森林里若有似无的道路上。照理说应该可以,但却不想这么做——至于和不知道把运动神经忘在什么地方的莉亚一起前进的现在,更是如此。 「圣女大人,那边埋着树根,请小心不要绊倒——」 绊倒了。 「圣女大人,那边有动物挖出来的洞穴,请小心一点——」 踩进去了。 「圣、圣女大人!请走慢一点,不要掉进河里——」 掉下去了。 ——为什么连带着眼带的神父都能察觉的障碍物,莉亚会察觉不到呢?还有,为什么明明听到了警告,却还是避不开呢?路程还走不到一半,莉亚全身上下已经变得凄惨无比。衣服又破又脏还湿透,莉亚自己也浑身是伤。 即使如此也没有半句牢骚,说她坚强,其实还挺坚强的。只是圣女一做出任何动作,侍女和神父就会大惊小怪,导致完全无法依照预定前进。 「世界上竟然有运动神经如此之差的人……吾有点惊讶。」 「那是天生就不行的人啊……是那种越认真就越失败的人……」 偶尔还是会出现的嘛。这种迟钝到让人同情的人。 「大叔,凭这个速度,没办法在半天内走到啊。至少要花两倍时间。」 「我想也是啊——我也这么觉得。」 没办法了。 我朝着整个人跪在河里,搭着神父肩膀,努力试着站起来的莉亚走去。无视于神父脸上露骨的厌恶表情,我把她从河里拉了起来——然后直接扛上肩膀。 「呀啊……佣、佣兵先生?」 「我来背你,这样比较快。」 「你这家伙——竟敢对圣女做出这么无礼的……!」 「那换你来背她啊?你有办法背着圣女还走得比我还快吗,神父大人?之前不是说要是时间拖太久,领主的小孩就会死掉什么的?我现在可是在工作啊。」 神父苦闷地咬紧牙关,可在他的齿缝之间终究没有出现反驳。 「野兽臭味可能会有点不太舒服,你就先忍耐一下吧。抓好我的脖子,别掉下来了。」 这番话是对着莉亚说的。莉亚一时还在我手里紧张地动来动去,不过听到我的话之后,她便点了点头安静下来。 「……毛茸茸的。」莉亚怯生生地伸手抱住我的脖子,轻声开口道:「好温暖。」 围住我脖子的纤细手臂微微加重了力道。因为零对于床铺环境相当唠叨,所以我最近有比较用心打理自己的毛皮。看来圣女大人似乎也相当中意的样子。 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股视线盯着我的侧脸。我一边回头一边心想到底是什么,结果看到零明显不满地看着我。 「……干嘛?你怎么了?」 「吾拜托你抱着吾走路的时候,你说你不要,拒绝了吾……」 「那当然。你明明就可以自己走吧。」 「可是……」 零突然说话吞吞吐吐了起来。平常她总是自信满满的,现在这样真是相当稀奇。 「你是吾的佣兵吧……?」 「是啊……所以呢?」 「所以……!不对,应该不是所以……可是……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 沉默无声。 零不满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然后用力把头撇向旁边,并划开了步伐。 「……没什么。」 她没回答我的问题。应该说,她的态度比较像是回答——昨天晚上也有类似的经验。总之无论是话说到一半沉默下来,还是回答不出问题,都很不像零的作风。 零应该知道,现在这个状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我抱着莉亚走——她也知道我不抱着她走路的理由是什么,而且也已经接受了才对。 虽然她嘴巴上一直碎碎念,但这也只是平常的玩笑话而已。虽然共处时间还不算长,不过我们也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共同行动,我还是有分辨零的真心话和玩笑话的自信。 然而刚刚的态度确实不太对劲。 「大叔啊……你还真是一个过分的男人……」 「啊?」 泰欧感触良多地说完,随后不容我发问似地就追在零的身后跑掉了。 我歪着头站在原地,结果神父边说「不要拖拖拉拉的,快点走」,还边踢了我一脚。 ——我不能接受啊,各方面都无法接受。 当我开始抱着莉亚行走,速度理所当然地迅速提升。 泰欧和神父的运动能力原本就很强。零虽然因为运动不足和懒惰的关系,平常总是慢吞吞的,但绝不是个迟钝的人。侍女也完全没有落后。 没过多久,就补回了之前因为莉亚而浪费的时间。 途中除了我好像弄丢了自己的刀子之外,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太阳升至最高点时,我们走出森林,来到街道上。走到这里就不再需要带路人了。 我们让泰欧拿着一些钱先行前往城镇,安排马车。抵达时,城镇入口已经有台拖板马车等着我们。泰欧做事还是一如往常地机灵。 而且还找来了从骑士团里淘汰下来,并不会害怕堕兽人的马匹,拉着非常坚固的马车。这点实在是无可挑剔。 「从这里开始就是坐马车前进了。我有告诉马夫要全速前进,所以应该可以在预定时间内,或是稍微晚一点点抵达伊迪亚贝纳。」 我把莉亚放在马车拖板上。她好像相当中意我的毛皮,瞬间表现出不想离开的样子,不过随即满脸通红地松了手。 「谢、谢谢你……我很重吧……?」 「是有点啦。」 我老实回答后,只见莉亚的脸变得越来越红。她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轻轻咬着嘴唇,柔弱地捶着我的胸口。 「爱欺负人……!」 ……怎么?我刚刚好像有点心动啊。 我表情呆滞地看着莉亚绯红的脸颊。这时零突然故意重重咳了一声。我惊醒似地回头看去,发现零正狠狠瞪着我,还不断试着把我推开。 「你干嘛啊,这么突然……」 「吾也要上车,你的身体太大太碍眼了。」 「啊……是喔。」 我乖乖地闪到旁边。但零还是紧紧瞪着我,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快上车啊。」 「……你就不能用抱的把吾抱上马车吗?」 「哈!你是小鬼吗?」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而零立刻握紧了拳头。原本以为她会动手打人,但她却退了一步。 「……算了!神父,把手借我。」 受到指名的神父,毫无怨言地朝着零伸出手。 零紧握着神父的手,把体重放在对方肩膀上,坐上马车。 ——所以……喂喂喂,我又没说不借你手,到底是在气什么啊? 「太好啦!快听我说,大叔!他说如果有堕兽人负责护卫,就可以带我们走稍微危险一点,但是比较近的近路喔!」 正在和马夫说话的泰欧,开开心心地边跳边跑过来。 「很棒吧,我派上用场了!」 「喔——好厉害啊,泰欧。你真的很有用啊。」 我一边诚心诚意地点头,一边用力乱抓泰欧的头发,并将笑着说「大叔的手好大啊」的他抱了起来,轻轻放在拖板上,顺便让呆站在附近的侍女也坐上马车,最后才是我自己。 「路况很差,所以会摇得很厉害喔。各位抓紧了~~」 马夫发出警告之后,开始让马车动了起来。不出所料,当马车突然开始摇晃,莉亚也跟重心不稳,差点就从马车摔了下去。 「圣、圣女大人!」 神父慌张地站了起来,但我站的位置更近,动作也更快。我抓住她的手,把人拉了回来,接着直接让她坐在我两脚中间。 「你这家伙——现在马上离开圣女大人!」 「你快点闭嘴,然后找个地方抓好吧,神父大人。我会负责撑住圣女的——抱歉啦,圣女大人。可能会让你不太舒服,不过这是最安全的方法了。以神父的体重,一个不小心可能会和你一起掉下去吧。」 神父果不其然开始大呼小叫,我一边进行牵制,一边尽可能地表现出完全不必担心的态度,对着全身都紧张不已的莉亚这么说道。说真的,我也不想这么做。然而,要是从高速行驶的马车上掉下去,一个不小心是会出人命。 「可、可是……我,那个……」 「够了,你就闭嘴抓紧吧。小心咬到舌头。」 莉亚轻轻应了一声好,随即沉默。神父似乎也无可奈何地认同了。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转头看向零。我们有那么一瞬间四目相交,可是零马上露骨地别开了头……搞什么?是在记恨我没抱她上马车吗? 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再次在心里暗笑。哎,就算放着不管,她应该也会像平常一样转个身就忘得一乾二净了吧。 我们在行进途中迎来夜色,露宿了一个晚上,隔天一大早继续快马加鞭行进。 飞逝而去的景色中,开始出现一丝潮水的气息。 长年居住在洞穴里的零没有看过海,所以这股不熟悉的气息让她有点浮躁起来。 等马车终于走上连绵不绝的山丘顶端,视野豁然开朗之后,马上看到了填满整片视野的湛蓝,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另一侧。 是海。还是跟平常一样,又大又蓝。 有个城镇顺着海岸线延展开来。那就是——港都伊迪亚贝纳。 「好厉害!有好多船啊,佣兵!」 兴奋异常的零把身体探出了马车。提欧也跟着探了出去,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所有物一般,笑着说道:「很棒对吧!」 凝神细看那座停泊了无数船只的港口,就看到鼓鼓地扬起船帆的巨大帆船破浪出港的情景。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满载货物的小船川流不息地滑入港湾。 蜿蜒入海的运河,就像血管一样分布在伊迪亚贝纳的各个地方,可以看到张着各色遮阳帆的小船,彷佛树叶一般摇荡。 「那全部都是路边摊喔。把货品从大船移到小船上,然后顺着运河一边移动一边做生意。像是稀奇的水果之类。」 「稀奇的水果……?真让人感兴趣……吾也想吃!」 零用力说出这句话时,马匹在海风吹拂下轻轻嘶叫了一声。 马车摇摇晃晃地走下丘陵后,随即发现街道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因为还看到一辆豪华的马车,所以那多半是欢迎圣女大驾光临的迎宾团吧。 太阳依然高挂天空。唯独这个时候,神父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神色。 3 「哎呀,真是太感谢了!真的非常谢谢您啊,圣女大人!劳烦您特地从圣都来到我们这个穷乡僻壤的港都……!」 通往可雷翁共和国内的港都——伊迪亚贝纳的街道上,我们马上被一群由领主带头,静候圣女抵达已久的迎宾团包围。 才刚走下简陋的马车,一个看似领主的高大胡子男立刻冲了过来,然后莫名其妙地用力握住零的手。 「能拜见您的尊容是我的荣幸,圣女大人——但真想不到……您的美貌更胜谣传……」 「吾确实很美,但吾并不是圣女。严格来说应该是和她完全相反立场的人吧。」 笨蛋,别说这些多余的话啊。我连忙瞪了她一眼,但零马上又把头撇到一旁。 搞什么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那个样子。 「圣女是那边那个巨乳。」 零百无聊赖地朝着莉亚的方向看去。 早已陶醉在零的美貌当中的领主突然瞪大眼睛,瞬间放开了零,转头握住莉亚的手。 「喔喔,原来是这一位吗!这还真是失礼了。因为伫立于此的身影实在是太过楚楚可怜,以至于我邪佞的眼睛不小心错过了……不过圣女大人果然也是美艳动人。」 真是完美到极点的花心男,甚至有种爽快的感觉了。 看起来应该已经是迈入老年的年纪,不过经过充分锻炼的身体仍然充满了精力。这种气质经常出现在船员身上。因为他是港都的领主,八成也是船员吧。 「那么,请坐上这辆马车吧。所有麻烦的手续一概省略,由我来为各位带路前往领主城吧。当然其他诸位也请一起同行。」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这个堕兽人当然不可能坐上领主准备的马车。 最后是由莉亚、她的侍女、神父——还有零也不知为何也坐上了领主的马车,而我和泰欧则是坐着来时的拖板马车跟在后面。 零没说要跟我一起坐拖板马车,而我也没叫她一起坐。 「我说大叔啊……」 泰欧一边随着拖板马车摇来晃去,一边发出无奈的声音。 「大叔的雇主应该是零吧?为什么总是只对圣女一个人温柔啊?」 「你是指我背着圣女行动的那件事吗?在那个状况下,就只能那么做啊。」 「你在马车上不也一??直撑着她吗?零的表情可是超级臭喔。」 「那女人又不会笨到摔下马车。」 「可能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你还是要顾 及零的心情呀。」 「抱歉,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啊——真是的!大叔根本不懂女人心!」 那种东西谁懂啊?再说,我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女人。 而且我也很怀疑零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女人心。因为基本上是以理论所组成的零,最擅长的技巧就是把我的感情论彻底驳回。 「总之!抵达城镇之后,你要对零好一点!这是我身为知己的忠告。」 你什么时候变成我的知己了? 我突然出现了这个疑问,但又觉得没有必要刻意否定,所以什么也没说。看来我是真的相当中意泰欧这小子。 过没多久,马车便通过了伊迪亚贝纳的大门。 街道上最明显的特征,果然还是和普通道路同时并存的水路吧。飘荡在水路之上的小船,据说会因为贩卖商品的种类不同而日日变换遮阳帆的颜色。 数量最多的是扬着红色遮阳帆的船——看来应该是卖吃的。 在水路上交错来往的小船,以及驾着小船买东西的当地居民。另外可能有船只刚进港,随处可见的兴奋旅人和观光客,全都让这个城镇充满了活力。 如果零是坐在这辆拖板车上,现在肯定已经跳下马车,在城镇里闲逛了吧。 「……喂,泰欧。你知道伊迪亚贝纳有什么名产吗?」 「有很多啊。外国人好像都很想吃凯尔萨斯大龙虾,不过我觉得伏哥尔才是最棒的!」 「是鱼吗?」 「对!是很??大很大的鱼,可以用在各种料理上。其实光吃伏哥尔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是伊迪亚贝纳的人都是生吃。」 「生吃……鱼肉吗……?」 「很好吃喔。吃起来又软又甜。我每次来伊迪亚贝纳的时候啊,都会捡人家丢掉的骨头,然后把留在上面的鱼肉刮下来吃。」 说到这里,泰欧突然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哦……?怎么,你打算用食物讨零的欢心吗?大叔真是不懂啊。送女人礼物一定要送会发亮的东西!会发亮的!」 「你是指宝石吗?很遗憾,这方法不能用在那女人身上啊。她自己手上的宝石就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泰欧一边搓着长满雀斑的鼻子,一边对我说「你还是不懂啊」。我到底是不懂什么了?而你为什么又这么懂啊? 可是看到他这么有自信,就会觉得他可能真的没说错。反正我就是不懂女人啦。 「跟她到底有没有那个东西无关,男人送东西给自己,那才是让女人开心的地方吧?最重要的是送礼的心意。心——意——」 「如果只是心意问题,那食物应该也行啊。」 「能留下具体外型的东西比较好啦。你真的是个呆头鹅耶!」 呆头鹅…… 这小子是从哪里学到这种老掉牙的用词啊? 我叹出一口气,再次朝着街道看去。被太阳晒得浑身黑亮的海上男儿,以遍布全身的各种刺青宣示着自己的存在。数量最多的果然还是女神。其次是船锚和铁链——另外比较稀奇的图案,大概就是山羊了吧。 「……山羊?」 细节大概不太一样,不过之前那群盗贼应该也有山羊刺青吧。我本来以为是盗贼团特有的花纹,看来有可能是可雷翁共和国的象征性花纹。 「……泰欧,你身上有山羊刺青吗?」 我随口问道。 「没有喔。」 泰欧也是随口回答。随后他像是忍俊不住似地笑了出来。 「大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帮盗贼打杂,所以我身上也会有山羊印记?正好相反啦。其实是有山羊印记的人变成了盗贼。」 「啊?」 「有山羊印记的人啊,都会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那里。有些是听了传闻,还有些是被人带进去的。」 「那是什么集团啊……而且你身上并没有刺青吧?」 「我是没有。可是我妈有啊。」 「啊啊……因为母亲是盗贼,所以你也自动变成了啊……」 也就是说,泰欧的母亲现在还待在盗贼团里吗? 不过泰欧当初委托我们的时候,说的是「我想回去圣都附近的自己家里,希望能带我一起去圣都」。如果泰欧的母亲人在盗贼团,那么他说的家到底是—— 「……等等,你说你家在圣都附近……难不成就是洛塔斯要塞?」 盗贼团的根据地——洛塔斯要塞的确是在圣都附近。如果泰欧的母亲现在在那里,就表示泰欧的家就是洛塔斯要塞啊。 泰欧笑嘻嘻地回答「就是这样」。 换句话说,泰欧是因为马车暴冲而和盗贼走散,现在则是打算一个人回去是吧。 「虽然现在才说这个有点迟了,不过你可千万别被神父发现啊……」 「没问题啦。再说,我觉得我其实可以不要回去洛塔斯要塞。」 「你母亲不是在等你吗?就回去吧。」 「没有……她已经没在等我了。而且我还有很多想做的事。要是待在洛塔斯要塞,大概就没办法做到了……」 「你想做的事情是?」 「那要保密!妈妈有说过,要是把愿望告诉别人,那愿望就再也不会实现了。」 这时,马匹突然高声嘶鸣起来,马车跟着停止。前面的马车——零和圣女她们所乘坐的马车——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我一边想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一边探出身子张望,发现有个年纪还算是少女的年轻女人,像是阻挡马车前进似地张开双手,站在前方。马夫立刻从驾车台上跳下来,试图把人拉开,但她全身使劲站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她接着大叫。 「——这是为什么,领主大人!」 那是打从内心深处发出的愤怒之声。像是喊着为什么要背叛我、我明明这么相信你一般,足以让所有行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的声音。 马夫为了让她安静下来,伸手捣住了她的嘴。但女人狠狠咬了他的手一口,甩开之后继续朝着马车大喊。 「为什么要让那种魔女入城!我的父亲就是因为那个魔女才死的啊!您当时和我一起哭泣,难道全是假的吗?您说绝对不能原谅假扮成圣女的魔女,也全都是骗人的吗?到头来您也是这样,一碰上问题就跑去拜托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吗!请回答我啊——托雷斯大人!」 假扮成圣女的魔女——是指莉亚吧。 女人瞪着马车的眼神,比之前绑架莉亚,并咒骂她为魔女的盗贼们,更加深痛欲绝。 那个女人的父亲因为莉亚而死了?——为什么?照理说只会治疗病痛的莉亚,到底要怎么杀人? 是因为医生减少,导致来不及接受治疗吗? 和泰欧的父亲一样。 我看着停在前方的马车,搜寻零的身影。 这时马车车门猛然开启,领主慌慌张张地跳下车来。 「帕西儿!你这是……做什么蠢事啊——!」 女人的手臂依然被马夫紧紧抓住,两眼含泪瞪着领主。她的膝盖不断发抖,像是试图不让自己倒下去一般紧咬嘴唇。 「做蠢事的人是您!竟然被魔女迷惑……竟然连托雷斯大人都这个样子!」 「顾好你的嘴,帕西儿!」 领主粗鲁地抓住女人的衣领,彷佛把人从马夫手里抢走似地,用力把那瘦弱的身体强拉过来。女人相当害怕地发出一声惊呼。 两人的额头几乎撞在一起,领主露出严肃到极点的表情瞪着女人。 他的嘴唇动了动。虽然听不到他刻意压低的声音,不过我的眼睛 确实看得清清楚楚。 「——相信我。」 就这么一句话,女人原本不断抽搐的表情立刻缓和下来。 「然后——」 确认神父也走下马车之后,领主高高举起他的手。 「咬紧你的牙!你这不信者啊!」 打了那个女人一巴掌。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女人当场倒了下去。 「领、领主大人!」 慌张喊叫的人是神父。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光凭声音,应该也猜出一个大概了。 「民众对圣女抱持怀疑,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虽然那的确是无法允许的行为,可是对年轻女性使用暴力——」 「不不不,神父。亵渎教会或圣女,只要有个不小心都是死罪。既然在公开场合辱骂圣女大人是魔女,那么就必须接受对等的处罚——所以,还请你务必当成什么也没听见。那是城内园艺师的女儿,因为最近父亲去世,有点失常了。」 神父简短祈祷了一声。 「如果不把事情归咎他人,就没办法接受亲人之死——我也有过类似经验。」 神父把倒在地上的女人扶了起来,脸上露出平静的微笑。 之前莉亚说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对于堕兽人以外的人,他应该是真的平静又温柔吧。也因为他有办法突然变得极度冷酷,甚至说出「堕兽人不是人类」这种话,才会让人觉得教会的教诲真的有够恐怖。 不过话说回来,绝大多数教会的人顶多只会说说「悔改你生前的罪,以全副心力侍奉神,净化自己污秽的灵魂」,而不会采取「马上给我去死」的态度。这才是常态啊…… 「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够接受他的死,并且走出伤痛。愿神祝福你。」 这句固定的祈祷文让女人离开马车前方,神父随后也就和领主一起回到马车上。 之后,马车毫无窒碍地抵达城内。领主城位在海岸线附近,即使远观,乳白色的岩壁依然十分显眼。可能是因为海风容易造成金属锈蚀,所以外观装饰极少。但这样反而更加凸显了画在旗帜上随风摇曳的大海和船只的色彩。 当莉亚正在治疗领主的儿子时,我和泰欧被带到另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狭窄到让人喘不过气来。墙壁和地板上的裸露岩层,甚至让这里看起来像监狱一样。 因为零和莉亚她们坐在同一辆马车里,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跟着过去治疗的地方了。 而我也终于发现了零的意图。 零想要近距离再看一次圣女的神迹,试图找出魔法的真面目。 为领主的儿子进行治疗时,不可能让我这个堕兽人在场参与,但是零就有可能进得去,而且也真的进去了。 我要是多问,就会和神父起冲突。但是当零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发问,神父和莉亚就会发挥他们的圣人特性,说出各种情报吧。所以她才会理所当然似地坐上莉亚他们的马车。真不愧是魔女,无懈可击啊。 等到和领主他们分开,只剩下我和泰欧两人的时候,泰欧马上开始数落领主的不是。 「哎呀??看到讨厌的状况了。那家伙是怎样?领主就自以为了不起吗?那人只不过说了句圣女姐姐是魔女而已,就被这么用力地甩耳光!」 这实在太像小孩子所看见的的状况了。我不由得苦笑。 「不是那样,泰欧。领主其实是在袒护那个女人。」 「你在说什么啊,他毫不犹豫就打下去了耶!」 「因为领主抢先把那个女人拉过去处罚,所以之后才露面的神父就没办法再说什么了。而且领主其实并没有那么用力,只是声音很大而已。」 泰欧鼓起脸颊,气呼呼地说道:「你是在袒护有钱人吧。」 这跟有不有钱其实没关系啊……我稍微沉吟了一下,然后张开双手互击手掌。也就是拍手。啪!地一声,爆出非常吓人的声音,泰欧吓得跳了起来。 「做、做什么啊?」 「这就是领主对刚刚那个女人做的事。声音很大,但是只打一下的话,其实并不痛。」 泰欧皱着脸,试着自己拍了一下手。小小的掌心确实稍微变红,但他应该了解到疼痛和红肿都会马上消失了吧。 「……可是打脸跟打手是不一样的吧?」 「对——所以领主才会用手掌打人。如果真的想要处罚对方,大可用拳头殴打,或是用棍棒也行。甚至可以说她诬蔑教会,直接抓去牢里关起来。」 可是领主并没有这么做。为了用一记耳光解决所有问题,他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那个女人,同时高喊着教会慈悲。所以领主应该是在众人面前表示「如各位所见,我已经处罚过她了,还请手下留情」吧。 看起来好像很不正经,不过这男人似乎比我想象中厉害不少。 「那么,如果领主大人没有动手打人,神父就会拿棍棒打她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哎,可能真的会吧。」 泰欧一边说着「好奇怪」,一边抓乱了自己的头发,趴在桌上。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冲到马车前面的女人——是用非常笃定的态度说莉亚是魔女。虽然可以了解她想把亲人之死归咎给其他人的心情,但真正让人在意的是领主的行动。 ——您说绝对不能原谅假扮成圣女的魔女,也全都是骗人的吗? 女人确实是这么说的,至于领主…… ——相信我。 则是做出这样的响应。 也就是说,领主也认为莉亚是魔女吗?那么他为什么要为了病重的儿子,特地把莉亚叫过来呢?为了拯救儿子,不管对方是魔女或圣女都没关系吗? 盗贼、园艺师的女儿、领主。 这些人认为莉亚是魔女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我抱头苦思了好一阵子,但最后还是没有结论,于是决定放弃。 幕间 日益恶化之病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森林里,有五个男人正朝着洛塔斯要塞前进。 所有人身上都有伤,而且森林里崎岖不平的路况,也让他们无法顺利前进。移动速度原本就不快,其中赛克特的速度更是明显地越来越慢。明明已经拼命移动双脚了,自己和同伴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远。发现这点之后,同伴们甚至为了体谅赛克特而稍微停下脚步,但依然是怎么样也追不上。 运气太差了。赛克特心想。 绑架圣女的行动会失败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运气太差了。 ——把圣女活捉回来。我懂你们的心情,但是别杀她。 接到这个命令,身手较好的五个男人一同连手攻击马车。 先在圣女一行人经过的城镇教会里引发问题,拖住神父,然后趁急着赶路的圣女和侍女先行离开的时候,发动攻击。到此为止都进行的非常顺利。可是又有谁能料到,只是偶然经过的堕兽人竟然会出手介入? 在这个状况下,还能保住一命——说不定还算是好运。就算当场被杀光,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所有人都只有一点轻伤。 计划进行到一半时不小心走散的泰欧也在现场,他临走前交给自己一把刀子,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多亏如此,大家才有办法挣脱绳索,朝着根据地洛塔斯要塞前进。 ——可是,自己已经不行了。 两只脚很早之前就没感觉了。身体状况奇差无比,但不是因为受了伤。考虑到自己是在中午过后才突然觉得不舒服,想必一定又是那个魔女—— 赛克特终于跪了下去。一名同伴立刻跑了过来,想扶着他重新站起来。那是个半张脸全是胡须的男人,名字叫做塔尔巴。 「喂,不行,别坐下!站起来!已经可以看到洛塔斯要塞了……别放弃,快走啊!」 「不行了,我已经……不行了……没办法……呼吸……」 咻地一声,喉咙发出笛子般的声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呼吸变得这么痛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手脚变得这么沉重?从一年多以前,身体就开始渐渐变得奇怪了。等到发现的时候,自己的食量已经变少,甚至连喝水都会感觉到痛楚。 身体渐渐遭受侵蚀。而现在,侵蚀身体的毒牙终于到达心脏了。 「回到要塞就有医生!可以帮你看病……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 自己再也受不了痛苦,伸手搔抓着地面。这时烙在手背上的山羊烙印忽然映入眼帘。 这种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赛克特用力猛抓着自己的手背。指甲立刻撕开了血肉。等到淋漓鲜血终于盖住山羊烙印时,赛克特笑了。只是,眼泪从带着笑意的脸颊滑下,将手背上的鲜血冲开,让山羊烙印再次浮现出来。 「我……真是笨蛋,真是笨……竟然觉得钱比命还要重要……以为只要有钱就好……」 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死亡竟然会如此痛苦。 竟然会如此可怕。 混账啊!赛克特用额头撞着地面,呻吟似地喊着。 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不行,不准死!你要是死了,我要怎么跟老大交代啊……!我一定会带你回去!我会背着你——」 塔尔巴撑着自己身体的手臂非常温暖,可是却有种莫名遥远的感觉。 没办法呼吸,说不出话来。然而四个同伴全都用力握住了自己凭空乱抓的手臂。转眼间,呼吸突然变轻松了。等到原本僵硬痉挛的身体也忽然放松下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 逐渐变黑的视野当中,可以看到一群粗鲁男人没出息的哭脸。 啊啊,最后能跟这群家伙在一起…… ——说不定还算是好运。 「……喂、喂。你怎么了?该不会是死了吧……?」 不管再怎么呼唤,手中这个男人都不动了。 抱着断了气的赛克特,塔尔巴强压下自己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 赛克特因为魔女之力而变得非常衰弱。当他自告奋勇参加攻击圣女行动时,老大曾表示反对,要他不要去。后来说服了老大,决定带他一起过去的人,就是塔尔巴自己。 早知道就应该让他留下。这么一来,至少可以让他躺在塔洛斯要塞的床上,迎向一个比较安稳的死亡。 「……我是不是也会像这样死掉啊?」 其中一个同伴轻声说道。这个男人的脖子上也有山羊的烙印。 「早知道就杀了她!那个魔女,那时候应该当场杀掉她!」 另一个同伴开始大叫,伸手猛捶附近的树干。这时,突然传来了响亮的鸟类振翅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不知何时,树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斗篷的人影。 「——老大!失败了!被神父和堕兽人干扰……赛克特他……!」 塔尔巴大声喊叫后,树上的人影缓缓摇了摇头。轻声说出一句「是吗」的声音,听起来似乎相当失望,也像是在哀悼同伴的死亡。 「……泰欧怎么了?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 「他应该去了伊迪亚贝纳。因为圣女雇了他带路——」 下一秒,树枝上的人影瞬间消失无踪。 第四章 港都伊迪亚贝纳 1 「哎呀呀呀!了不起,真是了不起!真不愧是圣女大人。我那身体虚弱的儿子,竟然转眼间就复原了!如果你不在这里,我儿子说不定已经不在世上了呢!」 圆桌上摆满了豪华精致的各种料理,坐在桌边的领主单手高举葡萄酒,豪迈地笑着说。 同样坐在桌边的神父,额头上冒出了多条青筋,莉亚的表情也很微妙。圣女旁边坐着她的侍女,而侍女旁边的泰欧,正拼了命地想把自己从未见过的豪华料理尽可能塞进肚子里。 他的旁边是我和零,然后转了一圈又回到领主身上。席次大概是如此安排——不必我多说,这是极端异常的状况。光是让圣女的侍女,还有身份不详的零和泰欧同席,就已经相当异常了,最后还让身为堕兽人的我,和领主坐在同一张桌子吃饭。如果不是非常走投无路,这种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可是现在,我们真的围着同一张圆桌用餐。地点是刚刚莉亚在治疗领主儿子的时候,我和泰欧一起待过的那间佣人休息室——不知为何突然有人在这边摆下了宴席,然后领主带着莉亚和零等人一齐登场。 根据零所说…… 「吾说吾要和佣兵一起用餐。结果领主就说无论如何都想和吾一起吃。」 所以他们最后做出的结论是,既然具备传统格局的城堡食堂不可能招待堕兽人进入,那么就由领主自己前往佣人休息室吧。 除此之外…… 「特地拜托圣女前来,但患者只是普通小感冒,根本不是肺病——而且病都快好了。」 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原来如此,那神父脸上会出现一两条青筋也很正常。 所以现况就是一行人拼死拼活地赶来,路上甚至还被盗贼袭击,结果病人只是小感冒,而且还快要痊愈了。 甚至还要跟跟自己讨厌得要死的堕兽人同桌用餐,不论是什么样的圣人,都不可能保持冷静。 「领主大人……圣女大人是很忙的。下次希望是只有在城内医生用尽全力仍然束手无策的时候,再来委托圣女。」 「哎,神父,别说这么不通人情的话啊。来,各位尽管吃吧!伊迪亚贝纳的鲜鱼料理可是天下第一!堕兽人佣兵也不必客气!海上男儿的心胸是很宽大的。虽然不至于完全没有偏见,不过也不会因为你是堕兽人就加以歧视。毕竟海上最重要的就是能否把工作做好啊!」 领主豪爽的笑声,在这场匆促准备的宴席上回荡,神父的手指不耐烦地抠着桌面。 「你是云游四方的佣兵对吧?我也去过很多国家啊,可是最近一直都待在伊迪亚贝纳。还请务必告诉我有趣的话题。」 「话题啊……最近除了威尼亚斯王国正式认同魔女存在,同时废止狩猎魔女之外,其他国家都没什么大动作吧。」 「威尼亚斯王国——那个野蛮的异端国家……!」 神父气愤地这么说道。领主则是兴味盘然似地看了过去。 「没错,威尼亚斯王国!那的确是个有趣的事件啊。教会长达五百年之久的宗教统治,竟然在几天之内就瓦解了!邪恶的魔术师十三号,以及将之打倒的年轻魔女阿尔巴斯。这不是非常感动人心的故事吗!记得威尼亚斯王国之前为了狩猎魔女而大举募集佣兵吧?佣兵你也去了吗?」 「去是去了,可是几乎没有做事啊。与其说那是国家和魔女的战争,还不如说是魔女之间的战争比较贴切——啊,不过威尼亚斯王国好像把正式名称改成魔法师了。」 领主瞪大了眼睛,不断点头。 「没错,就是那个。魔法师!前阵子带消息回来的人也是这么说的。因为不论男女都能使用那个叫做魔法的东西,原来如此,这个称呼的确比较正确。」 领主的大嘴露出一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笑容,一口气喝光了葡萄酒。 「威尼亚斯王国因为魔女叛乱而陷入混乱。我一直很疑惑啊,神父。为什么教会没有帮忙镇压呢?那里不是陆路要冲吗?即使威尼亚斯国王拒绝,教会都应该出兵进行镇压的。」 领主询问神父「你不这么认为吗?」征询对方的意见。但他不等神父回答,继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可是教会却袖手旁观,最后让陆路交通上最重要的国家落入了魔法师们手中——为什么呢?是因为威尼亚斯王国拒绝支付教会法外捐赠金,所以才故意杀鸡儆猴吗?金钱这东西——竟然连神的使徒都会为之疯狂!」 「领主大人!希望您能注意措词。您现在是在——」 「希望你不要觉得我在侮辱教会。我是非常虔诚的信徒,从不吝惜捐款给领地内的小小教会。而且最能保证我信仰虔诚的人,就是那几位侍奉女神的人。啊啊——对了对了,圣女大人!说到保证,我想到一个有趣的故事。」 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莉亚像只被戳了一下的猫一般,肩膀弹了起来。 「您有听说过吗?『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做出『错误审判』的故事。对……听说是误把某个圣女当成魔女杀死了。」 领主压低声音这么说。不过「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就在眼前,就算压低声音也没有任何意义吧。 我有点坐立难安,担心神父是不是会举起镰刀砍断领主的脖子。 不过神父依然静静坐在椅子上,只有身体变得僵硬起来。 ——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个领主,莫非是想要…… 「请、请别再说了,领主大人……这种事情,一定是……开玩笑的吧……?」 「不不不!我可以对神发誓,一切属实啊。如果我没记错,那位粗心大意的审判官,对——应该是用眼带盖住双眼的失明神父……」 「——请容我失陪了!」 神父粗鲁地站了起来,拿起手杖,大踏步地走出房间。 我呆滞地目送他的背影,然后转头看向领主。 「哎呀……惹他生气了呢——哎,算了!大家快吃吧!」 领主像是让事情从头来过一般,笑着拍了一下手。 还真是……惊人地豪迈的老头啊。 「这样好吗?惹神父生气」 「不必担心,佣兵。刚刚也提过,我拥有附近教会神父的全力支持。而且因为港都领主这个立场,我和教会高层也有密切的关系。不但可以协助斡旋女人,连安排偷渡也是轻而易举。若是砍了我的头,反而会让他们的立场恶化。」 「那还真是……非常有掌权者的感觉啊……」 「没错,我就是掌权者。有钱,有力量。脑筋也很好,而且受女人欢迎。」 有实力的自信者就是这个样子……我垂下耳朵,停止和领主对话,全心投入在眼前的料理上。 莉亚一脸不安地看着神父离去的那扇门,战战兢兢地开口询问。 「那个……那是真的吗?神父大人真的把不是魔女的人给……」 「我说过我可以对神发誓吧。不过呢……事实真相永远都是有隐情的。」 「隐情……?」 「根据我个人打听到的消息,那个『被误杀的圣女』,据说和她周遭的教会神父一起连手虐待民众,是个非常残忍的人。当圣女被审判官杀死的时候,居民们好像非常高兴——可是从教会的立场上来看,他们绝不会承认神父们自甘腐败并和魔女连手这种事。所以只好宣称是审判官『误杀』了圣女。」 而审判官身为教会的一员,就算听到教会对自己说「是你搞错了」也没办法加以否定。我虽然讨厌那个美型神父,但现在觉得应该可以稍微同情他一下。 「我个人倒是希望神父不要屈服于教会无情的背叛, 将来继续执行正确的审判呢。如果知道魔女的真面目却无法加以治罪,审判官的存在就失去意义了。」 才刚把神父说得像是误杀好人的笨蛋,把人赶出房间,现在竟然还有脸这么说啊…… 莉亚也露出了沉痛的表情,凝视着神父刚刚走出去的粗糙木门。 「我认为……世界上最恐怖的就是假装成善人的恶人,就像内含剧毒的丰润葡萄酒。遭受欺骗,开开心心地收入怀中,但最后却是从内部渐渐向外侵蚀。然而更可怕的,就是没办法警告那些不知道是毒而喝下去的人别喝。说出别喝就会遭受制裁的世界。我觉得这是最可怕,也是最无法忍受的事。」 ——啥?这个领主现在在说什么? 等我回神后,发现领主的眼睛尖锐地瞇了起来,甚至有点像是瞪着莉亚。 「——领主大人认为圣女是毒药吗?」 零装傻提出了这个问题。 领主微微张大眼睛,朝着零看了过去。尖锐的眼神早已消失,恢复成原本开朗的海上男儿的表情。 「这是在说什么呢!还真是恶劣的玩笑啊,零小姐。要是真把教会神父尊称为圣女的人比喻成毒药,我马上就会被送上火刑台吧。」 「吾倒觉得这句话当中才隐含着真正的毒药呢?听起来就像是因为教会的权威从中作梗,以至于不能说出圣女是毒药这件事,因此悲叹不已啊。」 「是吗,原来听起来像那样吗?您怎么看呢,圣女大人?」 「我……我……那个……我不知道……」 莉亚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好不容易回答出来,随后低下头去。手里虽然握着叉子,却没有办法把料理送进口中,也没有办法放下,看起来实在非常可怜。我无奈地站了起来。 「多谢招待。莉亚,走了。」 莉亚的脸倏地抬了起来,两眼凝视着我。 「那个,可是……」 「脸色太差了。再不休息,你肯定会倒下去的。」 我抓住她的手,硬是让她站了起来。而侍女也跟着起身,扶住了莉亚的身体。 「没关系吧,领主大人?」 「既然圣女的护卫这么说了,我也不能阻止。还真是了不起啊,佣兵。你有好好考虑到圣女的状况……和刚刚离席的神父大不相同。」 「我只是顺势跟过来而已,不是圣女的护卫,而是那边那个女人的护卫。」 「原来如此……那么就没什么了不起的了。」 竟然用连我这个男人都差点着迷的迷人笑容说出这种话。还真敢讲啊,这个老头。 「我已经让人准备好最高级的房间。感谢您答应我无理的要求,圣女大人。还请您好好休息吧。」 莉亚已经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看起来连站都站得很勉强,所以我把她抱了起来。莉亚把头软软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她沿路上一直都在勉强自己。而这段路程绝对不是没有行军经验的年轻女人所能忍受的。 除此之外,还加上刚刚那种对待。我朝着零微微瞪了一眼。那实在是做得太过火了。不管有多么怀疑莉亚是魔女——就算她真的是魔女好了,也不足以成为这样攻击她的理由吧。 我不打算说什么场面话,只是纯粹觉得不舒服而已。 不过零也回瞪着我。而且还开了口…… 「你是吾的护卫啊……吾都快忘了呢。」 说出这种充满挖苦的话。 「你想——」 「你就去吧。就带着圣女走吧。快点让虚弱无力的圣女躺下休息。」 零先行停止了这场互瞪。看到她的视线突然飘开,让我心里越来越烦躁。 ——这是在干嘛啊?为什么要每句话都带刺? 才刚走出房间,慢了一拍的泰欧也追了出来。 「……怎么了?你可以继续吃啊。」 「不了。我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小孩。」 为了反问,我竖耳倾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说话声。是领主的声音,不过音量降低了不少。如果不是堕兽人,大概就听不见了吧。 然而我听见的是—— 「总算能跟你独处了。美丽的——『魔女小姐』。」 这样的对话。我回头看着房门,鼻头皱了起来。 「大叔?怎么了吗?」 「不……没事。」 零大概是趁我不在场的时候,向领主表明「自己是魔女」了吧。就算没有说出来,零还是做出了暗示,而领主察觉到了。 难怪领主要把神父和莉亚赶出那个房间。 打从一开始,领主就想和零单独谈话。谈话内容想必和莉亚有关。 不对,应该说是和魔女有关吗…… 总之,我们应该是被领主全部一起赶出来了。 「等等,请别走。」 来到领主所说的房间后,我让莉亚躺了下来,准备离开。这时莉亚惊慌失措地抓住了我的尾巴。 因为力气不大,所以才没有惨叫出声,不过我还是迅速从莉亚手中抽回尾巴,转过身来。 「侍女会待在你身边。要是我待在熟睡的你的附近,实在不太好吧。」 莉亚激动地连连摇头。这时,侍女静静行了一礼,无声无息地离开房间。喂喂喂,这样好吗?竟然把圣女交给男的堕兽人。我个人倒是无所谓就是了。 「泰欧正在房间外面等着,我没办法待太久喔。」 没办法,我把一张椅子拉到床边,坐了下来。 「对不起,我作了任性的要求……」 「这根本算不上是任性吧。你只是累了,快点睡吧。」 「……可以……拜托你,跟我说说故事吗……?」 这话简直就像小孩子一样。 可是就算要我说故事,我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小孩子的睡前故事。 「我说啊,莉亚。你为什么会这么……」 这一瞬间,我犹豫着要用哪一个词比较恰当。 「……亲近我?」 我觉得这是最贴切的形容。她给我的印象是跟着大人走上走下,或是和某种大型狗之类的动物玩在一起的小孩。 莉亚在我面前的态度,远比她在神父或侍女面前来的更稚嫩。 莉亚应该也察觉到我的想法了。只见她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是个孤儿。母亲生病死了之后……我变成孤儿……然后那间收留我的孤儿院里,有个堕兽人小孩……」 「啊啊??所以你打从一开始就不怕我吧。」 莉亚回答一声是的,眼睛相当怀念似地瞇了起来。 「你看……我这个人不是很迟顿吗?」 「我不否认。」 老实回答后,莉亚笑了起来。就连责备我「爱欺负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开心。 「掌厨阿姨经常生我的气。说我一点用也没有……可是每次碰到这个状况,那孩子都会出来袒护我。只要我被骂,他就会故意找人打架或是破坏东西。虽然做法很笨拙……」 「那该不会只是个爱作怪的坏孩子吧……?」 「不是的。他平常是个非常听话的乖孩子。一直坐在树上发呆,不让任何人找到他。可是一旦有人做错事,或是弄坏了什么东西,他就会突然跑出来,把所有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代替大家挨骂、挨打……」 不知不觉中,莉亚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指。我没有甩开,任由她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只要看到佣兵先生,我就会想到那孩子……虽然外表完全不同,但是气质很像。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会让我 觉得你是愿意保护我的人……」 莉亚一边说着「我很傻对吧,真是对不起」一边加重握住我手指的力道。 「那孩子离开孤儿院的时候,跟我约好总有一天会来迎接我。他说因为我实在太笨了,一定做不好任何工作。那个时候,他给了我这根羽毛……」 莉亚轻轻摸着挂在脖子上的白羽毛首饰,垂下了寂寞的双眼。 ——阿克迪欧斯的圣女。 世上所有人都会依赖奇迹。对圣女抱持着崇敬与幻想,如果现实和想象不符,就会擅自失望,辱骂对方是魔女。莉亚就是活在这种压力之下。 「可是就算不是我,还是有很多人在保护你吧。像神父,还有一直跟你在一起的侍女。」 「神父大人只有在见证我到底是魔女或圣女的这段期间,才会保护我……而且,莎娜雷又有点严厉……」 莎娜雷是莉亚的侍女的名字。 我记得不知是神父还是莉亚曾经叫过这个名字。基本上是个印象薄弱的女人,不过从她不会过度自我主张这一点来看,应该是个能力过人的侍女吧。 「莎娜雷和我一样是孤儿。知道大家的痛苦……每次我说出丧气话的时候,她都会告诉我世界上还有更痛苦的人;明明可以吃到许多美味的东西,穿上各种漂亮的衣服,却说自己很痛苦,这样对真正痛苦的人实在太失礼之类……」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泰欧说的话。 只要够强就可以做任何事。因为堕兽人有办法杀死所有自己想杀的人,所以多少受到一点歧视也没关系。 不论那是不是自己渴求的力量,对没有力量的人来说,那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因为拥有力量,因为生活宽裕,所以认为受了一点苦就开口抱怨,是种奢侈的行径。 打从成为圣女的那一刻开始,「可以示弱并依赖的存在」就从莉亚的世界当中消失了。她的心情,我确实有点——真的只有一点点,可以理解。 「那么,你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堕兽人,现在在做什么?要是拜托他成为你的护卫,他一定会很开心吧。不是约好会来迎接你吗?」 莉亚平静地摇头。 「我不知道。他可能已经忘了。不过……我想他现在一定有帮上某些人的忙。」 「堕兽人帮上人类的忙啊……」 「堕兽人应该也有很多种类吧?那孩子总是因为其他人而受伤……所以我总是在帮那孩子包扎……可是一直包不好。」 莉亚抖着肩膀轻笑。 「我……我也想帮上别人的忙……所以当我知道自己拥有奇迹之力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终于可以帮上别人的忙了……我也可以像那个孩子一样,拯救其他人。」 握着我手指的手越来越用力。莉亚正在发抖。 「吶……佣兵先生。领主大人是不是觉得我是魔女呢……?」 「这个嘛……谁知道?看起来似乎不是什么好印象——」 但是,领主对于明知道是魔女的零相当有好感。 领主对魔女并没有任何恶意——他只是不相信莉亚。 「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对领主大人做了什么吗……?」 「你有什么头绪吗?」 莉亚把脸埋进枕头里,摇头表示否定。 「我不知道……可是莎娜雷和神父大人当初都觉得我不应该过来。他们说因为很危险,所以不该离开圣都……而且最近感觉有人……」 想要杀了莉亚。 可以确定的是,攻击莉亚的盗贼,挡在马车面前的女人——还有领主。觉得圣女这个存在非常碍眼的人绝不在少数。 尤其是医生和医生的家人——以及依赖着医生的人。当医生因为圣女的影响而难以维生,会出现「杀死圣女就能解决问题」的极端言论,应该也不是什么怪事。 新技术出现,旧技术颓圮的时候,总是会有很高的可能性出现暗杀事件。 ——这个国家还有另一个擅长魔法的人。 这是零的预测。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不自己成为圣女,而是让莉亚坐上那个位子呢? 圣女的名号一旦传开,就一定会出现反对的人。那个人会不会是预见了这一点,所以才让莉亚成为圣女,藉此把所有的赞扬与厌恶都推到莉亚身上呢? 如果是这样,那个传授魔法给莉亚的人,应该有接受圣女的恩惠才对。 「……吶,莉亚。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你……是跟谁学习魔法的?」 「……魔、法?呃……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那个?」 「没错。你使用的应该也是那个吧?你有看过魔法书吗?」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识字,所以看书什么的……」 她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莉亚真的一点也不觉得自己使用的奇迹其实是魔法。而且也不知道关于《零之书抄本》的事。 不过莉亚实际上用的确实是魔法——如果零这句话可信的话。 「我只是想救人……只是想帮上别人的忙……可是为什么会差点被人杀死呢?为什么领主大人要对我说那种话……」 饶了我吧。这种事情不是我的工作啊。 该怎么办才好?只要随便安慰她就行了吗? 「佣兵先生……我……」 好害怕。说完,莉亚就不再开口了。 我烦恼了很久,最后还是伸手摸了摸把脸埋在枕头里的莉亚的头。摸着摸着,莉亚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开始传出规律的鼻息。 她睡着了。我松了一口气,肩膀总算是放松了一点。 ——结果还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我擦了擦莉亚被眼泪沾湿的脸颊,帮她盖上毛毯,然后起身。 感觉有点不对劲。 为什么神父没有断定莉亚是魔女呢? 从领主的反应和城镇里的谣言,他应该早就发现莉亚可能是魔女了。只要可疑就立刻处刑,以此闻名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为什么放过了莉亚? 可能是因为曾经「误杀」圣女,所以变得比较慎重也说不定。 或是打算确认莉亚身后到底有没有教会当后盾,然后再动手?可是若是如此,他又像是从那些称呼莉亚为魔女的人手中保护着她。 脑中的想法还是乱成一团,我就这样悄悄走出了莉亚的房间。 就在这一刻,一根棍子不疾不徐地抵在我的脖子上,让我全身僵硬了起来。 俗话说:说人人到——原来在脑袋里想着也同样有效吗? 「竟然偷袭,真恐怖啊……神父大人。」 我的脸依然面向正面,只有视线朝着身旁看去。不出所料,那个让人忍不住想把他大卸八块的绿发美青年正背靠着墙壁,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还以为你丢下重要的圣女护卫工作跑去哪里了……偷窥吗?这习惯实在不太好呢。」 「因为我必须监视污秽的堕兽人是否对圣女大人作出不轨之举。再说,如果不是因为莎娜雷的请求,我根本不会让你们独处。」 真不愧是能力过人的侍女。眼前彷佛出现了神父冲进房间赶我出去,然后顺便向莉亚说教的画面。心里顿时厌烦起来。 这男人难道不能稍微放轻松一点吗? 「——你好像很熟悉威尼亚斯王国的内情。」 「——啥?」 「你到底在刺探什么?魔法,还有魔法书?这种问话方式,简直就像是断定圣女大人是魔女一样……」 「原来如此,是偷听啊。」 「为了你自己好,还是快点回答问题吧。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决定要不要把你视为教会之敌魔女的手下,当场砍掉你的头。」 「堕兽人成为魔女的手下?你是在开玩笑吧。我前阵子都还为了把魔女消灭殆尽,而待在威尼亚斯王国啊。你不可能不知道我是因为这样才熟悉威尼亚斯王国的。至于魔法书可以卖出高价这件事,是从商人那边听来的。对旅行的佣兵来说,情报就跟性命一样重要啊。然后我只是在想圣女大人会不会看过那本书——如果真是如此,我可是准备要把情报提供给神父你喔。」 我滔滔不绝地回答后,神父极度厌恶地哼了一声,把棒子从我脖子上移开。 ——我真的完全没感觉到气息。 我完全没发现屏住气息的神父就站在门外。虽然已经有点习惯零无声无息地靠近,但竟然没能发现对自己抱持着恶意的人靠近,这让我背后还是有点凉飕飕的。 「如果不想被人怀疑,你就什么都别做,什么都别说,像只听从人类命令的家畜一样行动就好。因为这是堕兽人唯一能获得神原谅的方法。」 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说完之后,神父转身离开。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再也看不见之后,我才总算呼出一口安心下来的气息。 ——我跟那个人实在合不来。他总是让我联想到躲在草丛里的毒蛇。 「……嗯?」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于是扭过头去。 结果转角处有张脸微微探了出来,泰欧正凝视着我。 「……你在干嘛?」 「我、我在等大叔……」 泰欧看着神父消失在转角处的背影。 「我不是很喜欢那个人。」 「哈哈……我也有同感。」 我忍不住苦笑出声,同时点头。泰欧也回了一句「果然?」跟着面露苦笑。 然后他马上接着说: 「那我们走吧。」 我眨了眨眼睛。 「走?……走去哪?」 「不是要去买道歉用的礼物给零吗?刚刚我跟走出房间的侍女姐姐说了,然后她借了我这个。」 泰欧摊开手掌,让我看见他手上那个精雕细琢的小小山羊金饰。 「她说这是圣女的纹章。因为圣女大人在这座城里,只要让守卫看这个,应该就可以自由进出。侍女姐姐还说就算被拦下来,也会有人去找她确认,所以不会有问题的。另外还有这个。」 泰欧举起一个小袋子,上下摇了摇。里面传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 「侍女姐姐刚刚给我的,是平安带大家抵达的报酬。所以呢,因为我也想去镇上买东西,就顺便陪大叔买东西吧。」 泰欧咧嘴笑了笑,露出了少了一颗牙的上排牙齿。他抓着我的手,边说「快走吧!」边拉着我前进。 2 结果我是被推着走进城镇的。我披上平常那件黑色斗篷,把自已的脸和身体盖住大半,和泰欧一起走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上。 镇上充满了强烈的潮水香气。 商人载着一整车刚捕上岸的鱼,匆匆忙忙地驾着马车疾驶而去。大概是想把新鲜为第一要务的鱼尽快送到其他城镇去吧。 另外还有把卖鱼的钱拿来重买船帆,正和船匠吵得不可开交的渔船船长。他们附近的一家小店里,正不断冒着熏鱼的白烟。 和道路平行分布的水路,彷佛把大海的气息送进城镇里。道路交错的地方也有水路交错,小船看起来就像是展示各种鱼类的巨大鱼篓。 镇上的人都很习惯水路的存在,只见他们朝着摇晃漂荡的小船船夫丢出铜板,然后轻松接住同样被船夫丢过来的商品。 泰欧也想模仿他们的做法。他朝着小船丢出铜板,可是却没接到对方丢回来的稀奇水果,发出惨叫。 我在水果落地前一秒稳稳接住,递给泰欧。 「你还是乖乖在栈桥买吧。」 我指着随处可见的、朝着水路延伸出去的木制栈桥。旅行者和看似高雅的妇女们都是在栈桥上蹲下,把手伸到小船上接过商品。 结果泰欧露出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 「只是刚好没接到而已。」 然后边说边咬了水果一口——可能味道太出乎意料,他马上全身僵硬地吐了出来。 因为他似乎打算直接丢掉,所以我接收了过来。咬下一口后发现,味道和看似香甜的外表完全不同,非常苦涩。我个人是不讨厌,但是对小孩子来说,可能就有点太刺激了。 泰欧一边呸呸呸地把舌头上的残留果实吐到地上,一边露出看见珍禽异兽的眼神,抬头看着我若无其事地吃完水果。 「你还真有办法吞下去啊,大叔……」 「你才是,还真敢买连味道都不知道的水果……」 「这是冒险啦,冒险。男人一定要勇于挑战才行。」 「然后挑战失败了。你用钱要更谨慎一点啊,穷人。」 我丢了一枚铜板给泰欧。这是买下水果的钱。放在小船上兜售的大多数商品,重视的都是交易的简便程度,所以价格好像都统一成一枚铜板或一枚银币。 这应该也是领主托雷斯的政策吧。 我去过的港都不多,不过会把水路直接引进内部城镇,伊迪亚贝纳是我所见的第一个。 以前倒是有看过盖在海中木筏上的城市啦—— 「伊迪亚贝纳又被称为『生还之港』。听说是因为有个大家都觉得他已经死掉的国王,突然从这个港口回来的关系。所以也有人说从伊迪亚贝纳出海的船只绝不会沉。」 「这附近的海流非常平稳,而且也没有可能触礁的浅滩。再加上很少出现暴风雨,要是真有船只沉没,肯定是因为严重的维修不良吧。」 才说完,泰欧马上不高兴地皱着脸瞪我。 「真是一点梦想也没有。生还之港耶!这不是很帅气吗!真好啊,可以搭船前往世界各地旅游,然后吃遍各种好吃的东西。」 「你想成为船员吗?」 「有人说小鬼很适合成为船员,所以还不错吧?可是啊,我现在比较想让圣女大人喜欢上我,然后雇用我打杂这样。」 「还真不能小看你啊……你一直在计划这种事情吗?」 「还好啦。这次我让她看到很多我派得上用场的地方,所以不算完全没希望吧?至于船员,就等这个工作真的没希望的时候再来考虑就好。可以边赚钱边旅行,不是超棒的吗?」 「真要这么说的话,商人也是边赚钱边旅行,街头艺人也是边卖艺边旅行啊。」 「啊,对耶。所以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能旅行嘛。既然这样,那我要当医生。」 我差点脱口说出那大概不行,连忙闭上嘴巴。 自从医学脱离教会管辖后,便诞生出一股新风潮。要公开宣称「我是医生」,就必须请知名医生写下证明书,证明「这个人确实是医生」。当然这些知名医生都跟教会关系匪浅。 只有两个方法可以得到那张证明书,一是从学费昂贵的学校毕业,二是锲而不舍地恳求知名医生收自己为学生,然后经过长年辛苦奋斗,才会机会拿到。 没有证明书的医生就是密医,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告发,被说成是利用诡异咒术迷惑人心的魔女或魔术师——这就是现在医生和教会的关系。 也就是说,贫穷又没有父母的泰欧能够成为正规医生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等我成为四处旅行的医生,我就会去医生不够的村子,帮助生病的人。跟大叔一起旅行好像也不错。吶,我很有用吧?要我跟你们一起 去吗?」 泰欧闪闪发亮的眼睛,像是在说「这主意不错吧?」似地看着我。他不是认真的,只是在说他的梦想。对此,我也只能小声回答「是啊」。 「可是……话说在前面,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旅行啊?」 「没关系。现在也不轻松不是吗?」 确实如此。父亲去世,母亲加入盗贼团,而且已经不再等待泰欧回来了——大概是找到其他男人了吧。这么一来,泰欧这个孩子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泰欧非常机灵。如果他是认真的,带他一起走其实也不坏。 「吶,泰欧。你是认真想要……」 「啊,那个看起来好好吃!我去买一下!」 「啊,喂!」 话题和目的瞬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一点,泰欧和零其实微妙地相似。大概是因为零很孩子气吧。 泰欧和路边摊老板不知道在说什么,交涉了好一阵子,然后才满脸笑容地走了回来。 手里握着好几只用竹叉刺穿的炸鱼串。 「嘻嘻嘻,我威胁他说我有一个高壮的同伴,结果他就送了我一大堆。顺便分一点给大叔吧。果然力量强大才是最棒的啊。」 「我说你啊……!」 难怪路边摊老板会用一副看到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啊。这么一来,不管我怎么把脸藏起来假扮成人类,都没有意义了。 「所以决定好了吗?」 泰欧说的话总是那么突然,而且没有主词。虽然已经开始习惯了,但还没有习惯到瞬间理解他问题的含意。 「决定什么?」 「所??以??说!要送给零的礼物啦。我问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好要送什么了!」 「在这附近的路边摊随便选个看起来好吃的东西就行了吧?」 「所以说??我不是说要选一个可以留下具体外型的东西吗!你真的是个呆头鹅耶。」 「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个词的……?」 「我妈经常这样说我爸。」 「是吗……原来你爸跟我是同一种人吗……」 泰欧露出恐怖的神色,谆谆告诫道「我妈每天都在生气喔」。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到底可以送什么东西?上次泰欧说要送拥有具体外型的东西,或是闪闪发光的东西,可是不管怎么想,零手上的那些宝石,肯定比我买得起的珠宝饰品还要贵吧。 「你该不会没想过吧?」 「不,先别说有没有想……我从来就没送过女人东西……也觉得自己送人很恶心……搞不好反而带给对方困扰……」 「大叔,你长得这么高大,个性怎么会这么胆小啊……你应该有送过东西给人吧?」 「如果是痛苦、恐惧和绝望,我倒是送了很多出去。」 「大叔,我很认真在问你耶。」 我半开玩笑地笑着回答,结果泰欧严肃地瞪了过来,一时无法回答。 「……对不起,没有。」 一不小心用敬语回答了。泰欧啪地一声拍了他小小的额头。 「真不可靠,这样也算是个成年男人吗!」 「成年男人也还是会碰上很多没经历过的事情啊!」 「你难道就没想到任何东西吗?你看,不是有很多基本款吗?就算没有经验,应该也能想象得出来吧?」 基本款——基本款吗?这样的话,我搞不好还有办法想象出来。 男人用来讨女人欢心的基本款礼物。 我想到以前在某间酒馆里听过的吟游诗人的诗歌。记得内容好像是送给恋爱少女亲吻或情歌之类的—— 「啊,赠送亲吻或情歌之类的东西,绝对是禁忌喔。」 原来不行吗?真是好险。我立刻闭上嘴巴。 可是说到其他基本款啊。不是食物,又有形体,而且还是送给女人的基本款礼物—— 「漂……漂亮的花……之类?」 泰欧眼里彷佛瞬间射出一道冷酷的光芒。 这家伙在讲什么鬼?这么大个子的人,说出「漂亮的花」什么的,难道不觉得不好意思吗?他的眼睛的的确确正在这么说。 「啊——哎……应该可以吧。漂亮的花……嗯,我觉得很不错喔,真的……」 「不要再说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快点忘记!快忘掉它,就当你什么都没有听到!」 泰欧的视线飘到远方,发出一阵阵完全不像小孩子的干笑。 这丢脸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我还是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么难为情。 「啊啊,够了!不买了、不买了!礼物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再说,为什么我非得跟她道歉不可啊!」 「啊,不要闹别扭啦,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耶!」 「我才没闹别扭!我只不过是有点生气而已。虽然那家伙的确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也大概知道她先套话再观察的做法……」 「你在碎念什么啊?零是大叔的搭档吧?好啦,我也会帮忙选!港口那边有很多摊贩,东西品质比水路摊贩好一点。搞不好可以买到让零开心的珍奇小玩意,我们过去看看吧!」 泰欧拉着我的手,催促着快点快点。 我真的打从心底不想去。可是如果想回城内,就需要泰欧手上的圣女纹章。要甩开他的手很容易,可是我却只能乖乖地跟着他走。 举凡贩卖珠宝饰品的地方,就算是路边摊,也会聚集一群女人。 要不然,就是聚集一群打扮入时的男人。 全身披着斗篷的可疑壮汉是不会走近这种摊贩的,而堕兽人更是不可能。所以最后其实是由泰欧负责挑选。 我请泰欧过去看看摊位上的东西,然后听他转述「他们有某某东西」,听完之后再由我选择。整套流程大概是如此。 虽然没有比这更麻烦的做法了,不过这样可以确保不会发生其他麻烦事。 「嗯——有个银色手环,上面刻着精细的花纹。」 「不,那女人应该会嫌戒指手环之类的东西太绑手绑脚。」 「那么,还有排列着各种不同颜色宝石的项链。」 「不行吧。从身上垂下来的东西,会勾到树之类的东西,很碍手碍脚。」 「镶着红宝石的金色发饰呢?」 「绝对不行!红色宝石太不吉利了。十三……不,感觉只会引来一堆无意义的麻烦。」 「大叔啊……」 你真的有心要选吗?听到他的言外之意,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嘴。 就算这么说,我对没有实用价值的珠宝饰品本来就没兴趣,女人用的就更不用说了。问我哪个比较好,我也半点概念都没有啊。 再说,零身上根本不需要珠宝。那些东西是为了让自己更美才配戴的,而零已经是个美过头的美女了。 「难得我特地陪你一起选耶!认真一点想啦!你不希望零原谅你吗?」 「说什么原不原谅,我根本没做错事吧。」 「你又这么说了……大叔,难道你不喜欢零吗?」 「啥?」 这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我忍不住朝着泰欧看去,结果正好对上一道强烈谴责的目光,害我退缩了一下。 「你喜欢圣女的程度一定胜过零,所以才会什么东西都不想送给她吧!」 「为、为什么会变那样啊!事情并不是那样……」 「那你喜欢零吗?」 「喜……?」 我回答不出来。虽然知道小孩子所说的话不会有任何深意,但我的人生就是持续拒绝爽快地说出「对,我喜欢」这句话。这句话离我实在太遥远了。 可是回想起来,零就经常把这句话若无其事地说出来。 「不……不讨厌啦……」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个回答。但泰欧还是很不满。 「那圣女呢?你讨厌她吗?」 「不,不会讨厌……」 「意思是说大叔喜欢零和喜欢圣女的程度一样吗?」 的确,若是用刚刚那种说法,结果确实会变成这样。但程度是不一样的。在我心中,零和莉亚之间的差异是非常明确的。说是差异,其实更像是一种区别吧…… 零是我的雇主,我的搭档,我觉得那女人是我的朋友。零也说过我是他的朋友,所以应该就是这种关系了。 莉亚则不是如此,是种更不一样的……对,是陌生人。 当我一直无法明确说明,吞吞吐吐的时候,泰欧明显不高兴地叹了一口气。 「大叔,你对零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知道吗?零明明说了喜欢大叔,但大叔却比较爱护圣女,而且还觉得自己一点错都没有?这样实在太过分了……我不要再帮你了!」 说完,泰欧立刻转身跑走了。然后就这么冲进人群,失去踪影。 我先是呆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过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惊慌地站起来。 「等一下,泰欧!」 然后追了出去。 ——要是没有你手上的圣女纹章,我也会回不了城内啊! 我离开港口,跑回城镇方向。 这座城市的潮水味非常浓厚,港边还混杂了进口焚香的气味,看来应该很难沿着气味找到泰欧。 全靠那头在人群里忽隐忽现的亮茶色头发,我才不至于追丢他,但最后终究还是找不到他了。我停下脚步,双手抱头。 该怎么办?反正泰欧持早都要回城,只要在城堡后门等候,一定可以等到他吧。所以不要再找了,直接回去吗? 我瞬间出现这个主意,然后用力摇头否定。 不对,这一次真的——全是我的错。不管是对泰欧,还是对零,我都没有考虑周全。 「……泰欧!你在哪里!是我错了,快点回来吧!」 我在人潮众多的大路上,像是寻找迷路的儿子一样拉开嗓门大喊。 可是发出喊叫的人,是个身穿诡异黑斗篷的彪形大汉,别人看起来可能比较像是寻找叛逃奴隶的可疑人口贩子。实际上,港都确实有很多盯上小孩的人口贩子。一旦被送上船带走,就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把人找回来了。想到这一点,我变得更加紧张。 虽然不想太引人注目,不过现在必须先把泰欧找出来。 「泰欧!快回答我丨」 「——大叔!」 有回答了。但声音却莫名地急迫。 我立刻朝着声音方向跑去。 「救我,大叔!救我!」 穿过大路,转进小巷。结果我正好看到一个跟我一样全身盖着兜帽和斗篷的人,把泰欧直接往地上一丢,逃进了小巷弄深处。 虽然不知道他是人口贩子还是盯上小孩的变态,反正他大概是判断自己不可能抓着泰欧,然后从我手中逃跑吧。 「泰欧,没事吧?有受伤吗?」 「没、没有。我没事。」 「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回来!」 「大、大叔!等一下,没关系,可以不必追啦!」 就算他这么说,不过同伴刚刚差点在我面前被人绑架,我可没那么好心默默放他走。 至少也要赏他一拳再说。之前虽然跟泰欧说就算挨揍,能够原谅才是真正的强大,不过那个是那个,这个是这个。犯罪就是要接受处罚。 发现我追上前之后,绑架犯像是慌了手脚似地大吼大叫。 「等等!等一下啊,你误会了!」 「等我揍过你之后再决定到底是不是误会!」 「太乱来了吧!可恶——!」 斗篷下摆随风飞扬,男人冲过了转角。我随后追了上去。这时——我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跌倒在地。 「痛死了……!可恶,竟然在转角放了障碍物,这是什么陷阱吗……!」 我连忙起身,这时突然从某处传来了大型鸟类拍动翅膀的声音,可能是被刚刚的动静吓到了吧。 白色的羽毛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我一边叹气一边捡起。 绑架犯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大概是跑进了某栋建筑物,然后躲起来了吧。这么一来就很难找到人了。 「哼……竟然没揍到。」 我把捡来的羽毛随手一抛,转头确认到底是什么东西害我绊倒。 乍看之下,我以为那是装了垃圾的布袋。可是我马上发现自己看错了。 「啊??啊……太糟糕了……」 想不到——竟然会绊到尸体跌倒。 「大叔!」 「不要过来!泰欧!」 逐渐靠近的小小脚步声,就在转角前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我弯腰检查尸体。原本以为是刚刚那个男人杀的,不过尸体身上没有明显外伤,表示应该是病死的吧。看起来也不像饿死。 尸体看起来还很新,几乎没有任何腐烂,不过让小孩子接近病死的尸体,实在不是个好主意。反正尸体倒在小巷弄里面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反而有种事到如今还在意这个做什么的感觉…… 「嗯……?」 不过那尸体的脖子突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蹲了下来,拨开头发。 ——是山羊的刺青。 不对,这个应该是…… 「烙印吗……?」 图案周围的皮肤,因为烫伤而扭曲硬化。不论刺青或烙痕,原本都是用来分辨奴隶和罪犯的……不过现在也有人把它当成兴趣或团结一致的证明。 盗贼、船员、尸体——山羊在可雷翁共和国里真的很受欢迎呢。 可是这个花纹到底象征了什么? 记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而且是最近,在某个地方看过这个山羊的纹章……是领主的纹章吗?我实在想不起来了。 我歪着头努力回想,然后站了起来。没必要在尸体旁边待这么久。 「大叔!」 走过转角,泰欧一脸惨白地冲了过来。 「刚、刚刚那个人……你你、你该不会,杀、杀掉……?」 「不,被他逃掉了。」 我回答之后,泰欧全身上下都没了力气。 「喂,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觉得安心啊。」 「啊,没有啦……那个……刚刚那个是我认识的人。」 泰欧尴尬地笑了笑——认识的人?我的脸微微抽搐起来。 「既……既然这样,你刚刚为什么要大叫救命啊!」 「因、因为我真的希望你来救我啊!那个人是盗贼啊!他是来带我回去的……可是我不想回去,所以不小心就……!」 「不小心……没有人这样的吧!再说,为什么盗贼会知道你在哪里啊!」 「那是因为……」 泰欧嘿嘿一笑,先补上一句「你不可以生气喔」。 「那个,之前攻击圣女的盗贼们,你不是用绳子绑起来了吗?其实我给了他们一把刀。他们应该是用刀切断绳子之后逃跑了……然后我前往伊迪亚贝纳的消息就泄漏出去了……」 听到刀子,我马上看向泰欧一直小心携带,据说是他父亲遗物的那把稍大的刀。不过那刀子一直都挂在泰欧的腰间,而且泰欧几乎所有工作都靠那一把刀搞定,很难想象他会多带一把刀预备。 这么说来,最近我有一把满喜欢的 小刀不见了……难不成…… 「原来是你把我中意的刀子偷走了!」 我一直以为是在半路上掉了……结果是被泰欧偷走,交给了盗贼。 「对不起!真的很抱歉!因为那些家伙用很恐怖的眼神看我,我不小心就照做了!」 我握紧拳头,用不会出人命的力道揍了泰欧的头。 「你、你不是说你不会生气的嘛——!」 「我才没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可是快马加鞭地赶到伊迪亚贝纳的耶?为什么那些盗贼这么快就追上我们了?」 当泰欧准备回答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金链子闪过一道光芒。那是莉亚的侍女暂时交给我们的圣女纹章,泰欧把他挂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 一看到那东西,我脑中一直悬而未决的问题解答猛然浮现。我伸手抓住泰欧的脖子。 「呜哇!等等、等一下啊大叔!我有在反省了,不要杀我——」 我抓住泰欧脖子上闪闪发亮的链子,把纹章拉了出来,近距离地确认上面的雕刻。 确实没错。 这个纹章,和盗贼与尸体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都是拥有雄壮羊角的公山羊。 3 等我回过神来,天色已经黑了。 因为我们后来又回到港口,然后开始认真挑选送给零的礼物。多亏如此,哎……我觉得应该买到了好东西。而且很实用,我想一定很适合零。 「送礼物是件好事吧?」 不知为何,泰欧边说边开心笑着。 「爸爸以前很喜欢送妈妈礼物,因为妈妈会很开心。」 背对着因夕阳而熊熊燃烧的海面,我抱着泰欧,快步走回城内。 一边对泰欧的闲聊做出适当的响应,一边思索着那个山羊烙印。 公山羊是圣女的纹章,而盗贼把它刻在自己自己身上。这应该不是偶然吧。 这件事,不知道零有没有发现? 不——她肯定早就发现了吧。莉亚的侍女总是把圣女纹章挂在脖子上,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 现在可能还没有引发问题。可是,问题可能随时都会发生。 思考着盗贼身上的烙印和圣女纹章之间的关系,我想到零之前是这样说的。 「吶,泰欧。」 「嗯?」 「之前,你说身上有山羊印记的人全聚集在盗贼团里,对吧?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这个嘛……妈妈以前有说过,好像是为了『镇道』。身上有山羊印记的人,都知道那个『镇道』是什么。」 镇道?——他是想说正道吗? 「说是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因为圣女引起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必须把圣女抓起来才行。哎……我倒是不这么认为啦。」 为了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的正道。 就是把莉亚带走这件事吗?他们大概认为如此一来,这个国家的问题——医生不足问题就能获得解决吧。可是,这只是让最后一条残存的生命线断掉而已。 人不可能因为伤药而死,可是人会为了争夺伤药而起冲突——然而这并不是莉亚的错。 只不过,这毫无疑问就是「因为魔法而引发的问题」。而且守护之章的魔法极有可能在其他国家引发同样的问题。 零没有办法漠视这一切。所以才要把教导莉亚魔法的那个人找出来。 只要我还是零的护卫,我就有义务听命行事。 自从接下莉亚的护卫工作,我们就几乎没有两人独处的机会,我也觉得好像很久没有和零说话了。发现这一点后,我突然有种必须听听零的说法的冲动。 买下道歉用的礼物,可能真的是正确选择。我总算出现这个念头了。 回到城门前,我们让守卫看了看圣女的纹章。 获得入城许可时,我们也看到一匹仓皇冲出城外的马——那个坐在马上的人,难不成是领主?那件鲜艳葡萄色的背心相当眼熟,所以应该没错。但是现在都这么晚了,为什么会那么匆忙呢…… 我一边思索,一边穿过佣人专用的小门。 我们的床铺,就在白天召开宴席的那个房间里。可是在回房之前,我必须找零说话才行。可是她到底在哪里—— 「喔……」 才刚穿过小门,我马上撞到了某个东西,停下脚步。 低头一看,充分吸收了夕阳赤红色的银白发丝顿时印入眼帘。 「哟,你来的正好——」 「……你去哪里了,佣兵?」 零瞬间抬起头来。脸上漠无表情——很明显,她在生气。 我脸上还带着准备对她微笑的的表情,狼狼地退了一步。 「去哪里……就是去镇上……」 「丢下吾自己去吗?」 「没、没办法吧!你那个时候正在跟领主说话……」 我是去买送给零的礼物,当然不能带着零一起去。可是我也不想对她解释,我是为了买送给你的礼物才出门的。 狡辩似的话语越变越微弱,我沉默下来。泰欧在我耳边轻轻「哎呀??」了一声。 「你……不是吾的佣兵吗?和吾在一起,不就是你的工作吗……?」 「是、是没错啦……可是护卫偶尔也需要一点自由时间吧。」 「自由时间?」 零的视线忽然低了下去。 「……是吗?说的也是,自由时间是必要的。真抱歉,吾打扰了你的自由时间。吾只是……只是……」 ——只是有点想要一起去而已。 零喃喃自语似地留下这句话,随后一个转身,迈步离开。长外套的下摆飞起,人快步消失在城堡之中。我完全错过了叫住那个背影的时机,只能呆呆地目送她远去。 刚刚那是什么状况?一点也不像她啊。 这时,泰欧从我肩膀上滑下来,用他小小的手掌用力拍了我的背一下。 「快点追上去啊!零现在很寂寞!她想和大叔一起出门,所以一定一直都在等你啊!哎呀——真是的——我这个笨蛋笨蛋笨蛋!应该要早点回来啊……!」 「要我追上去……我追上去之后该怎么办?」 「当然是道歉啊!不然还能怎样?现在就是发动礼物攻势的时候!一定要用尽全力道歉喔!因为爸爸有说,惹女人生气的时候就是要拼了命地道歉!」 你老爸真的值得相信吗……? 总而言之,现在不能放着零不管。我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 长廊下,零一边制造出响亮的脚步声,一边迅速移动。 我追上她的背影,和她说话,但是零没有回应,也没有停下脚步。 「喂,等一下啦!听我说!丢下你自己出门,是我错了。因为泰欧说无论如何都想跟我出门,所以我也没办法啊。我也有事需要上街,而你和领主……」 「没错,吾和领主说了话,和领主独处……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 我犹豫起来,而零非常露骨地嗤之以鼻。 「你丢下了吾,温柔地带着圣女离开了。吾都听神父说了喔,你在圣女房间里陪伴她,还做了恬不知耻的事情对吧?那是正确的『任君享用』的意思吧?吾已经记住正确意思了。不吃,就是男人之耻吧?」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绝对不是这样!虽然很想夸奖你学会了语言的正确使用方式,可是那完全是误会啊!是假的!是神父的阴谋!你觉得我有那个胆子吗!」 明明是自己说出口的,心里却觉得有点丢脸。但这是事实,没办法。 「 再说……我之所以会和莉亚一起离开,不就是因为你和领主把我们赶出来了吗?」 「错了,吾只想和你一起吃饭。因为知道领主有话想对吾说,所以才特地让他把宴席设在你的房间。可是你没有选择吾,而是选择跟圣女一起离开了!」 糟了——这样啊,原来是这种状况啊。 的确,领主只打算把神父和莉亚赶出房间,我只是陪着被赶走的莉亚而已。 「那个……我的确很抱歉,可是你也看到莉亚的身体状况很糟糕吧。神父已经先走了,光凭一个侍女——」 零还是没有停下脚步。 「你一直都是这样。每次都说因为圣女办不到,因为圣女很弱,因为担心圣女,你一直都只惦记着圣女。既然这样,你大可成为你最爱的圣女的仆人。不必担心,吾一定会支付当初约好的报酬。既然知道你在这里,等吾恢复力量之后,就只要过来这里找你就行了。」 「喂,你有完没完啊!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说着圣女、圣女的……!一点也不像你!你难道是在忌妒莉亚吗!」 「什么忌妒……!」 零猛然转身瞪着我。可是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气焰也迅速消失。 「吾才没有……忌妒。」 这种说话,简直就像是自己说给自己听。零飘忽不定的视线在地板上转来转去,嘴巴也跟着一开一合。 「吾只是……为什么会这么……这么一来,吾不就跟笨蛋没两样了吗……对,这个样子的确……一点也不像吾……」 她垮下肩膀,呼出一口气。至此,零终于正眼看着我了。表情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这么一来,平常那种超然其上的气质顿时消失,彷佛变成一个小孩子。 「吾只是觉得非常不高兴。每当看到你对圣女温柔的时候……即使知道你的行动非常合理,但还是无法压抑心里的骚动。这是某种疾病吗?」 零伸手拨开了浏海,缓缓地摇头。 被自己的感情耍得团团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这是任何人都拥有的、极度贴近人类的感情。不是疾病,反而非常健全。只是零一定从来不曾体验过这种感情吧。 所以才会像个小孩一样,被耍得团团转。 「还是说……这就是忌妒吗?吾一直忌妒着圣女吗?」 「咦?啊……这、这个嘛……!我想,应该……是吧……」 明明是自己先说出口的,可是却回答不出来。 所谓忌妒,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嘛。指责「你在忌妒」的时候,其实就和公开宣称「你其实喜欢我」差不了多少……这样。 身为堕兽人的我,对着任何男人都会为之心醉的美女零,说出「你难道是在忌妒莉亚吗」……虽然有点迟了,不过这实在是自恋到极点啊。 「佣兵,吾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不论吾怎么想、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现在只能直接问你了……你愿意听吗?」 「什……什么啊,这么慎重。如果是我能回答的事,那我当然会回答……」 「你比较喜欢胸部大一点的吗?」 我差点就直接跪下去。胸部的大小——又怎么了?如果问我喜欢还是讨厌,那我当然喜欢啊。可是这和刚刚的对话内容有任何一丁点的关系吗? 在我还说不出话的时候,零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领主说……吾问了领主。问他吾没有,但是圣女却有的魅力到底是什么?还有为什么你会选择圣女……结果领主说丰满的乳房可以让男人陷入疯狂。」 那个船员领主到底教了她什么东西啊! 然后你这个泥闇之魔女到底学了些什么东西啊! 「好,你冷静一点,魔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和领主提起这种话题,不过我并不是以胸部大小来衡量女人的价值。」 「可是,你确实一直盯着圣女晃动的乳房看!」 别这样,不要喊这么大声,会被神父听到啊。要是被听到,我肯定会脑袋分家。而且我其实没有看。虽然偶尔确实会不小心瞄到,不过并不是刻意盯着看的啊。 「吾的胸部……很普通。」 「是啦,不是很大……」 「可是领主有称赞形状很棒!」 「你让他看了吗!」 「他好像可以隔着衣服看出来。」 什么嘛,不要吓人啊。不对,我是有看过啦……那当然是因为不可抗拒之力……但形状真的很棒……不不,现在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 「可是,如果佣兵重视大小胜过形状的话,那么吾就比不上圣女。所以佣兵才会只惦记着圣女。吾是这么认为的——」 「并不是!」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这女人,以为我是光用胸部大小就决定听命对象的白痴吗! 不过她也没说错,如果莉亚不在,我的注意力应该都会放在零身上,但现在确实全都集中对准莉亚了。 领主说得没错。如果我是圣女的护卫,那就是正确的。但身为零的护卫,就有问题了。 所以才会连泰欧都跑来建议我买个礼物向零道歉吗……这么说来,我又彻底错过送礼物的时机了呢。我下意识地在怀里掏来掏去。里面确实放着送给零的礼物,应该现在交给她吗?可是要怎么给呢?只要一些说话一边给她就行了吗? 「……抱歉。」 我一边思索,总之还是要先道歉。 老实道歉后,零瞬间抬起头来,惊讶地瞪着我。 「……那是为了你被巨乳迷惑而作的谢罪吗?」 「不要再提胸部了!这当然是为了我没有把雇主放在第一位而作的谢罪啊!」 「那倒无妨。圣女原本就迟钝,而且还受到魔法或奇迹的影响,相当衰弱。你会把圣女放在第一位而不是选吾,是很合理的——可是除此之外,你还对圣女抱着更大的好感。」 「这种事情——」 「是有的。」 她的说话方式,就像是在嘱咐我不要对雇主撒谎。我思索了一阵子,承认自己的确对莉亚抱持着些许好感。 「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讨厌那样的人啊。」 笨手笨脚,处处是破绽,脑中开小花,无可救药的大善人。就和看到快要崩塌的积木,任何人都会伸手扶一把是同样的道理。因为太惊险,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你还记得吗,佣兵?你之前说过羞涩感,还有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对方的柔弱感……男人天生就是喜欢这个。圣女完全符合条件。所以你对圣女有好感,一定是因为人类在诞生之时持续继承下来的大自然的真理吧。」 「不,我想应该没这么夸张……」 「可是你想要保护圣女对吧?至少不会想杀她吧?」 「不管对象是谁,要是没有理由下手,当然不会杀。」 「那么,如果有下手的理由……你会怎么办?」 「——什么?」 「你大概不愿相信吧,佣兵。根据领主告诉吾的话加以深思后得知——圣女是必须消灭的魔女。」 零异常坚定地说出这句话。我慢了半拍,才总算了解了零在我耳中这句话的意思。 「……等等,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笃定?」 我想起莉亚一边说着「好可怕」,一边哭泣的脸。 还有诉说着自己只是想救人,却被迫曝露在恶意之下,不断发抖的莉亚的眼泪。 「你应该还记得之前在旅馆和医生交谈时,他们说可雷翁共和国的医生数量正在减少的事情吧?」 「我记得……你是想说医生因为莉亚而减少,所以莉亚就是 魔女吗?」 我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声音。 我发现自己变得相当狼狈。听到零说出「莉亚是必须消灭的魔女」这句话,让我受到了冲击。那程度之大,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心情非常烦躁。 「不是这样。真正的问题在于,医生明明减少了,圣女却没有充分完成医生的职责。」 「应、应该有吧……!那个女人很认真地……」 「并没有——正确来说,应该是筛选了完成职责所在的对象。其他没被选上的人,就只能抱着伤势病痛等死。这就是可雷翁共和国目前的现况。」 感觉这话题实在不该站在走廊上聊。 我催促零再次走到城堡后花园。我个人的论点是,秘密话题最好是在空旷的地方说。因为躲在小房间里偷偷进行,很可能会没注意到有人偷听。 「你知道共和国的定义吗,佣兵?」 刚到后花园,零便开口问道。 「王国是以国王为元首,而且是世袭制。共和国则是从人民当中选出元首。」 「真是了不起的模范回答……吾有时实在不知道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啊……」 「我是佣兵,是战争专家,受国家雇用互相砍杀是我的工作。像国家政治型态的基本知识,我大多都能理解。」 虽然不是连各项定义都知道,没办法进行详细的说明,不过我认为自己拥有的知识水平应该能让我听懂对话。 「没错……所谓共和国,就是下任君王尚未确定的国家。即使现任元首死亡,元首之位也不会由他的子嗣继承。换言之,在国民当中人气最高、力量最大的人,就会成为可雷翁共和国的下任领袖。」 「哎,确实如此。」 「那么,你觉得人气是什么?该怎么做,才能从民众身上博得人气?」 「只要把人民想要的东西全给他们就行了吧。除了食衣住行之外,再加上工作。灾害防制也一样……」 「此外,还有医疗。」 我僵住了。 医疗,也就是生命。受伤时可以冲到某处接受治疗,生病时可以叫医生。这种地方会聚集人潮,聚集人潮的地方就会变得丰饶。 「可雷翁共和国内的医生正在减少。可是圣女只有一个,当然不可能治疗所有人。那么到底要从谁开始治疗呢?是随时都会死亡的穷人吗?还是——被快要痊愈的感冒折磨,有力领主的儿子?」 「那是——!那是因为领主撒谎把莉亚叫过来的吧!因为他说孩子得了肺病奄奄一息,所以莉亚才特地……!」 「可是,决定响应那封信的人,是圣女自己。不是有很多病人为了寻求圣女的奇迹,因此聚集在圣都里吗?不惜丢下他们不管,圣女也要前往伊迪亚贝纳。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这是共和国内拥有数一数二的权力者——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所提出的要求吧。」 「这……」 「吾不打算以此批判圣女。根据实际问题,生命的确有优先存在顺序。三天后就要死的老人和刚出生的婴儿,其生命价值是不同的。可是在这种选择之下,被排除在外的边缘人士到底能依赖谁?没有钱的人只能等死,这就是现况。」 「就算是这样,杀死莉亚也不能解决问题吧!」 「当然,吾不打算说到那么极端的地步。只是不管她有多拼命,圣女都必须选择她要治疗的人——那么,如果能够掌握选择权的话,你觉得会变怎样?」 莉亚到底会优先治疗哪一个人?如果得到了这样的选择权的话……? 「举例来说,如果你愿意支持吾成为下任元首,就能优先获得圣女的奇迹之力——那么你会不会尽力让吾成为下任元首呢?」 优先接受治疗的权利。这权利是多有魅力啊——尤其这是个常有外来疾病入侵的国家。 医生减少和医疗的一极化。要是能掌握这个已经一极化的医疗系统——就等于是获得了掌握可雷翁共和国全体医疗的力量。 「得到圣女加护的人,就能得到元首的宝座。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试着把圣女纳入自己掌中。那么,要用什么方法呢?——你知道吗,佣兵?提议将阿克迪欧斯这座城市升格成为圣都的,是个只把穷人视为奴隶,因而恶名远播的恶劣女富商。而圣女把那个恶女视为茶友,非常喜欢她。根据领主所说,圣女并不了解政治,无法判断接近自己的人是好是坏。」 进贡、捐款、贿赂、奉承。 也就是说,这是一场谁能最得莉亚——圣女的欢心的战争。 事势如今,就算说可雷翁共和国被圣女支配,也一点都不为过。 正因为共和国没有绝对的君王,圣女的存在才能如此强烈左右国家的未来。 「可是……那并不是莉亚的错吧……?如果问题在于那个女人不断接近莉亚,那么只要想办法对付恶女就行了!而且也有可能是那个恶女教了莉亚魔法吧?」 「是啊……诚然。」 「那女人只是想救人而已。就结果来说,可能真的筛选了接受治疗的人,可是只要提出委托,她就会试着让奇迹降临在所有人身上,而且实际上也真的做了。像是攻击过她的盗贼……还有我。这样你还要说她是必须消灭的邪恶存在吗!」 「不过——吾也听说了这么一件事。」 我一点也不想听。我不想再听到零的口中——说出任何煽动莉亚的嫌疑的话。 「据说圣女是大量搜刮穷人的魂魄,再将之赐予给富人的恐怖魔女。」 「你——你就直接相信了吗!」 我厉声大吼,伸手抓住零的领口,把她拖了过来。 零纤细的身体轻得吓人,脚尖还微微踮了起来。她的美貌和蓝紫色的瞳孔近在眼前。那带了一丝轻蔑的冷漠表情,让我的背脊忍不住发凉。 我现在正在威胁雇主。因为一时气愤,威胁了认真对打绝对不可能赢的对手。 「抱歉……对不起……」 我一边用干得发痒的嘴巴努力道歉,一边放下零的身体。零默默地整理好衣服,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你——是真的迷上圣女了吗?」 「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还记得那双哀求似地抓住我的手指的手,还记得那份触感。 只是不觉得那个只懂救人,又虚弱无力的女人竟然是必须消灭的魔女。 只是不想在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面前,把周围发生的所有事实摊开,对她说你是魔女、是邪恶而已。 那不就跟别人对我说「因为你是堕兽人,所以你周遭的人都会死」一样吗?就像有人对零说「因为魔女存在,所以才会害无辜人类遭受魔女狩猎波及而死」一样吧。尽管知道你没有恶意,可是只要你不在的话—— 「同情和感同身受吗……你在害怕啊,佣兵。害怕自己必须亲手把仰慕自己的人逼入绝境。协助把人逼入绝境,会让你觉得那是种背叛吧。」 零无奈地叹了口气。一种非常羞愧的感觉重重压上我的肩膀。 「不必担心,吾从没想过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消灭圣女,也不打算将领主的情报照单全收。」 我懂,零只是把她得到的情报说出来而已。只是说出莉亚可能是必须消灭的魔女,以及领主的情报可以做出不少推测而已。 「可是啊,佣兵。不论圣女自己有没有自觉……这个国家正因为圣女而逐渐病重。有些人因为医生减少,无法接受治疗而死。如果圣女没出现就能长久活下去的生命,如今正在消失。吾必须导正这些状况才行。虽然是间接的,但在魔法所造成的状况下逝去的性命,其罪孽都在吾身 幕间 身负之罪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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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她被杀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瞬间,自己立刻丢下手中所有的工作,召来脚程最快的马匹飞奔出城。 尽管知道不管动作再怎么快都无法让死者复生,但心里就是静不下来。 在市区警备兵的引导下,走进了已经清场的小路里。一如刚刚收到的通知,那里躺着一具尸体。 有着明亮红发,年纪尚轻的少女尸体。 衣服遭人撕破,裸露在外的白皙背部上,写了几个红黑色的字。 『神啊,请宽恕我。 我玷污了获得神之国宠爱的圣女大人。 在此以死赎罪。』 扔在尸体旁边的生锈铁钉尖端,还纠缠着血肉的碎片,一看就知道这些字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写上去的。 「从流血状况来看,应该是在生前写的。对方用湿布堵住了她的喉咙……所以想喊也喊不出来。在挑水夫过来搬走堆放在小路里的物品,不小心发现她的时候,就已经太迟了。」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绳索绑住,脸也肿胀变形,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血迹和蓝紫色的瘀痕取代了撕破的衣服,盖满了她的全身。 可是托雷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一眼就看出了这具尸体的身份——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看错。 「——啊啊,帕西儿……」 平常总是把城内庭院整顿得极为完美的寡言园艺师,其最重要的独生女。 一边诉说着自己总有一天也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园艺师,一边露出灿烂笑容的少女。托雷斯也同样一直在她身边守护着她的成长过程。 当帕西儿的父亲去世时,曾和她一起落泪哀悼。尽管可能力有未逮,但还是努力试着取代父亲一职。 可是……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不久之前,她都还活着。 ——这是为什么,托雷斯大人! 她刚刚才一边这么喊着,一边跑到马车前面不是吗? 拥有坚定意志的眼眸一如往常充满力量,正面面对着领主托雷斯提出质问不是吗? 那个对未来抱持着无限希望与热诚的少女,如今就像是被人玩腻的人偶一样,倒在小路尽头。 背上用铁钉刻满了血字。 「谁来拿件衣服过来……把这孩子的衣服拿过来……!不能再让其他人看到年轻女孩这样凄惨的模样了——动作快!」 托雷斯一边大吼,一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包住了帕西儿的身体。 抱在手中的少女躯体已然僵硬,像是在抗拒托雷斯一般冰凉。 「对不起……我很抱歉,帕西儿……!」 是自己的错。全是因为自己,帕西儿才会死。 刚刚应该把她关进牢里的。 当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指责圣女其实是魔女的时候,自己应该把她抓起来关进牢里的。实在不应该只赏她一个耳光就放人离开,至少也该把她一起带回城里。 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盾牌,没有任何力量的少女,却在那么多人面前批评圣女,当然不可能平安无事。 实在太小看圣女了——那个魔女。 神父和圣女确实待在城里无疑。那么杀死帕西儿的人,应该是伊迪亚贝纳的居民。 这行动不是用来告诫死者的。 意思是不准批评圣女——是针对托雷斯的警告。 第五章 圣都阿克迪欧斯 1 「请务必一起前来圣都阿克迪欧斯。受到佣兵先生和零小姐这么多照顾,我希望能向两位致谢——当然,泰欧也是。」 出发离开伊迪亚贝纳的那天早上,莉亚说出了这样的话。 因为调查魔法这个目的,我们原本就预定前往圣都。此外,若能待在使用魔法的当事人莉亚身边,更是再好不过。 在此状况下听到这个求之不得的要求,我们当然是二话不说答应了圣都之行。 到了这个地步,神父也不再表示反对,只用尽全身的力气,深深吐出一口充满挖苦和厌恶的叹息。真不愧是神父,至少行为非常成熟。 「大叔,你有把礼物好好交出去吗?」 泰欧用手肘撞了我一下,我马上垂下视线,然后静静地左右摇头。 「什……你搞什么啊!就算买了东西,不交给对方就没意义了啊?」 「那我也知道啊,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送出去而已。」 「正常交给她不就行了吗!哎——真是没用耶……!」 正常……正常是什么意思啊?突然要一个人生只会互杀互骂的佣兵送出道歉用的礼物,那才是强人所难吧。就算要我正常地交出去,我也不知道什么才叫做正常。 「这可真让人寂寞啊,让我意乱神迷的美丽小姐。真想请你继续留在这里,多告诉我一些有益之事。若是有任何困难,还请千万不要犹豫,直接告诉我这个伊迪亚贝纳的船员,托雷斯?纳达?卡迪欧吧。」 领主用他粗糖的手紧紧握住了零的双手,毫不客气地吻了上去。然后他转身面向圣女,露出了近乎压迫的善意微笑。 「圣女大人也请路上小心。最近盗贼很多,大概是国家荒废的前兆吧……真是让人哀伤。不过圣女大人有神与教会的守护。不管谁死了,相信你都能幸存吧——愿神祝福你。」 领主伸出手来,要求握手。莉亚战战兢兢地回握了一下。 那一瞬间,我彷佛看到领主想把莉亚的手捏碎似的,吓得我一身冷汗。不过领主只是彬彬有礼地在莉亚手背上落下表示敬意的吻。 怎么看都觉得比昨天更富攻击性啊…… 「好了,各位!圣女大人要出发了!盛大地欢送她吧!」 领主用他响亮的声音,对送行的士兵们发出指示。全员同时向莉亚的马车致敬送行的画面,看起来就像是纪律分明的军队一样雄壮威武。 零微微歪着头,伸手拉了拉领主的衣摆。当领主反射性地弯下腰后,她立刻凑到领主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领主的眼睛突然睁大,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不过零没有多加理会,直接坐上了马车。 新的马车几乎可用巨大二字形容,即使我们所有人都坐上去,感觉仍然十分宽敞。马车内装也同样豪华得吓人,才刚坐上马车,泰欧就已经开始在软绵绵的坐垫上跳来跳去了。圣女和侍女都看的笑了出来,神父则像个影子似的静静坐在角落。 我在马车角落——也就是神父的对角线位子上坐下,零立刻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坐进了我的两腿之间。 「我觉得其他地方应该还很空才对……主人大人?」 「马车会晃,撑住吾。」 现在是走在仔细铺设过的道路上,是非常平坦的陆路。而且这辆充分发挥避震功能的高级马车也几乎不会晃动,照理来说应该不需要支撑才对…… 「……撑住吾。」 零像是在强调「你是吾的护卫」一样说了第二次。她想表达的意思应该是既然来时撑住了莉亚,那么归去时就应该撑住身为主人的自己吧。 「是是是……如您所愿。」 我老老实实地抱住零的身体撑住她,结果零马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直接把全身体重压在我的胸口上。 「你啊,刚刚跟领主说了什么?」 「嗯……因为他看起来相当沮丧。所以吾对他说了『不是你的错』。」 「沮丧……?」 「这是非常私人的话题,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 她和领主已经亲密到可以互聊私人话题,实在令人意外。我可以了解为什么不能把「非常私人的话题」告诉我,可是「现在还不能」的意思就不懂了。 是总有一天可以告诉我的事情吗?我歪着头期待她会接着补充些什么,可是只看到零静静闭上了眼睛和嘴巴,彷佛宣示着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 根据马车夫所说,从港都伊迪亚贝纳到圣都阿克迪欧斯的徒步路程需要七天,乘坐马车则需要四天。因为这台马车是为了旅程舒适而制,所以移动速度会比较慢。 从直线距离来看,两座城市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是中间隔着森林和峡谷,若是要走在整治好的道路上,无论如何都需要很多时间。 基本上可以在沿途随处可见的旅馆里过夜,可是第一晚必须露宿野外,于是守夜工作便落到我身上。 ——又闻到海潮的味道了。 「我想怎么做……是吗?」 我对自己反复说着昨天晚上零丢给我的问题。 我不想背叛零。如果莉亚真的害死了很多人,那么就应该消灭她。 可是自己不想杀死莉亚,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对他人之死无感,可是似乎仅只于「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就算死了也无需在意」的程度而已。 假设零确定必须消灭莉亚,而且必须由我动手的时候——说到底,我真的有办法因为零下达命令就杀死莉亚吗?如果下不了手,我就会变成零的敌人吗? 「这对我来说……实在太难了。」 「什么事情太难了?」 「噫——!」 我差点就在深夜静谧无声的森林里发出惨叫,连忙按住嘴巴。 没有脚步声,也没有任何气息——神父一直逼近到我的正后方,那是只要伸手就能砍下我的头的距离。现在是晚上,周围没有一丝光线。 神父拿下了眼带,视线准确地对准我的脖子。 「原本打算如果你大吼大叫,妨碍到圣女大人的睡眠的话,就立刻把你的头砍下来……捡回一条命了呢。」 这家伙用这种风格行动,真的是个神父吗……? 与其说是神的使徒,反而更像恶魔的左右手啊。要是泼他圣水,不知道会不会死掉?不过要是真的死了反而更恐怖,还是别尝试好了。我轻轻啧了一声,深深叹出一口气。 「那是因为你发挥了连堕兽人的感官都无法察觉的异常隐匿能力接近过来的关系吧。脚步声这种东西啊,是用来表示『现在要接近了』的意思啊。走路时还是好好发出声音吧。」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你到底在密谋什么?」 这家伙根本不听我讲话。 神父用手杖前端抵着我的脖子,尖锐地质问。 「你在讲什么?我只是接下你们的护卫工作,然后在圣女的盛情邀约之下一起前往圣都而已吧。」 「设计将圣女大人拉拢过去的人不是你——你以为我会这么想吗?」 他投以几乎可以杀了我的憎恶眼神。 看来这个神父是彻头彻尾认为我一定会对莉亚带来某种危害。说得更正确一点,他大概觉得我打算侵犯然后吃掉圣女吧。 对于堕兽人的漠然偏见,并不会产生出这么强烈的憎恶。这神父十之八九是因为身边有人被堕兽人杀了——而且还是以最凄惨的方式。 「即使圣女大人认可你一同前往圣都,也别以为我会解除警戒。竟然邀请堕兽人前往圣都……圣女大人的慈悲之心实在太超过了。」 「喂喂喂……饶了我吧。虔诚的神之使徒厌恶堕兽人是理所当然,可是你对我的态度应该是个人私怨吧。因为家人被堕兽人杀了吗?还是恋人被吃掉了?就算是这样,做出那些事情的人可不是我啊。」 「发问的人是我——你是受了什么人指使,前来打听圣女大人的弱点吗?以为只要抓住她作为魔女的证据,就可以任意操纵圣女大人吗?」 掌握圣女,就等于掌握了可雷翁共和国的医疗。也就是说,若是握有莉亚真的是魔女这个把柄,就会有一些人因此而得利。比起拉拢、讨好圣女大人,掌握她的弱点实在快得多。 所以这个神父才会辛辛苦苦地保护莉亚不受这种手法所害。 可是怀疑到我头上来,只能说是终极的搞错对象。 「显眼到极点的堕兽人,怎么可能会接受偷偷打听圣女秘密的工作啊?我是受零雇用的佣兵。我才没有所谓的个人意志,只会依照零的命令行动——跟你之前说的一样,我只是一只听从人类命令的家畜而已。」 自己边说边觉得生气,最后一句已经变成了充满愤恨的口气。 「我才要问你在打什么主意呢。就连我这个刚到可雷翁共和国没几天的人,都觉得你最重要的圣女大人根本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魔女的嫌疑啊。『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没把她杀掉,难道不算是玩忽职守吗?你们的做法应该是杀尽可疑者吧。」 「嫌疑?太愚蠢了……」 神父也跟我一样,以充满愤恨的口气说道。 「她到底是圣女或魔女,是由我来决定。人们不负责任的谣言和暗自策划阴谋的者的忠告,都不是判定所需的情报。我只是依从神的教诲,同时基于我的信念,由我负责做出判断。像你这种把自己的行动理由和责任全部推给其他人的家畜,大概无法了解这一点。」 「哦……?信念?」 我故意在他面前嗤之以鼻。 信念、责任、判断——每个字眼都与我无缘,而且听了就烦。不过最让人打从心底火大的,还是以毅然的态度说出这些字眼的神父。 「可是你之前曾经把圣女错当成魔女,并且杀了人家不是吗?因为你的信念而被认定为魔女的女人,其实是圣女吧?啊,真不好意思。其实错的应该是教会对吧。实际上明明是魔女,教会却一直坚持那是圣女嘛。你最重要的神、教会,还有基于教会教诲的信念什么的,根本就是乱七八糟——」 「我这双眼睛——」 一股恶寒。现在抵在我脖子上的手杖,上面并没有镰刀的刀刃,但我确实感受到了如同冰块一般的刀刃冷冽感。 「是为了看穿伪装成奇迹的魔术而存在,也是为了看穿伪装成善意的邪恶而存在。虽然无法看到阳光璀璨的世界,但取而代之的是能够看透隐藏在黑暗当中的真相。不论是只有表面的美貌,伪装出来的笑容,还是悦耳动听的甜言蜜语,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一旦认定你的存在会危害到圣女,就算是在圣女面前,我也会把你那颗污秽的脑袋砍下来。」 说完这番话之后,神父放下了手杖。看来他并不打算现在立刻砍掉我的头。 「我已经给过忠告了。你现在能采取的最理想的行动,就是婉拒圣女大人的好意,并在今晚立刻消失。」 神父转身,然后无声无息地失去踪影。 等到完全看不见神父的身影,我才觉得自己总算可以正常呼吸。 「……真是的,事情变得麻烦起来了……」 莉亚……还有教了莉亚魔法的某个人。 说莉亚是魔女的女人,以及身上有圣女的山羊烙印的盗贼们。 特地把圣女叫过来,表现出近乎责备的领主的态度。 最后,到底莉亚是不是应该消灭的魔女?如果她是魔女,那么我想采取什么行动呢? 我势必要一边面对神父凌厉的杀气,一边解决这些问题。 可是神父明明如此积极想把我排除,却一直没有越过最后那道线,让我觉得有点不自然。意思是说他虽然讨厌我、想把我排除在外,可是却不会因为这点理由杀我吗?他姑且也算是遵守神的教诲的神父。作为「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确实可以杀死魔女,不过出自个人情感的杀人行为则是受到禁止的吗? 反过来说,就是他找不到可以赶走我的正当理由。既然如此,其实可以让我一直护卫到圣都,等工作结束后再赶人就行了。那才是真的可以把我当成家畜一般对待的时候。可是我觉得神父试图把我排除在外的行动,已经到了非常不自然的程度了。 为什么? 「……是不想让我进入圣都吗?」 难道有什么不该被人看到的东西吗?有什么不该让人知道的事情吗?说不定那正是莉亚是个魔女的证据…… 如果是这样,那么神父不就老早掌握到莉亚是魔女的证据了吗?如果他是为了某些理由而隐瞒这件事情的话……? 「这想法实在……太跳跃式了吧。」 我压下了心中的忧郁,摸着后颈。 然后整个人愣住。 「——骗人的吧,这是怎么……!」 手指有种黏滑的温热感触。 拿到眼前一看,颜色是红色的,那毫无疑问是我的血。从我没有注意到疼痛这一点来看,应该是被异常锐利的东西割伤的吧。 然而到底是什么时候,是谁动的手——无需多说,除了神父以外不作他人想。记得第一次和神父交战时也是,明明已经挡下的刀刃却划破了脖子上的皮。 可是这一次,神父甚至连大镰刀的刀刃都没有放出来—— 2 明明特地给了忠告,为什么你这家伙还是坐上马车了?想要现在立刻人头落地吗?——我猜他大概很想这么说吧。 隔着皮革眼带,神父的视线仍然让我有种刺痛感,所以我也只能一直看着窗外,度过剩下这几天。 没有太大变化的景色,让泰欧很快就感到无聊。他现在正坐在马车屋顶上,焦急地期待尽快抵达阿克迪欧斯。 这时,泰欧突然砰砰!地拍了拍马车。 「看到了!是圣都阿克迪欧斯!」 窗外的景色还是一样,仍然是悠哉到让人想打呵欠的森林。 一听到这句话,零立刻把身子探出窗外。我连忙抓住她的外套下摆,以免她掉下去,而零的目光朝着泰欧的方向转看了过去,发出感叹的声音。 「喔喔,那就是……!」 圣都阿克迪欧斯—— 马车越过山丘的瞬间,那片景色立刻以难以想象是现实事物的规模映入我的眼中。 第一个看到,是朝内掏空大块陆地,形状奇妙的断崖。 因为长久以来受到水力侵蚀,所以才形成这种形状的吧。广大的湖泊就像是被这种深深往内削入的断崖包在中间,一望无涯。遥远的湖面另一头,可以隐约看到对岸悬崖笼罩在一片薄雾当中。 在辽阔湖泊的近乎中心点位置,可以看到一座岛屿漂浮其上。有一座孤伶伶的吊桥笔直地通往岛屿。 「看起来就像是把水灌进圆形花瓶理的感觉对吧?现在是涨潮,所以水位比较高……等到海水退潮,这里的水位也会下降。是跟海连接在一起的。」 完美静止的水面上,就像是把天空颜色直接复印下来一般,呈现浓浓的蓝色。在水里游泳的鱼,鳞片反射着阳光不断闪烁。因为实在太耀眼了,几乎让人无法直视水面。 虽然听说过阿克迪欧斯岛是漂浮在广大咸水湖上的一座岛,可是这片湖泊之巨大实在远远超出我的想象,让我的嘴巴张大了好一阵子合不起来。 平 常眼睛总是昏昏欲睡的零,也在这个时候露出了闪闪发光的眼神。 「好厉害啊……吾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地方。」 「很漂亮的地方对吧?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阿克迪欧斯了。」 听到零涨红着脸说出这句话,莉亚虽然内敛了点,但还是自豪地如此回答。 令人意外的是,零竟然老实点头了。 「吾也很喜欢,开始喜欢上了。那真的非常美。吶,佣兵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是啊,真是惊人。」 「真美……吾也想要——」 「别这样。拜托,别说出来。」 别说你想要什么东西,那可真的不是玩笑话。 我极其自然地想象出邪恶魔女在一个晚上控制了圣都的阿鼻地狱图,因此只能认真地拜托零不要这样。 就算零没有动手,也不能保证那个超级过度保护的哥哥十三号不会动手。 那个叫做十三号的男人,只因为零说了「想看天空」就在一个国家里随随便便地发动战争,是个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表达不满的,让人伤脑筋到极点的邪恶魔术师。 「因为你那个哥哥有前科啊……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吧……!往后这一辈子,永永远远都不准随便说你想要什么东西!」 「怎么会如此受限……!竟然不能纯粹地想要某些东西……吾实在太可怜了!」 首先是别要一整座城市啊,基准可是会因此变调的。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那张死气沉沉的脸第二次,而且也已经受够被那家伙表现出来的特大规模家庭之爱耍得团团转了。 我瞪了过去,零一脸无趣似地嘟起嘴巴,看向莉亚。 「退潮时水位会下降,表示实际上是座更大的岛吗?」 「是的。涨潮时,大概会有一半以上的面积沉在水里。人们居住的地方就只有现在看到的顶端位置而已。」 湖面的确大得吓人,中央岛嵘也有着相当程度的大小,可是人类能居住的土地较少,导致城市规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这么一来,税收应该也非常薄弱吧。这个样子,让我觉得这比较像是为了接近圣女而献出来的领土。 「若要前往岛上,就必须走过一条延伸到悬崖边的吊桥。因为桥只有一座,而且宽度又窄,马车没办法通行,只能用走的……」 「不会不方便吗?」 「我是无所谓,可是那些受伤生病的人就很辛苦了……我们姑且雇了挑夫过来,帮忙把那些无法走路的人背进去。」 「那还真是……很像圣女会有的体贴啊。」 我自认自己只是纯粹感到佩服,可是莉亚却一脸不满似地鼓起脸颊,使出一点都不痛的力气打了我一下。然而零就像是跟着照做似的,用她一点都不能小看的力气狠狠搥了我的尾椎骨一下。 「你、你干什么啊,突然打人……!很痛耶!」 「吾以为你喜欢被打……看来是误会了吗?」 这是什么天大的误会。如果要模仿莉亚的话,至少也用比较可爱一点的力道打人啊。 「没、没事吧?佣兵先生……!」 「不,没事!请不要过来!你的温柔对现在的我来说是场灾难……!」 毕竟连神父都用凄厉异常的眼力瞪着我啊。 明明应该是这样,但是没能了解状况的莉亚以为我拒绝了她,眼中开始泛泪。 「好厉害啊——是三角恋情的现场呢。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三角恋现场。」 「并不是!你少在那边偷笑啊,泰欧!给我下来!」 泰欧从窗外颠倒着露出脸来,说完他想说的话之后又缩了回去。 那个臭小鬼,还是把他大卸八块吃掉算了……! 就在我们进行着这些蠢到不行的对话时,马车在吊桥前停了下来。 实际来到吊桥之前,才发现吊桥的坡度比想象中更斜。这是从悬崖延伸到岛屿的吊桥,呈现下坡状态可说是理所当然,可是吊桥本身的构造看起来实在脆弱到不行,需要相当程度的勇气才能踏出第一步。 除此之外,桥面上还有很多不完整的木板,感觉我只要一踩上去就会立刻踩穿。看到我抽搐的表情,莉亚露出了满脸的愧疚。 「我有想过差不多该整修一下了。之前有位体重稍胖的人士经过,桥面木板就坏了……不过是发生在快要走完的时候,所以还好。啊,但前阵子有提起这件事,然后马上就找到愿意帮忙整修的人了!」 「那是当然的。既然圣女大人觉得困扰,那么首要之务就是做人情给她。有这种打算的人肯定多不胜数吧。」 「真是的,又用那种讲法……!」 为什么会这么坏心眼呢?听到她气呼呼地这么问我,我也开始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哎,一定是因为成长环境不好吧。 「神父过桥时需要挑夫吗?白天眼睛应该看不见吧。」 零接着又说这样很危险。听到零的话,神父惊慌似地连连摇头。 「只要有手杖,就能知道木板的腐朽程度。而且我接受过训练,不会有问题——」 「就是说啊!」 莉亚对零的强烈赞同,打断了神父的话。 「我每次都对神父大人说请找挑夫过来……可是他每次都回答没问题,一点也不听劝。还说什么『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应该要怎样怎样,说一些很难懂的话……可是就算是审判官,危险的事情还是很危险吧?」 「完全没错。不论哪个时代,以为自己受过训练之类的疏忽大意,才是导致致命失败的主因。既然是能够排除的危险,就不应该坚持不会有问题,事先排除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神父?」 「不,这个,这么说确实没错……」 「再说,如果你不小心失足,圣女就会惊慌失措。当这个致命性地缺乏运动能力的圣女,在这座不甚稳定的吊桥上惊慌起来,你认为会发生什么状况?她一定会掉进湖里。」 任谁都不敢说这种事情不可能。如果神父真的不小心踩穿了木板,即使神父没事,莉亚也还是很危险。她就是这样的女人。这一路上已经清楚理解到不想再理解了。 「然后就会引发骚动,变成一桩麻烦。而吾最讨厌的就是麻烦——所以,佣兵啊。」 「啊?」 为什么这时候会点名叫我?完全只有不祥的预感啊。 「你就背着神父一起走吧。」 我才不要。就在我准备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不必了!」 神父大喊了起来。看到他全身爬满鸡皮疙瘩的模样,表示他是真的厌恶得要死吧。 原来如此……我改变主意了。 我一把抱起了神父细瘦的身躯。 「噫……呀……啊——啊啊啊啊啊!把我放下来!现在立刻放我下来,你这野兽!我可以一个人走!」 「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拥有受神所爱的优雅容貌的神父大人啊。你现在要是乱挥刀,不小心切断吊桥绳索的话,圣女就要蒙主宠召了喔。」 「唔,呃……你、你这个……!堕落的象征啊啊啊啊——!」 心情超爽。 我把神父口中说出来的漫骂诅咒当成最愉快的音乐,一边聆听一边走过了长长的吊桥。 可能是为了让吊桥的坡度尽可能地变缓,吊桥的终点所在地是一片距离地面相当高的石造地面,从终点处走下地面的阶梯至少有二十阶以上吧。 终点处矗立着一对守护神雕像,宛如包夹着该处的阶梯一般。 根据教会的教诲,守护上帝的守护神共有七个。所以对教会来说,七被视为「神 圣的数字」,相对的,六则是尽可能避免的不完整数字。 虽然我不是很清楚教会的教诲,却也知道立在这里的守护神像所掌管的事物是什么。 从正面看过去,右手边的石像拿着剑,左手边的石像拿着盾——这是掌管战争攻守的守护神,在战场上非常受人欢迎。国家正规军队在出兵之前,带队长官一定会前往这两尊守护神像的礼拜堂进行祈祷。 可是在圣都入口设守护神像,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感觉。 「这还真是严阵以待啊……感觉好像被威胁了。」 我抬头看着石像喃喃自语,这时平日几乎不曾开口的侍女回答道「目的是威胁没错」。 「据说这是教会在阿克迪欧斯成为圣都之前所致赠的守护神像。阿克迪欧斯原本是王为了躲避敌人进攻而设立的城镇,所以这是为了保护城镇……」 「哦——所以这两尊守护神像是为了让敌军不敢轻举妄动是吧。」 因为神父一直挣扎着吼道快放我下来,所以我放开了他的身体。虽然几乎是直接往下丢,不过神父并没有跌倒,而是非常优雅地着地。这家伙的运动神经是货真价实的。 「阿克迪欧斯里也有教堂喔。从这里也能看到尖塔吧?」 神父一边动手拍遍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一边为侍女的话做出补充。 朝着城镇方向看去,的确可以看到老旧的教堂尖塔。看起来好像就在吊桥附近,矗立在守护神像背后的尖塔,同样散发着相当程度的压迫感。 「即使是这么小的城镇,也有教堂存在呢。」 零相当佩服似地朝着尖塔方向望了一眼。我也瞇起眼睛点了点头。 「因为这附近没有其他城镇了。要是没有教堂,教会的信徒不就太可怜了吗?」 教会的钟声是预报时间的钟声。因为教会的人对「时间」特别啰嗉,举凡日晷、沙漏、水钟,总之为了知道正确时间,他们真的用尽了各式各样的手段。 然后他们会在一天当中几个固定时间敲响钟声,告知镇上的人现在大概是什么时候。就我个人来说,就算不知道时间,其实也能活得下去啦……只是对那些从事高贵工作的人来说,知道时间好像是件非常重要的事。 神父继续解释下去。 「为了获得教会的保护,王国时期的国王在阿克迪欧斯盖了教堂。教堂本身非常豪华,但是因为人口太少,最后也不再有神官前来,如今已经是间废弃教堂……真是太可悲了。教会本部应该更加重视这些偏远地带的信徒。只因为人民较少、距离王都太远之类的理由,就怠忽了派遣神官这项作业……」 后半段解说几乎全是抱怨。神父自己似乎也对教会抱持着一些不满。 「可是,如果『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正式判定圣女大人的治愈行动是奇迹的话,一定会为这座城镇的教会带来不少活力吧。」 侍女边说边平静地微笑,而神父也静静地回答「没错」表示同意。 然而侍女突然又说了句「可是」,表情黯淡下来。 「工作结束之后,神父大人就会离开圣都吧?」 神父有点愧疚似地点头。他的工作是判定对方为圣女或魔女,保护莉亚只是顺便。一旦工作结束,神父就会离开圣女身边吧。 侍女万分遗憾似地叹出一口气。 「在那之后,就必须寻找可靠的护卫保护圣女大人了……比神父更值得信赖的护卫,大概没这么容易找到吧。」 我走下楼梯,再次回头看向守护神像。 笔直地望着吊桥方向的两尊神像。腰部位置可以看到分开的裂缝,表示上半身和下半身应该是分别制作,然后才组合起来的吧。 只为了让国王一人逃命而设立的城镇——就是这样,我才没办法喜欢掌权者这种生物。 「怎么了,佣兵?」 走在前方不远处的零出声叫我,我回上一句「没什么」就向前迈步,跟在一行人后方。 一走进城镇里,为了圣女归来而欢欣鼓舞的居民立刻杀到,人数多到几乎不能走路。 每走几步就有人哀求帮忙治疗疾病或伤势,而莉亚更准备一一响应他们所有人,造成情况一发不可收拾。 神父和侍女负责提醒莉亚,而其他护卫们则是趁这个时候让居民们退后。这个作业流程似乎已经完全成为一种固定模式了。 顺带一提,那些护卫全都站在楼梯最下层等待莉亚,现在也有好几个人坚守在莉亚身边。虽然有准备马车,不过莉亚表示「自己想要用走的」,所以最后还是徒步前进。 对莉亚来说,这应该只是出自「想和领民们接触」的纯粹善意。可是对于负责护卫的人来说,实在是困扰之极。 保护到如此滴水不漏的程度,难道在圣都也有遭人觊觎性命的危险吗? 「圣女大人!我是从邻国旅行过来的,请务必救救我的女儿——」 「等等,拜托您,治好我哥哥吧——圣女大人!」 「不行不行!圣女大人已经累了!等明天开门再说!」 ——看来应该不是。这些人并不是在戒备恶意攻击,而是从这些纯粹想要依赖圣女奇迹而大吵大闹的人们手中保护圣女吧。 毕竟这是攸关性命的问题。要是现在不接受治疗,搞不好明天就会死掉也说不定。在这种状况下还能保持冷静的,大概只有已经放弃生命的半死人吧。 「啊??这座城镇里全是有钱人……」 听到泰欧一点也不开心的低语,我再次看了看街道上的状况。 来到圣女身边的人,从衣衫褴褛的穷人到富裕的商人,全部都有。可是看起来应该是住在这个地方的居民,的确所有人都像是富可敌国的样子。 「哎,既然是圣女大人落脚的城镇,有钱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砸下大笔金钱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 我皱了皱鼻子。 有钱人居住生活的惬意街道——飘荡着一点也不搭调的尸臭味。 「——果然还是不要了……」 零小声说道。 「看来这城镇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 3 让堕兽人住在圣女大人的宅邸里,根本天理不容——我原本以为神父会这样抗议,可是他却意外干脆地同意我和零住下来。 因为他的理由是「这样比较容易监视」,让我很想拒绝住在圣女的宅邸里……不过城镇之主圣女大人的盛情难却,只好住了下来。 「晚餐之前,请在房间里好好休息吧。如果想看看城镇,出门去也没关系喔。因为已经交代过守门人你们是客人了。房间里也有浴室,请好好洗去长途旅行的疲惫吧。」 可能是因为神父难得没反对而非常开心,心情大好的莉亚随后离去。我和零当然住在不同的房间——虽然只是中间隔着走廊的对面——泰欧则是跟侍女一起不知道去了哪里。 看来应该是准备介绍泰欧给宅邸执事,正式录用他帮忙打杂吧。从盗贼的打杂小弟熬出头了。把泰欧送到圣都这项工作应该就此结束了。 「可是这个地方啊……」 刚被带进这间客房,我马上因为彻底走错地方而微微头痛起来。 刺满精美刺绣的丝绸沙发、长毛线的地毯,以大量蜡烛照亮室内的照明灯具,还有加了顶篷的床铺——老实说,我觉得自己像是不小心被丢进珠宝盒里的小石头。 室内的大量摆设品也都在卯尽全力地主张自己的价格。我暗想要是指甲不小心刮到就惨了,完全静不下心来。 「这样看来,马厩还比较好呢……」 我打从心底这 么认为,可是却没办法说出「带我去马厩,我在那里睡就好」。要是说了,莉亚多半会哭,而莉亚一哭,神父就会生气。 总之我先把行李放下,脱掉绑手绑脚的装备,然后全部集中放在房间角落。可是就算找到地方放行李,也还是找不到我的容身之处。总不能让我这个因为长途旅行而沾满泥巴的身体,接触那些丝绸沙发或铺着纯白被单的床铺吧。 这状况几乎是在强制要求我去洗澡了。我不讨厌洗澡,可是身体迟迟不干却是件麻烦事。虽然可以拜托零帮忙弄干……可是要我全身湿漉漉地前往零的房间实在有点怪,至于洗澡前先去告诉她「我现在要去洗澡,等等过来帮我弄干」更是莫名其妙。 我有气无力地朝着浴室走去,那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浴缸让我脑袋一阵晕眩——而且里面已经放好热水了。希望客人立刻洗澡的要求可说是不言而喻。 可是,这里的人是从哪里弄到淡水的?周围全是海水,附近也没有河川,表示应该是挖了水井吧。王国时期的国王也真是选了个奇怪的地方设置城镇啊。虽说是为了躲避敌军,但是一旦发展成笼城战,这个城镇很明显只会越来越糟。 我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坐进了冒着热气的浴缸。才刚碰到水,原本透明的热水立刻变得黑漆漆的。因为毛皮会吸收脏污嘛…… 不过,能够全身浸泡在热水当中的机会可不常见。顶多只有在偶然发现温度适中的温泉时才有可能,所以我现在衷心感谢着这份奢侈。 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我似乎一直下意识地维持着紧张的感觉。 紧张感一消失,人就开始想睡。当我开始打盹的时候,某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朝着声音方向侧耳倾听——感觉似乎异常地近。 「找到你了,佣兵!原来你在这里!」 「呀啊啊啊啊!」 大门砰地一声打开,零走进了浴室。她在我完全放松的情况下闯进来,害我全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忍不住放声大叫。 「果然是在洗澡啊……吾早就已经洗好了,你还真是够悠哉。」 「为什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对话啊!快点为你的失礼道歉然后滚出去啊!」 「……失礼?吾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你洗澡了吧?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不,之前是因为我在室外洗身体吧……」 「不论地点在哪里,所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吧。既然这样,吾也可以帮你洗背喔。」 「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的错……所以呢?你来干嘛?」 我放弃生气了。事到如今的确没什么好计较的了,而且堕兽人就算脱了衣服也还穿着毛皮,对于全裸的害羞感也很薄弱。 「吾想去看看城镇。」 「城镇?」 「诚然。因为吾有吾的工作要做。」 莉亚到底用了什么魔法?把魔法教给莉亚的人到底是谁?还有莉亚到底是不是应该消灭的魔女——她大概是想直接到街上打听消息吧。 「……那么,吾确实通知你了。」 说完,零一个转身背对着我。我瞬间呆了一下,连忙开口叫住她。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你只是来说这个的吗?到底是为了什么——」 「即使你打算要跳槽到圣女手下,但你现在仍然还是吾的佣兵。你平常总是在骂人,说吾应该要让你知道吾要去哪里、要做些什么,不是吗?所以吾现在是来报备的。」 「原、原来如此……」 「可是,面对一个可能倒戈到圣女手下成为敌人的人,让他知道过多情报实在令人不安。所以吾不会要求你一起过来。」 「倒、倒戈……未免太夸张了吧。我只是不觉得莉亚是坏人……」 「也因为如此,你不想消灭圣女对吧?然而虽然只是暂定,吾却认为圣女是必须消灭的存在。这一点,你跟吾是对立的,你不论何时变成守护圣女的骑士都不奇怪。到时候应该还会认定想要消灭大善人圣女的吾才是邪恶的一方吧。」 这不就是经常听到的英雄传说吗?零这句问话,让我哑口无言。 在邪恶魔女手下的仆人,因为圣女清纯美丽的内心而倒戈的故事,的确时有所闻。 「哎,吾也知道你还在迷惘。可是……受到人们畏惧的堕兽人,是不可能独自收集情报的吧。如果你打算获得到底该不该保护圣女的必要情报,吾认为应该会需要吾的协助……哎,总之这不是吾该管的事。就这样,再见。」 零朝我斜斜望了一眼,随后爽快地离开浴室。我连忙跳出浴缸。 「喂,等一下!既然知道就别把我丢在这里,我也要去!你是报复我在伊迪亚贝纳丢下你不管的那件事吗?就算要把我丢在这里,也先把我弄干再走啊!」 最后,我还是带着零一起离开圣女的宅邸。 当我冲出浴室时,零露出一副觉得超有趣的模样等着我,这才发现自己被她捉弄了。 「你用这种湿透小猫似的可怜模样追过来,吾也没办法轻易舍弃你啊。既然你的意愿如此坚定,那么吾便认可你一起同行。」 听到她用极度傲慢的态度说出这番话,其实还挺让人火大的。不过一想到自己对零做出了种种不讲理的事,就觉得这也是没办法。 零以护卫名义雇用了我,但我却站在圣女那一边。 从纯粹的「佣兵」观点来看,和零切割,转而对圣女效忠,可能才是正确答案吧。而且莉亚的侍女也说,等神父辞退莉亚的护卫工作之后必须找个可以依赖的护卫。要是毛遂自荐的话,说不定会出奇顺利地雇用我呢。和魔女护卫这种可疑工作相比,作为万人敬爱的圣女的护卫危险性更低,这样活下去应该也很不错。 可是我一旦成为莉亚的护卫,就会变成零的敌人。而零准备动手杀死莉亚的时候,我势必会和零正面交战——这么一来,我毫无疑问会死在零的手上。 这女人确实具有如此冷酷的一面。 我低头瞄了走在身旁的零一眼。 迅速走到路边摊购买食物的零,正手忙脚乱地吃着闷烤鱼。 「……怎么了?你想要吗?」 发现我的视线,零停下了吃鱼的手,抬起头看着我。她左右看着我和鱼,为难似地皱起了脸。 「真拿你没办法啊……只能吃一口喔。」 看到零心不甘情不愿地举起了鱼,我莫名出现一股想要恶作剧的念头,直接一口吃掉了一整条鱼。看着上面只留下鱼尾巴的竹签,零发出了绝望的惨叫。 只因为这点小事就觉得神清气爽,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真是小家子气。 「吾、吾……吾是出自好意才答应分一点给你……你竟然一再地这么做!这个贪心的野兽啊!你打算沉溺在欲望里,然后贪婪地夺走吾的一切吗!」 「不要在大庭广众下喊出这么难听的话!路旁经过的人会报警的!」 「吾的鱼……吾白白嫩嫩的烤鱼……」 「我再买一只给你不就得了,不要为了一只鱼叫成这样啦……」 「刚刚那只比较好!重新买来的鱼看起来一样,却是完全不同的鱼!你完全不懂这一点!每只鱼都有不同的个性,也有不同的味道。啊啊,吾亲爱的鱼……吾好懊恼啊……」 我决定无视她,转头观察着圣都的街景。 每个角落都能看到山羊纹章。病人虽多,但是大家看起来都很幸福,也很安心。大概是觉得只要待在这座城镇里,总有一天一定会痊愈的关系吧。 等待圣女进行治疗的诊疗所也很多,乍看之下是个和平至极的城 镇。 「圣女大人治好了我的病。我的肺一直很不好,甚至还有人说我大概活不长了……」 「以前因为受伤而无法动弹的手指,现在能动了。这么一来又可以继续工作了。」 「太感谢了……医生根本没有用。只要有圣女,可雷翁共和国就能永保安泰了。」 竖耳倾听,街上到处都能听到类似的声音。 来到圣都之前,多多少少都还能听到莉亚是魔女的评论…… 「圣女脚下的圣都,当然不可能有人偷偷批评圣女的吧。」 零像是读取我的思绪一般说出这句话,同时依依不舍地咬着竹签上残留的鱼尾巴。 「只要人类仍然拥有各式各样的主义或主张,就不可能出现完美无缺的唯一存在。有人认为温柔是软弱的表现,也有人把强大的力量视为蛮横。这么一来唯一能做的,顶多就是把所有认为圣女完美无缺的人通通聚集在一起吧。」 「那就是……这座城镇吗?」 「就吾看来,这里只有一群极度偏颇的人……所有人都渴求着圣女的治疗,所有人都想依附着圣女。」 要是被圣女舍弃就只能等死。因为这份恐惧,居民们异口同声地说着圣女万万岁。实际上,要是真的随便和这座城镇里的任何一个人询问任何一个问题,都会得到「圣女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这种彷佛受过训练的回答。 受人景仰的君主确实存在。港都伊迪亚贝纳的领主应该就是最佳代表。虽然缺点颇多,但他是真的为了居民着想,能力也很强。 可是这种情况下,居民们应该会笑着这么说: 「虽然有点问题,不过确实是个好人。要是能解决好女色的问题,应该会变得更好吧。」 毫无保留的赞美正是恐怖统治的典型。不会错,这座城镇已经扭曲了。对此,不管莉亚有没有自觉——造成扭曲的仍然就是莉亚本身的存在。 然后总有一天,这份扭曲会逐渐扩散到可雷翁共和国全国境内。 我突然想起那个在港都伊迪亚贝纳,怒骂莉亚是魔女的女人。 扭曲——已经开始扩散了。 穿过主要干道,走进小路里。和面向大路的房子比起来,这里的房子较小也较朴素。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在那些面向大马路的有钱人家里工作的仆人吧。 因为原本就是个小城镇,能看的东西几乎都看完了。随便绕了一圈后,便回到圣女的宅邸附近。这时,我们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从宅邸里走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快步离开。 「……那是谁?看起来不像是打杂的。」 「那是『牺生』与『奉线』的使徒喔。」 一阵小孩子的脚步声,加上熟悉的总是哪里会说错的词句,我听到之后回头看去。 然后睁大了眼睛。 「——泰欧?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平常总是穿着破烂衣服的盗贼打杂小弟,现在换成一件干干净净的服装,奇迹似地变身成为贵族的少年随从。 这变化实在太过剧烈,我一时之间真的没认出来。 当我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泰欧微微耸肩,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我刚刚跑腿回来。他们说如果我要以圣女大人的随从身份外出,就要有相符的打扮。我被抓去洗澡,还被搓的痛得要死,实在太糟糕了。连头发都被剪掉了。」 的确,泰欧原本乱糟糟地留到肩膀长度的头发,现在已经被剪得整整齐齐。我忽然在他捏着头发末端的手上,发现了全新的绷带,于是问了一句「受伤了吗?」。泰欧皱着脸回答「只是被火烫到了」。看来应该不是很痛。 「圣女大人说今天晚上会准备超??级丰盛的晚餐喔。所以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我也马上派上用场啦。」 「很适合你啊。吾都认不出来了呢。」 「真的吗?嘿嘿,穿上这件衣服之后,大家都对我好好喔。不管接近多么高级的店,都不会被人赶走喔。明明我还是我,只是衣服不一样而已,总觉得有点奇怪。」 「那么……你刚刚说牺牲与奉献的使徒,那是什么意思?」 站在旁边的零提出问题,泰欧则是边说「呃——」边看向天空。 「就是在身上烙下山羊的烙印,表示自己愿意稍微分担一点病人或伤员的痛苦。只要烙下那个烙印,就可以拿到钱。另外还有疗养所是专门提供给身上有烙印的人。那边虽然没办法把病治好,不过至少有屋顶,而且也有饭吃。」 「啊……就是经常听说的那种事嘛。」 虔诚的教会信徒,偶尔会为了证明自己坚定的信仰而伤害自己的身体。这种做法可以得到教会的信赖,进而收取某种程度的援助。 以目前的现况来看,应该是为了答谢他们宣传「圣女大人是个了不起的人」而提供金钱、住所和食物吧。从泰欧的话来看,那里与其说是疗养所,其实更像某种济贫院。 「虽然来到了圣都,却排不到圣女大人的治疗顺序,也没有住宿的钱……这些人就会选择烙上烙印,进入疗养所,然后再用拿到的钱找医生——我妈妈也是这样才找到医生的。」 「原来如此……至少还是有考虑到自己没办法治疗的时候该怎么做嘛。」 我敬佩地点了点头。可是一看到零脸上出乎意料的险峻表情,不由得愣了一下。 「……怎么了?」 「不……只是有点在意的事……」 「在意的事?」 「还不能肯定——吾不想因为无法肯定的情报,害你的判断能力变迟钝。而且当你必须和吾分离的时候,有些事情还是别知道的好。」 我突然觉得自己撞上一堵高墙,只好沉默下来。 ——面对一个可能成为敌人的人,让他知道过多情报实在令人不安。 没错,出门前零确实这么说过。虽然那有一半是玩笑话,不过同时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一语不发,只见泰欧来回看着我和零,表情严肃地手插腰瞪着我。 「什么啊,你们还没和好吗?分离,就是分开的意思对吧?哎哟——真是太没用了!快点道歉啦,反正错的人一定是大叔!」 「不不,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啊。」 当我慌忙说着彷佛狡辩的响应时,零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伸手摸了摸泰欧的头发。 「诚然……这是事关选择与决心的问题,泰欧。佣兵现在正站在岔路上,苦恼着到底该走哪一边。」 「这意思不就是劈腿圣女大人了吗?这种人最烂了。」 「也不是那样喔,泰欧。吾希望佣兵并不是因为只有吾能选,才无可奈何地选吾;而是从无数选项当中,以最佳选择的名义选出吾,那才真正令人高兴。」 泰欧看着不断咯咯浅笑的零,脸上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吾正在享受这个状况。虽然痛苦,但也有乐趣存在。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吾当然希望佣兵能够选择吾。当然,吾不会强制要求一定要这么做。」 「虽然没有强制要求,可是我有感受到无言的压力啊……而且很明显……」 「那当然。当你选择某个东西时,同时一定会出现被你舍弃的东西。做出选择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佣兵。可是当你什么都不选,只是随波逐流,然后引发最糟糕的结果时……心想当时要是做了什么就会有所改变,为此感到懊悔,那才是最痛苦的。佣兵,吾啊……」 零注视着我。眼神莫名地严肃认真。 「不想让你……变得跟吾一样。」 根据 零所写的《零之书》而诞生的魔法,还有因为魔法而引发的混乱。 零把寻找遭人窃取的《零之书》找回来的工作,全部交给了十三号——零后悔的就是这件事。应该自己去找的,应该要怀疑十三号的,不该相信并且全权委托他。 不过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应该把《零之书》给烧了。 舍不得丢弃自己创造出来的新技术,心里抱着梦想,然后发生了惨剧。而且那不是用「无可奈何」或「不是自己的错」就能带过的惨剧。 为了回避可能发生的惨剧,有些东西不论多不愿意、多痛苦、多留恋,都必须抛弃。 这是零亲身体验到的至理。 4 回到圣女的宅邸,过没多久便是晚餐时间。当然,负责送餐的佣人们一听到有堕兽人同席,脸上立刻大惊失色。不过一听到莉亚清楚介绍「他是我的恩人」,他们也没办法抗命。 老实说,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不舒服的事情了。害怕拥有猛兽外表的我,对普通人来说其实是件天经地义的事。突然命令他们「不准怕」,实在相当强人所难,接到命令的人也会觉得是种拷问吧。 虽然很感谢他们准备了阿克迪欧斯相当罕见的肉类料理,但我最后还是没有特别品尝它的味道,早早便离席回到房间。 让我食愁减退的原因不是晚餐气氛——而是这股尸臭。 白天,我这个堕兽人也只有闻到一点点气味,可是一到晚上,臭味就突然浓了起来。 据说与海相连的咸水湖上,飘荡着与海相同的潮水气息。其中更混入了尸体的腐烂臭味,对我的呼吸器官造成了无以伦比的打击。 「可恶……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啊,这股尸臭……」 我实在忍不下去,拿起斗篷捣住鼻子,然后走出房间。 就算真的找到了恶臭的原因,也未必能够做出什么处理。比方说,如果那里是座坟墓,我就不能把尸体全挖出来放火烧掉。 可是如果能确认臭味来源,应该多少可以安心一点。 尸臭会让人感到不安。如果不曾闻过尸臭,这味道顶多只是「是不是有东西腐烂了?」的程度。然而对我这个知道是尸臭的人来说,实在难以忍受。 总而言之,现在要先找出臭味的来源。先找出来,如果可能的话再想个办法处理一下。 看看是要埋掉、烧掉,或是沉掉—— 「哎呀……您要去哪里?」 才转过转角,我立刻看见了莉亚的侍女。她大概相当习惯我的存在了,已经不再看到她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圣女大人说她有话想跟您说。因为您在晚餐席上似乎相当不高兴,圣女大人很担心是不是失了什么礼数……」 「不……那不是圣女大人的问题。只是有股味道——」 「……味道?」 她一脸讶异地反问,我赶紧摇了摇头。 普通人应该不会注意到这股味道吧。而且鼻子也有可能因为习惯味道而忽略。要是现在告诉她「因为尸臭太浓所以静不下心」,感觉似乎会惹对方生气。 「不……你别在意。不好意思,我的正规雇主刚刚跑来叫我。我必须过去找她才行。」 「可是零小姐的房间应该是……」 侍女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我房间正对面的零的房间。我皱了皱脸。 「……她的命令是叫我去后院。」 「去后院……?」 侍女狐疑地皱起眉头。那也是理所当然,因为是真的很可疑啊。 然而,这位有能的侍女似乎不打算对圣女的客人过问太多。 「那么……我就这样转达了。」 说完,侍女微微行了一礼。 走出走廊后,因为我不知道出口到底在哪里,所以直接跳出窗子,来到宅邸之外。 来到正面玄关时,味道稍微淡了一点——所以来源是在后面吗? 我绕到房子后面,跨过铁栅栏走进杂木林。点亮油灯后,我一边照亮道路,一边朝着气味方向前进。 现在似乎正好是退潮时,海水退去,湿漉漉的岩石地面全都裸露在外。我走在长满青苔而变得相当滑溜的岩石上,越是朝着水边走去,那股臭味就变得越强。 没能在退潮前顺利逃跑的小鱼,正在潮间带不断乱跳。这一幕若是出现在白天,应该是一片相当有趣的光景。可是在充满尸臭味的夜里,反而有种不吉利的感觉。 我抓起小鱼,把它放回水里。 结果另一只看似等候已久的大鱼瞬间冲出水面,一口就把那只小鱼吃掉了。 抱歉……看来是我太多事了。可是如果我坐视不管,迟早都是会死的……就死法来说,被别的鱼吃掉应该会是小鱼的愿望吧。我猜。 先别说这个,重点是尸臭。 「是有人把尸体丢进水里了吗……?」 若是以极端的物质表现来形容,尸体只是不会动的肉块和骨头。因为不会自行移动,所以当然是又重又碍眼。就算有不知如何处理,就把尸体丢进湖里的人,也不会太奇怪—— 我绕过了眼前这块挡住视线巨大岩石。下一瞬间,我失手松开了手里的油灯。掉到地上的油灯滚了几圈,照亮了臭味的来源。 ——那是层层迭迭堆积起来的大量尸体。 「这……是……!」 常有人说堆积如山的尸体。不过眼前这个,是用尸体堆积起来的陆地。 在水面上载浮载沉的,是吸饱了海水、膨胀成蓝白色、散发出恶臭,看起来还很新的尸体。尸体下方则是被鱼群啃食殆尽,已经化为白骨的无数尸体。 我刚抵达圣都的瞬间,所闻到的尸臭。臭味之所以会在入夜之后变得更浓,应该是因为海水退去,导致尸体外露的关系吧。 ——山羊的烙印。 所有尸体都有这个烙印。至少那些还残留着皮肤的尸体全部都有山羊烙印。其中甚至有尸体身上印了两三个同样的烙痕。 直到我看见尸体身上爬出了某种扁平的虫子,我才终于退了几步。 这是—— 太不寻常了。首先尸体的数量不寻常,再者是处理尸体的方法不寻常。 扭曲变形到快要脱落的山羊烙印,用它空虚的眼睛仰望着我。 ——牺牲与奉献的证明。 ——圣女大人的纹章。 我捣住鼻子,离开那个地方。 爬上岩石,回到草地上,尽可能逃到臭味较淡的地方。 那势底是什么?我刚刚到底看了什么? 尸体。这我还知道。像垃圾一样被人丢弃的尸体——简直就像是为了藏起来一般丢进水里,放任鱼类啃食的尸体。 是把尸体沉进水底进行哀悼的风俗?——不对。 是神秘的连续杀人狂弃置尸体的地点?——不对。 人类是拘泥于仪式的生物。如果那是葬礼,那么完全没看到仪式性装饰品,就是一件怪事。而且最重要的是,在等待教会裁定的圣女领地里,不可能进行异教徒的葬礼仪式。 可是如果当成一人所为,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要是有发现臭味的人看到那座尸体山,绝不可能不引起骚动,而且也不可能放置尸体山不管。 那个——那些尸体。 是用极度不关心的态度丢弃的。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地方堆着尸体,所有人会前去那里丢弃尸体。 那里只是普通的垃圾场,而尸体就是垃圾。 那应该是战场上的光景吧。把堆积如山的敌军尸体集中起来,然后点火。那难道不是这一类的光景吗? 那么圣都是什么?——圣女又是什么? 会把尸体丢掉的圣都,还能称之为圣都吗? 不会悼念死者的圣女,还算得上是圣女吗? 我摇摇晃晃地跨过铁栅拦,回到宅邸腹地——那一瞬间,有个冰凉的棍状触感架在我的脖子上——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 那一刻我终于理解。 神父不想让我接近圣都的理由,就是这个啊。 旅行佣兵在圣都看到堆积如山的尸体,这消息马上就会透过商人或其他佣兵流传出去,眨眼之间,圣女的恶评就会流窜全世界了。 我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啊啊——不行。我不适合担任圣女的护卫。 我不可能无视那些尸体,无视那些尸体层层堆积的状况,只为了保护圣女的评价而战。这样做实在太蠢了。 不管莉亚多么善良胆小,就算她是只想着救人的圣女——如果无法处理圣女的存在所导致的问题,那么她就有可能变成必须消灭的存在。 只是很不巧的是,神父的思考跟我完全相反。 「我应该已经忠告过你乐——要你快点消失。而你却在半夜里偷偷晃来晃去……看来似乎非常想让别人砍掉你的头。」 「你才是……半夜三更还要特地监视我,看来真的很闲嘛。」 这是我费尽全力才装出来的虚张声势。对此——神父不屑地笑了。 「天生就是靠杀人来填饱肚子的战争狂——竟然对区区尸体感到如此害怕吗。」 「区区尸体……?身为『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这种说法不会太过分了吗?普通神父要是看到那一幕,一定会到处大呼小叫说是魔女的杰作吧。」 「那只是普通的尸体。这里聚集了太多死人——多到圣女大人一个人根本无能为力的程度。 人们死亡,没有地方埋葬的尸体,自然只能丢弃。只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就连哀悼都没有,直接把尸体弃置不管,这样还叫做不过如此?你真的是神职人员吗……!看到那一幕,为什么仍然不觉得莉亚是魔女?我就把你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吧,神父大人。你到底在密谋什么……!」 「我的使命,就是在我作出裁定之前保护好圣女大人,仅此而已。保护她远离一切暴力、恐惧,以及恶意。因此——」 神父拿下了眼带。 现在是晚上,云层极厚,也没有月亮。再加上神父的夜视能力比我还强——堕兽人竟然没有在夜战上占优势,让我觉得自己以怪物身份诞生的价值好像下降了。 「现在这一刻,你变成了危害圣女的存在。」 手杖挥动,刀刃流水似地滑了出来,完成一把弯曲的巨大镰刀。 「我——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是怀抱着隐密罪孽的断罪执行人。无名无姓,此命陨落前将不断杀戮,必死于怨怼之血海中。祈祷吧,拥有污秽灵魂,罪大恶极的怪物。以神之名——」 神父的腰微微一沉。 「去死吧。」 「太——快了啦!每次逼近过来的动作都太脱离常轨了啊!」 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剑,挡住了瞬间拉近距离的大镰刀刀锋。 但我并没有就此松懈。过去曾有两次,我虽然挡下了刀刃,却还是有某个东西伤到我的脖子。如果不能看穿那是什么东西,我肯定会死在这里。 脖子有种冰凉凉的感觉。我立刻拔出小刀,护住脖子。 叽地一声,传来了金属互相挤压的声音,小刀上出现了明显的重量负担。我明明没看到自己的小刀碰到任何东西—— 难不成?我心想,这难不成是……? 「——丝线?大镰刀只是幌子吗!」 当对方手中出现了夸张的大镰刀,注意力无论如何都会集中在那里。趁我注意力转移的空档,用丝线缠住脖子然后绞杀我。这好像就是神父的作战方式。 可是——即使碰到刀子或剑都不会断掉,这丝线还真是强韧啊。原料到底是什么?而且还细到再怎么凝神细看都几乎看不见。 神父右手的五根指头,全部戴满了戒指。相信那应该就是丝线其中一端。至于另一端,大概连在镰刀的握柄位置。是把丝线卷起来收纳在里面吗?真是的,教会的玩具实在是毫无意义地精致啊。 「——幌子?」 神父的嘴角高高吊起。看起来实在不像神职人员,而是完美的坏人面孔。 神父举起了手里的镰刀,当我为了挡下丝线而动弹不得的时候,那对我来说就是不折不扣的死神镰刀。 订正一下——那并不是幌子。 若是因镰刀而分心,脑袋就会被丝线砍断;但若是注意丝线,就换成镰刀砍人了。 ——这神父,想法实在太恐怖了。 我用力甩开丝线,紧急趴在地板上,躲开了擦过耳边的大镰刀。 手里握着剑,短暂犹豫了起来。 要杀吗?杀死神父? 在圣都里动手?那样太糟糕了。 可是我有办法打败他并留他一命吗?这问题太困难了。我和神父并没有那种实力差距。我们两人都惊人地习惯战场,惊人地习惯杀人。 背后有个东西缓缓爬上背脊,令人颤抖——这是喜悦。 不是单方面的杀戮,是作战。因为我不杀死对方,对方就会杀死我——所以杀了他也没关系。是我不得不杀。 杀了他、杀了他。脑中开始传出激烈的吼叫声,喊着你不是想看到血吗?这个怪物;你不是很喜欢撕裂肌肉的感觉吗? 我用剑弹开了直击而来的镰刀。耳边传来叽地一声,听起来像是摩擦声。应该是丝线的摩擦声吧。丝线从神父手指上的五个闪亮戒指上延伸出来,另一端则是连结到镰刀握柄上。 挥舞着镰刀与丝线战斗的神父,看起来甚至有点像是在跳舞。经过完美计算的动作,不管是什么动作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手臂附近有股不自然的感觉——它的真面目是神父操控的丝线。我猛然往后一跳,拉开距离。周围树木的枝干开始哗啦哗啦地断裂落下,停在树上休息的可怜鸟儿一边拍着翅膀,一边裂成两半,掉到地上。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眨眼之间,神父已经一口气冲了过来,再次缩短距离。 意料之内的动作。我一把抓住他挥动镰刀的细瘦手臂,用力握紧。耳边立刻传来肌肉下的骨头遭到挤压的声音。神父想抽回手臂,但是单纯比力气是我占优势。我就这样靠握力把神父的手臂骨头直接捏碎。 可是神父不但没有松手放开镰刀,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你这怪物。」 我以称赞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既然身为怪物的你这么说了……换句话说就是人类的证明吧。」 瞬间,神父放任自己的手臂被我抓住,朝我膝盖踢了一脚,一边反手握住镰刀,一边跑到我的头顶上。 神父的肩膀因为硬挥下镰刀的动作而不自然地扭曲,一声闷响之后脱臼了。 「——你想同归于尽吗!」 那完全是以负伤为前提的作战方式。所有行动的目的都是杀死对方,而不是之后要怎么活下来。 我眼前浮现出镰刀的弧形刀刃切开我的背后的光景,抓住神父手臂的手立刻使出所有的力气,把他甩下去。 神父在空中无法维持架势,不过依然完美着地。 同一时间,我觉得彷佛有东西扯着自己的手臂——丝线已经缠在手上了。 等到发现自己被算计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 不自然的感觉才刚过去,我的左手马上喷出了大量血花。 「唔……啊啊啊啊!」 「骨头太硬了吗——」 神父的丝线绞断了肌肉,深陷入骨,发出阵阵低沉的摩擦声。我手上喷出来的血,在神父指尖延伸出来的无数丝在线,加上了一抹红色。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被丝线抓住了。 如果不运用下坠或是甩动镰刀的离心力,光凭神父的腕力应该没有办法砍下我的头。然而若是要杀死被丝线缠住而动弹不得的我,方法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匍匐在地的神父,瞄准我的心脏挥出镰刀。 躲不开。 我已经觉悟自己就要死了,但耳边却瞬间传来铮!地一声,彷佛金属互撞的刺耳声响猛然炸开。胸口确实有被捶了一拳似的撞击感,但神父的镰刀却被某个东西挡了下来,没能刺中我的身体。 我立刻伸出完好的右手,一把抓住神父的领口。就算身体无法动弹,近距离肉搏战应该还是有胜算。堕兽人的爪子和牙齿就是最好的武器。 可是神父当机立断撕破自己的衣服,在我张嘴咬碎他的颈骨之前远远退开。 缠在我身上的丝线也同时松绑。 大概是为了有效传递力量,丝线的长度似乎并不长。 「应该说真不愧是战争专家吗……看来我有点小看你了。」 他面无表情地把脱臼的肩膀归位,轻轻转了转手臂,确认状况。 我微微摇晃着退后,背后撞上了宅邸的墙壁。同时伸手入怀,确认了到底是什么东西挡下神父的镰刀时,内心立刻消沉了下去。 我都忘了——当初买来送给零的胸针,一直都被我放在怀里。 「啊??啊……这样不就坏了吗。」 那是有着纤细雕刻的银色胸针。因为硬生生挨了神父准备贯穿心脏的全力一击,所以有一部分碎掉了。 「可恶……我越来越火大了。我老实待着,结果你就得寸进尺纠缠过来了是吧。」 我搜着背包,用爪子抓破块状火药包,再把爪子上沾到的火药轻轻抹在剑锋上。 「我决定了——我一定要狠狠揍你一拳!」 「如果你办得到的话——」 神父猛力一蹬。我举起了剑——然后用力朝着背后的墙壁砍去。火药因为高速磨擦而点火,瞬间爆出了闪光。 一瞬间就够了。 神父的眼睛非常畏光。突如其来的闪光,让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我立刻瞄准了站不稳的神父,肘击他的腹部,然后再把全身体重压上去,把神父整个人压倒在地。 按住那个挣扎着想要起身的脑袋,我握紧拳头,用力转了转手臂。 「那我就要不客气地痛扁你了。」 我笑着挥出拳头。然而在我用拳头让神父的脸部骨骼变形的前一秒。 「你们两位在做什么!」 阻碍出现了。而且是想都没想过的阻碍。 这声撼动鼓膜的大喊,让我在千钧一发之际停下了拳头。 那是莉亚的侍女。有着一头朴素红发的娇小侍女站得,彷佛威胁似地瞪着我们两个人。那个模样,散发着足以让我冷静下来的威严与压迫感。 我放开神父的身体,站了起来。 「在圣女大人的住所内斗殴……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圣女大人说她听到了奇怪的声响,现在正为此感到害怕。双方立刻把刀子收起来!」 「可是这家伙是圣女大人的敌人……!」 「如果神父大人杀了这位大人,圣女大人一定会哭!当然,换成是您被杀死也一样!」 我收起了剑。神父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挥动镰刀收起刀刃。 侍女跑到我身旁,举起我鲜血淋漓的手。她想用围裙擦拭我手上的血,可是丝线所造成的伤口太深,不管怎么擦血都还是一直冒出来。看着自己的围裙被我的血染红,侍女用力咬住嘴唇。 「怎么会……伤势太严重了!还是请圣女大人治疗吧,就说两位连手击退了暴徒……」 「能把我和神父的手都毁掉的暴徒?那还真是恐怖的暴徒啊……而且还被他逃掉了。」 「对那位大人来说,这个说法就够了。」 的确没错,毕竟那女人的脑袋里只会开小花嘛。 「我就免了。反正明天应该就会好,帮我保密吧。」 因为是堕兽人嘛。补上这句话之后,我转身离开。 「请等一下……佣兵先生!」 侍女冲了过来。 「那个……您看到尸体了吧?那真的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也有想过一定要好好处理……圣女大人是完全不知情的。」 「不知情……?」 不知道那堆尸体的存在?——明明住在这间宅邸? ——是神父和侍女隐瞒事实了吗?不让莉亚知道她自己造成了什么样问题。 「圣女大人是非常柔弱的人。要是知道有多少人无法得救的话,那位大人温柔的心肯定会支撑不住。然而现在在世上受苦的人们,还需要圣女大人的力量。请您千万别叫她魔女。圣女大人是非常仰仗您的。」 「……没差啦,不管那女人到底是魔女还是圣女。」 不知道侍女是否误会了我的话,不过她像是松了口气似地垂下肩膀。 「等等再麻烦您到圣女大人的房间。如果您愿意成为护卫,相信圣女大人也会很开心的。请务必让我们……」 「抱歉,我是零的佣兵。你们去找别人吧。」 我突然有种从梦中惊醒的感觉。 这跟莉亚是否善良、是否知情无关。问题在于莉亚作为圣女使用魔法时,到底引发了什么样的状况,还有我和零到底该怎么办——仅此而已。 不想杀死莉亚的念头依然没变。 可是,这个国家确实因为莉亚而重病,莉亚没有尽到她的义务——如今我终于了解零那番话代表了什么意义。 ——那堆尸体的数量,还有处理方式。 那不是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就能带过的。既然莉亚以圣女身份君临此处,就必须充分了解,并好好考虑自己的存在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 莉亚没有做到这些事。恣意散布善意却不考虑坏的影响,就等于是一种恶意。 此外,如果她知道的话——如果侍女那句「圣女大人完全不知情」是谎话,莉亚其实知道一切,却故意放置不管的话,那么莉亚就是必须消灭的魔女。 情报不够啊。 我现在突然非常迫切地想和零说话。 5 我一边放任手臂不断滴血,一边朝着零的房间走去。 血迹弄脏了走廊,不过就把它当成是神父滴下来的血吧。 深夜走廊上没有任何人走动——我是这么想的,不过却有个人影站在走廊上。那个人影背靠着墙壁,双手抱胸,怎么看都像是在等人。 实际上也真的是在等人吧——那是零。 「伤势很严重啊,佣兵。」 「没什么大不了的啦,魔女小姐。」 我逞强地说道。其实伤口真的非常痛,而且疼痛有与时俱增的趋势。 「你打算……让圣女治疗那个伤口吗?」 「你都在这里等人了,想必一直都在窗户后面看着吧……?」 「她邀请你成为圣女的护卫。」 「没错——然后我拒绝了。」 我一回答,零的嘴角立刻扬了起来。 「诚然,你拒绝了。然后你回到吾这里来了。你选择了吾。」 「你看起来真的挺开心的…… 第六章 牺牲的山羊 1 「〈牺牲印〉是守护之章的魔法。守护之章第三页——虽然需要一些麻烦的手续,不过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魔法。」 零开始解说莉亚所使用的〈牺牲印〉的时候,第一句就先说了这个。 「麻烦手续……是指山羊烙印吗?」 「诚然……其实不是山羊也无所谓,只是施术者必须把固定花纹的刻印留在许多人身上。当有人受伤或生病的时候,施术者可在脑中强烈想着那个刻印并咏唱咒文。这么一来,就可以把原本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伤势或疾病,分散给拥有刻印的所有人。」 「要是分散给所有人,不是只会增加伤者或病患吗?」 「举个例子吧。」 零边说边把手边的背包塞到我手上。 里面装着零专用的汤匙和器皿等,所有露宿所需的物品全部塞成一团。是我把它们装成一袋,让零自己拿的。 「这个背包,你一个人拿很重吧?」 「不,其实不太——」 「没错,很重。重得不可思议。」 「……是啊,好像真的变重了。手断了。」 还是不要打断她说话吧。 这时零伸手过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东西。是杯子。 「这么一来就变轻一点了,因为吾从背包里拿走了一个东西。」 「嗯,没错。」 「如果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在场——假设是神父好了,他也从背包里拿走另一个东西。」 绝对不可能。虽然不可能,不过还是乖乖闭嘴的好。 零又从我手上的背包里抓出另一个东西。是木碗。 「你的负担变得更轻了——但是吾和神父增加的负担都只有一点点。像这样把一个人身上的负担分散给多数人,就是〈牺牲印〉。」 「也就是说,这可以把一个人身上的重伤,变成许多人身上的轻伤吗?」 「这样会让伤者变多没错,但也能减少死者吧?实践起来有点困难,不过还有其他方便的魔法应用了类似的概念。哎,总之,基本上就是以互相扶持为理念的魔法。」 「哦,怎么说……这魔法其实不错啊。」 我诚实回答。零也微笑着说道「对吧?」,表情看起来是纯粹的喜悦。 「吾是个好魔女,当然只会想出好的魔法。这是把病痛分散给周围其他人的魔法。也因为如此,和纯粹治疗伤口的〈愈手〉等魔法相比,所需的力量更少。可以用最少的力量拯救多数人——只是……平衡已经错乱了。」 原本开心解说的零,脸上的表情忽然沉了下来。 「平衡?」 「一个受伤的人,搭配多个分担伤势的人。这样〈牺牲印〉才有办法正常运作。如果这两方人数相反的话——会怎么样?」 人数相反。也就是说——多个受伤的人,搭配一个分担伤势的人吗? 如果有五个人受了伤,然后把那些家伙的伤势——就算只有一个——交由一个人独力负担的话…… 「难不成……」 「就和你想的一样。伤势不但没有分担出去,反而浓缩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小擦伤一而再、再而三地累积,最后仍可能变成危及性命的重伤。轻微感冒都会变成肺炎,若是承受多种重病,甚至有可能当场死亡。」 「这些全是莉亚做的吗?怎么可能——」 「可是,所有尸体身上都有山羊刻印吧?甚至还有尸体拥有两到三个刻印。刻印越多,就会背负越大的负担,也就是更容易死亡。」 「可是要那女人做出这种事情……!」 根本不可能。 零直接打断了正准备这么回答的我,继续说了下去。 「是谁把魔法传授给圣女的?那个人是怎么说,又是怎么解释的?是怎么描述效果的?如果那人没有把『刻上刻印的人就必须负担伤口和病痛』这件事告诉圣女呢?」 「可、可以用这种半调子的知识使用『魔法』吗!」 「正因为『魔法』不必知道其中的原理就能使用,才会是方便的『魔法』。就算不知道需要牺牲者,魔法还是使得出来,自然也可能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持续出现牺牲者。」 我无法相信莉亚会故意伤人。 可是,如果她根本不知情呢? 如果她只学到这是能够治疗民众的神迹呢? ——把魔法带进可雷翁共和国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是谁教了莉亚魔法?」 另外,为什么不把〈牺牲印〉真正的效果告诉莉亚? 零摇头答了一句不知道。 「吾有在圣女周遭探索过了……但是只有在圣女身上感觉到魔法气息。说不定那人已经不在这个国家……」 「教完魔法之后就溜之大吉吗?那样很奇怪吧?如果不知道〈牺牲印〉的原理就一直使用下去,不论是莉亚或国民都得不到任何好处吧!难道那人只想看到国家陷入混乱,是个看到混乱就觉得开心的以犯罪为乐的人吗?」 「以犯罪为乐的人……不是没有那个可能。因为魔女当中不乏热爱混乱,喜欢在邪恶之事当中找出乐趣的人。吾知道的,就只有圣女身边没有人使用魔法。圣女的老师可能躲在其他地方,定期与她会面也说不定。」 「既然这样……会不会是把阿克迪欧斯当成圣都送给莉亚的那个女人?」 我想起零从伊迪亚贝纳那个变态领主口中打听出来的情报。 把穷人当成奴隶看待,恶名昭彰的富商恶女——据说她是莉亚的茶友。 「比方说那个女人招揽了过去曾在『零之魔术师团』的魔法师,然后随便抓个人来,把她拱上圣女位置呢?如果她的计划是先让医疗行为集中在圣女身上,然后再全部纳入掌中,这样就说得通了。」 「有可能。可是这么一来,所有对圣女献殷勤的掌权者都有嫌疑。如果想要特定某个对象,就必须……」 零朝我看了一眼。大概是顾虑着我的心情,犹豫到底该不该说出口吧。 所以我说出来了。 「必须从莉亚口中问出来才行——即使要用上强硬手段。」 此外,最重要的是,必须让莉亚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 就算不知道事实真相,只要有人因为莉亚而死,就必须告诉她。正因为她不知道,才更需要了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事。 可是—— 我怀疑圣女,而神父知道我心中的怀疑。 那个神父会这样轻易放过我吗? 「大叔!零!」 一脸苍白的泰欧冲进房间。 「啊啊,你果然在这里。刚刚去大叔房间,里面根本没人……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总之事情突然变成大叔和零打算杀掉圣女了!军队很快就会过来!必须快点逃跑才行!」 「哎,是啊。果然会变这样嘛。事情完全依照预料发展,我都感动到快哭了呢……」 「啊,这是大叔的行李。我从你房间拿过来了。」 「你真的是个机灵的小子啊……我都不敢再期待你的将来,反而有点害怕了呢。」 说完后,走廊另一头立刻传来吵杂的脚步声。从人数和沉重的金属撞击声来看,对方确实全副武装。 目标是我的房间,幸好我们都在零的房间里。对面房间传来了「人不在!」、「逃到哪里去了!」的吼叫声。 要逃,还是要战——真是困难的选择。先把那些试图杀死我的家伙全部杀光,然后杀掉神父,最后再来逼问莉亚,这方法似乎也不错…… 算了吧。感觉我的名字会被 刻在石碑上,变成名留青史的大坏蛋啊。 好,就逃吧。比起战斗,我其实是逃走派的。 「魔女,把外套穿起来。拿好你的背包。」 「正在穿,东西也拿好了。」 「泰欧,你也——」 我看向泰欧,看到他那身整整齐齐的打扮,随即闭上了嘴。 从盗贼的打杂小弟,变成圣女的随从。这可是几乎不可能的大跃进。如果有圣女的介绍,泰欧甚至可能进入医生学校就读也说不定。 「我已经准备好了喔,反正原本就没什么行李。」 「不……你留下来。」 「……咦?」 「你有想做的事吧?不管那件事情是什么,在圣女宅邸里工作绝对是最有利的。要是跟我们走,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就没办法再次踏进阿克迪欧斯了。」 「啊……可是,我……」 我抓了抓泰欧的头发。 「你留在这里,然后拜托莉亚让你上学之类的。等你成为你想成为的人,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之后,就出门旅行吧。这么一来总有一天会见面的——毕竟我很显眼嘛。」 只要寻找全身白毛,上面有黑色条纹的高大堕兽人就行了。 那种事情随时都办得到。可是如果跟我们一起走,肯定会毁掉泰欧的将来。 「从窗户逃走吧,过来。」 我抱起零,打开窗户。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要跳了,把嘴巴闭好啊!」 「唔。」 因为闭着嘴巴,零的回答变得像个小孩一样。只见她微微皱眉…… 「嗯。」 然后重说了一次。已经来不及了啦——我边想边跳出了窗子。 2 趁着夜色,我们在小路上狂奔。 圣都阿克迪欧斯是个仅靠一座吊桥对外连繋的小小城镇。没有地方可以躲避追兵,若要逃跑,就一定会朝着吊桥前进。 这么一来,最有效率的方法就是在吊桥上安排人员,等待一定会现身的罪人就好。任何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我抱着零一起躲在建筑物的阴影处,偷看吊桥那边的状况。 吊桥前面的警备人数,一个……五个……十个…… 「……十五个人啊。」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硬挤出来的叹息。 「你还真是受到热烈欢迎了呢,佣兵。」 「真是感谢啊……难道要杀十五个人吗……」 我不是尽可能地想要节制,而是讨厌过度积极。 杀死那些家伙应该很简单,可是我无法享受杀戮。不,不对——我最痛恨的其实是发现自己正在享受杀戮。 回想起刚刚和神父作战的感觉,我就觉得想吐。我确实享受着互砍互杀,而且还想把那男人的肠子扯出来,简直想得不得了。 这种感觉,只要出现在战场上就够了。一想到要是沉溺在这种感觉里,再也回不来的话,我就忍不住打冷颤。 「你是佣兵,可是却一直逃避杀人呢……吾觉得这一点非常不可思议。」 「就我来说,我觉得那些因为是佣兵就不忌讳杀人的家伙更奇怪。工作是杀人,和喜欢杀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对对手来说,我个人的想法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竖耳听着士兵们互相吆喝怒吼。 「对手是堕兽人!瞄准他的要害,一定要让他当场断气!」 「准备炸药!弓箭手快点就定位!」 ——杀意满满啊。虽然神父之前也说过同样的话,不过绝大多数的人类真的从没想过把堕兽人当成普通人类看待呢。 「好……就稳妥地解决吧。我来吸引那些家伙的注意,引诱他们远离吊桥。然后你就趁机过桥。」 「真是通俗的计划啊……」 「请说是最完善的计划好吗?一旦你开始过桥,我就会负责挡下追兵。要是吊桥断了,那些人也会很困扰,所以应该不会做出太夸张的攻击——应该啦。」 总之至少要让零在神父现身之前先过桥。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最惨也不过是游泳渡湖,然后爬上悬崖逃跑吧。 「听好了,我会开始大闹,然后你就混在人群里,朝着吊桥方向跑。」 「吾也可以参与战斗……」 「那是最终手段。要是被人知道你是魔女,肯定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更不必说你身边还跟着我这么显眼的护卫。这是我的工作,只要能守住你就行了。」 看到零点头后,我拔出长剑,从小路里跳了出来。 「出——出现了!是堕兽人!」 「别害怕!杀了他!那是危害圣女大人的怪物啊!」 「全部一起上!绝不能让他逃掉!」 「就用那个吧——快叫炮兵过来!就算城里出现一点损失也没关系!」 人类是狩猎的生物。虽然会害怕迎面而来的东西,但是一看到猎物逃走,就一定会追上去。我先在桥头周围跑了一阵子,充分吸引士兵目光之后,再一个转身奋力逃跑。 士兵们疯狂地想要狩猎我,根本无暇注意吊桥。我隔着肩膀,确认零已经趁乱跑到桥上后——突然有股不自然感。 原本像是守护着吊桥,面向城镇外侧的守护神像,如今正面对着我。 而且最重要的是,守护神像的腹部位置开了一个四方型的凹洞,在火把光源的照射下,从里面探出头来的黑色炮口正闪动着晦涩的光芒。 ——为了保护城镇,由教会致赠的守护神像。 为什么我当时没有立刻想到,那绝对不会是普通的铜像? 「旋转……炮台……?」 第一次看到守护神像时,我有发现它的腰部位置有道裂缝。原本以为是因为分别制作上半身和下半身再组合起来的关系,然而实际上似乎是为了让内部炮台旋转的机关。 等我发现时,我周围的士兵早已全部散开,只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大路正中央。大炮原本是针对巨大目标物,例如攻城战或军队而使用的,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针对个人发动攻势好像也非常有效。 我也忍不住惊慌了一下。 「点火!」 炮兵大叫。隔了一拍,炮弹发射的爆炸声响彻整座城镇。 值得庆幸的是,那是长年未使用,而且构造也很老旧的大炮。炮兵并不熟悉这种旧式大炮,射击角度似乎完全没调整,炮弹地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飞去。 然后炮弹直接击中了矗立在教堂境内的尖塔底端。塔底粉碎的尖塔失去了继续耸立的平衡,缓缓倒了下来——正对着我的方向。 「这个……大菜鸟啊啊!」 我忍不住开口骂了出来,整个人趴在地上似地逃进了建筑物阴影处。 高挂在教堂尖塔上的大钟也掉了下来,直接击中守护神像。大钟立刻发出了前所未见的巨大音量,嗡嗡嗡地响个不停,让我不由自主地塞住耳朵。 随后是短暂的寂静。 「杀掉他了吗?」 才刚竖起低垂的耳朵,第一句听到的就是这个。 「对手可是堕兽人,肯定还活着……!总之绝对不能让他——喂,看那边……!」 「有人在过桥!」 「别让她过去!没办法了——把桥砍断!」 ——糟糕,零被发现了。 我抓着剑跳出阴影处,高声咆哮,吸引士兵的注意。 跨过倒塌尖塔的瓦砾,冲上楼梯,挥拳把那些企图追上零的士兵全部打倒在地。 「不好意思,在我的雇主抵达对岸之前,就请你们稍微等一下——想死的就过来 !」 我举剑大喊,原本准备冲上楼梯的士兵们瞬间停住,开始后退。 吊桥宽度顶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肩行走。桥头附近的地面虽然还算宽广,可是考虑到挥剑的幅度,充其量只能站上两个人。而且还包含我在内。既然变成了一对一,普通人类绝对不可能拿堕兽人怎么样。 如果吊桥断了,一切都完了。在零完全走完之前,我一定要死守吊桥。 到底能在这里僵持多久呢——才刚出现这个念头,远处立刻传来弓箭破空的声音,让我转过身去。一支箭贴着我的鼻子飞过,直接钉上桥面木板,吓得我连忙躲进守护神像背后。 「看来没办法撑太久啊……」 要是真的碰上弓箭齐射,实在没办法躲过去。 而且「那个」差不多也快来了吧—— 心里出现这种念头是不是很不好呢? 「弓箭手停下来——神父大人过来支援了!灭了火把!」 熄灭火把的指示声接连传了出去。吊桥周围的灯光全数消失,只留下一片寂静。 我的油灯在不久前看到尸体山的时候就掉了,再也没见到它的踪影。 这片连堕兽人的眼睛都无法视物的黑暗,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仍然背对着桥,朝着周围凝神细看。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这时,我忽然感觉到空气流动——在脚边。 「啊——危险!」 地面划过一道光芒。有个东西迅猛地擦过我的鼻尖。我退了几步,吊桥的桥面地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云层流动,月光微微照亮了四周。距离我不过短短几步的地方,神父像是和黑暗融为一体似地伫立不动。 那把——充满狂气的大镰刀。 「很有精神嘛……看来伤口应该全好了吧。」 面对我的揶揄,神父没有回答,直接一口气逼进过来。 感受着镰刀尖直逼而来的气息,我几乎完全靠着感觉挥剑抵挡,然后互撞弹开。可是即使我以为弹开了,弯曲的刀刃却依旧没停,浅浅地划过我的手腕。 「可恶……间距……!」 太难估算——根本算不出来。 然而被我猛然弹开镰刀后,神父单薄的身体确实往后倒了一下。但他马上恢复平衡,压低身形,朝着我的怀里冲过来。 镰刀的刀柄末端狠狠撞进我的腹部。我紧急往后一跳,避开冲击,但呼吸还是被迫停了一下。 我从空中落地,体重压在吊桥破破烂烂的木板上,然后一脚踩穿。身体不由自主地歪向一边,同时神父的大镰刀就这么贴着我歪斜的头顶挥了过去。 我赶紧把脚拔出来,再往后方一跳,躲开神父的追击。吊桥剧烈摇晃,不断叽叽叽地发出悲鸣。 「喂喂喂,神父大人啊,你确定要在吊桥上面互砍吗?要是一个不小心,我们可是会跟桥一起掉下去喔。」 吊桥左右两侧充当扶手的绳索,高度在我站立时的腰部上方。要是随便乱挥刀子或镰刀,就有可能切断支撑吊桥的绳索。 下面虽然是湖泊,但是距离岛屿这么近,水位非常浅。要是真的落水,一定会穿破水网,直接撞上水底凹凸不平的岩石。 不过反过来讲,也多亏神父和我一起站在吊桥上,所以士兵们才不敢把吊桥弄断。 「只要瞄准脖子,就不必担心砍断吊桥了。」 神父若无其事地回答,动手把镰刀扛在肩上。 我和神父之间大概只有两大步左右的距离。而且我已经知道,神父有办法在一瞬之间缩短这个距离。 然而那只限于立足点较为稳定,而且拥有足够硬度的情况之下。 我加重了自己握住剑柄的力道,然后高高举起,用尽全力砍破自己和神父之间的桥面木板。 原本就很脆弱的木板应声化成碎片,接连落入湖中。这么一来,我和神父之间就没有任何完好的立足点了。 「不好意思,基本上正面对决不是我的风格。只要是为了让情况变得更有利,任何事都做得出来,这才是佣兵。」 我想我应该不必担心自己的头,被一个只能依靠扶手绳索,小心翼翼地走过破碎不堪的桥面的人砍掉。 可是——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神父露出冷笑。只见他沉下了腰——然后纵身一跳。 他竟然在那条预防摔落而设置的扶手绳索上优雅着落。 「这……是……搞什么鬼啊!你是哪里来的特技表演员吗!」 在月光的照耀下,可以隐约看到那些从神父手上的戒指延伸出去的丝线,现在正拉得笔直。 他应该是把丝线缠在某个地方当成安全绳使用,不过话说回来,这真的是非比寻常的身体能力。 不只如此,神父还在绳索上跑起来了。他平举着大镰刀,准确朝着我的脖子挥下。我伏下身体躲过镰刀,然后就这样保持着低姿态,一边闪躲镰刀一边奋力前进。 就在这一刻。 「点亮!」 桥头方向传来了响亮的号令。依照命令,火把纷纷点了起来。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周遭环境亮了起来,神父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光线而停止动作。 「佣兵!后面——」 零喊了起来。同时还有另一个几乎和她重迭在一起的声音传进耳朵,让我不由自主地朝着神父背后看去。 「举弓——」 我看到十名弓兵一字排开,举起弓箭。 弓箭手们听从号令同时拉弓。弓弦紧绷的声音,让我的背脊凉了半截。 「骗人的吧……喂,神父!同归于尽也该有个限度吧!你不会是想跟我一起死吧!」 因为我和神父之间的距离几乎是零,一旦瞄准我攻击,神父势必也会中箭。他的盘算是把我拖在桥上拖延时间,然后等待弓兵准备完成吗?可是神父的脸色也同样惨白。 「当然不可能啊!恶心死了!——弓兵!现在马上退下!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不准——」 「发射——!」 不准出手的吗!完全无视于神父的喊叫,箭矢瞬间飞出。 真不敢相信。他们真的连同神父一起攻击了。 这对神父来说似乎也是预料之外的状况,只见他的动作瞬间静止。那些人难道不知道对着教会神父举弓,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吗? 我一边听着弓箭破空而来的声音,一边把原本就偏低的姿势压得更低,完全趴在桥面木板上了。至于零,她已经快要走完整座桥,所以应该不必担心中箭。 神父也苦涩地伸手盖住眼睛,同时从绳索上跳了下来,在我正前方压低身体。 弓箭从我们头上飞过,钉在附近的桥面上。 「怎么回事啊,神父!你不是他们那边的人吗?为何像是快要跟我一起被人消灭啦!」 「我怎么可能知道啊!我确实有告诉他们一切交给我,不过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命令过他们连我一起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父低声呻吟,身体抽动了一下。仔细一看,我发现他的长裤红了一片。看来应该是被弓箭射中了吧。 既然现在不能把神父当成肉盾,只能思考其他对策。 要不要干脆跳进湖里啊? 「炮台准备完成!点火准备完成!距离、瞄准、完成!」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守护吊桥的守护神像有两尊。其中一尊刚刚倒塌了,但是另一尊却毫发无伤,现在正完美地对准着我。 先用弓箭拖住我的脚步,不让我跑到大炮射程之外,然后再趁 这段期间做好发射准备。他们大概觉得光是砍断吊桥,还是不足以杀死堕兽人吧。 在这个距离下,炮弹应该会笔直地飞过来。而且有过刚刚彻底打歪的经验,这次连瞄准方向都极为完美——要是真的直接命中,就连我也会当场死亡。 「点火!」 凭神父中箭的脚,是不可能处理这种状况。 我立刻用爪子勾住神父的衣服,往旁边一跳。抓住绳子躲到桥面木板下方,强忍着和爆炸声一起飞来的炮弹风压。 被炮弹直接击中的木板瞬间炸开,像弓箭一样朝着四面八方飞散。因为我有毛皮保护,所以没什么问题,可是被碎片打中的神父身体立刻喷出血来。 不过,至少比直接被炮弹击中要好多了。总之必须趁第二发大炮还没发射之前,想个办法处理现在这个状况—— 我一开始挣扎,神父马上用苦涩的声音尖声喝斥。 「不行……!桥会撑不住……」 「但我们也不能一直挂在这里——」 听到绳索紧绷的声音,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炮弹的命中地点——木板被炸得支离破碎,而且撑住吊桥的四条绳索,已经有三条被炸断,垂在一旁。 最后这条绳索,支撑着这座吊桥,还有我们两个人的重量。虽然是由多条绳索搓揉制成的强韧绳索,可是也不可能撑到最后。 桥下就是湖,可是现在的高度太高。要是不小心掉下去,应该会撞在水面上全身骨折,然后直接溺死吧。我可能还有办法获救,但神父一定会死。 我们吊挂的地方正好是吊桥中心——吊桥原本就有高低落差,越是远离阿克迪欧斯,就越等同于爬上悬崖。 也就是说,如果绳索断掉时,我们能抓住悬崖测的绳索,就有可能避免撞上水面。只是很可惜的是,我抓住的绳子比较接近阿克迪欧斯。要是绳子断了,百分之百会摔在水面上。 「可恶,该怎么办……!」 像是看准时机一般,绳索再次发出摩擦声,我的身体大幅往下掉。 当我整个人缩起来的时候,眼睛突然看见了神父的手。看见他五根手指上的戒指。 从戒指延伸出去的丝线,是不是真的跟大镰刀连在一起呢—— 「喂,神父。你的镰刀借我一下。」 「……我拒绝。」 「现在是拒绝的时候吗!少啰嗉,快拿来!你是想死吗!」 「这把武器是我身为神父的灵魂!就算赔上这条性命,我也绝不会放手!」 就算是在气喘吁吁、走投无路的状况下,神父就是神父。 绳索又发出了声音——已经到极限了。 「没空跟你吵。要是不借,我就自己拿!」 我把神父的身体拉到肩膀上扛着,抢过他手里的镰刀。 那一瞬间,支撑吊桥的绳索断了。 瞬间有种漂浮起来的感觉,然后就是轰然大作的风切声。 「你这——混账啊啊啊啊啊!」 同时,我使出全身的力气,把刚刚从神父手上抢来的大镰刀猛力扔了出去。刀刃直接刺在逐渐远去的吊桥木板上。 「佣兵!佣兵——!」 我一边远远听着零的喊声,一边和神父一起被抛上了半空。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3—阿克迪欧斯的圣女(下)—》待续。 后记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今天也很有精神的虎走。因为第二集迟迟没有发售,据说已经开始传出作者死亡的谣言,不过我还意外地活得很好。 而且还分成了上下集。第二集就出成上下集,各位可能会觉得「新人作家竟然这么嚣张」,不过这是因为真的没办法浓缩在一本里…… 虽然有成功浓缩过一次,却有种极度赶着结束的惊悚感…… 以下,是向各位忠实呈现我和y责编的对话内容。 y「关于第二集原稿,我想还是多删一些地方,让内容变得更精简一点吧。这边这个小插曲也删掉……」 虎「您觉得……反过来……增加内容……怎么样?」 y「增加?可是页数已经——等等,该不会是想分成上下集吧!」 虎「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分明是新人作家,却在第二集就分成上下集——诚可谓愚不可及。可是!可是要浓缩成一集实在是……!」 y「那只好分成上下集了。」 虎「如果您容许的话,我会把内容写得更加有趣,让上下集都一样有趣。」 y「可别忘记这句话喔。」 虎「……好的。(我乱说大话了啊……没问题吧……真是不安啊……)」 就是这样,所以变成上下集了。每次都为y责编带来不少麻烦。 除此之外,又因为跟周遭各种状况搅和在一起,导致发售日期比预定大幅延宕的《零之书》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此书至此。 第三集原稿已经写完了,所以下次应该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能送到大家手上了。大概。可能。要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我,竟然还收到了粉丝信,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全都看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进上了锁的箱子里。对我这个马上就会觉得「已经不行了——」的人来说,最能让我打起精神的就是来自大家的鼓励。多亏如此,我才能努力到今天。 接下来,因为第一集的后记实在剧透了太多,导致各方人马纷纷吐槽,所以这次的后记就完全不触及作品内容了。相对的,我想介绍一点第三集的内容。 第一集的风格是前半段先铺上伏笔,然后在后半段一口气全部回收。 这次也一样,所有布局都集中在这此。就结构上来说,下集读起来会比上集更加有趣。 佣兵和零到底会怎么行动?神父到底会如何?而圣女又会如何呢?被留下来的泰欧所采取的行动又是……?如果各位在意这些事情,还请务必连同下集一起阅读。 啊,还会出现新的堕兽人喔,敬请期待! 后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しずまよしのり。 零和佣兵的身高差实在太大,每次画到都觉得头痛,不过这对搭档总是可以做出和其他人不同的表现,画起来真的很开心。 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了,还请大家多多制教。 那么那么,就等下集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今天也很有精神的虎走。因为第二集迟迟没有发售,据说已经开始传出作者死亡的谣言,不过我还意外地活得很好。 而且还分成了上下集。第二集就出成上下集,各位可能会觉得「新人作家竟然这么嚣张」,不过这是因为真的没办法浓缩在一本里…… 虽然有成功浓缩过一次,却有种极度赶着结束的惊悚感…… 以下,是向各位忠实呈现我和y责编的对话内容。 y「关于第二集原稿,我想还是多删一些地方,让内容变得更精简一点吧。这边这个小插曲也删掉……」 虎「您觉得……反过来……增加内容……怎么样?」 y「增加?可是页数已经——等等,该不会是想分成上下集吧!」 虎「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分明是新人作家,却在第二集就分成上下集——诚可谓愚不可及。可是!可是要浓缩成一集实在是……!」 y「那只好分成上下集了。」 虎「如果您容许的话,我会把内容写得更加有趣,让上下集都一样有趣。」 y「可别忘记这句话喔。」 虎「……好的。(我乱说大话了啊……没问题吧……真是不安啊……)」 就是这样,所以变成上下集了。每次都为y责编带来不少麻烦。 除此之外,又因为跟周遭各种状况搅和在一起,导致发售日期比预定大幅延宕的《零之书》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此书至此。 第三集原稿已经写完了,所以下次应该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能送到大家手上了。大概。可能。要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我,竟然还收到了粉丝信,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全都看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进上了锁的箱子里。对我这个马上就会觉得「已经不行了——」的人来说,最能让我打起精神的就是来自大家的鼓励。多亏如此,我才能努力到今天。 接下来,因为第一集的后记实在剧透了太多,导致各方人马纷纷吐槽,所以这次的后记就完全不触及作品内容了。相对的,我想介绍一点第三集的内容。 第一集的风格是前半段先铺上伏笔,然后在后半段一口气全部回收。 这次也一样,所有布局都集中在这此。就结构上来说,下集读起来会比上集更加有趣。 佣兵和零到底会怎么行动?神父到底会如何?而圣女又会如何呢?被留下来的泰欧所采取的行动又是……?如果各位在意这些事情,还请务必连同下集一起阅读。 啊,还会出现新的堕兽人喔,敬请期待! 后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しずまよしのり。 零和佣兵的身高差实在太大,每次画到都觉得头痛,不过这对搭档总是可以做出和其他人不同的表现,画起来真的很开心。 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了,还请大家多多制教。 那么那么,就等下集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今天也很有精神的虎走。因为第二集迟迟没有发售,据说已经开始传出作者死亡的谣言,不过我还意外地活得很好。 而且还分成了上下集。第二集就出成上下集,各位可能会觉得「新人作家竟然这么嚣张」,不过这是因为真的没办法浓缩在一本里…… 虽然有成功浓缩过一次,却有种极度赶着结束的惊悚感…… 以下,是向各位忠实呈现我和y责编的对话内容。 y「关于第二集原稿,我想还是多删一些地方,让内容变得更精简一点吧。这边这个小插曲也删掉……」 虎「您觉得……反过来……增加内容……怎么样?」 y「增加?可是页数已经——等等,该不会是想分成上下集吧!」 虎「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分明是新人作家,却在第二集就分成上下集——诚可谓愚不可及。可是!可是要浓缩成一集实在是……!」 y「那只好分成上下集了。」 虎「如果您容许的话,我会把内容写得更加有趣,让上下集都一样有趣。」 y「可别忘记这句话喔。」 虎「……好的。(我乱说大话了啊……没问题吧……真是不安啊……)」 就是这样,所以变成上下集了。每次都为y责编带来不少麻烦。 除此之外,又因为跟周遭各种状况搅和在一起,导致发售日期比预定大幅延宕的《零之书》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此书至此。 第三集原稿已经写完了,所以下次应该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能送到大家手上了。大概。可能。要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我,竟然还收到了粉丝信,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全都看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进上了锁的箱子里。对我这个马上就会觉得「已经不行了——」的人来说,最能让我打起精神的就是来自大家的鼓励。多亏如此,我才能努力到今天。 接下来,因为第一集的后记实在剧透了太多,导致各方人马纷纷吐槽,所以这次的后记就完全不触及作品内容了。相对的,我想介绍一点第三集的内容。 第一集的风格是前半段先铺上伏笔,然后在后半段一口气全部回收。 这次也一样,所有布局都集中在这此。就结构上来说,下集读起来会比上集更加有趣。 佣兵和零到底会怎么行动?神父到底会如何?而圣女又会如何呢?被留下来的泰欧所采取的行动又是……?如果各位在意这些事情,还请务必连同下集一起阅读。 啊,还会出现新的堕兽人喔,敬请期待! 后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しずまよしのり。 零和佣兵的身高差实在太大,每次画到都觉得头痛,不过这对搭档总是可以做出和其他人不同的表现,画起来真的很开心。 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了,还请大家多多制教。 那么那么,就等下集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今天也很有精神的虎走。因为第二集迟迟没有发售,据说已经开始传出作者死亡的谣言,不过我还意外地活得很好。 而且还分成了上下集。第二集就出成上下集,各位可能会觉得「新人作家竟然这么嚣张」,不过这是因为真的没办法浓缩在一本里…… 虽然有成功浓缩过一次,却有种极度赶着结束的惊悚感…… 以下,是向各位忠实呈现我和y责编的对话内容。 y「关于第二集原稿,我想还是多删一些地方,让内容变得更精简一点吧。这边这个小插曲也删掉……」 虎「您觉得……反过来……增加内容……怎么样?」 y「增加?可是页数已经——等等,该不会是想分成上下集吧!」 虎「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分明是新人作家,却在第二集就分成上下集——诚可谓愚不可及。可是!可是要浓缩成一集实在是……!」 y「那只好分成上下集了。」 虎「如果您容许的话,我会把内容写得更加有趣,让上下集都一样有趣。」 y「可别忘记这句话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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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如果您容许的话,我会把内容写得更加有趣,让上下集都一样有趣。」 y「可别忘记这句话喔。」 虎「……好的。(我乱说大话了啊……没问题吧……真是不安啊……)」 就是这样,所以变成上下集了。每次都为y责编带来不少麻烦。 除此之外,又因为跟周遭各种状况搅和在一起,导致发售日期比预定大幅延宕的《零之书》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此书至此。 第三集原稿已经写完了,所以下次应该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能送到大家手上了。大概。可能。要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我,竟然还收到了粉丝信,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全都看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进上了锁的箱子里。对我这个马上就会觉得「已经不行了——」的人来说,最能让我打起精神的就是来自大家的鼓励。多亏如此,我才能努力到今天。 接下来,因为第一集的后记实在剧透了太多,导致各方人马纷纷吐槽,所以这次的后记就完全不触及作品内容了。相对的,我想介绍一点第三集的内容。 第一集的风格是前半段先铺上伏笔,然后在后半段一口气全部回收。 这次也一样,所有布局都集中在这此。就结构上来说,下集读起来会比上集更加有趣。 佣兵和零到底会怎么行动?神父到底会如何?而圣女又会如何呢?被留下来的泰欧所采取的行动又是……?如果各位在意这些事情,还请务必连同下集一起阅读。 啊,还会出现新的堕兽人喔,敬请期待! 后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しずまよしのり。 零和佣兵的身高差实在太大,每次画到都觉得头痛,不过这对搭档总是可以做出和其他人不同的表现,画起来真的很开心。 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了,还请大家多多制教。 那么那么,就等下集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今天也很有精神的虎走。因为第二集迟迟没有发售,据说已经开始传出作者死亡的谣言,不过我还意外地活得很好。 而且还分成了上下集。第二集就出成上下集,各位可能会觉得「新人作家竟然这么嚣张」,不过这是因为真的没办法浓缩在一本里…… 虽然有成功浓缩过一次,却有种极度赶着结束的惊悚感…… 以下,是向各位忠实呈现我和y责编的对话内容。 y「关于第二集原稿,我想还是多删一些地方,让内容变得更精简一点吧。这边这个小插曲也删掉……」 虎「您觉得……反过来……增加内容……怎么样?」 y「增加?可是页数已经——等等,该不会是想分成上下集吧!」 虎「我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分明是新人作家,却在第二集就分成上下集——诚可谓愚不可及。可是!可是要浓缩成一集实在是……!」 y「那只好分成上下集了。」 虎「如果您容许的话,我会把内容写得更加有趣,让上下集都一样有趣。」 y「可别忘记这句话喔。」 虎「……好的。(我乱说大话了啊……没问题吧……真是不安啊……)」 就是这样,所以变成上下集了。每次都为y责编带来不少麻烦。 除此之外,又因为跟周遭各种状况搅和在一起,导致发售日期比预定大幅延宕的《零之书》第二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此书至此。 第三集原稿已经写完了,所以下次应该不会让大家等太久,很快就能送到大家手上了。大概。可能。要是这样就好了…… 这样的我,竟然还收到了粉丝信,真的非常感谢大家。我全都看完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进上了锁的箱子里。对我这个马上就会觉得「已经不行了——」的人来说,最能让我打起精神的就是来自大家的鼓励。多亏如此,我才能努力到今天。 接下来,因为第一集的后记实在剧透了太多,导致各方人马纷纷吐槽,所以这次的后记就完全不触及作品内容了。相对的,我想介绍一点第三集的内容。 第一集的风格是前半段先铺上伏笔,然后在后半段一口气全部回收。 这次也一样,所有布局都集中在这此。就结构上来说,下集读起来会比上集更加有趣。 佣兵和零到底会怎么行动?神父到底会如何?而圣女又会如何呢?被留下来的泰欧所采取的行动又是……?如果各位在意这些事情,还请务必连同下集一起阅读。 啊,还会出现新的堕兽人喔,敬请期待! 后记 各位,初次见面!我是负责本作品插画的しずまよしのり。 零和佣兵的身高差实在太大,每次画到都觉得头痛,不过这对搭档总是可以做出和其他人不同的表现,画起来真的很开心。 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了,还请大家多多制教。 那么那么,就等下集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今天也很有精神的虎走。因为第二集迟迟没有发售,据说已经开始传出作者死亡的谣言,不过我还意外地活得很好。 而且还分成了上下集。第二集就出成上下集,各位可能会觉得「新人作家竟然这么嚣张」,不过这是因为真的没办法浓缩在一本里…… 虽然有成功浓缩过一次,却有种极度赶着结束的惊悚感…… 以下,是向各位忠实呈现我和y责编的对话内容。 y「关于第二集原稿,我想还是多删一些地方,让内容变得更精简一点吧。这边这个小插曲也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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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炮击声震荡了夜晚的圣都,等到回归寂静之后不久——有人前来报告企图暗杀圣女的堕兽人已经伏法,身为当事人的圣女莉亚立刻虚脱地坐倒在沙发上。 「怎么会……为什么?我明明拜托你们不要杀他了啊!我不是说了,佣兵先生试图杀我这种事情肯定是搞错了啊!」 莉亚以颤抖的声音轻喊着佣兵先生,两手捣住了脸,开始哭泣。 侍女莎娜雷伸手搂住圣女的肩膀,温柔地安慰道:「那是没办法的事。」 待在房间角落待命的泰欧默默注视着她们两人。 ——佣兵死了。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那么高大强壮的堕兽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明明想要大声哭喊这全是骗人的,但身体却像是结冰一般动弹不得。只能望着不断落泪哭泣的圣女,紧咬着口腔内侧的颊肉。 要是不这么做,自己可能随时都会大吼出「这些全都是你的错!」这样的话来。 杀死佣兵的人是圣女。因为是圣女的卫兵下的手,所以跟圣女杀害的没两样。 在桥上遭受炮击,佣兵和神父一起落入湖中,现在正在搜寻尸体——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报告。 那些人兴高采烈地说着自己杀死了恐怖的怪物。 ——到底谁才是怪物? 泰欧在心里狠狠唾弃着。 把一个来路不明的穷小孩视为一个人类平等对待的堕兽人,是怪物吗? 还是那些只因为是堕兽人就不分是非,直接把对方当成杀人凶手的人呢? 又或是放任自己的手下杀害无辜之人,却又露出被害者的模样流着泪的「圣女大人」? 为什么?——泰欧这么想着,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每次都只有自己会碰上这种事?所有重视的人们,全都接二连三留下泰欧死去。 明明说好总有一天再一起去旅行,竟然就在这里把自己丢下了。 ——甚至还死了。 「太过分了,大叔……」 嘶哑的声音轻轻流泻,泰欧的指甲使劲陷进了缠在手上的绷带中。 第七章 小刀的下落 1 伴随着断成数截坠落的吊桥,一声拖长的惨叫渐渐消失在黑暗深渊之中。 一边听着那声惨叫,一边大喊着「佣兵!」。然而木板拍打湖面的声音却像是要盖过自己的呼喊,连续不断地响起,然后忽然转为一片寂静。 怎么会……自己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在崖边跪了下来,窥探着悬崖下方。心里暗自期待着说不定可以看到那个一边抱怨着「都是因为你,事情才变得这么麻烦」,一边像平常一样露出满脸不耐的身影——可是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断掉的吊桥从悬崖顶端向下垂落,朝黑暗深处延伸,让人联想到其终点所代表的死亡。 真的死了吗?遭受炮击,吊桥也断了,然后直接摔落在水面上。 再也没有机会看见那张脸了吗?再也无法听见那个声音了吗? 「不要……佣兵……佣兵!你听不见吾的声音吗,快点回答!兽人战士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没命吧!」 只要出声呼唤,他不论何时都会一边露出厌烦的表情一边回答。 可是现在再怎么喊,却都没得到任何回应。 身体像是虚脱一般,整个人坐倒在地。 他是第一个朋友。和他在一起非常愉快,心里也希望要是将来可以永远在一起就好了。但现在竟然基于毫无顾忌的第三者之手被夺走,自己却束手无策—— 抬起头来,眼见在那座漂浮于湖面的小岛上,可以看到许多灿烂的火光。在那之中,传来了「掉下去了!」、「死了吗!」、「快准备小船!」之类,人们互相怒吼的声音。 这一瞬间,有种难以抗拒的强烈情感贯穿全身。 ——都是那座城镇害的吗? 是住在那座城镇里的人类杀死了佣兵,夺走自己最初也是唯一的朋友吗? 从未体验的感情浊流几乎要将自己吞没。 好恨。内心无比憎恨,完全无法原谅。 ——就是那座城镇。那座杀死了佣兵的城镇。就是住在那里的所有人类下的手。 而就在这时—— 「喂,魔女……!你在那里吧?过来帮个忙……!」 从深渊底部传来了声音。 才急忙冲到崖边,就看到一只庞大的白色野兽正沿着垂落的吊桥爬上来。 憎恨之情瞬间烟消雾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头阵阵发热的感受。 「佣兵!佣兵、佣兵!啊啊,太好了……你平安无事啊!」 「我的确没事——不过,抱歉,先帮我把这家伙拉上去吧。」 抓住佣兵扛在肩上的东西,依照他的吩咐拉了上来。结果手中立刻传来了带有微温的黏腻触感。 而那是——浑身浴血的神父的身体。 2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虽然不好但狗屎运很强——不管是哪一种,总之我四肢完整地活下来了。 尽管目前的状况是我右手负伤,而且濒死的神父又在身边……哎,毕竟是被人诬陷企图暗杀圣女,然后被人赶出圣都,最后还和发动攻击的神父一起遭受炮击,并从吊桥上坠落。现在这样应该可说是幸运到家了吧。 「佣兵,这是……」 我正在努力攀爬的悬崖上方,传来了零的声音。看来要她先把全身是血的神父拉上去,还是让她感到困惑了吧。 「如你所见,是快要死掉的神父。然后幸好他现在没有意识,你快点趁机用魔法救他一命吧。只要堵住致命伤就行了。要是伤口全部消失,之后跟神父说明起来会很麻烦。」 我一边往上爬一边回答,而零从崖边探出了头,露出一脸严峻的表情看着我。 「你要救这个神父?这可是百般羞辱你,甚至还打算杀死你的男人耶。为了这种男人而使用吾的魔力好吗?」 「因为我的心胸宽大啊——更重要的是,那家伙跟我是差点被人一起杀死的同伴。搞不好可以从他口中听到一些有趣的事,而且卖个人情给神父肯定有不少好处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吾倒也无所谓……」 零对我做出了「真是个烂好人」这个对我来说是极尽诋毁之能事的评价后,又把头缩了回去。随后,悬崖上方流泻出温暖的光芒,我心想应该是零用了守护之章的魔法吧。从光芒的感觉来看,应该是初阶的魔法〈愈手〉。 「——会自然而然这么想,看来我也彻底中了魔女的毒啊……」 被魔女影响的堕兽人——这实在太适合担任童话故事的坏人角色了。如果可以,真希望当勇敢的骑士之剑贯穿自己心脏时能捡回一命——我一边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边在平坦的地面上摆出大字型仰躺。 「啊——……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恶,手都没感觉了……」 「吾也以为你死了。就连冷静的吾都瞬间涌现憎恨,差点就要动手毁掉一座城镇。」 「真的超危险啦!要是一个不小心,不就连我也一起毁了吗!」 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却因为同伴的误会再次被推进地狱……这实在让人笑不出来啊。 「再说了,佣兵这种人啊,死亡就像是我们的工作。要是死了一个佣兵就要摧毁一座城镇,就算有再多国家也不够用啊。」 「无须担心。说到底,也只有一个你吧。那么你就只能死去一次,而吾的憎恨也是就这么一次,所以只会有一座城镇消失。」 「我的意思其实不是那样好吗……而且,你原本应该是那种能够漠视一堆同伴被十三号杀光的冷酷魔女吧?」 「……这么说也是,吾是冷酷的魔女。」 她皱起眉头,说了句只是。 「吾不希望佣兵死掉。」 这女人又轻易说出宛如「你是特别的」这种台词了。 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沉默不语,而零突然狐疑地瞇起了眼睛。 「不过……你是真的还活着吧?」 「嗄?」 零迅速伸手过来,若有所思似地抓住我的脸。然后就这么开始毫无顾忌地乱摸我的脸和身体。 「喂,住手……!」 「被大炮那么一轰,连吊桥都断了喔。你难道没有重重摔进水里吗?这么说来,毛的确没有湿啊……这该不会是吾的幻觉,而你其实已经死了吧?那么吾果然还是要把那座城镇摧毁才行……」 「怎么可能是幻觉啊!我还活得好好的!啊——不要再摸来摸去了!烦死人啦!」 因为实在太烦人了,我猛然坐了起来,挥开零的手。 「给我听好,我可是在一只手几乎不能用的状况下,背着神父从坠落的吊桥爬上来的喔。稍微让我静下来休息一下啊!」 「吶,水给你。喝吧。」 她立刻把打开盖子的水壶递了过来,让我没办法继续大吼大叫。我死心从零的手中接过水壶,一口气喝光所有的水。 「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你当初抓住的断桥,应该是在那一头——是在圣都的那一边的才对吧?到底是怎么跳到这一头的?」 「是神父的镰刀啦。神父的戒指和镰刀之间连着非常坚固的丝线。所以我在掉下去的瞬间丢出镰刀,勾住这一边的吊桥。然后在桥完全掉落之前,沿着镰刀上的丝线抓住吊桥的绳索这样。」 理所当然的是,这么做虽然成功避免摔落水中,却还有迎面撞上悬崖岩壁的惨事在等着自己。我在抱着神父的状态下勉强调整姿势,在岩壁上用双脚着地,所以才能把伤害压到最低。虽然没受伤,但是脚真的很痛。 然而,这跟神父的伤势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因为他那身没有毛皮的虚弱躯体, 直接承受了被炮弹击碎而袭来的所有木板碎片。 伤口应该已经让零用魔法堵住,可是看到他鲜血淋漓地倒在地上的模样,实在像极了遭人虐杀的尸体。呼吸也很浅,喉咙深处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喂……这家伙应该可以得救吧?」 我一问,零随即面露难色地摇了摇头。 「这很难说……至少不是完全放心的状态吧。」 「你不是用魔法治好他了吗?」 「伤口的确是止血了……不过也仅只如此而已。就算用针线缝合,伤口不再流血,也还是有回天乏术的情况发生吧?魔法也是一样。没有任何魔法可以保证肯定能救活伤者。神父已经失血过多,接下来就只能看他的体力了。在这种情况下,比起使用魔法,能够恢复体力的药物和休养反而更有用……」 「药物和休养啊……可是圣都附近的城镇都已经没有医生了,就算带去教会,要是被问到原因也很麻烦……」 要是告诉对方神父差点在圣都被卫兵所杀,那么莉亚当下就会被认定为魔女,然后被教会处决。可是这么一来,就会让教会莉亚魔法的那个家伙逃掉。 而且,神父也有可能在搬送到教会的途中身亡。到时候事情就会变成「为什么担任圣女护卫的神父会死亡」,而所有责任极有可能会全部推到我这个堕兽人的头上。 「啊——……总觉得想着想着就快要累死了。教会怎么不灭亡啊……」 「那吾就来灭了他们吧?」 「别这样!太恐怖了!」 我打了个冷颤大叫,零这才笑着回答是开玩笑的。 「先回去伊迪亚贝纳一趟,向领主寻求协助如何?这么一来,不但可以治疗神父,他说不定也会协助吾辈呢。」 「这主意不错——可是有难度吧。」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他可是说了随时都可以依靠他喔。」 「我们现在可是被当成企图暗杀圣女的人喔。可雷翁共和国的有力人士几乎全部都是『圣女大人万万岁!』的状态。就算伊迪亚贝纳的色鬼领主权力再大,而且又是反圣女派,要是在台面上与圣女敌对,肯定会削弱他的立场。」 「既然如此,暗中行事不就行了?」 「魔女、堕兽人,以及半死不活的神父,这种组合要暗中行事未免太困难了吧。要是那个色鬼领主没有跟教会敌对的觉悟,最糟的状况就是把我们交给教会处决。」 若是有人密告会很危险,因此我们也没办法向普通民家求助。我是堕兽人,而且又被冠上了暗杀圣女的嫌疑,实在不能随便找人求助。 「再说——伊迪亚贝纳实在太远了。在抵达城镇之前,神父可能早就没命了。」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这样吧?必须找到一个位在不远之处,并非圣女的信徒,也不是绑手绑脚的权力者,还要有与教会敌对的觉悟的人,否则吾辈就不能寻求协助,是吗?」 「就是这样。如果可以再追加一点,要是有地方可以让神父充分休息就更好。」 「何等任性的要求啊……就算是恶魔也会再收敛一点喔。」 看着傻眼的零,我也耸了耸肩表示同意——不过这就是事实。 现在这个情况下,就算没有有神父这个因素,我们也迫切需要一些帮助。 为了从莉亚口中问出手抄本的情报,我们必须潜入圣都,可是圣都的入口只有一座细细的吊桥——而且不久前才被大炮轰掉了。就算吊桥修复了,如今发生了这场「暗杀骚动」,莉亚应该也会有好一阵子不会离开圣都。 这种情况下,不管我和零两个人怎么做,都不可能安全潜入圣都。说到魔女和堕兽人可以一起完成的事情,大概只有杀光所有挡路的人类,踏着一条血路前进,作为史上最邪恶的恶党名留青史而已吧。 而我一点也不想创造出自己以坏人角色活跃的童话故事。 「——等一下,恶党?」 感觉好像想到了什么。 不是圣女派,也不是者。可是仍然拥有一定程度的势力—— 「我记得这里有盗贼吧。」 我轻声说完,然后看向零。 零眨了眨眼,双手一拍回望着我。 「……喔喔。嗯,这么说来的确有这么一群人呢。被刻上了〈牺牲印〉,企图绑架圣女以改变现况的那些人。」 泰欧驾着马车冲进旅馆的隔天,我们就在森林里发现了跟盗贼在一起的莉亚。 那些盗贼的身上都有山羊的烙印——刻有〈牺牲印〉。那是可以分担他人身上的病痛与伤势的魔法。长期累积下来,就足以让人死亡。 而这件事,相信那群盗贼应该注意到了吧。 「……不对,正好相反啊。」 之前在港都伊迪亚贝纳看到船员手臂上的山羊烙印时,泰欧说的话忽然在我耳边响起。 ——是有山羊印记的人变成了盗贼。 没错,泰欧确实是这样说的。 ——有山羊印记的人啊,都会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那里。 还有这句话。 若是如此,就不是盗贼团注意到了这件事。 而是注意到这件事之后,才成了盗贼团。 「那么,要向那个盗贼团寻求协助吗?根据圣女所说,圣都附近的一个废弃要塞似乎已经变成了盗贼根据地……记得那是叫洛塔斯要塞吧。」 「虽然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帮助当初妨碍他们绑架圣女的我们,不过也没其他地方可去了。考虑到距离,眼下把那里当成目的地其实还算不错。」 「可是……那个洛塔斯要塞的所在位置,可没有记录在地图上啊。」 零从我的背包里抓出地图,摊开在腿上念念有词。 我垂下肩膀说道: 「那是当然的吧。市民和旅人所用的地图,基本上就只有记载主要都市位置和需要收费的路段而已。要是被其他国家知道防卫据点的要塞位置,不就麻烦了吗?」 「那么,吾辈要如何前往洛塔斯要塞呢?虽然知道在附近,但完全不知道方向喔。」 「佣兵的固定做法是袭击兵营抢地图……不过我实在不想做到那种地步啊,更何况这附近根本没有兵营。」 最麻烦的一点是,如果除了暗杀圣女未遂再加上一条袭击兵营的罪名,那么毫无疑问,一定会对我的脑袋发出全国悬赏吧。这颗脑袋早就已经受到各方面人士觊觎了,实在不想再加上奖金猎人啊。 「现在说这个可能有点迟了……不过当初果然应该带着泰欧一起走吧?他看起来似乎也很想跟着吾辈一起来……」 「那个盗贼的打杂小弟现在变成圣女的仆人了喔,怎么可能会有人想要放弃这种奇迹,跑来跟堕兽人厮混啊。只要待在莉亚身边,就能确保他的人身安全。而且莉亚是个烂好人,只要开口,说不定还会让那小子上学呢。」 这么一来,泰欧就能如愿成为他梦想中的医生。 身为无关人士的我,没有权利剥夺他的未来。 「『为了那个孩子好』——是吗?你这番话听起来就像是父母一样呢。吾虽然不记得自己的父母,不过所谓的父母,就是比起自己,更希望孩子能获得幸福吧?」 我皱起了鼻头。 「没那么夸张啦。只是佣兵的跟班比盗贼的打杂小弟好,不过圣女的仆人又比佣兵的跟班更好,如此而已。」 不过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没办法笃定说出「自己绝对不会舍弃泰欧」。虽然我的确很中意他,但终究是外人。如果泰欧不再是个对我有利的打杂小弟,像是受伤拖累到我的时候,我一定 会舍弃他。 面对我这种怪物,还有办法若无其事的露出笑容。像这种心胸宽大的小鬼,要是因为被我舍弃而死,感觉我会作上好一阵子恶梦。 ——说到父母,记得泰欧的母亲好像就在洛塔斯要塞吧。 被刻了〈牺牲印〉的泰欧的母亲,成为反圣女派的盗贼团成员,结果连泰欧也变成了盗贼的打杂小弟。 泰欧说过他不必再回到母亲身边也没关系,不过之前盗贼曾经跑到伊迪亚贝纳去接他,或许就表示母亲那边可能还没办法对泰欧放手。 这么一想,果然还是把泰欧一起带来比较好吗……? 不,无论如何,现在想这些事情都没有意义。我都把泰欧留在那里了嘛。 「要是有个跟洛塔斯要塞相关的物品,就可以利用吾的占卜锁定位置了……你有类似的东西吗,佣兵?」 「你怎么会觉得我身上会有从来没见过的地方的东西啊?话说,原来你也会占卜之类的事情啊。」 「你这说法就像是对弓兵说『原来你会射箭』一样喔,佣兵。借用你的说法,你怎么会觉得吾不会占卜这种魔术的基础呢?」 「谁教我到现在都不曾看过你占卜啊。」 「因为那意外地麻烦啊。若非相当程度的困境,吾是不会去做的。」 「是喔……」 想找出物品或人,就必须先准备与之关系匪浅的东西。这个原理之前就听阿尔巴斯说过了。 实际上,当初为了找到下落不明的零,占卜仪式当中也用了零长年穿在身上的长袍。 但我心里却想着……不对,等等。 总觉得有个东西一直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连系我和洛塔斯要塞之间的东西,好像曾在哪里—— 「喂,泥闇之魔女小姐啊。既然可以藉由物品找出持有者,那么应该也可以透过持有者找出物品吧?」 「寻找失物吗?那可是魔女真正的拿手绝活呢——不过现在应该不是找东西的时候吧。莫非你打算告诉吾,你其实是蕴藏足以毁灭世界的财宝的持有人,然后现在想去把东西拿回来吧?吾一点也不想找出那么麻烦的东西喔。」 「怎么可能啊!那是哪来的童话故事啊!」 「这个嘛,吾听说世界各地都有流传宝藏的传说……但是真要追究到底是哪里的童话,吾也有点回答不出来呢。无论如何都需要那些情报吗?那么吾可能要稍微入定冥想,以此追溯记忆之丝——」 看着好像是刻意露出困惑表情的零,我伸出手掌挡在她的眼前,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可以回归一下正题吗?我现在没时间陪你玩。」 「吾不会阻止你,尽管回归吧。下次再陪吾一起玩。」 我有点无力,然后接着说道: 「其实在伊迪亚贝纳的时候,有个盗贼跑来要带走泰欧。那个盗贼很明显不属于之前被我们绑住的那一群人——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零眨了眨眼。 思索一秒钟之后,零点头笑了出来。 「你是说,有人放走了那些被吾辈绑住的盗贼是吧?然后那些逃走的盗贼回到洛塔斯要塞,向同伴报告泰欧人就在伊迪亚贝纳,所以最后才会有人过来要带他回去。」 「真不愧是魔女,果然敏锐。泰欧本来就是盗贼的打杂小弟,对吧?他说他很同情那些被抓住的盗贼,所以偷偷给了他们一把刀,好让他们逃走的样子。」 「因为没办法对同伴见死不救是吗……甚至不惜背负被吾辈发现的风险,真是个能干的小毛贼啊。」 「那么,重点来了。泰欧交给盗贼的那把刀,其实是我长年以来爱用的小刀。如果那把小刀现在还在盗贼手上呢?」 突然,零稍微撩起兜帽,露出单眼看着我。 「所以只要寻找你的小刀,就能找到洛塔斯要塞——再不济,也能找到知道洛塔斯要塞所在地的人,是吧。若是如此——」 零笑着这么说—— 「就如你所愿,交给吾吧。」 并自信满满的挺起胸膛之后,立刻又补上一句「那么立刻开始准备吧」,然后看着我。她用随意到极点的口气,像是在说「借一下你的外套」一样,提出了很不得了的要求。 「你身上有绞刑场用来吊死犯人的绳子吗?」 3 魔术已经有千年以上的历史,据说光是寻找失物的占卜,就有数不清的种类与方法。 然而单论零所说的方法,每一种听起来都有够恐怖,充满不祥的感觉。 「明明只是找东西,为什么需要吊死死刑犯的绳子啊……」 「任何跟人类死亡相关的物品,都会具有魔术一般的力量。不过呢,其实只要是绳子就行了。吾个人对道具种类其实不太讲究。」 「那一开始跟我说要普通的绳子就好了啊!」 「正因为是舍弃大型仪式而取简易形式,才会想要好一点的道具。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要求而已吧?就算是你,真要进行某些困难的作业时,也会怀念自己的爱刀,不是吗?」 「我并不会怀念吊死人的绳子就是。」 「但是你现在怀念的爱刀,难道就没有沾染过许多人命吗?」 她尖锐的反驳,让我闭上了嘴。的确,所有我经常使用的道具,都至少有和死亡扯上一次关系。 绳子——是吧。我迅速翻找了一下背包。 「……曾用来勒死人的绳子行吗?」 「什么嘛,这不是找到好东西了吗。何必还要装模作样。」 用来杀人的绳子到底能不能称为「好东西」,我对这点抱持着强烈的疑问,不过就算吐槽魔女的价值观也没有任何意义。我把从背包里拉出来的绳子剪成差不多到手肘的长度,将纤维打散之后,再把细绳交给零。 零将其中一端缠上自己的中指,另一端则是挪在一颗透明的锥形宝石上。仔细看就能发现宝石表面密密麻麻地刻着各种符号,一眼就能明白那不是普通的宝石。 「你又拿出可疑的道具了……」 「这只是普通的单摆,但多少有进行一点魔术的加工就是。因为没有必备的绳子,所以一直派不上用场,不过吾心想出来旅行之后,总是可以弄到绞刑用的绳索吧,于是就从洞穴里带出来了。如今终于完成,真是多亏了你。」 「所以你要拿那个单摆做什么?」 「用来指向地图。如此一来,单摆会在吾辈寻求的物品所在地大幅画着圆圈。」 「哦——很简单嘛。」 「这个占卜道具在教会对魔女的弹劾之下,已经消失殆尽。不过以前的普及程度听说是每个村子里至少都有一个会用的人。来,把地图摊开平放在地上。握住吾的手,内心想着那把被偷走的小刀。」 我依照零的吩咐握住她的手之后,她随即就把绑着单摆的手举在地图上方,肩膀放松了下来。垂直落在地图上方的单摆绳子,就像根金属棒一般动也不动,几乎有点不自然。 零曾经说过,魔术的基本就是完美的准确度。然而完美的准确度,永远都是从完全静止的状态下产生。单摆也一样,连头发末梢都完全静止的零,彷佛一尊精巧的雕像。 「佣兵啊……吾是随时欢迎让你看到入迷,不过现在先把眼睛闭上,想想那把刀吧。」 「啊,呃……抱、抱歉……」 我连忙道歉然后闭上眼睛,随后才想到这好像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默默啐了一口。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把刀。我在心里描绘着那把失窃的刀的模样。 刀身很小,很适合进行精细的作业,但刀柄很大,即使是 堕兽人的手也能轻松掌握。是在一般的商店里买不到的东西。 想不到竟然会被泰欧偷走……因为泰欧包办了所有琐事,所以就算被偷,也不会注意到吧。因为对方是个小孩就放松戒心,实在是身为一个佣兵不该犯下的严重失误啊。 绑架莉亚的盗贼有五人。我的小刀应该就在其中一人手上吧。因为事情发生在半夜的森林,我几乎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不过倒是对个男人印象深刻。就是那个有半张脸长满胡须,怎么看都是一副坏人样——率领着其他四人的那个男人。 「不要胡思乱想了,佣兵。你只要想着吾的手,还有刀子就好。」 「我、我有在想啊!」 「你没有。你要是不集中精神,单摆就没有办法锁定对象,因此出现偏差。这占卜方法确实简单,所以精密度也不是很高。」 被看穿一切的零狠狠纠正之后,我开始集中在刀子上。 与手掌完全密合的熟悉触感,以及称手的重量。外观毫无装饰,看起来相当粗俗,不过刀刃曲线却十分平滑,没有任何铁锈或缺口。 刀子是陪伴一生的物品。用得越久就越顺手,而越是精心保养,就越能长久使用。我真心想将那把刀拿回来。 就在这个时候—— 「很好——找到了。」 零的声音让我睁开双眼。从零手指上垂落的单摆,正以地图上某一点为中心画着圆圈。 地点是阿克迪欧斯的西南方——在山上。 「看来,刚好位在连接阿克迪欧斯和伊迪亚贝纳的直线上啊。虽然是比较靠近阿克迪欧斯这边……」 零收起单摆,在地图上做了一个记号。 「因为地图太笼统了,所以这个结果可能有点靠不住……」 「没关系,只要知道前进方向就够了。考虑到『要塞』这种建筑工程的用途,应该会建在视野良好的山顶吧。」 要塞的用途——就是侵略与防卫的据点。 而说到阿克迪欧斯这座城市,莉亚的侍女曾说过原本就是国王为了锁城躲避攻击才设立的。换句话说,洛塔斯要塞就是国王从旧都——从现在的伊迪亚贝纳撤退到阿克迪欧斯时,负责争取时间而设置的防卫基地。 共和国化之后,伊迪亚贝纳不再是王都,阿克迪欧斯也衰退成普通的小镇,所以洛塔斯要塞也跟着失去用途,现在应该已经变成废墟了吧。 「单从地图上看来,洛塔斯要塞是在山丘上,附近没有其他村子——这就表示应该有通往阿克迪欧斯或伊迪亚贝纳的补给路线。」 「补给路线?」 「现在可能变成了废墟,不过以前还是有驻兵的。如此一来,就一定会需要粮食吧?运送粮食需要拖板车,所以多少会需要打造一条平整的道路。只要找到那条路,我们说不定就能轻松前往要塞了。」 既然已经决定,就要分秒必争。我把失去意识的神父和行李一起扛了起来。 「可是……假使洛塔斯要塞里的人不愿意协助,那该怎么办?吾辈带着神父,而且他们也是把吾辈视为圣女的手下吧?」 「到时候再说吧。要是真的发生不幸,那我也只好使出佣兵特有的交涉手段了。」 「佣兵特有的交涉手段?」 我微微弯起右手手指,伸出所有爪子。见状,零佩服似地叹出一口气。 「这真是极为有效的交涉手段啊。佩服佩服。」 「看是要和堕兽人冷静地进行交谈,还是要赌上性命正面冲突——为了双方好,我们只能希望盗贼头目是个聪明人了。」 我刻意露出爽朗的笑容,便带着零一起迈步前进。 夜色未深。 真希望能在朝阳升起之前,抵达洛塔斯要塞。 4 依照零的占卜结果,我们走上补给路线,进到森林当中。 在我肩膀上的神父呼吸非常虚弱。因为失血过多而冰凉的身体暴露在夜晚的冷空气中,体温变得越来越低。 背着一个人,光是行动就会消耗体力。是不是不该勉强在第一时间抵达洛塔斯要塞,先找个树洞之类的地方休息一下比较好? 就在我开始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 「这个季节在外面站岗,实在好累啊……」 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要零停下脚步,并悄悄放下神父的身体。 用手势指示零留在原地之后,我压低身子,小心翼翼朝着声音的方向靠近。 从灌木丛的细缝当中,看得见提灯透出的微弱光线。 「没办法啊。我们可是攻击了『圣女大人』耶,不管什么时候出现讨伐队都不奇怪吧。要是没有好好看守,所有人都会被杀的。」 另一道声音一边好像很冷似的呼着气,一边回答。这也是一道男声,而且这两个声音都很耳熟——是当初绑架莉亚的盗贼。 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另一个比较矮小肥胖。 我无声无息地抽出了刀子,整个人趴在地上,继续逼近。攻击目标是那个高个子。因为身高要是差太多,就很难抓到人。 我就这样来到伸手可及的距离。盗贼们完全没注意到我。 ——果然是超级大外行。 这么一来我也不忍心痛下毒手了。就当作是弥补上次让他们受伤的错,今天就稍微手下留情吧。 「就算不被那些人杀死,反正迟早都会死的……就像赛克特那样……!既然都会死,在外面站岗还有什么意义吗!」 「混蛋!你干嘛变得这么软弱!你的刻印只有一个,哪像我身上有三个刻印啊!老大一定会想出办法。现在就先闭上嘴,乖乖站岗吧。」 「——就是说啊。站岗这种事,还是认真一点比较好。」 应了他们一声之后,我立刻扑到高个子盗贼身上,用刀抵住他的脖子。刀刃微微吃进肉里,我好不容才让对方凄厉的惨叫声停在喉咙深处。 同时,没有被我抓住的另一个盗贼马上拔剑,举起提灯大叫: 「你要干什么——你是什么人!」 「我只是正好路过的佣兵。哎,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面,生硬的自我介绍就免了吧。」 我手上的刀子仍然架在盗贼的脖子上,另一手脱下了一直盖到眼睛的兜帽。等到提灯灯光照亮了我的脸,两个盗贼同时惊叫起来。 「你——是那个时候的堕兽人……!是阿克迪欧斯的魔女的手下!」 果然被当成这样了啊。我悄悄叹了一口气。 「就算说了你们应该也不会相信,不过那是误会。我希望可以和平的——」 和平的进行交涉。话还没说完,一道尖锐的口哨声立刻响彻整片森林,连我也忍不住缩了一下。是那个小个子吹了口哨。然后他就此—— 「敌人来袭!有敌人来了!敌人来袭——!」 一边扯开嗓门奋力大叫,一边拿着提灯全力冲进森林里。 他不在乎人质的性命吗?这也放弃得太干脆了吧? 我还在张口结舌时,被留下的盗贼苦闷似地抖动着肩膀。 一时还以为他在哭,不过随即发现他其实是在笑,让我越来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愚蠢的野兽混账……!人质根本没有意义啦。为了保护同伴,我死了也没关系!来!要杀就杀!我一点也不怕,一点也不怕……!」 脸色明明已经吓得发白,身体也不断在发抖,真亏他有办法说出这么勇敢的话。 不惜在此牺牲一个人,也要让要塞里的同伴得知有危险啊—— 虽然是大外行,团结力却很强。 看来我有点小看他们了 。然而这个感想马上就在下一秒变成「我实在太小看他们了」。 森林深处亮起了一团火光。 才刚觉得那道火光狂奔似地朝着我这边逼近,随后立刻在某个定点像蜘蛛丝一样瞬间蔓延到四周。转眼之间,我就被一大群亮到快要睁不开眼的火光团团包围。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被包围——」 彻底扭转夜色的刺眼火光,让我忍不住垂下视线。 附近传来了鸟类——而且是非常巨大的鸟类的振翅声。 接着又传来弓身弯曲、弓弦绷紧的声音——我把手中的盗贼一把推进树丛,凭直觉扑倒在地。弓箭随即从我的头前一秒钟还所在的位置疾飞而过。 抬头一看,我才总算发现火光的真面目。其实那是挂满了整座森林的提灯灯光。 灯与灯之间连接着浸过油的绳索,只要在绳上点火,就会像导火线一样点亮所有提灯。 也就是说,我其实没有被包围。从气息来判断,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 「老大!这家伙是魔女手下的佣兵!就是他和神父连手阻挠我们的计划!绝不会错!」 被我放开的盗贼,一边在树丛里躲躲藏藏一边大叫。刚刚可是特地让他逃跑的耶,这个不懂知恩图报的混蛋……早知道就拿他来当肉盾了。 我一边在心里痛骂,一边凝神细看弓箭飞来的方向。 那个被称为老大的对象……就是盗贼头目吗? 不过提灯灯光实在太亮,没办法在这里确认对方的模样。我冲进树丛,一边警戒着弓箭追击,一边对着空中怒吼。 「给我等一下!这是误会!我只是来交涉的,完全不是过来袭击你们——」 「先揍过之后再决定到底是不是误会——这不就是你的行事风格吗?」 听到这个从头上传来的声音,我皱起了脸。 那是曾经听过的声音。而且,那还是一句听过的台词。 之前泰欧在伊迪亚贝纳被盗贼袭击的时候,我对着那个一边喊着「你误会了」一边逃跑的兜帽男,说了跟刚刚一模一样的话。 「你……难道就是在伊迪亚贝纳企图绑架泰欧的混蛋!」 「我说过是误会了吧。我不是要挪架泰欧,是要接他回来。」 「啊啊,这么说来……泰欧后来有解释了,所以我知道状况。」 因为泰欧喊了「救命」我才会出手,可是他后来的说法是「我只希望你能帮忙赶走过来接我的同伴」。 「不管怎样,泰欧都已经不想再回盗贼团了。硬把人带走,实在是一点也不和平啊。」 「我们也是有很多苦衷的。如果泰欧是被某个地方的老夫妇收养,那还可以考虑一下,可是和圣女一起行动什么的,那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管。近期内应该会再去找他——」 那一瞬间的空档,应该是在寻找泰欧的身影吧。 但一确认了泰欧并不在我身边之后,那道声音也变得低沉又紧绷。 「那家伙现在在哪里?看来似乎没有跟你在一起……」 他的口气,像是在判别我到底是不是敌人一样,平静得可怕。 我对泰欧做了什么——端看我的回答,恐怕还会落下一场箭雨。我慎重地开口说道: 「我把泰欧留在莉亚——留在圣女身边了。因为他颇得圣女的欢心,所以被雇用成圣女的仆人。」 「你说圣女的仆人?——是那家伙提出请求的吗?他主动提出的吗?」 「没错,是他提出的。」 头目的声音自言自语似地骂了声那个笨蛋。因为盗贼团和圣女互相敌对,对于主动要求成为圣女的仆人的泰欧,当然会产生怒气吧。 「相反的,我则是因为试图暗杀圣女这项罪名,被赶出了圣都。虽然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不过当时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听我解释。能不能活着离开圣都都不知道,这么一来我当然不能带着泰欧一起走。」 所以才让他留在那里——这番话没有任何谎言或夸大成分存在,只是单纯的事实。可是对方多半不会说着「原来是这样」就相信我的说法吧。毕竟他们只差一步就能成功绑架圣女的计划,毫无疑问是被我亲手毁掉的。 果不其然,躲在树丛里的盗贼火冒三丈的骂了起来。 「给我闭嘴!你这个混账王八蛋!谁会相信那种骗小孩的谎话啊!泰欧想成为圣女的仆人?那家伙才不可能这么做!」 「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应该就能马上知道圣都发生了暗杀骚动,还是个白色的堕兽人试图杀害圣女的消息吧。我不是圣女的手下,也不想跟要塞里的人爆发正面冲突。所以能不能让我们一起坐在暖炉前,平静进行交谈啊?」 「不要听他的,老大!都是因为这家伙,赛克特才死了……!都是因为这家伙帮助了那个批着圣女外皮的魔女——!」 「够了,塔尔巴!就算没人妨碍,赛克特都无法得救。」 头目尖锐地制止,被唤作塔尔巴的盗贼随即闭上嘴巴。不过相对的,他开始懊恼地咬着牙,用吐口水的声音全力表现他的不满。 同一时间,又传来了第三者晃动野草的声音。现场气氛立刻因为紧张感而冻结起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努力拨开灌木丛,走了出来。 「看来你们正在起争执呢,佣兵。挺开心的嘛,让吾也加入吧。」 是零——就算没听到声音,我也知道是她。 「你来干什么……!不是叫你在那边等着吗!」 「不要吵闹,佣兵。吾有个好方法,可以完美解决你们的争执——看看这个。」 零从灌木丛里拖出某个东西。 是个浑身是血的人类——是神父。 「笨蛋!那家伙可是圣女的护卫喔……!你现在把他带到这里来,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吧!」 「不如说,事情应该会变得更简单。这个神父就是圣女的护卫,相信当时企图绑架的人都能作证吧。然而就连神父也差点死在圣女手上。」 树上的声音倒抽了一口气并喊了声:「你说什么?」 「而吾辈救了这个神父,一起逃离圣女身边。换言之,吾辈连同神父,其实都和圣女处于敌对关系了。跟你们一样——有异议吗?」 发问的声音非常坚定,而且单纯就是相当平静。 满脸胡子的盗贼——塔尔巴从树丛里爬了出来,而他在看到神父的模样时,也因此倒抽了一大口气。 「没、没错……深绿色的头发,还有可以变成镰刀的奇妙手杖……这家伙就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 「他死了吗?」 听到头目的声音从上方落下,零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不过也是迟早的事。不必吾说明,相信你也知道这是一件多么巨大的损失。如果你们能接纳吾辈,拯救神父的性命的话,就能从神父口中得知关于圣女的情报。顺利的话,甚至可能获得教会的协助。如何?状况应该变得简单一点了才对。这只是单纯的交易而已。」 想从神父口中打听出情报,就跟我们合作——这确实是非常简单易懂的交易。 感觉好像听到神父本人大声指责「你们怎么可以把伤员当成交易筹码」,不过对着佣兵魔女二人组大谈伦理道德,实在没什么意义。 面对零的质问,头目沉默了短短几秒,彷佛正在思考。 「——为什么你们不把神父带去教会,而是带来我们这里……要是问了这个问题,就显得我们不识相了吧。我看我们彼此都各有苦衷。不过我不懂啊,直到最近都和圣女在一起的你们,为什么现在会 被赶出圣都?又为什么还要继续和圣女扯上关系呢?」 「这点就有些复杂了。哎,简单来说就是吾辈正在调查一些事情。然后在快要逼近问题核心的时候被人赶走了。但吾的个性可不能容许工作做到一半就放弃,选择安稳度日啊。」 男人喃喃说着原来如此。 接着—— 「——好吧。这项交易还不赖。」 他这么说。塔尔巴立刻抬头往上看,发出丢脸的喊声。 「可是,老大……!」 「你好好想一下,塔尔巴。我射出弓箭的时候,那个男人没有把你当成挡箭牌,反而把你推进树丛逃跑。那一瞬间就可以确定他不带敌意。再说,如果那家伙真的有那个意思,根本不必做挟持人质这种麻烦事,直接杀进来就行了吧。」 我眨了眨眼。他这种说法,听起来像是非常清楚我是什么人。 对方似乎察觉到我的疑问,于是补上一句。 「可别觉得不舒服啊,白色的。我是透过谣传知道你这号人物。」 「谣传?」 「因为你的外表很显眼啊。大型猫科,白色毛皮上有黑色条纹,出身地不明的堕兽人。战场上可是很有名的喔。」 哎,我至今的确跑遍各大战场,就算有人认出我也不奇怪。而且对方是盗贼,如果前身是佣兵的话,甚至有很大的可能曾经见过面。 至于这种人会听过什么样的谣传,我大概可以想象的到。例如完全不留人质,杀死所有敌人,或是不管对方是不是同伴,只要出现在眼前就会毫不留情下手,诸如此类。 因为那种不顾一切的作战方式,让我多了好几个一点都不值得感谢的浑名。虽然最近已经很少有人这样叫我了—— 「『黑之死兽』——仅凭一己之力就歼灭了敌方整支部队,全身溅满敌人鲜血,最后染成了黑色,所以才有这种外号吧。因为血经过一个晚上就会变黑嘛。」 啊啊,可恶。竟然来了一个知道我最丢脸的外号的家伙。如果可以,那是我想要永远隐瞒起来的过去和外号。因为太丢脸了,让我连脖子附近的毛都竖了起来。 「黑之……死兽……」 零紧盯着我看,视线让人尴尬得要命。够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想出那个外号的人可不是我啊。 「认……认错人了吧?我没听说过那么丢脸的外号。」 「像你这样的堕兽人很罕见,再加上鼻头的那道疤,怎么可能认错人呢?最近比较没有听说你的谣传了,原来还活着啊。」 「吾、吾是不是要从今天开始叫你『黑之死兽』比较好……」 「啊啊啊啊!住口!绝对不准这样叫!我绝对不会响应你喔!」 说到底,当时的我不过只有十七岁。只因为是堕兽人就被送上前线,又在战场上遭到孤立,才会惊慌失措地陷入恐慌,结果就歼灭了敌方部队。 对我来说,这是一段让人感到丢脸的过去,所以每次听到这个话题,就像是被人取笑说「你以前还真是顽皮呢!」一样,感觉浑身不对劲。 可是现在竟然特地选在零的面前揭穿这件事,这家伙真是有够多嘴。 「喂!居然故意把别人丢脸的往事讲出来——快点现身!给我滚下来,我要宰了你!」 窃笑声晃动着树枝。随之,一阵巨大鸟类的振翅声响起,而发出声音的那人也从树上缓缓降了下来。看到那个好不容易现身的身影,我不由得哑口无言。 张开双手也不能比的巨大翅膀,还有深深刺入地面的尖锐鹰爪。着地的同时,白色羽毛翩翩落下,在提灯的光线当中,那道身影看起来甚至充满了幻想感。 白色的—— 老鹰堕兽人。 「真的假的……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鸟类啊。」 「很稀奇吧?」老鹰堕兽人边说边笑着微微张开翅膀。「刚刚突然发动攻击真是抱歉。因为除了你之外还有两个人的气息,所以我就抢先警戒牵制了。不过呢,既然对方是女人和伤员,我也没有理由赶人——塔尔巴,你先回去告诉要塞里的同伴说有客人来了。」 「你要相信那些家伙吗,老大!这搞不好是陷阱啊!」 「当然不相信,而且当然也可能是陷阱——可是不管怎么看,神父都快没命了。要是现在赶走他们就一定会死。你可曾看过我舍弃任何一个跑来这里的病人或伤员吗,塔尔巴?」 闻言,塔尔巴便吞吞吐吐起来。 「再说,我们干下了绑架圣女未遂这种大事,就算哪个大人物挺身率兵讨伐我们,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吧。既然横竖都会被讨伐,我情愿赌赌看这些人会不会成为我们的助力。」 老鹰堕兽人催促他快去,塔尔巴只好一边警戒我们,一边朝着洛塔斯要塞狂奔。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老鹰堕兽人轻轻叹气。 「抱歉啊……因为他的挚友死了,所以变得有些神经质。脑袋应该知道错不在你们,不过实在忍不住不迁怒吧。」 「我才不介意。反正早就习惯被人怨恨痛骂了。」 我摆动了一下尾巴,而老鹰堕兽人则是惊人坦率地向我道了谢。 「就让我来带你们去洛塔斯要塞吧。」 第八章 洛塔斯要塞 1 石墙上爬满了藤蔓,即将风化的废弃要塞——这就是洛塔斯要塞。 过去应该曾发挥重要防卫据点的能力多次击退敌兵,不过废弃之后的老朽外观,已不复见过去的勇猛。守住正门的巨大门板也严重腐朽发黑,感觉是靠着好几根木条强化固定,才好不容易维持下来的状态。 而且一踏进要塞内部,阴沉的印象变得越来越强烈。走进大厅那一瞬间,飘荡在周围的死亡气息让我本能地缩起身体,全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 「……这就是盗贼的根据地?」 我忍不住尖声喊着这是骗人的吧。 在大厅里或坐或卧的一大群人当中,看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称作盗贼的粗野人物。 女人小孩的数量实在太多,男人也全都是病人或伤者。至于其他人,也像是在照顾生病的妻子或小孩,完全不像是会为了掠夺而拼命的人。 虽然绑架圣女的男人们怎么看都像盗贼,但好像单纯只是刚好安排了那样的人去执行。 「没错,这里就是洛塔斯要塞——企图暗杀圣女,邪恶无比的盗贼团的根据地。」 听到我无意间说出来的话,老鹰堕兽人——他说他叫卡尔,平静的这么回答。 「看起来像吗?」 「这个嘛……跟我所知的盗贼团概念相当不一样啊。」 「真巧,这跟我所知的盗贼团概念也很不同——不过,看起来虽然是这个样子,这群人其实相当具有行动力。有时会有几个还能动的家伙聚集起来袭击商人马车,另外,如你们所知,也曾经攻击过圣女。总数高达五十人,是个颇富规模的坏人集团喔。」 卡尔一边爽朗地笑着,一边轻轻挥动他的手——原来鸟类堕兽人还是有手臂的啊。以前曾经在某个地方偷看过一眼,不过这样近距离看着鸟类,真的是生平第一次。 两个手掌不像人类,更像鸟类的钩爪,不过动作还算是灵活。双脚则完全是鹰爪,每走一步,爪子就会发出喀擦喀擦的声音。一双翅膀长在肩胛骨附近——覆盖整个背部的巨大翅膀,看起来也很像是高级的斗篷。 难道这家伙会飞? 我还在这么暗想的时候,零就已经偷偷走到卡尔旁边,毫不顾忌地抓住他的翅膀。然后就这么拉开,全神贯注地观察其构造。 「……怎么了,小姑娘?」 「莫非你可以在空中飞?」 「这个嘛,毕竟是鸟啊。」 好像真的能飞。说真的,这还真是厉害啊。 我由衷感到佩服,而零也同样一脸开心地呼出感叹的吐息。 「那你的骨头也和鸟类一样,是中空的吗?要是体重太重应该就飞不起来了。你的身高跟佣兵差不多,不过重量大概不到他的一半吧?」 零一边连续发问,一边几乎整个人埋进卡尔的翅膀里,口中念念有词地说着「里面好温暖」或「毛茸茸的」之类。 卡尔面无表情低头看着零的一举一动——应该说,卡尔的鸟喙和鸟眼实在做不出什么表情,所以基本上都是一号面孔。然而相对的,卡尔说话时会在声音里投入大量感情。他回答零的问题的声音,也充满着佩服至极的感觉。 「哦——真是博学呢,小姑娘。没错,我的骨头跟鸟骨一样是中空的。不过我直到自己骨折之前,都没发现这件事就是了。」 不做料理的人八成不知道,鸟骨的密度其实非常低,又轻又脆弱。虽然会因为部位不同而有所差异,不过基本上都是中空的。也多亏如此身体很轻,可以在空中飞翔。 「外表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我没办法挨打。拜托你好好警告你身边那个堕兽人,就算是开玩笑也不可以动手揍我喔。普通人类还没什么危险性,要是换成堕兽人,不管对方再怎么手下留情,也有可能变成致命伤啊。」 「喂!不要把人讲得像是凶暴的野兽好吗。不必你担心,我的原则就是不做拿不到钱的暴力行动啦。」 「哎呀,那还真像是『佣兵』会有的原则呢。」 我恶狠狠地那么说,卡尔却相当开心地笑了。表情虽然没变,但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在笑。零轻轻抚摸着笑个不停的卡尔的翅膀,神色恍惚地说道: 「真是漂亮的翅膀,非常美。虽然佣兵的毛皮也很美,不过这又拥有完全不同的魅力。吾真的很喜欢你的羽毛。」 「谢谢你啦。为了感谢你的大力赞美,就给你这个吧。」 卡尔拔下自己的一根羽毛,递给了零,她便喜孜孜的接过。当卡尔隔着兜帽轻轻抚摸零的头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看来他终于真正看清零的脸庞了。 「这还真是……惊人啊。我本来打算赞美小姑娘也很美……看来这不只是美丽二字就能形容。你真是美到让人难以置信啊。」 这个说法,听起来像是打从心底佩服。零揭开兜帽,那双红色嘴唇便刻上了笑意。 「谢谢你。只是吾没有东西可以用来感谢你的大力赞美啊。」 零故意模仿卡尔的说话方式,咯咯笑了起来。 这时,我把心里最直接的问题说了出来。 「可是,那对翅膀不会碍手碍脚吗……?你应该没办法仰躺着睡觉吧?」 「如你所说,真的碍事到极点。所以我睡觉的时候都是坐着睡。在低处飞翔时也会勾到树枝,最难搞的问题就是很难准备衣服。因为这对翅膀比我的手臂还长啊。」 卡尔大大张开他的翅膀,即使只看单翼,也有一个成年人的身高那么长。我佩服不已地垂下了肩膀。这时,零突然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卡尔的身体。 「哇啊!唔……喂!小姑娘……!」 因为惊吓过度,卡尔全身上下的羽毛都膨了起来,把脸埋在与毛里面的零则是发出了小孩般的声音。 「吾一直都很想把鸟做成床铺睡一次看看。也曾考虑过抓住几千只鸟,然后拔光它们的羽毛,但终究还是比不上活鸟的羽毛啊。啊啊,这至高无上的触感……!尽管表面光滑,却仍然松软无比……而且好温暖。」 「拔、拔光羽毛……!」 「喂喂喂喂喂!不要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情,你这色女!对你来说可能只是可爱的鸟,不过里面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我连忙把零从卡尔身上拉开。结果她就像玩具被人抢走的小孩一样,发出不满的声音。 「吾的羽毛……滑溜溜软绵绵的羽毛……!」 「抱歉啊,这个女人的脑袋有点过度不正常。」 「不会……多亏如此,我终于在现实当中感受到鸟类因为羽毛而死的心情到底有多恐怖了……感觉将来只要看到使用羽毛枕的人,我应该都会作恶梦吧。」 这应该跟我每次看到毛皮地毯就觉得心情微妙的状况差不多吧。虽然基本上是人类,可是对于和自己相似的动物,确实有种谜样的亲近感。 卡尔像是为了回归正题,说了声「那么」,然后看向我扛在肩膀上的神父。 「就先让神父大人休息吧——喂,来个人!去客房找医生过来!」 卡尔用嘹亮的声音一喊,马上有人回答「我去!」然后跑开。我朝声音方向看了看,那是一个年纪还小的孩子。 「虽然泰欧也是……不过这个坏人集团里的小鬼还真多啊。」 「是啊。不过小鬼也都是坏人喔,很可怕吧?我觉得小鬼是这座要塞里最可怕的人。」 他笑着补充说明,因为那些家伙不懂客气和拿捏分寸啊。 「来,这里就是客房。让神父大人休息吧。」 来到走廊,打开最近的一道木门。这里原本应 该是要塞守卫兵的寝室吧。这个十分简陋,却有着干净床铺的房间,正适合让神父静养。 在他的催促之下,我让神父躺在床上,再替他盖上被子。 这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朝着这个房间逼近。应该是被孩子叫来的医生吧。我一直以为医生这种人就是喜欢故意摆架子,动作也很迟缓——不过这阵脚步声应该是在全力奔跑。随后连门也不敲,一个身穿医生特有的黑色长袍的男子就这样冲了进来。 「听说是全身染血的重伤病人?为什么要带到这种地方来!明明带去教会就能获得更有效的治疗,你们都不在乎病人的性命吗!」 手里拿着破旧的医务提包,医生毫不掩饰怒气地用力踏着脚步。身高不高,但是体格相当扎实,左手缺了小指和无名指。 ——我对这人有印象。看来对方心里应该也有同样的念头。我和医生对看一眼,同时「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你……是之前马车冲进旅馆时遇到的——!」 「你是……那个时候的堕兽人佣兵吗!」 他是泰欧架着马车冲进旅馆的时候,帮我缝合伤口的兽医。 记得名字应该叫提德。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不是因为没办法继续用医生身份在这个国家维生,所以跟医师公会的同伴们一起去了其他国家吗?」 「等等,现在病患优先。是重伤对吧?发生了什么事?」 「啊……因为在圣都遭到炮击。有避开炮弹,不过还是被碎掉的木片打中了。」 「炮击!那样的话……可能救不了啊。我会尽全力,不过我毕竟只是个兽医。」 提德打开提包,拿出针线和绷带。他撕开神父的衣服拭去鲜血,安心似地呼出一口气。 「……很好,这样看来我也可以想点办法。伤势不算非常严重。因为出血量看起来相当惊人,原本以为可能会没救……神父大人还真是幸运啊。」 那当然。因为零早就事先治好了致命伤。不过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说出来…… 「大概是有神庇佑吧。」 于是我就这样敷衍过去。 提德将缝线穿过前端弯曲的缝合针,刺进神父的皮肤再拉出来。零一边饶富趣味地观察他迅速缝合伤口的手法,一边问道:「缝合之后就结束了吗?」 「不,缝合完毕之后还要涂上预防化脓的软膏。因为他大概会发高烧,所以也须要用到退烧药。只是这些药品都是我用森林里的药草做出来的。对动物确实有效,对要塞里的病患也多少能发挥作用,所以对神父应该也有效吧。」 「哦——虽说是兽医,也是个堂堂的医生嘛。」 听到我佩服地这么说,提德露出了苦笑。 「哎,就某部分来说是这样没错啦……只是对牛只有效的药物,有些对人类可是毒药。有些人的病况是因为我才恶化的——可是这座要塞里的人从来不曾责备我。」 提德一边问着「你知道为什么吗?」一边瞇着眼睛缝合神父的伤口。 「因为国家陷入这种状况,即使是我这种兽医,也比没有医生来的强。状况就是这么紧迫。你刚刚说的没错,我当初的确打算离开这个国家……不过那个孩子,不是又哭又骂地拜托我们不要舍弃这个国家吗?」 他说的是泰欧。 ——医生是必要的,你们难道打算舍弃这个国家吗! 就是这样哀嚎般的喊叫,让提德停下了脚步。 「可是你已经没办法在这个国家里赚钱了吧?没钱是会饿死的。」 「是不至于饿死啦。」 他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很难得听到别人坚信的做出判断,听到时会让人感到内心一震。 「得不到圣女奇迹恩宠的人们,会拿着仅存的钱来找医生。找到仍然留在国内的医生之后,就会有大量患者蜂拥而至。这么一来,有钱人就会开始独占医生,导致医生数量越变越少。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不甚出名的普通医生必须超时工作。但病患都是一些穷人,治疗一个病患的所得非常少。我们只是讨厌这种状况,并不是没办法生存。」 不至于饿死。可是当初花费大量金钱、时间和努力才成为医生,如今劳动报酬率却跟农奴差不多,实在太划不来。更别说所有地位和名誉也都被圣女抢走了。 在这种环境下,到底还有多少医生留下来呢—— 「我来到洛塔斯要塞只是个巧合。因为帮了一个倒在路上的人,因缘际会就来到这里,然后就这么决定留下来。这里不愁找不到患者,而且也有床铺和食物。我发现这些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确实只看一眼就能知道,这座洛塔斯要塞里全是病人。聚集在这里的都是相似的人,互相扶持、互相依靠,藉此生存下去。 「我是为了帮助别人才成为医生的。虽然只是个兽医。不过动物会生病,人也会生病;家畜会死,人也会死——然而圣女连动物都能治好。付得起钱的患者几乎都到圣女那里去了,我的生活也因此变得艰苦。可是,要是我真的舍弃眼前的病患逃到国外,就会让我变成为了钱才成为医生的人。」 提德扬起苦笑说着这样不是太丢人了吗? 身为医生,那样实在太丢人了。 「——不过,病人一直都治不好吧?」 零突然吐出一句让人背脊冻结的话。 提德的脸色迅速刷白,露出僵硬的表情望着零。 「你刚刚说什么?」 「吾刚刚说的是,这座要塞里的病人绝对不会痊愈吧。别说痊愈了,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对吧。」 「你怎么可能确定这种事?说不定会痊愈啊!没有尝试过是不知道的。」 「不,那是不可能的。只要他们身上还有山羊的烙印。」 山羊的烙印——这个词让卡尔和提德明显紧张起来。 「拥有山羊烙印的人到底背负着什么,你们不可能没注意到吧。你们也知道结果会是如何。若非如此,你们就不会考虑绑架圣女这种事情。」 卡尔微微张开翅膀,然后阖上。这是类似耸肩的动作。 「原来如此……我们这边的状况早就被看穿了是吧。你说你们正在『调查一些事情』,那跟山羊的烙印有关吗?所以……小姑娘应该是在圣都被烙下烙印,然后想试着解决这个问题吧。就跟这里的人一样,都是圣女手下的被害者。」 这个推理并不正确,但是肯定他的说法,才能让之后的发展变得更轻松。就我来说,我其实不在意对方会怎么想,不过零却干脆地回答「不是」,加以否定。 「吾辈绝非被害者——反而更接近加害者吧。」 「加害者?」 听到卡尔反问,零似乎打算老实说出一切,而我立刻按住她的嘴巴,强行让她闭嘴。 「抱歉,因为牵扯到很多麻烦事。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太清楚。」 特别是神父就在这个房间里。就算他没有意识,零就是创造出魔法的魔女这件事,还是一样撕破嘴也不能说。 「先别管我们这边的状况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的?是怎么发现山羊的烙印会招来伤口和疾病?」 「这个嘛……我也不是很确定。只是这座洛塔斯要塞里,拥有山羊烙印的人全都是病人和伤患,而且那些病痛会『渐渐增加』。严重的时候,甚至出现一觉醒来整只手臂就腐烂脱落的状况。这样就算不愿意也会注意到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吧。」 ——也就是说,被害者蔓延的状况已经严重到光是把各种零碎征兆拼凑起来,就能找出原因的程度了。我抱着灰暗的心情叹出一口气。 「吾… …不懂。」 在这样难以释怀的气氛下,零忽然看向卡尔。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接受烙印?当然,一定有很多人是一开始不知情才接受的。然而被害者既然增加到这种地步,这项情报应该已经人尽皆知了才对。何况不好的谣言应该传播得更快吧?可是圣都里仍然聚集了许多圣女的信徒。」 这是为什么?零反复追问,而卡尔只用几个字回答道: 「——为了钱啊,小姑娘。」 这大概是最容易猜出来的理由,同时也是最不想听到的理由吧。 因为实在太过现实,一股难以排解的感觉席卷而来。 「『牺牲与奉献的使徒』——是吗。」 我想起之前在阿克迪欧斯看到的,从圣女宅邸走出来的穷人。 只要在圣女的宅邸里接受山羊的烙印,就能获得布施的金钱和疗养所内的医疗。即使知道病况最后一定会恶化,但是为了钱,想接受烙印的人依然多不胜数。 就是这么回事——卡尔回答的声音冷酷而生硬。 「所有待在这里的人,全都是为了钱出卖了自己的健康。」 2 把神父交给提德之后,我们在卡尔的催促下移到其他房间。即使是身为头目的卡尔,听到医生提德抱怨「不该在伤员附近讨论这么危险的话题」,也没办法继续留在客房了。 哎,虽说是其他房间,但其实就是在客房正对面,感觉相同的房间……角落有张摇摇晃晃的桌子,而我满怀感激地喝下卡尔准备的水。 等到稍微平静下来之后—— 「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句话开始的。」 卡尔如此开启话端。 「『背负此刻印者,即能以自身接纳他人之苦,成为圣女的虔诚使徒。依其献身与牺牲之精神,死后必获神的祝福——以此身接受刻印者,将为其献身之清纯精神赠予褒奖』。」 卡尔投入丰富感情,念出像极了教会会发表的文宣内容。当我和零都愣住的时候,卡尔开心地抖着肩膀大笑。 「这是圣女成为阿克迪欧斯的领主之后发出的公告。为了聚集『牺牲与奉献的使徒』。然而想获得褒奖,就必须忍耐烙印的疼痛。结果就是聚集了一群非常窘迫的穷人。」 「有钱人没有一起聚集过去吗?感觉他们应该很喜欢这种『忍受了疼痛而成为圣女的使徒』的头衔吧。」 「当然有,可是全被圣女赶走了。说什么这并非提供给有钱人的玩乐。还说拥有获得山羊烙印之权利的人,就只有能够忍受清贫、内心纯洁的人们。」 「这样的话……当然会受到穷人的拥戴吧……」 只有平常饱受虐待践踏的最下层阶级的穷人,才能成为有钱人求之而不得的「圣女的使徒」。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让人飘飘然的事了吧。 「没错。消息立刻爆发性地传开,甚至有人说『因为山羊的烙印,让我的病全好了』之类的话。也因为这样,没办法就医的穷人开始争先恐后地想要山羊的烙印。」 真是讽刺啊——零苦涩地这么说。 「一心只想治病而聚集的人们,最后被当成接受他人病痛的活祭品……这真是让人佩服计划之周全,同时也非常让人心痛啊。」 「有一小部分的人发现了真相,向教会密告『山羊的烙印是魔女的诅咒』,不过那时圣女已经获得邻近教会的绝对信赖。毫无力量可言的穷人就算说破了嘴,也只会得到『这只是普通的烙印』就被打发——圣女打从一开始就预知了这种状况,才会把烙印留在最无力的人身上。」 这时,我不禁插嘴提出疑问: 「不过之前我在港都看过像是画里才会出现的健康渔夫,还有应该不愁吃穿的商人身上都有山羊的刺青……那些家伙不会受害吗?要是穷人之外的人也有受害,教会应该多少会过问一下吧。」 卡尔夸张地左右摇头,回答那些是不一样的东西。 「那些人只是自行刺青,当成信仰圣女的证据。圣女绝对不会在富人身上留下烙印,只有在圣女宅邸接受的烙印才是特别的。」 「那还真是……越来越不会有人聆听他们的声音了呢……」 「是啊,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要是敢举发圣女,甚至可能反过来遭受火刑——即使在这种状况下,接受山羊烙印就会生病的谣言还是建立起来了。不过,你觉得这个谣言后来怎么样了?谣言就是谣言——可能是假的。然而,只要接受山羊烙印,就『一定』可以拿到钱。最后甚至出现不少利欲熏心,接受了好几个烙印,结果在花钱之前就死掉的家伙。」 「也太本末倒置了……」 零傻眼的垂下肩膀。 「这实在没办法让人同情啊。」 我也毫不客气地说出真心话。但是卡尔彷佛一点也不在意一般笑出声音。 「是啊,那完全是自作自受,一点也不值得同情。自愿出卖自己身体的人,不管做什么都是他家的事。可是——有些父母开始贩卖自己的孩子。」 「也就是说,他们找到一个比丢弃更有效减少吃饭人口的方法吧。也对,比起卖给人口贩子,这样赚钱的效率确实更快更好。」 「等到生病的小孩开始变得碍手碍脚的时候,再丢到圣都的诊疗所就行了。」 「同样是舍弃孩子,泰欧的母亲还算是比较好的啊……」 我忍不住喃喃自语,仰头看着天花板。 这时,卡尔狐疑的歪过了头。 「泰欧被母亲舍弃……?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说啥为什么,因为泰欧自己说的啊。他说妈妈在洛塔斯要塞,可是已经没有必要回去了。应该是在丈夫死后找到其他男人之类的吧?所以泰欧就变成了拖油瓶……」 卡尔突然站了起来。 「——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见泰欧的母亲。」 「……啊?你突然干什么啊?我又不想见她,而且见了也无话可——」 「够了,总之闭上嘴跟我走。」 我和零对望一眼,只能无奈地站了起来。 卡尔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把我们带到要塞的后院。彻底荒芜的后院,已经被森林吞噬了一半以上,只有一小块经过精心打理的地方。 那里有着排列整齐的木桩,隆起的土堆,还有供奉其上的花圈。 「……是墓地吗。」 零轻声说着。卡尔在其中一座坟墓前停下脚步。 「这就是泰欧的母亲。她在袭击圣女的前两天死了。」 「什么!可是泰欧连一句话都不曾提过——」 我猛然闭起嘴巴。 母亲在洛塔斯要塞,可是她已经没在等自己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原来不是因为碍到母亲才被丢弃的……」 「正好相反。他们是一对感情很好的母子,直到最后,母亲都还挂念着泰欧。因为这样,泰欧也主动要求参加袭击行动,说是想帮母亲报仇。」 「现在说这个可能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这应该要阻止他吧?」 我的声音无意识的出现了责备之意。 由我来说可能有点怪,不过竟然容许那种年纪的小鬼帮母亲报仇,实在不是个正常大人该做的事。 「我当然有阻止,可是塔尔巴却擅自把他一起带去。那家伙……塔尔巴其实是个好人,但是太容易冲动行事。他觉得这样做很好,所以才做的吧……然后袭击行动彻底失败。在这种情况下听到泰欧开始和圣女一起旅行,任谁都会飞也似地冲去带他回来吧?」 卡尔一边轻松地说着,一边稍微展开了翅 膀。虽然这不是件让人笑得出来的事情,然而奇妙的是,卡尔开玩笑似的动作并不让人觉得厌恶。 因此,我也跟着耸了耸肩。 「嗯。我才在想,不管怎么计算,跑来迎接的人也实在是太快一点。不过看到你的样子就能理解了。真是的……早知如此,我就不会把他留在那栋房子了……」 因为自己还有想做的事。当初边笑边说出这句话的泰欧,我真的完全没想到他「想做的事」竟然是复仇。 也就是说,泰欧一直都在演戏。他对着圣女莉亚微笑,近乎献身地奉献,偶尔撒桥一下,努力博取莉亚的好感。 然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等待向莉亚复仇的机会—— 「……她死前很痛苦吗?」 「是啊,非常痛苦。不断发着高烧,喊着泰欧和她丈夫的名字。一直到母亲死去的那一刻,泰欧都没有离开床边。母亲死后,他这么说:『自己什么也办不到。因为自己是个小鬼,所以保护不了母亲。』」 卡尔藏起钩爪似地弯曲手指,以手背轻轻抚着墓碑。 「不过,泰欧的母亲并不怨恨圣女。她认为『这些事情是在全盘理解之后才做的,所以怨恨圣女根本是不合理』。多亏拿到了钱,所以有好一段时间不必挨饿。她好像这样就很满足了。」 可是啊——卡尔握紧拳头。 「真要说起来,泰欧他们之所以会饿肚子,是因为没有医生帮忙治疗家中主要经济来源的丈夫,可是唯一能仰赖的圣女又忙着治疗有钱人。烦恼到最后,难以维生的妻子只好前往圣女的宅邸出卖健康——这样真的算是自作自受吗?明明是强迫对方选择想在明天饿死,还是交出『健康』这种暧昧不清的东西,来换取今天的面包,却还有办法说出『决定出卖健康的人是你们自己,所以不准抱怨』吗?」 虽然知道将来会因此受罪,但是不做的话,现在就没办法活下来。所以这是在极度饥饿之下递到自己面前的,甘甜柔软的毒面包—— 「……那原本是为了救人的魔法。」 零突然轻轻呼出一口白色气息。 「用最小的负担,拯救更多人……原本应该是这样的魔法。」 她轻轻抚摸着打入湿润泥土,用来代替墓碑的木桩,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喂,笨蛋……!」 这女人是在卡尔面前说些什么啊!我连忙想要阻止她,但已经太迟了——卡尔已经听到「那个字眼」了。 「——魔法?」 看着感到狐疑而反问的卡尔,零平静的点头。 她似乎打算全盘托出。 「老鹰战士啊,你听过『魔法』的谣传吗?」 「听过……最近经常听到。我记得是跟威尼亚斯那边的魔女叛乱有关……」 「诚然。魔法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内流传的魔女技术。而圣女所使用的治愈神迹,其实是名为〈牺牲印〉的魔法。这种魔法可以把接受治疗者身上的病痛,平均分给所有刻着〈牺牲印〉的人。」 卡尔张大了嘴巴,哑口无言地凝视着零。 「等、等一下……!你突然说什么魔法之类的玩意儿,我还没搞懂……」 事到如今,最好的方法应该就是毫无保留地说明一切,以避免误会吧……因为他看起来就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样子,无奈之下,我只好从旁补充说明。 「我们是从威尼亚斯来的。威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师雇用我们,调查魔法在威尼亚斯国外所造成的影响。另外,如果真的发生问题,还要顺便解决。」 「调查魔法……所以,那边那个小姑娘是……」 是魔女吗?我猜他想问的应该是这个。不过卡尔终究还是没问出口,而我也刻意三缄其口不去点明。 威尼亚斯王国已经公开认同魔女的存在,但这里是可雷翁共和国。一旦发现魔女,还是会被送上火刑台。 「吾辈亲眼看到圣女使用魔法。之后便前往圣都阿克迪欧斯,进而确认该魔法为〈牺牲印〉。随后马上被人追杀,最后来到了这里。」 卡尔终于理解似地垂下了肩膀,应着「原来是这样」。 「看起来的确不像普通女人……不过既然有这般隐情,反而更容易接受——所以说……阿克迪欧斯的圣女,真的是魔女吗……?」 「正确来说,她应该是『魔法师』。因为圣女不懂魔术,只是会使用魔法而已。」 「——这样啊……」 卡尔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可是声音当中所流露出的情感——是沮丧。 「我本来还想,圣女说不定只是个普通的傀儡……看来确实是那个女人做的啊……」 「傀儡?你是根据什么才会这么想?」 「虽然没有你们那么复杂,不过我也是有很多隐情的。」 我张开嘴巴,准备仔细询问他所谓的隐情到底是什么,不过零抢先一步抬起头来。 「佣兵、老鹰。如果可以,能让吾独自静一静吗?吾想在这里为死者们稍作祈祷——如果不介意吾祈祷的话……」 被零这么一问,卡尔彷佛被某种气势压过一般点点头。 「那个……哎,我是不介意啦。」 「魔女也会为死者祈祷啊。」 我开玩笑似地笑了笑,而零仍然望着墓碑,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回答: 「诚然。就像神父那样——很好笑吧?若是吾这副滑稽的模样,能博得死者的会心一笑就好了……」 我觉得自己应该对她说些体贴的话,就算只有一句也好。可是我脑中只有「那不是你的错」或是「再怎么在意也没用」之类不着边际的字句不断浮现,随后消失。 当我搜肠刮肚地想着该说什么的时候,卡尔拍了拍我的肩膀,催促我回到要塞里。没办法,我只好跟在卡尔身后前进—— 「记得在着凉之前回来喔。」 然后丢下这句完全没有必要的话语。 零轻轻举手回应,只见她平静地跪在墓碑之前,开始了寂静的祈祷。 「感觉真奇怪……我以为魔女这种生物应该更邪恶、更可怕才对……想不到竟然会想帮死者祈祷……」 一走进要塞,卡尔便感慨良多地呼出一口气。 「除了她以外,我还认识一个魔女和一个魔术师。其中一个是小鬼,另一个则是邪恶又可怕的家伙。哎,总之魔女似乎也有很多种就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卡尔有点犹豫似地歪着头说道: 「魔女会把堕兽人的头当成魔术道具吧?真亏你能担任魔女的护卫啊,黑之死——」 「够了!别再讲了!以后要是再叫那个绰号一次,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放光你的血,再拔光你的毛,然后洒盐做成烤小鸟,送给魔女当晚餐!」 「喂、喂喂,别开玩笑啊!我现在可是理解到鸡的心情真的有多么恐惧了喔。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啊,我也很喜欢吃鸡肉的说……」 那不就是同类相残吗?想是这么想,不过这种玩笑就有点太恶质了。 即使长了一副野兽——这家伙是鸟类的外型,内在基本上仍然是人类。 「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才好?你身边的小姑娘好像都叫你佣兵……」 「啊,那样就行了。就叫我佣兵吧。」 「佣兵应该不是名字,而是职业吧?」 「零也不是名字,而是数字啊。这样就好。反正名字这种东西,只要能够辨识个人身份就够了。」 卡尔歪头说着:「真是奇怪的主张。」 对此,我轻轻挥了手,中断了关于名字的话题。卡尔像是早就看准这个机会,趁机带出了好一段时 间之前的事情。 「所以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刚刚说是调查并解决魔法问题……意思是说你们打算杀死圣女吗?既然连小姑娘是魔女这件事情都说了,应该没有必要继续隐瞒了吧。」 「哎,是这样没错啦。」 我们所掌握的所有情报当中,最需要隐瞒的就是「零是魔女」这一点。如今既然已经被他知道,那么其他事情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保密。 「我们真正想接触的对象,其实是在圣女身后操纵一切的那个人,而不是圣女。」 「圣女……身后?」 「是啊。根据我们的推测,圣女的魔法应该是有人教的。不论怎么处置圣女,要是放置另一个人不管,最后事情只会一再重演。我们想找出真正的元凶,所以必须和圣女谈谈。」 卡尔停下脚步,在走廊中间回头看我。 「你们为什么觉得是别人教了圣女魔法啊?我记得那边应该有个……是叫作『零之魔术师团』的组织吧。难道你们没考虑过她可能是其中一员吗?」 「那种事情肯定不可能吧。就算真的是好了,想出『圣女』这个角色并做出各种安排的也一定另有其人。理由很多……不过最大的原因还是圣女本人。那女人看起来实在没有那种脑袋和胆量,可以想出这么缜密的计划,而且还付诸实行。」 「……你这么……认为吗?」 「是啊。要是你也和圣女见上一面,大概就能了解——」 「是吗……啊,是啊……说的也是……」 卡尔很明显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地喃喃说着。 连同他得知莉亚是魔女时的反应来看,这男人似乎对圣女抱持着相当程度的好感。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莉亚挂在脖子上的羽毛首饰。 以前莉亚曾提过她在孤儿院里的日子。 那时,每次被掌厨阿姨责骂的时候,都是一个堕兽人小孩出面袒护自己,所以对堕兽人没有偏见——如此这般。 现在还要绕圈子试探对方实在太麻烦了。我决定直接问: 「相反的,我也要问你,你们绑架圣女之后到底想做什么?问得更直接一点,为什么没有马上杀掉她?」 考虑到要塞里的人们的遭遇,想杀死不断榨取自己生命的圣女,才会是正常反应吧。 但莉亚只是差点被绑架,而不是差点被杀害。 卡尔再次微微开合他的翅膀。 「佣兵,我啊,其实认识圣女。我认识那个名叫费莉亚——既爱哭又胆小,派不上用场的莉亚……那个在孤儿院里被所有人捉弄到哭出来的小女孩。」 3 我把这句「果然没错」留在自己心里。 莉亚一直非常珍惜的白色羽毛首饰——如果那是用卡尔的羽毛做成,那么莉亚所说的堕兽人肯定就是卡尔。 「那个女人胆小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会因为怕踩到虫子,所以不想在庭院走动之类。我以前经常抱着她飞来飞去。」 他缅怀过去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平静。 小小的老鹰堕兽人,抱着同样年幼的小女孩飞行。光是想象这一幕,就让我忍不住想露出一点也不像我的会心一笑。 「除此之外,她笨手笨脚又爱哭……就是因为这样,长大之后也没有人愿意出面领养她。反而是我早一步离开了孤儿院。我跟她约好,将来成为佣兵赚到钱之后,就会回来带她离开。」 「……那你为什么没去?」 「因为我晚了一步啊。我去接她的时候,那家伙已经被旅行商人之类的人领养走了。」 「因为孤儿没有选择养父母的权利是吧……」 一旦真的出现愿意领养的人,就算莉亚不断哀求不想去,最后还是只能跟着对方走。 「我一度想要忘了她。可是那女人实在太笨拙了,总是让人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在新的家庭被人虐待。」 卡尔自嘲似地补上一句「很藕断丝连吧」。 「因为这样……哎,反正我也没有其他生存目标,所以直到最近都在寻找她的行踪。后来才在某个时候听说那个女人变成了圣女,到处散播奇迹——老实说,那个时候我很沮丧。因为知道那个女人已经不再需要我了。不过同时也很高兴,毕竟以前总是希望可以帮上别人的她,现在可以帮助这么多人了。」 「只是很遗憾的,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啊……在圣女不经大脑的治疗方针之下,死了很多人。有钱人确实变健康了,但穷人则是病入膏肓。」 喀喀两声响起。那是卡尔伸手撑住墙壁,以尖锐的钩爪敲在石壁上的声音。 「因为那女人太笨了……以前她觉得蚂蚁应该会热、会口渴,所以自以为亲切的在蚁窝里灌水。随后看到它们挣扎的模样,还误会它们非常开心。」 「这还真是笨得很残忍啊……」 「就是因为笨,才有办法这么残忍。所以我才想……如果这次也是一样,就应该告诉她真相。让她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到底把谁当成了待宰的食粮,到底死了多少人,杀了多少人。」 卡尔的爪子陷入墙壁。 一阵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墙上留下了好几道深深的爪痕。这个动作实在称不上平静,但卡尔持续说话的声音却完全相反,非常冷静。 「我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让她负起责任。必须让她努力治好这个生病的国家。我没有去迎接她——来不及迎接她。如果是因为这样才害她变成了圣女,并且杀人的话,我也必须负起一部分责任。」 「原来如此……所以堕兽人才会变成病人们的头目是吧。」 「这里原本的头目其实是塔尔巴。我需要同伴,而他们需要目标和有力的领导者。我活用自己过去担任佣兵的经验,把洛塔斯要塞从当时占领这里的盗贼手上抢了过来,从此获得了他们的信任。」 这样你能理解了吗?——卡尔这么问道,而我点了点头。 的确——要是卡尔把事实真相告诉莉亚,让莉亚决定不再使用魔法,那些只会明哲保身的有力人士们应该都会慌了手脚吧。要是莉亚表态「布施贫者实在太忙,没有余力治疗有力人士」的时候,那些有力人士应该就会为了将穷人排除在外,努力洒钱让普通医生加入吧。 卡尔是在熟知莉亚的个性的情况下,才会命令塔尔巴他们「抓住圣女」而不是「杀了圣女」。 在孤儿院相识的两人,约好再次见面。 那么卡尔成为反圣女派的头目,就是一种必然,而非偶然—— 「可是啊……就算成功绑架圣女,让她知道情况,事情也不一定会发展得这么顺利啊。就我个人的经验来说,个性越胆小的人越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 原本以为是燃烧自己拯救他人,但实际上却是造成大量民众因此牺牲。那个懦弱的女人到底有没有办法面对这个现实呢?——极有可能会坚持自己才是正义,然后持续救人、持续杀人也说不定。 「到那个时候——」 我还来不及问他想要怎么做的时候,卡尔就先回答了。 「就只能杀了她吧。」 答复当中毫无感情,迅速得有点爽快感。 就像是打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答案一样。 他可能一直觉得只能杀死她也说不定。杀死那个无比软弱,无比善良,理应毫无力量可言的青梅竹马。 就因为她拥有治愈他人的力量——这个原本应该送上祝福的理由。 「——哎,我个人是一直在祈祷事情不要变成那样啦。」 卡尔刻意开朗地这么说道,像是为了一扫沉重的 气氛。 「而且你知道吗?在圣女宅邸里负责烙上山羊的烙印的人,据说是个戴着面具,隐藏真面目的男仆。不管问谁都是同样的回答。总之绝对不是圣女烙下烙印的。你知道这有什么含意吗?」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怎么看,都是涵义颇深吧?」 卡尔在喉咙里咯咯闷笑了起来。 要救,还是要杀——全凭莉亚的行动决定。 那么我们和卡尔的利害关系应该可以说是完全一致。 打从来到洛塔斯要塞起,我直到现在才真正彻底放下戒心。 「看来我们应该可以顺利连手,真是太好了。毕竟我们现在背负着暗杀圣女的嫌疑,已经没办法再接近圣都。而且吊桥已经断了,圣女离开圣都的可能性也很低。老实说,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呢。」 「吊桥断了?圣都的吗?」 「被大炮轰断了啊。」 卡尔大笑着回答:「那还真是场大事件呢。」 这一点都不好笑吧!我稍作威胁之后,卡尔说着「我知道,但是很好笑」,一点都不觉得内疚。 我好像可以理解洛塔斯要塞里的人为什么会在身为堕兽人的卡尔身边聚集了。不只是利害关系一致,而是这个男人强悍到可以笑着赶跑忧郁的心情。 「虽然知道圣都那边吵得很厉害,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大骚动啊。」 「不过,如果是你,应该可以从空中进入圣都吧?不是可以飞吗?大可等到晚上摸黑进去带走圣女啊。」 「很遗憾,我没办法。因为鸟的眼睛有夜盲症,晚上没办法飞。」 「这样啊……所以才会在森林里吊了那么多提灯啊。」 「因为如果晚上发生袭击,没有灯光,我也只能举手投降啊。再加上你也知道,我的身体并不是那么强壮。只要被弓箭射到就会掉下来,一旦掉下来,就会全身骨折而死。」 「以堕兽人来说,这体质有点吃亏啊……」 虽然受人厌恶、恐惧,却比任何人都强——这才是所谓的堕兽人。至于不强的堕兽人,就只是受到歧视的弱势族群而已。 然而卡尔似乎并没有特别悲观,只说了一句「但是我能飞」。 「再说,外表看起来就是这个样子吧?尖锐的爪子看起来非常恐怖,而且我很擅长弓箭。光是躲在阴影处射箭或是丢出小刀,就能减少敌人数量,用来威吓对方也很有效。至少可以从盗贼手中抢到这个洛塔斯要塞啊。」 实际上,我刚刚也被卡尔用弓箭瞄准过,当初不知道对手是堕兽人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相当惊人的压迫感。这么一想,就觉得那的确是相当有效的威吓手段。 卡尔接着又说道: 「不过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的确不是适合短兵相接的堕兽人。基本上比较适合运输或传达指令啦。而且在白天飞行实在太显眼,只会变成绝佳箭靶,所以绑架圣女的工作也是交给塔尔巴他们去做。」 「那时候真是不好意思啊,妨碍到你们了。」 我顺水推舟道了歉,卡尔则是闷声苦笑起来。 「算了。就算你们不在,大概也会被神父干扰吧——不过,神父现在在我们这里,若是他愿意帮我们的忙就更好。而且还有另外一位值得信赖的协力者。只要有那家伙的力量,就算多少有些勉强,也能硬闯过去。」 「协力者?这种弱小盗贼团,还会有什么样的协力者——」 「老大!糟、糟糕了!事情不好了!」 这时,走廊另一头忽然传来呼唤卡尔的声音,同时有个男人惊慌失措地冲了过来。那是刚刚在要塞外面,和那个叫塔尔巴的男人一起站岗的矮子。 「怎么了!有敌人来袭吗!」 卡尔立刻反问,矮子一边大声喘气一边用力摇头,伸手指着刚刚一路跑来的走廊方向。 「塔、塔尔巴他……!塔尔巴,杀、杀……神、神父……!」 「他动手了吗!」 「不,不是的!他说他要……说他要杀死神父,我、我试着阻止他,但他完全听不进我的话……!那家伙喝了酒,然后跑去神父房间……!」 完全听不懂这个惊慌到快要哭出来的男人到底在讲什么,我和卡尔放弃问话,直接冲过了走廊。 「放手!你们这群不懂敬畏神的卑贱盗贼……!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才刚抵达神父休息的房间门前,马上就看到房门附近聚集了一大群人。 「干什么!这场骚动是怎么回事!」 卡尔一声大喝,直接挤入人群,眼前立刻出现神父被好几个人压制住的模样。虽然被压制在地,但他手里仍然紧握着那把森然可怖的镰刀,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脸色发白。 「那个笨神父……!难不成是想在这里大闹吗?」 「真不敢相信……照理来说,那个身体应该还没有办法自由行动才对啊……」 就是因为可能出现这种状况,才想事先收走他的武器……可是不管怎么做,就是没办法把神父手上的戒指拿下来。相信应该是为了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紧握武器,才把戒指完全固定在手指上的吧。 「请冷静下来,神父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气,不过这全是误会啊!那家伙只是喝醉了。我发誓绝对不会再让塔尔巴靠近你。所以拜托,请回床上躺着吧!不然你这次真的会死!」 卡尔一走过去,一脸铁青的提德立刻转过头来。 「啊,卡尔……!抱歉,是我太大意了……」 「发生什么事了?塔尔巴干了什么好事?」 「那个……」 「我打算杀掉他啦!直接对准睡着的神父的心脏狠狠刺下去!」 回答问题的,是个语调含糊不清,听起来莫名亢奋的沙哑声音。 转头一看,有个满脸胡须的彪形大汉邋遢地靠着墙壁,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塔尔巴。」 卡尔低声喊出那个名字,对方随即说出「喔,是我」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塔尔巴的右手仍然瘫软地握着剑,呵呵的傻笑了起来。 「我说啊,老大。你啊,实在太天真了啦!说什么因为对方受了伤啊……让神父进入要塞什么的,你是疯了吧!甚至还帮他疗伤……这样未免太过分了吧。明明赛克特都死了……都是被这家伙害死的啊!」 前一刻还在傻笑,下一秒就立刻暴怒。不管怎么看,他都已经完全喝醉了。 不对,就算不看,闻也闻得出来。酒臭味非常刺鼻。 「都是因为这个神父把魔女说成是圣女,而且还保护她……才让赛克特还有其他所有人死掉。『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算个屁啊!要是这家伙早点宰掉那个魔女,赛克特就可以不必死了啊!你这样做未免太过分了!」 塔尔巴一边挥剑一边大吼大叫。看来似乎有个人死了—— 「喂,卡尔。赛克特是谁?那个胡子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叫,说是我们害死了赛克特什么的……」 「那是塔尔巴的好友。他们一起进行绑架圣女的计划,然后在回程的路上死了。」 「啊……难怪会变成这样啊。」 我意会过来,卡尔深深叹出一口气,站在塔尔巴面前,轻轻松松就从他手里抢走了剑。 无视于塔尔巴「快还我!」的怒吼,卡尔开口说道: 「塔尔巴……我们的目的不是复仇,而是让医生回到这个国家。为了这个目的,你觉得杀死神父,以及帮助神父以获得协助,哪一个才是正确的选择?」 「你还敢讲正确的选择……?那么赛克特明 明都死了,却要反过来帮助主要加害者,难道就是正确选择吗!这家伙保护魔女就是正确选择吗!」 看来不管讲什么都没用。面对醉鬼根本没办法讲道理。 「老大根本什么也不懂……因为你身上没有山羊的烙印啊!根本不可能了解我们这种明天说不定就会死掉的感觉是什么!要是你当初没说要把圣女活着带回来,现在搞不好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卡尔还是一样面无表情地低头望着塔尔巴,若有所思地把剑放回他的手里。 「你说的没错,我不懂你的心情。既然你都说得这么清楚了,那就随便你。要是真想复仇,你现在就去宰掉神父吧。我不会阻止。」 塔尔巴醉醺醺的双眼当中,瞬间出现了一丝清醒的神智和迷惘。 「呃……」 「不过,一旦你杀死神父,与圣女接触的管道就会中断。为了你的复仇,要塞里所有人都会因此牺牲。你觉得这样是正确的吗,塔尔巴?让所有人一起陪葬,而自己也跟赛克特一样死掉,这样你就满意了吧。你想要的就是杀死一大堆人来满足自己的私心吧?」 塔尔巴用双手握住刚刚丢回来的剑,眼神在卡尔与剑之间不断来回。最后他看向神父,整张脸扭成一团。 「我……我啊,只是因为……赛克特……」 「让脑袋冷静一点,好好想想——喂,来个人!带这家伙过去喝水,让他清醒一下!」 卡尔一声怒喝,人群当中立刻零星跑出几个人撑住全身瘫软的塔尔巴,让他站了起来。 直到再也看不见塔尔巴的身影,卡尔才转身面对神父。 「真是抱歉,神父大人。在这种状况下不管说什么,你应该都不会相信,不过我们真的无意伤害你。只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身为神之使徒的我,怎么可能会协助盗贼。要是听懂了,现在就立刻让我离开。我身上还背负着神赐予我的使命,必须回到圣都保护圣女……!」 噢,拜托。我忍不住发出充满无奈的声音。 「回去圣都……凭你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回得去吧。现在就连没受过训练的普通人都能把『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大人难看地压制在地。你大概连站都站不稳吧?」 「既然你这么认为,要不要来试试看啊……!」 神父对我的声音出现反应,把头转了过来。 走廊墙壁上挂着火把,周围非常明亮——也就是说,神父现在睁不开眼睛。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彷佛在他紧闭的眼皮之后,看见了怒火中烧的双眼。 神父握住镰刀的手紧绷起来。 那凄厉的杀气直扑而来,我也立刻握住了剑。 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先把周围的灯火给灭了!」 背后传来了一声尖锐的怒吼。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正好看见从走廊尽头快步走来的零。 「你干什么这么认真准备应战啊?以神父的身体状况来说,根本不可能战斗。然而现在的情势对他来说实在太危险,所以才会像那样进行威吓。」 「啥?你说威吓……」 的确,这种激动的感觉一点都不像神父。我对这男人的印象明明就是在战斗当中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但现在看起来几乎有点可悲。 如果是在濒临死亡的状况下,连眼睛也看不见,就这么被人丢入敌阵当中—— 过去我也经历过类似体验。所以一想到这点,我便做出决定。 「……卡尔,拜托你叫这里所有人灭了灯火。我的夜视能力很不错,大厅那边也有灯光。如果只有这条走廊暗下来,就算神父开始大闹,我应该也有办法处理。」 「熄灭灯火倒是无所谓……姑且让我问一下理由吧?」 「因为那个神父的体质异常,在明亮的地方看不见东西啊。熄灭灯光,让他看清周围状况之后,应该可以稍微冷静下来。」 卡尔表达了理解之后,便对着周围的人大声下令:「把火把的火灭了!」 转眼之间,走廊陷入了黑暗。 我紧握着剑柄,警戒着一边观察神父的下一步动作。 只不过事情和我的警戒正好相反,神父放弃了挣扎。他仍然被几个男人压制在地,眼睛战战兢兢地睁开,抬起头来。 零就站在他的正前方。这时,压住神父的男人们纷纷松手,往左右两方散去。神父立刻站了起来,猛然向后跳开。看到他背后紧贴墙壁,手中紧握镰刀的模样,我这才会意过来。这的确宛如因为害怕而警戒周围的动物。 「神父……你不必这么害怕。你受了重伤,需要治疗。所以吾辈才会把你带来这里。」 「重……伤……?」 「诚然。在圣都阿克迪欧斯的吊桥上,你和佣兵一起遭受炮击。这部分应该还记得吧?结果就是吊桥坠入湖中,是佣兵把你拉上悬崖的。」 神父露出极度厌恶的神色瞪着我。 被堕兽人救了一命什么的,想必让他非常不情愿。 「你是负责保护圣女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可是你却差点死在圣都的卫兵手上。这就表示你对圣都和圣女来说,是碍眼的存在吧?吾辈想知道这件事情的理由。」 「理……由……圣女大人,想……杀我……」 不知道是想起自己其实濒临死亡,还是知道周围并不危险之后松懈下来,神父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 当零伸手接住他的身体,神父就这样靠着零的肩膀跪倒在地,开始痛苦地喘气。零在他的耳边轻声嘀咕几句之后,人就再也不动了。 「我让他睡着了。」 零用唇语对我这么说。对着神父使用魔法,这魔女还真不是普通大胆啊…… 提德冲到神父身旁,轻轻将他从零的身上拉开。 「真是够了,真是爱乱来的神父大人……!谁去帮忙拿水和汤过来给神父!卡尔,帮我把神父搬回床上去。」 在提德的号令之下,原本聚在一起的家伙随即鸟兽散。卡尔抱起神父,把人带回客房。确认紧急状况解除之后,零一边摇头叹气一边转身。 「真是的。要是一直那样下去,神父多半会一直大闹到送命为止。你们实在不应该聚众靠近受伤的野兽,做出这种把人逼入绝境似的事情。」 「我平常可是被人当成猛兽的那一方啊。安抚动物不是我的专长。而且在各种古老故事里,安抚凶暴野兽这件事一直都是纯真孩童和纯洁少女的专利。算是人尽其才吧。」 「那些古老故事里,也有出现安抚神父的魔女吗?」 听到她语带责备地这么说,我没有回答,只耸了耸肩。 「所以呢?」 「嗄?」 「你和老鹰战士谈出结论了吗?吾可以认为吾辈获得同伴了吧?」 「是啊,利害关系完全一致。我们的目的非常简单明了——不管用上什么手段,都要把圣女拖出圣都。」 第九章 审判官 1 把圣女拖出圣都——说起来简单,但真要问到具体怎么做,实在很难回答。我想,这点我和卡尔都一样,就现况来看,有种「增加战力之后,才好不容易可以拟定策略」的感觉。 也只能绞尽脑汁思考,究竟聚集了全是病人的盗贼团、魔女和堕兽人佣兵,还有意识不清的神父,这样的集团到底可以做什么。 可是就算想要努力思考,我们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遭受炮击之后,我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洛塔斯要塞,所以感觉很累,肚子也饿了。 因为这样,我借用了洛塔斯要塞的厨房料理今天的晚餐,可是—— 零拿着木汤匙,在锅子里搅拌一圈,吃了一口熬煮得恰到好处的红萝卜。 「嗯……味道不错。」 零一脸严肃地点头,而我从她手里一把抢过了木汤匙。 「啊啊!你、你在做什么!还来!那是吾的木汤匙!」 「跑来偷吃东西还敢大言不惭地抱怨啊,这位主人。这里禁止所有扰乱厨房的有害生物进入啦!」 我抓着零的后颈,把人从锅子旁边拉开。但她仍然死皮赖脸地试图接近,于是我直接把她丢到厨房外面去。 「等、等一下,佣兵!今天的料理似乎跟平常有点不同,全都是吾不曾看过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比平常更好吃呢,吾真是在意得不得了……」 「只是食材和设备还有时间上的问题,味道就敬请期待吧。」 我在零的面前粗鲁甩上厨房的门,她立刻在门外装出假情假意的哭腔,喊着:「吾也想吃……只要一点点就好了,一盘就好了……」 「给、给她一盘应该也不会怎么样吧……?」 跑来厨房帮忙的卡尔,朝着门外的零投以同情的目光。不过我立刻果断地驳回。 「不行。要是给她好脸色看,可是整锅都会被她吃掉。」 「她的身体这么瘦小,应该吃不了多少吧。」 「别被外表给骗了。要是一个不小心,可能连要塞里的人都没得吃啊。」 现在,我眼前有两个大锅子正咕娜咕娜地煮着汤。一锅是我们的份,另一锅则是要塞里的人的份。 原本打算把自己这一份做得简单一点,不过仓库里竟然意外储藏了大量食材,随后又得知要塞里没有厨师,听到他们抱怨「最近都没吃到什么象样的料理」,身为酒馆的儿子实在没办法置之不理。 这个集团里的人明明都无法维生,为什么食材仓库里会有这么多——甚至可称为高级品的食材?我真的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但是卡尔那句「因为有管道」,让我觉得就算追问,把事情闹大也没用。 这时,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现在问这个可能有点迟了,但这边的人就算吃了堕兽人做的东西,也都无所谓吗?一般来说应该会觉得恶心或是厌恶吧。」 「真的是有点迟呢……但别忘了这座要塞的老大就是堕兽人啊。再说,这里的人根本没有余力在意饭是谁做的,更别提现在还闻到了这么香的味道。」 「也对。肚子饿的时候,好吃的东西才是最伟大的正义——瞧,煮好了。」 我把装了鹿颊肉炖菜的大铁锅从火炉上拿下来,一旁等候的女人们马上抱起锅子,往大厅走去。其中一个过来帮忙的小孩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卡尔。 「可以给塔尔巴吗?」 「那当然。干嘛突然这么问?」 「因为他一直躲在房间里哭啊。说自己做了天大的坏事,没办法再见老大什么的。塔尔巴现在正在接受处罚吧?」 卡尔忍俊不住似地笑了一声。 看来那个醉鬼在酒醒之后,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异常绝望。 「他有在反省就够了。而且这次也有部分原因是我没有好好告知塔尔巴的关系。」 「那我去把这件事告诉大家!」 孩子兴高采烈地这么说,转身就跑出厨房。他前脚才刚踏出门外,面对美味料理的欢呼声马上就从大厅传到厨房来。 「然后这是我们的份。有烟熏猪肉,还有两种不同的调味酱。烤鸡肉只要撒点盐就很好吃,包叶烤鱼也烤得差不多了。面包放在起司的旁边,最后加上一碗地瓜汤就完美了。」 「纯粹问问……你是在哪里学到这么多种料理的啊?应该不会有人类愿意指导堕兽人做菜吧?」 「因为我是酒馆主人的儿子啊。到十三岁为止,一直都在家帮忙打理店铺。」 「十三岁!真是让人惊讶……在那之前你一直都是正常生活着吗?」 「直到盗贼盯上我的头之前,确实是那样没错。可是反过来说,到十三岁为止一直都被当成普通人类,结果就是一出村子便突然被人当成怪物看待了。因为村里的人完全不怕我,所以刚开始一直掌握不到自己和他人之间的距离感,吃了很多苦头。」 只要和人说话,对方就会发出惨叫逃跑,但自己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即使对方哭着对我说「放过我吧!」,但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也完全不打算做。 然而渐渐的,我才理解到和人说话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种罪。距离感什么的完全不需要—— 需要的是明确的距离。真正异常的,其实是那个让我度过十三年光阴,宛如舒适温水一般的世界—— 「好,这个就是最后一道菜了。」 我边说边把小锅子端下火炉。 里面装着已经煮烂的阿利乌斯菇,还有碎到看不出原本形状的西塞罗豆,咕嘟咕嘟地冒着诡异的气泡。 「最后一道……那个看起来像猪饲料的玩意儿是什么?而且份量好像特别少……」 「这是充分加入了我的怒气和不耐烦的特别料理。只要稍微想一下,应该就知道这是打算让谁吃的。总之就是这样,卡尔——帮我叫提德过来吧。」 2 「太感谢了!你帮忙准备了神父的晚餐吗!」 把提德叫进厨房后,他只看了我的料理一眼就意会过来,相当开心似地露出了微笑。 「哎,只是顺便而已。随便做的,只是剩饭。」 「医生,神父大人的状况如何?」 提德一边看着锅子里面一边回答「还不错」。 「他现在睡得很熟。呼吸已经平稳下来,也没有发烧。这位神父大人可是强壮得吓人,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太好了。等他醒来之后,这次一定要平静地和他沟通才行。要是他愿意帮助我们就好了……对吧,佣兵。」 「啊——……嗯,是啊……」 「怎么?为什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哎,因为对象是神父啊……当初是我拿那家伙当成筹码获得协助,所以这样说可能很奇怪,不过就算利害关系一致,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我们这种堕兽人合作……」 「别担心,我也没对半死不活的神父抱持多大的期待。只要可以稍微得到一点情报,就谢天谢地了。」 「嗯,只希望他不要来妨碍我们就好。根据神父采取的行动……」 说到这里,我连忙闭上嘴巴。 在负责照顾神父的提德面前,可不能把这么危险的事情说出口。 卡尔的拳头在我的肩膀上轻轻一敲。 「你想太多了,佣兵。就算神父大人真的和我们为敌,那种身体状态还能做什么?他连一个人自行下山都办不到吧。」 「是没错啦……不过我倒觉得你想得太乐观了。」 「因为我比一般人更积极正面嘛。不然就不会让光看就很可疑的你们进入要塞了。」 被他这 么一说,我也没办法再多说什么。我放弃反驳,拿起了装有我们的晚餐的锅子。 和提德道别后,我和卡尔一起把料理搬进客房,随即发现零已经变成醉鬼了。大概是因为被我赶出去之后,零气到自己喝起闷酒的结果吧。 「太慢啦,佣兵。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吾讨厌等待,讨厌孤单一个人。但你却让吾孤单一个人等待,这样还算是吾的佣兵吗?」 零用微妙地含糊不清的语气讲个不停。 卡尔敲了敲房间角落的酒桶,苦笑着说道:「这还真是喝了不少……」 我彻底丧失了抱怨的力气,总之先把料理端上桌。而零立刻朝着一字排开的料理伸出手去,每吃一口就夸张地笑着说好吃。 「喂,你平常根本没在喝酒吧。要是不节制一点,可是会醉倒的喔。」 「吾怎么可能因为区区酒类就醉倒。你以为吾是谁啊?」 「这个嘛,不知道耶。你到底是谁啊?」 我满心疲惫地反问,结果零立刻露出打从心底受伤的表情,瞪大了眼睛。 「太、太过分了,佣兵!你忘记吾了吗?是吾啊,吾是零!你回忆一下,吾辈在森林里相遇,后来因为你打翻了吾的汤,所以你把自己的汤给了吾……你不记得了吗?真的都不记得了吗?莫……莫非是十三号那个家伙,从遥远的彼方施加诅咒,把你的记忆都夺走了?不要、不要!吾绝对不会放手,佣兵是吾的!」 「喂、喂……!不要当真,那当然是开玩笑的啊!」 玩笑?零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 零看起来像是完全听不懂我说了什么一般摇来晃去的,接着一颗头就突然前倾倒下,开始打起了盹来。 ——不行了啊,这家伙。已经完全喝醉了。 我判断她的状况应该已经连一杯都喝不下了,于是默默拿走零手中的杯子。 结果零忽然睁大眼睛醒了过来,试图从我这里抢回杯子。 「啊啊!那、那可是吾的!把吾的杯子还来!」 「烦死了,这个拿去吃啦!」 我拿起装满汤的容器取代酒,放在零的面前。汤品是零的最爱。只见她转眼之间立刻对酒失去兴趣,喜孜孜地吃了起来。 一想到零说不定又会突然失去意识,整张脸栽进热腾腾的汤里面,我就忍不住提心吊胆地一直盯着她。 「佣兵做的汤……吾的汤……为了这个,吾可以毁灭世界。」 「这样啊,不过拜托你可千万别毁灭啊。」 我一边随口回答,一边从小盘子上随手抓起烟熏猪肉,大口咬了下去。卡尔也在桌边坐下,用他的鸟嘴灵活地喝着杯子里的水。 不是酒,是水。 「你不会喝酒吗?」 「也不是不会。只是以前曾经在喝醉之后跑去夜间飞行……一看到远方有灯光,也不管还是晚上就直接朝着那边飞过去,最后果不其然发生了惨剧。从那之后就很少碰酒了。」 这样啊。原来这家伙不管何时何地都可以从高处跳下来自杀啊…… 「会飞也很辛苦呢……」 「不过也有好事喔。在晴空当中独自飞翔的快感啊,如果我不是老鹰堕兽人,可能就体会不到了。听到我这样说,你大概会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不过我真的觉得自己身为堕兽人实在太好了。」 如同卡尔的猜测,我露出前所未见的诡异表情看着他。为自己身为堕兽人感到骄傲,就是发狂堕兽人的最大特征。要是没有发狂,我们这种存在再怎么样都不可能觉得自豪。 「要是一直只看缺点,会变得悲观也是无可奈何啊。像你也是,刚刚小姑娘不就夸奖你很美了吗?」 「那应该是在夸奖家畜的毛皮吧。她不也称赞了你的羽毛?只要是堕兽人,那家伙应该谁都可以吧。」 才刚说完,就看到卡尔忍俊不住似地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只是情不自禁。你刚刚说话方式就像个难搞的女人喔。像是『反正就算不是我,只要是女人谁都可以』之类的。」 「这……这个跟那个根本是两码子事吧!」 「哦?哪里不一样了?」 可恨的是,我回答不出来。 「看吧,没什么不一样。我想小姑娘应该只是纯粹认为你很美吧。那有什么好不满的?你远比普通人类要强,而我可以飞。我们的强大和翅膀,是人类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拥有的。稍微觉得自豪也无妨啦。」 「你这个人真的……非常乐观进取啊。」 我叹出一口气后,忽然朝着走廊方向看去。 因为好像听到走廊深处传来拐杖敲在地面上的声音。 这里是聚集了许多病人的洛塔斯要塞,撑着拐杖走路的人肯定很多。但是——我有点在意地竖起耳朵,随后便听见了说话声。 ——你必须躺着休息,神父大人。那样的身体还没有办法走路。 之类的。 ——我只是想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我一个人也不要紧。 之类的。 「又是那家伙吗……这次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思考了一秒之后,我站起身来。 「佣兵,怎么了?」 「没事……我去呼吸一下外头的空气。」 「身体要是着凉了,对伤口不好喔。」 循着楼梯上楼,走到要塞外墙周围用来监视的阳台上之后,我很凑巧地碰上了同样出来呼吸新鲜空气的神父。 夜风钻进了毛皮深处,让喝了酒而发烫的身体凉了下来。对于没有毛皮又大量失血的神父来说,这份寒意应该就跟毒药差不多。 才出声,站在神父身旁的提德立刻夸张地大吃一惊猛然回头,但神父倒是没什么反应。 啊,是你啊。提德边说边松了一口气。 「就算觉得自己已经习惯猛兽,但看到堕兽人突然出现,还是忍不住吓一跳。那么……找我有什么事吗?又有谁受伤了吗?」 「不,我只是出来呼吸一点新鲜空气,结果刚好碰到你们而已。哎……不过的确是有些话想说。」 我朝着一直保持沉默的神父瞬间望了一眼,在随时都有可能崩落的阳台扶手上坐了下来。 「这样啊。那么……就麻烦你暂时代替我看好他,我去吃个晚餐好了。你刚刚说的没错,这天气会对伤口造成负面影响。拜托你尽快把这个不听人话的神父大人拖回房间吧。」 「知道了。真不行的话,顶多给他一拳再把他拖回去。」 我随口回答后,提德只留下愉快的笑声便离开了。等到提德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所以呢?」 我就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个问题。神父没有回答,但我还是继续问了下去。 「你整理出头绪了吗,神父大人?先是差点死在自己保护的圣女手上,然后又被下贱的堕兽人救了一命,现在正受到与圣女为敌的洛塔斯要塞的人们照顾。现况都清楚了吗?」 始终面无表情的神父终于在眉头之间刻下一道深深的皱纹。 那声细微绵长的呼气声,虽然微弱,但肯定是在叹气吧。 「你难道不会顾虑一下伤心的重伤伤员吗?」 「真不巧,我听说堕兽人好像不算人类啊。」 我语带讽刺地嘲笑他,便立刻听见神父发出充满不耐的咂嘴声。 原本以为他会直接无视,但神父却出乎意料地开口了。 「这个嘛,大概有种被设计乐——的感觉吧。考虑到当时的状况,我实在不应该出战。最后造成的结果不过就是制造出明显的空隙 ,然后被人趁隙而入而已。」 所谓的当时,应该就是我被圣都士兵追杀,然后到处逃窜的时候吧。 的确,那个时候如果神父没有特地过来杀我,应该就不会演变成他和我一起遭受炮击的下场。 「被设计了……是吗。把『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引诱出来杀害,还真有这么大胆的反教会分子啊。不惜做到这种程度都要干掉你的人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呢?」 「不知道。再说,我是为了让你们逃跑才出面作战的,根本不可能知道是谁发出了开炮的命令。」 「……嗄?」 这家伙刚刚说了什么? 为了让我们逃跑才出面作战? 「那次袭击,是那些看到我和你在宅邸后方交战的卫兵们擅自进行的。然而一旦开始行动,圣女就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因为她是很不愿意对他人下令的人。但她又哭着说无法看着无辜的两个人丧命,为了让你们安全逃走,我才配合演出那一幕。只要我和佣兵交战,其他卫兵就不会靠近……所以——你根本没有发现吗!」 「怎么可能发现啊!不管怎么看,你都只是卯足全力过来杀我而已啊!」 「那是当然的好吗!要是面对堕兽人还手下留情,就会换成我被杀了!」 的确有点道理。 可是这么一来就不是演戏,而是真的杀过来了吧。 「而且,我当初应该有把重心放在回避而非攻击。这点小事,光凭杀气的有无应该就能判断了吧?」 「我完??全分不出来耶——因为杀气实在太强了嘛——」 「明明是只野兽,怎么会这么迟钝……」 虽然怎么样也无法接受,但是不管我说什么,应该都是各说各话。毕竟神父确实有一段时间帮忙挡下不少攻击,所以我决定不再追究。 神父把脸朝着陷入沉默的我转了过来,回归原本的话题。 「——在那种情况……出现试图暗杀圣女的人,整个城镇为之恐慌的情况下,如果我出面进行讨伐后死亡……你知道谁的获利最大吗?」 「我根本不打算暗杀圣女就是……」 「重要的不是事实,而是世人如何看待。『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为了保护圣女而死。这个结果会引发什么事呢——」 「什么……事……难不成——!」 神父回了一句没错,并愤愤地呼出一口气。 「透过殉教所完成的圣女实质认定——我为了保护她而死,等同我正式认定她为圣女。此外,一旦承认之后任何人都不再允许对她抱持怀疑。也就是说,我在那个情况下出面讨伐——而且事后死亡的话,对圣女大人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局面。」 「所以你觉得是圣女下令对我们开炮的吗!」 光听神父这番话,确实让人觉得设计神父前来我这里的人就是莉亚。然后再连同我和神父一同抹杀,试图造成实质上的圣女认定——这个想法确实说的通。 不过—— 「我当然不这么想。不要这么急着乱吠,会影响到我的伤口。」 对方毫不犹豫地否决,让我有点无力。 「从刚刚那段话的走向来看,我觉得不管怎么样都会导出这个结论啊……」 「——我这个人啊,佣兵,其实是个天大的骗子。」 神父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了一点都不像他会说的话。 我措手不及,感觉有点狼狈。 「什……什么啊,这么突然。神父怎么可能会说谎呢……而且这么大方承认自己是骗子,这样不太妙吧。」 「你知道『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是怎么选出来的吗?」 「……不知道。教会的秘密主义政策做的很彻底啊。」 「那我这么问好了。就你所知,关于『女神之净火』审判官的选拔方法,最糟糕的谣言是什么?我不会动手砍你,就请老实说吧。」 「我听说是从犯下重罪的死刑犯里,用性命做为交换条件,让他们为教会工作。」 神父的嘴角扬了起来。 ——这么一来,我又多了一个讨厌教会的理由了。 神父毫不留情,对着一脸厌恶的我继续说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赐予这些从死亡深渊捡回来的死刑犯『罪孽』之名,进行彻底的训练教育。 之前也有提过,我的罪孽是『隐密』……也就是擅长说谎的审判官。我其实是非战斗取向的审判官啊。主要工作是秘密搜查,也经常不做神父的打扮。」 非战斗取向……? 这个家伙吗?那么真正特化战斗能力的审判官到底会有多强啊? 我想象了一下,然后闷闷不乐了起来。 「这种事情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因为全是谎话啊。你相信了吗?还真是单纯呢。」 被他嘲笑,我的头开始微微发疼。 如果全是假的,那我还有办法接受,但我同时也觉得应该是真的。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骗子可以辨认出容易被骗的人。至于圣女大人——费莉亚小姐,不管怎么看都属于被欺骗、被压榨的那种人。」 「哎……也是啦。」 我实在不想同意,但莉亚确实是把「请欺骗我」这几个大字清清楚楚写在脸上。 「会被欺骗的人,都是不懂谎言机制的人。像她那种人,决不可能成功欺骗并榨取如此众多人类。所以她一定是拥有奇迹之力的圣女大人,而不可能是魔女。」 ——是逆向推论。 就算可疑到不能再可疑,就算莉亚身边已经有人死去,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受人觊觎,只要莉亚是个善良的人,似乎就不能被称为魔女。 所以对神父来说,「是否为魔女」的依据并不是有没有使用魔法或魔术,而是纯粹善良与否的问题。 「可是,只要看过这个要塞里的人就知道,因圣女而受害的人确实存在,将来也还会持续增加。这也是无法忽略的问题吧?还是说,你觉得这里的病人不是因为圣女才出现的?」 「我不打算无视,而且也很难想象原因是出自圣女大人以外的人。毕竟神迹通常都会伴随着某种牺牲,这件事本身也没有特别值得惊讶的地方。只不过这次神迹与牺牲的规模有点太大了一些。」 神父接着又说: 「正因为如此,背后有人牵线是毋庸置疑的。那个不明人士利用了圣女大人的神迹,虐待人民。」 神父边说边夸张地挥舞着手。 「你试想看看。受害规模会变得如此之大,是因为圣女这个『机制』已经完成的关系。到底是谁想出让病人在圣都聚集,让圣女治疗大量病人与伤患——为了找出那个人,我才把做出裁定的时间延后,在圣女大人周遭持续搜索。可是,对方已经先下手为强,以致于我落入现在这番田地。」 轻声说着「这全是我的失态」,神父戴着眼带仰望月空。 「就算现在的我回到圣都,最后的下场肯定是被那个不明人士暗杀吧。但是,如果我直接回去教会,那教会上层肯定会对圣女大人做出魔女判定。加害『审判官』就是会出现这种结果。不管我说什么,教会都不会允许伤害神之令牌的人继续存在。这么一来,善良的圣女大人就会被处死,而背后牵线的人则是逍遥法外。」 也就是说—— 我忍不住偷笑了出来。 「这就表示我们的利害关系完全一致嘛,神父大人。我们也对那个躲在圣女背后操纵一切的人相当感兴趣。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必须潜入圣都。所以现在可以想成神父大人愿意提供协助吗?」 「和堕兽人连手实在非我所愿,但是一切都要以圣务为优先。而且就我个人来说,我也希望尽量避免那位人畜无害的女性被当成魔女处死……」 说到这里,神父叹出一口无奈的气息。 「所以可以把剑收起来了吗?你可能以为我看不见,不过就算戴着眼带,我也可以凭着气息判断大部分的状况。真是的……堕兽人这种生物,把别人说成杀人神父,自己却连正常交谈都办不到吗?」 被他这么一说,我原本放在剑柄上,以便随时都能拔剑的手只好放了下来。 「我可是佣兵,再怎么野蛮都没问题。要是让你回到圣都或教会,这边的情报就会完全泄漏出去。所以我没办法随便回答一句『好,走』就让你离开。不过相对的,只要能成为战力,任何人我都欢迎。这就是佣兵的做法。」 「这样啊,看来这真是非常盛大的欢迎呢。」 「在欢迎你加入的同时,虽然有点迟了,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神父大人?」 「真的是有点迟呢……但我没有那种东西。」 「没有?」 神父把手杖拿起来转了一圈,横放在后颈,两手勾着手杖仰望天空。 「我是被赋予了『隐密』罪孽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那就是教会用来称呼我的唯一名字。」 「不是骗人的吧?」 「只有这点是真的。」 「喔,是喔。」 神父的隐密能力的确高得异常,可是拿罪孽的名称来称呼神父什么的,我实在没办法理解教会的兴趣。 「你也同样没有说出名字,所以没有资格对此说三道四。」 「我也没有说三道四吧。」 「只是在你开口之前先牵制而已。」 喔,是喔。我一边在内心吐槽,一边转过身去。 神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背后叫住了我。 「那个把豆子和香菇煮到失去原形的食物——谢谢你特地为我准备。味道相当独特,老实说我觉得猪饲料说不定还好吃一点……不过提德先生说里面放的都是对病人相当有益的食材,非常佩服的样子。」 「哦——我还真不知道呢。因为我只是把长在附近的豆子和香菇随便丢进去煮而已。」 「我纯粹想问问,你是觉得这样很帅气,所以才说出这种话的吗?为自己伪恶的行为陶醉,这种事情顶多只容许到十五岁为止喔。」 「我现在超后悔没有顺便放进一两朵毒菇啊——实际上真的只是把可以凑在一起的东西煮熟而已,这种小事不值得神父大人道谢。」 「该不该道谢——是由我来决定的。」 还真是不折不扣的个人至上主义啊……哎,说是神父的风格,其实也挺像的就是。 「哎,反正都无所谓。在你感冒之前快点进去吧。」 我姑且礼貌性地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后,那个高傲的泥闇之魔女大人已经完全醉倒,整个人趴在桌上。周围一片杯盘狼藉,酒杯滚落在地面上,洒了满地的酒。 「喂喂喂……这也太惨了吧。」 我忍不住低声说道。一边拍着零的背后,一边端水给她喝的卡尔夸张地耸了耸肩。 「我有劝她该去睡了,不过她很坚持没有你绝对不睡……说真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真要毫不隐瞒地全盘托出的话,大概是床铺和床铺主人的关系……今天晚上很冷,所以想要我的毛皮吧。喂,魔女,快起来。」 我用爪子前端戳她的脸颊,而零「唔」了一声,微微睁开眼睛。 当她的眼睛捕捉到我的身影时—— 「嗯。」 就这样睡眼惺忪地朝着我伸出双手,看来应该是「抱我走」的命令。我无奈地把她抱起来,零立刻在我怀里缩成一团,相当舒适似地发出熟睡的鼻息。 「哈哈,刚刚是谁说『只要是堕兽人谁都可以』的?至少她就不太中意我的羽毛啊。」 「这只是想睡在熟悉的床铺上,像个小鬼一样而已吧。」 「怎么样都不承认是吧。哎,没差。神父的隔壁房间已经准备好床铺。往后的事,就等明天早上太阳升起的时候,在这个房间里集合完毕之后再说。」 简短道谢之后,我把零送到房间里。 可是当我试着让她睡在床上时,零的双手却一直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坚持不放手。 「喂,够了喔。快放手啦,魔女。」 「不要……!这是吾的。」 「你搞错了吧!我是属于我的!」 我想用蛮力拉开她,但她却越抓越紧,脖子都被掐住了,我只好继续抱着她坐在床上。 这时,零相当满意似地用脸在我的脖子上磨蹭。 ——这完全是被当成家畜看待了吧…… 身为一个健全的男人,感觉相当复杂,不过就算我把这个感觉告诉零,她大概也只会觉得不解而已。 「哎,至少比被莫名警戒要好得多就是……」 面对一个在这种情况下都提不起勇气袭击的胆小鬼,警戒什么的八成完全不需要…… 我在这个状态下烦恼了好一阵子,心想应该怎么处理,不过想着想着,便发现自己已经和零一起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3 隔天早上,我们在日出之时就被卡尔叫了起来,包含神父和零的所有人全部集合在同一个房间。 「为什么要在这么早的时候……」 面对我忍不住说出口的抱怨—— 「鸟类都是很早起的。」 卡尔一点愧疚之色都没有。 「再说,早上起不来的人似乎只有你一个而已喔。」 「教会都是随着日出的钟声开始一天的活动。」 在卡尔的注视之下,神父语带挖苦地随口回答。即使已经决定暂时合作,那讨人厌的个性仍然不变啊。哎,我也是早就知道就是了。 至于零,则是因为宿醉而不断呻吟——这种事情当然没有发生。昨天那场烂醉简直像是作梦一般,完全看不出半点痕迹。 「吾也很喜欢睡觉,不过吾的体质是只要有心,就算三天三夜不睡觉都行。」 如她所说,早起似乎完全不算什么。不只如此,她还在我没看到的时候收下了卡尔拿来的水果,现在正在大口大口地嚼着。 我放弃抱怨,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这时跟在神父身边的提德轻轻拍了我的肩膀,温柔地笑着说:「别在意,我也很想睡。」 唯一站在我这边的,是现场所有人当中唯一的「普通人类」。这其实也满讽刺的。 卡尔以开朗的声音,率先开口: 「那么!请容我再说一次,欢迎来到洛塔斯要塞。佣兵、零——还有神父大人。」 「话说在前头,我没兴趣和你们走得太近。」 「没关系啊,因为我也拿神父没辙。」 面对神父犀利的牵制,卡尔豪迈地笑着回答。看来神父的险恶态度,可以通用在所有堕兽人「互相厌恶,反而可以让事情进行得更顺利。我们之间只有完全一致的利害关系——只要这点没有出现变化,我们就有办法互相信任。」 这时,卡尔将我们的利害关系做了一番整理。 卡尔的目的——是向圣女寻求协助,让这个国家的医疗回归正常。 我们的目的——是找出圣女身后的幕后黑手,阻止魔法继续扩散。 神父的目的——是让圣女从幕后黑手手中解放,做出正式的判定。 而完成我们所有人的目的的大前提,就是「和莉亚见面 」。因为发生过暗杀骚动,莉亚离开圣都的可能性应该很低,所以必须由我们主动前往圣都。 至于要如何办到这件事——所有重点都集中在这里。 卡尔为难似地呼出一口气。 「问题在于你们说的透过殉教所完成的圣女实质认定——是这样说的吧?因为世人都认为神父大人已死,所以那个女人被正式认定为圣女,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一旦经过教会的正式承认,就会拥有无比巨大的权威。对圣女刀刃相向,就等于是对教会刀刃相向——和判定之前的『暂定圣女』是完全不同次元的存在。」 零开口插嘴道: 「可是,吾辈应该早就下定决心和教会为敌了吧?就算暂定圣女变成正式的圣女,吾认为应该不会有太大变化……」 「会变的,小姐。」 苦涩地回答的人,是神父。 「我们现在是以『最糟糕的情况下只好不得不杀死圣女』为前提而聚集在这里。这是因为多数民众的生命,优先于圣女大人一个人的生命。这你可以理解吧?」 零点了点头。 「最糟糕的情况……换言之就是圣女决定将来仍然毫不考虑地运用『神迹』,夺走许多人民性命的状况吧?那么,牺牲一人来拯救多人,是相当合理的。」 「没错——可是等到她正式成为圣女之后,生命的价值就会彻底颠倒过来。圣女大人一个人的性命,会变得比其他多数民众的生命更重要。」 「……什么意思?」 神父有点犹豫起来。于是我接着做出回答: 「也就是说,当我们杀死圣女的时候,那些没有守住她的护卫,还有放纵贼人入侵的城镇居民全都等同于真正下手的罪犯——会一起被处死的意思。」 零眨了眨眼,兜帽下方的嘴巴像是说不出话般大大张开,随后立刻开心地笑了出来。 「你是在取笑吾吗?想骗吾还早了一百年呢,佣兵。不可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道理。」 「我也觉得这道理莫名其妙,但这就是教会的道理。对吧,神父?」 「……这也是神的旨意。获得神格外宠爱的人,必须不惜一切地守护她的生命。」 「神的旨意?」 零忿忿地骂道真是太蠢了。 「教会驱逐魔女,掌握霸权都过了五百年——面对好不容易获得的和平,他们的回答就是这个吗?意思是说为了教会的威信,不管死了多少人都无所谓吗?」 「别再说了。现在不是讨论政治的时候,而且你对神父抱怨这个,也没办法改变任何事情吧。」 看到零似乎还想继续说下去,我半强迫地让她闭嘴。 等到零和神父都沉默下来,卡尔再次开口: 「总而言之,因为这个理由,我们没有办法悠哉进行。考虑到圣都的吊桥已经断掉,神父死亡的消息最快也要七天才会传到教会耳中。减去昨天一天,现在只剩下六天。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必须在那之前分出胜负。」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具体来说到底该怎么做?总不会是利用绳索爬下悬崖,再从那片湖入侵圣都吧?」 「当然不是,神父大人。我还没有笨到那种程度。首先我们没有船,就算有,在我们把船运到圣都,然后把船悬吊到湖里,人再爬下悬岩登船的这段期间,就会被卫兵发现。」 「就算没有船,也可以靠游泳游过去吧?」 零插嘴提问,而神父对此做出「最好不要」的回答。 看来他似乎想起了现在应该把政治议题搁置一旁,必须为了实现目的而提供协助。 「圣都的湖里栖息着一种叫做伏哥尔的大型鱼类。虽然适合食用,但它们非常凶猛。之前曾有人半开玩笑跳进湖里,结果两腿被它们咬烂……」 因为圣都阿克迪欧斯原本就是为了死守城战而设置的城镇,这就表示面对从那片湖入侵的敌人,对策也十分完美的意思吧。 我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 「吊桥当然是过不去了,从那片湖入侵也不行,卡尔从空中进入应该也很困难——那我们根本束手无策嘛。」 然而卡尔回答的语气却十分开朗。 「哎,听我说完嘛。很久以前,阿克迪欧斯是『为了让王撤退的城镇』。可是光是逃进去还不够,如果不能从里面出来,那就没有意义了。也就是说——」 「有通往外部的密道吗!」 卡尔自信满满地点头。 「哎,这只是『好像有』。我其实没有亲眼看过那条密道,只是和一个知道密道存在的人稍微有点联系而已。」 「——这就怪了。既然有那种密道,为什么你们至今不曾使用?那应该是最适合用来绑架圣女大人的方法吧。」 「就算想用也用不了啊。」 用不了?我忍不住反问,而卡尔笑着回答「理由很简单」。 「因为太危险了。」 神父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你要让我们这些见面不过一两天的人,穿过那条过度危险的密道?」 「那有什么问题吗,神父大人?」 卡尔毫不迟疑说出这样冷酷无情的话。 真不愧是前佣兵。把人当成棋子使用时完全不带犹豫。 「虽然称不上是问题……但吾有点不愉快啊。」 咚地一声,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一下。她的声音和表情都看不出任何类似感情的东西,所以更能显示她心里的不耐。 我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通过那条鬼密道吧?快说,到底是什么样的密道?」 卡尔轻轻张开翅膀,再收起来。 「有个佣兵在场真是帮了大忙啊……哎,简单来讲,其实只是对我来说太危险了。因为密道入口据说是在海里……」 零哈哈笑了一声,心领神会似地点了点头。 「你应该是不会游泳的吧?」 卡尔发出沉痛的声音答道: 「不只是不会游泳……我的羽毛会吸水,所以会整个人沉下去……就算是小河也可能溺水,掉进海里肯定没救。」 感觉卡尔越来越可怜了。 虽然俗话说天不予二才,但他只是会飞,因此被夺走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 「……所以呢?从整体走向来看,前往密道这份工作应该会落到我头上吧?」 「是这样没错。就算医生不说,我也知道现在的神父大人没办法进行危险的事啊。」 一旁的提德用力点头附和。 「老实说,他现在可以这样行走活动,已经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了。有个了解常识的头目真是太好了。」 「不过话说回来,神父大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工作。还有医生,你也要一起帮忙。」 我也要?提德瞪大了眼睛,但卡尔完全不理他,转头看向我。 「不管怎么样,首先必须由佣兵先采取行动,不然所有事情都没办法开始。请你立刻离开洛塔斯要塞,往伊迪亚贝纳前进。协助者会告诉你密道在哪里。」 「伊迪亚贝纳?就算搭上速度最快的马车,也要花上最少三天的时间才能抵达耶!」 当初从伊迪亚贝纳来到圣都阿克迪欧斯时,搭乘的是重视舒适度的马车,费时四天。而且这次还必须从寻找马车开始做起。 就我目前所见,洛塔斯要塞里并没有马车,连有没有马匹都是个问题。 「那是走正规道路的情况下。」 我还在大叫不可能赶上的时候,卡尔在桌上摊开一张十分老旧的地图。 「这是一百年前这里 所使用的地图。上面记载了洛塔斯要塞通往伊迪亚贝纳的补给路线。如你所见,移动距离比在山中迂回的正规道路短得多。我调查过以前的活动日志,上面也写了危急之时,只要三天就能让伊迪亚贝纳的步兵抵达这里。」 零低吟了一声,在脑中稍加记算,然后满意地点头。 「凭佣兵的脚程,大概只要两天吧。」 「喂喂喂喂!别讲得这么简单啊!」 「如果你不喜欢,那吾就讲得更复杂一点……」 「啊——好啦,我知道了!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啦!途中完全不休息,全力冲刺的话,确实是两天可以走完的距离啦!」 我自暴自弃地这么吼着,而卡尔马上开朗地回答:「真是可靠。」 「真是的,净是把人当成怪物,说一大堆任性的话……所以呢?那个协助者到底是谁?话说那家伙为什么会知道这种密道啊?」 「我不能把详细情形告诉你。不过,只要你在指定时间抵达指定地点的话,对方就会主动过来跟你联络。我刚刚已经送出信鸽,消息应该已经传过去了才对。我姑且有要求对方在身上配戴船只外型的东西,当作相认的记号。」 「老实说,你的计划实在可疑到不行啊……」 「我自己也明白,不过现在只能请你相信我。要我砍下一根手指当作实话的证据吗?」 「没用吧。为了让人听信谎话而砍下手指的人,我可是认识一大堆。」 「真是太好了。既然这个方法没用,那我也不必砍掉手指了。」 这家伙还真是一如往常乐观啊。 确定我不再继续追究之后,卡尔把地图卷起来递给我。 「经过一百年,补给路线几乎都被森林吞没了,不过我之前穿越那里的时候,有补上几个识别标记。地图上也写了目前的道路状况,所以只要有这张地图,你应该就能顺利通过补给路线,抵达伊迪亚贝纳吧。」 「抵达伊迪亚贝纳之后呢?」 「麻烦你听从协助者的指示。这张地图可以证明你是我的同伴,所以绝对不要不小心丢掉或弄丢了喔。」 「那你们呢?总不会是躲在要塞里待机吧。」 卡尔笑着回答,要是可以的话就轻松多了呢。 「声东击西。我会带着塔尔巴他们假装突袭圣都,然后立刻撤退。他们现在正因为你引发的暗杀骚动而情势紧张,所以一定会分配大量兵力过来追捕我们。」 「要是圣都的守备能因此削弱一点就好……」 现在只能这样祈祷了。卡尔边说边拍了我的肩膀。 一句「交给你们了」之后,我和零一起离开了洛塔斯要塞。 第十章 生还之水路 1 尽管有着补给路线这种看似了不起的称呼,但实际上就是百年前便存在的道路残骸。 当时应该是一条马车也能自由通行的平坦道路,不过现在连砖瓦都已经化为飞灰,被树根杂草侵蚀殆尽,想找出道路存在的痕迹都非常困难。如果没有卡尔标注在地图上的记号,肯定很快就会迷路。 如今不得不沿着这种状态的道路穿过森林,入夜之后完全看不见补给道路的痕迹,迷路的机率更是直线飙高。 因为心里只想急着在入夜之前尽可能前进,结果我一离开洛塔斯要塞,就直接把零扛在肩上持续狂奔,直到漆黑的夜色挡住我们的去路。 平常我都会在夜晚降临之前做好露宿的准备,不过今天晚上却连火都没有升,只用斗篷裹住身体,直接睡觉。 ——今天终于结束了。 我整个人才刚瘫倒在地面上,零就突然开口说: 「其实吾有点意外。」 「啊?」 零一边索然无味似地嚼着只有面包和肉干的简单晚餐,一边把我躺在地上的身体当成靠背,仰望着月亮。 「就你来说,算是相当干脆就信任那个老鹰了呢。关于这次事件,不管怎么想,你所承担的危险比率实在太高了。」 「我才没有多信任。反正到头来,我们都必须前往圣都。那么就算再怎么危险,也只能选择那个方法。因为对方知道这件事,所以才觉得我可以利用,也确实利用了我。」 我和那家伙同样都是堕兽人,同样都以佣兵职业维生。至少我很了解这种连同被骗的可能性一起接受对方的提议,依照对方指示行动的切割方式。 「意思是说,就算被骗也无妨?」 「我没这么说。如果真的被骗,我一定会很火大,要是还能活着回来,搞不好会找他报复。不过我不会说出『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骗』这种话。」 「吾不太懂……总之那就是所谓的佣兵风格吗?」 「说是风格嘛……怎么说,因为骗与被骗都是家常便饭啊。我们与其说是提供协助,其实更像是互相利用。只要利害关系仍然一致,就不会有背叛这回事。不过一旦有人提出更好的条件,就会马上倒戈。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跟常识差不多。只是这样而已。」 零低哼了一声,不太感兴趣一般点了点头,随后钻进我的斗篷。我也没有多加抵抗,甚至下意识腾出一个空间给她。 「吶,佣兵。要不要聊些无聊的话题?」 「怎么这么突然……那要根据无聊的种类决定喔。因为我很累了。」 「嗯,举例来说……对了,之前吾不是曾经嫉妒过圣女吗?」 「原来如此,看来确实很无聊。」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而零在我怀里翻了一个身。这么一来她就变成背对着我,脸被斗篷盖住,以至于我完全看不见零的表情。 「同样的状况。吾和伊迪亚贝纳的领主一起行动,夸奖老鹰的翅膀等等……你有因此感到嫉妒吗?」 「才没有呢,真是太蠢了。」 零相当不满似地反问原因。 就算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啊。 再说,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嫉妒。脑海里某个角落可能觉得嫉妒这件事实在蠢到不行。 「啊——……应该是那个吧。因为知道就算嫉妒也『没有任何意义』的关系。不管我心里怎么想,都不可能动摇你的想法吧?佣兵这种生物就是讨厌做白工啊。」 「换言之,就算吾突然选了其他人来取代你成为护卫,你也不会抗议吗?」 「如果你有支付当初约好的报酬,我就不会有怨言。毕竟是佣兵嘛。只不过,要是你找了一个比我更弱的护卫却付了比我更多的酬劳,那样会让人觉得很火大就是了……」 零轻声回应果然没错。 我一边心想她到底想通了什么,一边往下看去。这时零扭过脖子,回头看我。 「换言之,你就像是面对老鹰和其他人一样,并不相信吾。因为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就算遭到背叛,也能保持心平。」 「啊……嗯……或许是这样吧。」 我无法否定——这应该就是事实。 「之前对你说过『吾不会叫你一定要相信』。因为就算你不信,吾也会擅自保护你。」 「是啊,确实有说过。」 「这个想法至今仍然没变。不论你是喜欢吾还是讨厌吾,信任吾或是怀疑吾,吾都喜欢着你,绝不会背叛你——换言之,佣兵。吾啊……」 「嗯?」 「从来就不觉得,只要是堕兽人谁都可以喔。」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明显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毛都因为害臊而竖了起来。 「你……你竟然有听到!那时候你不是醉得像滩烂泥吗!」 「醉是醉了,不过记忆似乎还留着。」 我惊慌失措的样子似乎相当好笑,只见零抖着肩膀咯咯笑着。 「就算出现一个比你更强、更美,既顺从又倾慕着吾的完美堕兽人想要成为吾的护卫,吾也一定会拒绝。若是被你舍弃,吾一定会极度沮丧,会为了寻找取代你的人而挣扎。然而到头来,那种人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尽管能够取代『佣兵』的人多不胜数,但是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那种感觉实在令人怜爱。」 「就、就跟你说不要随便讲出这种话……!」 「讲。当然要讲。不论多少次,吾都会一直讲下去。」 零再次翻身,把脸埋在我的胸前。 「就像你对吾来说是非常特别的存在一样,吾也希望自己会是你觉得特别的存在。只要吾持续不断将你视为特别之人,总有一天,你说不定也会认为吾是你的特别之人。所以不论你多么狼狈,吾都会一直对你说吾喜欢你。」 「我、我说啊……!」 那种事情我早就——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不过还是放弃了。 这样的对话一点都不符合我的个性,而且就算现在不明讲,零也一定早就知道了。 「佣兵?」 她质问我为什么不说话,于是我一把抓住零的兜帽,狠狠往下一扯。 「啊呜……!你、你做什么啊,这么突然!」 「吵死了!无聊的话题已经结束,结束!日出的时候就要马上出发,所以你现在快点给我好好休息一下!」 粗鲁地吼完之后,我坚定地闭上眼睛。 零还继续碎碎念了好一阵子,不过我完全没有理会她。 如同我所做的宣言,我们隔天一大早就出发了。 距离教会正式做出莉亚为圣女的判定,顶多还有五天。 昨天跑了一整天,也不知道有没有跑完一半路程,所以现在真的没办法这么悠哉。 就算能成功联络上人在伊迪亚贝纳的协助者,然后再从那里前往阿克迪欧斯,实际上到底来不来得及—— 不行,现在思考来不及的状况根本无济于事。 只能为了赶上而拼命往前跑。 百年前的补给路线,就算退一百步也称不上是「经过整修的道路」,不过光是路上没有陡峭的悬崖和湍急的河川挡路,就已经是帮了大忙。而且沿路上也有能补充水源的小泉水,傍晚时曾在那里稍作休息,顺便补给水分。 根据卡尔给我的地图,到达泉水的时候,我们已经走完了全程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的距离——感觉希望瞬间变大了不少。 话又说回来,森林里的白天相当短暂,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夜了。不管我的夜视能力有多好,在黑暗中跑步的速度无论如何都会变慢 。 现在应该就地露宿恢复体力,还是要直接跑整晚呢?如今正是必须做出判断的时候—— 「唔!——搞什么?」 我突然感受到一阵杀气,立刻停下脚步。破空飞来的箭矢发出尖锐的声响,直接插在距离我的脚尖不远处。 随后便是一阵络绎不绝的箭雨。我连忙护着零,在地上一个翻滚,钻进附近的灌木丛。 像是为了毁掉这条逃跑路线一般,有人朝着灌木丛扔了炸药。我满脸苍白的再次翻滚到道路上,爆炸的风势直接击中背后。为了不让飞来的石头和木片打中零,我向前弯下身子。 这时,突然有个尖锐的东西——相信应该是剑尖——抵住了我的后颈。我保持着向前弯身的动作,全身僵硬。 对方的人数,光是看得见的就有十人以上。 他们确实——埋伏在这里。 「检查他们的行李!」 拿剑抵在我后颈的那个人一发出命令,其他人立刻强行把我的背包抢走。原本以为对方是打劫的,不过他们身上的穿著都相当讲究,看来应该不是。 斗篷上绣着统一花纹的纹章,铁制铠甲,还有经过装饰的长剑——与其说是盗贼或强盗,更像是骑士团。 「佣兵,这到底是——」 「不要动!给我安分一点……!」 我立刻制止了正打算挣扎的零。如果对方是骑士团,那么最好还是不要乱来。要是因为抵抗而杀了在场所有人,就会被他们一直追杀到天涯海角,直到报复结束为止。 他们说要检查行李,表示目的应该是搜索犯罪证据吧。这附近大概发生了什么抢劫事件。他们在这条补给路线上埋伏逮人,而我们一头撞了进来。 既然有特定的搜索目标,那就随你们搜索吧。反正我的背包里是不会有的。 我是这么想的—— 「有了!是补给路线的地图!」 闻言,我讶异到说不出话来。 才想抬头,身后的剑尖立刻刺进肉里,我只好再次低下头去。 补给路线的地图? 为什么骑士团会搜索那种东西?再说了,为什么他们会知道我手上有那个东西……! 「不会错——这家伙就是洛塔斯要塞的头目!」 这一瞬间,我全部想通了。 存放在洛塔斯要塞里的补给路线地图。 卡尔把东西交给我的时候,说了「这可以证明你是我的同伴」。 同时也说他已经送出信韵,消息已经传过去了。 那则消息的内容是什么? 卡尔到底送了什么样的消息给什么人?他连一次也不曾明确清楚讲过。 洛塔斯要塞的头目将会前往伊迪亚贝纳寻找暗杀圣女的协助者,快派兵埋伏他——信里写的内容该不会是这样吧? 用这个方法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让我方更加容易行动。 想到这里,所有的一切瞬间豁然开朗。 我和卡尔同样都是堕兽人。如果洛塔斯要塞的头目是个堕兽人的谣言早就人尽皆知,那么应该再也没有比我更适合背黑锅的人了吧。 喉咙深处不由得发出一阵笑声。 哎呀,真是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骗啊。」 2 以佣兵身份出生入死多年,不论被骗还是被当成诱饵,都不会再让我有所动摇了。 接下来该怎么做? 根本不用想。我猛然向前一滚,避开剑尖,随后拔出小刀架在零的脖子上。 「你——」 ——要做什么?抢在零说完这句话之前,我把小刀抵上她的脖子,让她闭上嘴。 情势紧急。要是能让对方误会我并不是零的护卫,而零只是被我诱拐来的弱女子的话,至少她还可以得救。 「全部不许动!谁动,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骑士们本来正要追击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我,这时瞬间出现犹豫,停下动作。 没用的!一名骑士如此大喊。 「吾主伊迪亚贝纳领主托雷斯大人已对境内发布命令,要追补洛塔斯要塞的头目到案!你不管去哪里都逃不掉!」 伊迪亚贝纳的领主——? 我再次看向骑士披风上的纹章。 仔细看之后才发现,那是模拟海浪与船只的纹章,和当初在伊迪亚贝纳城内见到的托雷斯的纹章一样。 「哦?我一直以为伊迪亚贝纳的领主是反圣女派那边的人呢……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想把同是反圣女派的洛塔斯要塞毁掉呢?」 「说什么托雷斯大人是反圣女派人士,那只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托雷斯大人一直全心全意信奉着拯救人民于未知疾病的圣女大人!」 即使听到骑士们愤怒地大喊快点束手就擒!我也没有半点想要放弃的意思。 不管表面上如何,托雷斯讨厌莉亚是无庸置疑的。而如今遭到卡尔背叛,我们再也没有任何方法可以前往圣都阿克迪欧斯了。 既然这样只好赌赌看了——以遭受处刑为赌注,全押在托雷斯身上吧。 不然就只能把现场所有骑士大卸八块,无视于可雷翁共和国里发生的问题,直接逃跑。 但是既然要逃,等到「赌输」之后再逃也还来得及。 「……好吧。」 我把零脖子上的小刀拿开,扔到骑士的方向。 「就让你们抓住我吧。既然命令是追捕到案,那么应该是打算留下活口,问出洛塔斯要塞的情报吧?只要带我去领主那边,随便你们要拷问还是做什么都行。」 我不让零说出佣兵二字,不断说了下去。如果我一直把零当成人质,那些骑士就会「为了名誉」而不得不将我打倒。 既然如此,该采取的行动就是丢下武器,彻底投降。即使丢下武器,我也还有牙齿和爪子,不至于手无寸铁。 老老实实地跪下之后,我的双手立刻被金属制的枷锁铐了起来。零可能已经察觉我的意图,只见她相当不安地望着我,但已经不再试图开口说话。 「你们可要好好善待这个女人喔,毕竟她可是领主的客人啊。」 若是平常,就算说出这种话,对方也绝对不可能相信。不过零身上具备着超乎想象的美貌,还有一般人称之为气度的傲然气质。 就算说她是国王的客人,大概也不会有人不相信吧。 之后就端看零的表现了——要好好地把领主拉到我们这边来啊,泥闇之魔女大人。 一如计划,零以暂定的客人身份坐上骑士的马车,我则是被丢进早已准备好的笼子。 笼子内有无数尖刺,底下加装滑轮好让马匹拖行。简单来说就是任人观赏的猛兽牢笼。 过去曾被关进这种地方许多次,但不管次数再多,感觉都很不舒服。毕竟在尖刺的阻挠下,根本没办法靠在上头啊…… 虽然是自己做出的决定,但感觉还是非常郁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时我忽然看到零从马车小窗里探头张望,于是姑且摇了摇尾巴,让他知道自己没事。 过没多久,笼子就被一块黑布盖住,开始被马拖着前进。 「要在天亮之前回城!点亮火把,向前引路!我先回伊迪亚贝纳向托雷斯大人报告!」 骑士发号施令的声音,让我暗自松了一口气。 不需要跑步,就能带我抵达伊迪亚贝纳的话——哎,被抓也算是值得了吧。 因为被布盖住,笼子里相当昏暗。而我也确实感到精疲力尽,所以马上沉沉睡去。 反正在抵达之前,我什么事情也不能做。顶多只能试着 恢复体力,以便零在说服领主失利的时候尽速脱逃而已。 喀答喀答不断摇晃的笼子里,我的头不停地撞到笼子,或是被遍布尖刺的铁栏杆刺到,但还是粗神经地深深沉睡,直到海潮气息变浓,才忽然醒过来。 快要抵达城镇了吗——不,从耳边听得见海浪声音这件事看来,说不定已经进入城镇里了。 这块厚布让我连阳光都感觉不到,不过从隐约可闻的人声来看,现在应该是早上了吧。 即使一直在睡,但还是比预定更早抵达伊迪亚贝纳了——还是想得乐观一点比较好。 马车在平坦道路上跑了一阵子,随后兵分二路。零乘坐的马车逐渐远去,而我的笼子则是朝着海浪声音的方向——应该是朝着港口前进吧。 笼子登上一道陡坡之后便停止了。我从黑布细缝之间偷看地面,得知自己似乎被搬上了一座木制踏板。 而且是距离地面相当高的踏板——是展示台吗? 我也感觉到有一大群人正从远方眺望着笼子,看来这个可能性相当高。 ——实在不太对劲。 这跟我所知道的捉拿罪犯的程序,有着明显不同。 为什么没人来审查抓到的犯人?正常来说,应该会想打听出洛塔斯要塞的情报,而且也应该要写下罪状才对。 在准备完成之前,让犯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是很常见的事,可是如果真要这么做,应该会在进入城镇之前就把黑布拿开,任人丢掷石头或腐烂蔬菜在我身上。 因为我是堕兽人,所以有所警戒,不让城镇里的人随便靠近我吗? 竖起耳朵一听,发现浪涛声中混着嘈杂的人声。声音又远又小,因为数量太多,只能听到局部——例如洛塔斯要塞如何,头目又是如何,总之可以确定谈话内容一定跟我有关。 其他还有不痛不痒的日常对话,以及关于圣女和领主的谣言……如果我没听错,这堆此起彼落的声音里,确实不时出现「处刑」两个字。 不祥的预感让我全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 彷佛看准我的颤抖一般迅速逼近的大量脚步声,让人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脚步声在笼子附近停了下来。几个人一起抓住了盖在笼子上的布。 接着—— 「各位,这就是聚集于洛塔斯要塞的盗贼们的头目!」 开始陈述罪状了。 「抢夺路上商人的行李之罪!伤害无辜妇孺之罪!擅自结党营私,使人民陷入不安与混乱之罪!最重要的就是企图加害圣女之罪!基于以上罪状,我们依照伊迪亚贝纳领主大人的命令,成功将此人追捕到案!看看这丑陋不堪的堕落姿态吧!」 盖在笼子上的黑布应声被人扯开,光线瞬间全洒了下来,视野变得一片白。 那一瞬间,一阵惊天动地的嘶吼震撼了周遭的空气,我的耳朵立刻垂下,全身紧缩。 因为双手遭到控制,无法塞住耳朵,数不清的人类喊叫声正狂乱地暴动,试图一口气扯碎我的鼓膜。 可以听见「杀死他!」的声音。 想都不必想,那个声音的目标就是我。 眼睛终于开始习惯阳光,周遭景物开始渐渐清晰起来。 不出所料,我的笼子被放在一座木制高台上。地点是面向大海的悬崖上方,城里的人全都围在高台四周,异口同声地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被这猛烈的杀意压倒,我忍不住退后,但这让后背就这么撞上了充满尖刺的铁栏杆。我立刻回头看去,然后才总算了解自己的处境。 ——展示台什么的,永远都不会是象征平稳的东西。 从陆地朝着大海猛然凸出的平台上,笼子所在位置的地板设计成可以左右打开——只要操作开关,我的笼子毫无疑问一定会掉进海里。 「骗、骗人的吧……这是——」 公开处刑场——! 「开什么玩笑!连个审判都没有就直接处刑?就算人道精神再怎么不适用在堕兽人身上,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连魔女都会有个形式上的审判。逮捕之后立刻公开处刑,真的是前所未闻。 然而这份压倒性的激昂,正是等不及看到下一秒钟随时可能出现的处刑才有的情绪。 「最近伊迪亚贝纳附近正流传一个毫无根据的谣言,内容是我们的领主大人,对于受神所爱的阿克迪欧斯的圣女抱持着敌意。不过无需畏惧!这个谣言不过只是盗贼们试图污蔑领主大人的名誉与虔诚信仰的肤浅计谋而已!我们的主人,统治伊迪亚贝纳的伟大领主,不论必须提供任何协助给圣女大人,都绝对不会有一丝犹豫!」 「等一下!」 我朝着随时都会说出死刑宣告的官吏大叫。 虽然知道没用,但还是忍不住不叫。 「让我跟领主说句话就好!这样应该就能知道全部都是误会了!对了,刚刚那个女人怎么了?有确实让她见到领主吧?你们该不会连她都不分青红皂白直接送上火刑场吧——!」 官吏无视了难以理解的野兽嚎叫,自顾自地挥起了手,宣告死行的执行。 「因此,现在开始执行死刑!把笼子丢下去!」 话声刚落——关在笼子里的我就这么掉进海中。 落下的力道让整个笼子先是深深沉入海中,随后又被海浪卷了上来。我抓住笼子,让脸浮出水面,用力甩开脸上的水。 没有任何喘息机会,笼子马上又被大浪吞没,我不小心吞了几口海水而猛咳起来。海流的速度快得吓人,我在笼子里不断打转,满是尖刺的笼子把我刺得全身是伤。 会就这样死掉吗?——开什么玩笑! 虽然很想大叫别闹了,不过眼睁睁看着远方海面的大浪不断逼近,实在是不得不觉悟。 只见大浪吞噬了笼子——随后沉没。 眼前瞬间变暗。除了海水不断灌入鼻子和耳朵深处造成剧烈疼痛之外,连不断渴求氧气的肺部也都有海水流了进来。 然而就在快要放弃的那一瞬间,不知是什么天外奇迹,笼子竟然再次浮出海面。我一边拼了命地咳嗽,一边吐出海水,然后深吸了一口气。 「搞什么……这个笼子——!」 不会沉没。 海浪明明一直试图把它卷入海底,但它却不断反抗那股力量。 在海潮的推波助澜之下,笼子顺着悬崖不断前进,最后被吸入一个黑暗的洞窟。 这时—— 巨大冲击传来,笼子在一阵摇晃之后停了下来。在我发现这个笼子似乎勾到某个东西之前,笼门突然朝外大大敞开,让我整个人摔了出去。 本以为自己会跌入海中,可是意想不到的是,脚下竟然是一块坚硬的岩石。 ——不对。 与其说是岩石,更像是人工做出的石板地。 「咳咳……哈啊……这到底是——?」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缺氧状态让我的脑袋昏昏沉沉,没办法专心思考,总之现在必须掌握现况,所以我坐起身子,张望四周。 这里是昏暗的洞窟深处。在我发现有火光在黑暗当中摇荡时,一道豪迈的男性笑声和掌声传遍了整个洞窟。 「厉害厉害!这不就是好好漂流过来了嘛!哎呀,虽然是第一次使用,但结果实在太完美了。被处死的犯人就像现在这样还活得好好的!这个机关实在太让人愉快了!」 「什——……!」 有个男人从黑暗当中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擦到发亮的皮靴,以及一眼就能看出绝对是最高级品的华丽葡萄色背心。 身高大概跟我差不多,经过充分锻炼的身躯非常扎实,不过嘴巴上斑白的胡子,让人感觉到年龄的积累。 我知道这个男人是谁—— 「——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毛球小哥?」 看来,对方似乎也知道我是谁。 3 「话虽如此,但你现在一点也不毛啊。全身湿透真是太难看了!」 男人一边举着灯火大笑,一边朝着我走近。 手指上闪闪发光的金色戒指,刻着代表伊迪亚贝纳的船只与海浪的纹章——看来不会有错了。我在看见长相之前,就能确定这个男人是谁。 不过最好认的特征,还是这个明明狂妄,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恼怒的说话方式与笑声。虽然不曾刻意去记,但那个名字还是擅自出现在脑中。 「伊迪亚贝纳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 「我这个人虽然不拘小节,不过你其实可以加个『大人』也无妨,佣兵。我甚至觉得那样做才符合道理啊。」 「佣兵!你没事吧!」 被我直呼其名,领主不经意露出尴尬的表情。这时,零把领主用力推开,一边喊着我,一边冲了出来。 那一瞬间,我猛然松了一口气——太好了,原来她还活着。 「我看起来像是没事吗?先是没有审判就直接被公开处刑,然后又漂流到神秘洞窟里,像这样跟领主面对面啊。」 「既然还有办法瞎扯,表示你应该没事吧。这一切全自领主之手。」 听完零的话,领主挺着胸膛承认。 「将犯人关进铁制的牢笼,并在民众面前推入海中。这么一来,所有人都会认为犯人已经死了吧。然而特制的铁笼可以浮在海面上,一旦落海,就会飘流到这个地方来。这个机关就是如此设计的。」 领主边说边用拳头轻轻敲了笼子的天花板。听到里面传来嗡嗡嗡的回音,我才发现天花板是空心的。 「和船只是同样的道理。即使是巨大的铁块,只要去除内部质量,增加与水的接触面积,就能飘浮。而且这一带的海面与海底的潮流是不一样的。沉下去的东西会被冲到出海口,但是浮在水面上的话,就会被冲到这个洞窟来。」 故意把莫须有的罪名冠在生命遭受威胁的人身上,伪造他的死亡之后,再让他逃跑。根据领主的解说,这就是这个机关的用途。 「考虑到各种状况,最好还是让你——更正确来说,是让洛塔斯要塞的头目大张旗鼓地死掉,这样比较好做事。哎呀,真的进行得太顺利了!」 愉快,太愉快了!托雷斯仰头大笑。 「所以说!我根本不是洛塔斯要塞的——」 「啊,我知道、我知道,因为洛塔斯要塞的头目是卡尔嘛。」 「……嗄?」 领主口中冒出了「真正的头目」的名字。 「你那表情是怎样?不是在洛塔斯要塞里见过面了吗?就是那个白色老鹰堕兽人——」 「不不,当然知道。我当然知道啊。真正的问题在于为什么你也会知道啊!」 「什么啊,原来是这点?卡尔没告诉过你,有协助者藏身在伊迪亚贝纳吗?」 「是有说——」 「就是我。」 领主爽快地这么说。 这一次,我没有再提出反问,而是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凝视着领主。 「吾也相当讶异,不过老鹰所说的协助者似乎就是这个男人。他确实让吾看了老鹰送来的信,也很清楚洛塔斯要塞的内情。」 零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并不是招摇撞骗。」 「没错,而且我也有依照卡尔的指示,确实把相认的记号配带在身上。就是模拟船只外型的物品啊。」 说完,领主把刻着自己的纹章的戒指举到我的面前。 「追捕你们的骑士们,也都披上了伊迪亚贝纳的纹章——也就是绣着船只纹章的披风吧。从头到尾,我都是依照指示行动。」 我轻轻扶着额头,费尽千辛万苦,才把自己混乱到想要大吼大叫的心情压了下去。 也就是说—— 「所以卡尔其实没有背叛我……所有事情都还是按照计划进行的意思吗?既、既然如此,为什么那时候卡尔没有告诉我任何步骤啊!」 「那个啊,是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我收到的信件内容是『堕兽人和美女二人组会去你那边,和他们会合』。会合方式则是由我全权决定,所以我就顺便对洛塔斯要塞的头目进行社会性抹杀了。」 领主接着又说: 「多亏如此,针对洛塔斯要塞的警戒开始松动,卡尔比较容易行动,而我也获得了最近动向相当不妙的圣女派领民的支持。诚可谓一石二鸟、一举两得啊!」 「也就是说……难道……」 这么说起来,莉亚当初会离开圣都前往港都伊迪亚贝纳,就是因为领主的请托。途中,莉亚被盗贼——也就是被洛塔斯要塞的人袭击。 ——假如领主和洛塔斯要塞,打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勾结的呢? 领主的儿子生病。 圣女的行动。 盗贼的袭击。 「难道这些全部——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我大吼起来,而领主装模作样地重重点头。 「就是这样。原定计划是以我的儿子感冒为由,让圣女离开圣都,再由卡尔的手下于半路上绑架圣女。只不过这个计划被某个毛球小哥妨碍,最后还是失败了——哎呀,当初有事先做好形式上的圣女欢迎仪式真是太好了呢!」 果然是有备无患!领主再次仰头大笑。 「什么意思啊,这个……再说,那些追捕我的骑士和官吏,每个人都说领主属于反圣女派这件事情只是谣言喔。而且还喊得振振有词。」 「在我说明之前,你应该先处理一下自己难看的模样吧,佣兵。而且你应该也饿了——跟我来。不必担心,这里是只有身为领主的我才知道,极为机密神圣的地方。」 领主转过身,大跨步地走了出去。我一边拉着零的手让自己站起来,一边对着那个背影大喊。至于枷锁则是零帮忙解开了。 「既然是这种地方,那你可以随便带魔女和堕兽人进去吗?」 「这就是我的觉悟——这样你可以接受吗,佣兵?」 领主没有回头,但声音极度严肃认真,透露出不容分说的强大魄力。因此,我们也就老老实实地走在他的后头。 依照惯例,零用魔法弄干了我的毛,让我得以瞬间脱离全身湿透的状态——不过,海水里含有大量盐分。水分瞬间消失的结果,使得我全身上下的毛都黏着大量盐巴,陷入极度不快的窘境。 另外,我的毛原本就是白色的,所以并不是非常在意变白,只是没想到连身上的黑色纹路都会消失,变得全身雪白。零和领主一看到我这副模样就开始恣意大笑,而我也行使自己理所当然的权力,揍了他们两人一拳。 「殴……殴打领主本来可是死罪啊……!」 「为什么连吾也打……吾可是不想看到你感冒,所以特地帮忙弄干的耶……」 「烦死了!不管是权力者还是有功者,把别人当成笑话看的人都要接受相同处罚啦!」 我一边嚎叫似地大吼,一边把身上的盐巴全部抖落下来,心情才稍微舒坦了一点。 地点是在洞窟深处开凿出来的隐藏房间。看到地面上铺着地毯,另外还有床铺、桌子和椅子,甚至还有书架,我只觉得这里应该是高级旅馆的房间。 据说这个地方正好位在伊迪亚贝纳城的正下方,是只有领主才知道的 密室。虽然和城堡地下室相通,不过若是不记得中途复杂的洞窟地形,就会从此迷路然后再也走不出去。 「简单来说,我非常厌恶圣女。其中也包含了私人恩怨。」 领主整个人靠在沙发上,一边将不知道存放多少年的陈年葡萄酒优雅地倒入酒杯,一边这么开口。 「说女性坏话其实违反我的个人原则……不过她实在是太愚蠢了。朝着饥饿的群众丢出一小块面包,然后自以为这样是在助人。在她眼中没有看见那些为了争夺面包而互相伤害的人,也没看到没有得到面包而饿死的人。」 不对。领主接着否定了自己的发言。 「应该……不只是她。根本没有人在看。拥有治愈能力的美貌圣女——一旦被这场美梦囚禁,最后就会看不见所有的不合理之事。而所有否定梦境的人,都会变成敌人。直到自己成为被害者,才会发现圣女的恐怖之处。可是等到发现之后,就已经太迟了。」 「既然伊迪亚贝纳的领主大人发现了这件事,应该可以利用手中的做些什么吧。」 「权力吗……」 他口中低喃着「这种玩意儿」的声音,相信应该是说给自己听的吧。 「所谓权力啊,佣兵,只不过是从人民身上借来的。因为人民缴税,所以我才有钱;因为人民会遵守,所以我才制定法律。如果所有人民都拒绝服从我,那么我也不过只是徒有领主之名的普通人而已。」 「没想到会从权力者口中听到这种话啊……记得好像曾有哪里的启蒙家做出类似演讲,然后被处死了吧。」 「就算人死了,思想也不会消失。尤其这个国家又是以许多小国组成的共和国。因为谁来担任最高领导人并非绝对,所以民众可以轻轻松松地威胁执政者。」 「威胁?威胁领主吗?怎么做?」 简单啊。说完,领主的嘴角露出了带有自嘲意义的苦笑。 「我视如己出的少女,被圣女的信众杀害……就在她指责圣女是魔女的那一天。凶手用钉子在她背后刻上了写给圣女的道歉文。你们刚来到我的城堡时,不是有个少女冲到马车前面吗?就是她——名叫帕西儿。」 我看了零一眼。 当初离开伊迪亚贝纳的时候,零对着看似相当沮丧的领主所说的那句话—— 「你——所以你那个时候才会对领主说『不是你的错』吗!」 尽管只是间接理由,但帕西儿的死是圣女造成的。而圣女之所以出现,则是因为零创造了魔法。要是真的追究到底,帕西儿的死就会成为零的责任。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吗?因为圣女,所以那个女人才会被杀……」 「因为吾看到领主脸色大变冲出城外,随后抱着少女的遗体回来,马上就猜想到了。」 「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告诉我啊……!」 「指责圣女是魔女的少女,被圣女的信徒所杀——要是这么说了,就等于是将不必要的情报,提供给还在圣女和吾之间摇摆不定的你吧?」 我抱住了头。让零顾虑到这种程度的自己,实在可恨。 托雷斯呼出一口甚至可说是痛苦的气息,接着说了下去。 「刻在帕西儿遗体身上的,写给圣女的道歉文——只能说是写给反圣女派的我的忠告。如果我将来还是保持反圣女派的立场,就会出现更多牺牲——就是这个意思。」 零说了句原来如此,并点了点头。 「换言之,他们是因为害怕领主是反圣女派,将会导致自己无法接受圣女的治疗吗?」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啊。因为两个领主的争执造成领民损失,或是领主参与背叛国王的叛乱行动,所以烧掉一座村庄杀鸡儆猴之类。不过共和国应该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就是。」 感觉这的确不是处罚杀害帕西儿的犯人就能解决的事。既然「不准批评圣女」不是特定的个人意见,而是大多数领民的共通想法,如果不顺从,最糟糕的情况就是发展成叛乱、暴动,甚至是暗杀。 「于是我被迫做出决定。是要坚持反圣女派的立场?还是要改变方针,决定支持圣女?再不然——就是欺骗领民。如你们所知,最后我选择了欺骗。」 「而你想到的方法就是把我公开处刑是吧。」 将反圣女派的代表人物——洛塔斯要塞的头目公开处刑,这么一来任何人都会认为领主是站在支持圣女的立场。 「一收到卡尔的信,我就立刻想到这份剧本,不觉得我真是个优秀的领主吗?你和卡尔同样都是堕兽人,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领主笑着说道「这一点真应该感谢神」,接着高高举起酒杯。 「至于我说出准备将佣兵公开处刑时,差点被零小姐宰掉这件事,倒是有点出乎意料。哎呀,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血液都快冻僵了呢。」 他看起来笑得很开心,不过应该真的是差点就被杀了吧。我悄悄瞪了零一眼,但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内疚。 领主喝干了杯子里的酒,接着说道: 「其实圣女刚出现的时候,我也相当高兴。心头想着这个国家真是拥有女神的庇护啊。直到帕西儿的父亲在圣女的宅邸接受了山羊的烙印……」 「啊啊,这么说来,那个女人(帕西儿)冲到马车前面的时候确实有喊出这件事吧。记得她是说父亲因为魔女(莉亚)而死……」 「帕西儿的父亲是我城堡里的园艺师。因为脚不好,有点不良于行……后来传出了圣女的烙印可以治病的谣言,他就相信了。」 这是卡尔也有提过的状况。 想要烙印的有钱人全被赶走,只有穷苦人家才能接受的山羊的烙印——传出了只要烙下能够引发治愈奇迹的圣女的烙印,就能治好病痛的谣言。 「就算只是普通的谣言,只要忍住烙印时的痛楚就能拿到钱,这一点则是确定的。他可能想把那笔钱当成帕西儿的结婚资金吧——对雇主来说,这实在是件丢脸的事。他不是选择我,而是选择依赖圣女。」 然后因此而死。 「我不认为山羊的烙印跟他的死毫无关系。对圣女进行调查后,得知了洛塔斯要塞的存在。我认为援助他们是最佳手段。以为他们可以代替无法公开行动的我进行这件事,是非常方便的棋子——然而我以为可以不必付出牺牲的骄傲心态,造成了帕西儿的牺牲。既然已经造成牺牲,那么就算必须弄脏自己的手,我也非打倒圣女不可。要是现在退缩,她就会变成白白丧命了。」 领主手中突然发出了尖锐清脆的声音。 他把他手里的纤细玻璃杯握碎了。一块块玻璃碎片和领主的血一起落在地毯上。 说完,领主原本紧皱在一起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 看着自己被玻璃碎片刺得血肉模糊的手掌,领主说出「可惜,这是个好杯子啊」这种完全牛头不对马嘴的懊恼之言。他随手拔出玻璃碎片,同时再次看向我们。 「因为这样,我很想尽快带你们看看前往阿克迪欧斯的密道,不过——」 「怎么?难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哎,其实也称不上问题。所谓密道,其实就是连繋阿克迪欧斯的湖伊迪亚贝纳港口的地下水路。佣兵可能不知道,伊迪亚贝纳其实有个别称叫作生还之港。」 「我知道。因为被封锁在阿克迪欧斯的国王,突然有天出现在伊迪亚贝纳的港口吧——所以这不是随随便便的传说,而是真有其事啊?」 「哦,你很清楚嘛。佩服佩服。没错,因此也就是说,这条密道会因为满潮或退潮而大受影响。密道平常总是沉在海中,只有新月之夜和其前后两天——也就是水 位最低的三天时间才会出现。巧合的是,今天晚上正是新月之夜。」 「不要一脸正经地撒谎好吗?新月可是十天前啊。」 我一吐槽,领主立刻乐不可支似地大笑出声。 这老头该不会喝醉了吧? 「哎呀,真是失礼了。因为这是戏曲中常见的发展,所以我也很想说一次看看。是的,佣兵说的没错,总之今天晚上、明天晚上以及后天晚上,那条密道几乎完全沉在海底。」 「那么吾辈该怎么做?你只是想说说从那条路线入侵圣都的计划吗?」 零皱起了脸,领主立刻夸张地挥舞双手,说着:「怎么会!」 「我说的是『几乎沉在海底』呀,零小姐。换句话说——哎,就是差一点点就被淹没。只要看准夜晚干潮的时候出发,就算头会快要会撞到洞顶,只要像是趴在水面上,应该就可以前进了。」 领主摊开了可雷翁共和国的地图,指着从伊迪亚贝纳一直通往阿克迪欧斯的水路。 和补给路线类似,不过距离缩得更短。而且又是利用一路上毫无障碍的水流,说不定只要半天就能抵达阿克迪欧斯了。 「只不过——」 领主的表情忽然紧绷起来。 「所谓干潮,指的就是水会从阿克迪欧斯的湖泊流进大海里。这么一来,当然就是必须逆流而上。」 「划船前进吗?」 「没错。而且洞窟内的水流相当揣急,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推回海里——哎,不过对你来说,这点小事应该不会是问题吧。只是有点累人而已。真正危险的应该是开始涨潮的时候——也就是海水流入湖中的时候。船虽然会因为水流关系而高速冲向阿克迪欧斯,但洞窟内的水位也会因此上升。」 如果干潮水位下降之后,才好不容易让船只通行,那涨潮水位升高的时候,船只就毫无疑问,一定会沉没。除此之外,根据之前神父的发言,水里还有名叫伏哥尔的巨大肉食鱼。 「这难度会不会有点太高了啊……」 「如果你不是堕兽人,我也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因为这毕竟是必须等到新月之夜才能使用的密道,可是现在没有等待的时间。因此,零小姐,你就和我一起在城内待机——」 「不,吾和佣兵一起走。」 零毫不犹豫地打断领主的话,如此回答。 这下子,就连领主都收起笑容了。 「不不,零小姐……这我可我无法赞成。虽然你确实是个魔女,拥有我完全无法想象的力量——但还是太危险了。」 「不过,佣兵现在就要前往那个危险场所吧?那么吾就必须一同前往,保护佣兵。」 「喂,正好相反吧,正好相反!应该是我要保护你才对,因为那是我的工作啊。」 「吾知道。但你是吾最重要的护卫,死了会让人非常伤脑筋,所以吾得负责保护你。」 这实在有点本末倒置的感觉……不过实际上,当情况变得麻烦无比的时候,依靠零的魔法可能是最安全的。就算我变回人类的时间又要延后,但要是死了就没有意义了。 「哎……因为这家伙就像是最终秘密武器嘛……」 但领主当然没有接受这个说法。 「别说傻话了,佣兵!再说了,你的手腕不是受伤了吗?在这种状态下,光是保护自己就已经费尽全力了吧!」 「啊,我都忘了。这其实已经好了喔。」 拿下绷带,几根跟干掉的血黏在一起的毛同时被拔掉,感觉微妙地刺痛。但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多亏神父的丝线非常锐利,所以痊愈的速度也很快。 「你……你这怪物……」 「唔。喂,领主。那可是不该说的话。世界上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刚刚那个已经可以归类成不该说的话了。」 零模仿我之前说过的话,如此责备领主。很好很好,确实有好好学习社会常识呢,这是非常好的倾向。就按照这个步调,快点变成更像普通的人类吧。 「哎……如果零小姐坚持,那么也只能这样了。虽然佣兵孤身一人的确有点危险……不过就立场上来说,我也不能把人手分配到这里来……」 领主站了起来。 「那么,在退潮之前,我先待在城内。而且还必须飞鸽传书给卡尔,告知你们已经跟我顺利会合。在我回来之前,两位就先稍作休息吧。」 4 「地下水脉——你们知道那是什么吗?就像是在地面之下流动的河川。诞生自渗入地面的雨水,最后可能再次溢出地面,成为湖泊,或是直接流入大海。但有时则是正好相反,海水逆流进入地下水脉,造出咸水湖——那就是阿克迪欧斯的成因。」 领主带头走在永无止境似的洞窟之中。 从我们休息的房间到秘密水路,似乎必须正确穿越洞窟才能抵达。领主表示,这是把原本只有一条路的洞窟刻意挖出许多通路,使之变成一座迷宫。 「若是回顾城镇的历史,就会发现港都伊迪亚贝纳的完成时间晚于阿克迪欧斯。也就是说,是王刻意选在水脉从阿克迪欧斯通往大海的终点,建造了伊迪亚贝纳。打从一开始,阿克迪欧斯和伊迪亚贝纳就是两两成对的城镇。王所任命的第一位伊迪亚贝纳的领主,在城镇下方打造出地下迷宫,并将秘密港口设在最深处——也就是这个地方。」 我们忽然来到了开阔的场所。 领主一边用提灯的火焰点亮墙上的火把,一边绕了地下港口一圈。 在火把的照耀下,隐没在黑暗当中的水路全貌渐渐浮现出来。 ——确实是在地面下流动的河川。 尽管地面被开凿得便于行走,周围的墙壁也有各种雕刻,但是只要抬头往上看,就能看到无数向下延伸的钟乳石,表示这里是天然形成的洞窟。 河川两端都延伸进漆黑的洞穴里,即使举起提灯,也还是看不见前方。 「这里很棒吧?因为必须保持机密,没办法让其他人看到这里,实在有点寂寞啊。今天总算可以说出这句台词了——欢迎来到『生还之水路』。」 「这还真是……厉害啊。也可以从这里出海对吧?」 「那当然。洞窟入口隐藏在好几块岩石之后,从外侧是看不见的。」 我难得坦率地发出感叹声。零在水路旁蹲下,舔了一口水之后惊讶地说:「好咸啊。这真的是海水。」 「另一头则是通往圣都阿克迪欧斯。这个区域经过人工处理,还算是相当舒适,但继续深入前进的话,就是天然形成的水脉了。我并没有实际走过,所以我也不知道到底存在什么样的危险。」 领主朝着水路的一头——朝着阿克迪欧斯的方向伸手一指。 相对于通往大海会渐渐变宽的水路,通往阿克迪欧斯的水路却是洞穴顶部越来越低,最后则有超过一半的部分沉在水里。 「比想象中更窄啊……这样真的过得去吗?」 「因为才刚开始退潮啊。你现在看到的地方是洞穴顶端。只要再过五分钟,应该就能过了吧。船只也准备好了。就是那个。」 栈桥尽头系着一艘小船。 「渔船吗?」 往里面一看,发现船底到处散落着打渔用的鱼叉和鱼网,还有划船用的桨。 「伊迪亚贝纳的渔船是以坚固耐用,而且绝不沉没著称。我姑且有派人在出海口附近洒饵,所以伏哥尔的数量应该会有相当程度的减少吧。」 「啊,就是那个肉食鱼啊……」 根据泰欧所说,那是在这一带海域徘徊的鱼类,体型巨大而且相当美味。 没想到现在竟然必须担 心自己会被名产吃掉…… 「哎……我不会大意的。感谢你。」 「没什么,这全是为了零小姐啊。」 领主对着零抛了个媚眼。看到他完美闭起一只眼睛,反而让人火大到不行。 随后继续等待退潮,过了一阵子之后——我们让船进入了洞窟。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洞窟当中,只能依靠提灯的光线前进。要是把身体站直,头就会撞到顶端,所以我是用相当不自然的弯腰动作划船。 「这样真的很伤我的腰啊……」 「你找到非常理想的锻炼方法了呢。」 「是啊,真是大发现。」 「要是吾当初有想让船只自行前进的魔法就好了。虽然有操纵水的魔法……」 「别这样,船夫会失业的。」 「是吗?吾倒是觉得只要方便就好……社会这种东西真是复杂啊。」 面对这难以忍受的封闭感,我们只能利用无聊的对话转移注意力。 周围安静得可怕。 洞窟里只有哗啦哗啦的海浪声,还有我划动船桨的声音不断回荡。虽说只要半天就能穿过洞窟,但要一直保持这样直到天明,感觉真的非常艰苦。 我打从心底觉得和零一起过来真是太好了。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前行,搞不好老早就放弃了。 虽然这个想法,也只出现在零感到无聊,并决定小睡一下之前而已就是…… 水流比想象中更顺畅,每划一次,船只就会毫无窒碍地破水前进。在这漆黑的洞窟里,虽然很担心是不是真的有在前进,不过还可以透过潮水的退去程度判断时间的流逝。 差不多快到干潮了。考虑到我们是顺着涨潮的水流前进,要是连一半都没走完,那可就伤脑筋了…… 在涨潮之前——也就是在洞窟完全沉没之前,我们真的能穿过这个洞窟吗? 就在我有点不安的时候,船底忽然传来巨大的冲击,剧烈摇晃起来。 零立刻起身大叫: 「怎么了,佣兵!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大概是撞到什么东西——」 接着又是一阵冲击力道。看到零一个踉跄,差点跌入海中,我连忙将她拉了回来。 我抓起提灯往水里一照。光线被某个东西反射回来。水底有东西—— 「噫……!」 我发出尖锐的声音,猛然退开。 是鱼。 而且体型非常巨大,嘴里还突出一排可说是凶恶的尖锐牙齿。不用想也知道,那就是名为伏哥尔的肉食性鱼类。 而现在水里有数不清的伏哥尔正在游来游去,互相推挤。因为水位下降,导致它们开始撞上船只。船桨被伏哥尔撞得飞了起来。就在它快要掉进水里的前一刻,我赶紧抓了回来。 「为什么数量这么多!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食物。」 「食物?」 「这鱼类是肉食性的吧……?换言之,阿克迪欧斯有着异常丰富的食物……」 ——弃置在水里的尸体。 「所以是怎样……?你是说阿克迪欧斯现在变成伏哥尔养殖场了吗?」 「就连吾也有点忍不住颤抖啊。哎,就想成吾辈已经出了伊迪亚贝纳,越来越靠近阿克迪欧斯,这样可能会比较好过一点……哇啊!」 又被追撞了。 「佣兵啊,吾在想这些鱼该不会是想把吾辈从船上打落,然后这样吃掉吧……?」 我的脸色瞬间刷白。 「喂,魔女小姐啊……你有没有什么魔法可以把这些鱼一口气全变成烤鱼啊?」 「有是有……像是用魔法让闪电落入水中那种。不过雷会受水传导,同时袭击吾辈。要是在这种状况下使用,连吾辈也会死。而且这里是洞窟吧?要是随便制造冲击,可能会就此崩塌,将吾辈活埋。」 「真是没用的魔女啊……」 「世上不如意事十常八九啊——佣兵!那条鱼要冲过来了!」 一条伏哥尔鱼猛地冲出水面,像个炮弹般朝着我们撞过来。颗颗分明的尖锐牙齿直逼眼前,我立刻拔剑,从那张嘴里刺了进去。 一把尸体丢入水中,伏哥尔立刻聚集在血泊当中开始同类相残,喷溅出激烈的水花。 伏哥尔每每开始大闹,就会猛烈撞击船底,船只也会立刻跟着左摇右晃。 「可恶!看来船被撞坏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可是它们聚集得这么紧密,连桨也派不上用场啊。」 「唔嗯……吾有个主意……」 「现在最欢迎的就是好主意。总之先说说看吧。」 「你对自己的臂力很有自信吧?」 「那是怎样?言下之意是在指责我除了力气以外没有其他值得骄傲的能力了吗?」 「吾并不讨厌你这种全身都是猜忌的地方。不过,现在可能真的是你夸耀自己的力气的时候——用这个吧。」 她把散落在船底的鱼网递了过来,我忍不住眨了眨眼。 「要我用鱼网做什么?」 「基本上,鱼类是顺着水流游泳的生物。而现在,水流是从伊迪亚贝纳朝着阿克迪欧斯的湖里流过去。若是在这个时候用鱼网捞住一条鱼,并试着将它拉起来……那鱼会出现什么反应呢?」 「当然会为了逃走而奋力挣扎啊。」 「诚然。它会利用水流,更快速,也更猛烈地朝着安全之处逃走——换言之,就是朝着圣都阿克迪欧斯的湖泊方向前进。」 了解零想说什么之后,我皱着鼻头瞪了回去。 也就是说,这女人看来打算用伏哥尔代替马匹,让它们拉着船前进。 「……这样会不会太勉强啊?」 「如果有你的怪力和耐性,就不是不可能。不管怎么样,现在不做,船只坏掉之后吾辈就会在此丧命。同样是难看地死去,不觉得应该挑战一下现在拥有的可能性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这时,因为血腥味而兴奋不已的伏哥尔再次张开大口,朝我们撞了过来。 看来已经没有时间考虑了。 「可恶,不过是区区鱼类,少在那边妄想着要吃掉野兽啦!这可是在违背食物链啊!」 我洒出鱼网,发现抓住许多撞过来的伏哥尔之后,立刻稳住了下盘。 为了逃出鱼网而疯狂扭动的伏哥尔,就这样挤在鱼网里,猛然拖着船只游了起来。正如零的预测,前进的方向是朝着阿克迪欧斯。 「这不是挺顺利的吗。真不愧是吾的佣兵。」 「哈哈……!我来转行成为船夫好了?」 我忍不住露出了抽筋似的笑容。这句话实在太扯,所以只能笑了。 不过,这群伏哥尔正是我们靠近阿克迪欧斯湖泊的证据。 「用这个速度前进,应该马上就能穿过洞窟了吧。比我动手划船要快得多呢。」 「应该说,吾辈打从一开始就应该这么做吧?这可是前所未见的新动力。」 我们就在伏哥尔的拖曳之下,以惊人的速度穿过洞窟—— 然后就撞上了在前方等着的巨大岩石,双双摔入水中。 5 阿克迪欧斯的湖泊,彷佛镜面一般静谧无痕。 这时,有两道黑影撞破了平坦的湖面,缓缓爬上阿克迪欧斯岛那坚硬粗糙的岩石堆。 无须多说,就是我和零。 「呼啊……!可恶,海水……!咸死了!」 「鱼……鱼的牙齿划过吾的手指……这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吾太得意忘形了。 吾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自己站在食物链顶点的错觉呢……!」 在无数伏哥尔的攻击之下,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如何游到岸边的。我吞了大量海水,而零似乎领悟了弱肉强食的真理。总之我们终于活着登上阿克迪欧斯的土地了。 虽然是在最糟糕的地点——也就是在圣女宅邸的后方,跨越了无数尸体才成功登陆……不过现在还是乐观一点,就当成我们距离目的地非常接近吧。 「好……好冷,佣兵……而且尸臭好刺鼻……」 难得我都这么乐观,零又让我想起了现实。 没错。这里很冷、很臭,而且我全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这是因为在水里游泳的时候,动手杀了几只伏哥尔的关系…… 要是看到现在的我,就算不是莉亚,也一定会不由分说地发出惨叫。不管怎么样,想在获得圣女谒见之前整理服装仪容之类的奢侈要求,肯定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没办法进行得更顺利一点呢……」 「因为现实就是如此严苛啊……英雄传说都只是演出来的,然而实际上到底沾上多少鲜血、泥巴、海水和鱼内脏……吾终于亲身体验到了……」 零最后不忘补上一句「虽然根本不想知道」。 总之先用零的魔法让身体干透,感觉多少变好了一些,随后朝着圣女的宅邸前进。 阿克迪欧斯岛的周围都是森林,所以在抵达城镇或是宅邸之前,都必须先穿越森林。当我们一边推开纠缠在一起的枝叶,一边努力横越森林之后,眼前总算出现了那道环绕在宅邸外围的高墙。 我忽然感受到人的气息,于是立刻把零推进树丛,自己也跟着躲了起来。两个负责看守的守卫,就站在森林的出口附近。 为了打发无聊的站岗时间,两人就像其他人一样,不断低声聊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例如我和神父的尸体一直没有打捞上岸。 没有发现堕兽人的尸体就无法安心,而且都已经打捞了这么多天。 因为审判官为了保护圣女而死,所以教会正式发出判定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多亏有伊迪亚贝纳领主的计策,吊桥轻轻松松就恢复通行了等等。 「桥已经通了……?那个老头还真是了不起。」 看来那个色老头领主,在阿克迪欧斯陷入困境的时候,抢在所有人之前送来大量人力物力,现在已经被当成英雄看待了。 背地里高举打倒圣女的旗帜,表面上仍然不遗余力博取人气。政治家这种生物真的是太可怕了。 我们继续躲在树丛当中。过没多久,卫兵们兵分两路,各自朝着不同方向前进。 看来现在的警备安排应该是由数名卫兵来回巡逻宅邸周围吧。 我猜卫兵人数大概是八个人,每个角落配置两人,而他们会定期兵分两路,在宅邸四边巡逻。 刚刚那个应该是从角落走过来的两个人,正好在长边中央会合的状况吧。 「要在卫兵下次接近这里之前,跳过宅邸围墙。」 「有办法越过那么高的围墙吗?」 我往下看了零一眼。虽然不至于不到一半,但零的身高还是远比我矮得多。在我看来,这道围墙根本不算什么,但是从零的角度看来,就是必须抬头张望的程度。 我默默把她抱了起来。 稍微后退了点,一阵助跑之后我便冲向围墙。脚在围墙的中间位置一股作气用力蹬上,身体就立刻抛高了起来。这么一来,两手就能勉强抓住围墙上缘。抓紧之后再向上一翻,就跳进了宅邸的庭院。 这时,一名卫兵出现在眼前。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从围墙上跳下来的我和零,讶异地张大嘴巴。 你是大菜鸟啊——我忍不住咒骂自己。为什么我会以为围墙里不会有卫兵啊? 「啊……啊……啊啊——」 「住口,别叫……!」 看到卫兵准备大喊出声,我立刻掐住了他的脖子,同时剥夺惨叫与呼吸,就这么让他昏了过去。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压制住颈动脉的啊。」 「颈动脉?」 「你刚刚不是掐住他的脖子吗?只要阻断那边的血流,人就会失去意识,最后死亡。」 零一边点头一边补充「这是因为脑部缺氧的关系」。不过实际做出这件事情的我,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是在不知道原理的情况下做出来的吗?」 「就算不知道什么原理,只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就够了吧。」 「看来你跟吾的思考方式打从一开始就不一样啊……」 「魔女跟佣兵怎么可能会有同样的思考方式啊!」 愤愤地回答之后,我把昏迷的士兵绑了起来,拖到花丛后面去。 这时,远方忽然传来了警笛的声音。 城镇内部开始此起彼落地响着「怎么了!」、「发生什么事!」的喊叫。 「是洛塔斯要塞的人!所有人拿起武器,要出战了!」 「已经忍不下去了……!绝不能让盗贼继续接近圣女大人!」 这样啊——我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来,卡尔有说他会负责声东击西,让圣都内部的卫兵数量减少啊。」 领主应该已经把我们的行动飞鸽传书给卡尔知道了吧。 如果宅邸内的卫兵数量能够就此减少,我们就会变得比较容易行动。 我随便挑了一颗树爬上去,朝着莉亚的房间窗户前进。 如果是古老的城堡,那么寝室就会固定安置在大厅后方,但是相对较新的宅邸,就很难推断出来了。不过就常识来分析,除去阁楼之后的最上层——其中最大的房间通常就是主人的寝室。 幸好现在是晚上,窗户都透出了光线。要找出有人的房间,并不是一件难事。 「感觉你一旦开始进行这种近乎犯罪的行为,就特别有精神啊……」 「不要把我讲得像是平常都是废物一样!——快看,有人在里面。」 我让树枝撑住自己的体重,从窗户看向房间内部。随后立刻看见了莉亚的身影。 「找到了。」 「你要怎么进去?现在可不能打破窗户吧。」 「要用古典一点的方法,拿石头丢窗户看看吗?说着什么深夜前来扰真是不胜惶恐,公主殿下……之类。」 「——等等,佣兵。状况不太对劲。」 零低声说完,整个人都探了出去。 不太对劲?我反问之后,也跟着仔细看向窗户。 的确不太对劲。莉亚背后紧贴着墙壁,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简直就像是被某人逼入绝境一样。然而我们所能看到的范围,就只有映照在四方型窗户当中房间的一角。而在此之外到底有谁在—— 下个瞬间,我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 「——骗人的吧。」 从我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的声音,诧异到连我自己都觉得震惊,甚至带着恐惧之情。 那个娇小的身体,脸上有着可爱的雀斑。 还有最近刚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因为阳光而微微受损的茶色头发。 而他手中紧握的东西——是一把对小孩的手来说有点过大的成人用匕首。 对不起。 我看到莉亚的嘴唇如此说着。 对不起,请原谅我,对不起。 孩子眼中的憎恶之色变得更深刻。 别开玩笑了!这强烈的怒吼声直接穿透窗户,传进我的耳中。 匕首尖端带着明确的杀气,指着莉亚。 ——这是我爸的遗物。 我知道那个边这么说边自豪地露出笑容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而且也知道那个孩子憎恨着圣女。 ——这就是泰欧的母亲。她在袭击圣女的前两天死了。 可是尽管如此,那仍然是不被允许的。 要是真的做出那种事,所有的一切就都没救了。 将来还要长久走下去的人生,将会被罪恶、憎恨与后悔填满。 那个说着总有一天想要一起旅行,又笑着说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的孩子—— 绝对不可以让他动手杀人! 「住手,不行——泰欧!」 我放声大吼,随后立刻撞破窗户,跳进了房间。 幕间 贯彻的意志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父亲总是告诉泰欧,一定要保护自己重要的人。 他总是让泰欧握着对那双手来说有点过大的匕首,告诉他将来一定要正确使用这把刀,一定要成为了不起的大人。 可是父亲却在教导泰欧何谓正确之前就死了。 为什么?泰欧问了母亲无数次。 父亲为什么死了?圣女为什么要让我们这么痛苦? 然而母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像父亲一样死了。 只有「为什么?」这个疑问始终存在。 聚集在洛塔斯要塞里的病人与伤员,无一不憎恨圣女。 口中不断叨念着要是那个女人不在该有多好。 这就表示,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女的错。只要圣女不在,只要圣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就都能恢复健康,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自己每天都跟在卡尔身后,哀求他「杀了圣女」。因为卡尔是堕兽人,所以他很强大,应该可以轻松杀死圣女才对。 可是卡尔一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个温柔的胆小鬼。 所以才硬是拜托塔尔巴,让自己参加袭击圣女的行动。虽然没办法亲手杀死圣女,不过至少可以协助完成这件事情。 然而—— ——只要用你手里的刀子刺进去,人就会死。 佣兵的话,如今在泰欧的胸口沸腾不已。 那个时候,泰欧才第一次察觉自己其实也有办法杀人。 只要趁对方不注意的时候用刀子一刺,自己也能拯救大家一一就能保护某个人了。 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别人。 因为是个小孩,因为太过软弱,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只会憎恨这个世界。 既然自己也办得到,那么就非得亲手办到不可。 抱着这个决心,泰欧成了圣女的随从。 对着自己痛恨的圣女露出假笑,博取信赖,获得了接近她的机会。 逼着泰欧走到这一步的,是憎恶与孤独。 父母已死,再也没有珍惜自己的人——这种自暴自弃般的孤独,驱使着泰欧复仇。 可是佣兵和零非常温柔地对待泰欧。 他们为泰欧做了美味的料理,为泰欧披上温暖的外套。 笑着说泰欧是个好孩子,夸奖泰欧非常有用。 和佣兵与零一起度过的时光,就跟当初和父母生活的日子一样温暖舒适,要是可以继续这样下去,泰欧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忘记复仇。 可是,佣兵死了。再一次被圣女夺走了。 这样——怎么可能原谅她? 为什么必须原谅她? 圣女让这么多人受苦,害这么多人丧命。 「这样太奸诈了吧……就只有圣女大人尝到甜头。因为拥有奇迹之力,就可以随意践踏没有力量的人吗?害我的爸爸妈妈死掉也没关系吗……!」 罪恶明明就应该受罚的。如果神、教会,或是整个世界都说要原谅圣女,那就由自己做出惩罚吧。 就用这把发誓用来保护他人的匕首,用爸爸的遗物—— 「要是你……要是你不在就好了啊啊啊——!」 泰欧大喊,手里握着匕首冲向圣女。 「住手,不行——泰欧!」 听到这个声音,和手中的匕首刺进圣女柔软的腹部,几乎是在同一个瞬间发生的事。 第十一章 另一个魔女 1 抓着泰欧的肩膀,让他离开莉亚之后,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味立刻飘散开来。 一抢走刀子,就连我的手也沾满了血,鲜血不断从刀尖滴落。 「啊……啊……」 几声喘息之后,莉亚缓缓坐倒在地。 ——没赶上! 「喂,魔女!快点治好莉亚的伤——绝对不能让她死!」 「吾知道!吾都知道,不要吼得这么大声。你这男人真是爱使唤魔女……该不会觉得吾是只要下令就能治好伤口的便利道具啊?」 在这种状况下仍然抱怨个不停的零,立刻飞奔到莉亚身边。看到这一幕,我才用力把怀里的泰欧狠狠推开。 「混蛋!你到底在想什么!刺杀圣女可是会让你变成重刑犯啊!就算被教会送上火刑台也是有可能——」 我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我看到泰欧的腹部喷出红色的液体,渐渐染红他的衣服。所有意识都被这一幕给带走了。 「大……大叔……」 泰欧露出充满恐惧与混乱的眼神,整张脸挤成一团。下一瞬间,血从泰欧口中冒了出来,在地毯上制造出一滴又一滴的污渍。 我连忙伸手接住泰欧再也站不稳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脑袋无法跟上情势变化。我确实看到了泰欧刺杀莉亚的那一瞬间,可是为什么泰欧肚子上会有这种伤? 「把他交给吾,佣兵!圣女没受伤!——泰欧身上有〈牺牲印〉!」 零难得发出急切的声音大声怒吼,把我用力推开,抢走了泰欧的身体。她的手掌一覆盖上去,立刻发出温暖的光芒,泰欧肚子上的伤口跟着渐渐愈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无法放心。泰欧的脸色极度苍白,现在仍然痛苦地扭曲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牺牲印〉不是用来分散伤势和疾病的魔法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切都是比率问题。如果刻有〈牺牲印〉的只有一人,那么效果就不再是『分散』,而是『代替』。泰欧身上已经事先施了魔法,在圣女受伤的那一瞬间,他就会成为代替接受那个伤势的人!」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这时,泰欧沾满鲜血的手指突然意外有力地抓住我的衣服。 我下意识地反握回去,但泰殴的手冰凉得教人害怕。 「大……叔……你还……活着。」 「是啊,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我才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死了。你的伤口也已经愈合了,泰欧。没事的,你一定能得救。」 泰殴原本痛苦扭曲的表情,忽然安心似地露出笑容。 太好了。他的嘴唇无声地说出这句话。 「吶,我也……一起……」 只是,不管我等了多久,都没能听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泰欧的身体忽然一阵猛烈抽搐,然后再也不动了。生命的气息迅速从泰欧的手中消失,而我巨细靡遗地感受着这一切,忍不住全身发抖。 「为什么……伤口不是已经愈合了吗!不行,不准放弃!别死啊,泰欧……别死!你不是说你想当医生吗……不是说要一起旅行的吗!」 不管我再怎么吶喊,泰欧都没有回答。 他的眼睛已经完全失去光采,彻底放大的瞳孔,反射着我模糊的身影。 「喂……魔女小姐啊。这家伙还有办法得救吧……?如果是你,应该可以——」 零平静地左右摇头。 「即使是魔法,也没办法唤回死者。小孩子因为身体比较小,一旦开始失血,很快就会死亡。神父还有办法撑过那样的出血量,但泰欧就……」 他是个营养不良,全身瘦巴巴的小鬼。染红泰欧衣服的血,沾在我身体上的血——还有渗入地毯中的血。要是把这些血全部收集起来,相信应该可以填满泰欧半个身体吧。 「抱歉……」 零沉静的谢罪,宣告一切的终结。 「……为什么,我那个时候……」 会把泰欧留在这里呢? 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走呢? 我是真心认为留在这里对他比较好吗?难道不是因为自己不想对泰欧的人生负责? 因为我没有永远不觉得泰欧碍手碍脚的自信,所以才会说出让他跟着莉亚是为他好这种场面话,其实只是想把泰欧丢在这里而已—— 呼吸困难。 当我开始痛苦地喘气,我才终于发现自己其实非常想哭。 只为了一个小鬼。 他已经不会再动,不会再开口说话——也不会再笑了。 心痛,痛到自己快要无法忍受。 零的肩膀无力地下垂,伸手阖上了泰欧未能瞑目的双眼,然后轻轻执起他的小手。 泰欧手上包着白色的绷带。 他说那是打杂的时候被火烫到。说自己抵达圣都之后获选成为圣女的随从,而且马上就被交付了工作。 可是等到零解开泰欧的绷带,下方出现的是一个焦黑纠结的烙印——那是一双小孩子白白净净的小手。手背却几乎全被那个右侧羊角折断的公山羊烙印覆盖过去。 ——我为什么没有发现? 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个? 为什么没有要求他让自己看一下伤口,就这么信了打杂时被火烫到的说法呢……! 翻腾的感情从腹部深处猛然冲上,化成语言脱口而出。 「为什么……?莉亚,为什么——」 莉亚露出害怕的表情,虚弱地摇着头。 那一瞬间,我发出低沉的咆哮,用力抓住莉亚纤细的脖子,朝着墙壁猛然撞去。 「噫、唔——啊……」 「回答我,莉亚!为什么要把〈牺牲印〉烙在这家伙身上?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到底在想什么啊,圣女大人!为什么有办法这样残忍对待一个小孩子!」 「住手,佣兵!圣女她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也说了这是〈牺牲印〉的力量。就表示是这个女人把泰欧当成替死鬼的吧?为了拯救自己才杀死泰欧的吧!」 「不是的!一开始是泰欧想杀死圣女,结果则是泰欧死了。这只不过是泰欧自己招来的结果罢了!」 「那么当初让泰欧出现杀死圣女这个念头的人是谁!在泰欧身上烙下〈牺牲印〉的又是谁?为什么要在他身上施展代替莉亚死掉的魔法!」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试图杀死莉亚的泰欧自作自受,其实并没有错。 可是,就算泰欧没有刺杀莉亚,总有一天还是会因为代替莉亚承担病痛而死。 「什么鬼圣女……」 有办法拯救人命真的这么了不起吗? 因为可以拯救千人的性命,所以就能允许杀害一个小孩吗? 「你的命比泰欧的命更有价值……这种事情是谁决定的!」 「啊、呃……救……救命……!」 莉亚满脸畏惧地颤抖着嘴唇,缓缓地左右摇头。 随着不断涌现的杀意,我掐住她脖子的手也跟着加重力道。 手渐收渐紧,莉亚的眼中开始出现眼泪,合不起来的嘴角也流下了唾液。拼命试着逃跑而不停乱动的手指,在我手臂上用力搔抓。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有放松力道。对于这个杀死泰欧的女人,只剩下满心憎恨—— 「还不快点住手!你这个——大笨蛋!」 震耳欲聋的怒吼冲撞我的鼓膜,强大的冲击力道狠狠砸在我的 背上。反弹的力道,让我掐住莉亚的手指松了开来,莉亚的身体应声落地。 我一边呻吟喊痛一边回头,只见零手里抓着一张扎实的栎木椅子,仰头瞪着我。看来她刚刚应该是用那张椅子狠狠殴打我吧。 「你……你干嘛突然动手啊!」 「那是吾的台词!要是杀了圣女,所有事情都会白费!重要的并不是归咎给谁,而是打倒谁才能结束一切!快想起吾辈的目的!」 零粗鲁地扔下椅子,用力把我推到一边,扶着莉亚起身。 莉亚按着喉咙剧烈咳嗽,胸口断断续续地抽搐起来,然后呕吐。 我以憎恨的眼神瞪着莉亚,开口大叫。 「我现在不就是在完成我们的目标吗!如果所有事情都是这个女人设计好的,只要杀掉她就能解决了!」 这是我们一开始就考虑过的状况之一。 最糟糕的状况——如果莉亚不是好人,没有打算导正可雷翁共和国的扭曲现况时,就要杀死莉亚。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决定的。 但是零缓缓摇头,否决我的话。 「吾不是说了吗,佣兵。圣女什么都不知道。就连泰欧的死,对她来说都只是浑然不可解之事。」 「为什么你有办法确定——」 「因为圣女身上也有〈牺牲印〉!」 脑袋骤然冷静下来。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狼狈不堪地看着零。 「……你说什么?」 「刚刚检查圣女伤势的时候发现了烙印。圣女也同样被迫背负着他人的死亡危机,只是『某人的棋子』罢了。顺着怒火冲动杀人——这样你就满足了吗!」 完全搞不懂了。 我抱着自己混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靠在附近墙壁上。 「等……等一下。这个女人是圣女,而且一直都在使用魔法对吧?但她身上为什么会有〈牺牲印〉呢……!」 「那就是答案,佣兵。有人把这个无知的女人塑造成圣女——就是为了知道那个人是谁,吾辈才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着全身缩在零怀抱当中的莉亚。 因恐惧而瞪大的双眼不断涌出泪水,全身抖个不停,紧紧抓着零不放。这个模样与其说是圣女,更像是个小孩。 杀了这个女人,自己就能满足吗?我是真心认为这样就能解决一切吗? 「可恶……!」 我咒骂一声,抱起了泰欧满是鲜血的身体。 让他横躺在床上,然后拉起毛毯盖住了脸。这时我突然有种泰欧随时都会掀开毛毯,笑着说「你还当真了呀」的感觉。 对莉亚的怒气消失之后,取而代之的空虚感和无力感逐渐增强,心脏像是从身体内侧被人紧紧握住一般,有种强烈的压迫感。 我就这么直接坐在床上。原本一直瞪着我,戒备着我可能又会激动起来,试图杀死圣女的零,现在终于把视线转到莉亚身上。 「圣女啊。」 莉亚的肩膀重重一抖。 「这个烙印。」 零轻抚着莉亚的心脏位置。 「是谁烙在你身上的?你知道这个烙印代表什么意思吗?」 莉亚怯怯地看向零,虚弱地摇了摇头。 最后好不容易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我不知道」,不过这应该不是回答零的问题,而是「完全不了解任何状况」的意思吧。 「为什么……?为什么泰欧想要杀我呢……?我们的感情明明那么好,他明明说过喜欢我!为什么又说全部都是我的错……而且我明明被刺中了……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泰欧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莉亚发狂似地放声大喊。 抓在零身上的手指越来越用力,隔着外套深深陷入零的手臂。但是零的表情丝毫不变,只回答了一句话。 「是你的错。」 莉亚惊愕地抬起头来,脸上带着因恐惧而僵硬不已的表情,凝视着零。 「你使用的治愈能力,并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从威尼亚斯王国流出的,一种叫作〈牺牲印〉的魔法——你是施展恶魔之力的魔女,不是什么受神所爱的圣女。」 莉亚脸上所有表情瞬间消失,随后出现的,是抽搐似的笑容。 她的嘴巴反复张开又合起—— 「……骗人。」 最后好不容易挤出这句话。然而零的回答永远都是近乎残忍地一针见血。 「在这种状况下撒谎,是有什么好处?实际上,被刺杀的你毫发无伤,而动手的泰欧却死了。这是因为泰欧已经被施了魔法,会在你遇上生命危险时,代替你死去。此外——」 「骗人!全是骗人的!我才不会相信那种话,我不相信!」 「你也被施了和泰欧一样的魔法。你胸前的烙印,让你成为某个人的替死鬼,总有一天你也会因此而死吧。」 莉亚大喊着不要再说了! 她从零的怀抱中逃开,躲到房间角落,紧抱膝盖,捣住耳朵。 「这是我和莎娜雷的羁绊证明……!不是什么〈牺牲印〉的魔法!」 出现了一个名字。 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想不起来是谁。 莉亚接着说了下去。 当初从孤儿院里领养了大家都觉得碍眼的莉亚的人,就是莎娜雷。 她给了自己从未腐臭的食物,给了自己干净的衣服,还耐心十足地教导了脑筋不灵光的莉亚读书识字。 ——别害怕。这是你和我的羁绊证明。 准备烙下烙印的那个时候,莉亚害怕得哭了。 所以莎娜雷先在自己身上烙下烙印,还对着莉亚微笑。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痛楚的。我会支持你哟。 ——我们一起拯救大家吧。你有这份力量。 ——因为你可以。 「我和莎娜雷有着同样的印记……!我们两个约好要永远一起努力,这就是我们的约定之印……!」 「——和〈牺牲印〉成对的烙印,叫做〈守护印〉。」 零斩钉截铁地这么说。 「这个魔法的作用是『拥有〈守护印〉的人负伤或生病的时候,将之转移到拥有〈牺牲印〉的人身上』——你还记得吗,佣兵?」 话题矛头突然指向我,我抬起头来。 「过去你被<鸟追〉贯穿的伤口,是由身处远方的吾代为承担伤痛。」 「啊……是有过这么一回事。」 零在我身上画下看不见的花纹,说了「这是用来保护你的魔法」。实际上,我也真的被零救了一命。 「所以莉亚身上同时有〈牺牲印〉和〈守护印〉吗……?」 「刚开始应该是把她当成『随时可以切割的棋子』,只烙下了〈牺牲印〉。如今即将正式获得认定成为圣女,于是决定为圣女的性命多加一道保险。」 「不是说了那是错的吗!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我和莎娜雷都不是魔女!我根本没去过威尼亚斯王国——!」 「就算你没有学过,只要莎娜雷有学过就行了。在威尼亚斯的『学舍』里学习魔法。使用魔法是需要代价的。而你所支付的代价,就是许多饥寒交迫者的生命。所以才有人觊觎你的生命,称呼你为魔女。」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莎娜雷说我是拥有奇迹之力的特别的存在!所以莎娜雷才会领养我,然后……」 「教了你魔法,对吧?——她有没有告诉你要巨细靡遗地记住山羊的烙印?有没有要求你反覆诵唱同样的话?诵唱『可以引发奇迹的祷词』?」 莉亚回神似地瞪大了眼睛。 嘴唇轻轻吐出了骗人二字。 「如果你不相信,要吾当场念出那段话也行。相信一定跟你所知道的祷词一模一样。」 「不要!我不想听!」 零大概全说中了吧。莉亚的脸色明显地越变越苍白,双手掩面哭了起来。 「我只是想让自己有用一点……!只是想要帮助别人而已……!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为什么我好像变成坏人一样……!」 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对,她什么都不打算知道。只是依照他人指示引发奇迹,被人当成圣女崇拜,以为自己费尽辛劳,以为自己拯救了他人。 这看起来竟然如此令人不耐,如此让人觉得可悲—— 这时,走廊方向传来跑步声。 会是卫兵吗?我们立刻摆出架式,房门猛然打开。 「圣女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刚刚到底是什么声音——!」 冲进房里来的人,是莉亚的侍女。 她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在看见莉亚、泰欧的尸体,还有我们之后,表情随即绷了起来。 「莎娜雷!」 莉亚这么大叫。 这时我才想起来。莎娜雷,是莉亚侍女的名字。 所以,这个女人就是—— 「莎娜雷……!怎么办,泰欧他……!泰欧想杀我,但最后却是泰欧受了伤……吶,莎娜雷应该不知道魔法是什么东西吧?他们说莎娜雷是从威尼亚斯过来的魔女。这一定是骗人的吧……!」 莉亚站了起来,朝着莎娜雷奔去。一双手臂像是孩子依赖双亲一般伸了出去,但莎娜雷立刻冷酷无情地拍开。 「——真是没用的东西。」 只有这么一句话。 莎娜雷只留下这句话,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背向莉亚,全力朝着来时路跑了回去。 「……咦?」 莉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凝望着自己被挥开的手,怔怔地站在原地。果断干脆到印象鲜明的程度——莎娜雷抛弃了莉亚。 「佣兵,必须追上去!」 「我知道!我负责追上那个女人,你跟莉亚待在这里!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我迅速说完,随即追在莎娜雷身后冲出房间。 2 莎娜雷披散着一头鲜艳的红发,冲过走廊,一次两三阶地跳下楼梯,飞也似地逃跑。除此之外—— 「来人!快来人啊!有人要暗杀圣女!拜托,快来人!」 还附赠了聚集人群的惨叫。 宅邸内是莎娜雷的地盘,因为转弯太多,追赶起来相当不容易。而且现在还要把留在宅邸内的卫兵一一打倒才能前进,所以我转眼之间就追丢了。 她的反应快得吓人。 而且工于算计,冷静无比。 莎娜雷肯定早就发现零是魔女。因为零询问莉亚「是从哪里学到魔法?」的时候,站在旁边的莎娜雷就已经听见了。 她知道一旦被人发现自己是幕后黑手,「名为圣女的机制」就会失去作用。只要零在众人面前施展莉亚所谓的奇迹,说明「这其实是魔法」,那么全世界都会知道莉亚是个魔女。 所以莎娜雷试图拉拢我成为伙伴,后来发现我不为所动,又把暗杀圣女的嫌疑套在我身上,试图灭口。 当她知道这一步也失败的时候——就逃跑了。 不过,她到底打算逃去哪里?离开宅邸,离开圣都,然后呢? 远方传来人类奔跑的声音,我转头看向窗外。下方就是宽广的后院,角落有一栋木造小屋, 我看见了莎娜雷开锁冲进屋内的模样。于是我毫不迟疑地跳出窗外,跟着莎娜雷冲进那幢小屋。 可是里面没有人。 小屋里到处堆满了木箱,几乎填满所有空间。 「你想躲起来吗?没用的,快滚出来!」 没有反应。 我吸了吸鼻子,但现在是晚上。海边传来的尸臭,让我分不出莎娜雷的味道。 不对,与其说是来自海边—— 「是从这个房间里……?」 不知来自何处的浓厚死亡气息,缓缓将我包围。 这时,我听到房间某个角落传来上锁的声音。然后是奔下楼梯的声音—— 「地下室吗!」 用力推开房间里堆积如山的木箱,设在地面上的木制窖门顿时出现,我立刻扑了上去。拉动把手却拉不开,看来应该是从内侧上锁了。 身为一个怪物,最值得庆幸的就是力气也跟怪物一样。要是使出全力,就连岩壁也能打坏——虽然我的拳头有很高的机率会一起毁掉就是。不过这扇区区木门根本不算什么。 我使出全力拉扯门把,固定锁头的木板应声碎裂,木门猛然开启。 通往地下的楼梯现身,尸臭味也同时涌了出来。这和海边的尸臭味不太一样,是黏稠的血腥气。 「连地底下也堆满尸体吗……!」 尽管瞬间有些却步,但现在可不能回头。我冲下了楼梯。 喀擦!金属互撞的声音,在地下室轻轻回荡之后传了上来。等我冲下最后一阶,随即发现了这个声音的真面目。 是铁栏杆。一道上了重锁的铁栏杆,阻止我继续进入眼前的房间。 房间四周是湿漉漉的石壁,书架和写字桌任意摆放。地板上有着大量血迹,房间角落堆满了尸体。 简直就像拷问房。而莎娜雷就站在这个恐怖房间的正中央,不断地喘气。 「你打算坚守这里吗?如果打算站到卫兵过来帮忙,劝你还是放弃吧。只要我有这个意思,随时都能用炸药把你和房间一起炸掉!」 「炸药?哎呀,真可怕。不过还是别这么做比较好——要是你试图杀我,圣女大人就会死哟。」 莎娜雷卷起袖子,让我看清她的手腕。 手腕上有〈牺牲印〉——不对,从她的口气来看,应该是和莉亚的〈牺牲印〉成对的〈守护印〉吧。 我紧张地停止动作,地下室里立刻回荡着莎娜雷刺耳的哄笑。 「看你那个样子,似乎不需要我说明了呢。真不愧是稀世天才魔女手下的佣兵。」 稀世天才魔女——?她这样称呼零,就表示—— 「你知道零是谁?」 「那是当然的吧。」莎娜雷边说边轻蔑地瞪着我。 在莉亚身边静静守候的侍女表情早已荡然无存。光凭表情,竟然就能让一个人的印象改变到这种程度—— 我对莎娜雷那个「朴素而稳重的善良侍女」的印象,已经飞到九霄云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无意义之事当中寻出意义的泥闇之魔女,同时也是写出《零之书》的天才魔女!这不是很棒,又很厉害吗?我也好希望将来可以被人这样称呼呢!」 她陶醉似地托住脸颊,像个诉说梦想的女人一样喘着气。当我正因为这矫情的动作有点想吐的时候—— 「——不过呢,对于无法使用魔法的我来说,只是个飘渺的梦想罢了。」 对方突然说了奇妙的话。 莎娜雷无法使用魔法? 「开什么玩笑……你实际上——」 「没用过哟,魔法。连一次也没用。我只是找出拥有才能的孩子,教导她魔法,让她使用而已。」 莎娜雷可怜我似地看着我说。 「这不是理所当然吗?要是我用了魔法,你那尊贵的主人不可能没发现吧。因为魔女可以分辨出同样是魔女的人呀。」 「不可能!你明明就在莉亚和泰欧身上烙下了〈牺 牲印〉不是吗!而且就连〈守护印〉也……」 「哎呀,你真的很清楚呢。但我做的只是烙印,类似魔法的前置作业而已。需要魔力的部分全部都是圣女负责,〈守护印〉也是一样,只要先烙下烙印,之后再让圣女施法就可以了呀。」 之前那个狗脸男——目前是威尼亚斯首席魔法师阿尔巴斯的仆人,就曾经帮阿尔巴斯画出魔法阵。如果把〈牺牲印〉当成小规模的魔法阵,那么,不管是谁来执行烙印工作应该都无所谓。 「其实原本想把烙印工作一起交给圣女动手的……不过你想想,那孩子怎么看都做不来吧?而且烙印过程也有很多细节必须遵守,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所以才会由我负责……为了不要太过显眼,我还特地盖住了脸,假扮成男人了哟。这么一来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用『我只是相信圣女大人!』这个理由逃走,对吧?」 ——在圣女宅邸里负责烙上山羊的烙印的人,据说是个戴着面具,隐藏真面目的男仆。 还在洛塔斯要塞的时候,卡尔不就说过这件事吗! 原来那是莎娜雷为了避免在台面上露脸的变装啊—— 「所以莉亚自己施展了献出自己生命的魔法吗?——而且还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魔法……?既然如此,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个魔法!」 「这个嘛,到底是为什么呢?而且我又为什么要回答你呢?回答你这个问题,会让我获得什么好处吗?」 我用力捶了铁栏杆一拳。深深埋入天花板和地面的金属棍发出低沉的声音,在地下室里回荡。 「不要以为自己有〈守护印〉就是绝对安全了。只要莉亚死了,就不会再有人帮你承担伤势。也就是说,只要刺穿你的心脏两次,你也一定会死吧?」 「讨厌……为了杀我,你打算连圣女大人一起杀吗?」 「我看起来有善良到会对此犹豫吗?」 只要这个女人死掉,一切就会结束。那么最惨不过就是牺牲莉亚的生命——这个想法正在拼命催促我采取行动。 然而莎娜雷不但不害怕,反而咧嘴笑了。 「你这样说真的好吗?要是杀了我,你们就再也没办法知道——《零之书抄本》的下落了哟?」 「什、么……?」 莎娜雷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笑了,回应道:「你们一直在找吧?」 「真的……存在吗?手抄本……?」 「那是当然,因为那本手抄本就是我写的嘛。」 我想大喊怎么可能,但嘴巴张开之后却说不出话。 连是否存在都不确定的《零之书抄本》——如果真的存在呢? 「我呀,其实有抄写的才能哟。」 「抄……写……?」 「哎呀,你不知道?就是抄录复制书本的工作哟。就是这份才能获得赏识,才得以加入『零之魔术师团』的。所以我自己虽然不会使用魔法,却可以教导那孩子魔法哟……哎呀,真讨厌。结果还是说出来了。我这人真是太鸡婆了。」 莉亚是从别人身上学到魔法的——所以我们分析在这个国家当中,还有另一个擅长魔法的人在。 只不过这个预测打从一开始就错了。就算不会使用魔法,也可以教导别人使用。也正因如此,零才没有察觉莎娜雷就是幕后黑手。 因为莎娜雷不是魔法师,而是「知道魔法原理的普通人类」。 我忍不住发出阵阵干笑。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啊。所以你教了莉亚魔法,把她打造成圣女,然后就能随心所欲地操纵权力者是吗……很聪明嘛。相信你现在一定过着奢华的生活吧!」 我忿忿地说完,莎娜雷马上发出一阵紧绷的笑声。 那种笑法让人非常不快。 「奢华的生活?你以为我费了这么大工夫,只是为了这种无聊的小事吗?不惜服侍一个不会自己动脑思考的小女孩,人前人后地喊着圣女大人,整天照顾她吗?别说傻话了!」 莎娜雷一边捧腹大笑,一边以教导无知幼童般的声音说道: 「是为了让孤儿院的孩子们拥有食物与教育,让无法工作的病人获得布施!重新铺设危险的道路,在年年溃堤的河川旁建造提防!我是为了这些东西而花钱!是为了这个才利用权力的!」 「你是在自卖自夸吗?那全部都是吸干穷人的生命才有办法做到的事吧!」 「没错,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们全都是没用的东西嘛。」 「……你说什么?」 「我呀,最讨厌的就是没用的东西了。明明这么没用却还吃掉食物?明明这么没用,却还走在路上磨损道路?没用的东西啊,光是存在就是一种危害不是吗?那我利用那些垃圾帮助别人,又有哪里不对了?」 那一瞬间,我找不到任何反驳之语。 脑中的确有个下意识点头的自己,赞成她说的话。 不对,这样——是错的。不该是如此。 「帮助别人……你指的是什么?该不会是靠着圣女的奇迹,把医生赶出这个国家,让穷人无法接受治疗之类的吧?」 「医生?」 莎娜雷倏地停止大笑,紧盯着我。 「你说医生?医生减少又怎样?那些从穷人身上榨取金钱,夺走生活所需的一切之后才大发慈悲进行治疗的医生大人们,难道会比无偿治疗所有人的圣女大人还要伟大吗?」 她的眼中闪动着憎恨。不过,我猜她注视的对象应该不是我。这是神父瞪着我的那种眼神——是瞪着过去回忆的眼神。 「这个国家的医生从以前就一直是如此。整天忙着治疗有钱人,对穷人根本不屑一顾。偶??尔心血来潮治疗一下穷人,就觉得自己赏赐给他们莫大的恩惠……至于真正需要治疗的患者,则是用不感兴趣这种理由见死不救。不管小孩子如何哭泣哀求,也只把人当成害虫一样赶出门外!」 莎娜雷激愤地吐出下一句话。 「都是因为那些家伙,害我的爸爸妈妈都死了……!因为他们不愿意帮忙治疗……!不过,那都是我的错。因为我是这么无能又没用,所以父母才会死!就是这样!我曾经是个无能又没用的人——可是现在不同了!」 像是为了将狂暴的感情压抑下去,莎娜雷按在胸口上的手开始用力搔抓。她激烈地喘气,然后硬挤出一个微笑。 「所以我把患者从医生身边抢走了。我想让他们看看真正的慈悲。利用奇迹之力,免费治好医生束手无策的绝症——你猜结果怎么样?那些拥有拯救人命的崇高志向的医生们,全都搬去能赚更多钱的国家了!」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这么说着,莎娜雷真的发出了笑声。眼中的憎恨之色更深,目光直接穿过了我,紧盯着某个不存在的人。 ——应该是医生吧。 这个女人憎恨着医生。那是因为自己重视的人无法得救,而产生的憎恨—— 光凭憎恨,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再说,我其实有告诉他们,只要捐献和当初接受时相同的金额,就可以帮他们消除〈牺牲印〉哟?可是几乎没有半个人还钱回来嘛。明明『光是填饱肚子就费尽全力』、『没有钱扶养孩子』,却又希望『帮我消除这个烙印』?哪有这么好的事啊。紧接又出现了想要绑架圣女、暗杀圣女的人,真的是越来越可笑。其中最赚人热泪的就是那个孩子了。是叫泰欧吗?因为他一直、一直想要杀掉圣女嘛。」 泰欧的名字一出现,我和莎娜雷立刻带着明确的恶意互相瞪着对方。 「……你是在挑衅吗?」 「不,只是说出事实哟。啊啊——可怜 的泰欧。都是因为被某个人抛弃,所以才失去了生存目的吧?」 「闭嘴。」 「那孩子哭得很惨哟。他边哭边说『为什么大叔不愿带我一起走?』看来是真的很喜欢你呢……可是却被孤零零地丢在这里,想必一定很伤心……很懊恼吧。感觉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价值了吧!」 「我说闭嘴,你没听到吗!你没资格提起泰欧的死!」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更觉得自己必须杀死圣女不可——为了找回自己的存在价值,还有——当成送给已经死去的你的饯、别、礼。」 「给我闭嘴啊啊啊!」 我猛然拔剑砍向铁拦杆。火花立刻四溅,照亮了昏暗的地下室。我继续朝着铁栏杆猛力挥砍,但最后只能在栏杆表面留下一些浅浅的痕迹,根本束手无策。 「可以麻烦你不要迁怒在我身上吗?我可是有好好激励了那个沮丧不已的孩子哟。我在那孩子哭泣时抱住他的肩膀,小声告诉他『你要守住圣女』,也告诉过他危险降临时,就有机会和圣女大人独处。知道自己也有亲手杀死圣女的机会,那孩子高兴得很呢。而且那个机会出现得更是意外的早呀。」 洛塔斯要塞的人袭击圣都,警备因此减少。 泰欧在人数所剩不多的宅邸,和莉亚独处——然后刺杀莉亚。 「我是这么想的。要是除了审判官之外,连这么小的小孩都为了保护圣女而死,岂不是最棒的美谈吗?这是最适合拿来当成排除反圣女派的理由了吧?我的脑袋很棒对吧?很有用对吧!」 过去曾经遭受诈取的人类,曾经受虐的憎恨。 我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就是那个东西造就了现在的莎娜雷。 原本紧握的拳头握得更紧,额头重重压在铁栏杆上。 这样实在太沉重了。 我憎恨着杀死泰欧的莎娜雷。想让她受苦,想动手杀她,想让她尝尝同样的滋味。可是这所有的感情,都像是在肯定莎娜雷的行动一般,让我想吐。 只是因为弱小而已。 莎娜雷和泰欧都一样。只是因为太过弱小就遭受虐待,不断累积着憎恨。 心想着要是能变强、要是能变得更强,不断诅咒弱小的自己——最后莎娜雷来到「零之魔术师团」追求力量。在那里发现自己没有使用魔法的天份之后,便开始四处寻找能代替自己的「圣女」。这灵巧的心思和行动力,正是莎娜雷找到的「强悍」。 「……泰欧知道〈牺牲印〉代表什么。你是怎么让他烙下和莉亚成对的〈牺牲印〉?」 「只要告诉他这是成为圣女随从的条件,他不答应也不行呀。而且他似乎觉得就算烙下〈牺牲印〉也不会立刻死亡。大概觉得只要能在自己死前杀死圣女,就不算白费了吧?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代替圣女死掉呢!」 刻意压低的笑声,从莎娜雷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想比是非常痛恨圣女吧。他的父母好像都是因为〈牺牲印〉而死是吗?还真是可怜呢……不过,这又不是圣女的错吧?拼命工作赚钱导致过劳死,和烙下〈牺牲印〉背负他人的病痛而死——哪里不一样了呢?」 莎娜雷说着「我没说错吧?」,瞬间扭曲了脸。 「这就跟对着那些过劳死的人说『明明是你自己这么爱工作』、『要是在暴毙之前停手就好』一样哟。只要在死掉之前消除〈牺牲印〉不就行了嘛!因为没有钱?这跟『不工作就会饿死』不是一模一样吗?可是却只有圣女被当成魔女,所以我才会厌恶那些人……厌恶那些只懂着依靠奇迹和慈悲的垃圾!」 莎娜雷不屑地说着。 听起来就像是对着过去被人责骂成没用的东西,遭人虐待的自己说话。 「因为不必付出就能获得,以为是理所当然。自己不做任何努力,也不懂等价交换的概念。像这种没用的东西,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应该为了其他拼命工作,而且对社会有所贡献的人,提供健康的身体吗!」 莎娜雷再次说出结论,这次我真的无法反驳。 可能真的是这样没错。既然对任何人都毫无贡献,派不上任何用场的话,至少让他们成为养分而死。这大概是真理无误。 然而却是冷漠到极点的真理。 太像自然界的动物,完全不像人类了。 这时,莎娜雷忽然看向我的背后。然后闷闷不乐似地瞇起眼睛。 「——终于来啦?还真是悠哉呢。」 「佣兵!」 听见零的声音,我吓了一跳,立刻回头。 「笨蛋!不是叫你好好守着莉亚——」 一个小小的黑影纵身一跃,轻巧地跳上我的肩膀。而我哑口无言地凝视这一幕。 那是一只拥有柔顺黑毛的猫。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它坐在我的肩膀上。 基本上,小动物应该不会接近我这种堕兽人—— 黑猫在我肩上微微歪着头,优雅地挥动了尾巴。 然后—— 「无需担心。吾的身体跟圣女在一起。要是出现什么状况,马上就能察觉。」 它讲话了。毫无疑问是零的声音没错。 这是我第二次遇上会讲话的动物。第一次是十三号为了叫我而派出来的老鼠使魔。所以这只猫也是……? 「难道是……使魔!」 我大声一叫,黑猫的瞳孔随即诧异地放大。 「你很清楚嘛。因为吾很在意你的状况,所以借用了正在附近走动的黑猫的身体。不出所料,看来你似乎束手无策呢。」 「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我很想连同铁栏杆一起炸了,可是杀掉这个女人,莉亚也会一起死。」 「这件事情可以不必再担心。圣女是自己对自己施了魔法。因此,只要吾对圣女的魔法进行〈驳回〉,魔法效果就会消失。」 已经消失了吗?我急忙追问,而黑猫外型的零优雅地挥了一下尾巴,开口回答: 「了解所有始末之后,圣女主动放弃了魔法。」 「那么,现在就算杀了这女人……」 「会死的只有侍女而已——听到了吗,侍女?你所仰仗的<守护印〉已经失去效果。圣女也已经站到吾辈这一边。继续躲在那里,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只要你老实说出吾辈需要的情报,乖乖回去威尼亚斯,就留你一条性命。」 莎娜雷露出无聊至极的表情,望着我肩膀上的猫——望着零。 一段漫长的死寂之后,她深深呼出一口长气。 「——真是笨啊。你以为我是毫无考虑就跑到这里来的吗?」 莎娜雷挑衅似地笑了。 我以为栏杆后方有通往室外的密道,一时紧张起来,但莎娜雷完全没有要行动的迹象。 「这里拥有我所有的一切。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进得来,也没有人能把我从这里弄出去。让人觉得温暖又安心的,亲爱的母亲的腹中。而今天,我就要在这个房间里诞生了。」 还以为她突然开口到底想说什么——是因为无路可逃,所以发狂了吗? 我是这么想的。不过肩膀上的零立刻绷紧了黑猫柔软的身体。 「佣兵,看看地板。上面刻了精细的凹槽,那是魔法阵……!」 「什么?可是那家伙不是没办法使用魔法吗……」 一阵哄笑。 响彻整间地下室里的尖锐狂笑,让我忍不住捣起耳朵。 莎娜雷一边捧腹大笑,一边把手伸进挂在腰侧的小置物袋里。 「猜猜这是什么啊?」 那是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小瓶子。 我不懂她的意思,沉默以对。莎 娜雷的嘴角高高吊起,彷佛裂到了耳边。 「是你的血啊,佣兵先生——还记得吗?你和神父曾在这座宅邸的后院打了一场对吧。那个时候,我不是用衣服擦了你的血吗?而且还擦了好多好多呢。」 ——怎么会……伤势太严重了! 那个时候,莎娜雷的确是边说边用围裙前摆擦拭我身上的血。 「你应该知道吧?堕兽人的头是使用魔术或魔法时最好的祭品。其实不只头颅,堕兽人的身体连一小滴血,都具有魔术和魔法方面的价值。打从看到你的那一瞬间,我就想要你想得不得了呢。你的头,你的血,还有你的爪子和内脏……我全都疯狂地想要啊……!」 我想起莎娜雷当时看着吸饱了血的围裙前摆,一边低下头一边紧咬嘴唇的神情,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那个时候,莎娜雷肯定是为了忍住放声大笑的冲动,才咬住嘴唇的。之所以想让我成为圣女的护卫,大概也是为了把我的身体当成祭品使用—— 「可是你没办法使用魔法吧!刚刚不是才这么说的吗!你没有魔法才能,是靠着书写才能进入『零之魔术师团』的……!」 「没错呀,我的确没办法使用魔法——用不出《零之书》里的魔法!」 莎娜雷高举手,把瓶子狠狠摔向地面。血从碎裂的玻璃瓶中涌出,流向地板上的凹槽。 看着渐渐成形的血之魔法阵,零倒抽了一口气。 「掌管复活的夜枭,以及不死之龙的象征……?怎么可能!你这家伙——打算使用死灵术吗!」 零大声喊叫,全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 「死灵术?」 「将死者的灵魂从彼岸呼唤回来的高等魔术。转换成魔法的理论基础确实已经成立,但是让死者复活的魔法并没有完成。《零之书》里完全没有任何关于死灵术的记载!就算有魔法阵和祭品的辅助,也不可能——」 「麻烦你别搞错了好吗?我拥有的是魔法阵、祭品——还有魔法药的辅助哟。」 零张大了嘴巴。 逐渐成形的红色魔法阵,四个角落确实都放了一个小瓶子。可是魔法药不是只有十三号才做得出来吗—— 「《零之书》里记载了狩猎、捕获、收获、守护四章。我虽然没有任何一个章节的才能,但若是拥有这四章以外的魔法才能,零——我说不定就比你更优秀了吧?」 我的血终于流遍所有凹槽,魔法阵完成了。 「能获得你的参与真的太光荣了,零。欢迎来到我的『魔法实验』!」 事情麻烦了。要是我继续这样保持沉默,一定会一发不可收拾。 莎娜雷开始咏唱咒文。在此之前—— 我拔出小刀,朝她扔了过去。 可是刀子却在击中她之前忽然失去力道,掉了下去。 「什么——为什么刀子会……!」 莎娜雷嘲讽地说着没用的。 「刚刚说过了吧?这间地下室是我的领域。为了不被外部干扰,早就已经打开好几层结界了。区区威胁,我打从一开始就没在怕!」 「你……你不是根本不能用魔法吗!」 零苦涩地说了声不,表示否定。 「侍女手上有魔法药。这么一来,就和侍女本人的才能完全无关了——!」 「既然如此,你应该可以在结界外面进行〈驳回〉吧?」 「只有吾所创造的魔法才能这么做。对于未知的魔法,吾也无法干涉!」 莎娜雷拔出一把刀身细长的小刀,煞有其事地抵在自己胸口正中央。 放在魔法阵四个角落的小玻璃瓶同时碎裂,莎娜雷以缓慢的语调开始咏唱咒文。 「达兹?杜结?雷格杜姆?沃古——于欲望与渴望之交点睥睨众生的绝望之王啊,请倾听在死亡劫火当中咽下憎恶的亡者之恨吧!」 魔法阵里冒出一阵红黑色的雾气,包围在莎娜雷四周。雾气一接触到地下室散乱的尸体,尸体立刻开始蠢蠢欲动。 「喂喂喂……真的假的,别开玩笑……!」 我忍不住退后一步,这时零在我耳边低声说道。 「掌管死亡的绝望之王——真令人惊讶,竟然能和吾召唤出同样的恶魔……!」 「现在这种状况,你是在佩服什么啦……!」 「这怎么能不佩服?『于欲望与渴望之交点睥睨众生的绝望之王』——这是掌管死亡的高阶恶魔的称呼。吾也曾经为了追寻死者复活的魔法而召唤,但最后完成的魔法是〈黑虚〉——只是亡者与死者互相啃食的魔法。吾把这个魔法封入禁章,没有写在《零之书》里。然而那个女人——」 「以吾之血肉为食,让沉淀于死亡深渊的朽骨尘烟重获新生!」 红色的血雾聚集在莎娜雷的胸口附近。 然后—— 「死灵之章?第一页——〈伪命〉!承认吧!吾即为莎娜雷!」 她高声喊了出来。 同时,把小刀深深刺了下去。 朝着自己的心脏。 「混蛋!你在想什——」 包围在莎娜雷四周的血雾随着狂风一起盖过我情急之下的怒吼,从地下室喷发到地面。 周围忽然静了下来。 原本不断扭动挣扎的尸体也倏地停止,就在我以为莎娜雷施法失败的下一秒钟,马上深刻了解到自己的想法实在有够天真。 刚刚还只是蠢蠢欲动的尸体——站起来了。 腐烂的肌肉和朽败的骨头。我不明白这些东西是怎么让尸体站起来的。不过尸体确实站着,还做出由外行人操纵的玩偶一般的动作跑了起来。 然后它们直接撞上隔开我们和房间的铁栏杆,喉咙深处挤出如同呻吟的声音。 我忍不住退了几步,这时,地下室里传来一阵完全不符合这片恐怖光景的欢乐笑声。 「成功了!成功了啊!动了、动了!多么厉害呀!尸体不但站起来,还会走动呢!」 是莎娜雷。 扑倒在魔法阵中央的莎娜雷,正抖动着肩膀大笑。 刀子插在胸口,一边涌出大量鲜血一边狂笑的模样,看起来比会动的尸体还要诡异恶心。正常来说,那种伤口应该会让人当场毙命。 「——你为什么要使用这种魔法……!看看这个!这些会动的尸体,哪里还有它们生前的意志?这不过就是依靠别人灌注进去的憎恨做出动作,跟普通的木头人偶没两样吧!」 「为什么……?麻烦你别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好吗。因为我办得到所以就做了啊……!因为理论存在,所以就创造新魔法啊!而且我也成功证实了……『那位大人』所创造的美妙魔法,就连我也可以使用!」 「那位大人」是十三号在「零之魔术师团」里的称呼。「零之魔术师团」的人都用「那位大人」来称呼隐藏身形与身份的十三号。 「魔法药和『那位大人』……?难不成幕后黑手真的是十三号那个混账吗!」 「不可能!十三号已经回到洞穴。事到如今才在可雷翁共和国散布混乱的火苗,又有什么好处!」 零斩钉截铁地断定绝无可能。 既然如此,那莎娜雷口中的「那位大人」到底是—— 莎娜雷呼出一口长气。 「是啊,我并不是没有魔法的才能……只是无法使用《零之书》里的魔法而已……全都跟『那位大人』说的一样。这么一来,我也可以成为魔法师的一份子——可以帮上『那位大人』,可以前往『那位大人』身边了。」 地下室地板再次发出光芒,淡淡的光线包围莎娜雷的身体,然后释放 出眩目的强光。 我对这一幕有印象。因为我以前曾经站在那道光芒之中。 「——这是……强制召唤……?」 零诧异地大喊。能够使用强制召唤的人,应该只有十三号和零的师父才对。然而零的师父早已被十三号所杀。 既然如此,现在试图把莎娜雷强制召唤到某处的人,除了十三号以外再也不会有别人。 现在已经看不见莎娜雷隐藏在强光之下的身影,但她的声音还是对着我们开口了。 「当成是堕兽人之血的谢礼,我就告诉你们一件好事吧。《零之书》是由四个章节所构成,而我当然抄录了所有章节的手抄本。不过,我带到可雷翁共和国来的只有守护之章的手抄本而已——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吗?」 难道……零的声音有些颤抖。 「拆开……了吗……?你们把《零之书》里的四个章节,分别作成四本书了吗?到底是为了什么!那些书现在在哪里!」 莎娜雷咯咯笑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切都在我辈『不完整之数字』的崇高意志之下——对了。不知道圣女大人有没有事?要是会动的尸体没有攻击她就好了呢。」 魔法阵的光芒消失,莎娜雷的身影也跟着消失无踪。 然而莎娜雷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与厌恶感。 莎娜雷的魔法——死灵术。 如果它的效果和所及范围并不限于这间地下室里面呢? 「糟了——快逃,圣女!」 肩膀上的零忽然大叫起来。 「佣兵,快点回到这里来!泰欧他——!」 肩膀上的猫忽然全身僵硬,掉了下来。我连忙伸手接住,猫马上又开始动作。它一看到我,立刻「嘶——!」地一声进行威吓,瞬间冲上楼梯。 我跟在它的后面冲出地下室,来到后院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硬生生停了下来。 后院里——有东西。 那东西的动作像是僵硬的线控人偶,一边左右摇晃着上半身,一边跨出一步。啪搭一声,湿漉漉的水声传了过来。听起来跟一条湿抹布打在地面上的声音相当相似。 冷汗立刻喷发出来。 ——如果莎娜雷的死灵术范围并不限于地下室里面呢? 如果阿克迪欧斯岛上的所有尸体都动起来了呢? 我非常清楚宅邸后方的湖泊里沉了多少尸体。那可不是十几二十具而已,而是无法计算的大量腐尸—— 我抬起头来。眼前这片光景,应该会在我梦里出现好一阵子吧。 宅邸腹地,以及与外部隔绝的围墙,全身挂着腐败肉片的尸体们正成群结队地缓慢移动——这是全世界最可怕的恶梦。 第十二章 圣女的奇迹 1 宅邸各处开始响起惨叫。 只要有一具「会动的尸体」就够吓人了,何况现在是一整群排山倒海而来,会陷入混乱也是理所当然。 「是尸体……尸体在动!」 「不行了……这些家伙,不管怎么砍都没用——!」 一绕到宅邸正门,我看见尸体团团包围住几个卫兵。大概是听到堕兽人袭击圣女宅邸而聚集过来的吧。 尸体的数量有四具——不,五具吧。 有个少了下半身的尸体,正趴在地面爬行。都已经支离破碎了,却还是有办法移动。当我为此感到全身发凉的同时,更加浓烈的厌恶感甚至让我忍不住想吐。 趴在地上的尸体抓住卫兵的脚,就这样狠狠咬了上去。 「咿、呀……呀啊啊啊!不、不要!不要,滚开!」 卫兵一边惨叫一边坐倒在地,半疯狂地挥舞着剑。其他卫兵也接二连三地被尸体抓住,往后倒下,大声尖叫。 ——这些东西竟然会吃人! 看来现在实在不是回避卫兵的视线隐密行动的时候啊。 我拔出长剑,跑到正门,以从下往上的方式,猛然朝着抓住卫兵的尸体用力挥剑。 潮湿的布料和腐烂的肉块当中,传来了骨头碎裂的手感。因为一时收势不住,剑直接挥到顶端,有好几具尸体被我一起打飞出去,滚倒在地。 我接着又把刚刚咬住卫兵的脚的尸体拉开,总之先确保了后路。 然而卫兵们的神情当然没有变得开朗起来。因为会动的尸体虽然消失,却来了一个拿着武器的堕兽人。 「啊……啊……救、救……!」 在他完整喊出「救命」之前,我把一个坐倒在地的卫兵硬生生拉起来,让他站好。 「把留在屋子里的家伙们全部带走,逃到教会那里去!」 「啊……?咦、啊……逃走……?」 「教会是石造建筑,大门也很坚固,没事应该不会被打破。圣女就交给我。不要再拖拖拉拉了——快走!」 我朝卫兵们丢下一句「反正应该会有神的庇护吧」,就冲进宅邸里。 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会有坚持试图逮捕我的强者吧。就算是经过训练的军队,面对会吃人的尸体,也不可能一样那么勇敢。 我穿过玄关大厅,冲上主要阶梯。不经意朝窗外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一楼窗户外面杀来一大群尸体。 「那些玩意儿为什么会试图闯进房子里来啊……!」 难道这里放了什么可以吸引尸体集团的神秘物品吗?总之我现在非常担心零和莉亚——还有泰欧。 值得庆幸的是,宅邸里几乎没有人。刚刚我在屋子里追赶莎娜雷的时候,应该已经让无法作战的下人们先行避难了吧。至于守护宅邸的卫兵,似乎也为了追赶卡尔率领的佯攻部队而数量大减。 多亏如此,我才得以直接朝着莉亚的寝室前进,一路上完全没有遇见任何人。只不过寝室大门大大敞开,里面却不见谁的身影。 不出所料,原本放在床上的泰欧的尸体也消失了。 「可恶,到底在哪里……」 我猜她们应该已经躲起来了,可是尸臭太浓,让我的嗅觉失去作用。才在想怎么都没听见仓皇逃跑的脚步声,随后马上察觉整栋房子里完全没有人类气息,已经到了诡异的程度。 只有楼下不断传来尸体集团扭动呻吟的声音。 ——是躲在什么地方了吗? 我在走廊东张西望,寻找她们留下的痕迹。这时,一个掉在走廊尽头的小包包映入我的眼中。跑过去捡起来一看,发现这个小包包上别着一个坏掉的胸针。 「这是……」 是我送给零的胸针,那么这肯定是零的背包无误。背带已经断裂,所以才会掉在这里的吧。 从切口看来,似乎是被人用刀子攻击了。 「……尸体连武器都能用吗。」 我抬起头来,望着眼前的房门。根据之前参观这栋宅邸的印象,这扇门后面应该是书房。房门把手上沾有血迹。颜色虽然已经变黑,但还没有干透,闪动着湿润的光泽。 我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里面没有照明,月光从窗外射了进来。 一个被月光照亮的小小背影,让我停下了脚步。 整齐的仆人服装,因为强烈日光而受损的茶色头发——那把握在手里的略大的刀子,据说是他父亲的遗物。 「——泰欧?」 我忍不住出声呼唤。 一直凝视着书房深处一扇小小门扉的泰欧,忽然转过身来。 「可、恶……这种事情——!」 毫无血色的脸,以及不带丝毫生气却一直转个不停的眼睛。舌头从半开的嘴里垂了下来,喉咙发出的声音实在不像人类。 这是尸体。 尽管会站会动,但这东西已经不是泰欧了。 厌恶感化为阵阵想吐的冲动,直冲而上。我伸手按住嘴边,而泰欧高高举起了刀子。 我想象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膝盖差点就跪倒在地。 「别这样……拜托。快住手……!」 我向后退开。 可是下一秒钟,过去曾经是泰欧的尸体发出诡谲的呻吟,握着手里的刀子冲了过来。 ——已经无法分辨是非了吗? 还是说你一直憎恨着我? 因为我丢下了你—— 若是如此,那么我大概不该躲开这个攻击。手中的剑下意识地垂了下去,剑尖随之碰到了地面。 就在这一瞬间。 「不要被迷惑了,佣兵!在那里面的东西不是泰欧!」 耳边传来零的怒吼,让我猛然回神,再次举起了剑。随后剑身立刻传来沉重的冲击,让我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泰欧从正面直接撞上了我的剑。力道之大,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避开,刀刃什么的根本没放在眼里一般。剑身宽阔,而且不甚锐利的剑尖深深陷入了泰欧的腹部,但泰欧始终没有放弃朝着我扑来。 「骗人……的吧。喂……住手,要是继续下去——」 泰欧重重踩在地面上,向前迈进。这时剑尖终于刺穿乐泰欧的腹部。贯穿小孩腹部的触感让我再也忍受不住,只能松手放开了剑。 因为剑身重量而立足不稳的泰欧,乘着后劲向后倒了下去。手里的小刀掉落在地。 「泰欧!」 我连忙把他扶了起来,拔出肚子上的剑丢到一旁。这一瞬间,泰欧把嘴巴张大到快要脱臼的程度,狠狠咬住我的脖子。 一点也不痛。凭小孩子的下巴,就连咬破我盖满毛皮的皮肤都办不到。 可是,这份力量仍然强而有力,彷佛他还活着。 即使抱在怀里的身体已经冰凉、僵硬,不管怎么看都是尸体的模样—— 正因为如此…… 「——结束了,佣兵。」 当我听到零的声音,感觉到泰欧的身体一阵抖动,然后再次停止动作的时候…… 我觉得,自己彷佛强迫零杀了泰欧。 2 我抱着已经不再移动的泰欧的尸体,唯一办得到的事情就是呆坐在原地。 然而—— 「抱歉……」 零这一句话,让我重返现实。 我抬起头来,只见零的脸庞被兜帽遮去了大半,仅露出了下巴。而被她自己紧紧咬住的嘴唇之所以这么红润,是因为有血渗出来了吗? 「利用魔法杀人,甚至利用魔法操纵死者……魔法应该是为了助人 而存在,但现在人类却因为魔法而饱受玩弄——全部都是吾的错,如果吾没有写出《零之书》……」 零又说了一次抱歉。听起来极为苦闷,极为沉重。 可是,那句道歉却一点也没有传进我的心里。 我之前对零说过很多次「那不是你的错」。 也说过那是你想太多了,没有必要为此负责。 如果这些话都是肺腑之言—— 为什么我现在会觉得自己如此憎恨零呢? 那是从旁观者立场所说出的事不关己的正确言论。现在,我能理解每次接在我后面说出「这个和那个是两码子事」的零的心情。 接着,话语自然而然地从我口中冒了出来。 「——都是你的错……然后呢?」 「……什么?」 「你以为负责就能获得原谅吗?只要道歉我就会不再追究吗?泰欧就会死而复活吗?」 零支支吾吾了起来。 「不管你说什么,已经死掉的人还是一样死去。就算你认错道歉,那也只是你的自我满足而已——没错吧?」 「……如你所说,吾无法反驳。」 她低下了头,将兜帽深深往下拉,让我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零的态度,让我更加怒火中烧。 我站了起来,一把抓住零的衣襟领口。 「既然这样——就不要再轻易道歉了!」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零的脸,正面直视着自己倒映在那双神秘蓝紫色双眸当中的身影。 「我不会再说这不是你的错了。是啊,没错,全部都是你的!你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那又怎样?是谁的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倒谁才能结束这一切!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如果零没有创造出魔法,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可是同样的道理,如果十三号没有把《零之书》带出来,魔法就不会散播出去。 如果莎娜雷没有把手抄本带进可雷翁共和国,那么泰欧现在应该还是跟父母一起生活,我也不会舍弃泰欧,而泰欧也不会动手刺杀莉亚了。 真要追溯责任的话,每个人都必须负责。 可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说负责的人就必须背负起义务,那么零已经出面了——对自己造成的结果负责。 既然如此,那么我该打倒的对象就不是零。 「我无法原谅的人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把泰欧当成道具使用又害死他,最后还用恶心的魔法玩弄泰欧尸体的那个女人!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把她抓住,先把她全身撕碎之后再彻底宰了她!」 这一刻,我第一次从旁观者变成当事人。 对魔法抱持恨意。 到了这个地步,我就不再是随时可以背弃和零的契约的护卫了。 「就算你要我住手,我也不会放弃追捕那个女人。如果那个女人背后还有谁在撑腰,那我就连那个家伙一起杀!为了这个目的,我需要你的帮忙。就算要把你绑起来带走,我也不会犹豫的,给我做好觉悟吧!」 我用力推开零的身体。零摇摇晃晃地坐倒在原地,愣住似地抬头看着我。随后她的眼睛猛然睁大。 「佣兵!后面——!」 「我当然有发现尸体就在自己后面好吗!不要每次碰到什么事情就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乱吼乱叫!」 我怒吼一声,直接抓住从后面扑向自己的尸体的头,毫不犹豫地往窗外丢去。 反正再怎么砍也不会死,现在只能靠这种方法解决尸体了。对我来说,只有泰欧的尸体是特别的,其他就只是会动的腐肉而已。 我从书房看向走廊,立刻发现通往一楼的楼梯上,有一大群尸体正朝着这里逼近,连忙把门关起来。 再把房门旁边一个跟我差不多高的装饰用柜子推过去,将房门彻底堵死。 「不能继续拖拖拉拉了啊……」 我脱下斗篷包住泰欧的尸体,把他抱了起来。就算已经不会再动了,我也不能把他留在这里。 「所以——莉亚在哪里?你总不会把她丢下,然后自己逃命吧。」 「吾才不可能冷酷无情到这种地步。她在那里。」 零伸手指向书房里面的门——那是我刚走进这个房间时,泰欧试图闯进去的地方。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片漆黑,只能听见女人害怕不已的啜泣。 「出来吧,莉亚。泰欧已经变回普通的尸体了。」 啜泣的声音没有停止,人也没有要出来的迹象。我一边叹气一边稍微远离门扉。毕竟要是我挡在门口,她想出来也出不来吧。 像是轮番上阵一般,零接着往门里看去。她默默地伸出手,黑暗当中随即探出一只手来握住了零的手。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她们的感情似乎变得相当好——唉,先是被莎娜雷抛弃,接着又被泰欧的尸体挥舞着刀子追赶,是零拯救她逃离这一切,会和她亲密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你们一直躲在这里,所以可能没发现,从湖里爬上来的尸体不知为何全部朝着这栋房子移动。你知道为什么吗,魔女?」 「这只是吾的推测……」 零先说出一句早已理解的开场白,然后看向莉亚。 「就侍女刚刚咏唱的咒文来看,大概是因为圣女吧。」 「因、因为我……吗?」 莉亚吓得发出了僵硬的声音。而零完全不管她的心情,点头表示没错。 「『请倾听在死亡劫火当中咽下憎恶的亡者之恨』——侍女是这样咏唱的。换言之,驱动那群尸体的动力来源,肯定是死者的恨意、厌恶,以及后悔之意无疑。然而群聚在阿克迪欧斯的死灵们,绝大多数都是一边祈祷『希望圣女能救自己』,一边死去的。所以才会为了寻找圣女,往这栋宅邸前进吧。」 莉亚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那么,只要我……我死掉……事情就会结束吗……?」 「别这样。我不打算用杀死你来结束一切。」 在零回答之前,我毫不迟疑地这么说。 刚刚的状况完全就是引导出「既然这样就把我给杀了吧」的完美流程。知道自己是魔女,又被莎娜雷舍弃,甚至发现自己已经杀了这么多人,如今莉亚肯定认为自己的生命价值低到不能再低。 莉亚睁大眼睛,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瞪着我。 「为什么?佣兵先生不也觉得我死掉会比较好吗……」 「我没这么想!不对,刚刚的确有这么想过……呃,就是那个啦……是误会。我觉得很抱歉。」 「可是你刚刚不是试图杀我吗!还说都是我活下来不好,全都是我的错……不是吗!」 「就说我很抱歉了!是因为泰欧死了,才一时气到忘我!」 「就是这样啊!泰欧也是因为我才死的……!那么幼小的孩子……还有其他好多好多人,都是因为我才死的!可是我却还活着——」 「你们两个冷静一点。目前的状况可说是遗憾,也可说是万幸。总之,就算圣女现在死了,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顶多只是让它们开始徘徊,到处寻找下一个目的吧。这么一来,阿克迪欧斯就会变成死者捕食生者的地狱。吾辈必须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做出对策。」 「做出对策是……?」 「烧掉它们。」 说完,零从书房墙壁上拿了一个看似三叉戟的烛台,以无咏唱的方式在指尖召唤出火焰,逐一点亮所有蜡烛。 房间里变的明亮了一些,随之产生的煤灰味让我不禁打了个喷嚏。 「自古以来 ,火就被视为神圣之物,而且也有实际效果。所以魔女也是用火焰烧死的。透过这个行动,表达出绝对不让她复活的意义。」 「这实在太适合会动的尸体了。」 「不过……话虽如此,吾辈手中并没有一次烧光如此大量的尸体的方法。拿着火把到处点燃是不可能的,就算用了〈炎缚〉,能烧掉的范围顶多只有几只。吾现在的魔力不足以支撑到全部烧光。」 零歪着头烦恼到底该怎么做才好的时候,莉亚再次开口: 「那个……尸体是追着我跑没错吧?那么我留在房子里,由你们两位点火烧掉这栋房子……这样尸体就会就全部被烧掉了吧?」 看着莉亚在一脸惊恐的脸上挤出微笑,我用圆滑的指尖弹了她的头一下。 「你是笨蛋吗?真要那样做你也会死,所以现在就是在想该怎么解决啊。」 「可、可是……!反正不管怎么逃,尸体都会追着我不是吗?要是周围的人还因此受伤……我绝对不要看到那种事!要是因为我造成别人受伤,还不如我自己死掉……」 「刚刚不是就说我不会让你死吗!不要一直啰嗦!你的性命还有其他用途!而且你要是死了,会有个男人愤怒到发狂啊……」 「……咦?」 莉亚眨了眨眼睛,意思多半是我才不认识那种男人吧。 「那个……你说的人是——」 「就是那家伙啦。」 我看向莉亚挂在胸前白羽毛项链。那一瞬间,莉亚原本充满绝望的眼神彷佛重新出现了光采。 那根羽毛是卡尔送给莉亚的东西,是他总有一天会来迎接她的信物。 要是告诉他莉亚死了——也就是我见死不救的话,卡尔就算赌上性命也会冲来杀我吧。 那个男人看起来相当稳重,但他对莉亚的执着实在非同小可。毕竟他从还是小鬼的时候就一直执着到现在啊。 我想起白色老鹰堕兽人,探出一口气的同时,零也跟着惊呼了一声。 「吾有个主意……把圣女当成诱饵,然后在宅邸完全起火之前救她出来,就样就没有问题了吧?」 「你在说什么。就是因为办不到,所以才有问题啊。」 「不,说不定办得到喔。只要从空中带走站在屋顶上的圣女就好了——吾正好认识一个会飞的男人。」 我瞪大了眼睛。 这样啊——如果是那个人,那我也跟他很熟。 「……不过,这会是场豪赌。毕竟他不一定会过来。」 「是没错,不过胜算并不低啊。」 这时,被柜子堵住的书房大门剧烈摇晃起来。应该是因为听见莉亚的声音,所以尸体开始撞门了。 「看来已经没时间继续在这里悠哉聊天了……佣兵、圣女,现在先往屋顶前进。」 「屋顶啊……必须从窗户出去再往上爬。你们两个都过来!」 因为这里是最上层,想爬上屋顶,也只需要爬一层楼的高度就好。屋顶上可以用绳索勾住的雕像和屋檐的数量众多,就脱逃路线而言无可挑剔。 只是行李有一个小孩和两个女人—— 我真的没有一次搬运三个人类的经验……哎,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吧。 3 让莉亚一个人留在屋顶,我和零沿着墙壁回到宅邸一楼。 因为零的结界效果,「不应存在于世」的尸体们好像再也没有办法接近莉亚了。这么一来,就算尸体爬上屋顶,莉亚也能暂时安然无恙。 但是话说回来,跟魔法魔术无关的普通火焰是挡不住的。 只要烧了宅邸,发现不对劲的卡尔一定会过来救人——这是一场成立在推测之下的豪赌,但莉亚完全相信卡尔,一点也不怀疑。 ——他会来的。一定会。因为卡尔总是保护着我啊。 因为这是突发状况,所以不能保证他一定会来。面对我们「趁现在还有办法回头」的再三确认,莉亚微笑着说:「反正我已经做好死亡的心理准备了。」 ——如果卡尔没有来,那就是神希望我死去。 「话说……卡尔和莉亚已经有十年没见了吧?该怎么说呢,还真有办法相信对方到这种程度啊。」 确认尸体都在二楼之后,我们开始在房子里泼洒刚刚从地下食品储藏库偷出来的葡萄酒和油。毕竟酒和油都能助燃。 我把高级葡萄酒泼在窗帘上,一边看着酒水渗透进去一边这么说道。零也一边在地毯上倒油,一边轻声笑了起来。 「曾经互通的心意,光凭距离和时间也没这么容易使之分离。吾也曾经孤身一人等了十三号十年之久。」 十三号啊。我的表情越来越苦涩。 关于十三号可能在幕后操纵这次事件,不知道零是怎么想的呢—— 不过更重要的是…… 「可是十三号最后没有回去吧。你真的觉得卡尔会来吗?」 「吾是不会做出明知会输的赌注。老鹰在夜晚当中也会朝着光芒前进。只要看到圣都起火,他肯定无法忍住不飞。而且啊,佣兵……」 「嗯?」 「虽然十三号没有回来,但你回来了——不是吗?」 零平静地弯起嘴角,露出笑容。 她说的应该是我离开零身边,而让她遭到十三号幽禁的事吧。当时我的确为了迎接零,爬上了彷佛无穷无尽的断崖绝壁,直到城堡塔顶。 「所以老鹰也一定会来的,吾就是赌这个——这里也结束了,佣兵。这里是最后一个房间。放火然后离开屋子吧。」 我露出微妙的表情,而零把烛台递到我的面前。 反正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 我从零手中抢过烛台,朝着窗帘点火,抱着泰欧的尸体离开房间。 离开着火的宅邸后,我和零烧了几具在庭院里徘徊的尸体,移动到附近民宅的屋顶上。 真不愧是盖在圣女宅邸附近的房子,结构非常稳固,而且豪华。值得庆幸的是,居民们似乎都因为从湖里爬出来的尸体而逃跑,感受不到任何人的气息。 「烧得这么盛大,简直就像白天一样……大概也不需要提灯了吧。」 零一边把我们从宅邸里拿出来的几盏提灯点亮,一边凝视着熊熊燃烧的圣女宅邸。 刚刚四处泼洒的酒和油的威力惊人,我们移动到这里的这段时间,火焰已经彻底蔓延,宅邸每一扇窗户都有火焰喷出。 零一边侧眼望着着火的宅邸,一边把提灯排列成圆形,好让卡尔更容易注意到我们。如果他能发现就好—— 「快看!圣女大人的宅邸烧起来了啊……!」 某处传来了惊呼。 圣女大人的房子着火了!类似这样的呼喊在整个阿克迪欧斯流窜,这项事实也立刻传了开来。 回神之后,我才发现宅邸周围已经聚满了人,随处可闻「圣女大人呢?」的不安语声。 「看那里!」 有个看热闹的民众指着屋顶大叫。 「找到了,在那里——!那群尸体正在攻击圣女大人!」 只要稍微抬头,就算站在地面上,应该也能看见一个人站在屋顶上的莉亚,还有她周围数不清的尸体。 尸体们从窗户挤出来,爬上墙壁,直奔莉亚所在的屋顶。爬不上屋顶的尸体,彷佛玩偶一般坠地,但还是坚持拖着他们残缺不全的手脚,再次朝向屋顶爬行。 「真是惊人的执着啊……喂,魔女,真的不会有问题吧?」 「之前应该已经说明过了,佣兵。要是魔女无法完美张开退魔结界,下场就只有被恶魔吞食殆尽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保护莉亚不被尸体接近的东西只有「文字」和「语言」,感觉实在不太可靠。 然而我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零的结界确实发挥了作用。尽管屋顶上已经挤满尸体,唯独莉亚的四周空空荡荡。位在中心点莉亚双膝跪下,两手互握抵住额头,向神祈祷。 ——看起来还真像奇迹啊。我忽然这么想。 结果下方的群众就像是读取了我的心声,开始大叫。 「是奇迹啊……圣女大人拥有女神大人的加护!所以那些尸体才无法接近圣女大人!」 听着众人异口同声地大喊奇迹,零有点不开心地说着「那是吾的结界。厉害的不是圣女,而是吾」,但双眼仍然望着天空,看似搜寻着卡尔。 不过不管怎么想,我认为最厉害的应该还是待在尸体和火焰当中的莉亚——但这还是别说出来的好。 我也顺着零的视线往空中看去,但空中只有星星和月亮。然而在明亮到眩目的熊熊大火之下,那两者也有点看不清了。 我再次看向宅邸。 火焰随时可能到达屋顶,到那个时候,就连「神迹」也保护不了莉亚。虽然不会被尸体蚕食而死,但还是会死在火焰当中。 「他真的会来吗?就算来了——还来得及吗……?」 「不知道。吾正在向神祈祷。祈祷一定要赶上。」 零一直望着天空,静静地握紧拳头。 紧绷到刺痛的紧张感传了过来。我也跟着下意识握紧拳头紧盯天空,寻找白色的身影。 ——拜托,快点发现吧。 火焰已经冲上了屋檐。讽刺的是,爬上屋顶的尸体们如今变成了墙壁,挡住火焰,让莉亚远离热气的袭击。 但是——这撑不了多久。 我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摧毁了宅邸的骨架,屋顶开始崩塌。结界当中的莉亚躲避着火焰,左右晃动起来。 结界范围不大,而且周围全是尸体。就算火焰逼进眼前,莉亚也无处可逃。就算脚下的屋顶撑住了,最后还是一样会被火烧死。 这时,我忽然发现莉亚做出奇妙的动作,瞇起眼睛仔细看。 莉亚的手里——握着一把颇大的小刀。 「糟了……那个女人拿了泰欧的刀子——!」 当初压制泰欧的尸体时,那把刀子被撞飞到房间角落,而我完全忘了要回收它。 莉亚把刀子捡起来偷偷藏在身上。至于她的目的是什么,不必想也知道。 「那女人打算自杀啊!」 「不——赶上了。」 零凝视着天空的双眼闪闪发亮。 「看来教会的神真的不容小觑。快看,佣兵!」 零手指天空,对着上方不断挥舞提灯。我跟着抬头看去,马上看见被火焰照得通红的天空中,一道白色的影子滑翔似地飞了过来。 可能是发现零手中的提灯灯光,卡尔直接飞到我们所在的民宅屋顶上,拍了几下翅膀降落下来。 「佣兵!零!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为什么宅邸起火了?我在山丘上都看到火焰了!你们应该有把莉亚好好带出来吧!」 「老鹰!你来得太好了——说明状况需要时间,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快看屋顶!」 卡尔转过头去,看向宅邸——只见他的鸟嘴当场大大张开。大概是因为眼前光景实在太过惊人,导致下巴再也合不起来吧。 在此之后就不需要说明了。任何人都能一眼看出莉亚现在就有生命危险,而且不知道还能撑几秒。 卡尔转瞬之间抓起了弓,朝着正准备刺穿自己心脏的莉亚射出一箭。笔直飞去的箭矢丝毫不受火势影响,正中小刀,莉亚应声松手掉了刀子。 同时,卡尔开始冲刺,起飞。 强烈的风势,让我和零闭上眼睛,抬头再看时,卡尔已经飞上高空。几个盘旋之后进入滑翔状态,随后卡尔放声大喊。 「——莉亚!把手伸出来!我会抓住你!」 莉亚抬头看向天空,确认卡尔身影的那一瞬间,可以感觉到她全身的紧张感都消失了。 「——卡尔!啊啊,我一直都相信你……!相信你一定会来……」 莉亚用尽全力,朝着高速滑翔的卡尔伸出双手。 可是已经太迟了。屋顶一口气崩塌——莉亚的身体摔入火焰之中。 群众们发出尖锐的惨叫,不忍继续看下去。 但卡尔完全没有减速,毫不犹豫地冲进炽热的火焰里。 瞬间—— 翻腾的火舌当中,一团白色的影子一边抛洒出大量火星,一边飞了出来。 是卡尔。莉亚则稳稳躺在他的怀里。 我忍不住和守候在一旁的群众一起忘我地发出喝采。 「——干得好啊!快要迷上你啦,老鹰堕兽人!」 「等一下,他飞行的样子不太对劲!」 零全身战栗,大喊起来。 「羽毛起火了……那样根本没办法正常飞行!——两个人都会掉下去!」 卡尔为了遏止坠落的速度不断猛拍翅膀,发现行不通之后,他立刻像是护住莉亚一般,将人紧紧抱入胸口。 后背狠狠撞上地面,滚倒在地。 卡尔的骨头跟鸟类的构造相同,里面是空心的——非常脆弱。 那样根本不可能承受坠落的冲击。 而且卡尔坠落的地点,是在火舌肆虐的圣女宅邸庭院。宅邸附近的树木都已经起火,根本没人能接近宅邸。 放置不管的话,两人都会被烧死。 「糟了——佣兵……!」 「用不着你说——!怎么可能让他们就这样死掉!」 我暂时丢下零和泰欧的尸体,跳下屋顶,朝着两人直奔而去。 4 从圣女宅邸当中窜出的火苗点燃了周围的树木,如今随时可能蔓延到镇上。 我奋力推开不断大喊着的群众,穿过如同墙壁一般耸立的火焰,冲进圣女宅邸。 首先听到的是莉亚呼唤着卡尔名字的悲恸声音,才看到莉亚趴在卡尔身上哭喊的身影。 除此之外还有身体已经被烧去一半,但仍然坚持攻击莉亚的尸体。 我举起了剑,向前跨出一大步,把尸体直接打进熊熊燃烧的树丛当中。 「莉亚!没事吧!卡尔怎么样——」 原本准备冲过去,但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莉亚受了相当严重的烧伤,右手手臂的皮肤一片通红溃烂,但卡尔的伤势明显比她还要严重许多。 ——本来长在背上的那对翅膀,已经不见了。 被火烧掉了。 绝大部分的羽毛都已经烧毁,只剩下歪七扭八的断骨裸露在外。出血虽然不多,但身体的骨头应该也都粉碎了吧。 看这个样子,已经没有救了。 现在还有呼吸就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就算我立刻回头把零带过来,大概也来不及吧。 莉亚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伤势和周围的火焰,只紧紧抱着卡尔沾满鲜血的头,不断地哭喊。 「卡尔!卡尔……骗人、骗人、骗人!我不要!你不可以死!没事,没事的……!我现在马上治好你——」 莉亚把手放在卡尔的伤口上,闭起眼睛。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卡尔的翅膀仍然扭曲变形,充满痛苦的呻吟声也仍然不变。 莉亚绝望地睁开眼睛,嘴唇颤抖地说着「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治不好呢?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驳回〉。 」 我轻声回答,莉亚马上转头看向我。 「佣兵……先生……我……想救卡尔……」 「魔女已经〈驳回〉你的魔法……你再也不能使用〈牺牲印〉了。」 所以现在的莉亚救不了卡尔。 莉亚狠狠皱起了脸,将整张脸扭曲成哭脸,哭喊着「那样太过分了!」。这时,卡尔抓住莉亚的肩膀,把她推向我这里。 「佣兵,把这女人带走……拜托……!」 言下之意是在哀求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死去的那一刻。我默默抓住莉亚的手臂,试着让她离开卡尔。但莉亚彷佛死也不想离开似地激烈反抗,用力抱紧卡尔的身体。 「不要!不要、不要……好不容易才见到面的——好不容易才见到卡尔……!我一直都在等卡尔过来迎接我啊……!」 卡尔的眼睛大大睁开,随后又瞇了起来。 「……什么啊……原来你还记得吗……那个约定……」 「当然记得!我跟卡尔的约定……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卡尔成为佣兵赚到钱之后,总有一天会回来接莉亚离开——这是两人在孤儿院里说好的,如同小孩游戏一般的约定。 可是,即使如此—— 「原来你记得啊……这样啊……」 卡尔让自己浸满鲜血的喉咙发出混浊的声音。 「早知道这样,当初直接把你带走……就好了……然后再逃到某个地方——」 耐不住疼痛的卡尔发出刺耳的惨叫,钩爪深深陷入地面。 卡尔终于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了。莉亚抱紧他的身体大喊出声: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神啊,我求求祢!要我牺牲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求求祢,不要让这个人死掉——!」 莉亚悲痛欲绝的的喊叫,彷佛让盘结在宅邸上的火焰变得更加猛烈。 心里虽然没有泰欧死去时那份激动,但还是有股极度苦闷的感觉油然而生。然而现在没有时间继续沉浸在悲伤里。我把手放上莉亚的肩膀。 「不能继续待在这里了。快点,要逃了。」 这时,宝石碎片般闪闪发亮的光芒开始从天空缓缓落下——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火星飘散过来,但那些光芒实在太细,数量也太多了。更重要的是,接触到光芒的布料并没有烧起来。 简直像是隆冬之夜降下的细碎冰珠,却感受不到一丝冰凉。同样的,也没有热度,接触到身体的瞬间便烟消雾散。 「……怎么回事?伤口——」 被神父所伤的左手臂。 原本就已经快要痊愈,但现在连伤痕都消失无踪。 我诧异地朝着卡尔看去,发现接触到光芒之后,卡尔的翅膀马上不再流血。原本碎裂的骨头也开始渐渐接合,连原本丰厚的羽毛都全部长出来了。 平稳的呼吸,让卡尔的胸膛规律地起伏,原本虚弱闭上的双眼睁了开来。 「疼痛……消失了……?」 卡尔怔怔地低语。 随后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苍白表情看向莉亚。可能以为她用了〈牺牲印〉吧。 不过在回答卡尔的疑问之前,莉亚忽然倒了下去。 卡尔连忙抱起莉亚,但她似乎彻底失去了意识,一动也不动。 「莉亚!喂,你怎么了……!」 同一时间,炎壁之后的群众们也开始吵闹了起来。 我确实听见他们说出「伤口都好了!」这句话。治疗伤口的光芒,现在仍然不断飘落在这个地点,不过炎壁之后似乎也有同样的状况。 这么说来,我连温度都感觉不到。 明明火焰就在眼前,热风不断扑面而来,却没有任何炙热的痛楚。 「……在感受到热度之前,就被治好了吗……?」 不断落下的光芒,「在我感觉到烧伤之前就已经治好伤口」了。 这是零的魔法吗? 「喂,佣兵……那是……?」 「什么?」 卡尔的声音让我跟着转头望去,城镇另一侧的天空中出现一个诡异的东西。看起来像是从地面凸出的黑色柱子。不过下一秒钟,我就知道那并不是普通的柱子。 因为炎壁之后的群众们正在大叫:「是水!」 「是水啊!水喷出来了!」 是巨大的——水柱。 一阵巨响,圣女宅邸的后方也同样喷出水柱。将阿克迪欧斯团团包围的水柱接二连三地从湖中喷发而起,隆隆巨响笼罩着城镇,彷佛身处于巨大瀑布当中。 我忍不住垂下耳朵,挡住声音。 广场上的人们全都张大了嘴,抬头望着水柱。 在他们的注视之下,所有水柱在城镇中央集中交错,随后爆开。 大量的水化为飞沫,打在火焰之上,火势瞬间减缓。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啊,那是零的魔法。 都是因为还有不断洒落的光芒助阵,让这片光景看起来相当超脱现实。 所以—— 「是奇迹啊……」 当我听到有人这样说的时候,心里只想着「的确是会这么想呢」,而面露苦笑。 毕竟这座城市里有圣女存在。 「是圣女大人的奇迹!」 因为某个人大声喊出这句话,广场充满着喜悦之声,高呼:「是奇迹!奇迹发生了!」 呼喊着圣女大人的声音撼动整座城市。 献给阿克迪欧斯的圣女的赞美爆发出来,将卡尔怀中的莉亚团团包围。 然而这份欢喜,在火焰消失后立刻转变成疑惑的耳语。 在那之后的三天——莉亚一直没有醒过来。 第十三章 阿克迪欧斯的圣女 1 治疗伤势与病痛的「奇迹之光」,从天而降了一整晚,范围不只是圣都阿克迪欧斯,甚至扩及至附近的村子,所有需要治疗的人通通都被治好了。而且连当初受到〈牺牲印〉影响而生病的洛塔斯要塞的人都恢复健康,真的只能用奇迹二字形容。 ——没错,那些光芒是莉亚引发的「奇迹」。 零为了阻止火势蔓延而使用了操纵水源的魔法,但她完全没有涉及「奇迹之光」。 那不是零所使用的魔法,而且零也说守护之章里没有那种魔法,所以只能认为是奇迹。 不过,引发超乎规格的奇迹,其反作用力也非常惊人。莉亚不得不付出普通魔法绝对不需要支付的巨大代价。 在她倒下之后过了三天,莉亚终于醒来了。 卡尔一直守在沉睡的莉亚身边。这段期间,卡尔只为了埋葬泰欧并顺便看看洛塔斯要塞的状况而稍微离开,不过除了那半天之外,他连一刻也没有离开莉亚。 莉亚的清醒是从痛苦的呻吟声开始。 原本平静的呼吸突然紊乱起来,莉亚的眼睛微微睁开。见状,卡尔几乎整个人坐上那张巨大的床,低头望着莉亚的脸。 「莉亚,认得出我吗?有听到我的声音吗……?」 「卡……尔……?」 莉亚揉了揉眼睛,朝着声音方向摸索似地深出双手,才刚摸到卡尔柔软的羽毛,随即开心地喊出声音,整个人坐了起来。 「卡尔……!卡尔!啊啊,太好了,你得救了吗?伤口都好了吗?」 「是啊,多亏有你。根据零所说,好像是你呼唤了神的奇迹。」 对此,莉亚讶异的反问,随后再次揉了揉眼睛。 「等一下……吶,可以帮忙点灯吗?这里好暗,连卡尔的脸都看不到了。」 明亮到刺眼的阳光正从窗外照射进来。 卡尔全身一颤,让身体稍稍远离莉亚,伸手在她眼前挥了几下。卡尔的手反复上下移动,但莉亚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卡尔?怎么了?为什么不帮我点灯呢?这里是哪里?」 「你的眼睛……?」 听到卡尔的低语,莉亚把头歪向一边。 「嗯,我什么也看不见。好奇怪……卡尔看得到吗?为什么呢……卡尔从以前就一直不喜欢黑暗的地方才是呀……」 ——什么也看不见了。 可能是引发奇迹的影响,莉亚完全失去了视力。 除此之外,还有—— 「站不起来……」 莉亚呆然的喃喃自语。 「我站不起来,卡尔……我的脚……!脚完全动不了……!」 还是有感觉,但膝盖完全使不上力。莉亚爬行似地下了床,抓着卡尔的手试图起身来好几次,可是每一次都跪倒在地。 为了圣女大人清醒而欢喜的仆人们,知道莉亚的状况之后都说不出话,默默地低下头。 莉亚伏在床上,开始哭喊着为什么。 「卡尔……我明明这么想看到你的脸……这么想跟你走在一起的啊……!」 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失去视力和双脚。我实在无法想象莉亚的内心到底有多混乱。 那一天,因为沮丧而无法振作的莉亚,连一次也不曾试着离开房间。 ——在那之后又过了两天,直到现在。 因为宅邸被烧了,所以阿克迪欧斯最高级旅馆的最高级房间,如今变成了圣女的宅邸。 住宿费用当然是全免。因为旅馆方面知道既然是圣女曾经长期居住的房间,那么之后其他来自远方的贵族也一定也会想住,所以他们其实非常欢迎圣女滞留在这里。 就算是现在,旅馆前也挤满了人祈祷圣女恢复健康,或是放置一些花朵、食物和金钱。 当初受雇在圣女宅邸里工作的人,可能是被会动的尸体攻击造成心灵创伤,几乎全部离开,现在只剩下几个仆人负责照顾莉亚的日常生活。 卡尔则是以拯救了圣女的「圣女之仆」的身份,获准待在莉亚身边。 正常来说,以我和零的立场,就算被卫兵逮捕也不足为奇。可是这座城市里,唯一拥有类似医生知识的人就只有零。也多亏她在莉亚倒地之后立刻发挥她在医学方面的知识,所以才能获准住在圣女暂住的旅馆里。 而我也因为零的随从的身份,获得居住在同一间旅馆的马厩里的资格。 果然人人都需要有个优秀的雇主啊。高级旅馆的马厩打扫得相当干净,铺在地上的稻草很新鲜,感觉很舒适。 「——会有这种念头,就表示我的家畜习性真的太根深蒂固了吧……」 「不,吾也觉得这个马厩相当舒适。」 我忍不住自言自语时,零忽然从干草堆里噗地一声露出脸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啊?我稍微瞪了零一眼,眼中努力表达出混合着无奈的心情。 「你不是有更好的房间吗?快滚回去那边去啊,快滚过去。」 「你知道吗,佣兵?距离现在稍微有点年代的时代里,床铺这东西是可以拆开携带的。城主在视察领地的时候,通常睡的都是同一张床。换言之,吾的床铺所在地就是吾的房间,也就是你所在地——」 「莉亚怎么样了?现在状况如何?」 我直接打断零的无聊话题,简短问了一声,结果零的表情立刻沉了下去,简短说着「不太好」。 我仰望着马厩天花板上纵横交错的梁柱,回答了「是吗」。 「那家伙的眼睛,这辈子都看不见了吗?脚也一样?」 「不知道……这很难说。毕竟吾也是第一次亲眼目睹奇迹啊。」 「所以说只要推测就行了。」 零应了一声「如果只是推测」,似乎有些安心。 「你还记得吾之前提过的,关于奇迹的定义吗?」 「魔法是对恶魔咏唱咒文,而奇迹则是向神献上祈祷对吧?」 「嗯……吾想那应该是没错的。换言之,能够省略咒文直接使用魔法的圣女,应该是在无意识当中学会了如何以内心命令恶魔的方法。被我〈驳回〉所有魔法之后,她便命令了与吾无关的恶魔——也就是神,进而引发奇迹。」 零口气凝重地接着又说: 「然而,这是在完全没有决定『会发生什么事』和『该支付什么代价』的情况下交换了契约。因此发生了超乎实际所需的奇迹,并被迫支付了出乎意料的代价。吾也不知道那会是永久还是暂时——不过『物品本身』并没有被夺走就是了。」 「物品本身……你指的是眼球或双脚的意思吗?」 「诚然。这一点可说是非常巨大的希望。如果眼球或双脚被夺走,那么取回那些东西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没有——吾也对圣女这么说明过。她似乎有稍微安心了一点……」 零整个人跳上稻草堆,接着低声说道「但这也只是暂时宽心而已」。 「哎,以现在这种状况……不管说什么都只能暂时宽心啊。」 我从马厩的窗户看向外面的马路。 「把圣女交出来!我们可是生病了啊!」 一听到这样的怒吼,我立刻垂下耳朵。 这些人一点也不厌烦地从早叫到晚。患者们络释不绝地来访,喊着交出圣女、快点治病,不断高声表达自己的诉求。 这也是莉亚足不出户的理由之一吧。应该说,我觉得有大半以上的原因都是这个,不会有错。 目前似乎已经不再让患者渡过吊桥,但我听说吊桥周围已经形成了病患村落。 不过能够来到这里的人,可能 还算是幸运的。 「你以为我们花了多久时间旅行啊!为了来这里,我已经抛弃自己所有财产了!」 「求求您,我的妻子……!现在只能依靠您了!」 每天不绝于耳的哀求,全都非常迫切,精神正常的人类肯定很难长时间无视下去。然而莉亚的力量已经消磨殆尽,完全没办法治愈来访者。 但是话说回来,对于那些前来依附圣女的人来说,圣女的状况根本不重要。站在自己的命到底能不能得救的分歧点上,这些人完全没有余力顾及他人的状况。 对于不再治疗病痛的圣女,人们的不满日益增加,最后一定会爆发。 爆发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呢——城镇里的人会如何对待莉亚? 零忽然站了起来。 「事到如今,就算吾辈想破了头,都没有办法帮上圣女任何事。要出门了,佣兵。」 「啥?什么出门——」 零只丢下一句跟上来,随后便迅速离开马厩。 我烦恼了一阵子,最后还是决定服从零的命令。 2 我和零的目的地,是被火焰摧残过后的圣女宅邸。 「烧得真彻底啊……」 感叹似地说完后,零一边闪避着残存的砖瓦一边前进。因为她走路的步伐实在太慢,焦躁不堪的我一把抱起了零。 「你到底要去哪里啊?」 「吾在找地下室的入口。」 「我说啊……那是在房子后面,这里可是正面玄关啊。」 我一边无奈地叹气,一边抱着零越过堆积如山的残砖败瓦。途中,我忽然看见一个令人在意的东西,忍不住停下脚步。 捡起来一看——果然是泰欧的小刀。 应该是莉亚从屋顶摔下来的时候遗落的吧。虽然被黑烟熏得脏兮兮的,不过多亏零迅速灭了火,刀刃并没有受损。 「……佣兵?你没事吧?」 「嗯?」 「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如果身体状况不好,那么改天再来也无妨。」 「那是你的错觉吧?我的脸可是野兽的脸。表情什么的应该看不出来吧?」 「你忘了吗,佣兵?吾也可以看见你『人类的脸』。你看起来像是快哭了。」 零的手指轻触我的眼角,缓缓抚过脸颊。那就像是我无法流出的眼泪轨迹一般。不知为何,我觉得自己获得了少许救赎。 我轻轻拍了拍零的头,并把泰欧的刀子收进背包。 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已经被烧光,地面上出现一个四方形的黑洞。 尽管周围还是白天,才踏进一步,就觉得非常昏暗。而且里面仍然充斥着潮湿的空气和令人作呕的尸体臭味。 「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再来这里第二次……」 点亮提灯后,我忍不住这么说。 「没办法,吾辈必须确认侍女留下的东西,尽可能收集情报。」 走下最后一阶,铁栅栏另一头还有尸体残留,正在不断撞击铁拦杆,试图冲出来。 零在指尖燃起火苗,碰触尸体的额头。尸体立刻开始燃烧,当场跪倒在地,再也不动。 如今地下室里充满着燃烧尸体的气味,感觉越来越不愉快。 破坏铁栅栏的锁头后,铁门便叽地一声自行打开了。 看起来曾经有人在这里解剖人类尸体研究构造,地板上到处散落着描绘内脏位置等器官的纸张。 零毫不迟疑地穿过尸体、内脏、血迹和纸张的小山,拿起一本随意放在桌上的书。 装帧是打磨到可以倒映出长黑檀木,封面刻有心脏的雕刻。 「——找到了,是守护之章的手抄本。」 说完,零翻开书本,看了几页之后叹出一口气。 「完美无缺的抄录。连吾的注释和书写习惯都……想不到他们竟然会把每一章各自独立成册……也对,毕竟能够使用《零之书》里所有魔法的人非常稀少……」 《零之书》的开头几页,有针对魔术的谬误和魔法的理论进行解说。 只要把那一部分多抄录几份,放在四个章节的开头,就能完成四本「说不定可以毁灭世界的魔法书」了。 「『不完整之数字』的崇高意志啊……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像莎娜雷那样的人吗?」 「应该不会有错。『不完整之数字』——换言之,就是教会所说的『六』吧。很明显是反教会的组织……要是他们没有抱着不良企图就好。」 「没有企图的可能性反而比较低吧?」 「真是一针见血的指摘啊。的确如此——因此,吾不能坐视不管。等到这里的麻烦事情处理完毕,就必须立刻追寻他们的行踪。」 莎娜雷只把守护之章带进了可雷翁共和国,而《零之书》是由四个章节所构成,表示剩下的手抄本还有三本。 也就是狩猎之章、捕获之章、收获之章。 我想起了阿尔巴斯的信。 只要看过就能使用魔法的书,正以无法想象的高价在市场上流通的「毫无根据的谣言」——如果有复数手抄本存在,那么这就不是谣言,而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吧。 光是想到这些书在市场上流通会造成什么问题,头就开始痛了起来。要是两个敌对国家分别拿到不同的手抄本,肯定会发生大规模的魔法战争吧。 而幕后又有那些自称「不完整之数字」的人煽风点火的话,那真的会不忍卒睹。 「看来吾辈有必要好好逼问一下十三号这个目前的情报来源。」 随着一声叹息,零说出这句话。 我眨了眨眼。 「听你这个说法……你并不觉得这次事件是十三号搞出来的啊?」 「嗯。虽然所有箭头都指着十三号,但也因为如此,才无法让人觉得就是这样。如果是十三号,应该可以把自己隐藏得更好。」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那男人就是这个样子,不会有错。」 「如果十三号真的是幕后黑手……尽管他是个稍微逼问也不会泄漏口风的人,不过现在已经无路可走了。」 零慎重地把《守护之章抄本》放进背包,转身说出一句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了。我也跟在她的后面,离开这个被尸臭搞得胸口烦闷的地下室。 跟地下室比起来,外面的空气简直清新到快要出人命。之前沉在湖里的尸体都和宅邸一起烧得精光,所以镇上的尸臭味也消失了。 回到旅馆,乞求圣女治疗的患者数量越来越多。乍看之下大概有二十多人吧。可能是突破了吊桥的看守也说不定。 「为什么不出来……!你也知道吧?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你打算见死不救吗?你以为这个国家的医生消失是谁的错啊!难道你只打算拯救有钱人吗——这个魔女!」 「把圣女拖出来!就算强迫她也要让她帮忙治疗!」 不妙,快要暴动了。 卫兵们努力试着加以镇压,不过要是继续这样下去,就会发生卫兵在莉亚面前被病人们杀死的惨剧了。 我拔出了剑,向前迈出一步。 「佣兵?你想干什么?」 「稍微威胁一下,然后驱散他们。比起卫兵,我的吼叫声应该有用的多吧。」 这样可是会传出不好的传闻啊。零是这么说的。只不过要是会在意不好的传闻,我就不会是堕兽人了。 然而下一瞬间,我都还没建立起自己不好的传闻,现场便一口气静了下来。因为一台大型马车几乎是以失去控制的速度朝着这里冲来,在旅馆门口紧急刹车然后严重打滑,最后把向前 掩护零的我直接撞飞的关系。 「佣、佣兵!你没事吧!」 我在地面滚了好几圈,重重撞上旅馆正门口的坚硬石像。连零都吓了一大跳朝我冲来。感觉之前好像有发生过类似的事,不过我忘了。反正被马车撞飞是家常便饭。就这么想吧。 「嗯……只是被马车撞了一下下,头盖骨稍微裂开一条缝而已啦……」 我顶着一颗不断冒血的脑袋站了起来,用零递过来的布擦掉血迹。零立刻把沾了我的血的布条拿走,利落地放进背包——还是别问她打算用来干嘛吧。 从完全停止的马车中走出一大群人。清一色的黑色打扮——也就是说,这是医生集团。 最后是一个身穿圣职者服饰,拥有一头翡翠般鲜绿发色的男人从驾车台上跳了下来——他的双眼上,覆盖着皮制的眼带。 那是当初在洛塔斯要塞分头行动的,「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 神父对着刚刚把我撞飞的马夫说了一句「辛苦你了,做得很好」,然后对着所有呆愣地看着事情发展的人们大喊: 「吾等女神的子民,教会的虔诚信徒啊!各位所面临的紧急情况,已经从聚集在吊桥另一头的信徒们口中得知。然而神并不希望人们放弃自行努力,只仰赖奇迹发生。人的伤病,应该由人自行努力疗愈。怀抱着苦痛的女神子民啊,在场的所有医生,就是慈悲为怀的治愈者。就先让他们知道各位的苦痛吧!」 神父的演说非常夸张,装模作样,拐弯抹角,难以理解。 「不就是带了一群免费提供治疗的医生过来嘛……」 我在进行挟持莉亚的计划时,神父和提德所负责的工作是把离开的医生重新叫回来。 就算成功说服莉亚让她发誓从此不再使用〈牺牲印〉,或是将她带出圣都,事后圣都无论如何都会需要医生。 我轻声说出这句话,而神父转过头来,隔着眼带凝视我。 「不过就是因为自己太迟钝才被马车撞到,你这是在迁怒吗?还刻意让自己流血,看来不只外表,你连内心都丑陋不堪啊……先说清楚,医生的人数有限。完全没有多余的人手帮堕兽人治疗。」 「我说,你其实是故意的的吧?故意命令马夫把我撞飞对吧?」 我下意识地沉着嗓子询问,但神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圣女大人呢?」。回答他的人是零。 「因为引发奇迹的影响,眼脚都不行了。根据过去的文献,确实常有圣女引发奇迹之后付出生命做为代价——」 「是吗……太好了。因为我听说她连一步都没有外出……看来应该不是担心造成混乱而隐藏她的死讯吧。」 神父打从心底安心似地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旅馆窗户。顶楼窗帘紧闭的房间,就是莉亚的寝室。 前一秒还在吼叫着交出圣女的集团,现在已经争先恐后地冲到刚刚抵达的医生们面前。对绝大部分的患者来说,只要能获得治疗,对方是医生还是圣女都无所谓。 「吊桥旁边也安排了一倍以上的医生。这么一来,要求圣女大人展现奇迹的声浪应该就会稍微减少了。」 「做得很不错嘛。你是怎么把这个国家仅剩的医生聚集起来的?」 「先请他们想起来违背教会的要求会有什么下场,然后顺便告诉他们伊迪亚贝纳的托雷斯领主会提供援助,多到让人发噱的医生就这么聚集起来了。」 神父若无其事地微笑。 糖果与鞭子啊……该说真不愧是神父吗。另外,事先预测圣女状况不佳而聚集了医生的伊迪亚贝纳领主托雷斯,又会进一步获得民众的支持。 至于我们其实是在领主的主导之下准备绑架圣女,这种事情外人当然不可能知道。 「原本还在犹豫的医生,也因为提德先生假扮成完全不知情的医生表态参与,就这么全部一起加入了。这正是群众心理——不,是神的引导。」 真不愧是教会公认的「骗子」,连诈欺手法都这么高明。 「所以呢?你接下来要怎么做啊,神父大人?又要拖延判定时间,继续担任圣女的护卫吗?」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无所事事的人了呢……我在路上经过的教会收到了归还命令,所以马上就要回去了。这次圣女大人引发的奇迹传言似乎已经传到教会高层,所以才想尽快把我这个拥有杀害圣女前科的人召回去吧。」 我忍不住笑了。 「为了不让莉亚遭到杀害而持续保护她,最后却被误以为打算杀掉莉亚吗?教会这种组织实在是——」 神父迅速挥动手杖,前端准确地指着我的喉咙。 「对教会出言不逊是不被允许的——另外,竟然用你的嘴巴说出圣女的昵称,实在太不知分寸了,这只野兽……!」 我举高双手表示不抵抗,神父也像平常一样态度傲慢地放下手杖,走进旅馆。 零面有难色地发出低喃,目送神父的背影。 「佣兵啊,吾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现在用昵称称呼圣女的罪名,已经比辱骂教会还要严重了吗?至少神父很明显是为了后者而发怒啊。」 零疑惑地歪着头。 「谁知道……至少那家伙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吧……」 我耸了耸肩,随后和零一起跟在神父之后,前往莉亚的房间。 3 「教会已将阿克迪欧斯卿,费莉亚大人正式认定为圣女。」 即使听到神父的报告,莉亚脸上还是没有半点笑容。 她坐在床上,背后靠着大量枕头,让身体坐直。 然后出乎意料地说: 「神父大人……我其实是个魔女。」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冻结。 可能是因为没有接受日光,她的脸色有点苍白。食欲也很差,所以脸部轮廓失去了圆润。神父的眼睛不可能看到莉亚现在的模样,但是就算看不见,也能知道她现在相当衰弱。总之神父的声音温柔到让我毛骨悚然的地步。 「是吗……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零小姐告诉我,我的奇迹其实是魔法。侍女莎娜雷把魔法说成是引发奇迹的方法,然后教了我。我很高兴自己能够治疗别人……完全没有思考理由到底是什么,也因此伤害了许多人……如果我死去就能弥补,我觉得就算被火烧死也没关系。」 「喂,莉亚!」 卡尔发出斥责,而莉亚对着他缓缓摇头。 「我是认真的,卡尔。一定有很多人恨到想要杀了我,对吧?」 「那是……!」 「每天、每天晚上,窗外都会传来哀求圣女治疗的声音。可是,我已经什么也办不到了……只是活着而已。明明已经拯救不了任何人,却要背负着杀害许多人的事实活下去,实在太痛苦了。所以,求求你们……」 莉亚如此恳求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想要活下去的力量。 遭受背叛的挫败感,以及什么都办不到的空虚感——莉亚心里只剩下这些东西。 可能是对自己无法支持莉亚而感到懊悔,卡尔紧握着拳头。 相对的,神父缓慢又平静地叹出一口气。 「你是圣女或魔女——这是由我和教会决定的,就连你本人也没有做出判决的权利。」 「可是,神父大人……」 「既然教会已经承认你是圣女,那么你就必须让自己永远都是圣女。不论你将来如何推行暴政,摧残多少人民,教会都会倾尽全力保护你的安全——你不可以是魔女,明白吗?」 「怎么会……可是,我……!」 「如果你公开宣称并证明自己是魔女,那么这次亲口 证实你是圣女的众多民众,都会被当成魔女的手下处刑——即使如此,你还是坚持自己是魔女吗?」 莉亚害怕地颤抖起来,紧闭的嘴唇深处发出一声无力的悲鸣。 「我要传达的话就是这些。另外,这是我的个人建议……」 神父的手指轻轻抚过莉亚的眼皮。 「带上眼带,就能缓和眼睛看不见所带来的不自然的感觉。虽然只是聊胜于无……愿神赐福予你。」 神父吻了莉亚的额头,悄然无声地离开房间。 「他是要我活下去呢……」 轻声说完后,莉亚虚弱地笑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已经不能引发奇迹,而且要是有医生在,圣女什么的根本就不需要吧?救不了任何人的无能圣女,难道要我为了被人这样辱骂而活吗?还是为了被人骂成杀人犯?」 「莉亚,冷静一点!你引发了奇迹,把所有住在附近的人身上的病痛全部治好了。所以教会才会承认你是圣女啊!」 「我只是不希望卡尔死掉而已!我根本不记得这件事,以后也不可能再做一次,这样却能成为圣女,不是很奇怪吗!要是当初就这样不要醒来就好了,像我这种人……!如果没有人愿意杀我的话,我干脆自己——!」 「……那么,就由吾来杀你吧?」 零就像是提议来泡杯茶一样轻松惬意,说出让人震惊的话。 我瞪大眼睛准备怒吼,但零轻轻举手,要我闭嘴。 「你想逃离罪恶感吗,圣女?想要忘记一切吗?那么吾来封住你的记忆,让你的存在从世界上消失如何?」 「记忆……?」 零点头回答: 「没错。把你遇到侍女之后所有的记忆都消除。然而既成事实无法抹灭,所以很难把你和事实真相切割开来。你会忘记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而老鹰会把你带到不知名的远方——老鹰应该会愿意背负起所有罪孽吧。」 「这怎么行……这种事情我办不到……不可能!」 「为什么?逃跑和死去又有哪里不同了?你会在意被迫留下的人的恨意吗?那么只要找个替身杀死,对圣女有恨的人们应该也能出一口气了。值得庆幸的是,尸体这种东西想要多少都有办法找到。」 「别说了!我并不想逃避!为什么你要这样说呢……?我只是想要……我只是……!」 「——想怎样?」 零的口吻非常平静。莉亚捣住了脸,沉默了下来。 经过一段漫长的沉默,她才像是昆虫振翅般轻声回答: 「想获得原谅……」 那些被迫失去性命的人。 以及现在仍然等待着圣女治疗的人。 「我想补救……可是什么也办不到……!我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了……!」 「什么都办不到?根据吾这几天的观察,你除了每天唉声叹气地度日之外,完全没有试图做事的样子啊……」 零刚表达出疑惑,莉亚马上抓起枕头丢过来。她可能打算丢零,但枕头朝着完全错误的方向飞去,连墙壁都没丢到,就这么落地。 「因为就算我想做也没用!死了这么多人耶!你到底要我怎么补偿才行?要是莎娜雷不在身边,像我这种人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在你什么事都还没做的时候,为何能够断定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必须先努力尝试完成某件事,才能为了『什么都做不到』而懊恼,不是吗?你要为了过去失去的生命懊悔,然后舍弃将来可以获救的生命吗?」 说的真是太好听了。明明是个魔女,说的话却像神父一样。 不过,我知道零的脑中其实只有数字。至今杀害的人类数量,至今拯救的人类数量,还有将来可以获得拯救的人类数量。 将这些全部纳入考虑,然后比较谁比较有利。零只是在计算这个而已。 「你想获得原谅,想要弥补吗?打从心底这么想?——如果你将来还有意愿继续救人,那么吾可以协助你。」 「协助……?是像莎娜雷一样利用我吧!」 「别太自以为是了,圣女。对吾来说,你连半点利用价值都没有。」 零若无其事地说完,从背包里抽出一本书,推到圣女胸前。 那是零从宅邸地下室带出来的《守护之章》手抄本。 莉亚用指尖抚摸着送到手上的书,试图猜出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什么?四方形的……木板?还有一迭纸张……」 「这是侍女手上的魔法书。记载了关于如何治疗人类病痛的魔法。」 莉亚不安地抬起头来。 「魔法……像〈牺牲印〉那种的……?」 零皱着脸回答不只如此。 「希望你不要以为魔法一定需要某些人牺牲。只要照著书内所写的使用方法,就能学到拯救许多人的技术。」 「喂,魔女,你该不会——」 我开口插嘴,而零笑着回答: 「就跟你想的一样,佣兵。吾想把这本书交给你——交给圣女保管。这是极为强大的力量,而你确实拥有操纵这份强大力量的才能。你能够无咏唱使用〈牺牲印〉并引发那种大规模的奇迹,就守护之章来说,你的才能远高过于吾。」 零之前曾说过,魔法的才能,是用对于某件事情的思念强弱来决定。 至于不惜牺牲自己也想救人的莉亚,甚至拥有超越魔法创造者零的才能——看来催生出技术的人不一定是最佳使用者,这种事情比比皆是。 莉亚困惑似地抚摸着书本。 「可是……就算有书,我的眼睛也已经……」 要是看不见,就算有书也无法阅读内容。不过零最后仍然不让莉亚说出否定的言词。 「你没有必要阅读。找个值得信赖的人帮你看就行了。只要咏唱咒文,做出正确的动作,献出祭品,就能使用魔法——正因为你曾经犯过一次错,所以一定能够正确使用这个魔法吧。如果你愿意这样发誓,那么吾就再次〈许可〉你使用魔法。」 莉亚喃喃念着值得信赖的人,用颤抖的双手紧抱着怀里的手抄本。 「有、有谁呢……值得信赖的人……我要怎么找到这种人?我一直相信着莎娜雷。莎娜雷一直为了我、为了大家而努力……因为……因为莎娜雷握住我的手的时候,总是那么温柔温暖啊……!」 莉亚的肩膀重重抖了一下。对于身为孤儿的莉亚来说,百般照顾并教导自己许多东西的莎娜雷,可说是亦姐亦母的存在吧。 遭到这种人背叛,利亚可能再也没办法s别人。 「……我不行吗?」 一直静静聆听的卡尔转头看向莉亚。 「……咦?」 「就算你找不到另一个可以信赖的人,相信我就行了啊。我可是为了救你,赌命冲进起火燃烧的屋子里耶。可别说你没办法相信这样的我啊?」 听到卡尔用开朗的口气问了第二次,莉亚一时慌了手脚。 「那当然……我当然相信卡尔……可是那没办法吧。因为卡尔不识字啊……」 「你是在说几年以前的事啊?我现在也能做到简单的阅读书写,而且学识渊博的堕兽人,实在很有圣女随从的感觉,教会那边应该也比较能够接受吧。」 卡尔开玩笑似地说完,把自己的手放在莉亚抱紧手抄本的手上。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尖锐吓人的老鹰爪子,让这个动作看起来不是很温馨。 「如果零愿意留下来,那当然是最可靠的。不过你把这本书交给莉亚,就表示你不可能这么做吧?」 听见卡尔 的质问,零沉重地点了点头。 「嗯……吾也有自己的罪孽。吾非得赎罪不可。所以很抱歉,实在没办法把时间用在其他人的赎罪上。」 「那个……请问你的罪孽是?」 零悄悄垂下肩膀,看向莉亚。 「——所有的一切。举凡和魔法有关的任何罪孽,到头来都能追溯到吾身上。」 卡尔只是点头响应,没有继续追问。 「那么,吾辈还会在这里待多久?不可能现在立刻出发吧?」 零转头看向我。决定行程是我的工作。出发前必须准备好食物和装备,还要考虑到天路况。不过在这几天,我已经把这些烦杂的琐碎工作都处理完毕。 如今神父顺利完成工作,我们也已经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阿克迪欧斯了。 「如果天气没有突然转变,我打算明天早上出发。不过,那个……在离开可雷翁之前,我想绕去一个地方……」 「绕去一个地方?」 零和卡尔异口同声地追问,让我觉得有点尴尬。 明明是个佣兵,这样实在有点过度感伤了……不过我实在无法无视那个地方。 「我想去洛塔斯要塞……见泰欧一面。」 4 洛塔斯要塞的后院还是一样荒芜,宁静得像是时间停止一般。 原本聚集在这里的病人,现在同样把塔尔巴当成头目,继续住在要塞里。 那些人并不欢迎我们。那也是理所当然,因为塔尔巴似乎为了卡尔成为圣女的护卫而气到发狂。 ——不要以为把幸存的人都治好了,就能获得原谅! ——死了这么多人。泰欧死了,泰欧的父母死了,连我最好的朋友也……! ——可是老大……你竟然这么随便就成了圣女的手下吗! 对方对自己这么说,等泰欧下葬之后就被立刻赶出洛塔斯要塞。说出这段经过的卡尔,声音听起来有点寂寞。 我们也差点吃了闭门羹,最后好不容易获准前往泰欧墓前扫墓——面对遗恨这种东西,真的无计可施。 即使知道憎恨无用,却还是消除不掉憎恨之情。 「嗨……还好吗?」 我一边说着有点丢脸的问题,一边在墓碑前蹲下。 泰欧的崭新墓碑下方,有人供奉了一个用白色花朵编织而成的花圈。我把之前在圣女宅邸里捡回来的刀子挂在墓碑上,仿造前人的做法,笨手笨脚地编了一个花圈。 如果我相信教会的教诲,那么在墓碑前供奉圆形的东西,代表的意义就是「希望能再次重逢」。 虽然泰欧大概不会想跟我这种人再次重逢就是了—— 「我在这个国家要办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了。在领主老头的协助下,我们会在伊迪亚贝纳搭船出海。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过来打声招呼……那个……应该说是道别吗……哎,总之闷不吭声地离开实在不太好……」 我一边忸忸怩怩地说着这样的话,一边沮丧地摇头。 怎么样都说不好,而且我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只是无论如何都想过来一趟。明知道不会有回答,却还是忍不住想开口说话。 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很滑稽,但即使滑稽,也无法割舍。 这到底是悼念死亡呢,还是追忆故人—— 「真是丢脸啊……如果我不是堕兽人,现在应该已经哭得惨兮兮了吧。直到现在,还是为了你的死感到悲伤……这里痛到快要无法忍耐的程度。」 ——真是丢脸耶,大叔。明明是个大人,又是堕兽人的说。 一道充满无奈的声音彷佛在耳边这么说,让我忍不住发出笑中带泪的声音。 我对着幻听答上一句「是啊」。 「吶……泰欧。告诉我吧。父母去世,让你变成孤单一人之后……为什么你还有办法那样欢笑呢?要怎么做,才有办法变得像你一样坚强……」 就是因为觉得自己无法承受失去的痛苦,我才一直不和任何人来往,独自活到现在。因为不想再次遭受伤害,所以才不对任何人抱持着期待。 到头来,我只是假装自己忘记过去离开村子、了解何谓孤独时的心灵创伤,直到现在都还对此念念不忘。 我沉默下来,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有意为之的咳嗽。 回头一看,零就站在近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方。 「……怎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那个……吾其实不是很了解这种所谓悼念死亡的心情……」 零轻声补充道: 「可是,之前在圣都吊桥那里……吾以为你死了。那个时候,吾非常难过,非常痛苦。就算只有一次也好,想要再次听见你的声音,希望你能对吾说些什么。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个……」 这种说话方式真是不干脆。我保持沉默,要她继续说下去。只见零怯怯地问道: 「——吾可以说给你听吗?」 「……说给我听?……是要说什么……」 「泰欧的思念。即使死去,人类还是会留下名为魂魄的内心。从刚才开始,它就一直在吾的耳边吵个不停。要是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吾大概会被诅咒吧。」 「……你这是为了安慰我吗?」 我指责似地压低了声音,但零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是。如果你不想听的话,就把吾这句话忘了吧。死者的声音原本就不该听。」 「死者的声音……?魔女连那种东西都听得见吗?」 「想要传达出去的思念越强,而且死去的时间也不会太久,那么就算吾不想听,有时还是会听到。」 零最后又说「否则也不会诞生死灵术这种东西了」。 如果泰欧真的想对我说些什么——我会想听吗? 瞬间犹豫了一下。 当我发现自己害怕听见充满怨恨的话语时,忍不住啧了一声。 「说吧。既然泰欧这么想让我知道的话。」 零清了清嗓子说道: 「那么……他说,你又要把我留在这里了吗?」 「——什么?」 「他希望你把那个带走。不要放在坟墓前。」 零指着墓碑。 「还说,一起去旅行吧。」 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听见了声音。 泰欧正笑着说走吧、走吧。 我觉得泰欧似乎正雀跃不已地抓着我的手指,边拉边说着「我还是第一次搭船呢!」。于是我站了起来,握住泰欧的小刀。 背后忽然吹来一阵推着我前进的强风,零还稍微晃了一下。我连忙撑住了她,和零互望了一眼。 原本卡在胸口里的闷痛,忽然消失无踪。 「——走吧,去伊迪亚贝纳吧。」 我说完,零也用力点了点头。 「嗯。然后就前往吾的故乡——对吧。」 目的地是位于大陆东南方,无主的空白地带——「弓月之森」。 那座森林里的某个洞穴,是十三号的居所,同时也是零的故乡。 而朝着目的地前进的最短路径,就是自港都伊迪亚贝纳出发的海路。 猛烈的顺风近乎狂暴地推着我的背后,在宛如儿童嬉笑声的枝叶摩娑声当中,我抱起零,离开了洛塔斯要塞。 后记 又见面了。大家好,我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写这篇后记的虎走。 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我最喜欢的角色在故事里死掉了啊……! 为了那些习惯先看后记的读者,我在这里不会说出那是谁。 然后,我相信应该已经有人察觉,这个故事竟然会延续到第四集。都是托了阅读此书的各位的福,已经确定我可以接着写第四集了。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另外另外,转眼间杂志《电击魔王》也已经决定把本作品漫画化。因为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公布才好,所以没有在上一集的后记提起这件事情。结果当书本完成之后,先是看到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写了「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而且连书腰都标上「漫画化决定!」,结果变成「这下子不就只有我完全没提及漫画化的事嘛!」让我震惊不已。 没错,由超人气插画家いわさきかし老师作画,《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变成漫画了!每一页的零都可爱得不得了,请大家一定要看看。另外,也趁这个机会对接下漫画版工作的いわさき老师献上衷心的谢意。 当初编辑告诉我「可能会漫画化」的时候,老实说我心里不安地想着「真的有漫画家愿意接下主角是个兽人的小说原作漫画版工作吗?」,不过看来神明确实存在。说出「请让佣兵的肌肉变得更大块一点」这种个人兴趣表露无遗的要求,真的非常抱歉。 啊,对了对了。当初决定漫画化的时候,编辑把いわさき老师画的成人漫画混在其他插画样本当中一起带了过来。但明明是样本,编辑却不让我看那些成人漫画的内容。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要找个地方说出件事,所以决定偷偷写在这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还有,每次都画出绝美插图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请容我使出全力道谢吧。谢谢您。 一如以往,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书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插画,所以非常期待卡尔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预计在夏天发售的第四集,奇幻成分将会多得跟山一样,预计会有龙之类的出现。可能会被说「原来这个世界有龙吗!」……不过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有龙。 当然也会出现新的堕兽人。为了能让老师多画一点,我会努力让各种不同的堕兽人登场。 那么各位,就让我们在第四集的后记再会吧。 后记 感谢各位陪伴这次的《阿克迪欧斯》到下集!就让我们期待着下次会有什么样的堕兽人登场,并在下一册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又见面了。大家好,我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写这篇后记的虎走。 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我最喜欢的角色在故事里死掉了啊……! 为了那些习惯先看后记的读者,我在这里不会说出那是谁。 然后,我相信应该已经有人察觉,这个故事竟然会延续到第四集。都是托了阅读此书的各位的福,已经确定我可以接着写第四集了。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另外另外,转眼间杂志《电击魔王》也已经决定把本作品漫画化。因为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公布才好,所以没有在上一集的后记提起这件事情。结果当书本完成之后,先是看到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写了「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而且连书腰都标上「漫画化决定!」,结果变成「这下子不就只有我完全没提及漫画化的事嘛!」让我震惊不已。 没错,由超人气插画家いわさきかし老师作画,《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变成漫画了!每一页的零都可爱得不得了,请大家一定要看看。另外,也趁这个机会对接下漫画版工作的いわさき老师献上衷心的谢意。 当初编辑告诉我「可能会漫画化」的时候,老实说我心里不安地想着「真的有漫画家愿意接下主角是个兽人的小说原作漫画版工作吗?」,不过看来神明确实存在。说出「请让佣兵的肌肉变得更大块一点」这种个人兴趣表露无遗的要求,真的非常抱歉。 啊,对了对了。当初决定漫画化的时候,编辑把いわさき老师画的成人漫画混在其他插画样本当中一起带了过来。但明明是样本,编辑却不让我看那些成人漫画的内容。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要找个地方说出件事,所以决定偷偷写在这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还有,每次都画出绝美插图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请容我使出全力道谢吧。谢谢您。 一如以往,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书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插画,所以非常期待卡尔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预计在夏天发售的第四集,奇幻成分将会多得跟山一样,预计会有龙之类的出现。可能会被说「原来这个世界有龙吗!」……不过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有龙。 当然也会出现新的堕兽人。为了能让老师多画一点,我会努力让各种不同的堕兽人登场。 那么各位,就让我们在第四集的后记再会吧。 后记 感谢各位陪伴这次的《阿克迪欧斯》到下集!就让我们期待着下次会有什么样的堕兽人登场,并在下一册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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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另外,转眼间杂志《电击魔王》也已经决定把本作品漫画化。因为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公布才好,所以没有在上一集的后记提起这件事情。结果当书本完成之后,先是看到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写了「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而且连书腰都标上「漫画化决定!」,结果变成「这下子不就只有我完全没提及漫画化的事嘛!」让我震惊不已。 没错,由超人气插画家いわさきかし老师作画,《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变成漫画了!每一页的零都可爱得不得了,请大家一定要看看。另外,也趁这个机会对接下漫画版工作的いわさき老师献上衷心的谢意。 当初编辑告诉我「可能会漫画化」的时候,老实说我心里不安地想着「真的有漫画家愿意接下主角是个兽人的小说原作漫画版工作吗?」,不过看来神明确实存在。说出「请让佣兵的肌肉变得更大块一点」这种个人兴趣表露无遗的要求,真的非常抱歉。 啊,对了对了。当初决定漫画化的时候,编辑把いわさき老师画的成人漫画混在其他插画样本当中一起带了过来。但明明是样本,编辑却不让我看那些成人漫画的内容。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要找个地方说出件事,所以决定偷偷写在这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还有,每次都画出绝美插图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请容我使出全力道谢吧。谢谢您。 一如以往,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书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插画,所以非常期待卡尔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预计在夏天发售的第四集,奇幻成分将会多得跟山一样,预计会有龙之类的出现。可能会被说「原来这个世界有龙吗!」……不过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有龙。 当然也会出现新的堕兽人。为了能让老师多画一点,我会努力让各种不同的堕兽人登场。 那么各位,就让我们在第四集的后记再会吧。 后记 感谢各位陪伴这次的《阿克迪欧斯》到下集!就让我们期待着下次会有什么样的堕兽人登场,并在下一册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又见面了。大家好,我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写这篇后记的虎走。 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我最喜欢的角色在故事里死掉了啊……! 为了那些习惯先看后记的读者,我在这里不会说出那是谁。 然后,我相信应该已经有人察觉,这个故事竟然会延续到第四集。都是托了阅读此书的各位的福,已经确定我可以接着写第四集了。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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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另外,转眼间杂志《电击魔王》也已经决定把本作品漫画化。因为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公布才好,所以没有在上一集的后记提起这件事情。结果当书本完成之后,先是看到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写了「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而且连书腰都标上「漫画化决定!」,结果变成「这下子不就只有我完全没提及漫画化的事嘛!」让我震惊不已。 没错,由超人气插画家いわさきかし老师作画,《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变成漫画了!每一页的零都可爱得不得了,请大家一定要看看。另外,也趁这个机会对接下漫画版工作的いわさき老师献上衷心的谢意。 当初编辑告诉我「可能会漫画化」的时候,老实说我心里不安地想着「真的有漫画家愿意接下主角是个兽人的小说原作漫画版工作吗?」,不过看来神明确实存在。说出「请让佣兵的肌肉变得更大块一点」这种个人兴趣表露无遗的要求,真的非常抱歉。 啊,对了对了。当初决定漫画化的时候,编辑把いわさき老师画的成人漫画混在其他插画样本当中一起带了过来。但明明是样本,编辑却不让我看那些成人漫画的内容。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要找个地方说出件事,所以决定偷偷写在这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还有,每次都画出绝美插图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请容我使出全力道谢吧。谢谢您。 一如以往,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书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插画,所以非常期待卡尔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预计在夏天发售的第四集,奇幻成分将会多得跟山一样,预计会有龙之类的出现。可能会被说「原来这个世界有龙吗!」……不过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有龙。 当然也会出现新的堕兽人。为了能让老师多画一点,我会努力让各种不同的堕兽人登场。 那么各位,就让我们在第四集的后记再会吧。 后记 感谢各位陪伴这次的《阿克迪欧斯》到下集!就让我们期待着下次会有什么样的堕兽人登场,并在下一册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又见面了。大家好,我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写这篇后记的虎走。 问我为什么?那是因为我最喜欢的角色在故事里死掉了啊……! 为了那些习惯先看后记的读者,我在这里不会说出那是谁。 然后,我相信应该已经有人察觉,这个故事竟然会延续到第四集。都是托了阅读此书的各位的福,已经确定我可以接着写第四集了。真的真的非常感谢。 另外另外,转眼间杂志《电击魔王》也已经决定把本作品漫画化。因为我不知道该在什么时机公布才好,所以没有在上一集的后记提起这件事情。结果当书本完成之后,先是看到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写了「漫画版也已经开始连载」,而且连书腰都标上「漫画化决定!」,结果变成「这下子不就只有我完全没提及漫画化的事嘛!」让我震惊不已。 没错,由超人气插画家いわさきかし老师作画,《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变成漫画了!每一页的零都可爱得不得了,请大家一定要看看。另外,也趁这个机会对接下漫画版工作的いわさき老师献上衷心的谢意。 当初编辑告诉我「可能会漫画化」的时候,老实说我心里不安地想着「真的有漫画家愿意接下主角是个兽人的小说原作漫画版工作吗?」,不过看来神明确实存在。说出「请让佣兵的肌肉变得更大块一点」这种个人兴趣表露无遗的要求,真的非常抱歉。 啊,对了对了。当初决定漫画化的时候,编辑把いわさき老师画的成人漫画混在其他插画样本当中一起带了过来。但明明是样本,编辑却不让我看那些成人漫画的内容。我一直在想总有一天要找个地方说出件事,所以决定偷偷写在这里。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还有,每次都画出绝美插图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请容我使出全力道谢吧。谢谢您。 一如以往,在写这篇后记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书里会出现什么样的插画,所以非常期待卡尔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预计在夏天发售的第四集,奇幻成分将会多得跟山一样,预计会有龙之类的出现。可能会被说「原来这个世界有龙吗!」……不过没错,这个世界其实有龙。 当然也会出现新的堕兽人。为了能让老师多画一点,我会努力让各种不同的堕兽人登场。 那么各位,就让我们在第四集的后记再会吧。 后记 感谢各位陪伴这次的《阿克迪欧斯》到下集!就让我们期待着下次会有什么样的堕兽人登场,并在下一册再相会吧! しずまよしのり 序章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 扫图:真妹控 录入:污驴 有一座名为黑龙岛的岛屿。 岛上八成面积为森林,其余两成则是直指天际的巨大火山。不但难以耕作,可供猎捕的动物也不多,很难称得上是人类的宜居环境。 而且山上还有传闻会带来灾厄的龙。 ——即使如此,岛上还是有人住。 或者……不,应该是说——正因为如此才有人住。 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生活在险恶的环境中,庄严、勇猛,而且美丽。 在教会倡导的女神信仰深植人心之前的时代,人们信仰的对象是龙。而且将罪人流放到龙所居住的岛屿,让他们接受龙的裁罚,是当时的主流观念。 黑龙岛最初便是作为这些罪犯的流放地。 但是,通常龙一百年才会醒来一次,而就算醒了,也不会在人类面前现身。 于是被流放到岛上的罪人,并未受到龙的裁罚,就这样存活下来。而这些活下来的罪人越来越多,他们齐心协力猎捕动物,开垦田地,不知不觉就形成了村落。经过数百年时光,最后成为一个国家。 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这座岛也无法继续作为流放地了。 而且既然那里成立了国家,教会自然要在当地建立教堂,派遣神父驻守。 黑龙岛乃是神圣的龙居住之地——然而那座岛上唯一的教会,现在已经完全化为废墟。 墙壁斑驳剥落,屋顶塌陷,教堂里的圣像碎落一地,到处都是野兽翻弄捣毁的痕迹,还被大量野草侵占盘据。 在这样的教会中,有一位神父飘然而至。 有着一头长度切齐下巴的翠绿色头发,是一位年轻的神父。 他戴着一条盖住双眼的皮革眼带,依靠掌中的手杖确认地面状况,在教堂中慢慢地来回走动。突然,神父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蹲下。 他的手指滑过地板,再含进嘴里。随即吐了出来,轻轻呢喃: 「——是血。」 年轻的神父站了起来。 「可能是针对教会的叛乱——吗?」 神父抬头以看不见的双眼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忽然——他有种风雨将至的预感。 第一章 黑龙岛 1 大浪袭来,撞上船身的声音在船舱中回荡。 迟了一拍以后,船只才随着「嘎吱吱」的噪音往一边倾斜。在此同时,房间角落也传出某种物体倒下并且滚动的声响。 不知是货物固定得不够牢靠,还是绑—着一次又一次的摇晃而越来越松的缘故——原本在地板上睡得正香的我,因为那阵声响忽然就醒了过来。同时,后脑杓也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挨了一记重击。剧痛让我眼冒金星一阵,随后就跳了起来。 「搞屁啊,痛死了!是哪个混蛋干的,刚才那一下可不是开玩笑的啊!」 我抓起剑大吼,狠狠瞪了过去,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摸着阵阵发痛的头,环顾四周,突然听见上方传来年轻女子好像很开心的咯咯笑声。 「只是个酒桶,佣兵。那不是敌人。」 「只是个酒桶?」 仔细一瞧,的确有个装满酒水的沉重酒桶在地上滚动。要是那玩意儿滚出速度来,威力足以一口气撞碎好几个人的骨头。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会很痛啊。」 我叹着气抬头一瞧,有道黑影躺在布制吊床摇来摇去,还伸了一双长腿出来晃啊晃。 那是一位穿着宽松的黑色外套,用兜帽遮住脸庞的女子。虽然遮住了长相,但光是看见垂在兜帽外头的银白长发,以及如红苹果般鲜嫩欲滴的双唇,就足以展现这名女子令人屏息的美貌。 再配上那件短得吓人的短裤,长度到大腿一半的长袜,还有高度及膝的长靴。老实说,这完全不像是良家妇女的打扮。 而且想当然耳,这个女人根本是这世上距离「良家妇女」这个词,最为遥远的存在。她名为零——是写出足以毁灭世界的「魔法」指南书《零之书》的稀世天才魔女。 我是那个魔女雇用的佣兵,现在和她一起待在这艘船里,正在大海中航行。 若是再说得仔细一点,我们目前身处于一艘大型货船的船舱中。这艘船由位在大陆中心的伊迪亚贝纳港出发,正要前往大陆南部最大港鲁多拉。 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打探一群叫作「不完整之数字」可疑集团的情报。他们制造出《零之书抄本》,在世界各地散布。 我们的粗略计划就是,接下来将由鲁多拉走陆路前往零的故乡「弓月之森」,并从待在那里的一位名叫十三号的男子口中挖出情报。 「无需担心,这艘船上的水手可没有胆量趁着你睡觉时,跑来取你首级喔。」 零突然拨开沉重的外套兜帽,只见那双拥有不可思议蓝紫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毕竟你啊,是领主重要的『货物』嘛。」 「既然是『重要』的货物,真希望他们能更加妥善保管啊。要是换成普通人,刚才那一下就得长眠不醒啦……」 听见我这么说,零大声地咯咯笑着。 「诚然。正因为如此——幸好你是个怪物呢,佣兵。」 零从吊床探出半个身子,用戏谑的眼神扫过我的全身上下。 如果要说明我的外貌,最简单的描述方式大概就是——一只全身覆盖白色毛皮,靠双腿步行的人型肉食兽。 老实说,普通人对于被称为堕兽人的半人半兽怪物,是既害怕又厌恶。 而身为堕兽人的我,若要搭乘长途航程的船时,该怎么办呢? 当然只能被当成家畜,关在船舱里面啦。 本来我还得被关进结实的笼子,戴上手铐脚缭才能够上船。不过在船东——也就是伊迪亚贝纳领主的特别宽待下,改为在船舱辟出一角作为客房,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处境。 狭窄的船舱让人透不过气,不时还要面对威胁性命的酒桶攻击,但相较于困在笼里,可是舒适多了。 因为船上那群水手心里很紧张,叫我尽量不要走出船舱,不过房门并没有上锁。每到夜里我还能偷偷溜到甲板上,呼吸新鲜空气。 话虽如此—— 「这好像也摇得太夸张了吧?」 「刚才听到甲板上有人嚷嚷着说风暴接近了,还说船被吹得偏离航道还是什么的。」 「喂喂……船应该不会沉吧?」 「根据领主之前的说法,伊迪亚贝纳的船除非粉身碎骨,否则不会沉没就是了……」 「那现在也只能祈祷船不会被风暴拆得七零八落啦。」 我打开位于船舱高处的小窗,悄悄观察外头的情况。 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黑漆漆的大海。海浪想虽汹涌,船身不断剧烈摇晃。看这个状况,海水搞不好都会从窗户灌进来。 「没有下雨的风暴啊……」 零随着吊床摇晃着,口中忽然这么低喃道。的确,虽然风势很强,却没有降雨。 「有时也会遇上稀奇的事情啊。」 「诚然。外头的世界很有趣呢。」 「你好像话中有话啊。」 听见我这么说,零只是轻轻扬起绯色的嘴角,不做任何回答。 算了,是也没啥好深究的啦…… 「喔,有一座岛耶。」 在乌云密布的天空底下,朝着海浪的另一头凝神观望,就能看见一座灰色的小岛。 小岛以看起来好像足以触及云朵的耸立高山为起点,一片绿油油的陆地像是扇形般延伸开来。是打算先避避风头吗?听见我如此呢喃,零便从吊床上跳下来说着「也让吾看看」就跑了过来。 因为零的身高不足以看到窗外,我就把她扛在肩上,方便她观看。 下一刻,零的表情僵住了。 「……佣兵,你看得见那个吗?」 「哪个?」 「那只鸟。绕着山在飞的那个——」 的确,从船上这里也能看见,有只鸟在山的周围盘旋。但是那座岛离我们应该还满远的——也就是说,那可是一只相当大的鸟啊。 就在这时候,船舱天花板上的门打了开,一个水手露出脸来。 「喂,你们两个!我们好像逃不出风暴范围了!接下来暂时会晃得很厉害喔!这位堕兽人还不要紧,女人快抱紧柱子固定好身体!」 要是不想撞到头翘辫子就照做!——水手扯着喉咙这么大吼。 看来是想收起船帆,一味等着风暴过去了。 看着讲完话就打算离开的水手背影,我有些为难地叫住对方说道: 「虽然不是想对你们的工作指手划脚啦,但先去岛上停泊,等风暴过去不是比较好?」 「岛?你在说什么蠢话?这片海域根本没有能停船的岛啊。」 「可是那边没多远就能看见一座岛耶。」 我指着窗户,水手的脸色却一下子就变了。 「该不会……!」 平常分明对我都是敬而远之,这时候却一下子就跑到我身边,踩着木箱看向窗外。 「你看,就在那里。」 那应该是一座岛吧?听到我这么问,水手尖声喊道: 「开什么玩笑!居然会被吹到这个地方……!」 水手踉舱地走下木箱,一下子就冲到船舱外头去。 「船长,是岛!看得到黑龙岛!——龙要出现了!」 只听见水手用尽全力这样大喊。 「……他刚刚是不是说到龙这个字?」 对于水手说的话,我皱起脸来。 「的确说了。他说——龙要出现了。」 零也皱起眉头。 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龙这种可怕到不行的生物。虽然听过不少传言,也想象过它们究竟生活在什么样的地方,不过—— 「龙这种生物,会这么轻易就『出现』吗?」 「不,龙的睡眠漫长又深沉。吾听说它们不但极少醒来,就算从百年长眠中苏醒,稍微进食以后,又会陷入沉眠,是一种极为安分的生物。」 「对啊。」 虽然「看见龙在飞就表示灾厄即将来临」这说法很有名,实际上并没多少人见过龙吧。 但是听见刚才那个水手惊慌大叫的模样,似乎不像是惧于这种虚无飘渺的恐怖传说,而是对于现实中可能遇上的危机做出的反应。 「重新扬帆!全速离开这里!」 在甲板上响起船长怒吼的同时,船身又一次大幅倾斜。这是因为转舵到底,全速前进的缘故——可见他们恐惧焦急到这种程度。 我将零从肩头上放下来,迈步走向甲板。 「佣兵?你打算做什么?」 「上去帮个忙。我才不管有龙还是什么东西,明明风暴就在靠近还扬帆航行,这种状况肯定很缺人手啊。」 「吾也去帮忙吧?」 「难道你要用魔法停下这场风暴吗?」 我笑着这么问,而零也笑着回答: 「若是你如此希望的话。」 我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只见即使身处于这种急迫的情况,零还是一如往常,悠然地露出微笑。 「反正你已经决定暂时要维持那副怪物的样貌吧?直到为泰欧复仇为止。」 「……干嘛突然提起这件事啊。那件事跟风暴有什么关系?」 听到泰欧这个名字,我不禁面露苦色。 那是愿意视我这个堕兽人为友的一个小鬼的名字。 ——大叔。 我想起总是笑着这样叫我,老是黏在身边的那个小孩的容貌。总是笑着说要跟我们一起去旅行的那个小鬼,在我的怀里吐着血咽下最后一口气。 成为那个拿零所创造的魔法来作恶,叫作「不完整之数字」的集团手下的牺牲品。 「因为如此一来,吾就不必为了使你变回人类而积蓄魔力,可以自由使用魔法。操纵天候的魔法虽然负担有点大,但并不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风暴,吾大概一个人也能阻止。」 我以护卫零的安全为代价,让零在回复了耗损的魔力之后,将我变回人类。 这就是我和零之间缔结的契约,是共同行动的大前提。 不过,一旦我变回人类,就会失去身为堕兽人的「强悍战力」。虽然过去我始终觉得那样也无所谓,也抱着变回人类的梦想努力活着。 但是现在不同了。 我紧紧握住繋在腰际的匕首。那是泰欧视为父亲遗物的匕首。 而到了现在,那对我来说,已经成了泰欧的遗物。 那也是我发誓要将那群把泰欧逼上绝路的混账,好好痛扁一顿的证明。 ——为了这个目标,我就不能失去作为怪物得来的强悍。 突然,我发现那扇能看见汹涌海浪的小窗玻璃上面倒映着自己的脸孔。看着那张像是要把人杀来吃的恐怖表情,我深深吐了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柔和一些。 但就算缓和下来,看起来依旧是个会让普通人胆颤心惊的怪物就是了…… 「你不用多事。就算因为威尼亚斯王国的事件让大家对魔女的偏见少了很多,但魔女仍然是这个世界的公敌。没必要特地招惹仇恨啦。」 受人憎恶是我的工作——留下这句话以后,我就往上方的甲板走去。 2 一来到甲板上,猛烈的风势让我巨大的身体也摇晃了一瞬。癫狂的大浪打在甲板上,想要把水手们吞进水中。 「这实在是……比我想象中更离谱啊。」 在我喃喃自语的时候,正好看见浪头打中一个水手,将他抛出船外。我立刻从甲板探出身子,抓住水手的脚,把人给拉了回来。 原本打算开口道谢的水手,在见到我的脸之后,嘴巴顿时不听使唤。 「你是……船舱里的那个——!」 「如你所见,是一个堕兽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就我个人来说,要是这艘船沉了就伤脑筋了。虽然我只能出一把力气,但如果有我能派得上用场的地方,就别客气吧。」 水手仅仅迟疑了一瞬间。 随后就开始下达各种指示,而我也遵照指示在甲板上忙得团团转。毕竟我是个力量足以媲美数名壮汉的堕兽人,不管是搬运重物或是拉住绳索这种通常需要数人通力合作的粗活,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顶着风暴掀起的狂风,货船高速远离岛屿。桅杆勉强撑住船帆,就像要折断一般嘎嘎作响,而船帆本身看起来也快要裂开了。 「在这种风势下扬帆航行,怎么看都不正常啊!」 为了不被风暴的声势盖过,我不禁张嘴大吼,而水手也大声吼了回来: 「废话,这种事我们用膝盖想也知道啊!但是黑龙岛的龙不把船弄沉就不会罢休!要是被它发现就完蛋了……!」 「为什么龙会跑来攻击船只啊!」 「我怎么知道!但是差不多在一年前,确实有两艘船被龙干掉了!第一艘是商船!第二艘则是前来救援的船!」 两艘都沉到海底啦!水手怒声狂吼。 他还说当时船难的幸存者,指证历历地说有龙出现。 「从此以后大家都会避开黑龙岛前行!结果我们居然被风暴吹到这里,女神大人实在太残酷了!」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黑龙岛,以及盘旋在岛上的那只鸟。 「……怎么回事?那只鸟——」 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我集中精神观察。 我们明明应该离黑龙岛越来越远了,但那只鸟看起来却比刚才更大。 「它在接近……?」 随着它越来越近,我才发现那只鸟大得不寻常。 不对,那个—— 「不是鸟……」 包覆在它全身上下的并不是羽毛,而是黑色的岩块。徐徐展开的双翼卷起比风暴更强烈的狂风,将原本已经很恶劣的海象变得更加恐怖。 如野兽般的胴体配上有着利爪的四肢与长长的尾巴,从躯干延伸出来的细长颈部前端顶着一个爬虫类的头颅。而那颗头上还长了两根巨大的角。 水手发出了绝望的声音。 「是龙……龙出现了!龙出现了啊!」 喊着「龙出现了」的叫声在甲板上此起彼落,船上再度陷入一场像是捅了蜂窝的骚动。 「不行啊,船长!它追过来了!」 「快准备大炮!不管怎样都要想办法把那家伙打下来!」 不行——来不及了。 等到水手们架好大炮填完炮弹,龙大概都已经追到船边了吧。 被龙的气势震慑住的我,此时终于伸手握住了腰际的剑。要是那家伙撞上来,这艘船肯定会沉。如此一来,我和零的旅程就会在此告终了。 我拔出剑,冲到船头。 就在这时—— 「狩猎之章?第四页——〈破岩〉!承认吧,吾即为零!」 穿插在水手们的怒吼声中,响起了我想虽耳熟的女子嗓音。同一时间,在已经近在眼前的龙的周围突然发生爆炸,让它那身巨大的躯体在空中大幅度后仰翻了过去。 尽管龙发出的高冗叫声快把耳朵震聋了,我还是环顾着甲板,寻找零的身影。这才发现那个银白长发随风飘逸,穿着黑色外套的女子,就站在从桅杆左右延伸出去的横支杆上头。 「快看!那头龙——」 水手大喊。那只翻了过去的龙在空中重整态势后,缓缓地甩甩 头。脸上有一部分黑色外壳剥落下来,露出闪耀银铁色光辉的鳞片。 不仅如此—— 龙静静地看着零。 虽然龙注视的对象是零,但是那股恐怖的压迫感还是让我全身炸起毛来。 那是杀意。龙已经察觉到刚才攻击自己的存在,就是零。 经过一瞬间的寂静后,从龙的巨大身躯中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 那头龙与货船的距离,差不多等同于龙的身长。它拍动双翼,船上顿时刮起一阵强风,站在横支杆上的零也有点站不稳。 「喂!快跳过来!」 零低头看着我,从横支杆上跳了下来。就在下一秒,那头龙急速俯冲而下,在半空中甩出长长的尾巴,桅杆就从正中央被扫断了。 巨大的木柱从上方倒下,砸碎了部分甲板。撕裂的绳索向四面八方甩去,迸裂的木片也倾注而下。 在重重危机之中,我还是紧紧抱住了零,整个人趴在甲板上,不让木片打在她身上。 「佣兵,那头龙看着吾的眼睛……!它带着明确的恶意和杀意!」 「毕竟才刚见面就被人在头上砸了魔法,就算是龙也多少会产生一些恶意和杀意啊!」 「不是这样的!佣兵,那头龙——!」 「喂,我说你啊,这种事情非得挑现在讲吗!」 「它认得魔法。」 你说什么?——才打算这样回问的我,被身旁突然响起的爆炸声和闪光震得一瞬间差点失去意识。 大概是装填好炮弹的大炮爆炸了。 佣兵。一道叫声从远处传来。 不,是每一道声音听起来都很遥远。可能是刚才的爆炸声让耳朵失灵了。 「船要沉了!大家全都跳进海里——离船越远越好!」 在烧成一片白茫茫的视野中,零拉住我的手。就在这时候,甲板突然大幅歪斜,将我们抛入狂乱的大海中。 我找到沉入水中的零并将她拉了上来,让她抓住浮在海面上的木板。 就这样朝着远处的黑龙岛拼命游过去,等到我终于游到海滩时,记忆就到此中断了。 大概是在抵达岸边的时候气力放尽了吧。不过我还记得,零就在自己怀里。 ——但当我再次转醒时,才发现昏暗的牢房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被锁链固定着。 3 「喂,这是在搞什么啊!把无辜的遇难者用锁链拴住关在牢里,这可是非人道的行为!这个国家的教会在干什么!就算要拴,好歹也栓在铺了新鲜牧草的马厩里吧!」 一醒来就发现被关在牢里——这本来就是自己有可能遇上的状况,所以我不怎么慌张,但问题在于零并不在这里。 我原本以为她可能被关在附近的牢房,于是试着喊了几声,可是别说是零,甚至感觉不到有其他犯人存在。 身上的东西全被拿走了,现在我身上唯一剩下的物品,就是套在脖子上的项圈。此外,从项圈延伸出去的锁链,就牢牢固定在石壁上,很明显是用来限制我的行动。而且链子很短,不管再怎么拉扯,顶多也只能走到牢房中央。 我当然不是气到抓狂——只是故意把锁链摇得锵啷作响,并用尽全力大声怒吼,闹到连自己都觉得「实在是吵死了」的地步。 毕竟在抓到堕兽人时,通常的做法是「总之让对方饿到没力气」。要是我一直保持安静,搞不好会被扔在这里七八天都没人理。 如果闹了一阵子以后还是没有人现身,那我就要反过来假装暴毙了。 若是在一阵吵闹后突然安静下来,应该会有人过来查看状况吧——应该说我也差不多闹到累了。是不是要中断预定计划,现在就开始装死呢? 「——就一个沉船后漂流到岸边的遇难者来说,还真有活力啊。」 正巧就在这一刻,门扉开启的嘎吱声,随着年轻女子的话声一起传了过来。 我安静下来,把注意力放在位于视野之外,只听得见声音的来人身上。 脚步声有三个人。一名女性和两名男性。 「他从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是那个样子……因为太可怕了,在下实在不敢靠近啊。」 听起来像是狱卒的男性声音,以卑微的语气对女性说话。 「那可是有害的怪物呀,还是放着让他挨饿到死吧。堕兽人这种东西,就算死掉一两个也不打紧才是。」 「注意你的发言。这是由公主殿下决定的事情。」 另一名男性的声音不留情面地斥责狱卒。步伐相当有力,应该是一名军人。 但是——竟然是「公主殿下」啊。 这下子三位来客的关系就很好推测了。虽然看不到对方,但是我脑中已经浮现出这样的画面——身穿华服的公主,伴着随侍在侧的男性护卫,还有替两人引路的可怜虫狱卒。 随后不出我所料,接着在铁栏杆前现身的,就是这样的三人组。 哎呀,还要稍微订正一下。虽然一切如我所料,却有一个地方出乎我的意料。 ——那女人并非身着洋装,而是穿上一身黑色铠甲。 在那套完全贴合对方纤细身躯的铠甲表面,还镶有极为精致的花纹,就连从远处观望的我都觉得蠢到不行。 上头没有一丝伤痕,甚至还保养到光可鉴人的程度,我觉得与其说是铠甲,反而比较像是打造成铠甲外型的装饰品…… 总之,一名身份高贵的女性居然穿着洋装以外的服饰,实在令人意外。 我刻意用戏谑的语气开口说道: 「喂喂,那到底是什么打扮啊?就算是只拿来充门面的花瓶骑士,也会穿上更象样的铠甲啊。还是说,这个岛上的王室流行穿这种款式的洋装?」 「混账——你知道自己在向谁说话吗!」 「谁知道啊,你们又还没自我介绍。」 听见我轻佻的发言,护卫激动地走上前来。 正如同脚步声给我的感觉一样,是个看起来就相当死板的男人。年纪大约二十,或是再年轻一些。虽然已经不算是小鬼头了,总之就是个年轻小伙子。 光是看到这个骑士严守礼仪又一丝不苟的作风,就已经够教人觉得气概过剩到恼人了,那头利落的红色短发更是催化了这样的不耐。 「退下吧,格达。我来和『这东西』说话。」 相对于那个激动的骑士,女子以清冷的嗓音这么说。 而这时候我才终于看清楚女子的长相。 头发是艳丽的蜂蜜色,长长的浏海分成左右两束编成麻花辫绕到后脑构束在一起。这是贵族特有的繁复发型。 嵌在右眼窝的单眼镜更是让她本来就有些强势的容貌,变得更加不讨喜。 真是可惜啊。我脑中下意识这么想。 这家伙从头顶到脚趾,完全都在我的喜好范围之外——哎,不过光凭我的身份和长相,也不够格谈论什么喜好的女性类型就是。但她的确是个美人,虽然还比不上零。 看见我频频打量,那个女人轻哼了一声,露出笑容。 「看来你听得懂人话,这下我也放心了。」 「你是第一次看见堕兽人吗?如果是特地来见识会讲话的怪物,那多少扔点赏钱过来,我会更感谢你喔。」 「还满会耍嘴皮子的嘛……看你这个样子,似乎不需要担心了呢。拴上锁链或许会让你感到不快,不过将你这样的堕兽人和其他人安置在一起,并不是最恰当的做法。我这么说,你能够理解吧?」 听到对方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话多少让人有些火大,不过同时我也安心不少。 她说没办 法将我和其他人安置在一起,这就表示—— 「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人漂流到这座岛吧?」 「有数十名水手漂流到岛上的海滩。所有被我们收留的人都安置在同一个地方,也让他们接受治疗了。」 我一想到零会不会现在还一个人倒在海边就觉得担心,这下稍微可以松口气了。 我拉起锁链并探出了身子。 「那个啊,在你们收留的人当中,有个银发的女人吧?她应该跟我一起倒在海边才是。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们找到那个女人,把她带过来呀?那是我的雇主。」 「——雇主?」 女子有些神经质地挑起一边眉毛。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受雇于人啊。那是个很显眼的女人,应该很快就能找到。那家伙可以替我证明就算不用锁链拴住我也很安全。还有,我身上的东西都去哪了?里面有——」 「忘了吧。」 因为里面有威尼亚斯王国发行的通行证,所以我觉得用那个应该能解释我们的身份,但是女子却突然以冷冽的声音打断我的话。 「……忘了啥?」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我把头稍微压低往前探了探,又回问对方一次。 是要叫我忘掉什么?从刚才那番对话来看,我实在找不出什么必须忘掉的内容。 「虽然我不觉得有听到什么你们想要隐瞒的秘密……但如果不忘掉刚才那些话就不能让我出去,那我很乐意忘掉。应该是说,我已经忘了。」 「我的意思是,忘了那名雇主的事吧。」 「……你说什么?」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附带一提——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所有物。对你而言,这可谓最恰当的处置。」 ……别闹了。 别闹了别闹了。 这种说法就好像是在对我说决定要收养我这只捡来的狗一样,让我很困扰耶。不过对于面前这个小姐来讲,也许就是这样一件小事吧。 零死了?不不,怎么可能。我把零拉上岸的时候,她的确还有呼吸。应该还有气才对。 我缓缓摇头,将这张野兽面孔所能表现出最为友善的笑容,展现给对方并说道: 「要说梦话就等睡着了再说吧,笨——蛋。」 我说完的瞬间,男性护卫脸色发青,狱卒也哑口无言,只有女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我从正面狠狠瞪着那个女子,故意用挑衅的语气放话: 「这位小姐,你是太过沉溺于权力导致脑部缺氧了吗?你以为跟我说那个女人死了,我就会乖乖承认『那你就是我的下一任雇主』了吗?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胡扯的话吗!」 「胡扯……?为什么你能如此肯定?」 「因为我可是拼了老命一直游泳,才把本来可能变成海中藻屑的主人大人拖上岸的啊。当时那个女人绝对还活着。就算是死了,现在也应该还留在海边才对,所以把她的尸体带来让我瞧瞧啊,我要亲眼看到才会相信。」 哎呀——我接着如此惊呼一声,又连忙补充几句: 「你可不要搞错,就算那个女人真的死了,也不代表我就变成你的所有物喔。毕竟我也有自己选择雇主的权利呢。」 「你这个卑贱的怪物……!我要让你知道,自己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立场!」 首先发飙的是那名护卫。他拔出配在腰上的剑,从狱卒手上抢过钥匙冲了过来。 而女子则是厉声制止道: 「格达,我刚才应该叫你退下了。」 「可是,公主殿——」 「不管是我,还是你——只要有人进了牢房,就正中对方下怀了。他打算挟持人质好逼我们解开锁链,你为什么不能思虑周延一点呢?」 男性护卫睁大眼睛,这才恍然大悟,一脸苦涩地垂下头去。接着又把那串钥匙塞还给狱卒,动作粗鲁地转过身。 「请容我先行告辞。因为接下来还有漂流者的『选定』工作。」 「好。那边就交由你负责了,格达。」 回答一声「遵命」之后,男子大动作地踏上楼梯,离开了地牢。 「那家伙是来干嘛的啊……」 来了就发火,接着被骂,最后拍拍屁股走人——真是蠢到令人傻眼。 我不禁这么喃喃说道,而那女人毫不在意地轻笑了声并答道: 「他本来是打算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吧。因为你这副模样很吓人,胆子小一点的人看见,有可能会吓昏呢。」 「那是因为在这种小岛上应该很少有机会看见堕兽人吧。所以我就说啦,我不可能答应你,让自己变成你的所有物啊。」 「不管答应或不答应,你都已经成为我的所有物了。而且,我没有把自己的所有物拿出去炫耀的嗜好。」 「……你说什么?」 我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冒起冷汗。 「如果你希望在这座牢笼里待一辈子,我也没有意见,你喜欢就好。因为我平时公务缠身,也不知道下次抽空见你是要等到什么时候了……不过你不必担心,我会让人供应你一天三餐。只不过狱卒似乎很怕你,希望他不会在你的餐点里下毒呀……」 女子说完想说的话之后,就随意转身离开了。 「等、等一下啊,喂!你是想吓唬我吗?要是以为靠那种演技就能逼我低头下跪,那你就大错特错啦!喂,听到没,你这个傲慢的女人!」 女子不但没有停下脚步,甚至头也不回地朝出口走去。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啊——她是认真的。这个女人是真的打算把我关在这里不管。 要是现在就这样目送那道背影消失,下次离开牢笼的机会搞不好要等上一年半载。而且也不难想象,所谓的一日三餐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应该是称之「饲料」还比较恰当的剩菜剩饭吧。 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大喊: 「我明白了!是我输了!不管是要把我当成奴隶还是所有物,又或是做成毛皮大衣,都随便你处置啦,总之把我放出去吧!」 女子并未停下脚步——不行啊,看来不彻底投降,那家伙绝对不会回头。 再见了,我的骨气、矜持和自尊心。 「方才对您的无礼之举,我深感抱歉,今后我会为您献上忠心,依照您的吩咐行事!所以,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离开牢笼,随侍在您左右吧!」 当然,这不过是形式上的服从而已,可是我依旧感到深深的屈辱。 女子装模作样地停下脚步,并一步一步慢慢走回牢笼前。 只见那女人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这还是我第一次在看了女人的笑容之后,这么想揍上一顿。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原谅你吧。我是统治这座黑龙岛的王国,诺迪斯的公主。我允许你可以用『公主殿下』来称呼我——打从许久以前,我就一直很想拥有像你这种模样稀奇的堕兽人呢。」 幕间 魔法国家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忽然清醒过来之后,零是独自一人。 一波波的海浪声、人群的喧闹声、痛苦的呻吟声还有怒吼声——在众多杂音围绕下,零徐徐坐了起来,才发现这里是个被悬崖围住的沙滩。她仰起脖子往上看,只见崖上是整片森林和绵延的山脉,而民房和城池则是密集地沿着山坡建在一起。 「……佣兵?」 稍微摆头往左右看了看,零在寻找伴随着自己的佣兵。因为对方身躯庞大,只要离得不远,应该马上就能发现,可是在这片蜿蜒连绵的沙滩上,却看不见佣兵的身影。 唔。零心有不快地皱起眉头。那个男人,居然又丢下吾一个人啊。她在内心暗自抱怨。但想要当面抱怨的对象不在眼前,也是无可奈何。 「没办法……只好由吾自己去找了。他是被什么人带走了吗……?真是的,实在是个要人操心的佣兵啊。」 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站起来以后,轻轻打了个响指。这时,瞬间卷起一阵风,将她那吸饱海水的发丝和长袍变得干爽。 最后再把沙子和盐粒拍掉,就和平时一样舒适了。 话虽如此,总觉得周围好像有点凉。由于那个佣兵就像一块热源一样,只要靠近他身边就很温暖。而现在人不见了,不但会冷,连心也静不下来。 必须快点找到人才行呢。那么—— 「……跟着那个一起走,也许是个好办法呀。」 她看见一大群人聚在海边。就算不是见过世面的佣兵,也能看出那些人是住在岛上的居民。 从他们穿着统一的服装看来,不像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或是跑来发死人财的盗贼,比较像是隶属于公家机关的人员。 「快去搜寻生还者!把不能动的人搬上运货马车!」 零来到这群高声呼喊的男子身边,然后默默爬上运货马车。这时,她突然听见「喂!」的一声,原来是其中一名男子出声纠正她的行为。 「只有不能动的人才能上去。自己还能走的话,就跟着那边的士兵——」 零揭起兜帽,只露出半边脸蛋,露出故作痛苦的样子。 「吾动弹不得了。」 「那就上去吧!」 对方立刻就同意了。能够抵抗零的美貌的男人,大概就只有佣兵了。 得到许可后,零就满足地在货运马车上躺了下来。此时,她突然看见一旁有个在痛苦呻吟的水手,腹部正在大量出血,大概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佣兵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呢?零只思考了一瞬,就悄悄把手放在水手的伤口上。 「——这就当作车资吧。吾可是不会搭霸王车的喔。」 她笑着移开手掌之后,水手的创伤已经愈合,也不再出血。原本一脸痛苦的水手,表情也和缓下来,于是零又在运货马车上躺了下来。 运货马车在森林中行进,没多久就抵达环绕在内城四周的市区。 市区的气氛实在称不上多有活力,四处都能见到烧毁、崩坏的民房。竟然有人住在这种毁坏的房子中,零歪着头感到不解。 简直像是经历过战争一般的惨况。值得一提的是,街上到处都能看见通往地下的入口。 零从运货马车上探出身子,拉了拉驾驭马匹的男子的衣袖。 那个入口会通到哪里呢?——对方听她这么问道是通往地下坑道。 「在诺迪斯——这个国家的地底下能采集到上等的宝石。因此,地下有着许多坑道。」 「那这座城镇里的矿工,就是从那些入口前往地下坑道的啊?」 男子答了一句肯定之后,不经意瞥见了零的容貌,便慌慌张张地看向正前方。他刻意干咳了一下,又说了句:「但现在有点不太一样。」 「现在不是矿工专用了。为了让所有居民都能迅速进入地下避难,增加了许多入口——你之前有看见龙吧?」 「嗯,被它袭击了。」 「那家伙不时也会飞来城里。一旦遇上这种情况,大家都要躲到地底下。」 原来如此,零终于明白了。正因为龙会来袭,所以那些房子才会毁坏成这样,而耸立在眼前的这面城墙,也才会如此千疮百孔。 货车停在这座外墙满目疮痍的城堡正前方。城堡的正门呈四方形,前面是一座广场,有个完好的纪念碑在广场中央屹立不摇。自行走路过来的人,全都在那座纪念碑集合的样子。 伤者似乎要直接运往城堡中,于是零利落地跳下运货马车。一方面是因为她不认为佣兵会列在重伤者之中,同时她也对接下来的发展颇有兴趣。 零一走到人群附近,水手们便自动为她让出一条路。零一语不发,若无其事地从中间走过,来到人墙的最前方。 看来佣兵也不在这里呀——这让零有些失望。这时,她看见一名颇有骑士风范的男子,站在设立于纪念碑前的讲台上。 那是个剃着利落红色短发,散发出精焊气息的年轻人。 「各位!虽然我觉得大家已经心里有数,还是容我介绍一下,这里是统治黑龙岛的诺迪斯。虽然各位是遭受龙的袭击才漂流到这座岛上,但有几件事我希望各位能够先行了解。」 「首先!任何人都无法离开这座岛。因为岛上没有船,也没有任何船只会来岛上。」 众人掀起一阵骚动。 「第二!居住在这座岛上的人,都会分配到各自的『职责』。而这些职责,会依照每个人的特性,由我们来选定。」 「你是说我们要做什么工作,都是你们说了算吗!开什么玩笑!我们可是船员耶!」 「这是在这座岛上生存的铁则!要是感到不满,就像个船员一样,自己去砍树造船,立刻滚回海上——如果你们不怕船只又被龙击沉的话!」 听到对方严厉的否定,血气方刚的水手们顿时陷入沉默。「这样就对了。」红发男子见状便大大地点头,最后说出一段令人不敢置信的话: 「第三!这个国家没有教会,并且极为重视魔女的技术——也就是『魔法』的天赋!各位也不例外!因此,接下来我们将开始选定拥有魔法天赋之人!」 第二章 公主与马 1 堂堂一国的公主不但身穿铠甲,还亲自接见堕兽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啊。 所谓的公主,一般来说不都是穿着漂亮的礼服,成天刺绣或读诗,有时救济穷人,或是到教会祈祷吗?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幸直接觐见公主,若是有人对我说,其实这世上的公主都是这个样子,我也没办法反驳啦…… 哎,不过每个国家都有各自的状况,何况是个有龙出没的岛屿,自然是会更加复杂。 公主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叫我自己锁上手铐脚缭。 而且手铐、脚缭和项圈之间,全都用锁链连接起来,使我的行动能力大幅受限——前提是锁链没有细到像装饰,材质也不是用黄金打造的话。 这种东西只要我拿出本事,就扯得断喔。不过她看起来不像个愚蠢到连这种事都想象不到的人就是…… 「——你很在意锁链为何这么细吗?」 感觉心中的想法被她看穿,我的耳朵微微下垂。随后便听见公主轻轻笑了。 「那些枷锁和链子并不是用来拘束你的行动,而是一种装饰品,用来向周遭的人们昭告——你是我的所有物。」 「害我现在就想把这些东西扯断了。」 「别那么孩子气。这些锁链也是用来保护你的喔。正因为有了这些链子,那些无力自保的人,才能接纳你这样的存在。要是你扯断锁链大闹一番,最后一定会被大家合力杀死。」 「要是我拿公主殿下当人质的话,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被杀掉吧?」 听见我赤裸裸的威胁,公主不但不害怕,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因为我比你还强。为此,你有机会拿我当人质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也没有。」 她的语气中充满自信,对于自己的实力没有丝毫怀疑。 虽然我不觉得这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殿下会比我还强……但先前在阿克迪欧斯也遇过杀人神父那样的例子。人不可貌相,搞不好她其实是个剑术高手。 公主带我走出牢房,穿过长长的走廊,登上只容一人站立的狭窄楼梯后,走到了户外。 虽然天空乌云密布,但是我才刚离开昏暗的地牢,一时还是觉得有些刺眼。空气也令人心旷神怡,虽然身上锁着一堆链子,但重获自由真是太棒了。 在双眼适应外头的光线之后,我环顾四周,才明白自己位于城墙内侧的庭院。毕竟眼前就是石砌的墙,背后则是石砌的城堡,当然不会有第二种可能吧。 一座正方形的主塔——虽然不管怎么看都像个「箱子」,但位于城堡中心的建筑也只能称作「塔」——还有围绕在四周的城墙。是一座只具备这两项要件,样式十分古老的城堡。 而地牢的入口并没有狱卒看守,或许除了我以外,里头就没有其他囚犯了。虽然,实际上我也不算囚犯就是了。 「好了,先将你那身脏兮兮的躯体清理干净吧。」 「你说清理是……」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发现不远处就有一口井。原来如此。 换句话说,是要我用井水把身上的海水和泥沙冲洗干净啊…… 要请她替我准备热水,大概太过奢求了。无奈之下,我只好打了桶井水,从头上浇了自己一身冷水。地下水真是有够冰凉啊,冷到我都快哭出来了。 再加上因为身上这些锁链的关系,两手只能张开到腰宽,步幅也缩小到光是走路就很吃力。 我从来没有这么行动不便过。 当然,我也没办法脱掉衣服,只能隔着衣服用力搓洗身子。 「把那件脏衣服扔了吧。我晚点会替你准备相应的衣物。」 「你是要我在拿到新衣服之前都光着身子吗?别闹了!话说,我原本带在身上的行李呢?里面就有换洗衣物了,给我穿那个吧。」 「因为你的毛色雪白,跟任何颜色都很搭呢。看来也很适合配上饰品,我很开心喔。」 「承蒙您无视得如此干净利落,还真是多谢啊……!吶,喂,我说公主殿下啊。我不会叫你把东西全数奉还,但至少把那柄匕首还我吧?那是我至交好友的遗物啊。只要把那个还我,其他东西我都可以不计较了。」 「——匕首?」 喔,看来有办法沟通了。太好了,原来她并不是完全把我当成空气啊。 「我不知道呢。」 「你就不能多想一想多查一查再回答吗!喂,关于这件事我可是很认真的喔。快把我的匕首还我!」 立刻就回以否定的答复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 我浑身炸毛怒声大吼。但是公主却把我的怒吼当作一道清风,只是轻轻瞥了我一眼: 「不就跟你说了我不知道吗?还是快把那身衣服脱下来吧。」 「如果把匕首还我,就算叫我跪下来舔你的脚我也愿意。我个人还是比较希望能以稳健的方式交流,但如果你比较喜欢来硬的,那我只好让你见识一下佣兵的作风了……!」 「哦……?你打算靠拳头逼我答应要求?我本来还以为堕兽人这种生物,对于实力差距的感受应该很敏锐才对……」 真是让人超火大的,这个混账女人。身高不过才到我胸口下方而已,居然用那种实力远胜于我的态度说话。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就麻烦你让我见识一下什么叫实力差距吧。虽然我不会痛下杀手,但你可要做好每天晚上都会作野兽恶梦的觉悟喔,这位公主殿下……!」 正当我双臂运劲,试图扯开锁链时—— 「公主殿下!」 突然听见一阵蹄声,我抬起头来看。 就在这瞬间,我完全说不出话来。 因为踏着蹄声朝这边赶来的那道身影—— 「那……那是什么啊……!从、从马身上长出一个人……?」 虽然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但是那极为异常的外貌,也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形容。 是一只棕毛的马。不过本来应该长着马头的地方,却连着人类的胴体。由于从连接处往上完全就是人类的模样,甚至还穿着做工讲究的深绿色上衣,害我一开始还看成是「一个骑着马的人」。 但并非如此。该不会……我脑中只剩下这个念头。 那是—— 「是马类的堕兽人吗……?」 「为何如此惊讶呢?你不也同样是堕兽人吗?」 「什么叫『同样』都是堕兽人啊!我从来没看过那种模样的耶!」 虽然堕兽人也有各式各样的种类,但外观大致上都像是「双足步行的野兽」。 像是在威尼亚斯王国碰到的狼形堕兽人,以及最近在可雷翁共和国遇见的鹰形堕兽人也是,除了背上长了一对翅膀之外,外观上和我差不多。有着一颗野兽的头颅,一身的毛皮或鳞片,就是我们的共通之处。 但是那个堕兽人却有两只手臂和四条腿。与其说是「野兽与人混合」,反而更像「在野兽身上装了一个人」的感觉,实在让人很难接受对方和自己同样都是堕兽人。 「这副模样的堕兽人在大陆上果然也很罕见呢……那是劳尔,我的爱马。」 「爱马……你该不会真的骑过吧……!」 公主并未回答,而是对着奔驰到眼前的劳尔问道: 「你在喧闹什么,劳尔?我不记得有召你过来。」 「非常抱歉,公主殿下。」 为了止住猛冲的势头,他稍微扬起前脚,在原地轻踏几步后停下。这名叫作劳尔的马类堕兽人面向公主,恭敬地低头行礼。 「因为感觉到气氛似乎不太对劲……我一时紧张而逾矩了。」 那张因担忧而皱起眉头的脸孔,怎么看都是一位温柔体贴的人类男性。只不过,目光稍微往下一点看去,底下果然还是马匹的身躯。 公主略为神经质地叹了口气说:「你太过担心了。」接着缓缓摇头。 「我只是稍微开个玩笑罢了,没有发生任何让你担心的事情。」 「那我就放心了。不过,请问这位是……?」 「今天被我捡回来的堕兽人。暂时和你住在同个马厩,所以日常大小事就由你照料。」 劳尔转身面对我,像对待公主那样朝我低头行礼。 「您原来是待在那艘沉船上的吧?能够平安脱困,真是太好了。」 「喔,喔喔……没什么,呃……嗯。」 我有些语无伦次。而且我到底该看着哪边讲话才好啊…… 「那个,请问怎么了吗?」 「啊——……没有,就是……」 被那张表现出担心之意的脸孔注视着,我忍不住别开视线,同时用力搔着后颈,尾巴末端也卷在腿上。对方这样的举动实在让我坐立难安。 「抱歉啊。虽然我也认识好几个堕兽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普通人类在看见我的模样时,肯定会受到比这种感受强上好几倍的冲击吧。一想到这里,我就再也无法苛责那些一见到我就尖叫的人了。 喔喔,原来如此。劳尔这么说着松了口气,身体也舒缓下来。 「我见到您的样貌也吓了一跳呢。虽然曾经有所耳闻,没想到真的是以这种方式『混合在一起』呀……因为在这座岛上,除了我之外就没有别的堕兽人了。」 「要是还有更多我才吃惊啊。在这种小小的岛屿上,一旦有堕兽人诞生,肯定会当场被杀掉,要不就是被卖到大陆去吧。」 「我也差点被杀死,不过我逃走了。正如您所见,我的脚程相当快。」 劳尔说完之后,特意用马蹄在地面上轻轻刨了几下给我看。 「所以,你后来就一直担任这位公主殿下的『马』?」 「以前的确经常驮着公主殿下四处驰骋呢。」 「还真的当马骑过啊……你也把自己看得太像家畜了吧。」 「因为我就是家畜啊。」 「我可是故意揶揄你的喔,好歹也生气一下嘛。」 「您说的是事实,所以没什么好生气的。」 还真是一匹出色的马啊。这就是草食动物的气质吗? 看着这样的劳尔,公主用她纤细的指尖轻轻抚过马身。她眯起双眼,表情十分温柔。 「没错——而且有些时候,有用的家畜比无能的人类更能得到我的重视。我也期待你能成为对我有用的家畜喔。」 如此一来——公主继续说下去: 「我也会给你奖赏喔。」 「像是来几块带骨肉吗?那还真是不胜光荣啊。」 「比方说,对了——像是你方才提到的,那柄至交好友遗留的匕首。」 我睁大眼睛,猛然往前伸出身子。 「你果然知道啊!现在就还我,你这个臭女人!」 「想要得到奖赏的话,就要乖乖听我的命令喔——来吧,先把那套脏衣服脱掉,将脏兮兮的身体清理干净吧。」 呵呵。公主露出极为高雅的笑容,反而刺激到了我的神经。 该死,好想勒死她。可是对堂堂一国公主痛下毒手的话,我大概就没办法活着离开这座岛了。不然难道是要我把整座岛的人都干掉吗? 总之,我要忍耐到和零会合为止。虽然她让人很不爽,但至少这位公主并没有把我当成敌人或灾害来看待。 我啐了一口,把上衣撕破,扯了下来,乖乖地往头上冲下冷水。 随后劳尔消失了一阵子,又拿着干布回来。我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堕兽人会这么细心体贴的啊…… 「可是呀,在准备好衣物之前都要让你光着身子,实在有碍观瞻呢。而且冲得湿淋淋的,也糟蹋了这身难得的好毛皮……」 「是你叫我脱的耶。」 而且我还穿着裤子,才不是光着身子呢。 「我方才是说,与其穿着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还不如光着身子更好。」 「是这么回事呀,那我还真是失敬了呢。」 看着公主手指抵着脸颊做出思索的模样,一旁的劳尔突然插话道: 「不然先拿我的外套来穿吧。但由于是按照我的身高订做,或许会稍微过长。」 简单来说,劳尔的身高大约就等同于一个男人骑着马的高度。光论头顶的位置就比我还高一点了,而那件往下延伸到马脚附近的外套,我穿起来的确有可能太长。 「虽然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不但会弄湿,还会黏上毛发喔。」 「衣服只要再洗就好了。」 他如是说—— 就在此时,劳尔似乎察觉到什么而抬起头来。 他将手放在比普通人类略尖的耳朵旁,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些杂音。」 于是我也跟着将注意力集中在听觉上,渐渐听见了人声嘈杂的噪音。虽然搞不清楚原因,但感觉气氛有些紧张。 随后,附近就响起猛烈的爆炸声。公主忍不住掩住耳朵,怒气冲冲地耸起双肩: 「这是——广场的方向?格达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呀……!劳尔,你回去拿这家伙穿得下的外套!小白,你跟着我一起来。」 「……小白?」 难道是在叫我吗?不不,应该就是在叫我吧。 这是怎样?不管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也好,这个国家的公主也罢,掌权者难道就是一种不替堕兽人取奇怪小名就受不了的生物吗? 但是我还来不及将抱怨说出口,公主就已经跑出去了。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迈开受限制的步伐跟着跑起来。跑了一小段路后,劳尔就从后面追了上来,把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肩上。 「果然还是有些过长了呢……」 他歪着头露出烦恼的神情,然而下半身那四条马腿,却同时在用力踩蹬地面奔驰。看见如此剧烈的反差,我也只好默默移开目光,直视着前方。 虽然身为堕兽人的我这样讲有点奇怪,但我还真是没办法立刻习惯这家伙的存在啊。 2 「发生什么事了,来个人向我报告!格达在干什么!刚才的爆炸声到底是——?」 公主带着我们来到的地方,是位于城门之外的广场。 中央有一座细长的纪念碑,周围则是拓展成圆形的广场。而在广场周围挤满了店面和民房,但这些房子不是半毁,就是已经全毁了。 此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现场飘着烟尘,还能听见哀号与怒吼此起彼落,就像是刚打完一仗的战场一样。 在这片凄惨的场面当中,那些漂流到岛上的船员好像也在这里集中在一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群粗鲁的男人正朝着广场的一处——纪念碑旁边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报告公主殿下!」 听到公主的疑问,一名像是卫兵的男子跑了过来,在公主面前跪下。 「当我们完成漂流者的收容工作,准备开始进行选定时,那个女人就将格达大人——」 卫兵还处在混乱之中,说明的语速很快,同时又指着袅袅升起的烟尘。 我一听到女人 这个词,就抬起头来察看。烟尘转眼间就消散了,从中出现两道人影。 看清楚其中一方的模样后,我忍不住放心地呼出一口气。 「什么嘛,果然还是活得好好的啊……!」 一身松垮垮的黑色外套,配上短得吓人的短裤,还有裹到大腿上的长袜——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打扮如此奇特的女人。 但是填满我内心的安逸并没有维持多久。 样子有点奇怪。 与其说是零本身不对劲,不如说是环绕在她四周的状况不太正常。 「你刚才是说……杀掉了吗?」 零以沉静却十分通透的嗓音询问。 那道冷澈的视线,对准了那个先前还质问过我的公主护卫——记得好像叫格达——而此刻他正躺在地上。 明知现在这个状况已经很惨了,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确定了这男人悲惨的命运。 ——零的兜帽滑落下来了。 银白色长发在风中飘逸,美到甚至使人心生畏惧的绝世美貌,冷酷地望着地上的格达。 「啊,咕……」 格达一边闷哼,一边试图撑起身体。但此时零往前踏出了一步,就让他吓到身体僵硬,忍不住抬起头来。 格达望着零的脸。非常不巧地,正好与她四目相交。 他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头上冒出的冷汗一路滑落到下巴,最后滴落在地。 「你杀了吾的佣兵。杀了之后剥下他的毛皮,当作地毯来用——你刚才是这么说的,对吧?所以才要吾忘了佣兵。」 这下惨啦——我抱着头暗自哀嚎。 零在找我。而看来是在各种不幸的巧合下,导致格达对零说出「杀掉了」这种答案。 而这个回答,正好触碰了零的逆鳞。 我明明就说过好几次,不要因为区区一个佣兵死掉就小题大作,这女人真是讲不听啊。 要是看见我还活着的样子,能够让她消火吗?要不然照这样下去,零就要把格达变成一团焦炭了。 「那是吾的朋友,吾的唯一。既然你说你杀了他——那就得做好相应的觉悟。现在吾感到相当不愉快……!.」 「笨……等一下,魔女!冷静——」 我连忙大喊,快步往前走去。 就在这瞬间—— 「——萨哈德?洛夫德。迅疾贯穿吧!」 突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咒文咏唱。 就从我的身边响起。 我愕然地转身望向公主。只见公主摆出凭空拉弓的姿势——也就是摆出了使用〈鸟追〉的姿势。 「……不会吧。」 在我低喃的同时—— 「狩猎之章?第二项——〈鸟追〉!承认吧,吾名为雅穆妮尔!」 公主也如此大喊。 而且她的手中也确实射出了光之箭,直直飞向零的身上,却在即将击中之际消散了。 怎么可能!——公主惊呼失声。 「我的魔法失败了……?不对,刚才应该是成功发动了啊!」 「我……『我的魔法』?喂,你怎么会用——」 我像是发疯般高声追问,却突然感觉到劳尔抓住我的肩膀,将我往后拉开。 「我知道您感到很惊讶,但现在请先退后,因为这里很危险。」 「你说危险……!」 「劳尔!给我祭品!」 将我强行推到后方之后,劳尔像是要保护我一般往前走去。却又突然看见他拿起一柄细长的小刀往掌心一抹,接着递给公主。 公主理所当然地接下那柄小刀,又对四处散开的卫兵发号施令: 「大家不要害怕!对方只是区区一名女性!现在正是展现我等魔法军团实力之时!」 魔法……军团……?我没听错吧?刚才那个公主是这样说的吗? 不行了,我的脑袋没办法跟上状况的变化。 公主不但使用了魔法,而且——军团二字就表示现场有一堆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吗? 就在我终于得到结论的同时,数十名卫兵也将零团团围住——并开始齐声咏唱。 咒文是刚才公主使用的〈鸟追〉。于是,无数的光之箭朝着零飞去。 但是这种程度的攻击,对零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可笑。」 她挥动了一下手臂。 光靠这个动作,就让无数的光之箭瞬间消散。先前就听零说过了,因为「魔法」是零所创造的技术,这些魔法不可能伤害到她。 「果然还是……无法生效……拥有这等实力的魔女,以往究竟是藏在哪里……!」 公主略带苦涩——或者该说是有些兴奋地喃喃自语。她举起劳尔递给她的小刀,用刀尖在空中写下某种文字。接着又突然迅速咏唱起来。 我看见从小刀上头低落的鲜血才恍然大悟,连忙推开劳尔。 我将身体用力往前倾,拉高音量呼唤着零: 「魔女!你要小心啊!这个女人打算用堕兽人的血使出更大的——」 魔法啊!——我如此大喊。 随即零便察觉到我的存在,脸上浮出了笑容。 「佣兵!吾一直觉得你没死,果然还活——」 下一秒,她的表情又冻结了。 「……项圈?」 零的双唇挤出这两个字。 而此刻我也想起自己仍旧是一身奴隶般的模样。 ——哎,糟糕了。 被她看见这副惨样。 其实像这样被套上项圈铐上锁链,或是关进牢笼里等等,我早就习惯了。但是对零来说,自己的随从被当成家畜,却还是无法容忍的事情。 「居然将吾的……佣兵……」 零的视线从我身上,转移到公主身上。 「套上项圈的人就是你吗——!」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承认吧,吾名为雅穆妮尔!」 公主咏唱完成后的这声大喊,盖过了零的怒吼。可以感觉到她举起的小刀刀尖上,凝聚了密度高到几乎要迸射出去的力量。但零随即朝着公主抬起右手—— 「〈驳回〉!吾不允许你使用魔法……!」 零如此厉声下令后,公主的魔法顿时烟消云散。就和之前零〈驳回〉阿尔巴斯的魔法时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公主露出慌张的神情,同时零却悠然地微笑着。 「——轮到吾了。仔细看好!同时谨记在心吧,试图用吾所创造的魔法来伤害吾,是多么愚蠢的举动!所谓的〈崩岳碎〉,本来应是如此使用的魔法!」 零的指尖在空中描绘图案,虽然和刚才公主的动作相同,但光是从动作本身就能感受到本质上的差距。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粉碎一切障碍吧!」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大叫: 「等、等一下啊,魔女!你站在那个位置施展魔法的话,连我也会……!」 「把耳朵捣起来,佣兵!」 耳朵?我在反问的同时,立即捣住耳朵。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承认吧,吾即为零!」 就在下一刻,足以震破鼓膜的巨响,以及将视野化为一片雪白的闪光席卷而来。不禁产生天崩地裂错觉的巨大冲击,让我完全站不稳,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 就这样——经过了几秒。 在巨响与摇动停止后,我才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 我立刻确认周围的状况,没有任何东西遭到毁灭,也没有任何人 受伤。而公主和劳尔也愣在原地。 「喂,你们看——!」 群众之中有人大喊。那个男的指着我们的正后方——于是我回头一看,却被超乎预期的景象吓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我记得原本在我们背后的是一片濒临倒塌的废墟才对啊。但现在完全被夷为平地了,就连一片瓦砾也找不到,只留下单纯的土壤层。里头也没有碍事的石块或树根,大概只要拿铁锹翻翻土就是一片上好的良田了。 一想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 「喔喔……这本来是用来开垦的魔法啊……」 「诚然。正因为如此,才叫作收获之章。」 除了呆呆望着土地就无法做出其他反应的我,耳边突然响起零十分愉快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才发现一脸满足地望着刚出炉田地的零,就站在我身后。 「饶了我吧……我差点以为你打算连我一起干掉耶。」 「吾才不会用魔法来杀人。刚才也说过了,只是要让她见识真正的用法。」 「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用法啊!我又没读过《零之书》!」 这么说来也是呢,零轻轻嘀咕着。这时,失魂落魄的公主才回过神来。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广、广场竟然变成田地了……!」 刚才的爆风将她漂亮的编发吹散了,镶有精细饰纹的单眼镜片也爬满了裂痕。 不再高高在上的公主这副狼狈的模样……该怎么说呢,还真不赖。说我坏心眼?我也这么觉得,但也没办法。 「这才是〈崩岳碎〉的威力吗?那么,我过去所使用的〈崩岳碎〉到底是……!而且,为何我的魔法发动不了呢!」 公主浑身颤抖,狠狠瞪着零。 「此外,〈鸟追〉对你无效的理由是什么?话又说回来——为何你能够使用魔法呢!」 你要问为什么呀——零一边答着,就轻轻歪了歪头。 「那是因为创造魔法的人就是吾。」 「啊……啥!」 堂堂一国公主这么发出疑问,实在是威严扫地啊。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啦。突然有个女人跑到自己眼前说什么「创造魔法的就是吾」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吧。 但是零对这样的反应毫不介意,反而挺起胸膛,以高傲的语气对公主说: 「吾正是从无意义之事当中,寻出意义的泥暗之魔女——创造出你所使用的『魔法』,《零之书》的作者不是别人,就是吾。」 公主傻愣楞地望着零。接着看了看对零束手无策的魔法军团,最后又转头看着零用魔法开辟的上好田地。 ——嗯,现在这一切都是证据呢。 至少,公主应该能够明白零这个魔法师比己方所有人的实力都要高出许多。大概是觉得自己解释清楚了,零转过来抬头望着我。 「佣兵,把头稍微低下来,吾帮你拿掉项圈。这是证明所有权的东西吧?你可是吾的佣兵呢,你被套上这种东西,那吾多可怜呀。」 「不是觉得我可怜啊!」 零将手伸向我的脖子,打了一个响指。 随后那个猛兽专用的坚韧项圈就断了,掉落在地。呼吸一下子变得好顺畅,我摸了摸脖子,深深吐了一口气。 「谢啦,那样还真不好呼吸。」 「小事一件。」 既然都拿掉项圈了,还绑着锁链也太蠢。我扯断拘束双手双脚的锁链后,零也满足地点了点头。 她接着将目光移向公主。 「吾拿回来了,这是吾的佣兵。」 这么说着并露出微笑。 她的笑容让公主一脸僵硬,却也无法表示反对。 3 面对城池的广场上,突然出现一片广大田地。 一群农民理所当然地拿着铁锹,开始耕耘这片田。 我靠着纪念碑坐了下来,带着不知算是傻眼还是佩服的表情,凝视着没多久前还陷入一片混乱的广场上,突然出现的这副景象。 「难得辟出一块田地,要是不善加利用就太浪费了。」 公主是这么说的。 看着公主转眼间就摆脱慌乱,立刻着手收拾混乱事态的架式,甚至让人感觉有些男子气概。 一看到广场变成了田地,马上就下达「那就拿来种菜吧,把前阵子失去田地的农民带来这里」这样的命令,绝对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事情。 「抱歉,还让您在这里等我。」 劳尔灵巧地弯起四条腿,坐在呆呆眺望着广场的我身旁。 而零躺在劳尔的背上,直嚷着「这还是吾第一次骑马耶」,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别这么说,我们这边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不要在意啦……话说啊,我实在搞不懂耶,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啊?」 「您是说公主殿下吗?——她的确很美丽吧?」 「谁在说长相的事情啊。」 「呃……那您肯定是觉得她很温柔吧?」 「谁在说个性的事情啊!」 听到我忍不住大叫,劳尔只是像个稳重的好青年一样,「啊哈哈」地笑着。我这辈子大概没办法露出那样子的笑容吧。 「公主殿下真的是一位非常温柔的人呢,虽然有点容易遭人误解……」 我轻轻抬起手臂,将铐在上头的断链在劳尔面前晃了晃。 「殿下不是向您解释过,这是为了不让民众心生恐惧吗?」 你有听到啊?我这样问他。「因为殿下这么做,也只会基于这个理由。」他如此回答。 「明明被称作家畜,被当作家畜来使唤,你跟那位公主殿下还真是合得来啊。」 「因为称我为家畜,也是为了保护我。」 「嗄?」 我一头雾水地反问了一声。劳尔的笑容稍稍蒙上阴影。 「我曾经……杀过一个人。」 「只要是堕兽人,多少都有杀人的经验啊。只杀过一个人,反而还比较令人吃惊啊。」 「您说得……也是。没错,我也听说在大陆上是这样的情况。不过我杀的人,是我自己的母亲。」 劳尔哀伤地垂下头,张开双臂向我展示自己的巨大身躯。 「普通的人类不可能安然产下这样的胎儿。母亲就这样怀着我过世了,父亲为了保住胎儿,将她的肚子剖开,而我就在里面——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时父亲脸上惊恐的表情。」 真是奇妙啊,劳尔在出生之前就已经有记忆了。 他还记得每天柔声对着肚里的自己说话的母亲的声音,以及杀死了那个温柔的母亲,才得以诞生的自己。 劳尔被父亲骂作怪物,就迈着刚出生的小脚逃走了。 他很清楚母亲是因为自己而死,也知道为何父亲想杀死自己,所以才会逃走。为了避免被其他人发现,他一个人躲在森林里,只吃果实和野草想办法活下去。可是,有天因为一时大意弄伤了脚,就在动弹不得时,被正在进行狩猎的王族一行人发现了。 当然,按照正常的发展,铁定会当场被杀掉,但是恰巧跟着出来打猎的公主却——「把我捡回去养。」劳尔笑着这么说。 「公主殿下心里明白,要是那时她没开口说『想要这个东西』,我一定会被杀死。而只要堂堂的一国公主声称我是她的家畜,就没有人能够对我下手了。」 这是距今十年以上的往事了,当时公主才刚过完八岁生日——面对公主哭着恳求「我想养那匹马」的请托,溺爱女儿的国王自然是一口答应了。 哦——发出声音的人是零。 原本躺在劳尔背 上,睡眼惺忪地望着天空的零,不知何时侧坐起来看着我。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宣称吾的佣兵是她的所有物啊——那吾也不是不能原谅她。」 「我才不会原谅她……!至少在她把泰欧的匕首还我之前,我绝对不会原谅她!」 「无论你要原谅我,还是不原谅我——都与我无关。」 伴随着利落的脚步声,公主冷淡的嗓音也传入耳中,于是我抬头看了过去。 劳尔也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连忙抱住从他背上滑落下来的零。 「公主殿下——请问格达大人他……?」 零用眼神向我询问「格达是谁?」我便告诉她:「就是刚才被你用魔法打飞的人,人家是公主的护卫。」 原来如此,他是护卫呀。听到零这么说,我就知道她根本没有把人家的名字放在心上。 公主对劳尔轻轻点头,似乎有些疲累地摁着脑袋。 「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他继续去忙选定工作了。虽然我想让他先休息,但他坚持只是擦伤而已,这或许是最恰当的处置吧。」 「公主殿下,您也该稍作休息了……毕竟刚才施展了那么多次魔法……」 「不用你说,我自己也很清楚。但在这之前还有事情需要……」 「没错——问题就在于这里。吾也有事要问你。」 一听到魔法这个词,零就离开我的怀中,站了起来。 「为什么这座岛上魔法会如此普及?」 在问完之后,零又突然说了声「不对」,否定了自己的问题。 她接着又重新提出疑问: 「这样问比较直截了当——你们把《零之书》放在哪里?」 在那片冷硬的单眼镜片之下,公主的红褐色眼眸有些不悦地眯了起来。 隔了约莫两次呼吸的沉默之后,公主轻轻吐了口气说: 「如果我说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呢?」 「那么吾就自行寻找、自行夺回。接着,吾会从这座岛上所有人手中夺走魔法。这就是吾的目的。」 「你觉得我会允许你在我的祖国做出这种举动吗?」 「套用你刚才说过的话——公主啊,无论你允许,或者不允许,都与吾无关。」 说的好,说的好啊!不愧是绝世天才魔女。再多呛她几句,再呛下去啊。 「你刚刚也见识过吾的力量吧?你们的魔法对吾没有作用。吾只是提出要求而已,关于这件事,随便你们要采取什么行动都可以。不过,吾会依据你们的行动,来决定吾采取什么行动。你们可以自由选择,看是要与吾为敌,或是不这么做。」 看着大放厥词的零,突然觉得她这次傲慢得令人痛快,真是太棒了。 两位傲慢的女人暂时默默地互瞪了一阵子—— 噗——公主的口中又漏了点声响。仔细一看,才发现公主的嘴唇正在颤抖,就像是在隐忍着笑意一般。 怎么回事?在我心生疑问的同时,公主高声笑了起来。 看她皱着眉头,无法忍住笑意而大笑的模样,完全无法联想到她是先前那个冷酷的公主,这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样子。 「有、有什么好笑的……?佣兵,为什么这个女人在发笑?难道是吾巧妙的话术,融化了公主的心房吗?」 不是的。公主边笑边否定。 「不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只是……对,只是因为你和我想象中简直一模一样呀。所以我才会这么开心。」 「吾和你想象中的一样……?」 「没错……在读过为这个国家带来莫大恩惠的《零之书》之后,我经常在想象写下这本书的魔术师,一定是个非常聪明、非常天真无邪,同时也十分冷酷的人吧——我总是心想,要是有一天能和这位作者见面就好了。」 用手指轻轻拭去眼角泛起的泪珠后,公主一下子拉起零的手,就这样跪在地上,将零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额头。 我忍不住高声喊了句:「真的假的!」 那个目中无人的公主居然会在别人身前下跪—— 「我十分明白与您为敌并不是最恰当的选择——欢迎来到此地,零大人。我是这个国家的王位第一继承人,雅穆妮尔——仅代表诺迪斯之王、诺迪斯之民与诺迪斯王国,诚心欢迎您的到来。」 4 「一切都是由七年前开始——有一位魔术师来到这座岛上。他定居在两国正中间的森林里,向两国的人民传授魔法。」 公主带着我们离开广场后,说了句「我带您到能够稍事歇息的场所。」就领着我们通过城门走进城堡内部。 逮住路过的侍从,向对方吩咐「准备好换洗衣物」之后,她便从中庭中央辟开的宽广楼梯往下走,朝着地下的方向前进。 「在这座岛上,除了诺迪斯之外还有其他国家啊?」 「正确来说,是『曾经有过』。现在已经毁灭了——因为一场由魔法所引发的战争。」 你说什么?——零低声追问。 「那么,那位魔术师,是将魔法视为战争工具来传播的吗?」 「不是。他传授给我们的魔法可大略区分为两种。一种是狩猎之用,而另一种则是培育作物之用的魔法。」 「——狩猎之章和收获之章。果然,这个国家拥有两本手抄本啊……!」 听见零的低语,我感到有些不解。 「你说『果然』……表示你之前就预想到了?」 「刚才那个什么魔法军团所使用的就是狩猎之章的〈鸟追〉,另外公主所使用过的魔法是〈崩岳碎〉。所以能够推断,至少有两个章节的魔法流传到这个国家来了。」 「原来如此啊——」 走下长长的阶梯后,我们来到一个四方形的楼梯间。在那里转了个弯,楼梯又继续向下延伸——这个楼梯到底还有多远啊?我们都已经来到无法听见地面上声音的深度了耶。 「两个国家从很久以前就关系不睦了。」 劳尔接过公主的解说工作,平静地开口说道: 「虽然原本属于同一个国家,却因为某种理由而分裂成两国……从此陷入百年以上的战争状态,每一天都为了物资和食粮所烦恼。」 「毕竟战争很花钱嘛。」 士兵的装备和马匹都是消耗品,而且在参与战争的期间,士兵也无法从事农务或狩猎等工作。不管做什么,人力都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可是人力不但被战争拖住,若是战死,就再也弥补不回来了。因此国家自然会陷入疲惫,进而才会不断反复休战和开战。 「可是,自从七年前魔法传入岛上后,大家开始渐渐学会魔法……两个国家的生活都越来越好了。那时候的情况,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大家都把战争抛在脑后,拼命学习魔法……有时两国还会互担父换农作物和猎物。」 但是,和平是无法长久维持的。 在这么狭小的范围里,一旦得到了更多的农作物和猎物,人类就会更进一步想要得到更加广阔的土地,想要让生活变得更富足。 作为狩猎之用的魔法,以及作为农业之用的魔法——虽然一开始被广泛利用在正途上,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用于战争的魔法,双方为了更加富足的愿景而不停互相争夺领土。 于是,一个国家就毁灭了。 我想起曾有人说过,最能帮助新技术广为普及的行为,就是战争。 争斗是人类的本能,一旦掀起战争,人类就能将预计花上十年的技术研究,缩短到一年完成。 「真正全面开战,其实是从两年前开始的。经过了一年的交战 后,牺牲了大量人命……两国都变得疲惫不堪,物资也陷入短缺状态。在这种状况下,邻国的国王竟然踏入了龙所沉眠的『禁地』,将龙唤醒了。」 「既然战争都忙不过来了,为什么还要制造新的问题呢?这也太蠢了。」 「对方大概认为,只要能得到龙的土地,就能平息战争吧。因为这座岛一半的土地都是『禁地』,是龙所占据的地盘。」 真是愚蠢。公主这么说,语气简直蔑视到了极点。 「他们肯定是得意忘形了,自以为拥有魔法就能将龙也当成猎物。那个国家自古以来流传着浓厚的龙之信仰,长久以来都守护着龙,可是……他们却对龙拔剑相向,就此灭亡。」 国王被龙吃掉的邻国——好像叫作阿尔塔利亚的样子——最后选择无条件投降,两国也就合而为一。那是距今一年前的事了,公主就以这句话作结。 随后,我们终于看见了楼梯的终点。最后一段路的尽头,有着两扇巨大的门扉,两个守卫就站在敞开的门户前方。 「报告近况。」 听到公主这么问—— 「目前没有任何异常!」 对方便答以雄浑有力的回复。真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公主满足地点点头,穿过了大门。 空间一下子扩展成一个地底世界——我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是一座城镇。」 我本来以为大门后面会是狭窄的坑道或是地下通道,但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却是个在地底下占地极为宽广,充满活力的城镇。 顶部非常高,上头的墙面还设有木制的通道,看来似乎是直接挑高成两层楼的跃层。 宽阔的广场上聚集了许多摊位,而这种以广场为中心,街道向四面延伸的格式,和地面上的城镇没有两样。 大批人潮来来往往,不时还有货车穿梭其中,那个应该算是墙壁的墙上还吊挂着火炬,虽然身处于地底,却明亮得相当惊人。 另外,还有带着各种色泽的宝石原石,就裸露在墙壁和洞顶外头。我突然想通了。 「这里是……宝石的矿场……?」 听见我的话,公主轻轻点头。 「你说的没错,这里就是历经百年岁月开凿而成,规模胜过地上城镇的巨大矿场。这里正是诺迪斯的心脏地带——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从龙的袭击中存活到现在。」 我在原地弯下腰,捡起像垃圾一样掉在地上的宝石原石。在火矩的焰光照耀下,可以看见石头内侧有块淡蓝色的宝石。 「那是萤石喔。」 劳尔和我一起观察这块原石后,一语道破了它的名称。 「这是宝石的原石吧?你们的处置方式也太过随性了吧?」 「因为在这座岛上到处都能采集到萤石……而且贸易船也来不了,所以继续开采宝石也没有意义了……现在这里就像这样,仅仅作为避难所之用。」 「与其说是避难所,倒不如说是居住区更贴切吧。龙跑出来大闹也只是从一年前才开始而已,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就能把这里变成这样啊?」 「这是从很久以前便开始打造的。」听见我的问题,公主这样回答。 「因为在矿场工作的人,一整天几乎都要在地底下度过,所以本来就必须在地底下提供一个满足最低生活需求的环境。当然之后也经过不少改造……而且只要利用魔法粉碎岩石,就能在一瞬间完成十天份的人力工作了。」 「还真是懂得活用魔法啊。」 我不禁发出感叹,零环顾整个广场后,也开心地笑了。 「从吾的角度来说,就算没有龙出现,吾也想住在这样的城镇里。土壤和地下水还有家畜的气味——这里就和吾成长的洞窟一样呢。」 「让我带您看看更棒的东西吧。这边请。」 在公主的催促下,我们沿着地底下延伸的街道一路深入再深入。 一路上可以看见在土墙上挖出陈列架展示商品的店家,还有许多用厚实的花纹织布隔出的房间,相较于地面上宛如废墟的模样,这里的生活丰饶太多了。 稍微窥探了路过的其中一个房间,发现里面有座储满水的大理石水槽,还有一堆人聚集在那里汲水。 从洞顶像瀑布般落下的水流,源源不绝地将水槽注满的样子。从水槽中溢出的清水,全都流入地板上刻出的小沟,引导到房间外头。 我有点好奇这些水会通到哪里,视线便一路追着沟渠朝远方而去,看来是设计成最后会流入家畜的饮用水槽中。 「这座坑道究竟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我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后,劳尔沉稳地说:「这是地下水喔。」 「因为这里挖得很深,地下水才会在坑道上方流过。所以只要在洞顶凿洞,就会有水涌出来——很方便吧?将原本单纯的坑道,变成能让人们安居的环境,这是公主殿下想出来的办法喔。」 「真能够把想法变成现实啊。这可是个大工程呢……话说回来,国王上哪去了?」 「陛下因为久病不起……前阵子已经驾崩了。」 驾崩。就是死了的意思吧?这个国家的国王竟然…… 等等,这么说来—— 「这样的话,那个女人就不是公主,而是女王了吧!顶着那么崇高的身份,她怎么还能这样自由地到处乱跑啊!」 「因为还没举行加冕典礼,所以形式上仍然是公主……」 「问题不在这里吧!」 「劳尔、小白!你们在磨磨蹭蹭什么!」 原来我们聊着聊着似乎就停下脚步了。听见公主的斥责,我和劳尔连忙赶了上去。 追上两人以后,零说了句「小白?」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她稍微思考一下之后,莫名其妙地得出了「确实是白色的呢」这个结论。 「吾也这样称呼你如何?这个小名能够直接表现出你的特征,吾觉得还不赖。」 「别闹了!」 听到我放声大喊,公主神经质地挑起半边眉毛说: 「你不喜欢我取的名字吗……?」 「这还用说!小白听起来根本就像是在叫猫咪一样!」 随后劳尔却发出一声狐疑,深感意外地望着我。 「您、您并不是猫科的堕兽人吗……?」 「跟这个没关系好吗!身为猫科的堕兽人就要取个像猫咪的名字,哪有这种道理啊!我可是有着父母为我取的名字啊!」 「那么,你的名字是……?」 「我叫作——喂!不要趁机套我的话!我才不会告诉你呢,混账魔女!」 零巧妙地补上一句提问,差点就害我讲出来,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零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并说:「真是可惜啊,差点就成为吾的仆人了呢。」 在我们聊着这些没营养的话题时,公主在位于坑道极深处的某扇门前停下脚步。 一路上看见的房间,几乎都是挂着布帘遮起入口,就只有这里上了大锁。 「该不会是什么奇怪的陷阱吧……」 「害怕了吗?真看不出来小白这么胆小呢。」 「废话!佣兵的胆子太大,根本活不了多久!话说啊,别再用那个小名叫我了!」 「我先进去了。」 「喂、喂!给我等一下——」 「别拖拖拉拉的,佣兵。都来到这里了,还做这种无谓的挣扎,实在太难看了——不过对吾来说,感觉你更惹人怜爱了,就像是被带到陌生房间的小猫一样呢。」 零留下侮辱的话语和戏弄的眼神后,就随着公主一起 消失在门的另一头了。还留在原地的劳尔,小心观察我的脸色后说: 「要是您会害怕的话,要不要牵着我的手呢?」 我默默握紧拳头,朝着劳尔的头——太高了实在不方便,所以朝着马身就揍了下去。 「啊——好痛喔!您、您为什么要打我!」 「闭嘴啦!长着一副温柔好男人的脸,不要说出『会怕的话,要不要牵着我的手』这种话好吗,实在太恶心了!」 「我刚刚说的话哪有这么恶劣……」 真是过分呢——劳尔边抱怨边扭身查看被我打中的地方。 「所以呢,里面到底有什么?」 「公主殿下似乎想要卖关子,那么我也暂且先保密好了。我想您一定会大吃一惊喔。」 就像是要帮劳尔的话作证一样,里头传来零兴奋不已的声音。 「佣兵,快点进来!你一定也会喜欢!」 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抵抗下去也无济于事。 满脸笑容的劳尔打开门扉,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就在这瞬间,白茫茫的水蒸气扑面而来——还有一股独特的金属味。 「喔唔……!喂,这是啥啊……!对了,这个味道是……!」 「没错——这里是温泉。」 雾气的另一头传来公主的声音,在一片雾茫茫的视野中,我眯起了眼睛。 「温泉啊……你带我们来这种地方要干嘛——呀啊啊啊啊!」 就在水蒸气稍微散去,能够勉强辨别公主和零的身形的这个瞬间,我忍不住发出尖叫,同时转身面向墙壁。 没穿衣服。 如果我的眼睛没有坏掉,零和公主的身上确实一丝不挂。 接下来听见的话,也不出所料。 「你问『这是干嘛』……既然来到温泉,当然就是要洗澡呀。」 「没错,佣兵。你也快把衣服脱了吧。这座温泉是公主专用的,但是特别开放给吾辈使用喔。」 「我怎么可能会脱啊!更别说还要一起下去泡!」 我拼命地大喊,声音大到房间都激起阵阵回音了。 我可是个男人耶。是个堂堂的成年男性啊! 叫我跟女人一起泡澡,这是什么样的地狱啊!不对,搞不好是天堂? 不管是天堂地狱,都是另一个世界了。在这个人世中,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你们爱泡就自己去泡啦!我要出去了!我现在就要出去了!你们不要乱动喔,绝对不要随便移动喔!不要跑到我的视野范围里面喔!」 「等一下,佣兵。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突然有两只雪白的手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让我顿时全身僵住了。 背上所感受到的毫无疑问就是人类的体温,就是零的体温——也就是没穿衣服的女人的体温。 「你这个——超级大笨蛋!」 我抓住零环在我腰上的手,把她拉开之后,再把披在肩上的外套盖在零的头上。变成像是被毛巾包住的状态后,零试图从劳尔的外套中挣脱而扭个不停。 「你、你在做什么啊,佣兵……!这样吾不就看不见前面了!」 「我才想问你在做什么!我已经告诉你多少次了,行为要谨慎一点!到底要我讲几次你才听得进去啦!」 我透过悲痛的声音吐露心情,抓着零的肩膀用力摇晃,此时公主把她从我身边抢过去。 我连忙看着地板……还是该看着墙壁?总之把视线移向看了也不会出问题的东西上头。 「小白,你到底在吵些什么呀?……你该不会觉得女人的裸体很稀奇吧?」 「啊啊,我受够了啦!为什么每个人都在讲这个!根本不是稀奇不稀奇的问题吧!一般来说,女人根本不会在男人面前赤身裸体啊……!」 「这种『贞操』的概念,是信仰女神的教会宣扬给民众的。使用魔法的我,才不会在意这种微不足道的琐事呢。对吧,零大人?」 噗哈!零从外套中探出头来,若无其事地慎重点头附和道: 「嗯,让人看了又不会少块肉。吾想要跟佣兵一起泡澡。」 没救了……!这两个家伙对常识一点概念也没有! 话说回来,我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对于教会所提倡的常识啊、伦理啊、清贫啊、贞操之类的概念,居然意外地赞同呢……!还是多亏这两个魔女的缘故啊!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似乎能够跟那个讨人厌的眼带神父搭着肩一起聊天呢。 正当我因为恐惧与绝望而浑身颤抖时,忽然听见有人窸窸窣窣脱下衣物的声响。 怎么回事?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但是零跟公主身上应该连一件衣服都没了才对…… 我战战棘兢地睁开眼睛,悄悄望向声音的来源。 接着,劳尔的笑脸便映入眼帘。他脱去上衣与内衣之后,便能清楚看见马身与人体接合的部分了。 ——真的是混在一起了耶,这家伙。 在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的瞬间,我想到更为重要的问题,连忙叫住了劳尔: 「你这只马,给我等一下!你为什么一脸平静地打算一起进去啊!」 「咦?那是因为……协助公主殿下洗浴也是我的工作呀……」 「不知羞耻!太不知羞耻了!神啊,这个国家已经糜烂不堪啦!」 「佣兵先生,您脱下的衣物,也请放在那边的篮子里。因为地板相当潮湿,会把衣服也弄得湿答答的。」 无视于抱头苦恼的我,劳尔踏着清脆的蹄声走向浴池。我用力抱住他的身躯,强行把他拉了回来。 「等、等一下,您在做什么!」 「我才想问你在做什么!现在不只是你家的公主殿下,连我家的魔女也在里面啊,怎么能让你随便乱看!」 「要是看不见的话,我就不能帮忙清洗身体了耶。」 「你不只想看,还想摸啊!」 「你们两个要打闹是无所谓,但也要有个限度——劳尔,今天有贵客在,服侍的范围只维持在最低限度即可。你就先陪着小白吧。」 于是—— 现场成了两位女性泡在温泉里,而两位男性则瞪着墙壁站立不动的状态。 「您大可不必担心,我不会用淫秽的眼光看待您所珍视的人喔。」 「才不是什么珍视的人啦!重点不在这里好吗,那可是一般的常识耶!」 看着劳尔露出温和的微笑,却做出离谱到极点的解读,我只好把教会不停向全世界倡导的「廉耻」还有「贞洁」这类概念,耐心地解释给劳尔听。 而劳尔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但是到最后他所得到的结论却是「如果有人不喜欢这种做法的话,那我就配合对方的习惯吧。」我们之间的想法根本是两道并行线啊。 我已经放弃让劳尔接受这些观念了,只能无力地垂着肩膀。 「说到底,为什么突然跑来泡温泉啊……要随便找个能休息的场所很简单吧……应该还有很多选择才对……」 「根据公主殿下所说,这座温泉似乎拥有恢复魔力的功效。所以每当公主殿下因为使用魔法而感到疲惫时,就会来此休憩一阵子。最近因为忙得不可开交,好像睡眠也不够充足的样子……所以只有在这里,公主才能好好休息。」 「这么重要的场所,就这样随便放我们进来可以吗?话说,关于《零之书》的问题还没讲清楚耶。还有我的匕首!快还我!」 最后这句话,我刻意提高音量让浴池里的公主也能听见。 随后公主便悠悠地开口: 「我听不见喔,你要不要靠近一点再说呢?」 ——就像这样挑衅我。可恶啊,难道你真的以为我不敢回头吗? 只要我认真起来……!就算是因为泡澡而泛红的脸颊,还是香汗淋漓的桃色肌肤……!区区这点小事怎么能吓得倒我……! 「佣兵先生也具备闷骚的气质呢……」 「吵死了,要你管啊!」 我一发出怒吼,除了我以外的三人都开心地大笑起来。 「不过嘛——玩笑就先到此为止吧。」 呼——零深深吐了一口气。 接着我突然感觉围绕在周围的雾气轻轻摇晃起来,害我心惊了一下。可恶,我明明没下去泡温泉,却感觉有些头昏脑胀了。 「公主啊,可以告诉我关于《零之书》的情报吗?正如先前所说,吾是为了收回不当外流的那些书籍,才会四处旅行。此外,也是为了打探散播此书的魔术师的情报呢。」 「您得到情报之后,打算怎么做呢?」 「吾会收回《零之书》,杀掉让这座岛爆发『魔法战争』的主因,也就是那个魔术师。」 她斩钉截铁地如此宣言。 《零之书》的正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阿尔巴斯手上,这个国家拥有的《零之书》自然就是手抄本了。而所谓的《零之书抄本》,就是在可雷翁共和国的事件中将泰欧——将我的至交好友杀死,一位叫作莎娜雷的混账女人所写。 既然那位魔术师将手抄本带到这个国家,对方肯定也是莎娜雷的同党。 一股黑暗的感情慢慢爬上我的背脊。 把匕首刺入心脏,滴着血突然消失无踪的那个女人——我并不觉得那家伙已经死了。毕竟她可是能够创造出「死灵术」这项魔法的高手啊。 就算她已经死了,要是不把她的尸体切成七八块丢去喂狗,我是不会咽下这口气。 是吗?——公主轻轻呢喃。 「……那么您的意思是要将魔法完全消除吗?创造出魔法这个举动是错误的,您是这个意思吗?」 「并非如此……但是你刚才也说过,因为魔法引发战争而死了很多人。吾指的是这个。吾所创造的魔法,离开吾的手中以后,衍生出违背吾原先用意的使用方式。吾没有办法容忍这种事情。」 「可是,想要完全控制住自己创造出来的技术,本来就是不可能的。您在创造出魔法的那一刻开始,应该就要设想到会出现『违背自己用意』的使用才对。而到了木已成舟的现在,您该做的不是夺回,而是容许吧?」 「容许这种事——吾办不到。事情发展本就无法尽如人意,但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将其导回正轨的话,吾就算赔上这条性命,也要将魔法从这个世界夺回来。即使会在历史上留下与世界为敌的名号也无所谓。」 「那可是……独裁的做法喔。」 听见公主低沉而略带责备的问话,零依旧泰然处之答道: 「吾并不打算伸张正义。吾只是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去行动而已。若是这样的行动会被称为独裁,那就随别人去说吧。」 零用指尖拨弄温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当中。 从刚才开始,劳尔的脸色始终平静不下来,不停地偷看着浴池的方向。 接着—— 「——若是失去了魔法,这座岛上的人们就失去活路。」 他终于忍不住,以沉静却十分清晰的声音开口了。 「魔法传到这座岛上,已是七年前的事了。岛上的小孩当中,甚至有些人不曾经历过没有魔法的时代。每一位居民都是以魔法存在为前提进行耕作,从事打猎……甚至是生火煮饭这等小事啊!」 劳尔转身面向浴池,我也不由得跟着转过头去,但是雾气很浓,而且对面的两人只有肩头露出水面,不至于春光外泄真是让我松了口气。 「虽然也有许多人无法使用魔法,可是那些人还是必须仰赖魔法的帮助,才能度过每一天!即使是那位传授魔法的魔术师,也是一位非常温和友善的人,可是您却说要杀死……」 到现在才跑来想要夺走一切,实在太霸道了。劳尔大概想这么说吧。 但是,零的答案始终不曾动摇。 「即使因此而灭绝了这座岛上的居民——若是吾认为必须这么做,吾就会这么做。这就是吾的答案。」 「可是……!」 「别说了,劳尔。这位大人是与生俱来的魔术师,看待事物的观点本来就与我们不同。一切以合理性为原则,追求对于自己最为恰当的结果……一切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明明已经被逼上绝境了,公主仍然开心地露出微笑。 「正如您刚才听见的,零大人——换言之,两者是相同的呢。」 零疑惑地歪过了头。 「相同……你指的是什么?」 「我国可能走向的结局。是要忤逆您的意见,现在就会灭亡,或是遵从您的意见,十年后才会灭亡——也只有这么一点差别罢了。」 原来如此。零说完笑了出来: 「那么,难怪你们不肯乖乖交出手抄本了。因为若是与吾开战,选择抵抗的话,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您说的是。虽然先前在广场时,我曾说过不会做出与您为敌的愚蠢举动……但我要收回前言。在了解您的意图之后,我认为遵从您的意志,舍弃现有的一切,对于我国来说并不是最为恰当的选择。」 而且呢,公主又继续补充下去。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开心,沉稳之中又带着些许活泼: 「我纯粹只是不愿放手而已。第一次念出咒文,第一次从我的指头上冒出小小的火焰时——我高兴得几乎快要掉下眼泪。我眼中原本灰暗而停滞不前的世界,一下子染上了色彩,开始转动起来……这就是我的感受。我只是无可救药地——」 隔了一拍以后,公主将心中无法动摇的意志,由口中清楚地表达出来。 就像零说自己要「夺回魔法」时,那样的坚定。 「喜欢上魔法了,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听完公主所说的话,零所露出的表情,让我忍不住皱起鼻头。 ——那个女人居然会露出这种表情啊。 简直像是个小孩画出很笨拙的画,被爸爸妈妈大力称赞时的反应啊——那种打从心底无法抑制的喜悦,从那张拼命压抑情绪的复杂笑容中,一点一点泄漏出来了。 虽然不是不能理解,但这完全不是那位冷酷无情的泥暗之魔女大人该有的表情啊。 「……你得意地在笑些什么啊?」 我冷不防地吐槽之后,零才睁大眼睛猛然回神,为了藏住自己的表情,连鼻子都泡进温泉里。 这世上最重视魔法的人就是零了。 就算十三号告诉零,这项技术会毁灭世界,她还是不忍心把《零之书》烧掉。她对魔法这项技术怀抱着梦想,对于外头的世界怀有憧憬。 零一直很想从别人口中听见「我很喜欢魔法」这句话。就像是如果我帮别人做了料理,也只是想要听到别人笑着说「好吃」是一样的。 就在这个话题正好告一段落时,公主徐徐从浴池中起身。 我慌慌张张地再度面向墙壁。 「既然您说想要与散布魔法的魔术师会面,那么由我来为您联繋吧。那位魔术师大人现在依然住在位于过去两国正中间的森林。不过等到对方响应,可能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我轻轻竖起耳朵,背对着公主反问: 「我们可是打算要杀死那个魔术师喔。」 「正因 为如此。是否要与两位会面,决定权不在我,而是在于本人……同时也是因为那位大人也曾说过想要见见写出《零之书》的魔术师——劳尔,把毛巾和衣物拿来。」 听到公主的呼唤,劳尔拿着东西赶向公主身旁。 「在收到回复之前,您可以在这座城镇好好逛逛。今晚正好是神圣祭典的前夜祭……我想应该不会为了打发时间而伤脑筋。」 「祭典?」 在零发出疑问的同时,我灵机一动而喊了出来: 「喔喔,是公主的加冕典礼吧。」 国王撒手人寰,继承人只剩下公主一人,那么近期内肯定要为公主成为女王而举行仪式才对。而这项祭典就是配合典礼举办的活动吧? 「没错。为了配合典礼,我们预定要重新举行三百年前被教会废止的古代祭典。」 「古代祭典?」 「就是圣龙祭——向龙献上活祭品,祈求和平的祭典。」 听见活祭品这个词,我微微往后退。 「这也太过时了吧……你们是打算拿死囚当活祭品吗?话说回来,你们真的觉得这样做,就能平息龙的怒火吗?」 公主温和地浮出微笑: 「我很喜欢你这种正直的反应喔……无论如何,我都会透过这项仪式加冕成为女王。为了让现在仍互有嫌隙的两国人民能彻底合而为一,这是最恰当的方法。」 没过多久,穿上洋装打理好仪容的公主已经走到浴场门前。她微微转头看向零说道: 「在这个城镇上,有很多『按照您的设想』使用魔法的人。从他们手中夺走魔法,是不是最恰当的做法,也许您接下来可以花点时间慢慢判断。但愿您能选择协助,毕竟——」 公主的身影从浴场中完全消失,而就在这一刻—— 「若是无法打倒『禁地』之中的龙,两位还是无法离开这座岛呢。」 5 黑龙岛上没有船,同时也没有船会来到黑龙岛。 因此,没有任何手段能够离开黑龙岛。原来如此,道理很简单嘛。 如果想要从外头找船来到黑龙岛,首先就得打倒龙,确保船只航行的安全才行。 这是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 「要是不干掉那只怪物,我们就得一辈子待在这座岛上吗……?开什么玩笑啊!」 我发出蕴含恐惧与惊愕的大喊之后,现在仍在浴池中舒展身体的零—— 「怎么到了现在才感到惊讶啊?」 用毫无紧张感的语调这么说着。 「这种事情在吾辈流落到这座岛上时就该明白了吧?所以不管你再怎么慌张也没用。」 「那不然怎么办?你打算安定下来,在这座岛上定居吗?」 「那样或许也不坏啊。吾很中意这座地底的城镇。若是有你陪伴,在这里的生活肯定更有乐趣呢。」 我没有回话,只是狠狠瞪着零。 我还有个目标,就是要为泰欧报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绝对不允许零说出「想要在此结束旅程」这种话。 「不要这样瞪着吾。只是一如往常的无聊玩笑罢了。」 「一点也不好笑啊。」 「就是因为不好笑,才叫作无聊的玩笑嘛——怎么啦,事情也没有如此悲观,只要打倒龙就解决了。」 「你想得倒很简单啊……」 被人们视为一旦翱翔天际便是灾厄的前兆,同时也是力量、恐惧与死亡的象征——教会之所以没有彻底铲除民众对龙的信仰,而是选择纳入自己的教义当中,有人猜测那是因为龙实在太强大了,教会无法打倒它们的缘故。 「当作困难也好,视为简单也罢,吾辈必须完成的事情还是不会改变。」 「虽然你说的好像也对啦……」 换句话说,无论我们下一步要怎么走,都得先解决那头龙才行啊? 我的肩膀、耳朵和尾巴全都无力地垂了下来,万念俱灰地摇摇头。 「差不多了。」零轻轻说了一声,接着便唰地就从浴池中起身,我连忙将目光从零身上移开。 「佣兵,拿毛巾和衣服来。」 「不要学那个傲慢的女人啦!你自己擦干,自己穿衣服!」 听见我厉声怒斥,零不满地说着「只有公主可以这样,太狡猾了。」、「你也应该对吾再温柔一点。」之类,抱怨个没完。 最后甚至开始说出「十三号就会帮吾这样做喔。」这种惊人之语,于是我忍不住拿起手边的布,往零身上扔去。 哇噗!好像直接打中零的脸了,只听见她闷哼了一声,接着就窸窸窣窣地擦起身子,穿上衣服的样子。 「……都穿好了吗?」 「谁晓得呢。你转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再这样闹下去,我就要自己先走了喔……!」 「别那么没耐心嘛,佣兵。」 背上被轻轻敲了一下,害我稍微跳了起来。回头一看,才发现零已经穿好长袍站在那里了。 ……什么嘛,还不是穿得好好的。 「你希望吾没穿吗?」 「我才没有这样讲,也没有这样想!」 「别害羞、别害羞。你的内在可是个健全的成年男性呢——吾有好好学习过喔。」 虽然我刚才一旦强调自己是个成年男子,但是从她口中听到这句话,让我变得很不想承认这项事实。 我生着闷气默默不语,粗暴地推开浴场大门。 就在这瞬间,一个不怎么眼熟的男人臭脸,闯进我的视野之中。 「……嗄?」 「你靠太近了,给我退下——都是野兽的臭味。还有,你开门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啊?要是外头有人,可能会被撞到耶。」 劈头就是失礼到极点的话语,接着又是正经到极点的说教,害我不由自主地乖乖退开。 接下来,臭脸男依旧眉头深锁,刻意干咳了一声: 「那么,容我重新通知两位。我是魔法军团团长格达,公主殿下命我担任两位的向导。从此刻开始,两位将处于我的监视之下。」 原来是先前那个护卫公主的男人——同时也是被零用魔法轰飞的男人。 「——你们别想胡作非为喔。我不畏惧死亡,若是为了守护人民,就算拼上这条命,我也会杀了你们。」 全身包着厚重铠甲的格达,把手放在剑柄上,对我们保持警戒。 幕间 无法送达的信笺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有个叫作威尼亚斯王国的国家,地处大陆中心,因位于交通要冲而欣欣向荣。 那是个近年来因为魔女而掀起内乱,最后决定与魔女携手共存的国家——换言之,是个与教会决裂的国家。 各国旅客频繁出入的这个国家,公然违抗了等同于统治这个世界的教会。 但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并未发生屠杀神父的事件,只是下令禁止魔女狩猎,公开认可了魔女的存在。 接纳、宽容,因此带来了和平——这就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强大之处。 此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们,以稳当的方式向民众推广这种方便的力量,而国家也接连不断地发现新的技术,社会上弥漫着一股进步的朝气。 虽然教会对威尼亚斯王国发出严厉批判,却并未采取实际的攻击行动。 那是因为,那里有着大量以国家为后盾的魔女。那是一种未知的恐怖。 那些人究竟拥有何等力量?仅仅一人便拥有令人胆寒的力量了,当他们团结在一起,成为一个国家时,究竟能为世人带来多少惊异? 目前为止,威尼亚斯王国相当安分。 但每个国家都暗自害怕,担心这头睡狮哪天心情不好。或者该说,世界各国都在害怕会不会有哪个国家跑去攻打威尼亚斯王国,导致身为交通要冲的威尼亚斯王国陷入战争状态。 有的国家表示—— 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个公然与魔女共存的国家。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有的国家表示—— 真是个令人作呕的邪恶巢窟。此时诸国应当倾全力歼灭这个国家。 有的国家表示—— 威尼亚斯王国才是理想中的国家。希望能与他们结为同盟,得到魔法的教导。 「真是的——这些国家都只考虑到自己而已耶。」 阿尔巴斯忍不住开口抱怨,便朝着堆了大量信件的书桌趴了上去。 她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领袖——咏月之魔女。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发,长度略短,而身上的打扮和语气都像是一位少年,但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她其实是个少女。 阿尔巴斯无力伸出的手,碰到了一卷羊皮纸,于是把它拖到眼前,看着上头的文字发出叹息。 「……今天也没有回信呀。」 阿尔巴斯手上这张纸,叫作「魔女信笺」。是一种能透过文章与远方的对象零时差沟通的珍贵道具。 阿尔巴斯持有其中一份「魔女信笺」,另一份则在出外调查魔法情报的零与那位佣兵的手上。 那两人已经好几天都没回信了。 「赶快读我的信啦……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别这样嘛,大小姐。有时也会遇上刚好在忙没办法回信的时候,你就耐着性子再等一等吧。」 在阿尔巴斯身后出声安慰的,是一个雪白的狼科堕兽人。 他名叫霍登,过去曾是阿尔巴斯的祖母「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从,在索雷娜已然身故的现在,他继续侍奉着阿尔巴斯。 「我现在就想要看到回信啦!什么嘛,就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出去旅行,我却要待在桌子前面一直工作!那些信件不是邻近诸国发来的讨好谄媚,就是来自教会信众的威胁恐吓!弄得我也想出去旅行了啦!」 又开始了——霍登暗自腹诽,抬头望着天花板,就像在乞求天上的索雷娜能够出来责骂一下这位任性又没耐心的少主。 「你又在提这个了……要是大小姐跑去旅行,这个国家该怎么办?大小姐现在不就做得很好吗!不但培育了许多魔法师,而他们也没有闹出任何大麻烦。」 虽然他委婉地表达了这个国家需要你的意思,但是阿尔巴斯还是气呼呼地鼓着脸颊。 「这种事情不用你讲我也明白!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坐在这里工作嘛!」 「是、是喔。抱歉……」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一眼垂着耳朵缩起身子的霍登,又再次趴在桌面上。她凝视着自己写在「魔女信笺」上的最后两行字,不由得皱起眉头。 要不要先回来这边一趟呢? 我好想早点见到你们喔。 「魔女信笺」被设计成轻轻吹口气,就能消除纸面文字的机制。一旦这边的文字不见了,另一边的文字也会跟着消失。 「……反正他们一定不会回来了。就连回封信都懒,一定是完全把我忘掉了……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在旅行。」 阿尔巴斯怒从中来,吹掉了最后一段字。 才不会让你们看见我软弱的一面呢,我再也不会写什么要你们回来的事了。 就算那两个人都不在——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可以把事情全都处理好……!」 第三章 前夜祭 1 「先把这个喝了。」 格达说着说着就拿出来的高脚杯里,装了一种橙色的浑浊饮料。在我还犹豫着是否要接过来的瞬间,零就趁机从旁一把抢走了高脚杯。 「啊,你干嘛啊!」 没等我说完,零便咕噜咕噜地喝起不知道有没有毒的不明饮料。她一口气喝光之后,满足地「噗哈!」一声地吐了口气。 「嗯嗯,顺口的甘甜,还有清爽的香气。口感浓醇却相当容易入喉的这个……啊,这是十分美味的牛奶。」 吾说对了吧?——零玩味地看着格达。 而格达似乎也没料想到她会毫无警戒地一口喝光,有些畏惧地点点头。 「没错……这是添加果实风味的牛奶。在洗完澡后喝一杯这种冰镇饮料,是我国的习惯。」 「在、在牛奶里面混入果汁?」 我从没听过这种喝法。听到我的疑问,格达只是又拿了一个高脚杯塞到我的手中。 我小心翼翼地把鼻子凑上去,的确有一股混合牛奶和水果的甘甜香气。于是我下定决心啜了一口,顿时有种一点也不像牛奶的清爽口感,顺喉而下。 水果的鲜甜和牛奶特有的温润风味调和得恰到好处,让我忍不住一口气喝个精光。 格达依旧眉头深锁,却看着我连连点头,像是完成了某种仪式。他只说了句「跟我来。」便转身就走。 我和零对望了一眼之后,也跟着格达一起离开。 「虽然你刚刚说是公主叫你来担任我们的向导,但你既然是魔法军团团长,应该算是个大人物吧?这种事情找个职位低一点的部下来做,不是更好吗?」 「其他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要忙。」 「你就没有吗?」 「我的工作就是听从公主殿下的命令。」 格达一脸地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看来他还真是讨厌我啊。 先前在牢中看见他时,我就一直觉得要是这家伙能稍微放松一点,不是很好吗?明明还这么年轻,老是皱着眉头可是会早早就留下皱纹喔。 「不过嘛,能让一个大人物来当向导,我们也觉得光荣至极啊。看在我们感到光荣的份上,是不是能麻烦你把我的行李还给我呢?」 「现在正在收集。」 「……什么?」 听到我再次追问,格达似乎打从心底感到不耐,沉沉地叹了口气。 「你的行李被狱卒处理掉了。犯人身上的物品可以任由狱卒处置,这是诺迪斯的惯例。而那个狱卒把里面的东西不是变卖,就是拿去以物易物了,所以我们现在还忙着收集回来。」 「啥……你说啥!你们居然随便乱动别人的物品!而且话又说回来了,我根本就不是犯人啊!」 「对于狱卒来说,只要是关进牢里的统统都是犯人!没有任何区别!」 「你这样说也没错啦……!」 实在太没道理了。不先征得我的同意就乱动我的行李,而且还拿去变卖了,我当然会忍不住发出怒吼啊。我实在没办法接受这种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看见我脸上的表情——不过我可是顶着一张野兽的脸孔,格达也没办法从中解读就是——表现出这样的想法,格达有些不情愿地将语气缓和下来。 「现在只有这个。」 说完之后,格达向我递出一柄匕首。看见那柄相当眼熟,尺寸偏大的匕首,我不禁大喊: 「这不就是泰欧的匕首吗!」 我一把抓起他递过来的匕首,从刀鞘中拔出来确认刀刃有无缺口——但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一柄好匕首。不但没有缺口也没有伤痕。 有种放下了心中大石的感觉。光是拿回这柄匕首,我对于公主和格达的反感,至少降低了八成有余。 「你身上的每一项装备对普通人类来说都太过巨大了……只有这个是普通尺寸的,所以狱卒没有卖掉而是纳为己有。在所有待寻的物品中,这是首要目标,在询问过狱卒后,马上就找回来了。」 听见他说如果不是被狱卒留着,有可能会被拿去锻造坊熔掉,我背上就窜过一阵寒意。 「……太好了,还好找到了啊。」 「你说啥?」 「——这是你至交好友的遗物吧?」 我从公主殿下那里听来的——格达如此简短补充后,就再度迈开步伐,朝着不知何处的目的地前进。 这人真有趣啊。零悄悄地说着。 同意,的确如此啊。我也悄悄地回话。 身为堕兽人的我,吵着要他们「把东西还来」的要求,其实他根本不必理会。只要像之前在牢房里的公主那样,推托说「我不清楚」就能解决了。 可是格达却特地先帮我把这柄匕首找了回来。 「吾觉得,现在可能不像当初那么讨厌这个男人了。」 「虽然你对人家改观了,可是对方不一定也是这样喔。毕竟你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糟了。」 格达好歹也是个魔法军团的团长,但却被零在大庭广众下用魔法轰飞了。 不过零完全不在意彼此关系有多复杂,加快了脚步就来到格达身旁。 「军团长,你不是要替吾辈担任向导吗?可是你从刚才到现在,只是在默默走路而已。」 不出所料,格达像是被吓到一样耸起肩膀,很明显地想要跟零拉开距离。他的反应就像是看见了讨厌的动物跑到身边一样。 「现……现在只是单纯往下一个地点移动而已……!路上没有什么好介绍的,也不要离我这么近。」 「那么,就由吾发问你来回答吧。吾对这个国家很有兴趣。」 「兴趣……?」 「先前曾经因为魔法而引发了战争,对吧?」 话声方落,格达的表情就僵住了。 那张原本就无可救药的臭脸,却明显地比先前更加生硬。 「吾听说诺迪斯胜利了,而另一方国家败战。此外,两国也各自被授予不同的魔法——那么,究竟是哪边获得了哪一种?诺迪斯所得到的魔法,是哪个章节的魔法?」 格达抿着嘴唇。 仅仅—— 「狩猎。」 回答了这两个字。 也就是说——零又抢着接话,继续追问下去: 「狩猎之章与收获之章交战的结果,是狩猎之章赢了的意思吗?」 「不是,两者并无高下之分。纯粹只是国力上的差距而已,并非哪一方的魔法比较优秀——你们看。」 格达停下脚步,用眼神示意,要我们注意用来隔出房间的花纹织布。 那是一张织着图画的细长布料,上头有龙,还有守护它的集团,以及一群被这个集团驱逐的战士。 「打从受到教会支配之前,黑龙岛上的居民始终以龙为信仰。人们认为是住在火山的龙抑制了火山爆发,所以透过活人献祭来向神圣的龙祈求和平。」 刚才公主也说过类似的事情。直到三百年前教会支配了这座岛之后,献祭的仪式就遭到废止了——这就是教会偶尔也会做好事的例子呢。 「教会也将龙视为神圣的生物,但是不像过去以龙为信仰时那么崇敬了。而在那个时代,发生了饥荒。作物歉收导致食粮短缺,人民身受饥饿所苦,而其中便有人试图前往『禁地』寻找食物。但想当然耳,王室不可能准许这种行为,于是民间掀起了暴动。」 「就是这个原因,引发了内乱吧?」 看了看这张布织画,才明白这是在描述试图闯入「禁地」的一群人,在内战中失败,被国家放逐的故事。 上头画着冒出 滚滚岩浆的火山上有一条龙,而神圣之山的山脚下有个国家。被那个国家放逐的人们,在海岸边建立了一个新的国家。 「过去企图杀害龙,遭到国家放逐的人们所建立的国家,就是这里——诺迪斯吧?」 对于零推导出来的结论,格达点点头。 「那些血气方刚的战士后裔,就是诺迪斯的人民。在诺迪斯当中,虽然公主殿下拥有出类拔萃的天赋,可是她的部下全都是天生的战士,都是喜欢拿剑战斗的骑士。反观已经灭国的阿尔塔利亚,他们的魔法军团里的成员,可能是因为学者气息浓厚,所以在魔法方面的才能也遥遥凌驾于诺迪斯之上。」 「那么,为什是诺迪斯获得胜利呢?」 「……你们听说过阿尔塔利亚的国王在『禁地』遭龙杀害的事情了吗?」 「嗯,听过了。」 「国王膝下只有一个儿子。而他仅有的那位继承人,却完全无法使用魔法。」 哇啊。我下意识地发出绝望的叹息。 这实在太可惜了——我听完只有这个感想。因为战争说穿了,就是一场由国王担任指挥的抢地盘游戏。 身为棋子的士兵该如何移动,该如何作战——若是负责下达指示的国王太过无能,无论士兵有多优秀,都无法赢得战争。 而身为棋子的士兵,除非能够无视国王的指示,持续采取最恰当的策略行动,或是成为一支即使被国王胡乱指挥也不受影响的无敌军团,否则根本不可能获胜。 既然是以魔法为主力的战争,领导者却完全无法使用魔法,那么结果几乎已经注定了。 「不过嘛,对方因此而选择了无条件投降,虽然无法使用魔法,作为一个国王倒也不算是无能呢……」 「那位继承人,现在过得如何?」 「是我……」 格达欲言又止。他做了个深呼吸后,开口吐实: 「是我杀了他——那是个没有资格活下去的男人。若非他如此无能,国王不会死去,也不会输掉那场战争吧。」 「教会呢?」 冷不防地,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什么?」格达也跟不上她的思维,不太能理解地反问。 「这座岛上应该有教会存在吧?那里的神父……不对,到了这时候神父也无关紧要了。那么在这座岛上,难道没有教会的虔诚信徒吗?没有抗拒魔法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 他叹着气说: 「……我就是那样的人。」 然后露出苦笑。 听到这句话,就连我的表情也僵掉了。 「你明明是个教会的虔诚信徒,怎么会当上魔法军团的团长啊?」 「这是公主殿下的命令。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这样啊……明明不喜欢却拥有天赋,你也真辛苦啊。」 听见我深感同情的呢喃,零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我。 「决定魔法天赋的关键,在于思念的强度。『明明不喜欢』却能够使用魔法,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啊,佣兵。」 「那照你的说法,这位魔法军团的团长不但是个忠实的教会信徒,同时也热爱魔法吗?」 「吾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 「格达大人!」 听见有人呼唤自己,格达便停下了脚步。 我们从浴场出来已经走了好一段时间,这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身边多了许多行人,周围显得相当热闹。 有些摊贩在地上放张桌子陈列商品,还有操纵人偶随音乐起舞的艺人,也看到有的店家贩卖将蜂蜜淋在水果上,用木串串起来的食物。 好一场盛大的祭典啊。正当我如此感叹时—— 「格达大人也是来参观祭典的吗?」 呼唤格达的男子——身穿制服,看来是魔法军团的成员——再度开口说话。 而格达仅仅回了一句「不是。」接着回头瞥了身后的我们一眼。 对方大概马上就想通了,只见他缓缓摇了摇头。 「又是公主殿下的命令吗……可恶,她究竟把格达大人当成什么了,那个——」 「注意你的言词。要是你出言侮辱公主殿下,我就不得不处罚你了。」 「可是……」试图想再辩解的男子,比年纪轻轻的格达更为年轻。差不多就是刚脱离被人叫成小鬼头的年纪而已吧。 「公主殿下认为我有必要进行休养,所以才会强行安排这个差事,但实际上是想让我来看看祭典吧。」 「那只不过是强迫你按照她的意愿行事而已。她张嘴闭嘴只会说『这么做才是最恰当的』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是什么做法才是最恰当,这是由当事人决定的吧。」 听他这么一提,那个公主确实一直把「最恰当」这个词挂在嘴边啊……那大概是她的口头禅吧。看到那个男子连公主傲慢的表情都模仿得唯妙唯肖,实在有些滑稽,害我忍不住失笑出来。 随后,那位模仿公主说话的年轻魔法士兵,兴致勃勃地转头望着我: 「这家伙,听得懂人话吗?」 「这不是废话吗?你到底把堕兽人当成什么东西啊?」 抢在格达开口前,我就主动回话了。「好厉害喔,跟劳尔一样耶!」这个魔法士兵闻言睁大双眼高声惊呼。 「别闹了,小吉。有什么事要找我处理?」 小吉……是这个人的昵称吗?原来如此,他们的交情好到这种程度,所以他才会特意跑来找这个臭脸的家伙讲话啊。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啦,只是没想到能在祭典会场看见格达大人……难得有这机会,所以大家就叫我来打个招呼。」 年轻的魔法士兵,把目光投向聚集不远处的制服集团。那群魔法士兵似乎一直看着这边,发现我们看见了他们,就朝这里挥了挥手。 「要是您不嫌麻烦的话,要不要和大家一起逛逛会场呢?啊啊,您正在工作当中,大概不行吧?」 「吾觉得和他们同行也无妨喔。吾并不讨厌人多的状况。」 「不行!怎么能将公私混为一谈!」 格达打断了零跃跃欲试的提议,不太高兴地扳起脸孔。 「可是这份差事的主要目的是让格达大人好好休息吧?既然如此,我觉得如果和大家一起逛,更能享受到乐趣……」 「……享受?你叫我享受祭典的乐趣?」 魔法士兵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说了句「对不起」后就垂着头开口: 「……可是我觉得,就算格达大人开心地享受祭典,也不会有任何人怪罪您。即使是我父亲也不例外。」 「小吉,关于这件事——」 没等发出叹息的格达把话说完,魔法士兵就猛然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原先那种开朗又活力十足的模样了。 「那我就先回大家那儿啦。唉,我竟然邀约失败了,等一下一定会被大家臭骂一顿。那么,有机会再找您一叙。」 很有礼貌地低头致意后,魔法士兵外套一翻就转身跑走了。 「哦——?你还真是深受部下爱戴啊。」 「那只是在怜悯我而已。」 「那个少年似乎不怎么喜欢公主啊。他原本是败战国的人吗?」 格达踌躇了一下子,大概是感觉到零的话中没有恶意,便轻轻点头表示肯定。 也就是说,和对方交情不错的格达,也是来自败战国的人呢。 这位年轻小伙子杀了自国的王位继承人,同时身为教会信徒却成为魔法军团的团长,确实很难放下心防好好享受祭 典啊。 「他是前任魔法军团团长的儿子。那家伙的父亲和国王一起去屠龙,和国王一起丧命。若是从天赋来选拔的话,他才应该是魔法军团长的继任者才对,但是公主殿下却强行指定由我担任这项职务。」 「为何如此?吾并不认为你如此适合担任魔法军团长……」 道理很简单。格达先回了这么一句话,只见他脸上布满了阴郁而失落的神情。 「这是对于败战国的一种示警。针对这个半数以上魔法士兵都来自败战国的魔法军团,特地选了一个『最不适合的人选』担任团长——就是这么回事。」 2 因为感觉话题越来越沉重,为了不要继续深入,我决定专心享受祭典就好。 这个世上有太多不幸与不合理的事情。要是每件事都去认真计较的话,有再多的同情心也不够用。 格达的国家在战争中败给诺迪斯。 于是,他杀死了自国的无能王子。 然后格达这个虔诚的教会信徒,就被选为诺迪斯的魔法军团团长了。 的确是十分典型的悲惨遭遇啊。但如果是不考虑格达本人的心情,光从职务的调动来评判,甚至可说是一种优厚的待遇。 虽然我不知道格达原来担当什么样的工作,但魔法军团长算是个拥有相当地位的职务吧。 零的思维转换之快,我只能说一声佩服。当她得知只要跟着格达行动,想要什么东西都不成问题以后,就立刻将魔爪伸向所有看起来很稀奇的食物。 现在零拿在手里的,正是刚才所看见的蜂蜜沾水果。 似乎是将一整颗小苹果刺在木串上,再裹上蜂蜜的样子。 看她拿在手上,蜂蜜也没有滴得到处都是,这东西应该是用地下水冰镇过而凝固了吧。 零吃得很巧妙,完全没有弄脏嘴巴四周,而且吃得津津有味。 「苹果本身口味偏酸,而酸味和蜂蜜浓厚的甘甜,可说搭配得相当完美。」 「哦——我还以为这玩意儿就是随便弄弄的,看来并非如此啊。」 「正因为材料简单,所以才吃得出不经修饰的美味——话先说在前头喔,佣兵。吾绝对不会再『让你吃一口』了。」 对于过去曾经两度将她口中所称「让你吃一口」的食物,做出「一口吃光光」这种背叛行为的我,零发出了戒慎恐惧的声明。 虽然我本来并不是很有兴趣,但听到她这样讲,就突然有点想吃了。 我死死盯住裹着蜂蜜的苹果不放,而察觉到我的意图的零,大口地将苹果往嘴里塞。 「喂、喂!你不要逞强啊!堂堂的泥暗之魔女要是被苹果哽死,就太离谱了!」 她把我的担心当作耳边风,拿着苹果一脸满足地大快朵颐。算了,反正没事就好…… 看着这个嘴里塞满苹果,两颊鼓起的绝世美女,眼前的画面让我有些哑然无言。而格达大概是误会了什么,拿了一支苹果递到我的面前。 我默默看着这个东西。 「你想吃吧?快拿去。」 他一脸不爽地这样命令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要是有你这样的小孩子还得了啊!一个长这么大的大人想吃甜点又吃不到,露出一脸失落的样子,反而看起来更令人不舒服!」 「谁一脸失落啊!我只是觉得魔女——」 「别靠那么近乱吠啊,吵死了!而且野兽的味道很重!」 他硬是塞了过来,我只好收下。因为对我的嘴巴来说太小了,所以我干脆整颗咬进嘴里。 「呜哇,好甜!」 「因为有蜂蜜啊。这个外型状似宝石的甜点,是诺迪斯的传统食物。」 「军团长,这个呢?这个黑色的蛋是什么?」 零不知从哪里拿来一颗有点恶心的蛋。 「这是给人类吃的食物吗……?感觉好像会孵出恶魔的样子。」 「佣兵啊,恶魔并不是卵生的喔……!」 「我是说这东西给人的印象!只是印象!所以拜托你不要用那种看着傻孩子的慈爱眼神望着我!」 「这是用温泉煮出来的蛋,只是不知道为何总是会变黑。」 「光靠温泉的温度,里面应该煮不熟吧?」 「不,多花上点时间还是会熟……不过凝固得不完全。」 格达一边说明,一边将那颗蛋接入手中,灵巧地只敲开了上半部的蛋壳,软趴趴的蛋白从里头溢出来了一些,滴落在地上。 「蛋白还是软的,可是蛋黄已经凝固了。」 「哈哈……吾懂了,因为蛋黄的变质温度比较低的缘故吧?所以只要用低温烹煮,蛋白就不会凝固,只有蛋黄凝固了。」 这家伙的嘴里总是会不时冒出一些未知世界的语汇啊……变质温度是什么东西啊?我完全听不懂。因为我露出这样的表情,零似乎打算替我讲解的样子,于是我连忙转移话题。 「这东西要怎么吃啊?就这样倒进嘴里吗?」 「嗯……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吃法。比方说有人会洒点盐……」 「吾直接这样吃就可以了。」 话一说完,零就把嘴巴靠在蛋壳上,让里面的蛋液从破洞流进嘴里。 「嗯,嗯嗯……?嗯嗯嗯……!」 零嚼着嘴里的蛋,感动到浑身颤抖。 看来很合她的胃口,明明蛋还在嘴里没吞下,又跑去店家那里搜刮了一整篮蛋回来。 「要是吃这么多,身体会不舒服喔……!」 「吾可以慢慢吃,明天可以继续吃。」 「不用这样,明天他们还会准备新的……」 听见格达这么说,零的脸上绽放光彩,开始说起「那今天就先吃光这些吧」这种本末倒置的话。 无奈之下,我也从篮里堆成小山的蛋中挑出一颗,敲开蛋壳后,倒进我的大嘴里。 不全是生的,却没有凝固的蛋白,加上凝固得恰到好处,口感膏腴滑顺的蛋黄。两者在嘴里混为一体,滑入喉中之后,还留下浓醇的甘甜余韵。 「……啊,我明天也要吃这个。不对,今天就要好好享用啦。」 于是我伸手拿起第二颗。零也嚷着「对吧?对吧?」同时敲开第二颗蛋。 「你们能玩得开心就好。」格达看着我们这副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地轻声说着。 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们在地下街闲晃,见识到形形色色的摊贩和街头表演。街道的规模远在我想象之上,以城镇正下方的广场为中心,通道向四处无止尽地延伸出去。 「这片地下坑道!——不对,应该叫作地下居住区吧,到底延伸到多远啊?」 「规模和地面上的城镇差不多。但只有其中一条通道,一直延续到阿尔塔利亚的国界。据说原本是计划要从地底下入侵敌国,所以才挖了那条通道,但是途中遇上一座巨大的地底湖,只好宣告放弃。」 「地底湖?还好没有挖到湖底啊。要是挖掘方向偏一点,这个地下坑道就要被水淹没了耶。」 挖掘地下坑道基本上就是一项「很有风险」的工程。要是挖到地下水脉或地底湖,水流会一口气灌进狭窄的坑道中,我听说有时候还会挖到「有毒的空气」而丧命。 「一开始是挖到钟乳石洞,后来沿着洞穴前进,才发现有座地底湖的样子。我也曾经去过那里一次,壮阔到彷佛能感受到神的意志。钟乳石洞的顶端比教堂高出太多太多,地底湖的规模足以媲美城堡中的巨大宴会厅。」 壮阔到彷佛能感受到神的意志——真是很有教会信徒风格的描述方式啊 。看他在无意识中说出这样的话,信仰肯定是刻进骨子里了。 「能去看看吗?吾很感兴趣。」 「也不是不能去啦……但是要在空无一物的坑道,还有不方便行走的钟乳洞里走上半天的时间喔。等我们回来这里,差不多是半夜了。」 到时候祭典就结束了。听见格达这么说,零马上就对地底湖失去兴趣的样子。她又开始游览沿路上的店,或是欣赏街头艺人的短剧和特技表演,开心拍手叫好。 教人吃惊的是,路上有不少人自然而然地使用着魔法。 在看到某个艺人让几个光团浮在空中,用来配合表演时,零不敢置信地轻轻呢喃:「那是收获之章的初步魔法。」 此外,在看见有个厨师使用魔法,一次将好几只鸡杀死,还有看见小孩子用魔法点燃火炬时,身体不禁僵了一下。 《零之书》传入这个国家已经七年了——换句话说,有些孩子甚至没经历过没有魔法的时代。 零好几次停下脚步,认真地观察街上的状况,她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和煦笑容,频频点头。 可是格达的表情却十分严峻。 「明明已经明令禁止小孩子使用魔法了,他们的父母究竟在做什么……!」 这么说着,他面露吓人的神情瞪了四周一圈。 「如果禁止使用,代表也不能教导他们魔法吧?那为什么还有小孩子能够使用魔法?」 「那是他们看到大人使用之后,自己学会的。只要模仿大人所说的话和动作,有天赋的孩子有时便能不经意发动魔法。」 原来如此。在威尼亚斯王国,已经建立了没有获得阿尔巴斯〈许可〉,任何人都无法使用魔法的制度,但是在其他国家就无法适用了。 「看到这个,只会让我感到害怕啊……能够使用魔法的小孩子,可是比那些大人还要强大呢。」 「就是这个道理。而能够使用魔法的小孩之间一旦打起架来,可是悲惨至极。」 「曾经闹出过人命吗?」 「没有,幸好在刚学会魔法的阶段,似乎发挥不出能够杀死人的威力。不过,虽然被〈鸟追〉直接打中也只会受到轻微烫伤,但还是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这么说来……」我看着零问道:「记得你好像说过在《零之书》上头动了点手脚,让魔法学得很烂的人,没办法发挥出太高的威力。」 「就是误记。」零点点头回答。 「虽然能够凭借天赋发动,但是没有经过长久训练,就无法展现威力。吾做了这样的调整。而且这本来就是设计来传授给民众的魔法,所以吾也设想过传授给小孩子的情况。」 「传授给民众的魔法啊……的确,魔法是先在民众当中传开的。」 格达告诉我们,定居在两国之间的魔术师,没有选择各国的高层,而是先将魔法传授给底层的百姓。 他在苦于没有雨水灌概的农民面前降下雨水,又在用尽箭矢的猎人面前,施放了光之箭。 接着就告诉他们「这是你们也能学会的技术」,并耐心地传授魔法。 底层百姓对于教会的教诲并不熟悉。而就算是信徒,也不会把信仰视为比「今天能不能填饱肚子」更加重要的事情。 在农作物的收获量还有猎物的捕获量急遽上升之后,国家高层才察觉「事情有异」。但就算察觉到了,难道他们能够否定这项已在民间广为流传——同时也对国家有益的技术吗? 况且,已经有许多民众得到了这种足以成为武器的未知力量。 「虽然晚了民间一步,但王室也开始学习魔法。然而要从头开始管理一种早已广泛流传的技术,并不简单。建立魔法军团、在邻近的农村中派驻魔法的管理人员、整理出能使用魔法的人的清——在经历战争洗礼后,终于将制度规范到这个地步。可是,那些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民心中的不满,还有未来可能与教会产生的冲突等等……有数不清的问题需要处理。偏偏在这时候,岛上的龙又打算毁灭这个国家。」 实在是令人头痛啊。格达说着说着真的抱头苦恼起来。 「嗯……这个国家确实麻烦丛生啊。」 说完之后,零叹了口气。 「不过呢。」又继续往下说的零,就像是在安慰跌倒而大哭的小孩子一样,语气显得相当平稳而温柔: 「即使如此,吾还是喜欢这个国家。若是为了这个国家,吾相当乐意去打倒龙——要是吾这么说……」 零望着我。 「你会笑吾吗,佣兵?」 我只烦恼了一瞬间,就回了一句:「也不会啦。」 零原先期望的魔法使用方式,在这个国家当中普及了。她会感到开心也是理所当然,我觉得没什么好取笑的。 「我是不会笑你啦……可是魔女小姐啊,你不要忘记,这个国家肯定被『不完整之数字』入侵了。」 「吾并不是那种受私情影响而忘却目标的不成熟魔女。若是吾判断有其必要,即使吾再喜爱这个国家,也会将其毁灭。」 「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我开朗地说着。 「我听到这番话,反而是开始不放心了啊……」 格达的眉头越皱越深了。 就在此时,四周响起一阵欢声。音量大到足以回荡在整座地下城镇的声响,让我忍不住垂下耳朵。 「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吵?」 「声音来自吾辈从城堡进入地下时首先看见的广场……是不是在举行什么有趣的表演啊?」 那里有什么活动呢……格达低头思索一下,突然想起什么而抬起头来。 「喔喔……大概是『魔法决斗』吧?」 「魔……魔法决斗?意思是用魔法互相残杀吗!」 「不是,这是只有魔法军团才有资格参加,算是一种模拟战的赛事,也会针对比赛的胜负开赌盘。这是公主殿下为了让无法使用魔法的民众,能够更加亲近魔法而想出来的活动。我记得预定在太阳下山后才会举行第一场比赛——原来如此,已经天黑了啊。」 「喂喂,你不是魔法军团长吗?怎么说得好像不关你的事一样。」 「的确是与我无关。」 虽然格达的语调兴味索然,但是零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表演。 只见零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回头对我们说: 「你们两个不要慢吞吞的,不然难得一见的余兴活动就要结束啦。军团长啊,快带吾去最佳的位子吧。」 3 那是一座由堆至成人肩高的石墙所围成的竞技场。 就横亘在广场中央。 当我们通过城堡的大楼梯来到此处时,因为太不起眼而没有注意到它。但在我们前往温泉,并逛过各种摊位的时候,这里已经用色彩缤纷的布条和花朵——甚至还有尺寸惊人的宝石装饰在上头,显得光彩夺目。 在这座改头换面的竞技场中,有两位魔法士兵在观众的加油声浪的鼓动下,接连施放着魔法。双方的阵地以颜色来区分,一方为红色,另一方则是蓝色。 红方使出〈鸟追〉,而蓝方也放出〈鸟追〉互相抵消。转眼间,其中一方又以强风试图绊倒对手,另一方则以耀眼的强光牵制对方。 看来双方必须在战斗时,同时守住自己背后的旗子。 「军团长,这是什么样的竞技?看起来似乎是刻意避开术者来施法。」 「因为这是模拟战,如果魔法击中术者就失去资格了。另外若是魔法导致石头弹起而伤到人,发生这种由魔法造成的间接伤害也会失去比赛资格。让观众受伤也会失去资格。总之要 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利用魔法将竖立在对方阵地中的三面旗子全部破坏掉。」 我们目前所站的位置,就是零所想要的最佳位子——换句话说,就是只有相关人士才能进入的特等席。这个位置几乎紧贴在石墙边,能够将竞技场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竖立在双方阵地中的旗子,红方有两面,而蓝方只剩一面——照这样看来,属于蓝色阵地的魔法师,只要再被破坏一面旗子就要输了。 在我们闲聊的过程中,蓝色阵地最后一面旗子也被〈鸟追〉打飞了。在这瞬间,围绕着整座竞技场的观众席,传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怒骂声。 同时,还有大批观众将蓝色的布条一起扔了出去,让附近化为一片蓝海。 我猜那应该是胜负赌盘所使用的布条吧。只要拿着买中胜方的彩布,就能向主办单位换钱。 而输了比赛的彩布就会被人当垃圾丢弃了——大概是这样吧。 「真有趣啊,吾也想上场试试。」 「啊?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想也知道不可能让你参加吧!」 「为什么?」 「因为你上场肯定会赢啊……!就像是大人认真起来跟小孩子玩游戏一样,根本不公平吧!」 「你说这是小孩子的游戏……我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呢,小白。」 突然传来一阵喀哒喀哒的马蹄声。还有一道令人耳熟,极其高傲而冷淡的女性嗓音。 「我们的魔法军团,每天勤勉不懈地训练,各个都是千锤百炼的魔法师。虽然纯粹的实力不可能胜过这位大人,但这不是魔法上的较量,而是考验技巧的竞技,光靠强大威力『将一切障碍统统轰开』的做法是行不通的。」 这番话很明显是对于零的一种挑衅。 看来公主对于零在白天二话不说把碍事的人统统轰开的事情,还是有些耿耿于怀。随后,零也顺势接受了这个挑衅。 「你是想说吾是那种只会靠蛮力行事的愚人吗?公主啊,你觉得先前在广场上施展了〈崩岳碎〉,却没有造成任何人受伤的吾,是这样的人吗?」 「不,怎么会呢。但这里是场地狭窄,人潮密集的地下城镇……和地上的环境多少有些差别。我想即使是零大人,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够获胜吧?」 「既然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公主啊,想必你愿意陪吾较量一场吧?」 「既然您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零大人,那么就由我来奉陪吧。格达!」 「是。我立刻去通报主办人员。」 格达端正地低头行礼后,便快步跑向竞技场的后方。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看见我抱着头苦恼,身旁的劳尔投以沉稳的微笑: 「公主殿下看来很开心呢。」 没过多久,便有一金一银的臂章送到零与公主面前。而竞技场双方阵地的装饰,也从原先的红蓝换成金银色,观众们也将黄与白——大概是用来代表金色和银色吧——的布条紧紧握在手中。 听说雅穆妮尔公主要上场喔、据说对手是个神秘美女耶、好像说魔法都是由她创造的呢……观众席里掀起一阵骚动。 在这些喧闹观众的注目之下,零和公主背对背站在竞技场的正中央。而零还不停四处张望,最后兴奋地朝着我挥挥手。 「还真是一派轻松啊……」 「真好啊,两位感情很不错的样子。」 「啊?」 「我听说即使在大陆那边,堕兽人也遭人厌恶。所以我现在感到很开心,因为佣兵先生并不孤单呢。」 「你是我的老妈啊……?」 「咦?长得很像吗?」 「废话,当然不像啊!」 「也是呢。」 劳尔笑着说完后,突然将目光投注在我手里的匕首。 「那柄匕首是佣兵先生至交好友的遗物,对吧?」 「嗯。」 「您能不能和我说说,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因为我打从出生以后,从未和公主殿下以外的人深入接触……」 「想要我和你说说那个根本是被我害死的好友的事?」 「抱歉,让您感到不快了吗?」 「……没有。」 我将匕首平举到眼前,此时脑中却响起泰欧的声音。 ——你在看哪里啊,大叔。比赛开始了喔! 我这才回过神来,将目光移向竞技场内。 拉开了整整十步距离,相互对峙的零和公主,以高声敲响的大钟声为开赛信号,同时施放魔法。 先驰得点的人是公主。零甚至连手都来不及抬起,公主便射出一发〈鸟追〉,轻轻松松击倒一面旗子。 零不可置信地眨眨眼,回头看着自己的旗子,悠哉地嘀咕了声:「真行啊。」 公主则是趁机放出第二发〈鸟追〉了,光之箭穿过零的身旁,直直射向第二支旗子。 ——这时候,零终于展开行动。 她迅速旋身面向自己的旗子,伸出手来,将强烈的意志灌注其中,猛然举向头顶。 「捕缚之章?第三项——〈岩藏〉!承认吧,吾即为零!」 地面以旗子为中心拱起,直到岩壁将旗子完全覆盖起来——真的只在一瞬间就完成了。 公主所施放的〈鸟追〉击中了突然出现的岩壁而弹开,整座会场陷入一片寂静。 「……啥?」 公主傻愣愣地喊了这么一声,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啥啊啊啊?刚……刚才那个魔法是什么!《零之书》里面哪有这样的魔法呀!」 「原来你不知道啊?《零之书》原本是由四个章节所构成的。流传到这个国家的只有狩猎和收获之章,不过另外还有捕缚和守护之章喔。而这就是捕缚之章的魔法——如何?凭你的〈鸟追〉可是没办法破坏喔。」 笑得一脸得意的零,露出了戏弄弱者的魔女面目。 「唔……真教人羡慕……我也好想学……!」 想法还真是乐观啊,这位公主。 零转身面向一脸羡慕的公主,伸出了自己的食指,接着突然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啪!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公主背后的一面旗子便弹飞了。观众席一阵哗然,而零的表情也越来越像个邪恶的魔女了。 「然后,这便是魔法的无咏唱发动。如何?这样你仍然觉得能够胜过吾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 公主轻轻抬起手来,像零那样打了个响指。 一瞬间,在零背后围绕旗子的部分岩壁遭到击飞,顺带也刮走了一支旗子。 零忍不住睁大双眼,来回望着背后和公主。 「这就是无咏唱发动呀。没想到竟然不需要咏唱就能发动魔法……非常感谢您的教导。」 听她话中的意思,似乎不是早就知晓这项技术,真的是刚刚才学到的。 公主只看到零做了一次示范,立刻就学会了。 「真是个天才啊。」 「我的确是个天才喔。就连传授我魔法的魔术师大人也相当吃惊呢。」 「好了。」公主信心满满地笑着。那片过度装饰的单眼镜闪耀着光芒,让泥暗之魔女气势顿时一滞。 「这下子就成了二比一——就让我一口气决定胜负吧!」 「别得意忘形了,小丫头!」 倾注浑身解数的一击——公主射出一道风刃。这是我从未见过的魔法,不过既然出自公主之手,代表这应该是狩猎或收获之章的魔法吧。 而零也使出相同的魔法将其抵销,站在原地准备施展 下一个魔法。 就在这时候—— 「才不会让您得逞——!」 没想到公主竟然用身体冲撞零,妨碍她施法。 零大吃一惊,一屁股坐在地上,一边反问「你在干什么呀?」一边揉着似乎跌得很痛的屁股。 「可以那样做吗?」 「因为是『利用魔法使对手受伤就失去资格』,所以用身体冲撞是合法手段。毕竟术者常常只将注意力放在施法上头,让自己疏于防范。」 这样一说让我想起来了,之前也曾听零说过类似的事情。 虽然当时她指的是关于魔法的原型,也就是「魔术」。因为在使用魔术时,魔女本身是疏于防备的,所以总是会命令大量仆从守护自己的藏身之处。 虽然改良成更方便使用的技术,但是本质依旧没有改变。 可是……总觉得,好像…… 「……她们……看起来还真开心啊……」 「对吧?」 看着零和公主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样子,不管是泥暗之魔女的威严,或是公主高贵的气质,全都化为乌有了。 但即使如此,这好歹还是魔法师之间的战斗。零和公主在扭打之际,仍不忘以魔法互相攻击、互相抵消,接着又再度拳脚相向。最后,零抓住机会同时放出三发〈鸟追〉——朝着洞顶而去。 我仰起头颅,望着飞向莫名方向的光之箭。 「这应该失手了吧?您到底在瞄准哪里——!」 「当然是你的旗子。」 「什……!」 「转——弯吧!」 随着零的大喊,直直射向洞顶的光之箭急遽改变方向,朝着公主的旗子落下。 最后一面旗子遭到破坏,胜负已定。 零获胜了。 现场欢声雷动,公主无力滩坐在原地。 「转弯了……〈鸟追〉竟然能转弯……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 「喂,劳尔。你最重视的那位公主殿下好像输了不甘心,整个人坏掉了。」 「不,那并不是不甘心的表现……」 「啊——真的好有趣喔,我从没想过会这么开心呢。」 公主殿下看来很开心呢。正如劳尔先前所说,公主自己也承认很开心。 她明明输了这场比赛,却没有任何一位观众将白布——将压在公主这边的赌注扔出来,而是一面欢呼一面挥舞着布条。 「好精采的比赛啊!真不愧是我们的公主殿下!」 「对手是那位创造魔法的魔女吧?看起来几乎打成平手呢……!」 「这下没问题了!公主殿下一定能让『圣龙祭』成功!」 「哎呀,要是我也能使用魔法,就能和公主一起对抗那头龙了。为什么我没有天赋呢!」 满场观众挥舞着白色与黄色布条的场面,实在壮观,感觉上胜负根本一点也不重要了。 就是感觉上而已啦—— 「那个……不好意思。零大人的旗子似乎……」 劳尔轻轻抬起手,指向零的旗子。 那里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 零的旗子倒下了。「怎么可能!」零不禁叫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时候……!难道在吾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公主发动了魔法吗!」 「我、我什么也没做!我真的什么也没做喔!」 我翻过石墙,跑到零的旗子旁边。 仔细观察了一下后,感觉上不像是受到魔法攻击,而是自己倒下来的…… 「啊——!因为那个啦,魔女!你在一开始使用了那个叫〈岩藏〉的魔法对吧?」 「嗯……嗯嗯。吾将地面上的土变成墙壁,挡下了公主的〈鸟追〉……」 「因为这个魔法需要汇集地上的土壤,才能做成墙壁,结果让旗杆底下的土层松动了,变得很不稳定。虽然暂时撑着没倒,可能是公主施放的魔法造成振动,才让它倒下了吧……」 「换言之……等、等于是吾自己弄倒的?」 「差不多。」 零也像公主一样瘫坐在原地。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咯咯笑了起来。 在大笑了好一阵子后,公主一脸畅快地站了起来。 「对了对了……有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您。」 用手指轻轻理顺凌乱的头发后,公主脸色一正,严肃地望着零说: 「魔术师大人也希望与零大人会面。但现在夜已经深了,还是等到明天再出发吧。我已为您准备好住处,请您安心休息一晚。」 4 「不好意思,让您和我住在同一间。」 公主为零准备了一间客房,不过我却借住在劳尔平时所居住的马厩。虽然零坚持要让我和她住在同一间,但是公主举出了像是我的毛会沾在床单上,让负责洗涤的工作人员添麻烦,还有既然是野兽住在马厩里才是最恰当的选择,等等诸多理由,坚决不愿让步。 由于两人似乎还会僵持好一段时间的样子,我干脆叫劳尔直接带我去马厩,就这样拍板定案了。反正若是零真的想找我,也会丢下准备好的房间自己跑来马厩吧。 劳尔的马厩位在城堡的后院。从延伸到城堡内部,通往王城广场的大楼梯回到地面上后,我们绕到后院,看见了一栋木造的平房。 因为乍看之下实在不像马厩,我就问了「是那个吗?」劳尔则答道:「没错。」 明明是一间马厩,却像普通房子一样安了一扇大门,而门把的位置也是配合劳尔的高度调整过了。 我一踏进里面,就惊讶地合不拢嘴。 「……这分明是一个住家嘛。」 听见我喃喃着发傻的感想,劳尔轻轻失笑道: 「是的。因为这就是我的家。」 劳尔带着笑容,打开厨柜拿出一个锅子,倒了些水进去放在炉子上加热。 没错——这间马厩里还有厨柜,也有一间厨房。 窗户挂着窗帘,还有一个劳尔专用的衣柜。 此外屋内还隔出了一间像是寝室的房间,往里头一看,只见迭好的稻草上头铺了上等的绢布,那大概就是劳尔的床吧。一旁甚至还摆着铠甲和长枪。 「待遇还真不错啊,你……根本不是被当成家畜看待嘛。」 「公主殿下在收留我之后,立刻拜托了陛下为我建造了这个家。在盖好之前,我是和其他的马匹住在同一间马厩当中。而对于这间房子,公主坚持——因为是人和马混合的,所以住所也要混合人类家居和马厩的特点。」 托公主的福,才有这么舒适的环境。劳尔说着说着,将冒着热气的杯子放在桌子上。似乎是加了些香草去煮,所以热水里多了点香气。 我试着啜了一口,清爽的香气便充斥在我的鼻腔当中。 「你擅长用枪吗?」 「咦?」 「摆在寝室里那个。」 喔喔——劳尔露出微笑。 「那只是装饰。我看起来像是能打仗的人吗?」 「谁知道呢?虽然我从没看过像你这样的堕兽人,所以不能断定……可是你既不用担心会摔落马下,脚程感觉也相当快啊。」 「请您过来坐下吧。我这里好歹也是有椅子。」 大概是设想到可能有客人来访的情况,桌子旁边的确放着椅子。于是我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顺便也把劳尔借我的外套挂在椅背上。 「今天您真是过了相当惊险的一天呢。受到龙的袭击,船只也沉了……」 「还被关进牢里,被一个自称公主的不讲理女人用锁链铐 起来。」 虽然我只是开开玩笑,劳尔的脸色却沉了下去。 「可否请您别将公主殿下想得如此恶劣呢?她有时的确过于讲求正确、效率这类原则,可是公主殿下总是为了其他人着想,试图找出最恰当的处事方法。」 「这个我也明白啦。让我套着锁链,也是为了不让城里的居民害怕我吧?」 就结果上来说,也算是保护了我的安全。沉浸在恐惧中的人类的攻击性可不是闹着玩的。 换句话说,只要把我个人的心情先抛在一边,将我视为公主的家畜,用锁链铐起来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可是啊……所谓的『最恰当』,不就是为了能拯救一百人,而选择杀死一个人的意思吗?一定还是有人无法接受这种做法吧?这场祭典也是如此。我记得叫作圣龙祭?听说还要献上活祭品……」 「……活祭品就是公主殿下喔,佣兵先生。」 「什么!」 劳尔十分干脆地说出令人难以置信的话,我忍不住从椅子上探出身子反问: 「那、那个女人是唯一的继承人吧?你们之前不是说,这是配合加冕典礼一起举办的圣龙祭吗!」 「我们的确说过要重新举行那个过去采用活祭品的仪式,可是并没有说真的要献上活祭品。虽然名义上称为『圣龙祭』,但实际上这项祭典的目的,并不是向龙献上活祭品使它的怒气平息。」 「那到底是……」 「是利用活祭品作为诱饵,将龙吸引过来之后杀死它——换句话说,应该称为『破龙祭』才对。可能是因为阿尔塔利亚国王曾经使用魔法攻击它,龙会选择先袭击拥有强大魔力的人。所以公主殿下认为,在这项屠龙的计划中,自己才是最恰当的诱饵。」 「这也太冲动了……要是失败了真的会死啊!而且特地吸引龙过来,失败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啊!」 「所以公主殿下才要亲自执行。若是牺牲一条人命能够拯救一百人,那么也只能选择接受,而公主殿下总是会选择牺牲自己。」 对吧?——劳尔歪着头好像在寻求我的同意。 劳尔那双彷佛在询问「她很温柔吧?」的眼眸中,并没有自豪,反而浮现痛苦的神色。 「……她可是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啊。而且我觉得她不像那种没想过自己死了会有什么后果的笨女人。」 「如果公主殿下死了,一定会造成暂时的混乱,可是,也只是暂时性而已。在历史上,我国经历过许多明君的诞生及死去,然而国家依旧存续下来了。公主殿下从小就博览群书,认识了许多国家的历史,所以她发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能够取代自己的人,要多少就有多少。」 一位真正的天才,才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存在有多么渺小——是吗? 「而且……如果无法打倒龙,我们终究只能迎接灭亡。面对这种状况,只求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意义呢?陛下……先王驾崩后,公主殿下立刻招集了全体国民,说出上述这番话。同时也告诉大家,因为她会赌上自己的性命,所以请大家也把性命托付给她。」 我一直认为公主既傲慢又冷酷,是个惹人厌的女人。当然现在还是这么觉得。 但是这份傲慢和冷酷,若也是公主加诸在她自己身上的话——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她的确不算恶劣啊。」 劳尔的表情舒缓下来,端起杯子将稍微凉掉的饮品一口喝光。 「太好了。佣兵先生真是个温柔的人。」 「啊?你这句话对佣兵来说是一种侮辱啊!」 「咦?啊,对不起!呃……那改成……佣兵先生是个好人?」 「两个都一样啦……!我一点也不温柔,也不是个好人!我是个只要拿了钱就会上战场杀人,没血没泪的佣兵!」 「啊——……呃……那、那说您很恐怖,有比较好吗?」 「别说了,别这样刻意逢迎啦。还有,不要用那种充满歉意的眼神看着我。你不用再多说什么了,我要去睡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身为肉食性堕兽人的我,为什么非得被草食性堕兽人……而且还是颈部以上完全是个温柔好男人的半吊子人马,弄得情绪如此悲惨呢? 「那、那个,佣兵先生……!」 「这次又是什么事啊!」 「是关于匕首主人的事情。结果那时候还是没机会听您讲,所以想听您说说……」 我皱起鼻头。 「现在?」 「也不能保证明天我还活着,不是吗?」 「不要用这种爽朗的笑容说出那么惨烈的话好吗……」 我沉沉叹了口气,把起身到一半的身体,再度塞回椅子上。 「真是的,干嘛要听那种事情啊……」 「因为我很憧憬。」 「憧憬?我哪里值得憧憬?」 劳尔带着微笑,灵巧地在铺于窗边的布上坐了下来。在这个姿态下,劳尔的手肘正好可以放在窗缘上,所以也将上半身舒服地靠在上头。 「我一直在公主殿下的保护之中,一直待在公主殿下的身边。对于堕兽人是如何在外面的世界生活,还有明明应该是受到普通人冷眼看待的您,又是如何结交到好友……我很想了解,只是想要了解这些事情而已。」 很奇怪吗?——被他这样一问,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你……想要逃离这里吗?」 「没有。怎么会呢!我已经受到如此优渥的待遇了,怎么会想逃走呢?」 劳尔以强烈否定的态度摇着头。 「我的居所距离公主殿下不远,所以当然感到很满足了——可是,我难免还是会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若是……有一天也能出外旅行就好了,我只是怀着这样的想法而已。虽然那是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梦想。」 「是想和公主一起去旅行吗?」 「是的,和公主一起。」 还满令人感动的。我抬头望向天花板,自然而然地扬起嘴角,但这并不是嘲弄的笑容。 那一晚,我和劳尔聊着旅行中的经历,直到天空露出鱼肚白为止。 幕间 人偶之梦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在幽暗之中,有个吊着脖子的人偶。 人偶的胸口插着一把小刀,红色的鲜血不断往下滴落。 忽然,滴答、滴答不停滴落的血液止住了。人偶徐徐抬起头来。 由缝线构成的嘴巴,缺角钮扣做成的双眼。衣服是花俏的紫色洋装,头发则是颜色粗细都不尽相同的一丛毛线。 啊啊,人偶发出声音: 「讨厌啊,真讨厌。多么难看的人偶啊,多么可怜的我啊。」 挣扎着活动肥短的四肢,人偶哀叹着自己的境遇: 「瞧,我像这样被吊着脖子呢!就算想去散散步也不行呀。还有这身品味低俗的洋装!哎哟,好讨厌呀——吶,你也这么觉得吧?」 吱呀——某处传来木头弯折的声音。似乎是挂着吊颈绳的木条在嘎嘎作响。 人偶只是悬吊在那里而已,却感觉好沉重,看起来栩栩如生。 「吶,你有听到吗?我想要公主殿下的人偶呢,也想要棕色的马儿。老爷爷明明就拥有这么出色的人偶,却怎样都不肯给我呢。我明明每天都努力做个乖孩子,却受到这种对待,是不是太可怜了?」 对吧?人偶可爱地歪着头说: 「不过要是老爷爷死掉了,那人偶就是我的东西了吧?」 发出无声的哀号后,雅穆妮尔猛然从床上起身。全身被因为汗水而黏答答地,发丝贴在额头上。呼吸也想虽紊乱,感觉胸口十分闷苦。 「又是……这个梦……」 在半空中摇荡,流着鲜血的人偶。想要的东西是公主的人偶,还有马儿的人偶。 实在是和现实吻合得令人不快。然而对于了解魔法,也学习过魔术的雅穆妮尔来说,她不觉得梦境与现实产生了某些吻合,只是单纯的巧合而已。 「啊啊……」雅穆妮尔突然理解了。 「……在这种时候,人们会向神祈祷呢。」 舍弃了可依靠的神,选择驱使恶魔的雅穆妮尔,已经没有权利这么做了。 雅穆妮尔自嘲地笑了,从床铺走了下来。 已经没有半点睡意了。要是读读书能让心情平静下来的话—— 对于自己已经无法依靠神的现实,她感到有那么点不安。 第四章 星瞰之魔术师 1 总觉得才刚睡着,一下子就到早上了——毕竟我们一直聊到太阳升起,当然会这样。 说得明白点,我很喜欢睡觉。不知是不是身为猫科的影响,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整天都在睡大觉。早上起床也是一件苦差事。 可是劳尔那家伙竟然说着「我只要睡一小时就够了」,一大早就活力充沛的样子。 我拿劳尔替我准备的肉当早餐——结果他竟然拿生肉给我,于是我只好亲自下厨——才吃到一半,零就出现在马厩当中了。 「昨晚你们好像过得很开心呢。」 她说着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话,一脸理所当然地打探锅里有什么吃的,就直接用手抓起剩下的炒肉塞进嘴里……还好啊,我早就料到零会跑来,多做了一些真是太好了。要是锅里空空如也,还不知道她又会唠叨什么。 「今天要去跟那个散布魔法的魔术师见面吧?你有听说什么时候要出发吗?」 「现在。」零一边大嚼特嚼,简短回了两个字。 「但是军团长说,出发前要吾辈先去锻造场一趟。似乎是要把先前拿走的装备还你。」 「啊?要还我的话,直接拿过来不就好了?他到底想干嘛?难不成要帮我打一套新的装备吗?」 「别再碎碎念了,走吧,佣兵。马儿,替吾辈带路。」 被零点到名后,在窗边悠哉旁观的劳尔连忙起身。 锻造场似乎位在地下矿场的其中一角。在劳尔的带领下,我们从城堡里的大楼梯来到地底。 穿过人来人往的大通道后,我渐渐听见了「锵锵、锵锵」轻快地敲击金属的声响。 这是以前在战场上经常听到的,铁匠在打造剑或铠甲的声音啊。光是听见这个,我彷佛可以感受到烧红铁块发出的阵阵热气,甚至还能想象到火烫的铁器浸入冷水中的声音。 又往前走一小段距离,熔炼矿石的巨大制铁熔炉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乍看之下是个由巨大石块与砖瓦构成的怪物,但其实整座熔炉几乎就等同于一根大烟囱。相对于窄小的窑室,细长的烟囱彷佛巨人一般,直直向上贯入两层楼高的洞顶。 「炼铁也在这里进行啊……」 听见我仰望熔炉喃喃自语,「您对这方面很了解吗?」劳尔望着我问道。 「不算了解啦,只是见过这种熔炉而已。就是把煤炭和矿石放进去用火烧,再靠风箱送风提高温度不是吗?」 经过这样的手续,最后熔化的铁水就会从熔炉下方流出来。 零双眼闪闪发光跑向熔炉,兴致勃勃地绕着外围观察起熔炉的构造。 「以水车为动力,让风箱自动运作啊……这也是公主想出来的办法吗?」 从洞顶流出的地下水落在水车上,转动起来的水车又带动了风箱,将空气打入熔炉当中。零看着这套设备,以轻快的语调询问劳尔。 「公主殿下并未涉猎得如此广泛呢。据说,这是很久以前的铁匠师傅发明的技术。利用地下水转动水车,则是四代之前的大师傅发明的……而公主看见这项技术后,才试着推广到居住区。」 「哦……」也不知道零有没有在听,只是发出一声搞不太清楚是什么意思的声音,就继续仔细观察熔化的铁水、水车,还有风箱。 接着,她突然瞥见堆放在箱子里的矿石。 她抓起一小把,对着光源观察后—— 「萤石。」 轻轻地这么说。 「喔喔,那是用来——」 「原来如此,是助溶剂啊。」 零的声音直接盖过了正打算说明的劳尔。 他吃惊地睁大双眼,心悦诚服地微笑道: 「您真是清楚呢……您对这个很了解吗?」 「不算了解啦,只是知道触媒的运作原理而已。」 劳尔把刚才问过我的问题,又对零说了一遍,而零也依样画葫芦来回答。 「触、媒……啥?」 「就是用来促进反应的物质。」 简洁有力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后,零突然皱起脸来说: 「说得简单一点,就像是盐之于金属一样。相较于清水,将盐水淋在金属上面比较容易生锈吧?盐具有能让金属生锈的特性。而同样的道理,萤石也拥有能让矿石容易熔化的特性。只要将矿石和萤石放在一起烧,就能在较低的温度下熔炼出铁。」 「利用石头让石头比较容易熔化……吗?」 虽然我搞不太懂为什么,但是我亲眼看见里头放了些萤石,也确实熔炼出铁水,看来零说的是真的啊。只见熔炉下方源源不绝流出的铁水,流入一片铺平的砂上冷却凝固。 凝固后的铁块又会送往另一座更小的熔炉,让工匠以槌子打造成菜刀、剪刀、锅子,或是刀剑铠甲。 我正在欣赏这片锻造场的光景时,格达从熔炉后面冒出来。还是一样臭着脸,看起来就像是一点也不想见到我们的那般,不过我已经知道这家伙天生就是这副死样子,所以心情并没有受到影响。 「你们在熔炉旁边转来转去干什么?过来这边。」 虽然态度还是一样差,不过我也已经习惯了。 乖乖跟着他走过去后,就看见我的剑和铠甲摆在离炉子有段距离的角落。当然,衣服和包包也放在一起。 「喔喔,好想你们啊,我的装备!长年与我相伴的伙伴们!」 我做出夸张的反应,正要冲上去拿回来时,格达的一声干咳让我停了下来。 「怎么啦?难道被弄坏了吗?」 「不……那个……呃,的确坏了。正确来说……坏了一部分。事实上,是被熔掉了。」 「被熔掉了!你是说我的装备吗!」 「找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啊!铁匠师傅说你的装备太大件了,根本没有人能用,而且破破烂烂的,既然没有用处就当场丢进炉里了。再加上啊,因为泡过海水,上头都已经长锈斑了……」 「所以这也没办法。」格达一脸凝重地双手抱胸说道: 「因此,我们把熔掉的装备重新打了一套出来。不过因为是在不知道详细尺寸的情况下制作的,所以还得在这里进行最后的微调。就是为了这个才叫你过来。」 「重新打了一套?」 花了一整晚?在我问出口之前,就有好几位学徒拿着胫甲和肩甲在我身上比对,在纸上写写画画之后又跑掉了。 随后在不远处,一位像是大师傅的熟练铁匠,拿起槌子鎌锵锵地调整装备的形状。既然都弥补到这种程度了,要是再抱怨下去,也未免太不成熟。 「……然后呢?装备没问题了,其他东西也都找回来了吗?」 「这就是最重要的问题了。」 零代替格达开口回答,一脸困扰地双手抱胸说: 「其中一大半找回来了,而丢失的东西也都像你的装备一样,替吾准备了替代品。威尼亚斯王国的通行证也找到了——可是『魔女信笺』好像被误认成废纸,和其他的老旧羊皮纸一起被丢掉了。」 「被……被丢掉了!」 偏偏是那个十分珍贵,能够和远方的人零时差进行交谈的魔女道具,被人丢掉了? 相较于一脸愕然的我,零似乎呈现半放弃状态。 「听说应该是还没烧掉,所以他们正在垃圾山里寻找的样子。」 「呃……那东西看起来的确像张废纸,也情有可原啦……不过,你怎么看起来没有很在意的样子?」 「吾当然很在意。只不过,即使生气也不能解决问题。而且在发现被丢掉时,军团长还跪下来谢罪,请求吾 『可否不要追究是什么人无意间丢弃的』。那时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保护弱者的正义使者,于是吾顺水推舟,跟着扮演起一个心胸宽广的魔女。」 我皱起鼻头,不悦地摇起尾巴,狠狠瞪着格达说: 「你这家伙,明明连一句抱歉也不肯对我说……」 「都已经像这样帮你准备了代用品,我为何还需要谢罪。」 「要是你以为帮我准备好替代的装备,就能当作没有犯过错,那就大错特错了!」 「你就那么想要看到我向你谢罪吗?还真是廉价的自尊心啊。」 「你这个混账……!看来你很想见识见识,我是怎样把你从头开始吃下肚啊……!」 「要是你办得到就试试看啊。如果你想让大家知道,你是个愚蠢到为了无聊的自尊心,就动手杀人的笨蛋的话。」 格达哼了一声,和我大眼瞪小眼起来。 此时劳尔突然介入我们两人之间,露出一如往常的沉稳笑容,「好啦好啦……」的打圆场以后,我和格达才转头不理对方。 接着,零刻意「咳咳」了几声,让我们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既然都和解了,可以进入下一个话题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吾想去见见让魔法在这座岛上广泛流传的魔术师。」 2 因为公主在城门等候,格达只抛下一句装备弄好就快点过去的叮嘱,便踏着慌乱的脚步声离开了锻造场。 之后,按原定计划在城门与公主会合后,我们走进被龙重创的街道。可是在街上才没走多久,便被森林团团围住了。 街道的左右两边也都变成了上坡,树木从坡面伸向街道,天空也几乎被枝桠给遮蔽。 「要是到了傍晚就什么也看不到啦,这条路……你们应该把树砍掉让视野好一点吧。管理街道状况也是掌权者的工作喔。」 听见我的抱怨,走在前头的公主只说了句「没有必要」,就随意打发掉了。 「不是打完仗也统一国家了吗?从这条路来往的人也不少吧?」 不是的。劳尔插了一句: 「两国的人民都聚集在诺迪斯境内。阿尔塔利亚的王都中,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由于龙的袭击造成人口锐减,必要的国家行政机关全部移往诺迪斯了,没人居住也是必然……」 「明明是为了争夺土地才开战,结果现在土地还有剩,真是讽刺啊。」 您说的没错。劳尔轻轻叹气表示同意。 「因为战争和龙的侵袭,造成大量牺牲者,现在人力不足反而成了问题。所以这次发生沉船事故,也有人为此感到欣喜……」 「因为漂流到岛上的人,等于是增加了人口吧?」 也代表缺乏人力到这种地步呢。虽然我这番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但劳尔还是规规矩矩地向我致歉: 「对不起,让您感到不快了呢……不过这次举行祭典,多少也带着希望让大家能明白我国处境的用意。」 「对了,印象中吾还在海岸边时,曾听到军团长说过什么『没有魔法天赋的人将会由国家分配工作』之类的话。」 「这听起来就像是……奴隶制度一样嘛。」 这是一种带着恶意的说法。我才说完,至今始终保持沉默的公主,从那只单眼镜底下送来了冷冽的视线。 「在充分了解每个人的特长后,由我们统一分配工作——这是在现状下最恰当的做法。虽然不免造成一些人的不满,但若能展现适合其他工作的特质,我们也允许转职。」 「哦——?可是,在忙到无暇分身的状况下,公主殿下竟然还亲自带领我们前往魔术师的藏身之处。其实你不用亲自出马也没关系啊。」 「因为师父也要求我一起过去。」 师父……?喔喔,是魔法的…… 「而且,你们也有出手杀害师父的可能性吧?若是事情演变到那般地步,我也会为了保护师父而战。」 「你是说不惜与吾一战……?难道你忘了昨晚惨败在吾手上的事吗?」 零扬起嘴角,玩味地笑着。随即公主也挑起半边眉毛,得意地笑着望向零。 「如果我记得没错,那一战应该是平手才对。」 开心地互相瞪视的零和公主,简直像是贪玩的小孩子一样。而劳尔带着宛如兄长般的表情说着「好啦好啦……」替两人打圆场。一路上,零侧着身子坐在劳尔背上,专心啃着途中发现的树果。 公主说了不知道几次「请您从劳尔身上下来。」但是零当然不可能听从这样的命令。 「要是你想坐的话,吾愿意让出位子喔。」 「让……让我骑在劳尔那样的堕兽人身上……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举动?」 「那就没有问题啦。还是说,马儿觉得吾很重吗?」 劳尔频频观察公主的脸色,发出「嗯——」的迟疑,一脸困扰地搔着脸颊说: 「大概和公主殿下差不多,一点也不重喔。所以公主殿下一起坐上来也不打紧。」 「我才不会坐上去呢!」 「可是您的脸色不是很好耶,是不是没睡好呢?」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这样完全是过度保护啦。我都已经是个大人了!」 语气很冲地说完后,公主加快了脚步一个人走在最前面。 在路上走了一阵子以后,遮蔽天空的树木消失了,我们终于重见天日。但道路两侧变成了陡峭突出的悬崖,郁郁苍苍的景观完全不见了。 眼前只有这么一条路,虽然不用担心迷路,但对于徒步行走的人来说,真是最为无趣的一条路了。 正当我走到有些厌烦时,悬崖突然中断了,两旁又变成一大片的森林。不过,进入悬崖前后的森林,植被的种类完全不同。 走出悬崖后,植物种类较多,变得很丰富。大概是悬崖挡住海风,让树木更容易生长吧。 「这里正好到了国界。在这一带的森林当中,有一座被称为『龙的蓝眼泪』的湖泊,而魔术师大人就居住在那里——请往这边走。」 跟着公主步入森林后,我们在一条甚至称不上是兽径的小路上走了一会儿,渐渐就闻到水的气味。接着还有各式各样的药草气味扑鼻而来。 有人的住家就在附近呢——正当我冒出这个念头时,挡住视野的树木突然不见了。公主停下脚步,说了句「就是这里」。 森林当中开了个大口,形成一座巨大的圆形广场。在这片足以媲美一大块街区的空间中,尽是满满的草地,而中心则是一座湖——简直是小孩子的画中才会出现的奇妙空间。 湖水湛蓝而清澈,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天上的云朵,附近还有几块井然有序的药草田。 简直像是来到另一个世界。在进入这座广场前,甚至让人感觉喘不过气来,可是这里却舒适到让人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此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耸立于湖中央的大树。 「……是树耶。」 我忍不住说出了这句十分白痴的话。 因为我看见了两颗巨大的树木缠绕在一起,令人难以置信地构成了一间房屋。有墙、有门,甚至也有窗户,可是这些全都是由这两棵树所形成,而且还盖成了两层楼,实在吓人。 「这是什么东西啊……到底是怎么弄出来的……?」 零赞叹出声。 「真是出色啊。虽说将大自然的物体变化成住处,是优秀的魔女展现自身实力的一种方法……但这可不是寻常魔术师能够办到的壮举啊。」 「你们这些魔女跟魔术师啊,就连自己住的房子也要盖得那么离谱吗…… 」 「没办法呀。你觉得身为一个魔女,能够随意跑到镇上去找工匠盖房子吗?」 「抱歉,还真的没办法。」 「而且,这个出色的结界又是怎么回事呢?就连吾在踏入这个空间之前,都完全感觉不到魔术师的气息啊。」 公主也心悦诚服地感叹道: 「师父曾说过,因为龙会追纵魔法的气息飞来,所以才张开结界……但没想到竟然是个连零大人也察觉不出来的完美结界啊。看来我还是学艺不精呢。」 「若是与吾相比,身为魔女的你确实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这个结界就另当别论了,因为这个魔术师的手法太过老练。」 零的语调似乎在下意识轻快了起来。感觉她好像迫不及待要与这位能够架设完美结界的老练魔术师会面。 「我在外头静候各位。因为在空间不大的地方,我会碍事……」 他说的没错,这位魔术师的房子,对一匹马而言似乎太挤了。我把零从劳尔的背上抱下来后,他便走到湖畔,灵巧地折起四条腿,悠悠哉哉地坐了下来。 我和零以及公主走过跨越湖面的小桥,来到房子前面。 「佣兵,虽然吾觉得你心里也很明白——」 突然被点到名,我立刻低头看着站在身旁的女人。 「……不需要这样子警告啦,我也知道分寸。对方可是个重要的情报来源,我才不会劈头就痛下杀手。」 真不愧是「佣兵」呢。零这句话不知是在夸我还是损我,颇为耐人寻味。 听到我们的对话,公主有些神经质地挑起半边眉毛。 「就算想这么做,我也不会让你得逞。注意你的礼貌,小白。」 「还说什么礼貌……我们等一下搞不好会动手杀了你的师父喔,哪需要讲究礼貌……」 「闭嘴。魔术师大人喜欢安静。」 还是一样把我的话当成耳边风啊。而且这个女人,还是打算继续叫我小白吗? 公主站在门前,敲了敲门后就自行把门打开。公主和零都若无其事地走进屋内,只有我感到有点心慌。 踌躇了一瞬间后,我也无可奈何地踏进魔术师的住处——接着忍不住发出惊叹。 里面有大量的书本、胡乱交迭的羊皮纸,以及不知做何用途的玻璃器皿等等,看起来确实很有魔术师住处的氛围啊。 但却有一项物品,和屋内的气氛格格不入。 ——是一具人偶。 虽然穿着花俏的紫色洋装,人偶本身却惨不忍睹。用毛线做成的头发,颜色长度都杂乱不堪,钮扣做的眼睛也缺了一角。 而且居然还把它吊在天花板上。还十分恶质地故意把细绳勒在人偶的脖子上,完全就是一副上吊的姿势。 我这辈子都无法理解魔术师的爱好吧。我在心中这样嘀咕,零却突然对我赏了个白眼,平静地说:「这东西就连吾也觉得颇为低级喔。」 「你们在看什么啊?天花板上有——」 「噫!」顺着我的视线望过去的公主,发出了尖叫般的声音。我懂我懂,那的确恶心到让人吓一跳啊。 「……话说,不过是个人偶,你的反应也太夸张。喂,怎么了?有哪里会痛吗?」 「没有,我没事……」 公主轻轻摇着头,将视线从人偶身上别开后,才从口中轻轻挤出一句:「为什么会在这里……」 就在此时—— 「——欢迎莅临寒舍,泥暗之魔女。感谢你愿意移驾到我这个老头子的藏身处啊。」 忽然响起的沙哑男性嗓音,让我猛然回神抬起头来。 3 「抱歉啊,能否请你走到里面来?因为我的脚不太方便,无法出去迎接。」 在声音的指示下,我们来到屋子深处,在堆得老高的纸张和书本的夹缝间,看见了一个老人躺坐在椅子上。 和声音给人的感觉一样,是个削瘦的老人。他和从外表看不出年纪的零与十三号不一样,一看就知道年纪已经相当大了。 「好久不见了,师父。」 公主向前一步,以温柔到吓死人的嗓音呼唤着老人。我忍不住望向她的脸,发现竟然连表情也变得十分柔和。 就像一个小孙女见到自己最喜欢的爷爷一样……实在跟你的风格不搭啊,公主。 「给我住嘴,小白。你实在太过无礼了。」 「我明明一句话也没说耶!」 「眼睛比嘴巴更能表露一个人的想法喔。只要看着你的脸,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佣兵实在太容易被看穿了。」 「唔……!表情是要怎么藏啦……!难道要叫我戴着面具吗?」 听到我的反驳,安坐在椅子上的老人,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难得啊……没想到来了这么逗趣的客人。老夫曾听说继承泥暗之名的新一代魔女,是一位甚至能降伏恶魔的冷酷美女,不过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你也知道吾吗?」 「当然。事实上每一位魔女和魔术师都知晓你的大名啊。而老夫从你出生的那一天,便知晓你的存在了。听说你离开了久居的洞窟,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与你会面——泥暗啊,你觉得如何?外头的世界想必让你感到愉快吧?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光凭思考无法通晓的事物了。」 魔术师望着零,那张遍布皱纹的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容。 零仔细打量着老人,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锭放光彩。 「你该不会是——阿尔耿忒?链接了星瞰系统的……!」 「哦?你竟然知道老夫,真是光荣啊。老夫和尊贵的泥暗之魔女不同,并不是什么著名的魔术师……」 「放下那无谓的谦逊吧。因衰老而贪求知识,短命的观测者阿尔耿忒——不仅仅是吾,更有诸多魔女都拜读过你的著作。」 「怎么,他在魔女的圈子里是位名人啊?」 「没错。」听见我插嘴,零毫不犹豫地表示肯定。 「你还记得吾曾向你说明过魔女分为好几种系统吗?吾属于『泥暗』,而威尼亚斯王国的小鬼头则是『咏月』之魔女。」 「啊嗯……好像有点印象。」 「同样的道理。与探索内在知识的泥暗系统正好相反,追求外界知识的——就是星瞰的系统了。而阿尔耿忒正是星瞰系统中鼎鼎有名的魔术师。」 「抱歉啊,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就算告诉我是什么内在还是外界的知识,听在我耳中全都像是上古时代的神秘语言。 于是零又思索了一下。 「观察事物后进行记录,就是『星瞰』,而以这些纪录为基础,探求真理的就是『泥暗』了。」 简单明了地如此说明。用这种方式讲解,我好像有点懂了。 「那么,您所说的因衰老而贪求知识,还有短命究竟是……」 公主惶惶不安地发问。我和零转头看过去,公主有些窘迫地缩起肩膀。 「师父总是不愿谈论自己的事情,总是说我没有必要知道。」 「今天老夫准备全盘托出。雅穆妮尔,这也是今天让你一起过来的原因。毕竟——」 公主一下子笑逐颜开。但是老魔术师的下一句话,却让她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老夫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 「您……在说什么,师父!我不会让这种事——」 魔术师——阿尔耿忒缓缓抬起手臂,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仅凭一个小动作,便让公主立刻闭起嘴巴。 「吶, 雅穆妮尔啊。泥暗看起来是个年轻的小美女,但老夫却是个老人对吧?」 「嗯……是的。」 「这是魔力的差异所造成的。老夫的魔力不多,能用来维持肉体的力量可说微乎其微。所以比起那些天赋异禀的魔女和魔术师,还要更早面临衰老。」 将满是皱纹与笔茧的手,放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之下,阿尔耿忒眯起了双眼。 「老夫已时日无多了。也不知道这具躯体还能支撑多久……因感到焦急,就急于收集信息;因忙于撰写记录,并试图留下曾经生存于这世上的证明——这就是老夫,就是名为阿尔耿忒的魔术师。」 生存于这世上的证明。零语调沉稳地开口: 「所谓生存于世上的证明——指的就是在这座岛上传播魔法的事情吗,阿尔耿忒?」 「别急啊,泥暗。老夫就是为了说明这些,才会请你过来,不需要催促,老夫也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不过在这之前,还必须做些准备工作。」 「那就……」阿尔耿忒轻轻弯起指尖,桌上的茶壶便飘了起来,将温热的茶水倒入杯中。连那个杯子也飘浮起来,自己飞到阿尔耿忒的手中。 接着阿尔耿忒又挥了一下指头,下达「开始记录」的命令后,有好几支笔飘起来,自动在空白的羊皮纸上开始书写文字。 「那是什么魔法啊……看起来有够方便的。」 听见我的话,零说了句「那不是魔法」加以否定。 「那是透过魔术来指挥肉眼看不见的恶魔。虽然你的眼睛应该看不见他们,但是这间房子里聚集了无数恶魔。若是换成妖精这种说法,或许能让你比较容易理解吧。」 「的确。如你所见,这副身体已垂垂老矣。老夫已经不能灵活行动,无法出远门了。因此,老夫借用了恶魔的耳目——你们看。」 阿尔耿忒将杯子伸向我们眼前。我照他的话往里头看,才发现淡绿色的水面上显现出某种景象。 「这是……城堡?」 听到我的问话,阿尔耿忒点点头。 「老夫只消坐在这张摇椅上,便能观测远处。而老夫也唯有在这方面才会使用魔术。星瞰魔法师生存于这世上的证明,便是『观测万物』。」 「观测之后,要拿来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阿尔耿忒笑着这样回答。 「兽人战士啊,我们的原动力乃是纯粹的好奇心。乃是强烈到俘离人伦的好奇心。你不曾好奇过吗?若是心爱之人死在自己眼前,自己究竟会产生什么反应呢……只要心中有了疑问,就会忍不住想要实行、想要去观测。这就是星瞰的系统。」 「……你曾经试验过吗?」 「纪录大概还留存在某个地方吧。」 「原来如此,确实悖离人道了。」 虽然我觉得,就算是基于好奇心也该有个限度,但是属于星瞰系统之下的家伙,根本就是把道德规范当作空气吧。 「而魔法这项崭新的技术,充满了未知的可能性,老夫甚至愿意拖着老迈的身躯长途跋涉去追寻。老夫的心灵因为获得新知的欢喜而颤抖,忍不住诅咒起这副衰老的身体。而就在距今十年前——当老夫得知『零之魔术师团』成立时,便抛下一切赶往威尼亚斯王国,渴望吸收关于魔法的一切知识。」 「但是,后来你并未留在威尼亚斯王国。」 阿尔耿忒微微睁开彷佛睡着般低垂的眼皮,默默望着零。 「你得到《零之书抄本》后,在这座黑龙岛上散播魔法,引发战争。」 「的确——老夫以『不完整之数字』成员的身份这么做了。」 就像是看穿了我想听到这个答案一样,他十分干脆地说出了这个名号。 这家伙果然也是「不完整之数字」的一员啊。他就是杀了泰欧的那个女人——莎娜雷的同伙啊。 我下意识地将手放在剑柄上。 就在这瞬间,公主移步挡在我和阿尔耿忒之间。 「喂。」我出声警告她。这时,零静静地摁住了我的手背。 「等一下,佣兵。不要心急。」 「我知道……我不会杀他,至少现在不会。」 他还有许多重要的情报没说。关于这点我心里还是很清楚。 「雅穆妮尔,你也退下吧。」 「可是……!」 「你挡在前面,就没办法谈话了,不是吗?老夫现在可是很开心啊。」 拜托你了。听见老人甚至说出这样的话,公主也只能选择听从。她依旧对我保持警戒,静静地后退到墙边。 为何要这么做?零哀伤地质问着阿尔耿忒。 「阿尔耿忒……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所做的事情并不是『观测』,而是『介入』啊。像你这等睿智的魔术师,为何会受人蛊惑做出这般蠢事——」 「老夫并不认为这是种蠢事啊,泥暗。这完完全全是出自于老夫的自主意志。这是观测所不可或缺的介入行为。对于老夫而言、对于魔法而言,以及对于世界而言,都是如此。」 「世界……你还真是说出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你觉得老夫过于夸大吗?但这是事实。『不完整之数字』试图将魔法普及到全世界。没错,泥暗——这是为了将你梦想中的世界化为现实。」 「吾所梦想的世界……?你——你们这群『不完整之数字』的家伙,又了解吾多少?用这种好像很了解吾的口气说话,就算考虑到你是个星瞰之魔术师,也让吾有些不快啊。」 零的声音变低沉了,感觉得出她相当不悦,但是阿尔耿忒依旧是怡然自得的样子。 「我读过《零之书》的正本,巨细靡遗地读过啊。你究竟是带着何种表情写下这本书,怀着什么想法创造出魔法——若是有人读过了这本书还不能理解的话,就不配称为魔女或魔术师了。」 阿尔耿忒的话语,让零肩头微微一颤。似乎是想要藏住自己苦涩的神情,她下意识地把兜帽往下拉了一点。 「你的梦想,也是许多魔女的梦想。可是这份愿望的成果,却会导致教会统治威权的崩坏。过去魔女曾经败在教会手上,但只要有了魔法,魔女便能打倒教会。」 「吾不是为了战斗而创造魔法……!」 「但这是一项能够如此发展的技术。正如同拿切鱼的菜刀刺杀人,拿砍树的斧头挥向别人颈部一样啊。没有人能够遏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即使是创造者本人,泥暗也一样啊。」 阿尔耿忒让身体深深压在椅背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世上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完全按照预想进行啊,泥暗。无论你是何等卓越的天才,计划这种东西呢,只要规划得越是缜密,越容易因为些微的影响而瓦解。魔法的确是你所创造的技术,可是当它从你的脑中移转到纸面上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你所能掌控的东西了。」 所谓的「技术」,所谓的「概念」,就是这么回事。阿尔耿忒如此断言。 「所以老夫才要『观测』,同时将一切都记录下来。为了能够稍稍预测魔法已然广为流传的这个世界,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模样,也为了让后代能够稍稍掌握具体的应对方向。」 「这座岛呢——」阿尔耿忒伸出一只手画了一大圈,用来代表整座岛。 「是用来观测魔法的实验岛屿。存在着两股势力,加上小规模的空间——可谓是世上最为适合作为散布魔法的场所。这座岛上发生的事情,就像是未来五十年的世界缩影,甚至可说是历史的提前预演吧。泥暗啊,你的——也就是『魔法管理者』的到来,也包含在内。」 阿尔耿忒用满是墨渍的指尖, 指着零。 「老夫按照你的想法来传授魔法。将魔法定位成一种狩猎与收获的技术,在民间传播开来,也让魔法在不知不觉间得到国家的接纳——这就是你梦想中的景象。但是,魔法一旦扩散,神父当然就会反弹。于是这座岛上的人就把敌对的神父给杀了。接着魔法进一步普及之后,让生活富饶起来,便引发了战争。能够使用魔法与不能使用的人,也产生了新的阶级差异。在这座岛上,只花了短短七年便跨越了往后百年可能发生的历史。」 望着天花板的阿尔耿忒,从喉中发出哀伤的叹息。 「这具老朽的身体,最多也只能再维持十年吧。即使龙不曾苏醒,老夫也没有能力离开这座岛了。没错……所以老夫一直感到焦急难耐,希望能在这条命走到尽头前,尽可能观测一切与魔法相关的现象。」 所以老夫才会接受「那位大人」的邀请,才会来到这座岛上传播魔法。阿尔耿忒如此总结。 「那么,你口中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你曾经和他见过面吗?」 「没有。『那位大人』从不在人前现身。老夫甚至连他的声音也没听过,是一位无法观测的存在。那位大人总是出现在梦境里,宛如恶梦一般告知讯息。因此,『不完整之数字』到底有几名成员,以及成员的确切身份,老夫一概不知,也没有兴趣知道。」 「那么手抄本是从谁手上拿到的?又是透过什么管道取得?」 「那个人你也认识啊。就是那个叫作莎娜雷的可怜女子所写。」 当他说出名字的瞬间,憎恨和厌恶便让我全身毛发倒竖。阿尔耿忒看见我这副模样,彷佛了然于胸地发出叹息。 「莎娜雷和老夫一样,都是在梦境中接到『那位大人』的邀请。完全没有魔法天赋的她,却以无人能及的热情拼命学习魔法理论。花了一年的时间完成狩猎之章的完美抄本,接着又耗费一年抄写收获之章,却将这两本书交付到老夫手里。据她所说,这是『那位大人』的指示。」 她相当不甘愿啊。阿尔耿忒望着吊在天花板上的人偶。从窗外吹进来的风让它在半空中摇晃,吱呀作响。阿尔耿忒又回过神望向我们。 「花费两年光阴拼了命才写出来的两册分章,全都交付给别人——老夫不知道她当时究竟怀抱着怎样的心情。老夫收下抄本,辗转来到了黑龙岛,而莎娜雷在写完其余两章后,又送往可雷翁共和国了——最后还剩下一册,她也卖出去换取活动资金。」 曾有人谣传,有魔法书在市面上流通,果然不是空穴来风啊。 先前曾经从阿尔巴斯那里听到这个谣言的报告,因为那时已经知道了手抄本的存在,所以心里早已认定「谣言是真的」,不过…… 像这样得到确切的证实,还是让我心中充满了阴暗的情绪。 「莎娜雷……」零开口说道: 「那个人在圣都阿克迪欧斯以利器贯穿自己的心脏,藉此发动了『死灵之章』的魔法,但她的尸体却受到强制召唤而消失了。尸体究竟消失到哪去了?事实上吾更加怀疑,她是否真的死去了?……这便是吾最后的问题,阿尔耿忒。」 经过一阵深深的叹息以后,阿尔耿忒在高脚杯里倒了点水,润润喉才开口: 「尸体已经飞往老夫所观测不到的场所。不过,她的灵魂并未腐朽,而是为了寻求新的肉体,在人世中徘徊。」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没有死吗……!」 若是如此,那真是太感谢啦。一想到还有机会亲手杀死那个女人,甚至都让我想感谢神了呢。 「谁知道呢——这就是全部了。老夫已经把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了——雅穆妮尔,你先出去吧。」 公主不禁睁大双眼。 想必是查觉到阿尔耿忒的弦外之音吧——不对,打从一开始,阿尔耿忒就是在我们会出手杀了他的前提下,说出一切。 「我不要……只有这一次,我不会听师父的话。为何师父非得被他们杀死不可呢?我完全无法理解。」 「雅穆妮尔啊,所谓的管理者便是这么回事。就如同教师处罚小孩子打架一样——老夫将魔法广为流传,而泥暗之魔女若要因此而施加惩罚,老夫也欣然接受。」 「可是……」 「老夫最疼爱的学生啊,你知道吗?自从加入『零之魔术师团』以后,老夫一直以来都在梦想,有一天能像这样与泥暗互相交流啊。若是泥暗想要杀死老夫,反而求之不得呢。如果是你,应该能够理解个中缘由吧?毕竟你也和老夫一样,对于魔法深深着迷啊。」 阿尔耿忒将染墨的十指交叉,置于胸前。 就这样静静闭上双眼,再也不愿开口了。 公主的表情充满了纠结与矛盾,脸色苍白地紧咬下唇,突然伸手紧紧抱了阿尔耿忒一下。 接着便快步走出了房子。 「……泥暗啊。」 「嗯?」 「在老夫死前,还有一事相求。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那孩子就拜托你了。因为从小便聪慧过人,拥有出类拔萃的天赋,所以那孩子一直很孤单。直到老夫来到这座岛之前,能够与那孩子平等对话的人,便只有劳尔一人而已。」 「想必也是啊。」 「老夫已经无法继续守护那个孩子了……可是近期内,她必然会遇上需要协助的难关,而且是在与你脱不了关系的情况下。」 哦?零歪着头反问: 「你说得好像自己死定了一样啊,阿尔耿忒。你就那么想被吾杀死吗?」 「没什么,不过是已然确定的未来罢了。泥暗啊,这是老夫在观测过诸多现象后,所推导出的既定事项——换言之,这便是预言。老夫,今天便会死在这里。」 这样啊。零点点头。 「……吾答应你,阿尔耿忒。你的学生,就交由吾来照料了——佣兵。」 「啊?」 「之后就交给你决定吧,吾要先出去了。」 旋身翻起长长的外套,零背对着我和阿尔耿忒走了出去。 「这是怎样啊?喂,等等啊,魔女!这家伙可是『不完整之数字』的——」 「——成员嘛。但现在已经不是了。这位老迈的魔术师,已是排除在『圈子』外的半个死人。就算吾现在杀了这个男人,也无法影响未来的走向……所以说,接下来就看你的选择了。这只与你感情上的问题有关。」 接着她让开了。 现场只剩下我和阿尔耿忒两个人之后,我就狠狠瞪着这个坐在椅子上的老人。 这个臭老头说自己今天就会死在这里,还说这是已经确定的未来。 既然零不杀他而选择离开——能动手的就只有我了。 于是我伸手握住剑柄。 就在此时—— 突然觉得好像有人拉住我的手臂。简直像是要把我的手从剑上拉下来一样,同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泰欧的脸,他苦笑着说:「杀了我的人,不是这个老爷爷啦。」 随即,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合时宜的笑意,实在是忍不住而噗哧一声笑了。握住剑柄的手指也自然而然地松开。 「——这样好吗?」 阿尔耿忒明明没看见我的动作,却还是用沙哑的声音发问了。 「你应该对『不完整之数字』怀恨在心吧?老夫确实是其中一员。而老夫将魔法传播出去,想必多少也导致了某些人命伤亡。不必拘泥于复仇的意义或动机,只要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就将老夫的首级拿去吧。」 听到这种看破世事的说话方式,我十分不爽地嗤之以鼻。 「真可惜啊,老头子。我的目的 是『复仇』而不是『迁怒』。你说今天会死在这里的预言算是失灵啦。」 我一直想亲手杀死莎娜雷,也一直想要打垮「不完整之数字」那群混账家伙。 可是阿尔耿忒并不是莎娜雷,就算杀了这个人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是一个佣兵,杀人是我的工作。 干了活却拿不到酬劳的工作,光是想象就让我鸡皮疙瘩掉满地。 4 「——这样好吗?」 一走到屋外,在大门旁边等待的零就出声询问了,我不假思索吼了回去: 「不要跟那个老头问一样的问题啦!不管好还是不好都没差啦——我又没有杀他的理由。」 「而且……」我伸手触摸泰欧的匕首,犹豫着该不该往下讲,要是说出来被她笑那不就糗死了。但是零却追问「而且什么?」催促我继续说。 「……你不可以笑喔。」 「吾向神发誓。」 一个魔女向神发誓,这教人怎么相信才好啊?算了,反正被笑也没差啦。 「感觉……刚刚好像看见泰欧了……心里就觉得……要是在那家伙面前,杀死一个毫无抵抗之力的老头,好像有点……那个……不太好的样子。」 明明说了不会笑,零还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居然笑了!啊,对啦,这样很娘娘腔啦!一个杀人的佣兵,到底在讲什么鬼话,对吧?我自己也知道很蠢啦!」 「不是,吾不是这个意思——吾只是觉得,正因为如此,吾才会喜欢你啊。」 「你、你又在戏弄我啊……!」 「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坦然接受别人所说的话呢?吾既然说了喜欢,便没有其他的意思。若是吾不喜欢,就会直接说出不喜欢了。还是说,你觉得吾是个温柔体贴的魔女,是在同情你吗?」 「我才没这样想。」 「你好歹也犹豫一下再回答好吗……?其实吾也变得温柔一些了呢,至少远比十三号和其他的魔女更好了。」 「然后呢?公主上哪去了?」 我打断零的话,转头环顾四周。零用下巴比了比房子后面的方向。 「在后面。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我一面拨开长到膝盖高度的茂密草丛,绕着湖畔来到房子后面的草地。只有劳尔察觉我们的气息,转头望了过来。 他的表情很沉稳,就像是已经察觉我没有杀害阿尔耿忒一样。 「公主殿下。」 劳尔带着鼓励的含意撑住公主的肩膀,而公主先是背对着我们偷偷拭泪,用湖水洗过脸后,才起身面对我们。 「……结果呢?」 虽然语气犹有余裕的样子,但是她的表情却在苦苦忍耐。要是听见我说出「被我杀了」这几个字,她肯定会当场昏厥吧。 「我的原则是,没有钱赚就不会杀人。」 「吾也一样,尽可能避免做出杀人这种麻烦事。」 公主呆呆地眨了眨眼睛。 下个瞬间,从双眼涌出大颗的泪珠,不断往下滴落。 「那……那不是废话嘛!你们有什么理由非得痛下杀手呢……!要是师父真的被你们杀了,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们!」 你们可是捡回一条小命了呢。她用一如往常的冷冽语气这样说话,的确很有魄力,但脸上同时又不停流着眼泪,摆出铁血公主的模样也是枉然啊。 劳尔轻轻哄着她别哭,一边轻抚公主的头发,公主却粗鲁地挥开他的手。 「都跟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好了……接下来还有祭典的准备工作要忙,我们回去吧。我身上还肩负着屠龙的使命呢……!」 幕间 工作完结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将身体安稳地靠在摇椅上,阿尔耿忒一边回想着刚刚来访没多久又离去的泥暗之魔女、堕兽人——还有自己的学生,出神地露出笑容。 到了最后,观测到了很棒的东西呢。 来到这个世上,也差不多过了百年岁月吧。 「……哎呀,已经超过了吗?老夫记不太清楚了呢……」 自从得知了「知识」这个概念后,自己便把人生全都耗费在观测万物上头了。 想知道更多……想知道更多……仅仅只是想要知道得更多而已—— 就是那么殷切期盼,那么渴望。 为了进行观测,无论多么令人发指的行为,都能面不改色地执行。比方说,为了补充因为龙而大量减少的人口,特意掀起风暴将船只吹向岛上——这种宛如古代邪恶魔术师的行径,也能面不改色地做到。 但是到了现在,那股饥渴的感觉消失了,心中只充斥着满足。 打从开始观测魔法的那一天起,每天都是雀跃的一天,每天都有崭新的发现。 甚至让他为来不及观测,为来不及记录而焦急不已。 然而今天又迈入了另一个阶段。身为「管理者」的泥暗之魔女来访,想必会使这个国家的走向暂时陷入停滞吧。 而之后的发展,自己大致上能够预料——不对,凡事都是无法完美预测的啊。搞不好会发生「什么意外」呢。或许会发生超乎想象,令自己感到讶异的意外啊。 也正因为如此—— 「啊啊——好想亲眼看看啊,未来会变得如何呢?」 阿尔耿忒叹了口气。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述说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一般。 就在下个瞬间—— 白银之刃一闪而过,阿尔耿忒的头颅飞向半空。随后他的头颅滚落在地,空洞洞地仰望着自己的身体。 ——对于这个结果,老夫早已心里有数啊。 阿尔耿忒所观测到的无数情报,确切地告知自己「就是今天了」。即使不是死于兽人战士之手,也注定会在今天丧命。 失去头部的身体后面,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一头翠绿色的头发,一身漆黑的修道服——手上则是提着一把通常是农民用来割稻,却大得不象话的镰刀。 那把大镰刀上头缓缓滴落鲜血。阿尔耿忒很清楚,那是自己的血。 ——这个人就是传闻中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啊。就是为了灭杀魔女及魔术师,由教会派出的处刑者。 「魔术师阿尔耿忒——你在岛上散播邪魔歪道、洗脑并引导民众走上歧路,甚至夺去了住在教堂中的善良神父的性命,实在罪无可赦。」 赎罪吧。如此宣告的声音相当沉稳,甚至让阿尔耿忒感觉到一丝丝温柔。 「就赔上你的性命。」 男子挥动了一下镰刀,转眼间变化成一把平凡无奇的手杖。 真是个有趣的东西啊,阿尔耿忒心想——即使自己即将死去,还是忍不住这样想。能够看见这么罕见的东西,真是太好了。 审判官对于尸体不屑一顾,就这么背对着阿尔耿忒。 暖炉的火焰延烧到布上,又落在地板上。在越烧越旺的火焰来到阿尔耿忒身上之前,审判官已经踏着一丝不苟的步伐离开了房子。 即使如此,阿尔耿忒的心情依旧安稳而满足。 ——啊啊,果然没错。 或许,老夫真的了无遗憾了。 自己遇见了魔法,持续观测着它所带来的现象——而到了今天,还与创造者见上一面。 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知道了,想要看见的事象全都看到了。必须记录的事物,也全都记下了。而就算是地狱的业火,也无法将这些收获燃烧殆尽啊。 阿尔耿忒深深确信自己来到这世上应尽的工作,已经全部完结了。 只要闭上双眼,脑中就能看见无限拓展的未来吧。应该能够清楚看见,自己持续观测的诸多过去,全部收束成同一个方向的未来吧。 ——有点……困了。 逐渐淡去的意识益发安详,感觉火焰好温暖。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陷入深度的睡眠之中了。 ——想必……会作一场……好梦吧…… 缓缓闭上双眼后,阿尔耿忒开始沉入梦乡。 再也不会醒来的这场梦,将会是看透未来的预知吗?或者是—— 第五章 迎击战 1 离开阿尔耿忒隐居处的我们,并未返回诺迪斯,而是朝着邻国——阿尔塔利亚前进。 「献祭仪式将在阿尔塔利亚举行。就算是为了屠龙,将龙召唤到民众所居住的诺迪斯,实在称不上是最恰当的做法。」 这是公主的说词。 既然丢下阿尔耿忒不管,我和零的目标就改成收回《零之书抄本》,还有打倒龙好让我们平安离开这座岛——而这一切都要看以公主为诱饵的「破龙祭」能否成功了。总而言之呢,事情朝着有望以和平方式拿回手抄本,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的方向发展。 魔法军团的成员早在昨晚就动身前往阿尔塔利亚了,这时已经在那边的王城中忙着准备仪式相关事宜了吧。 一路上,劳尔向我们介绍了阿尔塔利亚的地理和历史。 「阿尔塔利亚座落在龙所居住的山麓。在黑龙岛上,越靠近龙居住的山,土壤就越为肥沃,有利于植物生长,因此,据说从前流落到这座岛上的人,选择从那里开始开辟田地。」 「就算是为了好收成,怎么会有人敢在龙所居住的山边耕田啊……?」 「听说一开始没有人相信岛上真的有龙的样子呢……毕竟龙本来就是一种极少在人前现身的生物嘛。」 据说龙一百年才会苏醒一次,就算醒过来,稍微填饱肚皮后又会继续长眠。 于是,流落到岛上的人们建立了村落,经过百年时光终于有了国家的雏形时,才发现龙是真的存在,但为时已晚了。 「相传龙从喷着火的山上伴随着岩浆一起现身,吃掉了王城附近的半数居民。因为人类和其他动物不同,习惯聚集在同一处,所以带给袭击者相当大的方便。可是阿尔塔利亚的人民都是流放到道上的罪人后裔,所以不懂造船技术,只能继续留在岛上。」 既然无法离开这座岛,那么不管逃到哪里,都得面对龙的利爪。只能想办法找出一条共存的方式,而这就是圣龙祭的起源。劳尔如此说明。 「根据古书记载,祭典每一百年举行一次。居民尽其所能地献上供品,又为了表示没有反抗的意思,选出一名处女作为活祭品,一起供奉在祭坛上——这就是原本的圣龙祭。」 「向龙献上活祭品而得以存续的国家啊……原来如此,难怪国名与古语中的『祭坛(altaria)』同音呢。」 零心领神会地呢喃着,而我则是望着走在前头的公主。 「所以,假扮作为活祭品的处女,将龙吸引过来,假装是要表示放弃抵抗,实际上却是一场迎击战,这就是公主的计划吗?」 「因为是这最恰当的策略。」 「最恰当啊……真的能够那么顺利吗?」 「要是计划不顺利的话,我们也就命尽于此了。已经找不出更好的对策。」 「还真是从容不迫啊……」 与其说是佩服,倒不如说是我已经哑口无言了。虽然零先前和阿尔耿忒说过会照料公主,但是她究竟打算怎么做呢…… 至少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与龙抗衡啊。光是想起在船上见到的光景,总觉得自己就算有三条命也不够用啊。 「啊,已经可以看到了!阿尔塔利亚的王城就在那里。」 劳尔拉高音量,指着位于道路另一头的山丘。在那座地势低缓的小丘顶端,有一片全都是红色屋顶的城镇,还有从中高高突出的圆柱型主塔。 「哇啊……这也是一座古城耶……」 「哦……光是看到主塔就能看得出来吗?」 「嗯,大致上啦。」 城堡这种「要塞」的起源,就是一个大土堆以及建在上头的高塔。而只要观察城堡主塔的外型,就大致能猜测到城堡是在哪个年代建立。 「简单来说嘛,只要外型朴实单纯,大多年代久远。越是死板就越古老。」 「你说的也太笼统了……不过……从技术上来看的确如此呢。」 随着时代演变,高塔也成了王室的居所,塔的周围加盖了许多提供给士兵居住的房子,于是城堡渐渐朝着巨大、复杂的方向发展。 近年来还出现了「专门用来炫耀的城堡」,单纯只是因为个人喜好,就花上大笔金钱把城堡盖在毫无防卫价值的地点上。 不过嘛,关于这一点,教会也是半斤八两啦……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想要建造又大又华丽的建筑,是掌权者的共通之处。 我们在日落前抵达了阿尔塔利亚,与等待在敞开的城门前的格达会合了。 不仅仅是城堡,就连城镇本身看起来也比诺迪斯还要古老,围绕着整座城镇的护墙也是木造而成。 「因为是座孤岛,所以技术比较落后吗……还是说资源本身就难以取得呢……」 我一边打量着街道,一边喃喃自语。格达听见了之后,头也不回地说了句「两者皆是。」 「此外,阿尔塔利亚离海较远,没办法像诺迪斯那样贸易繁荣,技术也发展得较慢。」 「真亏这里没有被攻陷啊。」 「嗯,反正就是想办法撑下来了。在离城镇较远的地方也建了个小港,能够吸引到一些商船。由于在『禁地』周围的森林中,能够采集到稀有的药草和植物,去诺迪斯做生意的商人也会顺道来一趟。」 国家的战力不单纯只看武力,如何拿到更多资源也是一种战争。在这座小岛上,两个国家之所以陷入长期的战争状态,也是因为双方都缺乏资源,无法形成大规模战役的缘故吧。 「那么……仪式的准备工作完成了吗?」 大概是不想听我们继续闲聊,公主以威严的声音呼唤格达。对于这个命令式的问题,格达并未面露不喜——不过他基本上就是一张臭脸——十分简洁地回答:「已经完成了。」 「我们依照传统,在崖上的祭坛放置了大量供品。」 「用来呼唤龙的笛子呢?」 「在这里。」 格达从怀中取出一支黑色直笛。通体都是精致的雕刻花纹,还镶有黄金与宝石。 「这支笛子看起来很值钱啊。」 「不要用这种低俗的眼光来看待,你这只禽兽!」 只不过是把心里话讲出来而已,却被对方痛深恶绝地斥责,害我忍不住缩起身子。 「这是阿尔塔利亚王室代代相传的笛子。就是靠它的音色来呼唤龙——的样子。」 「……的样子?」 听见这种暧昧的说法,我带着疑问和不怀好意反问回去,只见格达眼神飘忽不定。 「那……那也没办法啊!活人献祭的仪式是久远以前的习俗,曾经呼唤过龙的人早就死光了。最后一次仪式可是在三百年前举办的啊!」 虽然以传说的形式流传下来,但这个仪式是否可行,却没有人能够断定啊……而且,阿尔塔利亚的国王和王子都死了,更让情况雪上加霜呢。 「格达,你知道吹奏的旋律吗?」 「是。因为有留存下来的乐谱,还算能够吹奏。而且旋律并不复杂。」 「那就好——马上着手准备仪式吧。」 2 沿着阿尔塔利亚王城内部的小路前进,我们来到了一面孤悬在外的断崖。 崖上有一座紧贴着地形建造的石造祭坛。由于祭坛相当广阔,就算是巨大的龙降落也不成问题。 延伸到祭坛顶端的阶梯共有十三阶——高度高到我必须抬头仰望,而正对面就是龙所居住的山。 阶梯两侧设有龙的雕刻,在黑暗中被火光照耀,看起来有些诡谲。 「明知道这是用来引诱龙的陷阱,我还是觉得这些东西毛毛的……」 祭坛上堆放着鹿、野猪和水果等等供品,中央则摆放了一张铺着绢布的椅子,而公主就孤伶伶地坐在上头。 她解开发辫,拿掉单眼镜,卸下铠甲,只穿着一件朴素白色洋装的样子,从远处看起来,真的就像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用来献祭的女子。 公主手里拿着小刀,上头沾有劳尔的血液。先前曾听她说过,她打算使用自己所能使用的最强力魔法来迎击,但究竟能不能奏效呢…… 「你在担心公主吗?」 听见零这么说,我不禁皱起鼻头。 「与其是在担心公主,我反而更担心自己的安全啊。要是那位公主殿下失败了,那头龙肯定会当场失控吧?」 「别担心,最后还有吾帮忙收拾呢。」 「既然这样,那为何不干脆直接让你去扮演活祭品啊?」 「这个国家的支配者是公主。而且,这种『公主以身为饵成功屠龙』的英雄之举,才是让终结两国对立的关键——这大概就是公主的想法吧。所以像现在这样,暂时保留吾这个最后的底牌,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也许吧。」 我将背部靠在树干上,环顾祭坛周围。 魔法军团就配置在祭坛底下,为了即将到来的开战时刻,各个绷紧神经。我嗅了嗅潮湿的空气,摇动胡须。 「好像要下雨了……」 这时—— 在夜空中响起高亢而澄净的乐声。那是站在祭坛底下的格达在吹奏笛子的声音。 旋律分成三个种类。高亢、低沉,以及介于中间的音色。每一个音都拉得很长且平稳,可以清楚分辨出是哪一种音。 轮流奏过一遍后,停顿了一拍。 传说中能够呼唤龙前来,安稳祥和的旋律,又继续在耳边响起。 风从崖上往山的方向吹去,笛声或许也乘着风一起飘入山中了。真是一首舒服到令人想睡的曲子啊。而正当我强忍着呵欠这么想的时候—— 山的那头突然响起震荡大气的咆哮声,让我一下竖起耳朵,进入警戒状态。 听到咆哮的下个瞬间,又听见了振翅的声音。我确实看见了,在幽暗的夜色中,一头龙从远方朝这里飞过来。 在漆黑的胴体上头,爬满了如蛛网般发着光的红色纹路。当龙飞到附近时,一阵令人难以呼吸的热气也迎面而来。 大概是龙身上夹带了火山热气的关系吧。 「龙来了!」 魔法军团中的某个成员大喊。而格达则是继续吹奏笛子,公主也坐在椅子上没有动静。可以听见祭坛底下的魔法军团怒吼声此起彼落,互相提醒同伴现在还不能对近在眼前的龙施放魔法。 此时龙已飞到祭坛的正前方,十分熟练地降落在上头。它用看待供品的眼光,频频打量着公主,嗅了嗅味道,微微歪着头缓缓张开嘴巴。 「喂喂……应该不是要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吃掉吧。」 正当我忍不住要冲上去的同时,公主站了起来。 她举起了小刀。格达也停下笛声,转而下令: 「困住它——不要让龙有机会离开祭坛前面。」 将龙团团包围的魔法军团,整齐划一地射出〈鸟追〉。 正准备要吃掉公主的龙发出呻吟,为了闪避攻击而后退。一脚踏空从祭坛摔下,在空中重整态势又飞了上来。 龙在空中盘旋,试图离去,但是魔法军团并未让它得逞。 他们利用魔法将龙牵制住,将它困在祭坛附近。 「不愧是过去曾经利用魔法打仗的国家,行动相当整齐啊……」 利用魔法的战斗方式可谓登堂入室了。虽然龙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但是面对这只光是爪尖就有一个成人大小的巨龙,却没有任何人露出怯意。 公主开口咏唱起咒文: 「赫克特赛德?内德弗拉德?伊斯塔?托姆?蒂?哈利亚——」 公主以手中小刀在半空中描绘图案,接着直指天空。 「……怎么了?天上的云都……」 像是受到公主的召唤般渐渐聚集起来。 宛如野兽低吼的雷鸣,在雷云中轰隆轰隆地震憾大气。 「那是……〈雷枪〉!竟然使出狩猎之章第十页的魔法,这可是已经达到高等魔法的领域了……!」 「很厉害吗?」 「吾先前向你说明过吧,《零之书》当中的魔法,越后面的页数越是强大,同时也越难控制。威尼亚斯的魔术师领袖,也就是那个小鬼能够施展的最高级魔法是〈炎缚〉——也就是在第六页的水平。经过这样比较,你应该能够了解公主现在做出了多么离谱的举动吧?」 「她那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谁知道呢。不过——」 零的声音有些颤抖,也难得看到她露出生硬的笑容。 「真是令人畏惧啊,天赋这种东西……吾终于能够理解,阿尔耿忒想要将她托付给吾的心情了。」 实在太危险了。零深有体悟地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候,黑暗中突然有人发出哀号,倒地不起。 怎么回事?脑中连思考都来不及,又接连听见数声哀号。 「佣兵,刚才那是……?」 「我也不清楚……但是情况不对劲。有某种东西袭击了那些人——」 在这种状况下难道有土匪来袭?还是某种野生动物误闯现场? 我凝神观察黑暗中的情况。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在幽暗之中翩飞的银白之刃,黑色的长袍,还有——翠绿色的头发。 「这……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 「你说什么!为何神父会在这里,而且偏偏还挑这时候出现呢!高位阶魔法需要咏唱的咒文也很长,在这段期间公主等同于毫无防备啊……!」 这真是最糟糕的组合了。对于教会而言,龙是一种神圣的生物。而现在公主试图以魔法杀害它。在这种状况下,若是「女神之净火」也在场,怎么可能不会出手阻挠。 「自狂乱黑云的玉座降临于此吧,身缠雷光的霹雳之王啊——!」 听着公主的咏唱声从强风中传来,我拔出长剑冲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听到零这样问,我生气地大吼:「放着不管就要全灭了!」 在魔法军团中还有一个人比我早一步察觉有异,率先发现了神父——不是别人,正是魔法军团的团长格达。 格达护着一个发现袭击者而陷入恐慌,连忙想要逃跑却摔倒在地的魔法士兵,挺身向前冲了出去。 他以行云流水的动作拔出腰上的剑,劈飞了神父的大镰刀。这家伙明明是魔法军团的成员,使起剑来却丝毫不拖泥带水啊。 镰刀的刀尖刺入地面,神父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 但是神父的武器并不是只有大镰刀而已,从镰刀伸出的坚韧丝线,反而更为棘手。 铮——扯动丝线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有好几道丝线在空中飞舞,在篝火的照耀下闪着光芒,瞄准格达的颈部而去。 我拿着匕首在空中一阵乱搅,缠住这些丝线,将格达撞飞到安全的位置以后,才连同丝线将神父整个人拉了过来。 「怎……么——」 面对被强行拉扯过来而东倒西歪的神父,我尽可能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 「好久不见啦,神父大人。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冲锋——给我看清楚状况,搞清楚会不会给人添麻烦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出现好吗?你这个老是惹祸的神父!」 以往总是被眼带盖住的双眼,在我的问 候之下,惊愕地大大睁开。 「你是……上次那个堕兽人?为什么会在这里……难不成是偷偷跟踪在我身后……!」 「怎么可能啊!我是因为搭乘的船被龙击沉,才会漂流到这里的啦!」 「要是就这样葬身海底该有多好。」 「你这个混账再说一遍!」 嘴里骂着很有神职人员风格的讥讽之语,神父松开丝线,飞速向后跳开。 我大步一跨追了上去,对着刚落地的神父劈头就砍。 神父用镰刀的握柄挡下攻击,深深弯下腰才勉强撑住。我顺势一点一点把剑往下压,神父啧了一声就跌坐在地上。 「你这身浑身怪力的怪物……害我手都麻了!现在我可没时间陪你玩啊!」 「在那头龙死掉之前,要是让你从我身边溜走就伤脑筋啦……!」 神父又啧了一声,试图摆脱我的纠缠,朝着公主那里前进。 我伸手从背后楸住他的领子,直接将神父拉倒,并用膝盖压住那个摔得七荤八素的身体之后,身材削瘦的神父就无法动弹了。最后,我带着胜利的喜悦开口说道: 「可惜啊,时间到。」 公主的咏唱结束了。 「烧尽万物的迅雷之主啊,将汝贯穿大地的万千配枪倾注而下!狩猎之章?第十页——〈雷枪〉!承认吧!吾名为雅穆妮尔!」 她将高高举向天空的小刀往下一挥,刀尖对准那头龙。 这瞬间—— 天上炸开震耳欲聋的雷鸣声,落雷贯穿了龙的身体。宛如遭到绞首的鸟儿一般,它发出一声高亢却短暂的哀号之后,身体向后仰,朝着悬崖下方坠落。 咚!传出一声重物撞击地面的声响后,四周再度回归寂静。 「佣兵!」 在一旁伺机而动的零,看见事态大致底定后,赶忙跑到我身边。 「噢,没事了。那位公主干得很漂亮嘛。龙也死了,真是无可挑剔啊。」 「事情还没完!云还没散去——!」 云……我接着抬头看向天际。 公主透过魔法凝$来的云层不但没有散去,甚至变得比先前更加厚实,看起来越发壮大,像是一座大山压下来的感觉。 「那是——」 怎么回事啊?我的疑问,和公主的惨叫声同时响起。彷佛在响应那声近似于野兽的凄厉哀号,天上突然开始降下无数的落雷。 雷电也打在我们身旁的树上,我拖着神父的身体,和倒下的树木拉开一大段距离。 「怎么了!为什么公主会攻击我们?」 我发出似于哀号的大喊,因为巨大雷声而捣住耳朵的零,以怒声回了我一句:「不是这样!」 「那是因为她控制不住魔法……!看来高位阶魔法对现在的她来说还是太早了!」 「你的意思是……?」 「她已经失控了!要是没有人出面强制中止公主的魔法,在她的魔力耗尽之前,魔法都会持续发动下去!」 「那你说要找谁解决啊……!」 「——除了吾之外还有别人吗?」 说的也是,现在也找不出第二个人选了。 「我知道了——喂,军团长!」 在这场因为倾注而下的雷击,导致众人方寸大乱的乱象之中,格达还是听见了我的呼唤而跑了过来。 「接下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情况!书上根本没有记载这样的魔法啊!」 「晚一点再来抱怨!我家的魔女会想办法解决这个状况,在搞定之前,你要控制住这个神父!干脆绑一绑扔到旁边好了!」 我把神父扔向格达,就抱起零跑向祭坛。 「你说要中止魔法,到底要怎么做啊?」 我用不亚于雷声的音量大吼,零也不甘示落地吼了回来。 「只能〈驳回〉公主的魔法了!」 为了预防拥有强大魔力的人,因为不熟练的缘故导致魔法失控,零在《零之书》当中设下了两个机关。 第一,她故意写上了不正确的咒文,让学艺未精的魔女无法施展高位阶的魔法。 而另一项机关则是如果有人利用「堕兽人的首级」或「堕兽人的血液」,这类令人不快的祭品作为辅助,发动了超越自身能力的魔法,不小心导致魔法失控时,还能够利用〈驳回〉这道手续,强制解除魔法。 雷云依旧不断扩大,照这样下去就要垄罩全岛了。 我踏上通往祭坛的阶梯,途中却看见劳尔倒在地上。 跑到他身边查看,只见劳尔从肩膀到身上的衣服都被烧得焦黑。可能是察觉到魔法失控,试图赶往公主身旁,却被落雷击中了吧。 「虽然还有呼吸,可是留在这里太危险……佣兵,你把马儿带下祭坛。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搬得动这么巨大的身体了……!」 「那你怎么办!」 「吾直接前往祭坛,阻止公主的魔法!——不必担心吾,快去!」 话声方落,零已经从阶梯跑了上去。 我该去追零,还是先救劳尔——只迷惘了一瞬间,我就伸手抱起劳尔的身体。无论就重量而言,还是从身体构造来看,我实在没办法把他扛在肩上,但还是想办法把劳尔拖下了祭坛。 没多久,格达率领着一群魔法军团成员来到我身边,七手八脚地帮我把劳尔抱起来。 「喂、喂……!你们要把他搬去哪里啊!」 「小吉设下了避邪结界。虽然只能暂时应付,但多少能防下一些落雷——公主殿下呢?你刚才说会想办法解决,该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要是情况过于严峻,也不是不可能。这种话我才不敢说出来呢。虽然格达在耳边大声痛骂着我,但遇上了魔法失控这种非比寻常的事态,也只能交给零解决了。 公主的惨叫与雷声,现在仍然在天空中回荡不已,让我们所有人心中越来越不安。我把劳尔交给魔法军团照料,再度跑向祭坛。 「喂,你要去哪里!」 「去魔女那边!她好歹也是我的雇主啊!」 开什么玩笑!格达大喊着。 「她在祭坛上面耶!难道你不晓得闪电容易落在高处吗!」 这种常识我当然懂啊!我在心中以怒吼回应。 就算我到了那里,也不知道能帮上什么忙,可是叫我乖乖躲在安全的结界里,看着零一个人留在危险的地方,我根本无法忍受啊。 格达的眼中也透露出「就算去了你又能干嘛」的质疑,但总是要先赶到她身边,才知道我能不能帮上忙吧。 落雷的规模越来越强大了,祭坛附近已经有好几棵树遭到雷击而燃烧起来。就连阶梯上也有倒下的树木,尖锐的树枝上还有一小片从零的外套上扯下的碎布。 我抓着那根树枝攀上了树干,突然有一滴雨水落在我的鼻头上,让我一下子竖起耳朵,抬头望向天空。 「打雷——又下雨啊……!」 这下子搞不好真的要全军覆没了。 我一面苦笑,一面翻过倒下的树木,踏过最后一层阶梯。 视野豁然开朗的瞬间,零的背影映入眼帘。还能看见在远一点的地方,跪地发出哀号,痛苦不已的公主。 以及那副异状—— 「这是,什么啊……」 闪电就像一座牢笼,将公主囚禁在其中。雷电在公主的周围纵横交错,完全无法靠近。 「——将力量授予魔女雅穆尼尔的霹雳之王啊,吾命令汝!」 口中念着强而有力的话语,零咬破了自己的指头,又将那只手伸进包包当中,拉出一条染着乌黑 血迹的布条——染在那条布上的,是我的血。 零将自己的鲜血也染在布上,抛向天空。布条在空中被蓝色火焰包住,燃烧殆尽。而剩下的灰烬飘向公主,将她身边的烟雾团团围住。 在这瞬间,天上闪过一道电光—— 「糟糕——快趴下啊,魔女!」 那道闪电要打下来了——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立刻伸手拔出剑来。把零压倒在祭坛后,将长剑掷向空中。 伴随着震动大地的雷鸣声,一道闪光从天而降,直接打在我所抛出去的剑上。 落雷将长剑弹飞,掉落在祭坛上。 唔……零轻轻呻吟后张开双眼。 「佣兵……?你在做什——」 「晚点再说,你先把事情解决吧!」 零心领神会,站了起来,直直瞪着公主。 随后—— 「以血为祭品,将魔女雅穆妮尔所行使的魔法全数〈驳回〉!」 承认吧!零高声大喊: 「吾即为零!」 闪光包覆住整座祭坛。囚禁公主的雷电向外飞散,震耳欲聋的雷声也戛然而止。 「打雷……停下了……?」 我抬头望着天空——同一时间,雨势突然增强。若是放在以前,我一定会觉得这阵沙沙的雨声很吵,但现在却觉得好宁静。 「……得救——」 得救了。正当我垂下肩膀松了口气时,龙竟然崖底下飞了上来。 ——它居然……还活着。 不仅如此,那头龙还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怒视着我们。因为栖息在岩浆中而灼热至极的身体,将打在上头的雨水全都化为阵阵白雾。 要逃吗?还是要战斗?——不,太勉强了,还是逃吧。 我一把抓起倒在地上的公主。随后,只见那头龙使劲扭曲身体,张开大嘴发出咆哮,向我们示威。 一瞬间,我产生了死亡的觉悟。 但是龙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攻击我们,而是发出含恨的低吼,就朝着对面的山飞走了。 3 因为魔法失控而昏迷的公主,遭到闪电直击的劳尔,受到神父袭击的魔法军团——全都被运往阿尔塔利亚的城堡中,在零的魔法治疗之下,奇迹似的无人丧命。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失败了——这就是目前的状况。 没有把龙杀死,公主也因为魔法失控的影响而失去了魔法。因为零将公主所有的魔法全部封住了。 自己对公主做了什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听完零的说明之后,格达自然也忍不住责问道: 「为什么必须把所有的魔法统统封住呢!就因为那时一时之间抑制不住魔法而已……?你们明明也很清楚,对这个国家而言,公主的魔法有多么重要!」 「你才搞不清楚呢。看来你完全不了解魔法失控究竟代表什么。所谓的魔法失控,就是施术者的控制能力『损坏』了。曾经损坏过的魔法师,有极高的可能会接着引发第二次、第三次损坏。」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你曾经见过好几个引发魔法失控的魔法师?其中真的有人好几次引发失控吗?」 「不。像公主这样能够发动如此高位阶的魔法,还造成魔法失控的案例,吾也是第一次见到——但要说到因为魔术失控而死的魔女,还有因此而毁灭的国家,可谓不胜枚举。」 「魔术和魔法是不同的东西吧……!」 「在根本上是相同的。魔术的用途是召唤恶魔,魔法则是只汲取他们的力量,虽然方法不同,但同样都是借用恶魔的力量啊,军团长。一旦失控,就会危害到整个世界。你也见到了那片覆盖全岛的黑云吧?要是吾离开这座岛之后,公主的魔法再次失控要怎么办呢?这不光是这座岛的问题而已。」 「可是……!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对抗那头龙!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 「吾应该说过了,打从一开始吾心中就有了定案。若有必要,吾会将这座岛上的魔法全部夺走。这段时间可说是吾留给你们打倒龙的缓冲,然而你们失败了,仅此而已。接下来由吾来接手,打倒龙的工作全都由吾包办。事情告一段落后,你们再向民众宣称是公主成功屠龙就好。」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啊。」 吾该说的都说完了。零抛下这句话身离去,我也丢下格达,跟在零的背后来到走廊上。 零保持沉默快步向前走,我则是走在她身后不远处。 离开格达所在的房间一大段距离后,零的步伐明显慢下来。 又往前走了几步后,她停了下来,突然垂下肩膀。 「……公主曾经说过,她喜欢魔法。」 零的声音像在自言自语,但我还是回了话: 「嗯,她是说过。」 「公主应该不会原谅吾这个将魔法从她手中夺走的人吧。」 「或许吧。」 「吾……」 她欲言又止,凝视着地板。 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表达才好的样子。于是我也站在零身后保持沉默,等待她找出合适的描述方式。 过了一会儿,零似乎放弃了,叹了口气望着我。 「吾真的……搞不懂。」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零又在走廊上步伐前进了。 据说这座城堡在阿尔塔利亚确定战败后就遭到废弃了,此后便一直无人居住。 光是空荡荡的城堡就已经够阴森了,再加上因为龙的袭击而残留于各处的爪痕,更是让气氛沉重难耐。 崩毁的天花板,以及碎裂的墙壁。走廊上还挂着被刀剑割得乱七八糟的肖像画,我猜上头画的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王子吧。 从战胜国的角度来看,败战国的王室成员都是罪人。恢复和平的条件就是将王室成员处以极刑,这种情况时有所闻。更别说是无能的王室成员了。 我们必须在这座失去主人的城堡,歇息到明天早上。 由于说是房间可以随我们挑选,所以我和零就不客气地占用了马厩。 老实说,上好的寝室肯定比马厩舒服多了,可是附近有太多人类的气息,反而会让我睡不好。 马厩总共有三间,受伤的劳尔应该就住在我们正对面那一间。所有伤者当中,伤势最严重的就是劳尔了,从这一点来看,让他待在离零比较近的地方歇息,也令人安心许多。 话虽如此,零在改善居住环境这方面,完全就是努力不懈。不但将利用魔法彻底烘干的稻草迭了厚厚几层,还在上头铺起不知从哪弄来的布,忙着整理出一张睡床来。 虽然我只要能躺在稻草上就满足了,但姑且还是做做样子帮个忙。于是我拿起还没铺好的床单。 「……呃,喂,魔女!这个不是绢布吗!」 到底是从哪个房间拿来的?这肯定是大人物房间里的床单啊。 「刚才路过的房间里,正好有摸起来很舒服的好料子呢。厚度也足够,这样就不会被稻草扎到了。吾也准备好枕头了喔。」 「我已经搞不清楚这里到底是马厩还是高级旅馆了……」 「当作是高级马厩不就好了?劳尔的房子也差不多是这样吧。」 零开心地说着,还穿着外套就整个人跳进刚做好的高级床铺。就这样在上头滚来滚去,尽情享受了绢布柔滑的触感后,没多久又突然起身。 「……你怎么了?」 「实在太舒适了,远远超过吾的想象,甚至感到有些恐怖。搞不好一躺下去就永远也无法醒来,可说是一种恶魔的陷阱。吾记得在某处读过这 样的文献。」 虽然她语气认真,脸色发青,但看来又是往常那种无聊的玩笑啊。 我当作没看到,不疾不徐地在零身边躺了下来,抓起大概同样是她弄来的顶级毛毯,蒙头就睡。 「喂,佣兵。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先睡了?你忘了吾还没钻进去吗?」 「怎样啊……你自己不是也有一条毛毯?」 「那是用来迭两层的。」 这还用得着说吗?她一脸傻眼地说道,我只好拉开毛毯让零也躺进来。 「喔喔,已经变得这么温暖啦。果然啊,要是少了你,吾的睡床就不算完成呢。」 一脸满足地轻轻笑着的零,简直就和平时一模一样。 也因为她一点异状也没有,反而让我有些不适应。 「你不是很消沉吗……?」 「消沉?为什么觉得吾会这样?」 「如果是我搞错了,那就没差啦……」 「你是指吾〈驳回〉公主的魔法那件事吗?」 「你觉得还有其他可能吗?」 没有呢。零又轻轻地笑了——这样听起来,她果然多少也感觉到了自己有些消沉吧。 「吾觉得,和所谓的消沉又有点不一样。就连吾的愚兄十三号将同门全数杀害时,吾也不曾感到消沉——不过,吾现在的感受或许和那时有点相似。」 「所谓的相似是指……?」 「就是……」零说到一半,又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果然还是不行啊。感情这玩意儿,吾没办法准确形容出来。」 「这倒也是啦。」 我当然也很清楚,有时的确会涌起难以言喻的感情。 随后零也稍稍安心地说了句「是吗?」,不过还是很努力地找寻语汇来抒发心声。 「吾觉得……那场和公主的魔法决斗……很愉快……当吾〈驳回〉公主的魔法时,一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她较量,就觉得有点可惜……」 只是这样而已。零轻轻呢喃着,接着就静静陷入梦乡。 4 雨下了一整夜,到了早上,地面还是湿答答的。 我懒懒散散地走出马厩,雨还是下个不停,我抽了抽胡须。 看来应该是比我早起的零,鼓着双颊大嚼面包,专心望着窗外。眼角余光瞥见我起床之后,从抱在怀里的袋子里,拿出一个面包扔了过来。 我怀着谢意嚼着面包,站在零的背后也观察起窗外的景色。 「你在看什么?」 原本打算这样问她,但是塞着面包的嘴巴却只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零望着我,眼神像是看见小孩子在胡闹。她开口: 「——齁唬啊吼……」 如此说道。零皱着脸,接着用牛奶把面包灌进肚子里。 「公主好像醒了。」 零又清楚地说了一遍,指着城堡的方向。 没过多久,我就看见公主踉跄地往马厩的方向跑了过来。而脸色大变的格达也追在她的身后。 「劳尔!劳尔在哪里!」 「我不就说了他在马厩里休养吗!公主殿下!请您回房静养!现在您的状态还不能随意外出啊!」 「劳尔可是在我眼前被闪电打中了耶!都是因为我的魔法!所以你叫我怎么有办法安心静养呢!」 慌乱的模样,让人无法将她和那位冷静沉着的公主联想在一起。大概是一醒过来也顾不得换衣服,就从房间冲了出来吧。在下着雨的室外,公主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睡衣。 带着因不安与混乱而面无血色的表情,公主终于来到劳尔静养的马厩前。 简直像是一个哭着找父母的迷路小孩一样。她迫不及待地推开门板,呼喊着劳尔的名字跑进里面。 我和零也走到外头,和格达一起追在公主后面,走进劳尔的马厩。 「劳尔!」 「——我在这里。」 听见这声回答,公主的表情一下子舒缓下来。她冲向侧躺在马厩最深处的劳尔,在他身旁跪了下来。 她捧起劳尔的双颊,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 「太好了……你真的还活着吧?啊啊……太好了……!我还以为我杀了……!」 「我没事的,公主殿下。」 「可是,你被我的魔法——」 「吾已经治疗过了。你无需担心,就连一丝伤痕也没有留下。」 听见零说的话,公主才猛然回过神来。 这时她才终于察觉到自己的这身打扮,简短地对着格达下令:「上衣给我。」 格达深深叹了口气,同时将上衣脱下,披在公主肩上。她将上衣在胸前合拢,鼓起仅存的威严直视着零。 但是她的表情马上就软化了。公主浮起无力的笑容,垂下肩膀。 「……还是不行呢,就连虚张声势也做不到了。劳尔他——不,还有魔法军团,还有我也是……如果您不在场的话,我们现在已经死了。」 「吾不记得做了什么值得道谢的事。吾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而已。要是不制止魔法失控,连吾也会有危险,况且马儿和魔法军团都是为了打倒龙的必要战力。既然不得不解决那头龙,要是任由你们自生自灭,对吾来说也是一种损失——」 听到零兜圈子说起一堆有点难懂的理由,我轻轻敲了她的头,让她住口。 「为、为什么要敲吾的头?吾应该没有做什么坏事才对。」 「这种时候,你只要乖乖说一句『不用客气』就好了。就像你是自己决定要救助他们一样,人家也是自己决定要感谢你。」 零摸了摸头,应答了一声后,转头面向公主。 「……不用……客气。」 看着特意规规矩矩回礼的零,公主的眉头也舒缓下来。 「可是,你现在向吾道谢,或许太急了点。吾可是从你身上夺走了魔法。」 「您是指〈驳回〉吗?不要紧,我还记得。」 「哦……?那么,你心里能够接受吗?」 「因为这是最恰当的做法。」 真令人意外。我还以为她会有点抗拒啊—— 「那时候……感觉我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的了。虽然我意识清楚,却无法凭借自己的意志终止魔法……我眼睁睁看着试图赶来身旁的劳尔被闪电击倒,我却无能为力。」 「我……」公主痛苦地皱起眉头。 「我觉得魔法好可怕——到了今天,我才终于有了这样的念头。一直以来,我总是像个骄傲的小孩,自以为能够完美地控制魔法……!过去我始终坚信,魔法是一种能够拯救世界的美好技术。可是,我现在——」 「要是没有学过魔法就好了……你是这样想吗?」 公主的脸色僵住了。 零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是冷若冰霜的样子,可是我看着她的侧脸,却感到一丝寂寥。 公主凝视着零,接着又凝视着自己的手: 「之前,我曾向您说过吧?当我手中第一次涌现魔法的火焰时,眼中的世界一下子染上了色彩。而我也说过,我喜欢魔法,对吧?」 「嗯,吾记得。」 「我的想法还是没变喔。我仍然喜欢魔法。即使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意外,伤害了自己所珍视的人……可是,我还是喜欢魔法。」 很愚蠢吧?公主如此低语。 很愚蠢啊。零如此回答。 「……正因为如此,我今后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了。即使您没有对我使用〈驳回〉,我大概也会自行将魔法封印起来吧。」 「——你开什么玩笑啊!」 耳边突然响起低沉的怒吼声,我不禁伸手握住剑柄。打探了一下四周,才发现是格达的怒吼。 「失去魔法是『最恰当』的做法?『大概会自行将魔法封印起来』?——亏你有脸说出这种话啊,雅穆妮尔公主。你竟敢当着我的面,在这座阿尔塔利亚城里,说出这种……!」 我能够理解。同时心中也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这个国家——阿尔塔利亚因为继承人没有魔法天赋而战败了。无条件向诺迪斯投降,遭到吞并。 可是,居然听到诺迪斯的下任女王说出「失去魔法真是太好了」这种话,也难怪他会想大喊「开什么玩笑」啊。 「你知道一旦你失去了魔法,会带来什么后果吗?因为你能够施展魔法,才愿意归顺于你的人,又会怎么想呢?」 「格达……我始终认为,领导者不一定需要具备魔法的天赋。过去我应该向你说过好多次了。」 「但也有人不这么想。要是那些人知道你再也不能使用魔法,会引发叛乱啊……!这里又会掀起战火啊!即使如此,你为什么还能如此平静!」 「为了不让局面演变到那种地步,所以你才会在这里。」 「你明明知道我没有那种能力啊!」 格达一拳打在马厩的墙上。 我本来想上前庇护公主的安全,但又觉得自己这个局外人介入,似乎会让场面更为混乱。 「——军团长啊,吾之前就有个疑问了。」 然而零却无视于现场气氛,冷不防地插嘴了。 无畏于格达愤怒的面容,零歪着头发问: 「若是如此,『无法使用魔法』的你,为何会当上魔法军团的团长呢?」 5 「你说啥——!」 实在太过出人意料,害我忍不住大声反问。 随后零一脸嫌弃地皱起眉头—— 「你要大叫是无所谓,但好歹也先看看现场气氛再说。」 如此抱怨。 可恶,我无法反驳。 「可是……他是魔法军团团长耶,无法使用魔法的人有可能当上团长吗!」 「那么我问你,过去这段时间,你曾经见到军团长施展过任何魔法吗?」 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没有。在观赏魔法决斗时,他在途中就消失了,和神父对抗时,格达也是拿着剑战斗。 话说回来,打从我第一次见到格达,他身上就散发着一股纯种剑士的气息。整天穿着全套铠甲,腰上总是挂着一把剑。 可是其他的魔法军团成员,却穿着轻飘飘的法袍。 再加上他曾经说过,自己是最不适合担任团长的人选。 「那……那为什么你会当上魔法军团团长啊?」 我将零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那是因为……」格达欲言又止。大概关系到某些不想被外人知道的事情吧,可是,零却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真相。 「若是吾料得没错,军团长——你就是国王。阿尔塔利亚这个国家,无法使用魔法的继承人,就是你吧?」 「你说啥——!」 我完全搞不懂了。谁还管什么现场气氛啦。 我记得格达明明说过,就是他杀死了这个国家的继承人啊。 但是仔细回想一下,当零询问他继承人现在过得如何时,格达先回答了「是我……」这两个字。 该不会,他原本想说的其实是「就是我」吧? 可是他对于自己的立场感到羞耻,所以把话吞回去,编了个谎话——还是说,他成为公主的部下这项举动,等同于杀死了「阿尔塔利亚国王」的意思呢? 「您的猜测是正确的。」 公主代替格达,对零的猜测表示肯定。格达的表情随即变得越来越苦闷。 「格达对于自己没有魔法天赋一事耿耿于怀,一手压下国民的反对声浪,向我提出终战的请求。这可谓是最恰当的选择吧——并不是因为格达作为国王,便无法打赢战争的缘故,而是因为出现了龙这个大敌,两国在这种时候不适合相互交战,所以选择结束战争才是最恰当的。」 「所以……」公主有些疲惫地吐了口气。 「无论是原本的国民,或是阿尔塔利亚的国民,我都是平等看待。只要拥有魔法天赋,就能够进入魔法军团。而我认为格达是团长的适任人选,所以才如此任命。因为魔法军团的大半成员,都是来自阿尔塔利亚……」 「别再拿漂亮的借口来搪塞了!」 格达的语气又激动起来,狠狠瞪着公主。 「当时我明明请求你将我处以极刑。这是败战国的王最后的义务,是我身为国王唯一的荣耀!但是,你却叫我活下去,活在耻辱之中。否则就要将我国的人民统统打成奴隶,难道你忘了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吗!」 「我当时是这样告诉你的。如果我将你处以极刑,你们的国民就会被我国国民视为奴隶来看待。你发出了停战的请求,我也接受了。于是我将你安置在具有相当地位的立场上——若是我不这么做,败战国的国民将会沦落到何等难堪的立场,难道你想象不到后果吗?所以我才说你思虑不够深远!明明能力如此优秀,为什么总是如此贬低自己呢!」 「那是因为在这个国家,魔法就是一切!你之所以不明白这一点,是因为你拥有……曾经拥有魔法的天赋!而今后你就会明白了。在这个国家之中,无法使用魔法的人,究竟会遇上什么样的困境!」 很老套地撂下狠话之后,格达便踏着粗暴的脚步声离开了马厩。 唉——我就像在看好戏一样感叹了几声后,转身看着公主。 「看来事情变复杂了啊。」 「一点也不复杂喔。这一切其实都相当单纯,而且很容易解决——只要不把感情因素纳入考量的话。」 「感情啊……」零抬头看着天花板。 「那是最麻烦的问题呢。」 「是呀。若是凭借感情来行事,未免太不理智,可是感情也在人心中占据一定份量,无法视而不见呢。」 「格达大人曾经亲眼目睹自己的众多部下和父王葬身龙腹的画面。他一直认为,若是自己能够使用魔法,就能够拯救他们了。」 劳尔带着悲痛的表情,望着格达消失踪影的方向。 「我知道,格达始终抗拒着他的父王,坚决反对讨伐龙的行动。我同样也知道,他因为这件事遭人揶揄,是因为他不能使用魔法才如此胆小怕事。关于此事,也算是魔法所带来的弊端吧……格达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公主无聊地把玩着格达上衣的扣子,低着头说: 「可是就算格达能够使用魔法,也无法改变结局吧。阿尔塔利亚唤醒了龙,导致大量人命牺牲。即使多了一个懂得使用魔法的人,也无法打倒龙……而事实证明,至少我没办法做到。」 虽然公主的魔法失控了,不过确实贯穿了龙的身体。可是,龙依然活着。 「还是说……」公主艰难地望着零。 「倘若换成是您……就能仅凭一人之力打倒龙呢?」 「谁知道呢?吾也没有屠龙的经验啊。」 「但是……」零外套一翻,背对着公主说道:「无论如何,也只能尽力一试了。你带着无法战斗的人先回诺迪斯,把手抄本准备好吧。当吾打倒龙之后,你就要把那两册手抄本还给吾。」 「将手抄本……?是吗……我们果然还是不配拥有这样的技术呢。」 「那要由你来决定。」 「——咦?」 「手抄本拿回来之后该怎么处置 ,要等到拿回来之后才决定。你要好好地思考喔。今后该如何管理魔法,该如何推广,该如何加以控制。只要能够提出让吾能够接受的方案就行了。」 6 我们一路寻找离开马厩的格达,最后来到地牢的入口。 正好看到格达要走进去,手里还提着装满食物的篮子。 「……喔喔,是要给神父吃的啊?」 昨晚被抓起来的神父,现在应该被五花大绑起来,躺在地牢的地板上吧。听见我恍然大悟的声音,格达顿时停下脚步,一脸嫌恶地转头望过来。 「你来干什么?」 「来嘲笑不会用魔法的魔法军团团长啊。」 「给我滚!」 零平静地介入放声怒吼的格达和我之间。 「当然不是这样,军团长。你的玩笑开过头了,佣兵。」 「之前我可是被他骂了有野兽臭味什么的,这只是稍微还以颜色而已。」 「你不但长得丑,心灵也很丑陋。」 格达啧了一声,顺口就骂出一串话来。我轻轻把手放在剑柄上: 「很会讲嘛……要是想干架就来啊,你这个混账!」 「别胡闹了,佣兵。已经离题了,吾是来谈关于击倒龙的事——你应该还没放弃吧?」 听见零说的话,让格达的眉头越皱越深。 「……当然。能不能解决那头龙,就是我们存亡的关键。」 「那就好。吾也不再有所顾忌,为了打倒龙,吾会尽情使唤你们。」 「……你是说……要帮我们?」 「没错,军团长。吾打算帮助你们——你要去见神父,对吗?那就一起下去吧,他也是吾辈的熟人。」 牢狱这种东西,为了让罪犯难以逃脱,基本上出入口都做得很小。 走下对我来说相当局促的楼梯,穿过几乎快卡住肩膀的小门,终于来到并排成一列的地下牢房了。 神父被关在最前面的房间。 「我还以为你们准备就这样把我饿死呢,看来并非如此啊。」 我们刚来到神父的牢房前,他一开口就令人不快。 本来应该被锁链牢牢锁住的神父,此刻却悠然自得坐在房间角落。看来是他自己卸下关节挣脱出来了吧。 因为我们进来的关系,整座地牢都亮了起来,神父感到刺眼而低下头去。 虽然神父拥有超人般的夜视能力,可是一旦光线充足,反而会看不清楚周遭景物。大概是光线刺痛了眼睛,他从黑色的法袍中摸出一条皮制眼带,牢牢盖住双眼。 「抱歉啊,神父大人。虽然我有吩咐属下要为你送来食物和水,大概是有太多事要处理而忘记了。」 「你在说谎。」 对于格达流于形式的道歉,神父明确加以否定。 「将我送进牢里的人,连一盏灯也没留下就离开了。虽然我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见周遭,所以反而因祸得福。可是,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到,如果把一个人关在黑暗之中,也不知会被幽禁到何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如果你下令为我送水和食物的人,和将我关入这里的,是同一个人的话——结论就只有一个。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神父还是一样口才了得啊。 格达似乎很头痛地按着眉间。他将装有面包水果和水的篮子,从铁栅拦下方的小窗口,推进牢房当中。 「的确……他是故意的。我刚刚才收到报告,说是没有为你送餐。原因是魔法军团的人对你有些反感。」 「就算是对我产生反感,但是将人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不给予食物和水,完全是不人道的行为啊。即使未曾蒙受神的教诲,这也是父母亲会教导幼童知晓的道理。还是说,那本记载了『魔法』的书中,教导你们要将俘虏饿个半死之后再杀掉吗?」 若是如此,我就能理解了。神父自顾自下了结论后,就用手杖将装了食物的篮子拉了过去。 神父的武器就是这根手杖。 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是一根平凡无奇的手杖,但是里头藏有利刃,战斗时能够变形成大镰刀。 本来应该会收走这东西才对……但是手杖和神父的戒指之间,有着坚韧无比的丝线连在一起,而戒指也牢牢嵌在手指上。换句话说,如果不切断手指,就拿不下来了。 「神父啊,你还是一点也没变。」 零以毫无感情的沉静语调如此说道。而神父也以略显平静的声音回话: 「小姐也在啊?……你还在跟那只野兽一起旅行吗?」 「那还用说,吾始终与佣兵待在一起。往后自然也会与佣兵一同旅行。」 看着零这个样子,神父歪着头,只说了句:「真是一位麻烦的小姐啊。」 接着便毫不犹豫地拿起篮中的水果,一口咬下。 「你不担心会下毒吗?」 我忍不住这么问。 「如果有人在食物下毒,我能够从言谈举止中看出来。」 他如此回答。 我想起来了,这个神父可说是善于说谎——同时也善于看穿谎言的审判官啊。他在「女神之净火」中的代号叫作「隐密」,时常变装混入城镇之中,打探关于魔女的情报。 岛上的神父遭到杀害、魔法广为流传,还有龙现身肆虐。虽然我不认为教会会坐视不管——但没想到竟然派了这家伙过来啊。 我想,在教会得到「龙现身在黑龙岛」的情报时,距离离港口最近的人员,恐怕就是在圣都阿克迪欧斯,刚完成圣女认定工作的这个男人吧。 但是,这是怎么了?总觉得零身上的气场越来越冰冷。教会的确是魔女的大敌,所以零对神父提高警戒也是理所当然,可是…… 「你怎么了?」 我姑且问了一下。随后零只瞥了我一眼。 「审判官出现在这里,而这座岛上曾经有个魔术师——然而,现在已经没有了。」 ——便十分冷静地说出这番话。 那位住在森林当中的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 我心里发冷,浑身寒毛直竖。 该不会……我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但是心里并未否定这个「该不会」,反而有种确信的感觉。 阿尔耿忒曾经预言过自己的死亡。当时他说自己命中注定那天会死,还叫我砍下他的首级。 我本来以为因为自己没有杀他,所以预言失准了,可是既然神父出现在这座岛上…… 如果在我们离开那栋房子之后,神父来到了那里…… 「没错——这座岛上,已经没有魔术师存在了。」 神父脸上浮起了和煦到令人想吐的笑容。 简直像在说「我把害虫清掉了呢」的感觉。 我杀了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老爷爷喔—— 这家伙的表情就是这个意思啊。 他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做了件好事,没有半分怀疑。 我甚至能听见格达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难不成——你这家伙,把魔术师大人给……!」 「死心吧,军团长。这个人是神父。而神父诛杀魔术师,乃是教会的规矩,也是世界的规矩——正如同这座岛上的居民杀死了教会的神父一样。」 格达因愤慨而试图上前理论,零伸手按住他的胸膛,将他推回去。 「可是……」格达还想争辩,而神父对着他露出沉稳的笑容。 「正如小姐所言。还有,刚才你说魔术师『大人』啊……身为一个有地位的人物,你不觉得自己在神父面前应该注意自己的措辞吗?就算像这样被囚禁在牢中,我依旧是『 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喔。」 「你说审判?别笑死人了……!你应该早就见过这座岛上的居民使用魔法的样子了。那审判结果也早就出炉了吧!从你的角度来看,这座岛上所有人都是异端。既然如此,就算我措辞不当页——」 「你不要妄下定论啊。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将岛上居民全部处刑的意思。虽然人们经常忽视,但审判官的工作并不是只有诛杀魔女,同时也包含了拯救牺牲者。」 「你说……牺牲者……?」 「我说的就是你们喔。」 神父一边舔着沾在指头上的果汁,一边用手杖指着格达。 「这座岛上的居民,很明显是受到那个魔术师操控了。用花言巧语蛊惑受苦的民众,是邪魔歪道常用的手段。可是这个诸恶的根源,已经由教会消灭了。想必不用多久,大家就能找回自己的信仰之心吧。没错……就像你这样呢。」 格达脸色苍白,望着牢房往后退了一步。 「你说我……你在说什么鬼话……?信仰这种东西……从很早以前……我就……」 「你对我表露出来的,正是犯下恶行的信徒对神父所展露的感情啊。后悔、内疚、谶悔,以及寻求救赎的心——就是这样的感情。单纯只是为了生存而舍弃信仰,并不会使你内心深处的女神身影跟着消失——你想必过得很辛苦吧?」 神父语带同情地说着。 感觉气氛不太妙,我抓起格达的手臂将他往后拖。虽然我不过是一介佣兵,只是个局外人,但格达现在是公主的代理人。要是他不小心说了些多余的话,可能会被当作是统治这座岛的诺迪斯全体的意见。但是由我开口的话,不管讲错什么都可以拿局外人当借口。 「这家伙的确是个虔诚的信徒,也无法使用魔法。真亏你看得出来啊,不愧是审判官。」 「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不过嘛,大半都是从城里的信徒打听来的情报呢。虽然他们表面上遵从国家方针,其实每个人都对魔法感到恐惧、憎恨。他们告诉我,自从魔法普及之后,自己就没办法自由选择工作了。」 「啊……是那些没有魔法天赋的人啊。」 毕竟自己不能使用魔法,所以看见能够使用魔法的人受到特别待遇,一定有不少人会心生不满吧。与其认为是自己没有天赋,倒不如安慰自己「因为自己是虔诚的教会信徒,所以才无法使用恶魔的技术」还比较轻松呢。 而怀着这种想法的人,一旦遇见了神父,想也知道他们肯定会大吐苦水。比方说,虽然自己也有受到魔法带来的恩惠,可是怎样怎样的—— 「岛上的信众因为魔法的缘故,遭受各种不人道的待遇。而公主不也是受到魔术师的唆使,才会谋划杀害神圣的龙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因为那头龙打算将岛上的人统统杀了。要是不杀了它,自己就要等着被杀了。」 「那么只要将整座岛都送给龙就好了。我们可以找来一批船,让民众移居到大陆。这不是很简单吗?」 「就、是、不、行、啊!如果能够这么做,我们也不用这么辛苦了!因为龙会把接近岛上的船全都击沉,所以就算想离开也束手无策——」 这时,我脑中突然冒出一个疑问,便朝神父走近两步。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来到岛上的?你没有被龙袭击吗!」 「怎么来的……很平常地坐船过来啊。」 「很平常地坐船过来?」 我和格达异口同声地反问。 「这、这怎么可能!龙相当聪明,会知道船上载送着物资和人员。所以它很清楚,只要能把来往的船只击沉,就能让我们渐渐衰弱下去……」 「的确。所以我只搭船到附近的海域,接着便靠海图和指南针划小艇过来。」 神父,这样一点也不「平常」好吗?这才不是正常人会使用的登陆方法。 利用母船上的小艇登陆,并不是什么罕见的行为,但是划着小艇横渡一大片海域,航向远到看不见的岛屿,不仅危险,根本是脑袋有病。 「……你一个人划过来吗?」 「因为水手不愿意用小艇载我到黑龙岛附近啊……有什么问题吗?」 这家伙眼睛不是看不见吗?对了,他只是畏光而已。换句话说,到了夜晚他就能正常视物了。 所以,这家伙是一个人在夜晚的大海之中,划着小艇登上这座岛吗?原来如此,虽然这种行径确实异于常人,但在「女神之净火」里面,本来就没有正常的家伙。 「但是神父啊。吾并不认为,你来到这座岛,就能扭转居民无法逃离岛上的现状。只要有大型船只靠近,就会被龙击沉。」 「那么,只要用小艇一批一批运送到母船就好了。船上本来就备有数艘小艇,只要利用那些……」 「这个方法并不现实。小艇的数量也没那么多,要将所有的居民运走,不知道要来回几趟。也不能保证在运送过程中,龙不会出来捣乱啊。万一居民在海上被龙发现,那就要全军覆没了。」 「的确,这也是件难题……」 神父苦恼地沉吟,同时不忘拿起面包将嘴巴塞得满满。 虽然我也没有立场批评啦,不过这家伙谈论着人的生死,真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啊。 「神父啊,这个机会不容错过。由于公主施展的魔法,此刻龙变得较为衰弱。若是吾辈现在逃走了,等到龙的伤势完全康复后,灭绝人类的欲望想必会更加强烈啊。换言之,它甚至可能会飞离这座岛屿,袭击其他地方的居民。」 「啊,对喔。那家伙也有可能飞去别的地方耶。」 这样一来就糟了。这座岛上的居民遭受龙的攻击,多少还有一点「自作自受」的原因。但是其他地方的无辜百姓,万一突然遭到龙的蹂躏,就是无妄之灾了。 看见龙在飞,表示灾厄即将来临——是吗?这或许不只是一种迷信,而是古早的人们将自身体验一代代流传下来的教训。 所以千万不能对龙动武。绝对不能将龙唤醒。 神父虽然一副正在苦思的样子,却始终没有点头的意思。 「即使如此……我还是不能容许屠龙的行为。龙的愤怒即是神的愤怒——若是无法逃离,也只能心甘情愿接受死亡的到来,这才是教会信徒应有的态度。」 「哈!」我轻轻地嗤笑。 「不愧是教会成员啊,想法还是这么异于常人。」 「被你这个存在本身就异于常人的堕兽人讥讽,我也不会有半分恼怒。」 要是你一点也不恼怒,又何必特意回嘴呢? 我和神父用带着恶意的视线互相对望,零则是无可奈何叹着气。 「这是怎样啊……」就像母亲看着吵个不停的小孩,发出的叹息一样…… 「吾已经十分明白教会的方针了。但是,吾不打算葬身于此,同样的,这座岛上的居民若是全被龙杀死,吾也会觉得有些不愉快。」 「关于这点,虽然我也同意小姐的意思……」 「那么,吾便来找个妥协点吧——换言之,只要不杀死龙就没问题了,对吧?」 「我就说了嘛,不杀了那头龙我们怎么离开这座——唔!」 对于零的提议我实在听不下去,于是忍不住插嘴了。但是零却立刻对我说:「不要胡乱插嘴!」还伸出食指抵住我的鼻尖。 意外地有点痛啊,还带点屈辱感。 「就算佣兵不说,我也心里有数。神父搭乘的大船,还停留在附近的海域上,对吧?那么吾辈只需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让大船能够航行过来将岛上的居民载走就好了。换言之 ,也不需要在这座没有船只敢靠近的岛上,一直等待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援助。」 「你说要争取时间……难道你要在岛上居民进行避难的这段期间,想办法让龙无法动弹吗?」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困难吧?吾反而认为,相较杀死那头龙,将它封锁在某个地方,强制让它沉眠,或许还比较容易呢。」 这时候,格达终于按捺不住吼了出来: 「你们不要擅自下决定!把离开这座岛说得那么简单,但是我们到底要何去何从!虽然这座岛很小,我们却在这里累积了数百年的历史!我们怎么可能放弃这一切呢!」 「那么,你打算在岛上自取灭亡吗?」 「这……!」 「即使吾辈将龙杀死,若是被教会得知,这座岛上的居民全都会被处以火刑吧。他们绝不会手下留情的。而就算你为了封口而杀掉神父,教会也会因为审判官迟迟未归而派出教会骑士团——神父啊,吾说的没错吧?」 「小姐说的没错。本来在我被关入大牢的那一刻,就能将你们认定为是反叛教会,但若是今后诚心悔改,再度选择与教会携手共存的话,可以既往不咎。我和其他的审判官不一样,不是那种只满足于诛杀更多魔女的人。」 要不就是被龙杀死,要不就是杀了龙之后被教会处死,再不然就是逃离这座岛。 就算杀了这个神父,一旦教会迟迟没有收到神父的报告,肯定会派出教会骑士团。 如果还想活下去,除了逃离这里,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如果是你,应该能够做出选择吧?军团长——不,或许该称你为阿尔塔利亚国王?如果是那个为了将牺牲降到最低,不惜接受极刑也要选择停战的你——」 「……不可能。光、光凭我一己之见,是无法做出决定的。要是少了公主的决断——」 「那么,就让她去决断吧。看是要带着民众一起自取灭亡,还是舍弃这座岛,在陌生的土地上摸索新的生存之道——究竟那一方才是『最恰当』的选择呢?」 零提点了两个选项。 但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可恶……!要在诺迪斯发布避难指示,让民众心甘情愿听从,必须仰赖公主的力量。而不管是要打倒龙……还是要拖住它的脚步,我都有义务和魔法军团一起奋战。」 看来是决定了。我和零互相点点头。 接下来,零转身面向把篮中食物吃个精光的神父。 「神父啊,你也都听到了。此外,因为你出手袭击,导致一些人不得不脱离前线,为了弥补这份缺失,你当然会协助吾辈吧?」 「那是当然。守护信徒的生命,同样也是『女神之净火』的圣务之一。」 第六章 龙的意图 1 当天,公主就在几位魔法军团成员的陪伴下,返回了诺迪斯。公主已经没有任何战力,只会成为讨伐行动的累赘。 更重要的是,为了让居民逃离岛屿的准备工作,必须由公主坐镇诺迪斯进行指挥。 听完格达说明来龙去脉后,公主只说了一句话。 「这是最恰当的选择。」 仅此而已。 神父从牢里出来,重获自由。格达将魔法军团紧急召集到城堡中庭,直接向他们下令「以后不准再使用魔法」。 这当然招来了反弹。尤其是那个叫作小吉的前任军团长之子,反应特别激烈。他公开反抗和自己很要好的格达,甚至还揪住格达的胸口,拳脚相向。 「我一直很尊敬您。即使无法使用魔法,您还是努力去理解,把所有的咒文统统记下来,甚至还详细分析过魔法的效果和特性。就是因为这样,您所下达的指示,都让我们非常放心!可是您现在却遵循神父说的,叫我们舍弃魔法……!」 「这是为了保护岛上的居民。为了逃离龙的身边,必须舍弃这座岛,而往后还想生存下去的话,我们不能失去教会的协助。幸好这位神父大人愿意不追究我们曾经使用魔法的事实。那么,这也不失为一个良策——」 年轻的魔法士兵紧紧握住拳头,又在格达的脸上打了重重一拳。嘴唇破裂,鲜血滴落在地上,可是格达却连擦都不擦一下。 「还说什么……教会。您应该还没忘记吧,这座岛上的神父对我们做了什么?那家伙拿『献给神的供品』当借口,从挨饿的百姓手中拿走了食粮,在魔法开始广为流传之后,还抓了个小孩把他弄死耶!只不过是模仿大人的动作,念了几句魔法咒文而已,就把人吊在寒冷的户外,鞭打一整晚!可是对于已经能够使用魔法的大人,那家伙却连靠近都不敢!」 被派遣到偏乡的神父,因为少了教会的监视,所以就肆无忌惮起来,这是常常会听到的故事呢。虽然神父本身没什么实权,但是他背后有个巨大的教会组织撑腰——一想到这里,无权无势的农民和贫穷的小领主,就无法违抗神父的命令。 「居然叫我们听从这种人的命令……!其实……您一直……一直很想这么做对吧?您一直很想禁止魔法对吧?不管是国王陛下、曾经是魔法军团长的父亲,还有我们——您一直把我们这些人当作异端来看待对吧!」 「……不是的,小吉。并不是这样。」 「那为什么您要这样——!」 「我一直……一直认为自己才是异端。自从魔法在这座岛上普及以来,我就失去了栖身之处。」 年轻魔法士兵的表情冻结、僵硬,像个被兄长背叛的弟弟一样,他突然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哎呀……年轻人呀。」 「你这个元凶还有脸在这里『哎呀』……」 「把这个归咎在我身上,可就伤脑筋了。元凶是那个推广魔法的魔术师。追根究柢,魔法这种邪魔歪道,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错误了。」 我偷偷窥伺零的表情,她却像没听见一样,只是冷静地在一旁看着格达和魔法军团的互动。 格达深深吐了口气,抬头望向天空。 「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龙所栖息的『禁地』。由于公主的魔法而受创的龙,想必会暂时留在火山治疗伤口吧。我们要趁机爆破火山口,将龙关在火山当中。正如你们刚才所听见的,这是个成功率不高的危险任务。而且在不能使用魔法的前提下,你们和一般民众没有什么差别。」 魔法军团传出交头接耳的声音。格达看着整个军团,发出了简短的宣告: 「因此,今日我在此宣布,魔法军团就此解散!接下来就由我和堕兽人,以及『女神之净火』前往龙居住的『禁地』就好!」 怎么能这样!魔法军团的成员感到惊愕,接连大喊起来。 「您太冲动了,格达大人!光靠三个人能够干什么!」 「我们的对手是龙。无论有一百个人,或是只有三个人,其实没有什么差别。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完成最后一项任务,就是好好见证我们的行动过程。如果我们成功拖住龙的脚步,就会升起狼烟作为信号。你们一旦看见狼烟,就要尽速返回诺迪斯,向公主报告,请她通知船只前来到岛上。」 「您的意思是说,不能使用魔法的我们就无事可做了吗……?就派不上用场了吗?」 「那么我反过来问你们——失去魔法以后,你们还能做什么?只论魔法天赋而成立的魔法军团,禁用魔法之后还能做些什么?」 四周陷入一片沉默。 格达也痛苦地别开视线,望着地面。他并不想对他们提出这样的问题,可是他还是开口了。 在垂头丧气的魔法军团中,冒出了一道声音说道: 「……我懂得使用火药。」 格达睁大双眼,看向发出声音的男子。 「……什么?」 接着又有一个人开口: 「我、我很会煮菜!我能够一次准备好百人份的食物,不管在什么环境都煮得出来。因为我来自诺迪斯,所以格达大人大概不知情吧……我在加入魔法军团之前,一直在替矿工煮饭喔!」 那是一名中年妇女。不问性别年龄,加入魔法军团唯一的条件就是「能够使用魔法」。因此这个军团有着各式各样的面孔,要是少了统一的制服,甚至看不出这些人是同一个团体的成员。 又有一个人出声,是个身材纤细,不像是有能力参与行军的男人。 「在下懂得药草知识。万一在『禁地』受伤,或许派得上用场……」 「那、那我也可以……我可以、可以听从格达大人的命令!」 最后冒出的这番话,让现场发出一阵哄笑。 那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喔……军团成员争先恐后地报上自己的长才。 格达一脸呆滞望着这些人,眉间越皱越深,忍不住紧咬下唇。 「那我也可以,我的长相被人说过是可以逗格达大人发笑的脸呢。」 「——够了!我都听到了!玩笑就到此为止吧!总之你们给我留在这里,根本没有必要特地去送死!」 「看吧,我就知道。」 某个人大声地说着。听起来有些戏谑,又有些责备的味道。 「格达大人又想一个人扛起所有的责任了。就像你决定要与诺迪斯谈和时一样,也是独排众议向诺迪斯提出了『用自己的性命交换』的协议条文。」 「你总是自愿当第一个牺牲者。每当我们犯下失误,你总是向公主报告,原因出在『自己下了不当指挥』。为了保护我们,你做了多少牺牲,你以为我们都没发现吗?要不然,像你这种看起来很可怕,老是臭着一张脸,脑筋死板又很难相处的军团长,能够让我们乖乖听从命令吗?——若是把魔法算进去,我们可是比你强多了。」 「而且,也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的心情。因为啊,万一你们几个成功困住龙的自由,那么格达大人就会变成英雄了。可是大人麾下的魔法军团,这时候却在城里悠悠哉哉地等待……这会让我们在历史上变成一群薄情寡义的大蠢蛋耶。」 看着部下们对啊对啊地频频点头附和,格达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话说如此……可是会很危险……虽然格达一劝再劝,但是昨晚在圣龙祭中完美履行命令的这群人,现在却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 「反正要是失败了,大家一样都会被龙杀死。不如让我们多少尽点力,多少对于作战有所贡献。我之所以加入魔法军团,是想保护自己的家人。我希望能保护他们到最后一 刻,而能够指挥这场行动的人,就只有格达大人了。」 格达带着苦涩的表情,紧握拳头,背上却突然被零敲了一下。 「战力是多多益善啊,军团长。况且还是一群士气高昂、训练充足的士兵呢。」 「嗯……纵使个人战力不强,但是能够确实听从队长命令,迅速行动的『集团』可是很强大的啊。而且人越多就能搬运越多的火药,我也乐得轻松嘛。」 「容我多言一句,最后才是你自私自利的真心话吧?」 你这个混账神父,不要鸡蛋里挑骨头啦——我在心中暗骂。 神父看见我的反应,似乎变得兴致缺缺,转头面向格达,用他线条完美的尖下巴,朝着小吉跑掉的方向比划了一下。 「看来似乎要以团结的气氛收场了呢……不过身为一个崇尚和谐的神父,我觉得你还是去追他回来比较好喔。方才你是为了不让他踏足危险的『禁地』,才故意说出会惹恼对方的话吧……不过这样下去,可就只有他一个人被孤立在外了。」 「啊……」格达惊呼一声,唾骂了几句后冲了出去。 随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回过头来飞速下达命令: 「城堡的地下仓库应该还存放着火药!虽然放了很久,也许受潮了不少,你们把还能用的挑出来搬到外头!明天太阳升起前就要出发了!」 「是!遵命!」 魔法军团成员齐声回答。他们快步跑向地下仓库,很快就传出「找到火药箱了——」的声音。 看着魔法军团井然有序的动作, 「……的确轻松不少呢。」 神父也如此嘀咕了一句。 2 花了一整个白天搬运火药,最后摆放在宴客厅里的数量还真是可观啊。 「数量这么多,好像可以把一整座山炸掉啊……」 「虽然威力的确惊人,但也有引起火山爆发的可能,我希望你们能慎重行事。虽然只要有龙在,火山就不会爆发……」 「咦?为什么?」 「嗯……有关龙的知识,教会方面了解得最为详尽啊。而这些相关知识几乎不会流入民间。再加上教会禁止民众踏入龙的栖地,所以这方面的书面纪录也很稀少。」 虽然有着泥闇之魔女的威名,但她似乎也无法涉足教会管辖的范围啊。 「神父对于这方面多少有些了解吧?」 「我虽然名义上是神父,实际上则是『女神之净火』的成员,所以相关的知识了解得并不多……」 「那就只要说说你知道的部分。」 即使零这么说,神父还是有些为难的样子,皱起了藏在眼带底下的眉头。 「我想想……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只听说过一些只能算是闲聊的小知识……你也知道吧,龙 通常栖息在火山、雪山或海底等等,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场所。」 「嗯。吾也听过这样的传闻。」 「而无论是何种地形,在龙栖息的期间绝对不会发生灾害。火山不会爆发、雪山不会雪崩、海面风平浪静。所以有人推测,大概是龙在保护自己的卧榻吧。」 「卧榻啊……原来如此,既然要睡觉,当然要把床铺整理得舒服一点。」 「毕竟得在同一个地方睡上一百年嘛……」 好不容易找了适合睡觉的地方,要是整天岩浆喷发还是雪崩,就算是龙也不得好眠啊。 「既然如此,那么火力调整稍有差错也无妨啊,反正龙会想办法镇住火山。」 「不不不!不慎重一点怎么行啊!要是龙不配合的话,我们被卷进火山爆发当中,可是会全灭耶!」 我全力吐槽咯咯笑的零,此时正好看见格达走进宴客厅,我便举起一只手跟他打了招呼。随后他便顶着一张臭脸走到我们身边。 「结果,你们谈得怎样?」 「没怎样。只是把我告诉魔法军团的话,又向他说了一遍。」 「……你跟他说要解散魔法军团?」 「没错。」 「你叫他在这里等狼烟升起?」 「没错。」 「你跟他说,因为不能使用魔法了,所以派不上用场?」 「……没错。」 「你是笨蛋啊。」 「你可真是个笨蛋。」 「你是个笨蛋吗?」 我跟神父还有零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样的感想。 「那我还能对他说什么呢!我不想让那家伙送死,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既然不能使用魔法了,根本没有必要带着那家伙一起前往『禁地』啊。」 「要是你把刚才这番话讲给他听,不就好了吗……?」 「他不是那种会乖乖听人劝的个性。那家伙憧憬着死去的父亲,期望自己能有个英雄般的死亡。」 「英雄般的死……这么说……喔喔,他是想要保护你而死啊?」 「正是如此。」格达抱着头苦恼。 「小吉的父亲之所以会死,都是为了保护我。当我快被龙杀死的时候,是他用魔法引开了龙的注意力,代替我牺牲了。所以对那家伙来说,我是一个『自己父亲赌上性命守护的存在』。」 「真是一种高尚的情操啊。继承亡父的遗志,守护亡国的王——似乎能够写成一出感人肺腑的戏曲呢。」 「带着高尚的情操赴死,根本毫无意义吧。」 「你哪有立场讲这种话啊……」 你是什么意思?格达挑起半边眉毛望着我。看来他完全没有自觉,其实自己才是最符合「带着高尚情操急于赴死」的那个人。 「总之,一同前去『禁地』的人越少越好。可是这些家伙……一个个都不听我的话……」 格达开始自言自语起来,随后又深深叹了口气。 「接下来就由我们负责准备工作。直到明早出发之前,你们先好好养足精神吧。」 说完之后,格达就走向忙于准备工作的部下,开始指挥起来。 「这家伙个性真别扭啊……如果有人愿意为了自己而死,开开心心接受就好啦。」 听到我的嘀咕,身旁的神父故意叹着气说: 「比自己的生命更为重要的存在,堕兽人大概无法理解这种概念吧……真是可怜呢。」 「因为我跟某人不一样,总是活得很坦率啊。就算把自己和世界放在天平上衡量,还是自己比较重要。」 「真佩服你能有这种厚脸皮的想法啊……在这个世上,无论你走到哪个地方,都只是一种毫无价值的存在呢。」 「——在这里就有喔。」 对于神父的轻蔑,零平静地予以反驳。 「至少对吾来说,佣兵是有价值的。就算对你来说没有价值,但因此而说出对世界毫无价值这种话,你不觉得太过武断吗?」 「……我明白了。小姐的思维总是很有道理呢。」 神父一面微笑,一面轻拍我的肩膀后迈步离去。 「好好感谢神的恩典吧,佣兵。感谢这世上有这名女性的存在。」 「关你屁事啊!话说,你要去哪里?」 「我不是在地牢里睡了一晚吗?我要打些井水洗涤身体,在柔软的床铺好好睡一觉。我记得这里的房间可以自由使用嘛。」 这个神父还是一样随性啊…… 讲完自己想讲的话,也不让别人反驳就走了。 「……吶,魔女。」 等到神父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我才突然开口。 「怎么了?这种严肃的表情一点也不像你啊。」 「因为接下来要谈的事,我也觉得有些严肃。」 「哦?那么吾也姑且听听吧。」 「你为什么要跟那个神父合作?难道你不恨他吗?」 对于谈话有所期待的零,听见我的话之后,表情也变得有些严肃。零频频打量着我说: 「……你是指阿尔耿忒的事情吗?」 「你不讨厌那个老头吧?」 「别说是讨厌,吾甚至认为他是个值得尊敬的魔术师。但是,吾是一个冷酷的魔女。区区一位魔术师遭到杀害,还不至于让我产生怨恨。」 是这样吗?我歪着头问着。 就是这样。零点点头。 「佣兵啊,那吾反过来问你。在战场上,每当我方死去一名士兵,你就会怨恨那位下手的敌方士兵吗?」 「怎么可能。这样每天都要增加上百位仇人耶。想恨都来不及恨啊。」 「没错……若是要把每一笔帐算清楚的话,根本忙不过来呢。教会出手捕杀魔女,已经成为世人的常识了。纵使经历了五百年的时光,吾辈仍然处于战争之中啊。」 五百年前——魔女和教会掀起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 最后教会获得胜利,将魔女驱赶到荒郊野外。此后教会不断打着狩猎魔女的名号,清扫残党——的确,能够认为战争已经结束的,或许只有毫不相干的局外人而已。 「为了终结这场战争,成为让魔女和一般人和平共处的契机,吾才创造出魔法……」 可是却不如吾想象中顺利啊。零轻声呢喃,睡眼蒙眬地望着天花板。 「而且,那位神父只是个道具罢了。」 「道具?……你是说教会的道具吗?」 「没错。那个人的行动,几乎不是出自于那个人的自我意志。只是接受教会的命令赶赴现场、执行教会的命令,完成之后继续等待下一道命令——他只是听命行事的机械而已。」 零说得十分直白,看似毫无感情的眼中好像带着点怜悯。 「那个男人并不了解魔女。单纯只相信教会给予的基准,机械式地猎杀着魔女。但他并不是不会思考,所以在上次认定圣女的事件大致底定时,也稍稍瞥见了他的人格本质……对于已经确认是魔女或魔术师的对象,他仍然没有动手。」 「稍稍瞥见他的人格本质……你是说他有礼无体又是个惹人厌的美男子吗?」 「吾觉得美男子并不算是一种个性……」 「美男子就是一种个性恶劣的生物啊!」 「那只是你的偏见嘛……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神父其实是个拥有博爱精神的男人,宛如圣职者的典范呢。证据就是,那个男人已经发现吾就是魔女了。」 「……啥?」 零挑起半边眉毛,望着我说:「你没发现吗?」 「吾表现出对魔法了解甚深的样子。神父想必觉得,吾了解得实在过于详尽了。再加上这次的事件,吾〈驳回〉了公主的魔法。神父并没有迟钝到没办法从这件事看出吾与魔法的关联吧。」 「那你怎么……既然他发现了,会什么没有出手攻击你啊!」 「因为他在知道吾是个魔女之前,先认识了吾这个人。看来,吾和神父想象中的『那种魔女』,在性格上差异很大呢。」 对于教会来说,魔女是让世界陷入混沌的绝对之恶。杀害无辜百姓、掳走孩童、掀起暴风,或是使农作物枯萎。 但是零在神父面前,除了救人还是救人。 「因为你不是坏人,所以就算发现你是魔女,还是当作没看到吗?」 「他是不是出于自觉才这么做,也颇令人玩味呢。吾觉得,其实那个神父真正想做的事情,不是『狩猎魔女』而是『狩猎恶人』吧。但在发现魔女不等同于恶人之后,神父心中肯定产生了强烈的矛盾,此时正在天人交战吧。」 你不觉得很可怜吗?零说着就对着我笑了。 「所以吾对他并没有太大反感——如何?你嫉妒了吗,佣兵?」 听见她最后补上的恶作剧话语,我轻轻缩了一下肩膀,背对着零。 姑且—— 「有一点啦。」 如此回答了。 零吃惊地睁圆了双眼,我假装没看见,就这样离开大宴客厅。 3 按照预定计划,我们在太阳升起前,从阿尔塔利亚城出发,踏入「禁地」。 下个不停的雨终于停了,天空一片晴朗。 话虽如此,路面却变得泥泞不堪。不仅如此,我们在这个森林环绕的险峻山路中,还得一边扫开树枝藤蔓,才能慢慢往前走。 「这是父王为了讨伐龙所开辟的道路……没想到短短一年就荒芜到这种程度了……」 「没差啦,就算路况再差,总比没有好……喂,神父。你身上正好带着合适的道具嘛,镰刀这玩意儿就是用来处理杂草的,不是吗?」 「这是我身为神父的灵魂,不要拿来和一般的农具相提并论……!」 「农具就是农具嘛。」 「你说得也对喔。这是用来将污秽的灵魂,连同首级一起割下来的农具嘛。那么,我也不介意在这里将你的首级割下来喔……!」 那张端正的脸孔扭曲变形,神父隔着眼带狠狠瞪着我。 「你们两个到此为止吧。若是神父现在割掉佣兵的首级,那么被他扛在肩上的吾也会浑身是血啊。」 「比起我的性命,你更在意自己的整洁啊……!话说回来,你给我下来啦!」 「不要。这里是吾的特等席。你以为吾会退让吗?」 吾绝对不会下来!零紧紧扣住我的脖子。 「喂,放手啦!你勒太紧了,真的很难受耶……!」 「小姐,请你不必担心。万一鲜血沾污衣物也没关系,因为我比洗衣妇更擅长洗涤衣物,一定会洗得干干净净再交还给你。」 「重点放错地方了吧!你们为什么是以我被砍头为前提在讨论啊!」 「你们太吵了!不要像小鬼头一样吵个没完,给我专心走路!」 格达突如其来的怒斥,让人吓了一大跳,我便和神父互相拉开距离,继续迈步前进。看见我们的反应,零轻轻嘟嚷了一句:「就跟小孩子吵架一样呢。」……一样就一样啦。 接下来,我们一行人朝着「禁地」默默地又走了一段时间。地势越来越险峻,路越来越难走,光是走到山脚下就费了好一番功夫。 地面上开始出现无数的大石头,也开始有人踩空摔倒。来到这里,拉着堆放火药的辎重部队,也开始慎重起来。 照这个情况,花上一整晚的时间能不能抵达山腰呢? 我想着想着抬头望向天空——接着便睁大了双眼。 天上有某种东西。 以惊人的速度—— 「——是龙。」 我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格达闻言也愕然仰望上空。他一瞬间就厘清状况,用大到足以让绵延成长蛇的部队都听得见的声音大吼,发出指示。 「所有人离开道路进入森林!尽量压低姿势躲在树木底下!」 转眼间,龙已经从遥远的山顶,俯冲到我们的头顶上了。令人窒息的热风笼罩四周,树木触碰到龙身的部分,瞬间燃烧起来。 从我们的头上掠过后,龙再度盘旋于上空,发出一声咆哮后就不知往哪飞走了。 ——不对。 才不是不知道往哪飞走哩,那个方向是…… 「喂,军团长!那头龙朝着诺迪斯飞过去了!」 「你说什么!」 趴在地上的格达立刻起身,抬头 看着渐行渐远的龙,不禁啧了一声。 「诺迪斯现在只有公主和少数的魔法军团成员而已……!要是遭受龙的袭击,还不知道能否争取时间让民众避难——」 「不对,问题可能更严重。」 零的声音有些紧绷,难得看见她这么紧张。 「刚才龙已经发现了吾辈的存在。据说龙是一种地盘观念非常强的生物,绝对不允许外来者侵入自己的卧榻。可是龙却对吾辈置之不理,你们了解其中的涵义吗?」 「该不会……」神父愕然地惊呼失声。 「……龙已经不在意自己的卧榻了吗……?它打算舍弃这座岛了吗!为了报复,不仅打算杀害这座岛上所有人,甚至……!」 「啥啊啊啊!喂,龙不是因为公主的魔法而衰弱不少吗?这家伙刚才看起来可是活蹦乱跳啊!」 吾也不清楚。零一脸苦涩地这么说。 「若是在公主的魔法直接击中龙的时候,并未对它造成太大伤害的话,它大可当场将吾辈全数歼灭才对……但那时龙却选择撤退。若是存心报复,昨天又为何毫无动静呢……!」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了!总之我们得快点返回城里……!所有人立刻放弃辎重!我们要尽速折返诺迪斯!」 幕间 新的人偶 龙飞来诺迪斯的时候,正好是公主返回城里的第二天早上。 一如往常,劳尔比所有人更早听见了响彻全岛的咆哮。劳尔立刻当面向雅穆妮尔报告,接着按照雅穆妮尔的指示,召集卫兵,向民众发布避难命令。 即使少了魔法军团的援护,民众还是迅速地展开了避难行动。一方面是因为大家早已习惯龙的来袭,同时也早已掌握了通往地下坑道的入口位置。 虽然在缺少魔法军团这状态下,无法击退来犯的龙,可是诺迪斯早已做足准备,能够死守到魔法军团回归为止。 ——如果格达他们没有被那头龙全数歼灭的话。 「……那个男人才不会这么轻易让部队全军覆没。」 但不管怎么说,都没办法确认军团是否安在了。只能怀着希望等待。 反正,无法使用魔法的自己,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雅穆妮尔在温热的温泉水中,用力抱紧自己的双腿。 民众避难完成,关上所有的门之后,雅穆妮尔又来到这座温泉。在已经无法使用魔法的现在,泡在恢复魔力的温泉当中,也毫无意义。但是这座浴场,是唯一能让雅穆妮尔得到平静的场所。 昨晚,自己又梦见那个人偶的梦。本来应该吊在天花板上的人偶,竟然能够自由行动了,它看着雅穆妮尔这么说: 找——到了哟。 明明浸在热水里,却还是阵阵发寒,让雅穆妮尔浑身颤抖。 龙在地上肆虐、咆哮的声音甚至深深传入地底下。 以往从未见过龙如此愤怒,如此狂暴,甚至每踏出一步,地底下的整座城都会跟着轻微晃动,连洞顶也开始落下些许碎片。 「真讨厌,把水都弄浊了……」 当她如此嘀咕之际,突然有人用力敲响浴场的大门,让雅穆妮尔皱起眉头。随侍在侧的劳尔踏着蹄声走过去,高声提醒:「公主殿下正在洗浴喔。」 「属下也知道此举大不敬!但是,有个女人一直闹着要回到地面上……」 「回到地上……?可是,龙就在外头……」 劳尔一脸不解,转头征询雅穆妮尔的意见。 雅穆妮尔做了一个深呼吸后——站了起来。 「稍待片刻!我现在就过去!」 从浴池中起身后,感觉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在劳尔的帮助下穿戴整齐,随着等在外头的魔法士兵,一起回到王城广场。 在进入广场前就能察觉到了——那里掀起一场近似暴动的喧闹。 每个人都大声吼着自己的意见,却完全没办法达成共识。原本可以镇住场面的魔法军团,也只剩下寥寥数人而已,光靠那些无法使用魔法的卫兵,实在难以抑制情绪激愤而骚动不已的民众。 雅穆妮尔无力地甩了甩头。 她走进如今仍然设立于王城广场中央的魔法决斗会场当中,用力敲响了作为比赛开始信号的大钟。 声音响彻在地下坑道的每一处角落,民众的怒吼声瞬间安静下来。 「——事情的起因是什么?」 雅穆妮尔一发问,所有人的视线便集中在一名女性身上。 女人脸上不断流着泪水,却十分果敢地直视着雅穆妮尔。 「我的孩子明明还在外头,入口却已经堵上了!我只要求让我一个人出去就好,可是这些人只关心自己的性命,打算让我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在外头!」 「……小孩。」 因为恐惧的关系,民众的避难有些混乱。而雅穆妮尔自己也还未从失去魔法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于是在急着让民众避难的情况下,太早关闭入口了。 已经太迟了!人群中有人如此大喊。 「反正那个孩子早就死了!现在出去的话你也会死,更会害我们陷入危险!」 「没错!在魔法军团回来之前,乖乖躲在底下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最恰当。公主在嘴里低吟这几个字。 在这种状况下,该如何衡量—— 「神啊……祢这是在考验我吗……?」 为了区区一个孩子,让所有民众暴露在危险中,是最恰当的做法吗? 不是。 那么,说服这位母亲放弃孩子,符合王道吗? 也不是。 但是,雅穆妮尔已经无法使用魔法了。 即使如此。 正因为如此。 「我会将那头龙引走。你趁着空档找到孩子,再回来避难。」 将雅穆妮尔团团围住的人群中,有人露出安心的笑容,也有人担忧不已。 一脸不安的人,都是跟着雅穆妮尔一起回到城里的魔法士兵。他们知道雅穆妮尔已经无法使用魔法了。 「公主殿下,您——!」 太冲动了。魔法士兵话来没说出口,便看见雅穆妮尔对他投以沉着稳当的目光,还将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 无论雅穆妮尔能否使用魔法,都与民众没有任何关系。民众唯一在意的是「这位国王能否保护自己」而已。 「劳尔!去准备我的铠甲!还有脚程最快的马!」 劳尔完全没有反驳也没有迟疑,立刻听从雅穆妮尔的命令快步离去。他肯定会将雅穆妮尔需要的各式物品,迅速备齐带回吧。 然而,魔法士兵依旧面有难色。 「您说要引开那头龙,到底打算怎么做呢!马的脚力不足以支撑到阿尔塔利亚城啊。无论是多么迅速的马,一旦体力不济就会被龙追上的!」 「的确,一路骑到阿尔塔利亚是不可能的。但是,骑着马至少可以想办法撑到魔术师大人的藏身处吧。」 魔术师阿尔耿忒的藏身处,这时应该还设有使龙看不见的结界。而且一旦进入森林,就能依靠树木阻饶龙的视线和攻击,可望大幅提高逃脱的成功机率。 「公主殿下,我将您的铠甲带来了。」 听见劳尔的声音,雅穆妮尔点点头,转过身去却哑口无言了。 劳尔手中的确拿着雅穆妮尔要求的物品。可是他自己身上也披着一套银白色的铠甲——那是在许久以前,为了参加骑士枪术比赛所准备的铠甲。 「劳尔,你打扮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咦?因为……您不是说要找一匹最快的马?」 「你才不是一匹马!这时候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这是最恰当的做法喔,公主殿下。比起普通的马匹,我还能使用武器。就算受伤也能勉力支撑,也不会遇上一点小意外就惊慌失措,绝对不会让公主殿下摔落地面。」 「你……这是——」 劳尔拿在手里的武器,只在过去基于好玩而参加的,骑士枪术比赛中使用过。 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劳尔却跌破众人眼镜,轻轻松松过关斩将进入最终决赛,为了顾及对手的颜面才刻意败下阵来。 「至今为止,都是公主殿下在保护我。反正公主殿下也不会听从我们的劝阻吧,那么至少请您带我一起去。就算您抗拒也没有用喔,若是公主殿下骑着别的马,我也能够并驾齐驱呢。」 劳尔在这个状况下,依然挂着恶作剧般的笑容,让雅穆妮尔心中轻松了不少。 最恰当——没错,若是将自己不舍得让劳尔丧命的感情抛在脑后,这的确是最恰当的选择。 「……来个人替劳尔上马鞍。我要从城堡的正门出去!」 配合倒数时机,门扉应声打开一条窄缝,提前助跑加速的劳尔驮着雅穆妮尔冲了出去。 地盘意识强烈,随时警戒入侵者现身的龙,大多喜欢待在高处。而在 沿着山坡建立的诺迪斯城镇当中,最高点就是城堡了。 ——正因如此。 龙破坏了城堡的一部分,盘据在瓦砾上头,目光灼灼地观察四周有无蠢动的身影。 而骑着劳尔的雅穆妮尔,就从城堡中疾驰而出。 看见这道身影,龙怎么可能不去追逐呢? 喉中宣洩出杀戮的欢喜,龙张开巨大的双翼飞上天空。 正当它准备急速俯冲,却被魔法军团抓准了这瞬间,一齐展开攻击。此外还有大炮喷着火舌发出阵阵炮击。 魔法普及之后,大炮已然成为接近淘汰的旧时代产物。在龙多次的袭击下,已经几乎没人懂得使用了,不过在前几天漂流到岛上的水手努力之下,此刻又恢复成一种强力的火器。 即使如此,还是只能挡住十秒钟而已。接着就得趁着龙改变攻击目标之前收手,尽速关上通往地底的门扉。 「过来了,劳尔——!」 「没问题,赶得上。」 劳尔以蹄铁蹬地疾驰。联系诺迪斯和阿尔塔利亚的道路,几乎完全被树木自然形成的屋顶覆盖住。 冲进里面之后,龙从上空便无法找到劳尔和雅穆妮尔的踪影。 似乎是打算将树木和雅穆妮尔他们一起碾碎,龙降落了好几回,压倒大片树木,还用四肢和尾巴来回扫动,但是在它忙着大肆破坏时,劳尔已经将它遥遥抛在身后了。 他的速度,甚至让骑在背上的雅穆妮尔瞠目结舌。 先前发下豪语,自称是最快的马,看来并非夸大。 甚至超出自己的想象。 「马上就要穿出森林来到山谷中了。请您牢牢抓住——我要提高速度了!」 披着一身铠甲,背上驮着雅穆妮尔,劳尔又再次提升速度。 被树木遮住的天空豁然开朗,两侧变成了陡峭的岩壁。 龙巨大的身躯无法降落在狭窄的山谷中,但它还是不死心,不停伸出爪子或伸长颈子想要攻击雅穆妮尔。 看见龙这副模样,劳尔忍不住失笑。 「看来它对您的怨恨相当深呢。」 「劳尔,你……」 言谈间如此云淡风轻,彷佛无可畏惧一般。 劳尔的呼吸带着舒畅的跃动,像是在享受着奔驰的乐趣。 「——如果我没有把握能保护您的话,就绝对不会让您以身犯险。我们要离开山谷进入森林了。没问题的,我绝对不会被它追上。」 从诺迪斯的城堡出发,直到阿尔耿忒的藏身处为止。一路上的地形地貌,自己能以多快的速度奔跑,龙又会以多快的速度飞行——劳尔似乎早已成竹在胸了。 通过山谷之后,只要再穿过左手边的森林,就进入阿尔耿忒的领域之中了。因为碍事的障碍消失,欢喜不已的龙冲向两人,却被劳尔耍得团团转。 劳尔以华丽的动作闪过挡路的树木,冲出森林,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湖面也映入眼帘。 太好了!雅穆妮尔高声欢呼。 可是—— 「……怎么会这样?」 耸立在湖中央的大树,却已经烧毁倒榻,面目全非了。 原本青翠茂密的树叶燃烧殆尽,露出焦黑的树枝,跨越湖面的小桥也烧得点滴不剩。 「师父!」 「公主殿下——不可以啊!您不能下去!」 雅穆妮尔完全不听劝告,直接从劳尔背上跳了下来。龙的咆哮,还有饱含热气的振翅声,也都被她抛到九霄云外。 甚至没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铠甲,就这么跳入湖中的瞬间,劳尔抓住了雅穆妮尔的手臂。 「我们不能在这里逗留,公主殿下!现在必须尽快赶往阿尔塔利亚城——!」 否则龙会……劳尔说到一半就停了,望向天空,皱起眉头。 龙只是一直在天上盘旋,完全没有降落的意思。本来以为是结界或许还存在的缘故,但是他立刻想到另一个理由。 ——湖。 「我懂了……因为水是那头龙的罩门……!」 在雅穆妮尔的魔法失控以后,招来闪电之外也降下雨水,所以龙才打退堂鼓。由于隔天仍旧在下雨,所以龙也没办法离开火山。 一想通这个道理,劳尔立刻脱下铠甲,抱起雅穆妮尔跳入湖中。 雅穆妮尔因无法呼吸而张开嘴巴,劳尔将自己的嘴唇贴上去,渡了些空气过去。 从清澈见底的湖中往天上望去,只见那头龙愤恨地咆哮了一声,就飞往别处寻找其他猎物了。 为了保险起见,劳尔又等了一会才抱着雅穆妮尔爬上岸。 「咳呃……!哈……嗯嗯……」 劳尔把不停呛咳的雅穆妮尔放在地上,轻抚她的背部。 但雅穆妮尔挥开劳尔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跑向烧毁的阿尔耿忒藏身处。 虽然已经烧成焦黑,她还是认得出来——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从身体切下来的头颅。 「怎么会……怎么会……为什么?师父……到底是为什么……!」 雅穆妮尔跪在头颅前面,小心翼翼地想要抱起那颗头颅。可是老人经历长久岁月的骨头十分脆弱,手一碰到就像崩坏的沙塔一般,从指缝中漏下。 雅穆妮尔发出哀痛的呻吟,就这样弯下腰伏在地上。 「他们明明说过没有动手的……」 劳尔不禁「咦?」了一声,随后才发觉是雅穆妮尔误会了,连忙大喊:「您弄错了!」 「不是佣兵先生他们下的毒手!那时候魔术师大人的确还活着……」 「那你说是谁杀的!除了那两个人之外,还有谁会——!」 就在此时。 「是神父哟。教会的神父来过一趟。」 突然响起如银铃般清脆的少女嗓音。 劳尔和雅穆妮尔猛然惊觉,左顾右盼找寻声音的来源。 然后他们发现,暖炉里有个人——不,是有个东西。 「噫……!」雅穆妮尔发出尖叫,不由自主站了起来。 「——人偶……!」 懂了。 不仅如此,它还从暖炉中爬了出来,拍了拍熏黑的紫色洋装。 「啊——太好了。我差点被烧光光了呢。在梦境外头还是初次见面吧,公主殿下?你还记得我吗?」 看见脏兮兮的人偶十分有礼地向自己问候,雅穆妮尔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是……」 「我?——我呀,是阿尔耿忒的朋友,名字叫莎娜雷。请多多指教哟,我的——」 人偶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照理说也不可能有变化,可是看在她的眼里,人偶的嘴巴彷佛裂开一条大缝,甚至能看见里头的牙齿。 「新的人偶。」 第七章 破龙王 1 为了追赶朝诺迪斯飞去的龙,我们动员了留在阿尔塔利亚城中所有的马匹和运货马车,沿着道路全力奔驰。 格达骑着马领在前头,我抱着零跑在他身旁。 而神父和魔法军团坐在运货马车上,跟在后面。 话说回来,就算我们赶到了,又该怎么做呢……?不靠魔法能够与那头龙抗衡吗? 别说胜算了,甚至没有能力作战,只是不顾一切地赶往诺迪斯,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我望向一旁骑着马的格达,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关于这个问题,他比我更烦恼。 对我来说,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只要我和零能够活下来就够了,但是格达身上还肩负着百姓的性命。哎,拥有权力也不怎么好玩啊。无论是国王还是指挥官,在掌握的同时,也要承担沉重的责任——尤其是像格达这种脑袋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男人,更是会格外深感责任重大。 我想着想着又偷偷望向格达,这时却突然闻到血腥味,皱了皱鼻头。 在哪里?这附近肯定有什么人受伤了。我正打算告诉格达的时候—— 「——停下来!」 格达发出号令让我们全都停了下来。 我们正好来到诺迪斯与阿尔塔利亚国境的交界处,眼前就是山谷小路了。 我仔细一看,有个身上流血的人,倒在山谷的入口附近。 ——即使从远处观望,也能分辨出那是魔法军团的制服。 「喂,那家伙是……」 「小吉!」 没错,那个魔法士兵好像叫这个名字。昨天他和格达大吵一架,应该是留在阿尔塔利亚城里才对……后来没在城中看见他,没想到竟然倒在这种地方。 格达跃下马背,跑到年轻魔法士兵的身边。零也从我的肩膀下来,走到魔法士兵身旁。 「太好了,他还有气……」 格达发出安心的叹息。人还有气——话虽如此,他身上的伤相当严重,隔着裤管都看得出来,他的腿骨碎成好几截。 「我现在就帮你包……」 「退下吧,吾来治疗。」 零推开格达,经过短暂的咏唱后,对小吉施放了治疗腿伤的魔法。 看见零使用魔法,格达脸上僵了一下,大概是觉得保住魔法士兵的性命比较重要,就当作没看到了。幸好神父坐在运货马车上,落后我们一段距离。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应该能够自行走路。」 原先魔法士兵因疼痛而面色狰狞,现在也和缓下来了,接着他缓缓睁开眼睛。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揪住格达的领口。 「格达大人?您……您不能留在这里……!快点逃啊!快逃!龙……还在附近……!那家伙拿我当诱饵引您上钩啊!」 「你说——」 你说什么?格达还没问完,声音就被龙足以震破耳膜的吼声盖过去了。 我捣着耳朵抬头一看,才发现那头巨龙就在悬崖上面冷眼望着我们。 「……不会吧?」 我才嘀咕完一声,龙就露出慑人的利牙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立刻抱起零和那个魔法士兵,拉着格达跳进森林之中。 利用伤者让行军中的部队停下脚步,同时引开目标的注意力——没想到龙也会使用这种人类的战术啊—— 这时候,追在后头的我方部队正好走进了视野之中,格达从树木后方探出身子大吼: 「所有人统统散开!快跑进森林里,拿树木当掩护!——龙在埋伏我们啊!」 马匹的嘶声犹如平地炸雷一般,格达的坐骑被龙一口吞下,之后还利落地吐出马鞍和缰绳。 「……真是灵活的舌技啊。吾也想学习呢。」 零却轻声说出了无厘头的感想。 「又不是喝了口汤就把蔬菜吐掉的小鬼头……」 我也颇为配合地吐了个无厘头的槽。格达听到以后,语气紧绷地低吼:「你们怎么还有闲心瞎扯!」 「我们才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呢。」 因为遇上这种状况,要是不开点玩笑心里就真的要绝望了,我们才会这么做。 明明龙已经近在眼前,偏偏因为教会的压力无法使用魔法。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干嘛?——用膝盖想也知道,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站了起来,拔出长剑。 格达连忙抓住我的衣服,试图把我拉回去。 「喂,你想做什么!不要冲动行事……!」 「吵死了,我去争取一点时间啦!那家伙这么大只,肯定没办法追进山谷里面。趁我引开那头龙的注意力时,你去召集那些派不上用场的魔法军团,逃到山谷里去。」 「别闹了!你会死耶!」 「我也不想干这种蠢事啊!但是一直躲在这里,到头来还不是会死!还是你觉得自己比我更强壮吗?难得我想耍耍帅,你就不要碍事了!」 「佣兵。」零从背后唤着我: 「你很帅气喔。」 在这种状况下,她露出了最为灿烂的笑容。在我被龙干掉之前,你是想用那张笑容先害我死掉吗! 差点失去意识的我,突然感觉到龙的尾巴从头上削了过去,这九死一生的体验终于让我彻底回过神来。 我从腰包中掏出火药,在引信上点火后扔向龙。火药在龙的脸部附近爆炸,让它吓得往后仰起。 然后,它发现我了。 「很好,来吧……来追我啊……!」 龙压低身子,用宛如柱子的粗壮四肢蹬着地面前进。看来它不只会飞,连地面战斗也有两把刷子。 于是我朝着来袭的龙,尽全力冲了过去。 钻过它的翅膀下方,顺利绕到龙的背后,接着用剑挡开心情不爽的龙扫过来的尾巴后,就跳过弃置在原地的运货马车,跑进森林当中。此时,耳边听见了格达召集魔法军团,引导他们进入山谷的声音——很好,看来另一边也很顺利。 龙追在我身后,一头冲进森林之中。 「——呜啊啊啊!不行不行要死了要死了!这下子要怎么办,这下子我要怎么办啊!」 别说有没有胜算了,我甚至连生存的机会也很渺茫。 这时候—— 「啊?这……等等——!」 我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摔得眼冒金星。 本来以为这下死定了,但露出利牙的龙,却一口咬在我跌倒前一刻的所在位置,猛力合起的齿列发出「喀锵!」的清脆声响。错失目标的龙一时停不下来,就这样冲过头了。 要是刚才没跌倒的话,我就要变成龙的大餐了。 「……我该感谢神吗?」 「现在你应该要先感谢我喔。」 明明是出自美男子口中的悦耳嗓音,却让我觉得到了极点。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听见这个声音向自己挟恩图报,让我嫌恶地皱起眉头。 「刚才让我摔倒的东西……是你这家伙的手杖啊。」 「因为污秽不堪的堕兽人,实在不适合作为献给龙的供品——现在是要先让他们逃走对吧?既然如此,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呢。我好歹也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呀。」 原来如此,你也想出风头喔?但是现在可不是抢着出风头的好时机啊。 刚才失去平衡的龙,重新站稳了脚步,那双燃烧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我们。我冷不防地抓住神父的手臂,一口气把人丢了出去。 「——啊?」 神父望着我,傻愣愣地惊呼一声。虽 然他的双眼被眼带盖住了,应该看不见我的表情,但我还是尽全力露出最为友善的笑容。 「对不起啦——我现在需要一个诱饵!」 把神父的身体高高扔上天后,龙也追着神父的飞行轨迹转身。我趁机抓着树枝攀上树顶,跳向那头龙足足有一栋住宅那么宽敞的背上。 因为跳太猛而在上头滚了几圈,我伸出爪子扣住它粗糙的身体,才想办法稳定下来。我就这样在龙的背上跑了起来,一口气冲到颈部附近。 原先计划不要杀龙?抱歉啊,神父,比起信仰,我更重视自己的小命呢。要是我凭借个人的判断杀了它,魔法军团应该不会怪罪于我吧? 为了找寻鳞片之间的缝隙,我伸手胡乱摸索龙的颈部,但是—— 「……嗯?这啥啊?」 无论怎么摸索,它身上别说是让长剑刺入了,就连容许匕首穿刺进去的缝隙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上头根本没有鳞片。 「这……上面黏着一堆石头?——呃,等等,呜啊啊啊!」 为了将背上碍事的虫子——也就是我啦——甩下来,龙不停扭动身子,使劲振动翅膀。于是我在很难站稳的龙背上失去了平衡,十分凄惨地摔落到地面。眼见它似乎想一脚把我踩死,我连忙逃离原地,一个闪身滑到树根的后面。 在此同时,龙甩动尾巴扫平周围的树木后,用力拍动翅膀飞到了天上。看见它不打算穷追猛打,我松了一口气,又发现零和格达从树林的另一头跑了过来。 「佣兵,你没事吧?」 「总算是没有缺手缺脚啦——魔法军团那帮人呢?」 「嗯。」格达坚定地回答: 「所有人都引导到山谷之中了。只要我们留在这里捣乱,它就不会去攻击难以下手的山谷吧。」 「要是有这么顺利就——好痛喔!」 我的头上突然挨了一记冲击,接着又听见一阵唾骂: 「你这个——活该遭到报应的废物!」 原来是神父。 可惜他并没有被龙吃下肚,还活跳跳地跑了过来,拿起手杖敲了我的头。 「你竟敢将神父当成诱饵,居然做出这种堪比恶魔的行径啊……!既然都把人丢出去了,你好歹也要达成相当的成果啊……!」 「吵死了!至少比某个连妨碍行动都办不到的家伙好太多了!那家伙全身上下都是石头耶,根本找不到能把剑刺进去的缝隙……!」 石头?零闻言睁大双眼。 「上头不是鳞片吗?」 「不,都是石头。」 零思索了一下子,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猛力站起身子。 「吾懂了!覆盖在它身上的东西,其实是冷却凝固的岩浆!」 这下子吾明白了。零的声音轻快起来。 「在公主魔法失控的时候,那头龙明明没有受创太深,却逃回山中的理由……就是它害怕雨水!」 雨水?格达也忍不住探出身子追问。 「因为它栖息在岩浆当中,所以水就是它罩门吗?」 「不算全对……但这么说不算错,只是并非如此单纯。水确实是它的罩门,但正确来说,应该是『在某些时候水会成为它的罩门』。」 零说着说着,抬头望着天空啧了一声。 原来在空中盘旋的龙,正朝着山谷下降。 「没有时间说明了,只能说吾此时有了点胜算。只剩下一个问题……」 零将目光投注在神父身上。 察觉到投来的视线,神父不解地歪过头问道:「我吗?」 「——你不用再假装视而不见了,神父。」 看见零和煦的微笑,让神父脸部肌肉痉挛起来。同时,零朝着天空摆出拉弓的动作。 光之箭从她手中劲射而出,打在龙的身体表面上。 正准备冲向魔法军团的龙,又再度把注意力转回这边。零和龙的目光,带着明确的杀意碰撞在一起。 我想起货船遭到袭击的那时候,零和龙一瞬间目光交错的事情。但现在和当时不同,零的气势和龙不分上下。 甚至—— 「那么——轮到吾进攻了。接下来是开心的除龙时间喔。」 零还开心地笑着如此宣言。 2 别闹了!神父忍不住发出怒吼: 「我们不是商量好不会伤害龙吗!况且还在我面前施展魔法,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先前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没有掌握到明确的证据。可是你竟然……难道你不知道性命宝贵吗?」 「吾不觉得宝贵。但是也不会乖乖奉送给你——佣兵!」 随着零一声令下,正想往前踏出一步的神父,被我从正面扣住了脖子,就这样压制在附近的树干上,双脚悬空,被我抬了起来。 「啊……唔……!」 「了解,这家伙交给我应付——上吧!军团长也去辅助魔女!」 格达答应一声,就和零一起冲了出去。 「等、等一下!你、这个混账——啊啊啊!」 神父在手杖上施加力道,但是在手杖变形成大镰刀前,手腕就被我用匕首钉在树干上。神父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哀嚎,从手杖中拉出丝线缠向我的脖子。 感受到对方试图绞杀自己的气息,我直接伸手抓住丝线,避免碰到脖子。虽然手掌喷血了,但总比人头落地好太多——在我们交手的时候,零和格达已经离开此处了。 我和神父拉开一点距离。但此时他突然伸手拔出插在手腕上的匕首,一声不坑地用一条丝线绑住手腕,止住了失血——这些丝线不仅能够攻击,还能用来治疗,真是方便啊。要是一个不小心,会不会把自己的手切下来啊?虽然我脑中冒出这样的疑问,但现在根本不是发问的时机。 太阳还高挂在天上,阳光相当耀眼。对于在黑暗中才能发挥真本事的神父来说,状况可谓大不利,但是神父将手杖变化为大镰刀后,还是毫不迟疑地朝着我砍了过来。 零和格达在道路上奔跑,针对盘旋于空中的龙,两人互相争论着些什么。 而不时在天空中闪耀的光芒,应该是零使用了〈鸟追〉牵制龙的行动吧——一瞬间,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我可能太过轻视神父了。 眼看着神父高举大镰刀,我抬起长剑准备格挡的瞬间,神父却突然改变了方向。 「啊?等、等等!你要去哪……!」 「我才没有蠢到在大白天和堕兽人正面交战呢……!」 从我身旁溜过之后,神父朝着零的方向冲了过去。我连忙转身追在神父身后。 随后只见神父三两下奔上眼前的树木,在树干上用力一蹬就飞过我的头顶。由于跳跃距离实在太惊人了,我猜他大概是利用丝线吊在树枝上摆荡的吧。神父落地以后,就迈步追向零和格达。 如果只是直线追赶,自然是我占上风,但是多了茂密的树木挡路,像这样被拉开距离后,凭我巨大的身体实在很难追上神父。 我顾不得面子大声呼喊: 「喂,军团长!神父跑过去了!你要保护好魔女啊!」 我一面吼着,一面冲到了道路上。这时候神父已经离他们没有多远,格达用背部撞开零,伸手拔出剑来。 锵!响起金属互击的声音。那是神父的镰刀被格达挡住的声音。 ——就在僵持不下的两人头上,急速俯冲而下的龙伸出了利爪。因为零被格达撞开,导致用来牵制的〈鸟追〉一时中断了,而龙并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破绽。 「不会吧——喂,快看上面,上面啊!你 们两个快点闪开!」 格达猛然回神抬起头来。但是他却强迫自己留在原地,大概是觉得自己一旦退开,就会让神父有机会攻击到零吧。 而不巧的是,神父也没有退后的意思。这两个人都是把使命还是义务之类的东西,摆在自己的性命之前的大蠢蛋。 ——糟糕,来不及了。 正当我冒出这个念头时,当场炸开了闪光和爆炸声。 龙惊愕地发出哀号,掠过两人头上再次返回空中。 「刚才是——」 狩猎之章?第四页——〈破岩〉。我还记得那是之前在船上与龙对峙时,零所使用过的魔法。 因为强光而闭上眼睛的我,抬头看着零。刚才那个绝对是魔法没错。可是零也和我一样,因为刺眼的闪光而闭上了眼睛。 那么,刚才使用魔法的人就不是零。 我的目光被山谷那边吸引过去。一群人穿着统一的制服,整齐列阵——是魔法军团。 「那些家伙,居然——」 没有逃走啊?在我把话说完之前,就被格达的怒吼打断了。 「笨蛋!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命令你们先走了!」 「我们才不会听从这个命令!」 用怒吼回应格达那声怒吼的人,就是叫作小吉的魔法士兵。 看来腿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 那种就算杀了我也不会退让的态度,就和刚才的格达与神父一样,死脑筋不懂得变通。 「格达大人从过去到现在,总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守护民众!保护着我们!所以现在正是我们拿生命来保护格达大人的时候了!」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魔法士兵如此大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战士才会有的神情。 比起被龙杀死,比起被教会处以火刑,现在夹着尾巴做个逃兵,才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他的脸上写着这样的意志。 魔法军团成员已经开始施展魔法。他们不让龙飞走,也不让它降落,将它限制在空中。 神父脸色发青,用镰刀将格达的剑扫开,伸手揪住格达的领口,粗暴地把他拉到眼前。 「现在就让他们退下!在魔术师死了以后,如果他们继续凭借自己的意志行使魔法,我就不得不将他们治罪了!」 神父的声音显得紧绷而生硬,就像是在说「拜托你不要逼我动手」一样。 格达只要向魔法军团下达「使用魔法」的命令,他和魔法军团就会当场成为教会处以火刑的对象了。 但是那位年轻的魔法士兵,却毫不在意地否定了神父说的话。 「没用的,审判官!不管格达大人下达什么命令,我们都会按照自己的意志继续使用魔法,用尽全力守护格达大人和所有的民众!格达大人是我们的国王!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舍弃国王自己逃走的行为,符合正义吗?符合神的教诲吗!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就让那东西去吃屎吧!我们很乐意与教会为敌!」 「愚昧啊……!」 神父焦躁难耐地啧了一声。 在这个时间点上,格达有两种选择。 一个是重拾自己教会信徒的身份,明知不可能奏效还是强行向那伙人下达「不准使用魔法」的命令。 要不然,就得和魔法军团休戚与共,成为教会的敌人了。 格达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也几乎快要把牙齿咬碎。 他用力重新把剑握紧,原本紧紧咬住的双唇打开一条缝隙。 「的确……很愚昧啊。明明叫他们解散却又聚在一起,明明叫他们不要跟来,却还是一路跟着我踏入『禁地』。叫他们逃走又不肯走,甚至宁死也要与教会对抗。啊啊——」 格达从正面望着神父,露出战士的眼神笑道: 「真是一群和昏君臭味相投的部下啊。」 格达冷不防将头向后仰,用额头撞上神父的脸。神父闷哼一声向后退开,又被格达一脚踹中胸口。 魔法军团高声欢呼起来。 「请您下令!」大家七嘴八舌地请求格达接掌指挥权,格达也从善如流地下达命令: 「既然你们那么想用魔法,那我就命令你们!全力出击吧!除了用来牵制龙的必要人员外,其余人员开始进行施法的准备工作!阿尔塔利亚士兵准备收获之章?〈降穗〉,诺迪斯士兵准备狩猎之章?〈破岩〉!做好心理准备啊——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打倒龙!」 「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这样——!」 用手臂抹去鼻子涌出的鲜血后,神父抓起大镰刀的握柄,准备冲上前去。 这时候我从背后抓住神父的领子,把人拉了回来—— 「别忘了还有我在啊——喝!」 我把他扔进森林当中。神父在空中滑翔一段距离后摔落地面,靠着漂亮的受身动作迅速站了起来。但是我也几乎在同时杀到他眼前,用力挥下长剑。 他用镰刀挡下攻击,在我的意料之中。卸开冲击力道后绕到我的背后,也在我的料想之中。 于是我转身朝着侧面出了一拳,但就在快要打在神父身上时收手了。 「该死,又是丝线——!」 在我唾骂的瞬间,丝线深深咬入手臂,喷出鲜血。 「如果那么想要我陪你玩玩——那我就从你开始杀!」 神父挥动镰刀,弯曲的利刃几乎快碰到我的脖子。 在被斩首之前我弯下腰闪过镰刀,用缠在手臂上的丝线把神父拉过来。 神父放松丝线,振臂旋转大镰刀,用握柄末端撞向我的腹部。 我向后一跳减缓冲击力道,大镰刀的连续攻击就紧接而来了。毫不留情——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感觉。 「你这个杀人神父——在这种状况下,你居然还反过来攻击我们啊!难道你就那么想看这座岛上的居民统统死掉吗!」 下一秒我便冲进神父怀里,用肩膀猛力撞击那个单薄瘦弱的身体。虽然我本来想撞断他几根肋骨,但是他扭转身体卸掉了力道。 我啧了一声,旋身赏了神父一脚。虽然还是被他巧妙地拿大镰刀握柄挡住,可是卸不掉冲击力,顺势往后飞了一小段距离。 他优雅着地,轻轻甩了甩法袍下摆,开口回答: 「倘若这是神的意思。」 「你说……神啊……啊啊,我明白了……」 我笑了出来——我还记得这家伙之前曾经骂我是「家畜」。 把自己的行动和责任全都推拖到别人身上,只是一只不会思考的家畜。 而他认为自己和我不同,是抱持着信念行动的人。 ——其实根本是半斤八两啊。 我只是觉得,把自己行动的理由和责任,全部推给教会和神的这个神父,根本没有立场大肆批评我身为佣兵听从他人命令行事的行为。 最重要的是,现在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在行动。才不是因为被零雇用,也不是出自于零的命令才行动。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教会的家畜』很可怜罢了!」 神父的镰刀「铮!」的一声撕裂空气,杀了过来。像是要连同那道声响一起击飞般,我倒拖大剑卷着沙尘往上一挥。 刀剑碰撞在一起,神父的镰刀被猛力震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我趁机楸住他的胸口,将神父压倒在地,为了不让对方有机会起身,我干脆骑在他身上。 将匕首顶在他纤脖子上,我就此宣告: 「到此为止,神父——是我赢了。」 「还没结束呢……! 」 「已经结束了。只要太阳还挂在天上,你就不可能有胜算。」 反过来说,在盲眼的状态下还能跟我如此抗衡,这家伙到了晚上的实力真的很恐怖。 我把眼带从神父脸上扒下来,倾注而下的阳光穿过眼皮刺入他眼中,浮现痛苦的神情。 就在这时候—— 「捕缚之章?第三项——〈岩藏〉!承认吧,吾即为零!」 令人耳熟的地鸣和摇晃席卷而来。 我一面注意不让神父挣脱,一面回头望向道路。只见急速隆起的地面,将滞留在低空的龙,整个裹了起来。 然而最后完成的模样并不是以往那种四方形的箱子,而是拥有长长烟囱的「大炉子」。和我们在地下矿场的加工区见到的熔炉一模一样,但是尺寸却大到能够容纳体型巨大的龙,光是要抬头一览全貌,脖子就快断了。 这时候,零又追加了一记魔法。 「再来——!狩猎之章?第六项——〈炎缚〉!」 似乎是打算锻烧位于熔炉内部的龙,烟囱甚至一瞬喷出了火舌,接着便不断冒出黑烟。 随后,格达厉声命令魔法军团。 「诺迪斯小组!施放〈破岩〉!在熔炉下方开出一个洞!」 齐声回答遵命后,数名魔法士兵同时开始咏唱〈破岩〉。伴随一声巨响,熔炉下方开了个大洞,从中漏出阵阵热气,让我不由自主地瞇起双眼。 「阿尔塔利亚小组!施放〈降穗〉!往熔炉的洞口灌注强风!——要提升火力了!」 随着格达的命令,强风不断灌入炉中。没多久,熔炉上头的烟囱口,猛烈喷发出鲜红色的火焰。 到了这时候,我才终于发现,原来零和格达他们打算靠熔炉把那头龙烧个精光——但是,对方可是栖息在岩浆之中的龙啊。所谓的岩浆,就是溶化成液状的岩石耶…… 果不其然,由土壤构成的炉体因为高温而泛起红光。 熔炉的烟囱慢慢倾斜,从内部开始熔解,逐渐崩毁。 大概不消多久,龙就能从里面飞出来了。龙伸展翅膀,将融化的炉体碎片扫向四面八方,于是魔法士兵也在格达的指示下,跑进森林里。 身上的岩浆一点一点往下滴落,龙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瞪视着零。 但站在这头龙的面前,零悠然自得地将目光往下移。 零所注视的地方,位于龙的脚下,是受到〈岩藏〉的影响而深深下陷的地面。 「——感觉很不错呢,地层变薄了。」 她摆好架式,开始咏唱: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粉碎一切障碍吧!」 零露出笑容。 「黑龙啊,这下可就结束了——跌落到地底深处吧!」 就此安息吧!零大声喊着,声音听起来极为开怀。 那是确信自己会获胜的声音。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承认吧,吾即为零!」 随着一阵巨响,地面崩塌了。简直像是底下有个大空洞一样的崩塌法——此时我才突然想起某件事。 「啊……啊啊!是地底湖!就在诺迪斯和阿尔塔利亚的交界处嘛!」 之前听格达说过,从诺迪斯一路挖掘地下坑道,最后在与阿尔塔利亚的交界处遇上了巨大的地底湖。 国境的交界就在这里,所以地底湖就在我们的正下方。 烧得通红的龙落入冰冷的地底湖中,同时喷起一阵猛烈的水蒸气。随即便有无数的石块被水蒸气喷上天空——想也知道,这些石块马上就变成倾注而下的石头雨了。 我连忙扔下神父跑向零的身边。 「喂,笨蛋!很危险啊,快趴下!」 听见我的呼喊,零不但没有逃离现场,也没有趴下来躲避,只是悠然自在向我优雅地挥着手。 「吾成功了,佣兵。吾也很能干对吧?」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都不看一下现场状况啊!」 说着说着我正好把一块就要击中零的石头扫开,连忙护着她趴在地上。 接连落下的石头打在我的头和背上,好痛,好痛啊,总之就是很痛。逃进森林里的那些魔法军团成员,也不停在闪躲从天而下的石块。 我在蒸腾的雾气中瞇起双眼,小心翼翼地从洞口往下观察地底湖。 连头部都沉入湖水中的龙,不停在挣扎。身上的岩石剥落下来,露出了银白色的鳞片。 就地底湖的宽度和深度来说,淹没一头龙可是绰绰有余。湖中的龙就像一只不会游泳的蜥蜴,只能无力地沉入湖底。 落石停止了,雾气也消散了,没过多久,龙垂死挣扎的声响以及悲痛的叫声,也完全消失了。 现在陷入一片寂静后,终于有某个人喃喃道出一声:「成功了。」 「成功了……这次真的打倒龙了……!」 随后大家异口同声地高呼: 「我们打倒龙了——!」 3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魔法军团成员,有些人互相拥抱,有些人拍着彼此的肩膀。在一片欢声中,格达摇摇晃晃地朝我们走过来。 似乎是被落石打中了,他的头上在流血。 「需要治疗吗?」 听见零这么问,格达难得露出了沉稳的笑容。 「这是荣誉的负伤,放着不管就好——神父大人呢?」 「我拔掉他的眼带,把人扔在地上了。」 「眼带?」 「那家伙的眼睛怕光。在光线这么亮的时间抢走他的眼带,他就没办法行动了。」 「真残忍啊。」格达眉间浮起皱纹,责备了一句。 「还好吧,那个神父可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啊!要是不针对弱点下手可是会倒大楣……等等,佣兵针对敌人的弱点下手很正常吧……!」 「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啊。」 他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话,让我愣在原地。 拜托你开玩笑的时候,脸上稍微带点笑容好吗,军团长阁下。虽然我在心里吐槽,却没有说出口。 「但是……」我又转头看着零。 「你居然能用〈炎缚〉熔化岩石啊。那个不是用来烤全猪的魔法吗?只是用魔法多做了个熔炉出来,也没加燃料就能把温度提高到这种程度啊?」 「嗯。光靠〈炎缚〉的确没办法达到熔化岩石的温度。不过——」 零用脚拨了拨地面,挑出一块小石子。 「这座岛上有这个东西。」 「那是——萤石?之前在诺迪斯的锻造场看过……!」 「没错——就是铁匠师傅用来熔解矿石的『助熔剂』。萤石本来就不是稀有的矿物,在这一带的山中更是随处可见。于是吾便利用〈岩藏〉在这个地方建造熔炉,将龙和萤石一同加热,就能熔解覆盖在它体表的岩石。此外,因为使用了〈岩藏〉,地面的土层就被挖去了一大块,不是吗?」 因为这是个汇集地面土石来建造箱体的魔法,所以使用之后自然会挖去一部分的地面,就像公主和零进行魔法对决时那样。 接下来零又补上一记魔法,粉碎了地层——底下就是地底湖,是一块大空洞,脚下突然踩空,龙自然就摔了下去。 原——来如此啊。我终于想通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尾巴。 就在同一时间,我察觉到一股杀气。 感觉到大镰刀与丝线的冰冷气息,我立刻将零和格达抱在身体两侧,用力向后一跳,和急速逼近的杀气拉开距离。 大镰刀的利刃和我的鼻尖擦身而过 ,深深刺入地面。 到底是谁——不用想也知道,当然就是原本躺在森林里的神父。 他拿着大镰刀面向我们,背后就是龙摔落下去的地洞。 「喂喂……你也太耐打了吧。」 「你以为这点程度的障碍,就能让我动弹不得吗?刚才没有当场了结掉我,你就准备好好后悔吧……!」 他用布条代替眼带,绑在双眼上头,大概是从衣摆撕下来的。和皮革材质的眼带相比,遮光性肯定没有那么好,但多少可以阻隔一点阳光。 「放弃吧,神父。现在你的对手可是堕兽人加上魔女,还有魔法军团喔。光是我一个人你就应付不来了,这样和自杀没两样啊。倒不如先回去教会总部一趟,再好好计划该怎么杀光这座岛上的居民吧。」 「闭嘴,你这只污秽的禽兽!我乃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绝不会在魔女面前后退半步!我现在就要在这里将你们一一论罪!」 神父放声大吼。 此时—— 地洞底下突然回荡起龙的咆哮。 ——那家伙还没死。 地洞就在神父背后触手可及的距离。他一阵惊愕,不禁回过头去,眼前冒出了龙的巨爪,牢牢扣在洞穴边缘。虽然他看不见,想必还是能够感受到这只庞然大物的气息吧。龙伸长了脖子,张开大嘴准备将神父一口吞下。 面对泛着寒光的无数利齿,神父反射性地举起镰刀——随即又放下了。看来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伤害这头龙。 我拔出长剑准备上前,却有人早一步从我身旁跑过去。 「军团长!你要干什——」 格达双手持剑,大步朝着龙冲了上去。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 雄浑的吼声从格达体内迸发而出,他一脚踩上龙的下颚,抢在龙将那张大嘴阖上之前,倾尽浑身之力将剑身刺入龙的上颚当中。 大量鲜血从龙的口中喷发出来,洒在格达与邻近的神父身上。全身上下被血液染红的格达立刻从龙的口腔跳了下来,一把抓住神父的衣服,强行往后拖。 随着刺耳的吼声,龙不停刨着地洞边缘,就这么缓缓地滑落下去。 地底湖再度传出龙落水的声响,但随后再也没听到任何挣扎的声音了。 「……为什么……要救我……」 只要放任神父被龙吃掉,他就不会继续捣乱,也没机会返回教会报告黑龙岛的异端行径。若使如此,好歹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准备应付教会骑士团的到来。 格达瞥了神父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说: 「教会的信徒保护神父……也是理所当然吧?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是认为自己是个教会信徒。」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教会信徒——!」 神父的怒吼,突然被一阵迥异于现场气氛的明快掌声打断了。 我转头四处查看声音的来源,最后看见悬崖上的人影时,吓了一跳。 一头难丽的蜂蜜色长发,一身配戴在洋装上的铠甲——右眼戴着拥有纤细雕饰,闪耀着反光的单眼镜。 「那是……公主?」 格达甩掉剑身上的血水,凝神观望崖上的情况。 「你说是公主殿下?她怎么会来这里——」 「等等,她的样子有些不寻常!」 零的语调严峻,冷冷地瞪着崖上。 的确,跑到那种地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一脸高傲地拍着手,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啊。 这种做作的奇怪举动,实在「不像」那位个性严肃的公主。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公主终于开口说道: 「漂亮、漂亮,实在太漂亮了!你们竟然真的杀掉了那头龙,太厉害了!真的让我好感动,好佩服哟!彻底震撼了我的心灵呀!」 不知为何,我全身毛皮都倒竖起来了。 心脏感到阵阵绞痛,喉中涌起令人不快的苦涩——这种感觉是愤怒,以及憎恨。 虽然是公主的外貌,也是公主的声音——但是说话的方式却和那个人非常相似。 那个杀了泰欧的女人。 「真是一场出色的闹剧呢。无法使用魔法的王,与魔法军团之间的羁姅!以及意图谋反教会的决心。啊啊,真是太有趣了。你们不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出场面盛大的戏剧吗?虽然我没有观赏过戏剧,但想必就是这种感觉吧?但是,你们也该好好感谢我才是,因为呀,我可是让魔法广为流传的幕后功臣哟。换句话说——那都要归功于写出手抄本的我呢!」 随后她发出了十分刺耳的咯咯笑声。 身处于一头雾水的格达与魔法军团之中,零语调紧绷地说: 「——是你吗,莎娜雷?」 公主笑了——以莎娜雷的方式笑了。 「对——是我哟,零。」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阿尔耿忒说过的话。 印象中,在零询问莎娜雷是否死亡的时候,他以沉稳的语气这么说。 ——不过,她的灵魂并未腐朽,而是为了寻求新的肉体,在人世中徘徊。 「吶,你看……」公主在原地转了一圈。 「这尊人偶很棒吧?这是我刚刚在阿尔耿忒家里捡来的哟。不觉得这才是最适合我的身体吗?」 4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依循冲动往前跑,伸出爪子攀上垂直的崖壁。 我将手臂向上伸到极限后刺出匕首,再把身体往上拉。接着拿匕首当作立足点用力往上跳——再刺入一柄匕首,接着一脚踩上去,就能伸手勾到悬崖边缘了。 「不会吧?居然攀上悬崖——你的执念真是惊人呀。」 「给我做好觉悟吧——!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爬上悬崖以后,我立刻扑向拥有公主外貌的莎娜雷。 「不过,很可惜——我可不是毫无防备呢。」 莎娜雷话声方落,身后便冲出一位骑着马的骑士。 ——不对,我弄错了。 「你……!」 那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马类堕兽人。 虽然全罩式的头盔遮住了长相,可是除了劳尔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在长枪尖端险些贯穿我的身体之前,好不容易被我抓住了。但是我却挡不住劳尔冲刺的力道,长枪也突破了我的握力,深深刺入肩膀当中。 「啊……唔……唔呃!」 我就这么被推到悬崖之外,双脚悬空。在我自己的体重影响下,长枪往伤口里面越陷越深,痛到让我发出哀号。 「劳尔……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他的语调还是如往常般沉稳: 「我只是在保护公主殿下而已,佣兵先生。」 接着他稍微歪着头,「很痛吧,对不起。」并说了这么一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 我全身涌起一股不是恐惧,也不像是嫌恶的感情,扯动嘴角开口说道: 「你说她是……公主殿下?那个——笑起来简直恶劣到骨子里的女人,你居然说她是那个公主?你开什么玩笑啊!给我清醒一点啊,笨蛋!」 「没用的哟,佣兵先生。」 莎娜雷轻声窃笑道: 「那孩子心里大概也很清楚,我根本不是他最珍爱的那个公主殿下呢。可是,这具身体的确是那个公主的东西哟。要是这个身体受重伤,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公主殿下搞不好会丢掉小命呢。所以他也只能好好保护我啦。因为呀,只要他能一直保护我的安全,也许有一天我就会大 发慈悲,把公主殿下还给他呢。」 「你这个……混账女人……!」 「请你不要骂粗话好吗?那孩子会哭喔。咦?他叫什么名字呀……尼欧?还是米欧?」 「——你这个混账……!你这种烂货没有资格提起泰欧的名字!」 「啊,对对对。他叫泰欧嘛。怎么啦,你还真是情绪激昂呢。只不过是才认识没几天的小孩嘛,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 未免太蠢了,莎娜雷斜眼看着我的目光,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我来告诉你原因吧,佣兵先生。你知道吗?因为那孩子死了,你才会这么执着。因为那孩子死了,你才会觉得他很特别。『也许』你们的感情能够变得更好,『也许』你们可以一起去旅行——你只是看见了可能实现的璀璨未来而已,你的回忆中只有那孩子美好的一面,所以才会那么执着。要是那孩子还活着,搞不好你还会嫌他麻烦,老早就把他抛弃在途中的某个地方呢。」 「闭嘴……闭嘴、闭嘴!我对你的演说一点兴趣也没有!」 「要是不想听,那就不要听呀。你可以把耳朵捣起来嘛。啊,你现在这样没办法捣耳朵呀,对不起哟,我没注意到呢——劳尔,把他放下去吧。」 「什么——」 劳尔将尖锐的长枪往回一收,把我的身体扔向空中。 「你这个……超级大笨蛋!」 在往崖下坠落的过程中,我不忘痛骂劳尔。在肩膀撞上地面时,我翻滚了几圈减缓冲击力后,跪在原地不动。 耳边听着崖上传来的哄笑,我将心中愤恨连同嘴里的血沫啐了一口。 「真是可怜啊,只懂得珍惜死去的人,误以为那是特别的存在——很像是孤独的堕兽人会有的想法呢。对你来说,唯有『死人』才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对象』吧!」 「别听她说话。」零厉声命令我。 「她只是在戏弄你取乐而已,那个人说的话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不过,还是让人很火大啊!」 我发泄了一句后,站直身子。 莎娜雷看着我这副模样,将指头抵在嘴唇上开心地笑道: 「今天我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若是同时与堕兽人、天才魔女、魔法军团还有审判官为敌,未免太过不明智了。虽然我也可以悄悄走掉啦……不过,这样你们不是很可怜吗?再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个』呢。」 莎娜雷带着笑容,把藏在背后的两本书移到胸前,展示给我们看。 「……不会吧。」 我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一看就知道,那是《零之书抄本》。 「借给阿尔耿忒那么久,好不容易拿回来了呢。毕竟这是我辛苦写下的手抄本,由我收回也很合理吧。」 一道很眼熟的光芒突然围住莎娜雷和劳尔,只剩下声音回荡在四周——是强制召唤。像这样随随便便就施展出来,还真是一点惊喜的感觉也没有啊。 「下次我要把书带到哪里去呢?要在那里做什么才好呢?搞不好,现在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呢……要是觉得在意的话,就来追我呀。」 光芒消散,莎娜雷和劳尔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零愤恨地咬牙切齿。 「……佣兵啊。」 「啊?怎样,我现在可是火大到不行啊。」 「真巧啊,吾也一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毛骨悚然,这时我才把目光转了过去。 只见那张脸上,泛起令人胆寒的冷笑—— 「吾要杀了那个女人。吾一定会杀了她——!」 最终章 审判官的决断 1 直到事情告一段落,返回诺迪斯之后,我们才知道公主为了将龙引出城镇,决定和劳尔一起前往阿尔耿忒的藏身处。 公主并不知道阿尔耿忒已经过世的消息,因为在那个时间点,她正好刚离开阿尔塔利亚,准备返回诺迪斯。 在龙的追赶下,逃到阿尔耿忒的藏身处后,公主或许亲眼目睹了阿尔耿忒的尸体吧。所以在精神剧烈动摇之下,被莎娜雷夺走了身体。 「——如此推论,还算合理吧?」 漂浮在广阔的温泉中,零睡眼惺忪地如此总结。 这里就是上次公主带我们来过一次的,具有恢复魔力疗效的温泉。 虽然公主已经不在了,我们还是在格达的特意关照下,得以自由使用此处。对于自从漂流到黑龙岛之后,频频使用魔法的零来说,这样的礼遇就像及时雨一般。 而我呢,就像上次一样对着墙壁干瞪眼——虽然我想这么说啦,但又觉得这种消极抵抗太麻烦了,于是就和零一起泡在浴池里。 我软绵绵地靠在浴池边缘,零则是浮在正中央。 「所以说……那个……公主已经死了吗?」 「不,并非如此。她只是陷入沉眠而已。在一个身体当中容纳两个灵魂——拥有较强大自我的一方,就能得到主导权。」 「那么,如果针对莎娜雷的灵魂下手,能够让公主……」 「可能还有救。莎娜雷一定也是这样告诉马儿的,而反过来说,就算杀了公主,也无法杀死莎娜雷。那个人已经变成那种型态的『东西』了。最重要的是——」 吾已经答应过了。零轻声说着。 「阿尔耿忒……拜托吾照料公主,吾也答应了。吾是一位魔女,只要订下契约,就绝不会毁弃。」 所以,才让他们逃了——换句话说,这次彻底被对方摆了一道啊。 「要是在意就去追她……是吗。呿,被她看扁了呢。那你打算怎么办啊,魔女?要按照预定继续前往『弓月之森』吗?还是去寻找那个女人的下落,把手抄本拿回来?」 「说的也是呢……」零屏住呼吸,沉入池底。 她在池底待了好久,害我都要开始紧张的时候,她就突然浮出水面。 「老实说,吾也不知道。」 「你想了这么久,还是不知道喔……」 我才刚吐槽完,零就笑着站了起来。虽然只在眼角余光中瞥见她的身影,但她的身体线条依旧如此完美,就像一幅恶魔描绘的画作一样,完全脱离了现实的感觉。 「但是,接下来还是按照预定路线前进。吾能够感测到公主的魔力,而这股魔力,现在就位于吾辈预定前往的南方港口——鲁多拉的附近。简直像是在等待吾辈造访一样。」 我猛然站起身子。 「在公然宣战之后,又埋伏起来等着我们?这不是在小看我们吗……!」 「诚然。倘若总是遭人小觑,泥闇之魔女便要名誉扫地了——总之,一切都得先等吾辈离开这座岛再说。算算时间,神父也差不多该联络上在附近海域待命的船只了。走吧佣兵,吾辈去见见『破龙王』。」 2 破龙王。 那是格达继魔法军团团长之后,得到的新称号。 由于先王早已过世,预定加冕的公主也不在了。既然没有任何血脉上的继承人,自然得由同盟国的国王格达继承大位。 即使这是一个犯下屠龙大罪,还接纳了魔法,注定遭到教会歼灭的国家——依旧需要一个统治者。 「龙的死亡就是这么回事吗……?还是说,这算是『它生的小孩』?」 我望着那只紧紧抱着格达的肩膀不放,约有人类婴儿大小的银白色蜥蜴,带着难以形容的表情喃喃自语。 蜥蜴的背上长着一对翅膀,头顶上也有小巧却形状完整的尖角。 再加上它是从那头龙摔落的地底湖中出现的,也只能把这家伙当作是龙的小孩吧。 它在现身之后,一看见格达就冲了过去,紧紧抱着他不愿放手,一直到现在。 本来以为是那头龙有孕在身,但是现场始终找不到龙的尸体,所以应该就是那头黑龙缩小之后,变成这个家伙了吧。 「龙乃是不死之身,只会臣服于自己认可实力的人——吾曾经听说过这样的传闻……但没想到真相竟是这么回事啊。」 零忍不住再三感叹,伸出指头不停戳着那只幼龙,而那只幼龙也使劲张开那张小嘴,作势威吓着零。 不过一听见格达要它安静,它就闭上了嘴巴,只在喉中发出低吼,乖乖地趴着不动了。看来它似乎是把格达认作是自己的血亲了。 「它大概是想要保护我吧。刚才我不小心踢到柜子,它也对着柜子大呼小叫了一番。」 「真是可靠呢,吾有点羡慕呀。一想到当时如果是吾了结掉那头龙,现在这只龙或许就会臣服于吾了,实在令吾后悔不已呢。」 你别闹了。我皱起鼻头说: 「光是带着一个魔女就很麻烦了,要是再加上一只幼龙,你以为我们还有办法出外旅行吗?就算想假扮成流浪艺人也解释不通了。」 「那有什么关系,感觉很有趣啊。」 「一点也不有趣!」 真是受不了耶……我叹了口气。真的很受不了,我怎么老是碰到这么离谱的事情啊? 就连神父似乎也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案例,苦恼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他也提不起劲向我们问罪,一个人默默地去联络停留在附近海域的船只了。他是真的很烦恼的样子啊。 格达公然宣称自己是教会信徒,为了拯救神父而杀害了龙,被杀死的龙却反过来亲近格达,再加上那群魔法军团为了保护民众而获出性命的举动……教会的教诲和正义的定义,现在一定在神父的心中产生了矛盾,让他的脑袋也陷入一团乱了吧。 老实说,我有点同情他。 我甚至认真在想,是不是当初一刀干掉他还比较好。 「格达大人!格达大人!」 人声鼎沸的王城广场之中,响起了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 被格达唤作「小吉」的年轻魔法士兵,从通往城堡的大楼梯快步冲了过来。没多久就跑到格达面前,喊了句:「有船耶!」 「来了吗?」 「是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来了四艘好大的船呢!」 「你说什么!」 我和零面面相觑——彼此都心里有数。 「大概是领主吧。」 对于零的猜测,我举双手同意。 「应该就是领主了。」 随后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测,四艘当中的三艘,都是伊迪亚贝纳领主派来的船只。 由于先前我们所搭乘的船在黑龙岛附近失去行踪,所以领主才派船在海上搜索的样子。 不过搜索人员还是不敢太过靠近黑龙岛,直到接到神父的报告,得知没有危险后才将船驶向岛上——事情经过似乎就是如此。 而剩下那一艘,就是神父所乘坐的船了。 虽然已经有了领主派来的船只,神父大可不必跟着回来……不过嘛,要将岛上居民运到大陆去,船自然是多多益善。 事情似乎都发展得很顺利,但也不是没有遇到问题。 虽然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但是格达他们好歹也是利用魔法屠龙的大罪人,没有一艘船能够收容这样的人。而且就算让他们上船了,也会失去教会的支持而无处可去。 所以格达和魔法军团注定要留在这座岛上。 而那些无辜民众之中,大概也不会 有人愿意留在这个可能会被教会骑士团连人带岛整个烧毁的土地吧——但是我完全猜错了。 最后上了船的人,除了和我们一起漂流到岛上的那些人,还有原本就是岛外人士,只是没有能力离开的商人之外,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这几个人都是教会的忠实信徒,不但憎恨魔法,也痛恨那些杀死驻岛神父的人。但是在上千名的岛民当中,愿意逃到岛外的却只有少数几个人,实在是非比寻常啊。 「要是所有人都能一起走的话,那我当然愿意走啊。可是国王陛下和魔法军团要留下来吧?那怎么能够只有我们自己逃走呢?」 「虽然我们不会魔法,可是已经离不开有魔法相伴的生活了……而且这座岛并没有失去龙的守护。虽然我不像公主殿下那么睿智,可是总觉得留下来才是『最恰当』的做法呢。」 没错没错。岛上的民众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就连漂流到岛上的船员当中,也有人表示要留在岛上。 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魔法。 在船员之中也出现了拥有魔法天赋的人。纵使明白必须背负被教会猎杀的风险,魔法的魅力似乎还是更胜一筹。 虽然神父努力劝说居民上船,但是选择留下的人们,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3 到了隔天早上。 离港的准备已经完成,我和零终于能够顺利离开这座岛了。 格达和魔法军团在港口欢送我们。不过让龙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实在不太好,所以格达把它关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过…… 「你的样子也太狼狈了吧?」 「那有什么办法!那家伙一直不肯放开我啊!」 无论是脸上还是衣服,都被幼龙的爪子抓得乱七八糟,让格达忍不住大声怒吼。 「真是的,之后一定会很辛苦……我哪知道该如何照料一只龙啊?公主殿下也不在了,老实说,我心里除了不安还是不安。但请你们留下来帮忙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 格达无力地垂着肩膀,零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胸口。 「别丧气啊,破龙王。你拥有十分出色的王者气度呢。虽然思虑可能稍嫌不够周全。」 格达眉间的皱纹稍稍缓和了些,有点坐立难安的样子。 接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递了过来。 「差点忘了把这个还给你们。好不容易在昨天找到了。」 「这是……『魔女信笺』!」 我忘得一乾二净啊。连忙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阿尔巴斯所写的文字,好端端地浮现在上头,而且还写了些从未见她写过的字句。 居然敢让我等了那么久啊……脑海中想象着阿尔巴斯怒火中烧的声音,我的耳朵和尾巴就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各方面都多亏有你们协助啊。要是我能再多为你们做些什么就好了……」 「吾不是为了寻求回报才行动。只是在吾前进的路途中,恰巧经过这座岛,恰巧遇见了你们罢了。」 准备出航啦!——船上的水手们大吼着。 于是我和格达最后轻轻捶了彼此的肩膀—— 「以后不如在身上擦点香水吧,堕兽人。」 「你应该在眉间涂点软膏吧,臭脸的家伙。」 互相打趣了一下。 零一个转身,翻起长长的外套衣摆,背对着格达。 接着—— 「要是你不嫌麻烦,也可以不时写信告知龙的成长状况。只要把信寄给伊迪亚贝纳的领主那里,就能辗转送到吾手上。」 留下了这番话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上船了。 然而—— 「……为什么你这家伙会是搭上这艘船啊?」 我忍不住发问。 因为那个将手杖立在身前,将两手交迭于杖头,保持直立不动的神父,就正在甲板上等着我们。 「你之前搭的不是这一艘船吧!」 「我支付了正式的船资,得到了搭乘这艘船的许可。没有任何值得非议之处。」 「但是很不巧,我是个堕兽人,而你也知道,我所护卫的对象是一位魔女啊。对于一名神父来说,值得非议之处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吗?」 「别争了,佣兵。换言之——正因为如此,神父才会来到这里。」 吾说的没错吧?零带着温和的眼神望着神父。 面对这样的零,神父却无法微笑以对。 随后—— 「从今天起,我以『女神之净火』之名,决定将你视为监视对象。既然已确认魔法是一种威力足以打倒龙的强大力量,我便无法置之不理。倘若你能将有关魔法的情报全盘托出,为教会作出贡献的话,我也愿意网开一面,暂缓执行你身为魔女必须接受的刑罚。」 他如此宣言。 后记 第四集!终于来到第四集啦!没想到竟然能走到这一步呢。 这都多亏了各位读者的鼎力支持。 一直以来感谢诸位的关照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于是这次呢,y冈责编突然跟我说:「页数还有剩,所以后记多写一点也没关系喔。」所以我就想说来挑战一下写个十页左右的后记好了。 明明之前总是跟我说:「页数不够了,后记写两页就好。」真是太难得了。明明总是表现出「页数也太多了,再删一点吧」的感觉,真是太难得了。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产生写个两百页就收尾的念头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老是写着写着就来到三百页了。我想这应该不是我的错吧?我说谎了,对不起,其实全部都是我的责任。 总而言之,难得能够写多一点后记呢。明明自我表现欲望强烈,却很胆小的我,最喜欢能够名正言顺大聊特聊作品内容的后记了。阅读小说时,我喜欢先从后记开始看,所以有时候会被剧透呀。 由于这篇后记的篇幅也很长,或许会不小心写到一些剧情。如果是和我一样习惯先从后记开始看的读者,还请多加注意喔。 话说在第四集当中,出现了马类的堕兽人呢。我苦恼了许久,最后决定舍弃马头,转而采用半人马的外型。 哎呀,半人马真的很帅气呢。不但有智者风范,还兼具战士气质,实在太迷人了。在《圣斗士星矢》当中也以黄金圣衣之姿登场呢,身为射手座的我为此开心不已啊。 我和熟识的作家聊到「半人马真的很帅气呢!」的时候,对方却很坦白地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让我有点挫折。 即使是未曾感受过半人马魅力的人,在读过《从零开始的魔法书》第四集之后,一定也能感受到的。大家听我说!公主和半人马的组合啊!是最棒的!这是我个人的想法,倘若能将其中的三分之一传达给各位就好了。 因为我喜欢马,所以也曾一时兴起跑去学骑马,但我属于会对动物毛发强烈过敏的体质,所以那次为时数日的骑马体验,就成了无时无刻都在打喷嚏流鼻水的体验。 因为马的体毛很短,所以过敏反应真的超严重。还有牧草也是,有够刺激。当我在马背上连续狂打喷嚏时,就一直担心马儿会不会被声音吓到而不敢动弹。 到了后半段,我在鼻子里塞满面纸,用口罩掩住口鼻才能骑马。中世纪欧洲的街道上,随处都是各种家畜,当时对动物过敏的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不过,若能因此让大家联想到,这个世界有着形形色色的堕兽人就好了。像是蜥蜴人啊、人鱼啊、龙人等等,我都很喜欢喔。还有,我也喜欢异形和终极战士呢,甚至喜欢到心中涌起创作欲,想要写一出异形恋爱喜剧的程度。 「我好想和她来个吻,可是我的唾液是溶解液啊!」 怀抱着这种切身烦恼的年轻人所构成的青春群像剧之类。哎呀,不小心离题了呢。一想到可以写很多页,就不自觉地飘飘然起来,越写越偏了。 讲到离题,难得有这个机会,就容我炫耀一下去意大利取材旅行的事吧。 没错,我也做了一趟取材之旅。虽然在奇幻创作这方面,常有人说「要是看见实物,反而会扼杀想象力」,但是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要是少了观察实物、阅读资料之类的资讯收集工作,我就没办法创作奇幻故事了。 因此,我时常期盼「要是有天能去看看欧洲的古老城镇就好了!」而多亏了各位购买《从零开始的魔法书》,我才能凑足旅行资金,意气风发地出外取材。非常感谢各位,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在意大利有座名叫「阿西西」的古城。我从罗马转乘火车到达当地,住了两个晚上。 由于没有任何旅行团将阿西西纳入行程中,所以我只能选择自助前往。但是在法兰克福机场准备转乘前往罗马的班机时,我预定搭乘的班次不知为何凭空消失了。 我慌慌张张地赶到原定的登机门询问,才知道原来机场发生事故,导致所有国际航班取消了。 「because airport is fire.」 我想,我这辈子绝对忘不了用如此简单明了的英语向我说明状况的超帅气德国阿姨吧。airport is fire…… 后来我姑且先飞往杜林,再搭乘国内航线顺利抵达罗马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根本是奇迹啊。 陪同我一同踏上旅途的友人,后来每次遇上问题,总是说着「这也没办法嘛,because airport is fire.」来自我调侃。因为一开始就遇上了大麻烦,所以后面碰到任何问题都觉得是小事一桩呢,真是不可思议。 阿西西是一座到处都是坡道和阶梯,多为石造结构的小城。周围被城墙围住,城镇的入口设有城门,从城镇这一头走到另一头大约只要花上二十分钟就够了。在这样的小城里,却拥有三座大教堂,而城外还有另一座教堂。 虽然在游戏里「每个城镇都有一座教堂」是约定俗成的规则,但实际漫步在意大利和德国境内,就会发现这里的教堂和日本的寺庙一样常见。而且每次查地图找路时,总是会拿教堂当作参考地标来用,让我不禁产生「原来教堂真的是存档地点啊」这种关于游戏的联想。 由于这里是朝圣地点,也是观光景点,所以路旁不时可以看见纪念币的贩卖机。 只要投钱进去,再转动转轮,就会锵啷一声掉出压印而变长的纪念币。当我使劲地转动转轮的时候,有一群大概是毕业旅行或是校外教学的意大利少年少女,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观察着我的举动。 在我离开之后,那群少年也开始挑战压印纪念币了。而我没多久就把纪念币弄丢了,到底跑去哪了呢,我的纪念币…… 在阿西西停留一段时间后,我们搭乘夜行火车前往德国,逛过讷德林根、丁克尔斯比尔、罗腾堡等等富有浪漫气息的城镇后,再度前往法兰克福。 德国的古城也和意大利一样,外围环绕着一圈城墙,不过基本上都是木造结构,而据说古城墙都在往日的大火中烧毁了,现在的城墙则是后来重建的。 而过去欧洲人的住家,基本上也都是木造房屋。由于通常只有使用了当代尖端建筑技术的教堂,才会采用石造结构,所以火灾发生之后,多半只有教堂会残存下来。而每当发生火灾时,民中也经常会逃往教堂,不过也曾发生过教堂周围堆放了大量稻草后不慎起火,把整栋建筑变成大烤箱的恐怖案例。 我想着这些事情,同时亲身在古城之中漫步,欣赏穿着中世纪服装参与节庆活动的人们,游览一间又一间的教堂,真的是一次很棒的体验。 话虽如此,我并不打算将现实中的中世纪欧洲,原封不动地搬进书中。该说是我不想这么做,还是无法做到呢……因为就算我想直接照抄,故事当中肯定会出现「感觉很奇怪」的地方,所以我也无法巨细靡遗地加以重现。 虽然在故事中已经出现过「这很明显就是近代的技术和思想嘛」的情节,但若是各位能当成是「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的世界里,或许有人提前发明出来」那就太好了。 我是属于在中世纪欧洲风格奇幻世界中,出现冲水马桶也无妨的派别。毕竟在古罗马就已经存在连通下水道的冲水马桶了,而我本人的想法大概就像「没关系嘛,没关系啦,就算有这种东西也没关系啊」这样。 虽然我也希望故事中出现破坏世界观的东西,不过对于热爱超自然和古代超文明的我而言,魔法兵器可是最棒的组合了。 好想写进故事里喔。机械兵器。机械兵器超帅的。机械兵 器。 话说回来,我现在正忙着写第五集呢。 啊,第五集会有女孩子堕兽人登场喔。 从普通的兽人开始,接着出现了鸟类版,又跑出半人马,再来还有女孩子;每一次都给负责插画工作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添了许多麻烦呢。 对不起对不起。还有真的非常感谢您。 下次要让什么样的堕兽人登场才好呢——! 还有!粉丝信!写了粉丝信给我的各位! 真的真的很谢谢大家。虽然我没办法回信,可是每当意志消沉时,读一读大家的信总是能让我会心一笑。 有人寄来零与佣兵的插画,也有人十分热情地写满数张信纸,让我不禁有了「或许还能再努力下去」的念头。 有人告诉我很喜欢美女与野兽这样的组合,也有人告诉我,原本对兽人没有兴趣,现在却喜欢上了。听到这么多不同的回应,真的让我好开心啊。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多亏有各位读者我才能继续创作,今后我也希望能好好努力下去,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啊——还没写满十页,可是已经没有东西可写了。 没想到我的后记功力低下到这种地步啊…… 那么各位,就待第五集的后记再会啦。 后记 由于龙的登场,让故事里的奇幻氛围更上层楼了呢。 而第四位堕兽人「劳尔」,竟然是这副模样啊…… 我到现在仍在烦恼上半身的人体和下半身的马身接壤的部分,以及毛皮的模样是该如何设计呢…… 对于今后登场的各种堕兽人,我真是既期盼又有些害怕,但同时也会好好努力回应虎走老师的期待。 那就在第5集再见啰!! しずまよしのり 序章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linpop 扫图:怠工驴 录入:怠工驴 「抱歉啊,虽然我也同情你的遭遇,可是真的没办法继续委托你工作了。」 这下子可麻烦了。他心想。 每天跑遍各家旅店打杂工,赚取微薄的薪水——自己就是靠这个养活一家子,可是今天跑了好几家熟识的旅店,却通通吃了闭门羹。 「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啊?就算工资只有平常的一半也没关系。我买了个稍微贵重的东西,真的很需要钱啊。」 就算再三恳求,出面接待自己的女人还是摇头不肯同意。 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交情也不错,可是这次似乎完全得不到通融。 就在这时——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这里没有房间可以租给你们!快点给我出去!」 从旅店的柜台那边,传来了店主的怒吼。 吾辈今天才搭船抵达此处……吾并不是魔女……吾出手可是很阔绰的呢……虽然听到对方像这样努力争取,但店主还是十分顽固地不愿意做这笔生意。 是在争执什么呢?内心的疑惑似乎表露了出来,只见眼前的女人开口稍作解释: 「那位客人是个银发的女子喔。虽然我们也很想让她住,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啊。」 「哦,原来如此……」 这阵子在这座小镇里,只要是一头银发的女子,就算只是想买个水果都很困难,遑论是要投宿旅店了。就跟自己找不到工作一样,在得知有个旅客同样因为一个很没道理的原因而无法投宿之后,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卑劣,但心情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说你啊,也差不多该放自己自由了吧?那个恶心的东西明明不是你的孩子,还一直养著她……她现在应该也够大了吧?该让她独立了,如此一来你的工作也……」 「不行啊,那孩子还需要父母照顾呢。我太太也是这样想。」 离开熟识的旅店之后,我为了寻找工作,便继续在镇上的店家来回奔走。好不容易求得一份洗衣的工作就已经是日落时分,还在路途中碰上了大雨。 慌慌张张地往家里的方向跑去时,突然看见两道人影在路旁的屋檐下躲雨。一个体型大的吓人,另一个则是纤细娇小。 两人的兜帽都拉得很低,不过瞄到从小个子那位的兜帽里露出来的银色头发,才恍然大悟,想到那就是刚才被旅店赶出门外的旅客。 ——出手很阔绰啊…… 我接著将目光从小个子移向大块头身上。从覆盖全身的斗篷底下,可以瞥见一条尾巴。这么看来,那位大块头是个堕兽人啊。 「……不、不好意思!请问两位该不会是正在找住宿的地方吧?」 犹豫了一瞬间——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开口向那两人搭话了。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linpop 扫图:怠工驴 录入:怠工驴 「抱歉啊,虽然我也同情你的遭遇,可是真的没办法继续委托你工作了。」 这下子可麻烦了。他心想。 每天跑遍各家旅店打杂工,赚取微薄的薪水——自己就是靠这个养活一家子,可是今天跑了好几家熟识的旅店,却通通吃了闭门羹。 「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啊?就算工资只有平常的一半也没关系。我买了个稍微贵重的东西,真的很需要钱啊。」 就算再三恳求,出面接待自己的女人还是摇头不肯同意。 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交情也不错,可是这次似乎完全得不到通融。 就在这时——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这里没有房间可以租给你们!快点给我出去!」 从旅店的柜台那边,传来了店主的怒吼。 吾辈今天才搭船抵达此处……吾并不是魔女……吾出手可是很阔绰的呢……虽然听到对方像这样努力争取,但店主还是十分顽固地不愿意做这笔生意。 是在争执什么呢?内心的疑惑似乎表露了出来,只见眼前的女人开口稍作解释: 「那位客人是个银发的女子喔。虽然我们也很想让她住,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啊。」 「哦,原来如此……」 这阵子在这座小镇里,只要是一头银发的女子,就算只是想买个水果都很困难,遑论是要投宿旅店了。就跟自己找不到工作一样,在得知有个旅客同样因为一个很没道理的原因而无法投宿之后,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卑劣,但心情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说你啊,也差不多该放自己自由了吧?那个恶心的东西明明不是你的孩子,还一直养著她……她现在应该也够大了吧?该让她独立了,如此一来你的工作也……」 「不行啊,那孩子还需要父母照顾呢。我太太也是这样想。」 离开熟识的旅店之后,我为了寻找工作,便继续在镇上的店家来回奔走。好不容易求得一份洗衣的工作就已经是日落时分,还在路途中碰上了大雨。 慌慌张张地往家里的方向跑去时,突然看见两道人影在路旁的屋檐下躲雨。一个体型大的吓人,另一个则是纤细娇小。 两人的兜帽都拉得很低,不过瞄到从小个子那位的兜帽里露出来的银色头发,才恍然大悟,想到那就是刚才被旅店赶出门外的旅客。 ——出手很阔绰啊…… 我接著将目光从小个子移向大块头身上。从覆盖全身的斗篷底下,可以瞥见一条尾巴。这么看来,那位大块头是个堕兽人啊。 「……不、不好意思!请问两位该不会是正在找住宿的地方吧?」 犹豫了一瞬间——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开口向那两人搭话了。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丶初音、linpop 扫图:怠工驴 录入:怠工驴 「抱歉啊,虽然我也同情你的遭遇,可是真的没办法继续委托你工作了。」 这下子可麻烦了。他心想。 每天跑遍各家旅店打杂工,赚取微薄的薪水——自己就是靠这个养活一家子,可是今天跑了好几家熟识的旅店,却通通吃了闭门羹。 「能不能请你通融一下啊?就算工资只有平常的一半也没关系。我买了个稍微贵重的东西,真的很需要钱啊。」 就算再三恳求,出面接待自己的女人还是摇头不肯同意。 虽然已经认识很久,交情也不错,可是这次似乎完全得不到通融。 就在这时—— 「不行就是不行!我们这里没有房间可以租给你们!快点给我出去!」 从旅店的柜台那边,传来了店主的怒吼。 吾辈今天才搭船抵达此处……吾并不是魔女……吾出手可是很阔绰的呢……虽然听到对方像这样努力争取,但店主还是十分顽固地不愿意做这笔生意。 是在争执什么呢?内心的疑惑似乎表露了出来,只见眼前的女人开口稍作解释: 「那位客人是个银发的女子喔。虽然我们也很想让她住,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啊。」 「哦,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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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在这座小镇里,只要是一头银发的女子,就算只是想买个水果都很困难,遑论是要投宿旅店了。就跟自己找不到工作一样,在得知有个旅客同样因为一个很没道理的原因而无法投宿之后,虽然这种想法有些卑劣,但心情似乎就没那么难受了。 「——我说你啊,也差不多该放自己自由了吧?那个恶心的东西明明不是你的孩子,还一直养著她……她现在应该也够大了吧?该让她独立了,如此一来你的工作也……」 「不行啊,那孩子还需要父母照顾呢。我太太也是这样想。」 离开熟识的旅店之后,我为了寻找工作,便继续在镇上的店家来回奔走。好不容易求得一份洗衣的工作就已经是日落时分,还在路途中碰上了大雨。 慌慌张张地往家里的方向跑去时,突然看见两道人影在路旁的屋檐下躲雨。一个体型大的吓人,另一个则是纤细娇小。 两人的兜帽都拉得很低,不过瞄到从小个子那位的兜帽里露出来的银色头发,才恍然大悟,想到那就是刚才被旅店赶出门外的旅客。 ——出手很阔绰啊…… 我接著将目光从小个子移向大块头身上。从覆盖全身的斗篷底下,可以瞥见一条尾巴。这么看来,那位大块头是个堕兽人啊。 「……不、不好意思!请问两位该不会是正在找住宿的地方吧?」 犹豫了一瞬间——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开口向那两人搭话了。 第一章 乐园之海 1 清澈见底的翡翠色海水,加上桃红色的珊瑚礁。 一批批载著乘客和货物的小艇,将一群群穿梭在珊瑚礁之间的缤纷小鱼吓得一哄而散,并陆续驶离巨大的帆船,划向港口。 闪耀动人的沙滩极为辽阔,划出一道平滑的弧线,延伸到地平线彼端。好几座栈桥从沙滩突入海面,周围有无数小艇,像小鱼一样聚在一起。 小艇卸下货物和乘客之后,又载运了下一批货物和乘客,再度划向停留在近海的帆船。 「这座港口白天晚上都不休息。就算天黑之后,还是有一大堆小艇来来去去,运送货物和乘客喔。」 划著小艇的水手这么说。 这座港口是我们心中的圣地。每个船员在出海时,总是会梦想著这个地方。 不论经历过多艰难的航行,在亲眼看见这座港口的瞬间,那些苦难全都会升华成美好的回忆,让饱受折磨的船员忍不住说出「回想起来还真是一段不错的旅程啊」这种话来── 而在这座乐园的沙滩上── 「好热……」 有个全身雪白的毛茸茸怪物这样嘀咕。 「好刺眼……」 有个用眼带遮住双眼的神父,臭著脸这么说。 还有…… 「面对如此美丽的海景,期盼你们能说出更好的感想,难道是吾这个魔女的傲慢吗?」 一位身穿黑衣的美丽魔女,抬起头对著那两个人露出不满的表情。 魔女的目光望向闪闪动人的沙滩,游客大声嬉闹,开心地戏水。女孩子专心收集贝壳串成项炼,小朋友追著鱼群跑个不停,男人们在灼热的太阳底下,忙著在赤红的火焰上烤著刚捕获的鲜鱼。 「吶,佣兵,吾也──」 想去玩水。这几个字在说出口之前,魔女就被野兽一把扛上肩头。 「我们赶快去找间旅店投宿,在房间里躲到太阳下山吧。」 听到野兽这么说…… 「有道理。我也得先前往教会一趟……必须去作个报告才行……」 神父也这么回应。 虽然他们俩平常八字不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达成共识。魔女在野兽的肩膀上挥舞著手脚,挣扎了起来。 「你们难道一点玩乐的念头都没有吗?那可是雪白的沙滩!湛蓝的大海!光彩夺目的珊瑚礁!你们就不能稍微感动一下吗!」 「都坐了那么久的船,大海有什么好稀罕的……」 「阳光甚至能穿透我的眼带……头开始痛了……」 听见魔女的不满,野兽和神父依旧坚持他们对此地深感不满的立场。 这片紧邻梦幻沙滩的翡翠色广阔海域,水手们称之「天堂之海」。 统治这乐园之海的是仰赖海运为生,名为泰尔占的国家,而坐拥该国最大港的城镇便是鲁多拉。 2 鲁多拉的街道之所以洁白如雪,是因为每一栋房子的外层都被海盐所覆盖──在遥远的彼方都是这样谣传的,但实际上那只是因为当地人用白色石头盖房铺路的缘故。 不过在海风的吹拂之下,面朝大海的房屋表面,搞不好真的会有点咸。 大概是某位旅人试著舔了那些房子的墙壁,才会传出「这座城镇的房子都是用盐做的!」这种说法吧。 不过,后来有些居民觉得这种传闻很有意思,就把房子弄得更白了。将木造的部分刷上白漆,连墙壁和屋顶也统统改成白色。经过居民多年的努力,现在我漫步在鲁多拉的街道上,触眼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再加上太阳照射,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而在这座白色的城镇中,有两道黑色的人影摇摇晃晃地走著。 其中一个是我。因为全身包在黑色的斗篷中,当然黑漆漆的。 另一个人影则是穿著松垮垮黑色外套,用兜帽遮掩容貌的天才魔女兼绝代美女──零。 平常总是喜欢坐在我的肩上,让我扛著走的零,在这般艳阳之下,自然不愿意与堪称发热源头的我靠得太近,难得主动靠自己的双脚走路。 零很没劲地缓缓走在我身后,现在还是一副很想在沙滩玩的样子。 「雪白的沙滩、湛蓝的大海,以及烤得焦香的现捞海鲜……这可是人人向往的乐园之海啊,佣兵。你居然对这些美好事物视而不见,只顾著找旅店……」 「所以说啊──要是像我这样子的堕兽人大剌剌地在那个乐园现身,肯定会引起大骚动。也许你不知道,不过在鲁多拉可是有教会的大教堂啊。换句话说,也有一大堆教会骑士团的家伙聚集在这里。而且你也是个魔女,稍微低调一点吧。」 讲到教堂,就是供奉女神的祭祀场所。信徒在此祈祷,神父在此传道,婚礼和丧礼也都在此举行。 而教堂的放大版就是大教堂了。 教会所信奉的女神,拥有七名侍者。每一名侍者都有一座专门供奉的大教堂,全世界共有七座──其中一座就位于鲁多拉这个城市。 大教堂经常有大人物出入,戒备也十分森严。由于大教堂所在的城市建有教会骑士团的军营,所以城里随时都有千人以上的教会骑士团成员在晃来晃去。 在这种状况下,如果魔女的身分曝光了,要不就是零被杀掉,要不就是零把教会骑士团全杀了。 「大教堂啊……吾从『弓月之森』前往威尼亚斯王国的途中,也曾见过两座大教堂,都是相当令人赞叹的建筑呢──难得遇上了,吾辈就去参观参观吧,佣兵。」 「用膝盖想也知道不行啊!你是笨蛋吗!」 「竟、竟然将吾当成可能失风被捕的笨蛋……吾可是个绝世美女,就算是教会骑士团,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吾是个魔女吧?」 「不行就是不行!等我干掉莎娜雷,变回人类之后,我还打算到乡下去开个酒馆呢。要是在这之前你先被教会抓起来,我所有的计画就要泡汤了。」 我用爪尖在零的额头上点了又点,零则是按著额头嘟起了嘴。 「教堂不准去,海边也不准去,你还真是个无趣的男人呢。」 「才不是我很无趣,是你奔放过头了……!况且,要是你真的半裸身子去玩水,可是会死很多人啊。」 「为何吾去玩水会死人呢?」 「会有一大票人看得太入迷而溺死。」 「……这算是在夸奖吾的美貌吗?」 「我是在批评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个走到哪里都引人注目,和凶器没有两样的美貌,让我有多伤脑筋吗!」 直到上一秒都还臭著脸的零,一下子就笑颜逐开,咯咯笑了起来。 「但是吾的美貌不也帮上许多忙吗?比方说,找旅店的时候。」 听到她这么说,我实在无从反驳。 因为,若是由身为怪物的我出面交涉,告诉旅店老板「我带著一个女人」,常常连马厩也借不到。然而若是由貌美的零出马,声称自己是「带著堕兽人当护卫」,有时甚至能够租下普通的客房。 我斜眼看著一脸得意的零,用下巴比著那间正好映入眼帘的旅店,鼓吹她去表现表现。 「那么,这次您若是能靠著那副美貌,三两下就解决住宿问题,那就太好了呢。」 「交给吾吧──话说神父的房间该怎么办?」 「为什么我们还要费心帮那个死皮赖脸跟上来的混帐家伙准备房间啊!岂有这种道呢!那家伙可是教会的人耶!」 而且他还是以诛杀魔女为任务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 我不由得回想起那个神父之所以与我们同行的一连串事情经过。 ── 从今天起,我以「女神之净火」之名,决定将你视为监视对象。既然已确认魔法是一种威力足以打倒龙的强大力量,我便无法置之不理。 时间回溯到十天前。 地点位于因为成功屠龙而欢欣鼓舞的黑龙岛。 在准备出航的船上等著我和零的神父,就是这么说的。 同时他也言之凿凿地宣言: ──倘若你能将有关魔法的情报全盘托出,为教会做出贡献的话,我也愿意网开一面,暂缓执行你身为魔女必须接受的刑罚。 这家伙兜著圈子所要表达的意思,就是「零必须把关于魔法的情报全盘托出,否则就准备受刑吧」这么回事。 他直截了当地对我们开出如此离谱的条件。 「就算是教会的人,也需要一张床睡觉吧。就算是不喜欢神父,差别待遇可不好喔。」 零居然还一脸认真跟我这样讲道理。 我浑身毛发倒竖,用力搔了搔头,一举一动都透露出愤怒与不耐,大声吼道: 「这不是喜欢或不喜欢的问题啊!那家伙打算要杀你耶!反而是你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担心他有没有房间住啊!」 你这样也算是个魔女吗?看著话中有话的我,零淡然地露出笑容: 「吾早已习惯受人追杀了。更何况和神父在一起也比较方便行动吧。来到距离大陆中央如此遥远的这个地区,威尼亚斯王国发行的通行证,或许不一定管用了。但是教会的威望遍及全世界,只要有神父在,他就能派上用场。」 「是喔是喔,的确是很合理啦!但我就是觉得不爽啊!」 我和零的目的是阻止魔法在全世界毫无秩序地扩散。 为了达成目的,我们必须寻回那些违背零的意图而创造的,魔法指南书《零之书》的手抄本。以及调查并消灭「不完整之数字」这个制造《零之书抄本》,并散布于世界各地,藉此推广魔法的组织。 若有机会,我也想顺道完成个人目的,也就是将杀死我的至交好友的死灵术师莎娜雷,彻彻底底从这个世上抹灭掉。 所以照这样看来,我们和神父──广义来说是和教会的利害关系一致。因为教会肯定也不想让魔法这种能够轻易施展魔术的技术广为流传吧。 可是── 听到那个神父公然威胁「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杀你」,我就没办法用友善的态度对待他。 看著我吐舌作呕的样子,零耸耸肩说:「真是个伤脑筋的家伙呀。」 「因为神父是个美男子吗?」 「才不是!」 虽然也有一点点关系啦!但我才不会亲口承认。 不过就算没说出来,零还是看穿我内心的吶喊了吧,只见她憋笑说著「总之就订两间房吧」,然后就走进旅店。 过了一会儿── 「给我出去!我们这里没有房间给你住!」 女子高亢的尖叫声,和男子惶恐不安的唾骂声,将零从旅店赶了出来。 在我呆愣著不知该如何反应的时候,零抱著头闪躲从店里扔出来的木柴和杂物,慌慌张张地跑回我身边。 「咦?怎么啦?」 「唔,虽然吾也不太清楚……」 零摸著头,一脸难以理解地望著旅店的方向,皱著眉头说: 「看来,他们似乎一眼就看出吾是个魔女了。」 3 究竟是魔性的美貌引发的问题,还是那身不检点的服装惹来的祸呢──总之我们来到下一间旅店,以及再下一间旅店都一样,店里的人一看见零的长相就大喊「魔女快滚出去!」根本没办法订到过夜的房间。 于是试著让零先藏起容貌,改由我出面向店主交涉「让我们借宿在马厩」。虽然没有引发骚动,却还是得到「我们没有地方给堕兽人住」这样的回答,这下可是束手无策了。 就算强调我们有的是钱还是行不通。就算故意露出獠牙威胁,也是没用。对方甚至放话要找教会骑士团过来,我也只能投降了。 就这样,我们还没找到住的地方,太阳就要下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碰了这么多回钉子,甚至不觉得生气了,心里只剩下一股「这是怎样?」的疑问。 零也是呆呆望著夕阳,和我一样意志消沉地垂著肩膀。 「虽然至今为止也遇上不少障碍,但是我的美貌、金钱的力量,以及佣兵的威胁,还是第一次同时失去效用呢。」 「你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比方说,你是不是在几十年前袭击了这座城镇,要居民献上美食作为贡品之类?又或是为了到海里玩个痛快,所以召唤了神秘巨大生物之类……因为做出这种无聊的举动,而在当地遗臭万年了呢?」 「在你心中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直到不久之前,吾一直都待在洞窟当中,你也很清楚吧。虽说『弓月之森』确实离此地不远,但照理说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吾的存在。」 「那为什么每个人一看到你,就大喊你是魔女啊?」 「吾甚至还没脱下兜帽,那些人就立刻把吾赶出门外,从这点看来应该与吾的容貌没有关系──让他们心生畏惧的原因,似乎是吾的头发……」 零皱起脸,随意抓起一束自己的头发。顺著零的手指滑落而下的秀发,的确是十分引人注目的漂亮银发。 「哎,银发确实很少见嘛。搞不好是以前有个银发魔女在这一带作乱,所以当地人一看到银发女子就觉得是魔女了吧。」 「这是何等的无妄之灾呀。吾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呢。既然如此,那吾索性也来做个几件坏事好了。」 「虽然我觉得你是在开玩笑,但还是要劝你别这样。我可不想惹上麻烦。」 「你这个男人还是一样,总是先考虑到自己呢……吾并不讨厌你这样的作风喔。」 零一边开心地说著,一边从挂在腰间的包包中拿出一条碎布,绑了个马尾收拢在背后,再把外套的兜帽压低下来。 如此一来不光是头发,就连她的脸也几乎看不见了,让别人难以辨别出她的性别。 虽然零嘴上说自己遭到无妄之灾,但是她心里应该也很清楚,自己本来就是个魔女,要是无端惹人疑窦只会让我们的处境更加艰难吧。 「总之,看来今天要露宿野外啦。」 「露宿啊──那倒是无妨,毕竟搭了那么久的船呀,在久违的泥土芳香中入眠也不坏。只是……」 零说著说著似乎想到什么,伸手指向天空。 突然,一滴雨水轻轻落在我的鼻头上。 雨声在仅仅数秒间,就从「滴滴答答」变成了「哗啦哗啦」的声响。 我们慌慌张张地跑到路旁民房的屋檐下,抱著惨淡的心情抬头望著天空。 「倘若吾的直觉没有差错,这场雨会下一整晚。」 「你的直觉准吗……?」 「还没有出错过呢。」 魔女的直觉这么准确啊……我悄声嘀咕,垂头丧气。 我将目光转向路上。 城镇之外是一大片的平原,放眼望去,全是凹凸不平的岩地和低矮的灌木,找不到任何可以避雨过夜的适当场所。 虽然行囊中的动物毛皮可以拿来当作遮雨棚,但湿透的地面我可就束手无策了,总之睡起来会很不舒服。 「难怪啊,才在想很少见到你这么积极在找旅店投宿呢。」 这个女人往常总是很乾脆地说什么「吾不介意露宿野外」,但是在这样的大雨中,零大概也不愿意露宿吧。 就在此时── 「……不、不好意思 !请问两位该不会是正在找住宿的地方吧?」 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 我和零同时回头一看,目光停在一个抱著麻袋,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身上。 ──刚刚是这家伙搭话的吗? 他在跟我们搭话?看起来不像是那么勇敢的人啊…… 换作是一般人,光是看到我静静伫立的模样,便会吓到拔腿就跑了。偶尔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家伙会偷偷靠近,但是几乎没有人会主动找我搭话。 虽然我现在全身包在斗篷当中,但是来到这么近的距离,肯定能看出我是个堕兽人──但他竟然还敢问我们是不是在找地方投宿? 「如你所见,吾辈的确无处可去。看来这座镇上的居民都把吾当成魔女了。」 看见我沉默以对,零便代替我回话。 随后男人露出笨拙的笑容,附和了一句「的确是这样呢」,就重新抱好手上的麻袋。 「现在银发的女性可是一大禁忌啊。甚至严重到连一头白发的老婆婆,也会被所有商家列为拒绝往来户……更何况这位小姐拥有如此漂亮的银发。」 「──你在哪里看见的?」 我不禁带著责问的语气询问。 因为现在的零可是把头发完全藏起来了,然而这个男人竟然知道她的发色,肯定是之前在某处见过我们。 男人被我的声音吓了一跳,于是伸手打开麻袋给我们看装在里头的东西。 装在麻袋里的是大量的布料。 「我平时在城里的旅店找各种零工维生,今天是拿到洗衣的工作。之前碰巧见到两位被店主赶出旅店,我当时就觉得你们肯定会处处碰壁呢。」 「哦……所以你这位万事包办先生,有地方借吾辈过夜吗?」 「这个嘛,因为听见两位说钱不是问题,所以我才在想,要是我家的破烂房子也能做个旅店生意就好了。这样一来能帮我老婆买件新衣,也能给小朋友吃点好东西。不瞒两位,其实我女儿的生日就快到了。」 我和零对望了一眼。 接著又看向这位削瘦的中年男子。 虽然隔著一层衣服,还是能看出他对我们怀有警戒及不安,导致身上的肌肉都紧绷起来了。而那张僵硬的笑脸,拚命地表现出「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赚点钱」的模样。 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后,我走进大雨当中,朝著男人伸出手臂,而那个男人当然也吓得往后退了一点。 我从他手里拿起麻袋,扛在自己肩上。 「呃,啊……咦?」 「五枚银币含餐费,先付两枚银币当订金。如果没问题,就请你带路吧。」 听见我这么说,零就从包包里拿出两枚银币,放在男人的掌中让他好好握住。 一枚银币大概可以买到三天份的面包、肉和葡萄酒。男人虽然在雨中淋成落汤鸡,但他的脸色随之舒缓下来,身体也终于放松了一些。 4 就像他一开始告诉我们的一样,跟著他走到目的地后,看见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 木造的两层楼房。顺著油漆斑驳的墙壁往下看,连地基也裸露在外,而屋顶同样老朽不堪,感觉漏水也满严重的。 虽然设有畜舍,但是看起来荒废了有一段时间。没有肉鸭、没有蛋鸡、没有产奶的羊,也没有驮重物用的驴子。只有一股老鼠的气味飘荡在四周。 「著实极为贫困啊。」 听见零淡淡地呢喃著,那个男人──名字好像叫作克雷德──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最近愿意外包工作给我的旅店越来越少了,所以前几天杀了最后一只鸡……暂时还能只靠面包果腹,但也不晓得能撑多久。」 「但你还可以卖掉挂在脖子上的那个吧?」 零指著克雷德挂在脖子上的项炼。那是个泪滴状的小饰品,看起来是颗货真价实的宝石。感觉应该能卖到不错的价钱,不过克雷德却说了句「啊,这个是……」并伸手握住这条项炼。 「这是太太送给我的,所以不能卖掉。而且这是结婚信物,所以很少有人愿意收购。」 「结婚信物?」 「就是双方互相交换宝石的意思。」 看见零一脸不可思议地歪著头,我就从旁插嘴补充了一句。 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特有的结婚风俗。不过连接吻等于表达爱意都不知道的零,对于这类浪漫仪式几乎一无所知。 「在这个地区,小孩到了十岁就会得到父母亲赠送的宝石。然后呢,如果找到希望共结连理的对象,就会把这个宝石送给对方,要是对方答应,就会回赠自己的宝石。如果不答应,就会把宝石退回。」 这位先生很了解呢。克雷德挑起眉毛望著我说: 「你是出身于这一带的人吗?」 「也没有这么近啦,不过我也是在大陆南方出生的。在我老家的村子,小孩长到十五岁就会得到父母送的手环。我们就是拿这个送给结婚对象。」 「哦,那你身上也带著送给伴侣的手环吗?」 「才没有,我十三岁就离开村子了啊。」 「真可惜啊。倘若你有拿到手环,现在肯定归我所有了。」 「嗯嗯对啦对啦──不过,真的可以进去吗?就像你所看到的,我是个堕兽人……」 虽然问得有点晚,但他的老婆如果是个胆小的女人,可能一见到我就会昏倒吧。 「我们家基于某些原因,并不害怕堕兽人呢。请进请进,虽然只剩下阁楼还空著就是了──喂,丽莎!我回来了喔!还带了客人回家!」 克雷德提高了足以盖过雨声的音量,一口气打开大门,急急忙忙地走进破烂房子里,我和零也跟在后头走进去。 环顾屋内,状况远比房屋外观好太多了。 虽然有两处漏水的地方,但底下都摆了巨大的脸盆接水,盆里还放著待洗的衣物,设想得万无一失。 因为这房子跟水井有一段距离,屋顶漏水反而是因祸得福吧。 由于蜡烛的数量不多,室内光线有点昏暗。屋里有一个置物架、一张桌子和三张椅子。里面还有一个房间,以及一段可以爬上阁楼的楼梯。 我抽了抽鼻子,果然还是闻得到老鼠的气味。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四处都传来轻巧而急促的脚步声。 住在阁楼好像会被老鼠咬的样子……不过这时候还嫌东嫌西也太奢侈了。 这时── 「等等,不会吧!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随著一声斥责,里头的房间也同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你这个笨蛋,要是因为感冒不能工作就没钱买面包了,拜托你多照顾一下自己好吗!还有,你说有客人是怎么回事?啊啊,等一下,我先去拿些东西给你们擦擦身子,统统给我站在那里不准动喔!」 那是个年约二十有五的女人。她将一头黑发盘在头上,浑身散发出精明干练的气质。 这个女人就是丽莎吧。脖子上挂著和克雷德相似的项炼,所以应该就是他老婆了。劈头就被对方数落了一顿,克雷德望著我们,面露苦笑地说:「我家老婆就是这么强势啊。」 丽莎抱著一堆乾布回来后,先在丈夫头上披了一条,接著又将其余的乾布一股脑地塞进零和我的怀里。 大概是忙著替我们收拾的关系,这个女人似乎还没发现我是个堕兽人。要是她一直都没发现那更好,所以我就把兜帽拉得更低了。 「然后呢,客人是怎么回事?你这次接了什么接待性的工作吗?」 「啊,不是啦。只是要把 阁楼借他们住一晚。」 阁楼?丽莎狐疑地回问。 「你终于也开始做起旅店的生意啦?还有,两位客人为什么不去正当的旅店,反而跑来我们这种破烂房子将就……如果是有什么隐情,这样我们可是很困扰耶!」 原来如此,这位太太的确很强势啊,不过她说的很有道理。任谁都不想收留别有隐情的客人吧。 我不禁缩起肩膀,而克雷德出声舒缓丽莎的情绪并拍了拍她的肩膀,接著把两枚银币放进她手中。 「他们不是可疑人物,否则我也不会光明正大地带他们回来住啊。他们似乎是今天才搭船到这里的,不过那位小姐拥有一头银发。」 听完丈夫的说明,丽莎睁大双眼望向零。她毫不客气地脱下零的兜帽,望著那头泛著水珠而发亮银发,眼睛越瞪越圆。 看著丽莎一脸惊愕地张大嘴巴,我还以为她要发出怒吼,结果却听见了她的笑声。 「真是一头完美的银发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头发呢。你该不会是微服出巡的公主还是千金小姐吧?而且是个美人呢,难怪那些开旅店的不肯收留了。」 「嗯……吾才刚踏进旅店,就被他们当成魔女赶出门。」 见到零皱著眉头,克雷德不禁苦笑起来。 「因为这阵子,附近出现了一个魔女集团。」 「就在教会的眼皮底下?」 「是啊。好像是从别处辗转来到这里的……听说那群魔女的首领有著一头银发。」 「没想到教会骑士团那伙人竟然找了一个月都没找到!因为这件事情毫无进展,所以又找来了『女神之净火』呢。」 「那可就麻烦啦。」 一旦出现有关魔女的谣言,教会马上就会得知消息,在短时间内派出教会骑士团,前去讨伐魔女。 万一教会骑士团不管用,就轮到「女神之净火」大显身手了。 审判官所接受的训练,都是为了让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单枪匹马制服假扮圣女的魔女,然而在魔女已然成为稀有族群的现代,大众也开始质疑审判官是否有必要存在。 于是,教会便开始让审判官也去处理较为平常的讨伐魔女任务。 这项政策上的改变,演变成一场手段过于激烈的魔女狩猎,甚至令人怀疑「到底哪一边才比较像是魔女」。 民众基于恐惧,为了不让自己受到牵连,竭尽所能地向教会提供相关情报。因为一旦审判官开始介入魔女狩猎行动,接近九成九的魔女都会被处以极刑。 鲁多拉设有大教堂,所以这一带等于是教会的重点照料范围。这次之所以找来审判官,也是因为在这种地方竟然也会闹出魔女的风波,让教会颜面尽失的缘故吧。 「我听说审判官当中也是有不错的人,不过这次找来的却是最糟糕的人选啊。」 「最糟糕的意思是……?」 「虽然我知道的不是很详细,但听说那位审判官私底下被人称作『掘墓人』。凡是那位审判官造访过的城镇和村庄,坟墓的数量都会增加,所以现在大家对银发的女性避之唯恐不及,自然也不可能出借房间给你们。」 「原来如此,难怪呀……」零轻轻低喃,但她话锋一转,并望向丽莎说道: 「照你的说法,吾辈若是在此过夜,不是也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当然会呀。真是的,我家这位呀,做事总是不考虑后果呢。分明我们家本来就已经很容易招惹麻烦了啊。」 丽莎一边埋怨,一边抡起拳头在克雷德肩膀上敲了一下。不过看起来她并不是真的生气,而是感情很好的夫妇在互相调侃罢了。 「不过嘛,既然都带回家里了,也没办法呀。就算现在把你们赶出去,也不能改变接待过你们的事实。而且光是出借阁楼一晚就能赚到两枚银币,可说是贵客上门呢。」 「不对,是五枚喔。那两枚是订金。」 听见克雷德如此订正,丽莎眼睛睁得圆滚滚的,然后带著满脸的笑容,转头看著我们说: 「如果是这样,那更是欢迎之至啊!我们也好久没让孩子吃点好料了呢。不好意思,我先出门买点食材喔。」 真是个表情多变的女人啊。个性强势却又十分亲和,年轻的时候肯定很受男人欢迎吧。我一面在脑中暗想,一面频频打量,此时零突然揪住我的尾巴。 我忍不住怪叫起来,连忙把尾巴从零的手中抢了回来。 「你没事突然发什么疯啊……!」 「汝,不可贪恋他人之妻呀,佣兵。」 「身为一个魔女竟然把教会的教诲挂在嘴上。而且我才没有贪恋人家好吗……!」 「比起别人的妻子,你应该把目光放在吾身上才对。」 「你在说什么蠢话,我哪有办法直视你这张脸啊。」 「美丽也是一种罪过啊。」听见我欲盖弥彰的辩解,零故作忧郁地喃喃自语。 「我说你啊,有跟两位客人说过那孩子的事情了吗?」 七手八脚做好准备正要出门的丽莎,突然想起这个问题,连忙问向克雷德。 「呃,还没……」 不知道为什么,克雷德望著我,脸上浮现复杂的神情。 丽莎挑著眉毛一副莫可奈何的样子,又追问一句:「所以他们还不知情啊?」 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克雷德没有先和我们说。 「是你们家的小鬼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 丽莎说著「和两位一样都是另有隐情」,便笑了一笑。 「实际看看会比我用讲的清楚──话说两位会怕老鼠吗?会一看见就忍不住尖叫吗?」 「要是被咬到还是会叫个一两声吧。」 「如果烤来吃,吾是不讨厌。」 「那就好。虽然要是被你烤来吃就伤脑筋了,不过我家的孩子实在是可爱到会想把她吃掉呢。我来为两位介绍──莉莉,你出来一下。」 没有人出声回应。 但是房间里响起轻巧而急促的脚步声,朝著这里而来。接著就看见某个物体飞奔而出,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穿过大半个房间,躲在丽莎背后了。 那个小孩子的模样让我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而零的脸上也露出傻笑。 「这可真是稀奇,就连吾也稍稍感到吃惊呢。」 「难怪我从刚刚就一直闻到老鼠的气味啊……」 一对圆滚滚的大耳朵。 洁白的体毛。 细长而无毛的尾巴。 不会错,那正是一只老鼠的堕兽人。身高只到丽莎的腰部左右,头上的毛发很长,看起来就像人类的头发一样。 「没错,我家的小孩是一个堕兽人。但你们可不要误会喔,这孩子不会随便乱啃东西,是个聪明又温柔的好孩子呢。她很胆小,不会做出任何伤害人的行为。只不过就像两位所看到的,她的外表像是老鼠,要是两位无法忍受──」 「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吾不但对堕兽人没有任何偏见,反而还觉得更安心了呢。」 零十分乾脆地否定了丽莎的担忧。但或许是她的态度太过乾脆了,反倒让丽莎疑神疑鬼地看著零。 「你说这样反而安心……我们家的孩子是堕兽人,为什么能让你们更安心呢?」 「丽莎,其实这两位是……」 克雷德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到了这时候竟然还在顾虑我们的感受啊。 算了,继续隐瞒下去也没有意义。 我静静拉下兜帽,露出真面目。 「因为我也是一个堕兽人。在投宿的地方有同类在,也让 我比较轻松。」 噫…… 丽莎很明显地屏住了呼息,双眼睁大到了极限,脸色越来越苍白。 ──这下糟了。好像应该先让她做好心理准备,再脱下兜帽才对。 「喂,你先别紧张,我不会吃掉你的,所以──」 不要尖叫喔。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前,丽莎一声不吭地就昏了过去。 幕间 乐园的守墓人 当──当──教会的大钟发出庄严的声响。 鸟儿受到钟声的惊吓,振翅飞入一道道穿进室内的阳光之中。 坐拥乐园之海,泰尔占境内首屈一指的港都鲁多拉──作为城市的象徵,那栋直指天际的纯白钟楼,也包含在坐落于中央广场上的大教堂建筑之中。 守护这座雪白之城的大教堂,同样洁白无瑕,外墙由大理石所构成,上头刻有细腻精美的雕刻。由一大群四角柱撑起主体的这栋建筑,顶端延伸出无数尖塔,在塔与塔之间盘旋的鸟儿也是一身雪白,一眼望去可谓如梦似幻── 但不巧的是,造访这座大教堂的男子,无缘得见此般美景。这是一名双眼被皮革眼带遮蔽的「盲眼」神父──背负「隐密」罪孽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 不过就算看得见,凭他的身分,也不能从正门进入大教堂。 为了获得足够与魔女一对一单挑的战力,而训练出来的审判官,其实就是一种弃子,在教会内部的地位相当低下。 与其说是地位低下,不如说他们根本没有被认可为神职人员吧── 毕竟这些审判官,原本就是从卑贱的死囚中选拔出来的人。虽然有少数几个例外,但是手上同样沾满了鲜血。然而教会赋予他们极大的权力,可说是一种极为扭曲的存在。 「隐密」并未从正面进入教堂,而是绕到杂役进出的后门。敲了敲门后,随即冒出一位在此实习的孩童,神父向他表明审判官的身分,并获准入内。 巨大的石墙遮蔽了太阳的热度,因此教堂内部十分凉爽宜人。 「可否请你帮我准备纸笔?我写完信后,马上就会离开。」 「您不打算晋见主教阁下吗?」 少年歪著头感到不解。 「因为『女神之净火』的成员,除非必要,不应该在教堂逗留太久。」 是这样啊……少年轻声呢喃。 对方大概是觉得审判官很稀奇吧。虽然只是一位实习生,但是教会的相关人士像这样找自己攀谈,还是让神父心里有些不自在。 「其实现在还有另一位审判官,也在大教堂当中。因为最近有魔女在闹事……您知道『零之魔术师团』吗?就是先前曾在威尼亚斯王国掀起叛乱的组织。」 「是的,我也略有耳闻。」 「他们最近终于来到这一带了。据说这些人懂得使用前所未见的魔术……好像叫作魔法的样子?他们靠著魔法,成功蛊惑了深受传染病所苦的村民,让他们堕入邪魔歪道。」 「比起搜罗魔女的传闻,你应该专注于学习神的教诲。见证丑恶乃我等审判官的工作。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应该把目光集中在美好的事物上,努力向前迈进──主教阁下难道不是这样教导你们的吗?」 待在教会当中,每天勤于完成份内工作,努力成为独当一面的神职人员。少年的生活中几乎没有娱乐与刺激可言。发生了如此引人注目的事件,少年会因此深深著迷也是情有可原,不过「隐密」还是耐心地开导这位少年。 主教是统领基层神父,掌管一地的领导高层。而在大教堂中,总是会有一批孩童负责打理主教的日常杂务,同时接受主教的教导,最后成为神职人员,派驻到各地的教堂。 但是,少年却大胆地出言反驳: 「魔女是教会的敌人。若是不熟悉敌人,要怎么作战呢?」 「你还未熟悉神,就想学习关于魔女的知识吗?倘若你是以诛杀魔女为使命的话,这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想法,但是,流血的战斗并不是神职人员的工作。」 「可是,教会骑士团的工作就是战斗。」 「他们并不是神职人员,只不过是一群侍奉教会的世俗骑士团罢了。在教会内部唯一被赋予战斗任务的成员,只有『女神之净火』而已──难道你想成为审判官吗?」 「这个……」少年欲言又止。 我想当审判官。这种话少年当然说不出口──也不可能说出口。 成为「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就代表这个人曾经犯下足以处死的罪行。即使只是一介实习生,少年依然明白「女神之净火」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对不起……我过于轻率了。」 听见少年直率地开口致歉,神父本来打算伸手摸摸他的头,随即又放弃了。 这双沾满鲜血的手,实在不适合接触澄净无瑕的少年。 也就在这个时候,长廊响起了第三者的脚步声。 「这还真是巧遇啊──我就觉得这声音很耳熟,真的是『隐密』啊!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让我能看见你整齐穿著神官服的模样呢。」 「啊!」少年不禁惊呼出声,抬头望著「隐密」问道: 「两位是熟人吗?」 「还不到熟识的程度……」 「你未免太冷淡了。难道你已经把堂堂的『悖德』忘记了吗?啊啊,是因为那条眼带才没认出我吗?嘿,我就帮你拿下来!」 还来不及出言阻止,对方已经伸手取下眼带。在昏暗的走廊中提供光明的烛台,让「隐密」感到十分刺眼,忍不住别过头去。 对方哈哈大笑的声音,此刻听来也十分刺耳。 明明是女人的嗓音,说话语气却像个男人,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在炫目的光亮中眯起眼睛,抬手遮挡以后,神父才终于能够抬头查看。那是一张偏中性而端正的女性脸孔,但是发型却比身为男人的「隐密」还短,发梢甚至没有盖过后颈,浏海也修得极短。 再加上她穿著男用的神官服,若是不熟悉「悖德」审判官身分的人,可能认不出她是一名女性。 「……可以请你把眼带还我吗,『悖德』?」 「别这么冷淡嘛,『隐密』。我很喜欢你美丽的脸庞喔,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只要你能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著我,就了无遗憾了呢。」 「悖德」笑嘻嘻地打量著「隐密」的脸,但是「隐密」却坚决不肯睁开眼睛,不让对方看见眼瞳的颜色。 真是顽固啊。「悖德」如此感叹,语气像是在和闹别扭的小孩说话一样。 「你不觉得,如果趁现在讨好我,对你的将来比较有好处吗?无论你是多么软弱,多么无能,多么适合打扮成乞丐倒坐在路边,光凭这副美貌,你对我来说就是有价值的。我是在夸奖你喔。虽然我最喜爱的是美女,但我也愿意让你这个男人成为我的收藏品喔。」 「教会并不乐见审判官之间打好关系。再者,与其成为你的收藏品,倒不如让我烧掉自己的尸体。」 「这么排斥啊。因为我是如此精明干练,所以心生嫉妒吗?」 「是因为你过于傲慢,所以心生厌恶。」 同时也是对于每次相见总会缠著自己不放的行为心生厌烦。 即使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悖德」这个女人反而乐在其中的样子,越是碰钉子越要纠缠上来。 看著「隐密」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出所料,「悖德」仰起身子夸张地「啊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是那么死板。算了,先不管这个──我已经听到消息了呀!据说你被派往阿克迪欧斯进行认定圣女的工作,结果就在你拖拖拉拉不肯下定论的时候,圣女已经引发真正的奇迹了呢。上次才把圣女误认成魔女杀死,这次又没办法好好完成新圣女的认定工作,你这个人啊,真是我们『女神之净火』的污点耶。」 「毕竟『女神之净火』本身就是教会的污点──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审判官出现在大教堂之中,不是只有一个理由吗?就是为了诛杀魔女啊。」 「听 说『零之魔术师团』出现了?」 虽然「隐密」硬生生转移了话题,但是「悖德」似乎就是在等这个问题出现,双眼变得炯炯有神。 「真是名不虚传,消息很灵通喔。没错,从这里坐马车大约一天路程的地方,有个不起眼的村子。在那里发现了从威尼亚斯王国流传出来的新型魔术──也就是魔法的使用迹象。」 「有村民受到魔法的攻击吗?」 「攻击?──你这是什么问题啊?拿来做什么根本不重要吧?」 听见对方的提醒,神父才猛然惊觉。 没错──对方说的应该没错啊。重点是有人在村子里使用了魔法,至于发动魔法造成的结果根本不重要。 使用魔术或是魔法,这种举动本身就是一项罪行。 但是自己刚才为何如此自然地思考「他们利用魔法做了什么」── 「……关心民众的安危,本来就是神父应尽的职责。」 他平静地如此回答,而「悖德」却嗤之以鼻。 「把农民也当成一般民众看待,你还真是博爱啊。这种发生在偏僻小村的魔女事件,本来光靠教会骑士团就足以应付了,但是……现在的状况可不太凑巧啊。」 状况?「隐密」正要开口反问,却突然想通了个中缘由。 「是考察团到访了吧……难怪大教堂周围这么热闹。」 「他们在十天前抵达这里。」 所谓的考察团,是指设立于大陆上的七座大教堂,分别派遣的七名神官。 为了考察他国的状况,以及传达自己所属教区的状况,这群神官耗费数年光阴,陆续造访七座大教堂。 「在考察团到来的状况下,发生了魔女作乱的事件,对于鲁多拉大教堂的名声可是一大打击。但是反过来说,如果能够迅速解决事端,主教阁下的声势也会跟著水涨船高。」 「那么教会骑士团呢?」 「就是因为那些人派不上用场,我才会在这里啊。」 「悖德」嘴角上扬,露出灿烂至极的笑容,恶意满满地如此说道。 她明目张胆出言侮辱了教会骑士团。不过「悖德」此人至始至终不曾对教会有过半分忠诚。即使如此,由于她拥有可观的实绩,再加上她原本是个颇有权势的贵族,因此教会也默许了她那些在「女神之净火」之中也是显得荒诞不羁的言行。 而且追根究柢,这个女人之所以没有遭到处死,还被选为审判官,也是经过各种暗中交易的结果。也因为那些交易真的成功了,才让「悖德」对于教会仅剩的一丝尊敬与忠诚,因此荡然无存。 「老实说啊,其实我原本一点兴趣也没有,本来打算随便敷衍就好……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打听到一个让我很有兴趣的传闻,便突然提起干劲了。」 「传闻……」 「那个『零之魔术师团』的首领啊,据说是个拥有一头银发,美貌举世无双的美女呢。一想到传闻有可能是真的,就让我兴奋难耐啊!我一定要让她成为我的收藏品。」 我已经得到主教阁下的许可了呀。「悖德」双眼放光地这么说著。 看著这个太过忠于自身欲望的「悖德」,「隐密」毫不掩饰地重重叹了口气。 「你打探到的情报只有这样而已吗?难道为了诛杀魔女,你打算把有著一头银发的女性统统抓起来杀掉吗?」 「另外还有一项情报喔。」 「悖德」轻轻伸出食指,压低音量: 「据说她的名字叫作零。」 ──我现在的表情,应该没有露馅吧? 应该没有被对方发现我认识她口中的那个女人吧? 「隐密」一面在心中思索,一面以兴趣缺缺的语气开口: 「……『零之魔术师团』的首领就叫作零,真是一点创意也没有。」 「『隐密』啊,我们偶尔也有意见相同的时候呢。你说的没错,虽然老套到让人想笑,不过『零之魔术师团』的成员就是这样告诉村民的。于是教会骑士团四处搜寻那个『零』的下落,把每一个银发的女性都关进市政厅底下的地牢了。」 「那些银发的女性,大多是无辜民众吧……」 「因为他们拚了老命,想要在考察团抵达前解决事件嘛。但最后还是没赶上期限,只能眼睁睁看著考察团抵达此地。」 多么教人叹息啊!「悖德」大手一挥,以夸张的戏剧口吻如此说道。 「据说近年来『把「女神之净火」统统处死!』这样的舆论越来越兴盛,但是教会骑士团却如此无能,实在让人没办法放心去死呢。」 「那么,你自己又有什么成果?」 「你觉得一个审判官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有胆在考察团齐聚一堂的大教堂里随便露脸吗?我在主教阁下的命令下,前往了曾经接触过魔女的村子。在那里,我用了自己所能想到『最有机会让他们开口』的办法,对村民再次进行调查。结果──你猜后来发生什么事?」 「告诉我结果就好。」 「别急,『隐密』。乖乖听我说。」 虽然对方的口吻像是在和老友聊天,但是「隐密」就连多听一句话也嫌烦。而「悖德」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她就是每次见面总要讲些没营养的话,故意惹得「隐密」不耐烦。 因为就算默默掉头走人,她也会故意跟在后头,甩都甩不掉。所以到头来,耐著性子听「悖德」讲到满足为止,才是击退她最好的方法。 而且这次状况有所不同,他希望能够尽量从她口中得到最详尽的情报。所以就算不情愿,也得多听她讲两句废话才行。 「那些村民『还活著的时候』,只会哭著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一点有用的情报都吐不出来。」 「悖德」似乎故意降低音量,小声地继续说下去: 「结果呢,反而是尸体开口了。把魔女藏身之处的情报,一五一十地向本大人交代得一清二楚喔。」 「……哎呀,不好意思。听到这里我是不是该笑一下?」 听见这个讽刺,「悖德」仰起上身咯咯笑了起来: 「我也是这么觉得呢。会以为终于连自己也脑袋不正常了,对吧?但这是事实。那些倒在夕阳染红的田里的尸体,像在合唱一样轻声低语。他们正在等待我的到来,而现在正是诛杀魔女的时机──那些尸体是这样对我说的。」 「如果你想戏弄我,麻烦编个像样点的故──」 「他们还说,魔女的藏身处里有《零之书抄本》喔。」 「这──」 这怎么可能!「隐密」正要冲口而出,却看见「悖德」朝胸口轻轻捣了一拳,同时把眼带还了回来。 「接到我找出魔女藏身处的报告后,主教阁下和考察团的诸位大人都十分喜悦。为了讨伐魔女,甚至准许我使用新的玩具呢。」 「新的……玩具?」 「技师称之『啄木鸟』。据说他们希望在配给教会骑士团前,能够先得到实战报告──哎,跟你聊太多了,我要走啦。希望你下次能再来我的庭园玩玩。我会带你参观每一项美丽绝伦的收藏品,这可是为你破例的优待喔。」 如同方才现身时一样,「悖德」踏著清脆的脚步声离去。等到脚步声完全销声匿迹后,默默听著两人对话的实习少年,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 「请问,『悖德』的收藏品究竟是什么……?」 「隐密」将眼带重新牢牢绑好后,叹了口气── 「是尸体喔。」 「……咦?」 「将年轻女性的尸体『收藏』在坟墓当中,是她的嗜好。噢──不对,我 的描述稍有偏差。因为基于某种意涵,她将人活生生埋进坟墓中……」 因此,她才会被称为「悖德」。 她并不是为了死者而打造坟墓,而是为了妆点坟墓制造死者。 「隐密」曾经见过一次她持有的坟墓。 ──很美吧? 「悖德」笑道。 ──唯有美人才能埋葬于此,乃是这世上最为美丽的坟墓呢。随著四季流转,各种花朵缤纷灿烂,伴著悠悠鸟啭,加上明媚的阳光,这简直就像个乐园啊。 ──等我死了之后,也会成为这里的一部分。你一定很羡慕吧,「隐密」审判官? 「隐密」心中充斥著不祥的预感。 在几小时之前,零仍然与神父一起待在航向鲁多拉的船上,所以此地居民目击到的人物绝不可能是她。 那么,教会目前正在寻找的「零」,究竟是什么人? 而尸体会说话这件事,也让他颇为在意。 过去在圣都阿克迪欧斯,发生过尸体如活人般行动的恐怖事件,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这次是否与那次的事件有关呢? 「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先去晋见主教阁下吧。」 第二章 某一家人 1 「哎呀,真是太丢人了。没想到我竟然昏倒了。」 一看见我露出堕兽人的真面目,就立刻昏过去的丽莎,没多久便在丈夫的照料下苏醒,按原定计画冒著大雨买回大量的食材。 一回到家里,她立刻走进厨房,手脚俐落地开始处理食材。 「我本来以为自己早就习惯堕兽人的存在了,你看我们家的莉莉明明那么可爱……哎,没想到你居然长得这么恐怖。那张嘴巴,那副爪子是怎么回事呀!光是被轻轻打一下就会死掉吧!」 丽莎把蒸好的虾子切了一小块,放进那位努力帮忙准备料理的老鼠堕兽人嘴里。 叫作莉莉的白鼠堕兽人,小口小口地嚼著虾子,味道似乎很不错,让她红通通的双眼都眯了起来。 根据零的说法,所谓的堕兽人似乎是魔女将人类加以强化而创造出来的战士,但是…… 「创造出老鼠的堕兽人,究竟有什么优点可言啊……?」 我压低音量悄声询问。而零则是「对疾病的抵抗力很强。」这么回答。 「而且,不但是杂食性的,对污染的耐受力也很强,就算缺水也能存活很长的时间。或许不是作为战士,而是补充劳动力之用。」 「劳动力啊……」 身高只有零的一半,手脚也很细,看起来体力不怎么充沛,也没啥力气的样子。 不过,她的动作确实相当迅速。有时以为她在右边,却跑到了左边。视线稍微离开一下,马上不见踪影,没多久又看到她从别的房间抱著东西跑回来。 「看她那样,一个人可以抵三人分的工作量啊。」 我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这时正在阁楼上整理房间的克雷德,突然从天花板上冒出头来: 「我家的女儿很能干吧。」 「你听到啦?」 「既然是夸奖女儿的话,我的耳朵当然不会错过嘛。」 他脸上自豪的笑容,却触动了我的心。 让我想起好久好久以前,我也拥有过这样的家人。 「你之前说最近接到的工作变少了……原因是那孩子吗?」 零伸长脖子仰望克雷德,如此询问。 没有什么理由,生了堕兽人小孩的家庭就是会成为众矢之。这家人之所以住在城外的破烂屋子,应该也是平时遭受迫害的结果吧。 但是克雷德毅然决然地摇了摇头。 「并不是那孩子的错。应该说,这并不是任何人的错。只是因为魔女引发骚动,让大家变得过于敏感而已。而那孩子也只是恰巧比较容易碰触到大家的敏感神经,并不是那孩子有什么过错。」 克雷德这样说完,不知为何,他望著我这么问了句:「对吧?」 「不要徵询我的同意啦。我个人可是有大把大把招人忌恨的正当理由耶。」 「那、那个……!」 底下突然冒出一记尖细的声音,害我吓了一跳,连忙往下看。 老鼠……莉莉圆滚滚的红色眼眸,眨也不眨地直直凝视著我。 「可以试一下味道吗?妈妈说……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吃不惯。」 盛在小皿中的红色液体,是用番茄和鱼炖煮的汤。或许是忌讳自己身为老鼠的身分,她不但双手都戴上皮制手套,头发也整齐地束在背后,嘴上还罩著一条布。 我犹豫了一下,零就趁机从旁伸出手来,用指头沾了点汤汁舔了舔。突然面色一愣,几乎是用瞪视的眼神望著我说: 「这可是一项大事件啊,佣兵……这居然比你的料理更美味……!」 「你说什么!」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煮菜比我更好吃──虽然不至于如此夸口,但我也拥有身为酒馆之子的尊严啊。 我从莉莉手中接过小皿,让汤水流到舌头上。 番茄的酸,加上鱼的鲜美。几乎感觉不到腥味,微微刺舌的辣味更是令人食指大动。 我将小皿轻轻还给莉莉,默默地走到站在厨房里忙著料理的丽莎背后。 由于我的影子一下就将丽莎整个人笼罩起来,正在调整火侯的丽莎忍不住轻呼了的一声,发出短促的尖叫。 「你在干什么啦!不要突然站在别人的背后好吗!」 「……我来帮忙。」 顺便偷学你的技巧。 丽莎一头雾水,似乎搞不懂我在说什么。 随后零从我的背后冒出头来: 「吾的佣兵很擅长料理喔。他煮的东西比一般的厨师好吃多了。」 「就凭这副尊容?」 「跟长相没有关系吧!」 我忍不住高声怒吼,又连忙闭上嘴巴。 就算跟她争辩这个也没有意义。 从行囊中取出惯用的料理用小刀,我拿起掉在地上的红萝卜,切成摆盘用的雕花薄片给她看。 「哇……」莉莉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双眼发光盯著我的手心,然后以期盼的眼神望向丽莎。 只见丽莎默默拿起菜刀,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将白萝卜削成薄片,做成一朵立体的花朵,这个作品已经达到艺术的境界了。丽莎听著女儿的欢呼声,以胜利者的姿态看著我。 我们仅仅对视了一瞬间,丽莎便往旁边挪了一步,在厨房为我留出一块空间。 「大块头,你可不要碍手碍脚喔。不管你长得多可怕,要是妨碍我做菜,我就把你大卸八块塞进锅子里!」 「求之不得!」 喂喂……克雷德目瞪口呆地唤了两声。 他站在专心料理著的我和丽莎背后……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并望著零如此问道。 零先是回了句「谁知道呢?」,接著── 「不过,看来今天的晚餐很值得期待啊。」 又补上这么一句话。 ──之后,餐桌上摆满了无数餐盘。 鲁多拉是一座港都,海产十分丰富。虽然我们乘船出发的伊迪亚贝纳也是一座巨大的港都,但是当地捕获的食材,还是远远不及鲁多拉丰富及多样。 如果说伊迪亚贝纳是一座「海运之城」,那么鲁多拉就是「海洋乐园」了。任何人类能够想到的海中珍宝,都能在此地找到。 比方说鱼鲜,比方说海盐。比方说珍珠或珊瑚等等奇珍逸品。 而丽莎在采买上很有一套,能够以便宜的价格买到优良食材,此外对于到手的每一样食材,她也十分明白该如何料理才是最为美味。 我不时将目光飘向丽莎所做的料理,强忍著发问各种问题的冲动,试图暗中偷学对方的技巧。 而丽莎看著我做的料理,若是觉得不甚明瞭就会随手舀一点试试味道,嘴里叨念著:「还满有趣的嘛……」 就在这种互相攀比的氛围之下,我们不知不觉就端出了一道又一道料理。有竞争才有动力,这大概就是任何人都无法抗衡的自然真理吧。 首先登场的是我的招牌料理──田薯浓汤。接著是丽莎的番茄炖鱼。 然后还有清蒸白鱼、盐烤小鱼、奶油盐烤扇贝,以及柠汁生蚝等等。 料理还没全部上桌,其他三个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动了。零和莉莉直嚷著「真美味!」、「好好吃!」便如秋风扫落叶般清空了一个又一个盘子,而天生劳碌命的克雷德,只好扮演起服务生的角色。 我和丽莎从厨房远眺已然化为战场的餐桌,小口吃著多余未盛盘的菜肴,庆祝工作圆满完成互相乾了一杯。 「堕兽人竟然懂得料理啊,你是从哪学来的?」 「就在我从小长大的村子里的酒馆。后来旅行各地也 学了不少──那你呢?」 「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可是替贵族工作的厨师呢。」 「哦──难怪你的手法那么老练啊……这道番茄的炖菜到底是加了什么独家秘方啊?」 「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你答案啊。我的料理要只有我才做得出来。」 料理技术是厨师的资产。能够做出无人能模仿的汤品,光凭这份手艺就足以被召进王公贵族的厨房里了。 「既然你有这么棒的手艺,雇主应该也不愿意放你走吧。毕竟每日三餐可是一大乐趣。」 「因为那是个气量狭小的贵族大人呀。知道我收养堕兽人小孩,就挥挥手叫我走人了。」 「收养……?」 讲到堕兽人小孩,在这栋房子里就只有莉莉了。 我偷偷瞥了一眼那个拥有一头柔顺长发的白色堕兽人小孩。 「原来她不是你的小孩啊?」 「不,她就是我的孩子。正确来说,是我姊姊的女儿,所以应该叫作侄女才对,但是现在她就是我的小孩。」 「她的亲生母亲呢?」 「已经死了,亲生父亲也是。因为传染病的缘故,村子里的小孩全死了──只有那孩子活了下来。发生了这种事,你猜她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瘟疫是老鼠带来的。 村里的小孩全都死了,唯独老鼠的堕兽人存活,那么失去孩子的双亲,心中的怒火和憎恨自然只会聚集到一处。 「真亏她没有被杀掉啊。」 「我接到姊姊病倒的信并赶到村子时,姊姊已经过世了……而那孩子就被绑在坟场,那些人大概是想让她活活饿死吧。经过七天七夜连一滴水都没喝,可是那孩子还是没有死。结果,你知道她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肚子饿了?」 丽莎笑了出来。虽然我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啦…… 「要是她真的这么说就好了。那时她对我说『对不起』,她说自己杀了村子里的人,真的很对不起。实在让人不敢相信啊,明明那孩子什么坏事也没做过。」 我的脑海中突然浮现浑身是血的尸体。 稍微恍神了一下,才想到这是以前的记忆。为了得到我这颗堕兽人的头颅,一群盗贼袭击了村子,杀死了村民──那时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我不禁轻轻闭上双眼。 那不是你的错。脑海里反覆听见这句话。 然而罪恶感并未因此消逝。 那些倒卧在地,死状凄惨的尸体,他们空洞洞的双眼,似乎散发著对我的憎恨── 「我把莉莉带回贵族的宅邸,雇主却大为震怒,把我赶了出去。当时对我们伸出援手的,就是同样在宅邸中担任杂工的克雷德。」 于是,三个人就这样辗转来到这座港都。 但是带著堕兽人小孩的家庭,不管走到何处,都会受到相同的待遇。 「虽然我想尽办法去找工作,但是愿意雇用带著老鼠堕兽人小孩的女人当厨师的圣人,就连教会里面也找不到呢。」 ──即使如此,这两个人还是没有拋弃这个小鬼啊。 明明不是亲生的小孩。而且对于克雷德来说,那孩子和他更是扯不上半点血缘关系。 「……你们真傻啊。」 不小心说溜嘴了,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把那个小鬼头拋弃掉就轻松多了。反正她姑且也算是个堕兽人,一定能够自己想办法活下去。就算要啃树根喝河水,或是当个拦路劫匪,总是有活下去的办法。比起普通的人类小孩,在各种意义上都强大多了。 听见我半带恶意的这句话,丽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开心地笑了起来。 「没错,我们就是一对溺爱孩子的傻爸妈呀。」 「我刚才那句话可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知道。不过那又怎样?不管外人说了什么,还是有什么看法都无所谓,我就是爱著莉莉,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那孩子直到现在,还是认为自己是个骯脏的生物,认为自己是一只『会带来疾病的老鼠』。要是我们打算咬一口她吃过的水果,那孩子甚至会气到哭呢。我们也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让她愿意和我们同桌吃饭啊。」 讲起来还真是有些难为情呢。丽莎自嘲地歪了歪嘴角。 「即使到了现在,那孩子仍然没有打从心底信赖我。她的心就是伤得这么深呢。我绝对不会让那孩子再度受到伤害。所以,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情况一有个不对劲,我会毫不犹豫把你们出卖给教会喔。」 「我会牢记在心。」 而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可疑的人声。 「就是这里,神父大人!」 身为一个带著魔女行动的堕兽人,光是这句话就足以我从头到尾巴末端的毛发都耸起来了。 总之,某个人正带著神父来到这个地方── 「有个堕兽人和银发的女人躲在这里──那绝对是教会正在寻找的魔女!快点把他们抓起来吧!」 肯定就代表我们陷入危机了。 2 在我站起身子的同时,莉莉也站了起来,惶惶不安地望著我。看来她也听见刚才那番对话了。 身为普通人类的丽莎和克雷德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零看见我和莉莉的反应,就大致掌握状况了,于是她也缓缓站了起来。 「有人告密吗?看来是吾辈有些引人注目了呢。」 「告、告密!」 丽莎和克雷德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著。 「是因为之前赌气跑了好几家旅店的缘故吧……而城里的居民也希望尽早解决魔女引发的骚动。哎,这也是理所当然啊。」 看到银发的女人和堕兽人一起行动,肯定会有人向教会报告「魔女出现了」。 倘若对方真的是魔女,往后就高枕无忧。就算弄错了,也能提升教会对自己的评价。 虽然外头下著倾盆大雨,露宿野外相当麻烦,但这时偷偷逃离这里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我正准备把零扛到肩上──随即又打消主意了。 因为现在听见的这道声音是── 「你见到银发的女子,和体型巨大的堕兽人进了这栋房子吗?」 一道温柔的男人嗓音,从雨声之中传了过来。 「是的,神父大人。」听见这个回答,神父仅是慰劳对方一句「辛苦了」。 「你、你还在拖拖拉拉什么啊!要是不快点逃走,就要被抓起来了耶!」 看见我凝神倾听混杂在雨声中的对话,丽莎抓著我的手,打算把我拉到后门去。 「你不是说如果情况不对劲就会去告密吗?」 「如果不是我们亲自去告密,就没有意义了!看到现在这个状况,我们只会被当成是藏匿魔女与堕兽人的大罪人啊!」 「喔喔……你这样说的也是啦。」 「现在不是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了!要是你不打算出去,我就要拿菜刀刺伤自己,再告诉神父是被你们弄伤的喔!」 我笑了笑,挣脱丽莎的手。 「这也是个不错的点子,不过没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啦──那是我的熟人。」 「你、你说熟人……有哪个神父会和堕兽人交朋友──」 我把心神混乱的丽莎推进克雷德怀里,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大门。 丽莎一脸不解,但是零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答案。 我用力打开大门,与脸上一点也不惊讶的翠绿发美男子面面相觑。他身上还是那套神官服,只是多披了一件挡雨用的大衣而已。 对方像是早就料到我会开门 一般── 「居然肯出来应门,学得很乖嘛。」 并如此揶揄道。 「小心我把你的眼带扯下来啊,杀人神父。」 「那我就把你的毛皮剥下来吧,你这个堕落的象徵。」 「你们两个,连这种狠话都算得上是问候啦……」 当我和神父大眼瞪小眼时,零从一旁冒出头来。 看见神父对自己的声音产生反应,零便简单地说明了状况: 「吾辈因为『无来由的冤枉』而找不到地方投宿时,这个家庭为吾辈提供了过夜的居所。由于家里有个堕兽人孩童,所以也对吾辈心生同情。」 「堕兽人……?原来如此,若是邻近居民本就观感不佳,有人去告密也是理所当然……还好有我在,不然接到消息的要是教会骑士团,你们就得被强制带走了。」 轻轻叹了口气后,神父转身面向告密者。 看见我们如此「亲近」地交谈,告密者藏不住心中的疑惑,嘴里只是反复呢喃著「那个……」之类,「怎么会……」什么的。 神父对著那位可怜的告密者露出微笑,在他手中放了一些钱。 「银发女子和堕兽人的二人组──托你的福,我才能顺利找到人。他们是我的随从,和传闻中的那位魔女特徵相符,似乎招来不少麻烦呢。」 「他们是神父大人的……?那么……狩猎魔女……」 还没结束吗?──那张这么说著濒临绝望的脸,就连身为局外人的我也感到有些心痛。 展开狩猎魔女之后,若是迟迟找不到魔女,教会就会开始残杀无辜的民众。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实。 所以在魔女引发风波之后,这一带的居民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稍有嫌疑就会向教会谎报发现了魔女。 有人举报过非亲非故的老人,也有人举报娼妇,各式各样的女性遭受牵连。然而,这时候却出现了条件完全吻合的旅人,可谓是上天保佑。 告密者原本以为将无辜的旅人当成牺牲品,就能从惶恐不安的日子解放,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是神父的熟人,就算赚到一点小钱,心中想必还是相当失望吧。 告密者呆立在原地,失神落魄望著手中的钱,而神父像在激励般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请别害怕。有位干练的审判官正在全力搜寻魔女的下落。虽然现在还看不见,但是平稳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就如同这场雨也将会在无声无息中停止一样。」 告密者脸上浮起僵硬的笑容,草草行礼后就沿著原路快步离去。 神父目送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为止,这才转身面向我们,以严峻的语气开口说: 「我简短地说明现况吧。『零之魔术师团』在这个国家出现了。」 零全身窜过一阵紧张感。 虽然早就听说有魔女出现了,但是这些人既然打著「零之魔术师团」的名号,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只是,当著克雷德和丽莎的面,说出这些事情真的没问题吗? 神父无视我的担忧,又进一步说出了更加逼近核心的情报。 「此外,据说他们的首领叫作零──哈啾!」 在沙沙作响,吵死人的雨声中,混入了神父傻呼呼的喷嚏声。 因为神父还站在门外,虽然披著大衣,但还是在淋雨。他吸著鼻水,好像很冷的样子。 「那个……可以先让我进去再说吗?」 他指著这栋破烂房子问道。 对于突然增加的客人,丽莎他们却连一丝不满也没有,大方地接受了。丽莎和克雷德反而觉得很高兴,甚至还说神父愿意留下,让他们安心多了。 莉莉似乎不打算在神父面前露脸,不知躲到哪去,避不见面──不过嘛,考量到这家伙对于堕兽人的反感,这么做或许是正确的。 经过不痛不痒的问候,仓促解决晚餐后,我们三人被引领到阁楼上。虽然有好几处漏水的地方,但还是想办法找到了恰当的位置坐下,终于能够好好谈一谈了。 首先切入话题的人是零。 「吾愿意向所有恶魔,以及教会的神发誓,在此地引发骚动的『零』并不是吾。」 「这点小事我还分辨得清楚。」 神父啜了一口丽莎替他准备的姜汤,神色疲惫地回答。 因为他坚决不愿让零使用魔法烘乾,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还是湿答答的。 「在事件发生时,零还待在黑龙岛上,实在不太可能同时在鲁多拉滋事。我也向主教阁下如此报告过了,所以只要有我的陪同,便不用担心零会受到波及。」 向主教阁下──报告过? 「你这家伙……把这女人的事情向教会报告了吗?」 我睁大双眼,手握剑柄作势起身。 「当然。若是不先报告就带著魔女一起行动,我可是会被以叛乱罪论处啊。由于多年来狩猎了无数魔女,因此给予魔女缓刑也不算是多么稀奇的事例。」 「即使如此,你这个人啊……!」 「冷静一点,佣兵。神父并没有说出『一切事实』。倘若他向教会报告自己抓到了创造魔法的泥暗之魔女,那么肯定会演变成震撼教会整体的大骚动吧。」 听著零平稳的声音,神父轻轻吐了口气,将目光移开。 「『我报告了必要的事项』。我只能这么回答你。」 「嗯,无妨。打从被你识破魔女身分的那一刻,吾就做好你会向教会报告的心理准备了。在报告中变成处于神父监视之下的弱小魔女,对吾而言反而更为便利呢。」 既然魔女本人都这么说了,我也没有立场继续闹下去。 我按捺住心中的焦躁,重新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之后,零便像是在对我说「别担心」,并轻轻拍了拍我的大腿。 随后,零又轻抚著纤细的下巴,歪著头说: 「换言之,除了吾之外还有另一个『零』存在。而且还是个拥有银色长发的美女,担任『零之魔术师团』的首领。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嗯……就算真的有人长得和你很像,也雷同得太夸张了……」 外观特徵相似到这种程度,实在很难用偶然来解释啊。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那是冒充吾的假货啊──」 零面有难色地这么说,神父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么假设也较为妥当吧。」 「但是,其实没有多少人知晓吾的名讳,吾甚至可以一一细数。十三号、你们两个、威尼亚斯王国的小鬼、伊迪亚贝纳领主、阿克迪欧斯的圣女和老鹰、黑龙岛之王。此外,还有一个人──」 「……莎娜雷啊。」 我的语调不知不觉苦涩起来。光是说出这个名字,那股烦躁似乎就要在我胃中凝结成块,冲口而出。 她拥有抄写文本的才能而受到赏识,得以进入「零之魔术师团」,随后又加入由内部少数人发起的组织「不完整之数字」,是一个试图利用《零之书抄本》将魔法散布到全世界的魔女──用魔女来称呼她似乎捧得太高了,不过就是个速成的魔法师罢了。 若要说有谁会布下这种陷害零的计画,也就只有这个混帐女人了。 「佣兵,你还记得吗?在黑龙岛的时候,那个人离去之前所说的话……那很明显就是对吾辈的挑衅和挑战。」 莎娜雷侵占了黑龙岛公主的身体,夺走两册手抄本,带著随从劳尔一起消失之际,她对我们留下了这番话── ──下次我要把书带到哪里去呢?要在那里做什么才好呢? ──搞不好,现在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呢……要是 觉得在意的话,就来追我呀。 光是回想起来就让人胸口发闷。 我粗鲁地大吐一口气。 「所以呢?莎娜雷那个女人──不对,应该说是被她附身的公主,就躲在某处看好戏的意思吗?」 「或许如此吧,不过……吾辈从黑龙岛来到此地花费了十余天,她早就离开鲁多拉了。而且那对夫妻刚才不是说了,『零之魔术师团』在此地出现,以及关于『零』的传闻,都是在一个月前开始的。那么,这些或许与莎娜雷无关──而是『不完整之数字』整个组织动员的成果。」 「你是说他们动员整个组织,就是为了惹你不爽吗?这群人还真闲啊。」 「那只是一种『手段』,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建立魔女的世界』──是这个意思吧?」 神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有些荒唐。 没错。零如此回答。她的声音同样也带著苦涩。 「一旦吾踏上流传著银发魔女传闻的这块土地,教会就会试图拘捕吾。倘若刚才神父不在场,那通告密便会引来拘捕吾的人。当然,吾与佣兵不会束手就擒,只能选择与教会成员一战──若是如此,你猜最后会是什么结果?」 「什么结果……」我轻轻摸著下巴想了想。 「教会来的人会全军覆没吧?」 「换言之,就会成为战争的开端。」 我疑惑地眨了眨眼问道: 「……你的思考太跳跃了,我有点跟不上啊。可以的话,能不能麻烦你仔细说明一下?如果你和教会的人打了一场,是会让谁跟谁掀起战争啊?」 「教会和魔女──也就是会重演五百年前的大战。」 我瞪大双眼,直直望著零。 看著还没听懂的我,零又接了句「换言之」,并继续补充说明: 「若是吾杀了教会的人之后溜之大吉,教会肯定会倾全力追杀吾对吧?」 零望著神父确认,而他也平静地点了点头。 「教会对于魔女──特别是对于教会有害的魔女,决不宽恕。」 「诚然。接著为了将吾送上火刑架,教会势必会展开更加激烈的魔女狩猎行动。如此一来,隐居在各地的魔女便会心生危机,此时『不完整之数字』那伙人只要打著以魔法为武器的旗号,就能让大量魔女挺身而出,打破教会的统治了。」 「你的意思是,如此一来魔女和教会就会掀起战争了?」 「可能性极高。」 「──这番推测实在可笑啊。」 神父话中带刺,与其说是否定,反倒更像是在嘲讽。 「即使拥有『魔术』这等超常力量,仍旧在五百年前战争中大败的魔女,怎么可能有胆识再与教会开战……更何况现在的魔女,在人数上完全不能与当时相提并论啊。」 「兵力上的差距可以靠『魔法』来弥补。你在黑龙岛上也见过吧。魔法是一种连孩童也能使用的技术──这可是吾所设计的机制啊。」 「你要是有心赎罪,就放弃逃跑的念头,乖乖接受火刑如何?」 在我发出怒吼之前,零就抢先笑了起来。 「神父啊,你可是本末倒置了呢。倘若吾死了,还有谁能阻止『不完整之数字』呢?」 「教会自然会处理。」 「那么,你们肯定需要情报来源。若是错失这个良机,未能从对魔法知之甚详的魔女口中得到相关情报,你们肯定会落后『不完整之数字』好几步──神父,吾说的对吗?」 神父虽然不发一语,但是那副嫌恶的表情就是最好的肯定了。 「话说回来,你之所以向吾辈提供『零之魔术师团』出现的消息,以及教会允许你带著吾一起行动,关键都在于『那个』对吧?『不完整之数字』这次所引发的骚动──若是牵扯到魔法,你不觉得对于那位『掘墓人』审判官来说,负担有点过重吗?现在除了你以外,教会内部应该没有接触魔法这么深入的审判官才对。」 「一切都被你看穿了……你希望我会这么说吧?」 「仅仅只是吾根据现况做出的推论罢了,不过吾大约有五成的把握。」 气定神闲地说完后,零便开始等待神父会如何反应。而我也保持沉默,等著神父回答。 大概是受不了我们「满心期待回应」的模样,神父露出今天不知第几次的不耐烦表情,啧了一声后终于开口: 「为了讨伐魔女而调派过来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就是你口中那位『掘墓人』。」 掘墓人正如其名,就是一种挖掘坟墓埋葬尸体的工作。 社会地位极为低贱,总是受到众人轻蔑。 身为教会的相关人员,却被冠上这样的绰号,可见有多么恶名昭彰。 「她在教会当中的代号是『悖德』,不过就连教会内部,也有不少人用『掘墓人』来称呼她──我造访大教堂时,『悖德』也在那里。而且她还说,有人告知她『零之魔术师团』藏身之处的情报,以及《零之书》放在哪里。」 「你说什么!」 我和零异口同声地喊著。 「有人告知……是谁?」 听见我的问题,神父的回答相当简短。 只有两个字。 「尸体。」 我感觉到背上窜过一阵恶寒。 一讲到「尸体会说话」,我脑中只会想到一个名字。 零的表情也变得僵硬。 「……那么,有可能是莎娜雷本人接触过『掘墓人』,并告诉她手抄本的存在?」 「八九不离十。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既然和「不完整之数字」扯上关系,会出现《零之书抄本》也不令人意外,但问题在于莎娜雷竟然将手抄本放著就不管了,而且还将存放之处告知审判官──不管怎么看,那家伙都肯定有所图谋。 「考量到在圣都阿克迪欧斯与黑龙岛所发生的事件,教会认为将这项任务交由不曾接触『不完整之数字』与魔法的『悖德』来处理,确实太过危险。于是我接到命令,接下来我必须监视『悖德』的行动,同时著手讨伐『冒牌的零』──以及收回手抄本。」 神父所说的话,让零顿时僵住了。 因为她的动作太过不自然,让神父不禁问了句:「怎么了?」 「……刚才,你说的不是『处分』而是『收回』吗?」 「这世上最安全的场所,就是教会的藏宝库了。只要教会收回所有的手抄本,就不用担心有人以书本为媒介散布魔法。而教会也能获得前所未闻的魔法相关知识,进而制订对策。」 「神父啊,你倒是说了些颇为耐人寻味的话呢。你为何能够断定,教会没有滥用魔法的可能性?」 紧绷的气氛彷佛在空气中迸出火花一般。 零通常不怎么在意神父和教会,但不时会说出一些批判性的话语。 「吾可不相信教会喔,神父。五百年前,教会为了统治全世界而把魔女定为大敌。教会之所以能以守护秩序的正义之姿君临整个世界,也是因为有著魔女这种明确的敌对存在。若是有一天,魔女真的灭绝了,而教会手中拥有《零之书》的话……他们肯定会亲手创造出一批魔女,只为衬托自己才是正义的一方。」 「教会期望的是安宁与和平。教会之所以和魔女展开战争,是因为邪恶的魔女为世界带来了恐怖与混乱的缘故,那只是无可奈何的举措。」 「教会是这么告诉你的吗?」 听见零的问题,神父有些神经质地皱起眉头。 「是过去所有的历史这 么告诉我的──虽然讨伐魔女和收回手抄本的任务,全都交由『悖德』负责,但是我也被指派了相同的任务。教会命我尽全力收回手抄本。从这道命令就能看出,教会将魔法视为极其危险的存在,这是相当正确的见解啊。」 就在此时,地板上的门板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接著就打开了。 我们三人同时闭上嘴,接著就看见克雷德从开启的门户中忽然冒出头来,很吃力地把几捆布搬上来。 「哎呀,这么晚才拿过来真是不好意思,这些是毛毯……」 克雷德似乎有些困惑地望向神父。 「那个……请问神父大人也留在阁楼,真的没问题吗?让教会来的贵客在阁楼过夜,还是让人有些过意不去啊……」 「教会的成员均以清贫为荣,请别介意。我反而认为,若是有哪位神父不请自来,还占据一家之主的房间,应该回头从实习生做起,重新学习教诲才是。」 「话说啊,这家伙本来应该在教会过夜的。只要仗著神父的身分,想在哪里过夜都会有人收留,可是他还故意选择待在这里,所以你也不用太过在意啦。」 「可是……那个……请容我大胆问一句,事后不会改口说我们愚弄了神职人员,藉机惩罚还是为难我们吧?」 神父的表情微微僵住了。 刚刚才听见零说出「不相信教会」这种话,这时候连克雷德也对神父的清贫作风和诚实与否提出了质疑,想必神父一定坐如针毡吧。 「我向神发誓,我对于你所抱持的情感,除了感谢之外还是感谢。」 「这样的话……嗯,那就没事了。那么,明天准备好早餐之后,我会再过来通知,请各位好好休息吧。」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克雷德转身准备离去,却被零喊住了。 「是有关散布魔法的银发魔女的事情……关于那个魔女,还有『零之魔术师团』的传闻,都是什么样的内容呢?」 「什么样的……」 「他们使用了魔法,对吧?是基于什么原因,施展了什么样的魔法──你应该多少有听到一些传闻吧?」 「这个嘛……多少是有听说啦……」 克雷德心有不安地将目光投向神父。 神父迎著这道目光,只说了一句:「请照实说。」 只有上半身冒出地板的克雷德,摸了摸邋遢的胡渣。接著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听说那些人拯救了一个村子。据说村子里发生了传染病,能够工作的人全都病倒了,虽然农作物已经成熟,却找不到人手进行收割的样子。这时候魔女出现了,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帮村民收割农作物,所以大家也就不必挨饿了。不过嘛,想也知道,收割下来的农作物有一部份要当作税金,缴纳给教会……」 我忍不住扶著额头。 「把魔女收割的作物交给教会啊……这也难怪会弄出狩猎魔女的风波了。」 「因为鲁多拉设有大教堂,虔诚的信徒也比较多。大概是某个村民说溜嘴,被人一状告到教会去,才会闹成现在这样。也有人从村子里逃走,不过都被教会骑士团抓住了……在鲁多拉的市政厅前广场上,还摆著尸体呢。」 教会不但对魔女毫不留情,也对帮助魔女的人毫不留情。 虽然教会对于遭到魔女诱骗的人们,总是展现温情的一面,只是一旦演变成「从村子里逃走」的状况,就等同于坦承自己犯罪了。 话虽如此,也不能保证留在村里就能平安无事。 要是教会找不到魔女,就会当作是村民将魔女藏匿起来,进而展开名为调查,实则拷问的搜查工作。 逃走也是地狱,留下也是地狱──所以才没有人愿意和魔女扯上关系。 即使如此,当时的状况肯定是绝望到不得不求助魔女的力量吧。 要照料一群无法动弹的病人,还有不早点收割就只能任其腐烂的农作物,再加上缴税的压力,又要张罗给病人服用的药品。 零偷偷瞥了神父一眼。 该说不出所料吗……神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嗯,这也情有可原啦。毕竟神父的脑袋总是以「魔女等同于邪恶,绝不会行善」的前提在思考。 神父对零也是一样的态度,始终认为「这个人只是把邪恶之心隐藏起来」,疑神疑鬼。 「大家都……应该是说,我自己觉得……其实魔女并不可怕,只不过是害怕被卷入魔女狩猎而已。不管魔女做了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啊。我这样说好像有点狡猾就是了。」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留下这句话之后,克雷德就爬下阁楼了。 「──你看吧。」 零轻笑一声。 虽然只是毫无恶意,像孩子一样的嘲笑,但是内容却十分辛辣。 「就连民众也不相信教会。」 3 我在半夜突然惊醒,因为感觉到楼下有什么东西在活动的气息。 天色依然很暗,还听得见夜里鸣叫的虫声。 我才想著,这听起来像是一只很大的老鼠啊──这么说来,这里的确是有只大老鼠。片刻之后,我才想起莉莉的存在。 睡醒了就突然想喝水,于是我蹑手蹑脚从阁楼往楼下移动。这时零嚷起「吾的床铺」之类的梦话,但是我当作没听到。床铺也是有行动自由的。 我取了支长柄勺,从厨房的水瓶里舀了杯水,润润乾渴的喉咙。 虽然我在喝水时,莉莉的脚步声不见了,但是当我开始移动,又开始听见脚步声。看来她是怕我会尴尬才刻意回避吧──但是,一直跟在我后头是怎么回事啊? 已经大半夜了,小孩子就快点上床睡觉啦。 我停下脚步,突然回头一看。只见一团白毛迅速躲进墙壁后面。 「……是怎样啊?」 「没事。」 我嘀咕的声音非常小,只是在自言自语而已,没想对方却回答了,害我吓了一跳──原来如此,这只老鼠的耳朵这么灵敏啊。 「你没见过其他堕兽人吗?」 她默默不语。不过应该是默认了。我以前也是那个样子。 我也保持沉默,过了一阵子…… 「……爸爸和妈妈呢?」 莉莉出声这么询问。 「应该在睡觉吧。」 「不是。」 喔喔,她是在问我的父母啊。 「应该还在村子里活得好好的吧。」 「你被他们拋弃了吗?」 「不是,我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因为我害他们生活搅得一团乱。」 「……大哥哥害的?」 ──大哥哥? 啊,她是说我?是在说我吗?喂,泰欧,你听到没?她叫我大哥哥耶。莉莉真是个明辨事理的好孩子啊。我在心里暗爽个没完没了,真是没出息啊。 我叹著气轻抚泰欧的匕首。 「你怎么了?」 看见我默默无言的样子,莉莉战战兢兢从墙后窥探我的脸色。在幽暗的室内,她的双眼好像发著红光。 没什么啦。听到我这样回答,莉莉摆动长长的尾巴,搬了张椅子小碎步跑到我的身边,示意我坐下。 ──放好椅子以后,自己又跑回墙壁后头躲起来了。 看她白天也没有特别躲避的样子……难道是父母不在身旁的关系吗?我从善如流,在她准备好的椅子坐了下来,开始对莉莉谈起我离开村子的始末。 有群盗贼为了我的头颅而出现在村里,以及因此导致有人牺牲,还有我不顾双亲和村人的反对而离开村子的事情──莉莉一 直坐在墙后静静听我说,在我讲完之后,她又从墙后稍微探出头来望著我。 「……你为什么要离开呢?」 「离开村子吗?那是因为……呃……这个……大概是罪恶感吧。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继续待下去,所以我才逃走了。」 「罪、恶、感……」 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这个词的意思,莉莉口齿不清地复诵了一遍。 接著就突然开口: 「莉莉啊,也觉得自己不能待在这里。」 并如此说道。 「这似乎不是一个可以大声交谈的话题啊。」 看见我站了起来,莉莉抖了一下肩膀,不过没有逃跑的意思。于是我走到墙后,在那只小老鼠身旁坐了下来。像这样拉近距离后,我才发现莉莉小到可以让我握在掌中。 「爸爸喜欢妈妈,所以才会对莉莉这么好,可是莉莉并不是妈妈的小孩……那个,你也知道吧?莉莉真正的妈妈是另一个人,她是被莉莉害死的。」 这是白天丽莎跟我说过的事情。 而且,莉莉也知道丽莎曾经跟我讲过她的身世。 我皱起鼻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尾巴。 「你的耳朵未免也太灵敏了。」 「嗯,因为长得很大啊。」 莉莉揪著耳朵给我看。 「所以能够听到人家讲的悄悄话喔,而且莉莉也有很多朋友……」 朋友……? 堕兽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虽然我心里这样想,但是我并不是那种鸡蛋里挑骨头的怪咖。 「所以呢?你老爸在背后抱怨你是个拖油瓶吗?」 莉莉听了似乎很慌张,用力地摇著头。也是啦,那个男人看起来不像这种人。话又说回来,我也不觉得那个妈妈会嫌弃莉莉就是了。 「但是,他们最近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做什么。好像怕莉莉会听到,两个人总是躲得远远地讲话,而且,只要莉莉一靠近就不讲了。」 「身为一个堕兽人,你应该有办法在不被普通人发现的情况下偷听吧?」 莉莉再次摇头。 「莉莉不会偷听。万一听到他们在讲坏话,莉莉会很伤心。」 「这样啊。」 「莉莉喜欢爸爸,也喜欢妈妈。可是呀,都是莉莉的错,才害他们整天都要拚命工作。镇上的人也一直说,赶快把那只老鼠扔掉。还说爸爸妈妈本来是可以过上好日子的,但因为莉莉的关系,他们两个人找不到好工作,过得一点也不幸福。」 「不是吧,要是过得不幸福,早就把你扔掉了。」 莉莉愣愣地望著我。 「那两个人有什么苦衷吗?难道是中了拋弃你就会死掉的诅咒吗?」 「……呃……大概没有……」 「那你就不要胡思乱想啦。他们是自己愿意当你的父母,随他们高兴就好。」 「可是,大哥哥却……」 「不是讲过了……我那时候是自己『逃走』了。因为我承受不住罪恶感才逃出村子,我猜啊,我老爸老妈一定很火大吧。要是我现在大摇大摆地回去,可能会被老爸揍死,接著被老妈做成料理端给客人当晚餐吧……然后我的毛皮会被当成地毯,铺在酒馆的特等席上。」 我觉得这番推测大概有五成机会成真,但是莉莉听完却眨了眨红色的大眼睛,笑著回了句:「你在说什么呀。」 「现在我也一直在后悔,要是当初没有逃走就好了。就像你看到的,我现在已经长成一只能够吓跑大多数盗贼的怪物了。要是我留在村里,搞不好还能帮忙保护村子的安全呢──嗯……我也想过很多种可能啦。」 「可是,莉莉一点用处也没有耶……」 「你不是帮忙做了很多事吗?」 「只有这样而已耶?」 「这样就够了。你已经做得比同年纪的小孩要多出三倍啦。」 「莉莉,不是小孩子喔……」 「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小鬼吧。」 话虽如此,但我并不清楚她实际上多大了……不过嘛,从外表来看顶多六七岁吧。讲起话来也不怎么流利。 虽然在堕兽人当中,有些人到了成年以后也不怎么会讲话……但是那些人都拥有特殊的能力。 「而且,该怎么讲……你姑且也算是个堕兽人,所以只要你再长大一点,连强盗都会被你吓跑喔。要是被你的牙齿咬到,连我也会觉得痛呢。」 「莉莉不会咬人。」 她的语气突然慎重起来,和刚才瑟瑟发抖的感觉截然不同,话中蕴含强烈的决心。 「莉莉绝对不会咬人。因为和妈妈……和真正的妈妈约好了。」 「……这样啊。」 莉莉站了起来。 接著就一溜烟地跑掉,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谢谢你,陪莉莉说话。」 只留下这句话,就再也听不见莉莉的脚步声了。 幕间 礼物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自称「悖德」的这名审判官,利用金钱找来曾经落草为寇的人,或是佣兵集团等等,雇用了一大批暴力人士为自己办事。她以「走狗」这种侮辱性的词汇来称呼这些人。 「走狗」必须负责各式各样的工作。 包含护卫「悖德」所乘坐的马车、搬运重物、各类杂工、收集情报等等──个人名下不持有资产乃是「女神之净火」的惯例,可是不知为何,「悖德」却拥有充足的资金豢养这些「走狗」。 发现魔女藏身之处,将敌人予以歼灭的「悖德」,十分愤怒地对「走狗」下达命令: 「统统去收集情报。只要是有关银发魔女的消息,不论大小都要给我翻出来。」 带回情报的「走狗」,能够得到特别丰盛的奖励。所以这些「走狗」全都摩拳擦掌,仗著教会的威名四处打探情报。 其中一人,听到了某个传闻。 有间收留银发女子过夜的旅店遭人告发,却被神父以「这是我的随从」而打了回票。 搞不好还挖得到更多情报?「走狗」满心雀跃走向鲁多拉城外的破烂房子。 招来几名同伴,强行破门进入后,发现里头有一只恶心的怪物。 突然看见一只巨大的白色老鼠,任何人都会起鸡皮疙瘩吧。 「走狗」抓起手边的椅子,扔向一脸害怕试图逃跑的老鼠。响起「吱!」的一声,老鼠倒下了。正打算给它一个痛快时,突然有个男人冲出来扑在老鼠身上。 「住手,不要打我女儿!」 男人放声大喊。紧接著又有一个女人,从里头的房间跑出来发出惨叫: 「克雷德、莉莉!──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样!想要抢钱也搞错房子了吧?如果要抢,就去抢更有钱的人家啊!」 「我们才不是强盗,这是教会的圣务啦。两天前,你们让魔女在家里过夜了对吧?我本来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包天的家伙呢,结果只是饲养堕兽人的夫妻啊,这下我也明白你们为啥会堕落了。」 「而且还是只老鼠……!有够恶心,老子最讨厌这种东西!」 「走狗」当中的一人不屑地唾骂,用力踹著保护老鼠的男子侧腹。「爸爸!」老鼠发出尖细的哀号。而这群「走狗」看见男人无论如何都要保护老鼠,就肆无忌惮地痛殴辱骂这个男人。 棒子打中额头破了皮,滴下的鲜血打湿了老鼠的白色毛皮。 「别打了!爸爸,流、流血了……这样会死掉……会死掉啊……!」 「为什么要对我们家的人动粗!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闯进来,还说这是教会的圣务?如果是关于银发女人的事情,她只不过是神父的随从而已!那位神父大人已经保证过了,那个人并不是魔女啊!」 「这种事情不是我们能够判断的。要辩解的话,你自己去跟审判官辩解。」 女人闻言脸色发青。 对方可是鼎鼎大名的「掘墓人」,听说要是被带到那位审判官面前,无论知情与否,最后都会被拷问到死。 「喂,你们要玩到什么时候!赶快把这两个人绑一绑带到马车上。那只老鼠就丢在这里了,如果让审判官大人见到这种东西,连我们都会没命。」 其中一个「走狗」把手伸向动弹不得的男人,抓住他的头发就往外拖去。 「不可以!爸爸!」 为了不让父母被带走,老鼠抓住了打算把父亲拖到屋外的「走狗」的手臂。 就在这瞬间。 「搞屁啊──不要碰我!」 用力握紧的拳头,重重打在老鼠的脸颊上。娇小的身躯就这样被击飞,滚落在地板上。 「嗯……呃……唔……」 「莉莉!你快点躲起来,我们不要紧的!」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妈妈!爸爸!」 她在地上匍匐,想要往父母身边移动,但或许是头被重击的缘故,她连站都站不起来。 娇小的老鼠被留在破烂房子里,「走狗」合力把这对夫妇拖到了外头。 孤伶伶留在原地的老鼠──莉莉独自哭个不停。堕兽人的眼睛流不出眼泪,但她还是哭得浑身颤抖,使劲刨著地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为什么自己总是碰到这种事? ──自己总是被别人所救。 在「走狗」闯进屋里时,如果不管莉莉的话,他们可能还有机会逃走。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克雷德要跑出来保护莉莉?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要这么拚命保护一个堕兽人呢? 反正,没过多久他们可能就要舍弃自己了。自己已经长得够大了,他们也打算要把自己赶出家门,不是吗? 莉莉持续无声的哭泣,过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进父母的房间,突然发现了某样物品。 那是一个绑著缎带的小盒子,还有一封信── 明天就是莉莉的生日了。虽然自己不记得真正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但是全家一起决定了,就订在三人相见的那一天。 看了那封信,打开盒子之后,莉莉只能呆愣在原地。 「项炼……」 为了庆祝莉莉平安长大,父母一起送了这块宝石。 莉莉不识字,所以也看不懂信上写著「送给心爱的女儿。虽然有点晚了。」这段话。 但是她能够想像,父母花费了多少心力来准备这份礼物。 家里穷到连吃饭都成问题。 接到的工作也越来越少。 在这种状况下,父母又瞒著莉莉偷偷摸摸商量事情,所以才让她有了被拋弃的心理准备。 莉莉轻轻把项炼戴在脖子上。 每次看见在父母胸前摇晃的项炼,总是很羡慕他们的感情。总是觉得他们非常珍视彼此,而自己只是介入其中的障碍。 但是自己再也不会这样怀疑了。 等到他们回来以后,莉莉就要把自己一直隐瞒的秘密告诉他们。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莉莉咬紧牙关,抬起头来,快步冲出了破烂房子。 第四章 佣兵的契约 1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自己不断思索著。 应该还能找到更恰当的方法才对。不管怎么说,做出这种对教会骑士团坦承「自己就是零」的自杀行为,肯定是最烂的选择。 「让自己被教会的人带走……?这样也不能保证可以拿回手抄本啊……?要是被判处火刑的话要怎么办……其实也不用猜了,一定会被判火刑啊……我还有机会把人救出来吗?在教会骑士团的层层戒备下……?不行,这绝对不可能,我会没命……」 「佣兵啊……在真的丧命之前,你打算一直这样闷著头念个没完吗?连吾也听得都要郁闷起来了。」 「你这个臭魔女!先想想自己的处境吧,你还有脸这么说啊!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啊!教会那些人都是渴求魔女鲜血的猛兽耶!」 「被猛兽形容成猛兽,教会的慈悲形象也颜面无存了。」 看著一点紧张也没有,还哈哈大笑的零,我无力地垂下肩膀,抱头苦叹。 零自曝魔女身分之后,教会骑士团吓到脸色发白,连忙拿出一副手铐,锁住零的双手。 而他们之所以反应如此激烈,自然是因为眼前这个人,就是在村里施展魔法的「零之魔术师团」首领──「零」的缘故。 想当然耳,教会用在魔女身上的手铐,当然不可能是普通的枷锁。 锁住双手的手铐镶了四颗青色宝石,锁链上面也写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根据神父的说法── 「青色宝石是用来削弱魔女的力量。而锁链上头写著侮蔑恶魔的话语,以及赞叹女神的咏词。此外还用恶魔讨厌的薰香熏过一遍。只要铐上这副枷锁,就能切断魔女与恶魔的联系。」 似乎是这么回事。 「宝石、话语,还有薰香啊……光靠这些东西就能封住魔女吗?」 我望著双手被手铐绑住,似乎不太愉快的零,好奇地发问。竟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记号、文字、言语、薰香,还有献给恶魔的祭品,都是魔术和魔法会使用到的东西喔。若是添加了一些要素,阻碍这些东西发生作用,便无法施展魔术或魔法了──就算强行施展,也极有可能引发危及术士性命的失控现象。与古代的魔女们以命相搏的教会,他们的技术绝对是货真价实。」 「而且,如果教会没有封住魔术的方法,又怎能赢得五百年前的战争?况且,也没办法轻轻松松将魔女烧死在火刑柱上吧……」 听见神父见怪不怪地这么说,感觉好像还满有道理的。 在民众面前公开处刑,也有夸耀自身实力足以完全制伏敌人的意图。热衷于刻意活捉魔女,在民众面前烧死的教会,怎么可能不具备使魔女失去能力的方法。 换句话说,这下死定了。 直到这一刻为止,我还怀著「反正最后零都会用魔法解决一切」的念头,但是现在魔法被封住了,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堵上。 因为自己如愿以偿被带往大教堂的关系,零显得十分愉快,但是我却胃痛到快死掉,还冒了一身的冷汗。 「要是有个万一……我也只能……见死不救了吗……」 我不小心把内心的不安说了出来。 随后零便咯咯笑了起来── 「你不会对吾见死不救的,绝对不会。」 并说出宛如诅咒般的预言。这家伙还是一如往常,真以为我是个好人啊。 回到鲁多拉的这段路,我们必须徒步行进。 虽然教会骑士团带了一匹拉车的马,但是为了尽早向鲁多拉那边传达捕获魔女的消息,便让人骑著马回去报信了。 为了保护村民,教会骑士团留了一半的人,剩下的一半则是和我与神父一起护送零回去。 牢牢锁住零双手的手铐上,还连著一条铁炼,另一头则固定在我的手臂上。 上次在路上遇见教会骑士团时,神父随口编了个理由,所以这些人似乎误以为我是「神父的仆从」,没有人对于我的待遇表示异议。 我和神父与零位于队伍中央,教会骑士团则是两人一组,分别配置在前后方,距离拉开到「必须大吼才能听得见」的程度。 因此,我还能以平稳的语调,要求混帐魔女与杀人神父替我解释一下现况。因为在经历了一连串突发状况后,零和神父似乎取得了共识,很明显只有我还在状况外。 「能不能请两位替小弟说明一下,这到底是什么作战计画啊?难不成真的要拿这家伙顶替『冒牌的零』接受极刑,让大家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吧?你们的计画不会真的这么烂吧?」 「如果你自觉是个笨蛋,就乖乖闭嘴。如果连这点自觉也没有,那就去死吧。」 「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解释啊?不想解释的话,我就直接带著魔女逃跑了喔!」 「住手吧,佣兵。这是吾先起头的。」 零带著些许惩罚的意思轻扯我的耳朵,我则是狠狠瞪了回去。她先是露出温柔的微笑,接著就换上严肃的表情。 「教会所追逐的『零』,有可能是莎娜雷创造的幻影──换言之,那只是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魔女。」 「嗯,我听你说过了。我也明白的确有这种可能。如果那个『零』只存在于莎娜雷刻意放出的谣言之中,事件不就已经解决了吗?我们大可趁现在把这些人全都干掉,好好筹划一下该怎么把手抄本抢回来吧。」 我这样提议之后,神父就拿手杖在我后脑杓狠狠敲了一下。 「超痛的耶!你想杀了我吗!」 「因为看起来你似乎没有身为笨蛋的自觉啊。」 「你这个……难道你敢说你知道零在干什么吗?嗄?」 看著我气冲冲地反问,神父耸耸肩,宛如是在说「这不是废话吗」。 「我就用笨蛋也听得懂的话,解释给你听吧。如果『零』是个只存在于谣言中的人物,那么教会就永远也无法打倒这个人了。」 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如果没有实体,当然怎样也没办法打倒啊。可是既然没有实体,哪还需要多费力气去打倒她啊? 看见我还是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零便补充说明下去: 「就算『零』实际上不存在,但是现在谣言已经传开,所以也迫使教会不得不采取行动来解决了,不是吗?要是现在教会发表『零这个魔女并不存在,只是虚构的人物』这样的公告,也只会让民众以为『因为教会抓不到人才会讲出这种话来』。如果真的走到这一步,你觉得事情会如何发展?」 「如何发展……那当然只能继续狩猎魔女……」 「诚然。为了追捕不存在的魔女,教会只能持续进行魔女狩猎,直到抓住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魔女』为止。正如莎娜雷所盘算的一样,无论吾会不会与教会正面冲突,最后都会导致教会全面提升魔女狩猎的规模与力度。吾说的没错吧,神父?」 「的确……教会肯定会倾全力搜捕『零』,而最后目标一定会追到你身上。」 我的脑袋终于跟上了零和神父的思考步调。 「不过,他们干嘛这样做?这么大费周章就是为了找你麻烦吗?」 零面露不快地叹气道: 「不仅如此,还能一举数得。拯救了村民的『零之魔术师团』魔女遭到教会处刑,却让身为首领的『零』变成漏网之鱼,为了抓捕目标,又再一次让无辜民众受折磨──这就是『零之魔术师团』试图塑造的情势。」 「这样一来,对教会产生反感的人,就会选择站在魔女这一边吗?真亏他们能想出这么繁琐的计画啊。」 不过这 也和莎娜雷在阿克迪欧斯「从头开始打造出一个圣女」的行事风格相当类似。 「不过就因为这样,坦承『自己就是零』也太过冒险了吧?即使能够让魔女狩猎结束,要是连你的人生也跟著结束,不就没有意义了。」 「吾并没有乖乖接受极刑的意思,而是打算亲自与教会交涉。莎娜雷肯定也想不到我会对教会自曝身分吧。如果能给那家伙制造一点麻烦,吾稍微冒点风险也值得。」 咯咯咯……零发出魔女般的笑声。 我觉得有可能被处以极刑,已经不算是「稍微冒险」的程度了……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魔女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啊。 「我姑且请人快马加鞭回报状况了,但无论如何,都回避不掉你是个魔女的问题。即使这次事件与你无关,为了平息混乱,也很有可能让你成为代罪羔羊被活活烧死。我事先声明,一旦教会决定将你处刑,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相助。」 「毋须介意。吾本来就没有期待你会出手相助了。」 「我可是对你抱著很大的期望喔,神父。我打从心底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喔。」 如果零真的被判处极刑,我肯定会拚上老命去救她。 要是对她见死不救,我就得一个人去追杀莎娜雷了。最重要的是,零的亲生哥哥十三号绝对不会坐视不管吧。 「无论情势如何演变,今晚教会就会接获我的通知了。如此一来,魔女狩猎想必也将告一段落。剩下的问题就是『悖德』是否能顺利收回手抄本……」 神父的脸色蒙上一层阴影。 「我说啊,每次当你提到『悖德』这个人,总是会露出这种表情耶。虽然从活埋村民的事情就能看出那家伙脑袋不正常,不过你和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算不上什么关系……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审判官的选拔方法吗?」 「就是以活命为代价,让死刑犯替教会做事的那个吧。」 那是在莎娜雷完美的阴谋下,导致神父也被迫逃离圣都阿克迪欧斯,来到洛塔斯要塞避难时的事情了。 在那场夹杂杀气的闲聊中,稍微提过这方面的话题。 「虽然我是记得啦……所以那时候你不是在说谎啊?」 神父笑了──嗯,老实说我也不觉得他是在骗人。 「虽然审判官各有不同的来历……但是『悖德』就是靠这种途径成为审判官的。罪状是大量杀人──她活生生埋葬了至少二十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还将她们生前的模样刻成墓碑。正因为她本来是个贵族的千金小姐,拥有雄厚的土地与财力,才能完成如此疯狂的行径。」 「活埋生人是从那时候就开始的嗜好吗?」 就连零也目瞪口呆地如此追问。 「与其说是嗜好,反倒更接近一种疾病吧。只要见到美丽的女子,她心中便会涌起一股必须将对方活埋的使命感,而且她完全抑制不住这种冲动。」 「得了什么病才会那样啊……」 「──执著。」 零说出的答案,让我和神父同时抬起头来。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神父则是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执著。对她而言,『坟墓』便是『永恒』的象徵,也是安详的乐园。将美丽女性活生生埋进墓中,便能将对方的美丽化为永恒。」 「我放弃了,完全没办法理解。」 我只能举双手投降。 随后零轻轻笑了出来,对我说了句「你果然很善良呢」这种不知是在愚弄还是在夸奖我的话。 「但就算她是身分多么显赫的贵族,可是受害者高达二十人──迟迟不曾返家的女性实在太多了,所以坊间慢慢开始有了谣言,说她是一个猎捕美女的魔女。于是教会便派我前往调查。」 「啥?」 「之后,我做出了判决,判定她并不是魔女,只是个单纯的杀人魔。她被判处死刑,最后却被选为审判官。当她知道结果时,简直喜不自胜。因为魔女多半都是美丽的女子,而她从此之后却可以合法狩猎她们。她甚至还说,就算自己想要的目标不是魔女,也能以搜捕魔女的名义,把每一个令自己心动的美女弄到手。」 「这家伙根本烂到骨子里去了!你应该当场就以魔女的罪名杀掉她才对!」 「──是啊,或许我真的该那么做。」 他很难得没有反驳,害我吓了一跳。 这么简单就认错,反而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呛他了…… 「不过,她并不是魔女。她曾让我参观过墓园,还问我『是不是很美?』我必须承认那真的很美,充满了对于长眠土下之人的爱情。」 「我不觉得那是什么正常的爱情啊……」 「老实说,这个人的内在不知道还有几分算是『正常』……无论是外貌、性格或是行动理念,全都有些异于常人。那个『悖德』相当渴望得到零,甚至还告诉我她得到了主教阁下的许可。希望她知道我抓住了零之后,不会闹出什么问题才好……」 「好啦,这样猜下去根本没完没了,实际上没有发生的事情,我们根本也无从应对啊。骑马去送信的人,今晚就会抵达大教堂了吧?接著还要花上一点时间,『悖德』才会收到情报。只要我们先到达大教堂,她应该就没办法出手了,如果要烦恼对策,等到那时候再开始想吧。」 至少在教会骑士团陪同我们一起前往大教堂的这段路途上,不需要烦恼这件事吧。 ──不过,若是从结论来说,这个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在道路上过了一夜之后,隔天早上我们便尝到一场大败仗。 2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不祥的气息,便停下了脚步。 四面八方尽是荒野的鲁多拉道路,连一棵让人藏身的树都找不到──在这样的环境下,突然冒出了四台布篷马车,停放的方式相当不自然。其中一台篷车正对著我们,四台车就这样堵住了道路。 「是盗贼吗……?」 「在教会骑士团的管辖范围内,有哪个盗贼敢袭击骑士……?」 零轻声发出疑问,而在我回答之后,走在后头的骑士就赶到了我们身边。 他们问我发生什么事,但我也只能指著前方当作回答了。 当我们留在原地观望时,走在前头的骑士已经来到挡路的马车前面。 我们是教会骑士团。正在执行护送魔女的任务,快点清空道路──骑士的怒吼,回荡在空无一物的荒野中。 但是马车毫无反应,于是两人往车里探头一看。 「──所有人立刻趴下!」 神父突然大喊。 我马上把零压在身下趴在地上,顺便也把教会骑士拉倒在地。 在此同时,耳边响起几乎震破耳膜的连续巨响。窥探马车内部的两名骑士,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号就成了一团碎肉。 在这段期间,无数个「某种物体」宛如风暴般刮过我们的头顶。 「干嘛干嘛这是怎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遭掀起阵阵沙尘。而在发生巨响的数秒后,开始漫起火药的气味。 「全体出动!将目标包围起来!」当震耳欲聋的响声停止后,紧接著便传来这样一声严厉的命令。 那是一道以男性而言太高,以女性来说又太低沉的中性嗓音。接著,四面八方涌起宛如盗贼出现的吶喊,无数脚步声从沙尘中朝我们步步逼近。 「该死……刚才那是什么啊!难道最近的盗贼也会使用魔法了吗!」 「吾不知道有这样的魔法。」 「那不是魔法也不是盗贼……」 神父咬牙切齿地说: 「那是教会的『歼灭神机』……而现在持有这项设备的人,就是审判官『悖德』──!」 「不错,就是我。」 尘埃落定后,才发现有数十名手持武器的暴徒包围著我们。 迎著刺眼的阳光,我眯起眼睛之后,才看清楚那群人当中,还有一个和声音一样雌雄难辨,看似冰冷无情的俊美人物。 那个人的背上还背著一支像是掘墓人在用的大铲子。 「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所使用的武器,全都是平时不作武器之用的道具。 话虽如此,没想到竟然选择大铲子当武器啊……考虑到她有著活埋生人的嗜好,也许这正是最恰当的组合吧。 「先是镰刀,接下来又是大铲子啊……」 一时不小心把脑中无聊的感想说了出来。「悖德」对这句话产生反应,转头看向我。 她接著就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哈哈哈,你那张脸也太蠢了吧。竟然恬不知耻地出现在本大人面前啊。」 被那张宛如孩童的笑容加以嘲笑,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虽然早就习惯了,但是听到这种话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老实说,还满令人火大的。 「我说啊……!你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我们可是忙著将魔女送往鲁多拉大教堂──」 忽然听见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正准备起身的我又把身体缩了起来。感觉有个东西擦过脸颊,深深刺入乾涸的地面。 本来以为是把小刀,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东西也是用来挖土的铲子。只是和对方背上的大铲比起来小了许多,大概是用在家庭园艺上的种类。虽然边缘磨得像刀子一样锋利,但形状的确就是铲子。 「你调教得有点差喔,『隐密』。这是你的奴隶吧?区区一只污秽不堪的堕兽人,竟敢直接跟神父说话,实在太无耻了。空气都被弄脏了。当这东西和我们身处于同一个空间时,你应该命令他不准呼吸才对啊。」 哇啊……完全被鄙视了耶…… 神父也好,这家伙也罢,审判官这种生物是只要看见堕兽人,就非得拿出最为恶毒的话语来侮辱才甘心吗? 我不是奴隶,而是一个佣兵。 还有要是这么长时间都不能呼吸,就算强悍如我也会挂点啊。 如同上述,我想说出口的话实在太多了,但我好歹还是分得出现在到底适不适合发言。 就像是要代替我说话一样,教会骑士团成员站了起来,对著「悖德」就是一阵怒吼: 「『掘墓人』,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你没看见教会骑士团的纹章吗?就算你是审判官,但是袭击我等教会骑士团,仍然是一种明确的反叛行为!」 「反叛……?教会骑士团啊,这可是我的台词呢。明明知道本大人正在寻找银发的魔女,居然放任『隐密』将她藏匿起来。不仅如此,居然还和魔女共度一夜,究竟要有多蠢才会做出这种举动呢?我可是得到了确切的证词呢。」 听见「证词」二字,神父不禁皱起眉头。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接到教会的联络才来到这里吗?难怪行动如此迅速……」 「『隐密』,你说话太小声了。想要辩解的话就讲大声一点,最好是哭著大喊,求我饶你一命啊。」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搞错了真相,跑去找你告密,但是所谓的证词实在破绽百出。你口中的魔女是指这个人吗?」 神父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沙土,伸手抓住零的兜帽,拉了下来。 银色长发洒落在空中,在炽烈的阳光反射下,显得光彩夺目。 一瞬间,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大概是因为「悖德」屏住呼吸的缘故吧。 啊……「悖德」双唇倾吐一声感叹。这也不能怪她,任谁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直视零的美貌,都会产生这样的反应。 经过了一会儿,「悖德」终于回过神来,伸手指著零说: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她就是那个魔女吗……?」 「虽然其中夹杂诸多内情……但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如你所见,我们用枷锁限制她的行动自由,正要将人带到主教阁下座前。我先前已遣人向教会快马送信,今天早上应该已经发布了魔女狩猎终结的命令。可是你却──」 「但是……这样的美貌……实在……充满魔性……」 就像是完全没听见神父说话一样,「悖德」著魔似的望著零。而零则是带著足以使血液冻结的冰冷眼神,看著露出这种反应的「悖德」。 「唉……」轻轻吐了口气后,「悖德」脸上硬是扯出一抹笑容。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就发出一阵狂笑。 「我懂了,我懂了……关于『隐密』的反叛,是我太心急而误判啊!没想到教会竟然发布了终结魔女狩猎的命令……我还没收到教会的通知呢。哎呀,真是太对不起你了,『隐密』。竟然以为你这个比任何人更忠于教会的人,有反叛的嫌疑,实在是我思虑不周啊。似乎应该向你说声抱歉,不过……」 「悖德」突然以两手握住大铲,扛在肩上往下猛力一挥──就挥向站在她面前,毫无防备的教会骑士颈部。 「住手!别这样──」 金属吟出风切的声响。 击碎骨头,切开肌肉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里,骑士就这么倒在荒野之中。喷出的鲜血如雨水般洒落,我们只能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就让我亲手塑造『真正的叛徒』吧。然后,我也会亲手予以制裁。」 「悖德」脸上浮起笑容,神父也僵硬地回以笑容。 「……你打算……先杀了我,再向教会传达不实的报告……?」 「站在教会的立场,这样的结果也是他们所乐见的吧?无论是讨伐魔女,还是收回手抄本,都是由一名审判官独力完成,这种说法也比较容易让民众接受呢。审判官的性命说穿了也就这么点价值罢了。只要最后演变成教会所希望的结局,这点瑕疵被骂一顿就过去了。」 「悖德」将滴著鲜血的大铲扛在肩上,姿势就像是剑术架式,随时都能发动攻击。虽然神父紧紧握著手杖,但我不认为「悖德」会让他有时间将手杖变形成镰刀。 神父还有丝线可用,不过面对清楚自己底细的对手,也没什么机会偷袭。 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让阳光烤热的空气彷佛冰凉起来。我环顾四周,打量著这群围住我们,看起来跟盗贼没两样的家伙,在脑中拚命思考最佳的行动方案。 在毫无遮蔽物可利用的平原上,自己是否有机会从这群拥有马车的集团手中逃脱──老实说,希望真的很渺茫。 最重要的是,马车上还载著那个叫作「歼灭神机」的武器。虽然我想像不出那到底是什么武器,但至少可以确定,它的射程不下于弓箭。 这时候,始终像是遭到冻结般一动也不动的教会骑士,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发出哀号。 骑士用不停颤抖的手拔出剑来,自暴自弃地砍向「悖德」。 而「悖德」只是将上半身一挪便闪过了这道攻击,接著就将大铲尖端刺入扑空倒地的骑士脚掌之中。 骑士因为剧痛而大喊,此时周围也跟著响起粗野的笑声。 「不要轻举妄动,无能的教会骑士。我不会杀你,因为还有些差事要留给你去办呢。」 「差事?你这个可恨的叛徒!我绝对不会向你这种人屈服──呃啊啊啊啊!」 「悖德」毫不留情地将刺在脚上的大铲转动起来。鲜血迸散,趴在地上的教会骑士用力刨著地面发出惨叫。 「悖德」一脸愉悦,低头望著对方,开口说道: 「剧本是这样的。『隐密』审判官逮捕了零这位魔女,却在护送途中被她魔性的美貌迷倒,试图歼灭教会骑士团之后逃亡。这时候,接获民众通报而赶来此地的我,将反叛的审判官与魔女一网打尽。」 神父眉头深锁,手指敲著手杖。 看起来不像是心情焦躁,反而像是在思索的样子──然而「悖德」并不在意神父的反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主教阁下因此龙心大悦,肯定会对我另眼相看呢。比方说,把不久前攻陷的魔女藏身处──那个美丽的场所,划为我名下的土地。而第一位在那里长眠的人,就是过去在该地被尊为首领的美丽魔女──第二个人就是你了。」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神父如此附和著── 接著不知为何突然抬起手杖,点著我的脖子: 「那么把剧本换成这样如何?虽然我逮捕了零这个魔女,但是作为仆从使唤的堕兽人却被魔女迷倒了,反过来对护送我们的教会骑士大肆虐杀。而我也在即将丧命之际,被『悖德』所救。」 「……啥?」 我忍不住傻愣愣地喊了出来,转过头看著神父。 「你说啥啊啊啊啊?」 我愣了几秒之后,终于惊讶地大喊出来。我现在该不会被同伴彻底出卖了吧?等等,这么说来,这家伙本来就算不上是同伴。 「悖德」也一时反应不过来,眨了眨眼睛,随后才抬头大笑。 「原来如此,你打算把抓到的『零』送给我,换回自己的小命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固执己见的男人呢……」 「这世上有哪个审判官会甘愿和魔女跟堕兽人一起去死呢……而且老实说,我对于立功没有什么兴趣。只要能抓到魔女,让教会能够将《零之书》封存起来,我就心满意足了。而且对你来说,能够得到同为审判官的证词作为佐证,也能让事情比较好办吧。」 「这还真是赤裸裸的出卖啊……吾也不得不感到佩服呢。」 「大难临头了你还能说风凉话啊!」 事已至此,只剩下一种选择了。 就是抢一辆马车,溜之大吉。 我将零抱在怀里站了起来,大手一挥扫开一切挡路的障碍,冲出包围网之外,拔腿跑向马车。 「想逃吗……真是思虑浅薄的禽兽呢。」 「悖德」随意呢喃了一句,立刻大步追了上来。 我感觉到一股袭向颈部的杀气,马上拔出剑来。就在我扭身回头,提剑护在颈前的同时,就响起沉重的金属撞击声,手臂也感受到一股猛烈的冲击。 「悖德」将全身重量施加在通体钢制的大铲上,由上而下挥出一击──明明身材比神父更为纤细,「悖德」祭出的这一击却是沉重无比。 因为我勉强扭转身体挡下这道攻击的缘故,使我的动作瞬间出现迟滞,无法立刻反击。 就在这一瞬间。 「那条铁炼──太碍事了。」 「悖德」用大铲划出一道大弧线,刺入我的手臂。 但是,刺得太浅。 大铲的尖端只是稍稍刺入我的肌肉而已,甚至没有碰到骨头。 这家伙果然没啥力气啊。只有靠著大铲重量加上体重的大动作攻击,才能产生杀伤力。 既然如此,要从这家伙手中逃走也不难。 ──就在我得到这个结论的下一秒,一道爆炸声震动了我的耳膜。 有某种东西在眼前爆炸了,我下意识明白了这个状况。爆炸的攻击力道非常强烈,甚至把我往后吹向了半空。 我轻轻摔在地上,连忙站了起来。 「佣兵!」 震到麻痹的耳膜,听见了零的叫声。 零明明和我用铁炼绑在一起,可是声音听起来却这么远。 「该死,那家伙到底是把炸药藏在哪里啊……!居然被炸到飞起来了,要是被炸的人不是我,早就死掉了吧。」 火药的气味冲出鼻腔之中,我甩了甩头,正想伸手抹抹鼻子的时候,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啊……?」 不见了。 手肘以下的大半条手臂都不见了。 不仅如此,断面甚至还喷著血,将整只断臂染成红色,大量血液不停滴落地面。 「这──!等一下,这是在开玩笑的吧!刚才的爆炸威力居然这么大?」 当我明白手被切断的瞬间,脑袋便开始高速运转。 这样的出血量不太妙喔,必须尽速止血──但是现在忙著止血的话会先被对方干掉。冷静点,首先要掌握住状况。 我是被什么东西,以什么方式攻击了?手臂的断面看起来像利器造成的。炸断的伤口会是撕裂伤,不是这个样子。 对方的武器是大铲。开锋的尖端、爆炸声、遭到切断的手臂,以及铁炼喀啦喀啦的声音。 佣兵。我又听见零的声音──对了,零跑哪去了? 那家伙之前被人用铁炼和我绑在一起。我的手臂被切断,而零的声音又像是从一段距离之外传来,这就代表── 「真是遗憾啊,堕兽人。你没办法和美丽的魔女一起逃走了。」 只见「悖德」环住零的纤腰抱在身前,脸上洋溢著优越感。 「呃……唔……!」 慢半拍才传入脑中的疼痛,让我忍不住呻吟起来,当场跪在地上。「悖德」的手下一拥而上,将我压制在地。 「真亏你干得出这种事啊,杀人神父……!欺骗好心好意打算帮助教会的魔女,让她乖乖束手就擒被你们杀掉,这就是教会的做法吗!」 「追根究柢,闹出问题的原因不就是魔女吗?就算帮了点小忙,依然还是一个祸害。」 神父冷冷地拋下这番话,转身离去。 「等等,神父。」 零望著神父的背影,语气沉静地喊住他。神父停下脚步,隔著眼带望向零。 「佣兵出血太过严重,这样下去他会死喔。」 那又怎样?「悖德」不禁出言嘲笑: 「身为一个魔女,居然还对堕兽人抱以同情?不用等到失血过多,我现在就砍了他的头。你们这些『走狗』听到没!把那家伙处──」 「不行,要活捉他。」 「悖德」正想叫手下把我「处理掉」时,却被神父打断了。 「因为这次的事件,让教会骑士团对你产生了严重的不信任。不仅如此,在护送魔女的过程中,教会骑士团的成员也遭你杀害,肯定又会招来不必要的负面传言。但只要把身为现行犯的堕兽人送给教会骑士团作为功劳,多少也能降低他们的不满吧。」 「为什么我还得去顾虑教会骑士团的想法?他们爱闹就让他们去闹啊。」 「他们对你来说或许无关紧要,但是对教会而言,教会骑士团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在民意上我方的立场已经站不住脚了,既然有现成的机会能向他们示好,把握住机会才是上策。」 神父说著说著动了动指头。我突然感觉肩头一紧,好像被什么东西紧紧绑住一样,因为太过疼痛而惨叫起来。 「我做了止血措施。这样一来,凭著堕兽人的体质应该没那么简单就会死──不过那也只是让他能够撑到被教会骑士团折磨至死为止……这样你满意了吗?」 听见神父的问话,零点点头。 「……好吧,也只能如此了。但吾必须先告诉你,此刻吾已经极为不快了。倘若佣兵真的死去,吾绝对不会原谅教会。无论使用任何手段──即使必须赔上这条性 命,吾也会尽全力毁灭教会。」 零的表情可说是凄厉到了极点,没有办法亲眼目睹,也算是神父的幸运吧。毕竟就连我也冒出一身冷汗了。 不仅如此,零在说完话以后,就扯著铁炼把我的手臂捡起来,像是开玩笑一样地笑著对我说:「吾就先拿著这个代替你了。」 在这种状况下,居然还能露出那样的笑容啊……虽然出血止住了,手上的剧痛还是让我几乎快要昏厥。 在一旁随意听著神父与零交谈的「悖德」,不耐烦地开口: 「『走狗』们,开始工作了!挖个砂牢把那只野兽扔进去!接著……对了。」 为了圆好这个大谎,「悖德」用鞋尖点了点因脚伤而倒在地上的教会骑士说: 「这位教会骑士大人,就拜托你向教会报告呀。我让你带上一只『走狗』作为证人,他会护送你到鲁多拉,看著你好好向教会『报告』。告诉他们这里有只犯了大罪的堕兽人,准备将这家伙公开处刑吧。」 3 所谓的砂牢,其实就是在地上挖个坑做成的简易牢房。 利用炸药挖成的坑洞相当深,就算我伸长了手往上跳,也构不到边缘。 土壤既乾燥又脆弱,稍微用点力就会像砂岩一样碎成粉状。我本来还想试著把崩落的土聚集起来,当作垫脚石来用,但是土壤太过乾燥,一压就散掉了。 再加上我现在只剩一只手。 虽然我利用阳光加热剑身,按在伤口上多做了一道止血措施,降低了我在公开处刑之前就死掉的机率,但我的处境并没有因此好转。 太阳西下,渐渐接近日暮时分了。 在这段期间,我尝试了各种逃脱的办法,但都只得到一个结论。 ──不可能。 光靠我一个人,绝对不可能逃出这个坑洞。 于是,现在我已经放弃靠自己逃亡,躺在坑洞中央望著开始染红的天空。完全束手无策了,前途无望。 对方大概也知道我逃不掉吧,甚至没有留下一个人看守。 「现在只能等教会骑士团回来把我带走吗……?」 只能等到那时候──然后我该怎么办? 只能等著被带到城里,接受公开处刑。就算我能逃走,那零又该怎么办? 即使透过「魔女信笺」和阿尔巴斯联络上了,但是位于大陆中央的威尼亚斯王国,距离大陆最南端的鲁多拉实在太远。 「万事皆休吗──可恶……神父那个混帐……!」 就在我开口唾骂的瞬间。 「要我帮你吗?」 我突然听见了一道咬字有些不太清楚,像是小孩子的尖细嗓音。 真糟糕啊,大概是出现幻听了。我的脑袋开始不清醒了吗?明明状况还没有绝望到那种地步啊。 我始终保持安静没有回答,接著便感觉到有些土块从上头崩落,好像是有人走到坑洞边缘的样子。 这时,鼻子闻到了老鼠的气味,还有人类的血腥味。 「……死翘翘了吗?」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 随即「吱!」的一声,响起了尖锐的叫声,又听见细小的脚步声急速朝远方而去。 我连忙大喊: 「喂,不要逃啊!快回来啊!──莉莉!」 逃走的脚步声停下了。经过一段令人心急的寂静之后,才听见小小的脚步声又往坑洞的方向接近,这才让我放下心中的大石。 坑洞的边缘,露出一张毛色雪白的老鼠堕兽人的小脸。 ──不对。 是黑白交错的斑纹模样。我稍微想了一下,才发现那是黑红色的血迹染在白色的毛皮上所造成。 「你的脸……」 「是爸爸的血。」 莉莉的这句话,让我顿时血气上涌。 为什么这丫头会跑来这里?为什么毛皮会沾染上血迹?光是这短短一句话就能说明一切。 「悖德」先前的确说过,她握有证词。有人作证指出,神父与魔女一起度过一夜。 仔细想想,也只有我们住过的那间破烂房子,才有可能让人传出「神父带著一个银发魔女」的情报。 「……审判官去过你家吗?」 莉莉的脸一下子就皱成一团。虽然眼中没有冒出泪珠,但是同样流不出泪的我,看得出来她正在哭泣。 「他们被杀了吗?」 莉莉摇了摇头,不过又开口补充: 「有好多男人……跑进家里……把、把他们带走了……爸爸跟妈妈……很快就要被他们杀掉了!」 所以……莉莉努力挤出声音,继续说下去。 「你能不能……去救爸爸和妈妈?你答应的话,莉莉就帮你从这里逃出来。」 我没有责任也没有义务去救这家伙的父母。 只要出了这个坑,凭我的实力根本可以翻脸不认帐──而她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身为堕兽人的莉莉,除了我之外就找不到其他人能够求助了。 看见我默默不语,莉莉的脸色开始不安起来。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只要你答应,莉莉什么事都愿意做……!」 「──雇用佣兵的时候,先准备好一份事后报酬,比较不容易遭到背叛。而且比起单纯的金钱,如果提供独家的情报更为有用。」 莉莉睁大双眼,殷切地回望著我。 「……情报。」 比方说── 「番茄炖菜的独门秘方──你应该知道加了什么吧?我们先约好呀,如果我把你的父母救出来,你就要把这个情报告诉我。」 原本一脸呆滞的莉莉,脸上渐渐浮起放心的笑容。 「莉莉还知道很多配方喔!妈妈知道的更多更多呢。要是你救了他们,我觉得妈妈一定愿意全部教给你。」 「这样啊,那就很值得期待呀。」 我从行囊中取出绳索,牢牢绑在剑上,用力往坑洞外面扔去,再指示莉莉尽量将剑深深插进地面。 莉莉抱著剑消失在视野之中,绳索也不断地往上滑去,当绳索停住的同时,响起「可以了」的呼喊声。 于是我使劲抓住绳索,一口气爬到了坑洞外头。 「得救了……」 逃出生天的感觉,让我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 抬头一看,莉莉就坐在我的剑上一脸自豪地笑著。 「莉莉还能替你带路喔。」 「啊?」 「带你去爸爸妈妈所在的地方──神父大人和魔女姊姊也在那里。」 我听见「吱吱、吱吱」的叫声。 从荒野上四面八方传来,无数的叫声。 这是老鼠的叫声。数不清的老鼠,以莉莉为中心聚集起来。 「因为莉莉有很多很多『朋友』。」 露出笑容的莉莉,看起来只不过是个瘦小的孩子。 但是我的本能不断地警告我,绝对不能小看眼前这个堕兽人。 幕间 乐园 四面被悬崖峭壁包围,完全与外界隔离的空间,神殿就座落于此。 位于漫漫荒野之中,却坐拥茂密的绿意,全都归功于从地下涌出的沁凉地下水。 恣意绽放的鲜花不只遍布地面,甚至也蔓延到崖壁上,无数的蔓藤彷佛要将神殿完全吞没一般。 只剩下一小部分露在外头的神殿外墙上,刻有描绘祭祀场面的雕刻,而神殿周围则有许多风化崩毁的石像和石柱,交互排列在一起。 教会统治世界五百年──在此之前的悠久岁月中,当地居民始终信仰著水神,而此处便是供奉水神的神殿。 将兽人佣兵关入砂牢,掳获魔女零的一行人,乘著马车一路奔驰,刚过了夜半时分才抵达神殿。 「这个地方很美吧?因为以前那些墓地已经挪不出空位了,所以我一直在寻找新的土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这里就是我的据点了。」 语调十分轻快,「悖德」如此说道。「隐密」闻言脱下了眼带,眯著双眼眺望这座燃起火炬照亮黑夜的神殿。 「审判官将魔女曾经占据的场所作为自己的据点,这种嗜好实在叫人不敢恭维……最重要的是,我认为至少该把零带去和主教阁下见上一面才是。」 「捕获的魔女可以任由我处置,这是主教阁下颁发的许可。而且你想想,要是把魔女带往鲁多拉,我心爱的收藏品肯定会被他们放在火刑住上烧掉啊。若是无论如何都得这么做,也该由那边派遣使者过来才对──跟我来。首先要将魔女关在牢房里,我带你们进去吧。」 「悖德」轻轻拉了一下铁炼,零也乖乖跟在她后头行走。零一直将佣兵的手臂抱在怀中,虽然对她来说应该很重,但是手臂和零用铁炼固定在一起,所以也没办法扔掉。 「这座神殿似乎是以供人居住为前提而打造的,意外地住起来还不差。虽然年代久远,不过里头有厨房也有寝室。老实说,我从今天一大早开始,就命令那群『走狗』把各种必需品搬进神殿里,像是床铺、食材还有用来拷问的道具等等。」 「──那个也是吗?」 「隐密」伸手指著的东西,是好几个「走狗」一起搬运的巨大木箱。里头装的是先前摆放在马车上的「歼灭神机」。他们将这个教会特有的武器分解成好几块零件后,穿过错综复杂的洞窟搬运到这里。 「因为靠马车没办法运到神殿嘛。而且,也不能把这个从教会借来的物品就这样扔在洞窟外头吧?」 「既然只是为了实战上的试验才外借给你,立刻归还教会的话,你也不用烦恼这个问题不是吗?」 「直到他们叫我归还之前,都算是我的东西。镇压这里的时候,这东西可是帮了大忙啊。和我手上这把寒酸的武器比起来,根本是天壤之别。」 她一边笑,一边转头望了扛在肩上的全钢制大铲。 即使已经改造成武器,但仍然不能抹灭它原本只是一件农具的事实。拿著这种东西,单枪匹马前去狩猎魔女,无异是一种自杀行为。 审判官的性命,讲白了也就这点价值而已。 但是成为审判官的人,事到如今根本不会对此感到悲观。别说是「隐密」,就连「悖德」也早已看开了。 「但是,这还只是试作机吧?有发现什么缺点吗?」 「也不能说没有呢。那东西的子弹是铅制的,要是膛身过热的话,子弹会被融掉。融化的子弹会膨胀起来,卡在里面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这可是个大问题啊。」 「没什么,我用得很顺手喔。」 一踏进神殿,就是一间大理石砌成的宽阔大厅。大厅中央有一座巨型水池,大概是源源不绝地抽取地下水的关系吧,里头依旧盛有冰凉的清水。 水池的对面是一座通往二楼的大阶梯,位于尽头的门扉看起来相当庄严,彷佛能通往天国一般。 ──如果大厅里没有那些东倒西歪的尸体,就很完美了。 「至少该把尸体拿去埋掉或烧掉吧……?」 在大厅里四处倒卧的尸体,让「隐密」毫不掩饰地露出不快的神情。 「虽然解决掉那群魔女,镇压住这座神殿,却没找到关键人物『零』。所以比起处理魔女的尸体,我选择优先追寻目标的下落。你是在质疑我这样做不恰当吗?」 「你不是还有余力让『走狗』搬运食材吗……?」 「真是个锱铢必较的家伙啊。魔女的尸体根本不重要吧?──吶,你也这么觉得吧?比起那堆垃圾,现在更应该好好欣赏这座建筑物的美啊。」 「悖德」望著零,以试探的语气相询。 根据对外的说法,零的身分正是这群倒在地上的尸体──也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首领。虽然审判官的试探非常露骨,但是零的表现却一点也不激动。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一栋极其出色的建筑啊,让人无法想像竟是兴建于超过五百年前的年代。甚至让吾觉得,有幸来到这里实在太好了。」 零的这席话让「悖德」挑起半边眉毛,带著莫可奈何的眼神望向「隐密」。 「要是你想『找个冒牌货来冒充本尊』,好歹也设计得周全一点啊,『隐密』。如果这个女人是真的『零』,这座神殿应该是她的大本营才对,怎么可能会说出『来到这里实在太好了』这种话呢?」 「……听你的语气,简直像是从一开始就发现她是冒牌货一样啊?」 「你承认了?她真的是个冒牌货呀?这可是重大的违规行为啊。甚至能视为是一种对于教会的反叛呢。」 「因为主教阁下也知情。」 「……你说什么?」 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的「悖德」,因为「隐密」的一句话而面色凝重起来。 「我说,主教阁下也知道这次护送的『零』是个冒牌货。经过调查以后,所谓的『零』只不过是谣言中的虚构人物而已,若是持续进行追捕行动,最后教会也只会白忙一场。」 「怎么可能,你有什么根据──!」 「这是根据经验和现况得到的判断。你大概不知道吧……身为幕后黑手的魔女『莎娜雷』,就是一个『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女人。」 「悖德」当然也很清楚这次的事件与莎娜雷有关。 虽然宣称此地已经没有任何魔女的人是零,但是神父认为这是「值得信赖的情报」。 「这个女人是我们为了阻止莎娜雷计画的协助者。而先前的护送行动却遭到你的袭击,你甚至还很周延地附上了一份报告,声称自己才是逮捕『零』的大功臣呢。」 「悖德」自然也没有愚蠢到看不出个中含义。 这个计画是为了让无意义的魔女狩猎得以收场,而主教也知情,却被「悖德」破坏了。 「当然,主教阁下肯定会相当震怒吧。『堕兽人突然失控,试图带著魔女逃亡』这样的报告,很明显与计画内容相互矛盾。她是出于自愿,协助我们将这场魔女狩猎划下句点的人,所以她怎么可能会为了逃走,不惜残杀教会骑士团呢?」 「你……你算计我!」 「只是加了一道保险而已。我可是由教会授予『隐密』罪孽的审判官啊──看穿谎言是我的拿手绝活。就算不是身为当事人的我,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之所以不选择直接回到教会,就是为了杀我灭口吧。」 即使已有心理准备,但是在遭受伏击的状况下交战,还是太不利了。 零无法使用魔法,而佣兵必须抱著这样的零一起行动,再加上有数十名暴徒团团包围,而对方甚至还拥有能够进行大范围打击与远距离攻击的「歼灭神机」。 既 然如此,倒不如假装降服于「悖德」,诱使她发出让教会对「悖德」产生怀疑的报告,才有机会扭转局势。 而且鲁多拉的主教本来就对「悖德」的忠诚怀有疑虑,才会命令「隐密」从另一个方向调查事件。在这样的状况下,「悖德」若是送上「教会骑士团与『隐密』同时殉职」的报告,主教不可能看不出其中有诈。 「如果你在这里把我杀了,主教阁下很有可能会剥夺你所背负的『悖德』罪孽,收回暂时交由你保管的那条命啊。因此,若是你将零和《零之书》交到我手上,我可以向主教阁下报告『这只是堕兽人一时迷了心窍』。这样你就又能暂时以审判官的身分继续活下去了。」 哈……「悖德」轻吐一口气,短促的呼吸声从喉中断断续续发出声响,不知不觉变成一阵狂笑。 「原来如此啊,这次栽了个大跟斗呢!看来我之前似乎太小看你了,把你当成一个无能又愚蠢,只是生了张美丽脸蛋的男人啊。」 「毕竟我也以审判官的身分,一路存活到现在了啊。」 「──但是,『隐密』啊。你好像也有点太小看我了喔。」 自己并未感受到杀气。 但是却有一种令人不快的异样感,从自己的背上窜过。于是「隐密」不假思索地执起镰刀,转身往后一扫。 手中传来沉重触感的同时,「袭击者」的头颅也应声落地。 心神因此松懈了一瞬间──而这便是致命的失误。 「还没结束啊,神父!那是尸体!就算砍去首级,仍然保有行动能力!」 零的提醒来得十分迅速,但是「隐密」的反应却晚了一步。 倒在地上的魔女尸体──数量共有五具,手里全都拿著武器,像是牵线人偶般站了起来。 毫无声响,没有呼吸,也没有半点杀气的尸体悄悄接近身边,而神父仅凭微乎其微的异样感就察觉到了。 其中一具尸体惨遭神父斩首──但还有四具完好的尸体,而且断头的尸体也没有停止活动。 一具尸体挥出手中的小刀,深深刺入神父的肩膀。趁著他心神动摇的空档,这群尸体一拥而上,神父连忙将它们扫开,却挨了「悖德」的大铲重重一击。 「呃……啊……!」 「隐密」双腿一软,不支倒地。「悖德」抓住神父的头发往上一提,对著他的脸露齿一笑: 「真是遗憾啊,『隐密』。你以为你能够赢得了我吗?你说你比我更善于欺骗?不好意思,看来应该是我更胜一筹喔。你大概想都没想到,我竟然『与魔女合作』了吧?」 「受到莎娜雷的怂恿啊……从刚才进来时,吾便觉得里头充斥著一股与这座神殿完全不合,宛如腐尸般的不快气息……看来她果然就在这里啊。」 听见零的喃喃自语,「悖德」抬头看了过来。 但是开口回应的人并不是「悖德」,而是滚落在地的一颗头颅。 这只是跟你打个招呼哟──那颗头颅以莎娜雷的嗓音和语气笑道: 「我们只是『深有同感』罢了。那位审判官呀,已经彻底厌倦教会了呢,也厌倦了教会所统治的世界。所以我和她做了个约定,我们要一起摧毁这令人厌烦的一切哟。」 「主教对我怀有疑虑?想要剥夺我的罪孽?『隐密』啊,所以我才说你很愚蠢呢!你以为我靠著金钱和人脉免除过多少次死罪?只要送点小钱给上头的大人物,教会就不会动手杀我。」 「悖德」不屑地说著。 「教会已经腐败了,腐败到让我觉得很舒适呢。而只要得到魔女──『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就能让教会渐渐变成最适合我的『猎场』啊。我只要按照过去的做法,随意猎捕魔女就好,只要猎捕那些『不完整之数字』所不需要的魔女就可以呀。但是,我首先要猎捕的对象是你,『隐密』。长久以来,我一直希望能把你纳入我的收藏当中呢,现在终于能得偿所望。我要把你排在零的前面,成为这座乐园的第一位居民。」 「悖德」温柔地如此低语,而神父则是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对方脸上。 「与其成为你的收藏品,倒不如让我烧了自己的尸体。我记得前几天也是这么告诉你的呢……」 哼!「悖德」弯起嘴角笑了出来。 「你的傲慢还能保持多久呢──我还真是期待啊。虽然不至于要你在临死前对我表露爱意,但至少也得让你朝我脸上吐口水的事情道歉才行呢。」 把他带到地下室去!──「悖德」大声发号施令。 零故意抖动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与倒在地上的「隐密」四目相交。 在场所有人当中,恐怕只有「隐密」看见了魔女嘴角浮现的微微笑意。 丝毫感受不到半分危机的那副表情,是深信同伴一定会前来搭救的笑容。 第五章 「啄木鸟」 1 从日落时分启程,在荒野上赶了一夜的路,隔天早上来到了河边。沿著河岸往上游前进,再次来到日落的时候,遇见了一道巨大的峭壁横亘在眼前。 峭壁往左右两侧延伸了好长一段距离,看起来没办法直接攀登,也无法绕过去。峭壁中间喷出一道水流,正好形成瀑布。 「哦……这就是河流的发源地吗?所以魔女的藏身之处在哪里?」 「就在这里面喔。」 莉莉指著瀑布。我一头雾水绕到瀑布后面查看,才发现有个十分隐密的洞窟入口。 洞窟内部延伸出无数条岔路,感觉只要走错一步,就再也出不来了。 不但有许多蝙蝠和老鼠栖息在里面,它们的粪便也引来了密密麻麻的虫子。攀附在石头上的青苔不断汲取地下水,长势十分茂盛,让地面变得相当湿滑难行。 不过莉莉带路的确很有一套,我们完全没有走错路就通过了这座洞窟。 一走出洞窟,就看见一片宛如童话般的花海──这么说也不对,因为四周仍然被悬崖峭壁包围,所以应该不算是「走出」洞窟,而是来到一个占地宽广的死路尽头。 在看见位于中央的巨大神殿后,我吃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天啊……好大喔。」 「这东西可以媲美教会的大教堂了耶。」 ──但是,周围却清爽到连一点遮蔽物也没有。 只有一片花海,以及位于中央的神殿,还有几辆运货马车,和一条贯穿峭壁的河流而已。 我看见莉莉正打算冲出去,就一把揪住她的领子,直接拖回洞窟当中。 「你冷静点,我们得等到太阳下山才行。」 「可是……」 「我跟你不一样,体型太过显眼了。而且现在只剩一只手,这两天也没好好睡过觉。你也稍微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满地吱了一声后,莉莉便乖乖地挂在我手上不再挣扎。我走进一条没有人类足迹的小岔路,将黑色的兜帽再拉低一点,静待夜晚降临。 莉莉焦急地在附近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我在入夜之前是真的不会行动后,才像是要顾虑我一样,挑了个离我有点距离的位置坐了下来。 「……喂。」 对她唤了一声,她就吓到跳了起来。 「靠过来一点。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才能抱著你逃走。」 听见我这么说,莉莉苦恼了一下,便往我这里挪了一小步。 「你是在耍我吗?」 「不、不是啦……!」 莉莉急忙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摆弄起胸前的项炼: 「……是莉莉杀掉的。」 她没来由地悄声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听不懂她的意思,我故意打量了一下四周。 「我没看见这附近有尸体啊。」 「……不是的。」 「那不然是什么?」 「我是说爸爸妈妈──已经死掉的那边。」 看来是在说因为瘟疫而死去的父母。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莉莉又强调了一次「不是的」。 「真的是那样。虽然爸爸妈妈都说那不是莉莉的错,可是……那就是莉莉害的。真的,莉莉没有骗人。」 「那是必须现在就讲的事情吗?」 莉莉点点头。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那你就说吧。我会专心听。」 「就是啊……」莉莉开始叙述: 「莉莉一直很想跟大家一起玩。就在六岁生日的时候……想跟大家一起跑来跑去,或是玩藏宝游戏之类。妈妈不准莉莉去找大家玩……可是我实在忍不住,就跑去跟大家说让我参加。然后他们就笑莉莉是一只老鼠,说莉莉很恶心,还把莉莉撞倒在地上……」 莉莉的声音开始发抖。 红红的双眼睁得很大,望向藏在幽暗之中的记忆。 「他们还对莉莉扔石头。真的好可怕、好难过……害莉莉好想逃跑。可是,后来那些小孩甚至开始说起妈妈的坏话……讲了好多很难听的话。说她是个坏女人,所以才会生出莉莉这种怪物。莉莉一时生气就咬了他一口。然后到了隔天,那个小孩就病死了。因为一直发高烧,体温降不下来……!」 「那只是碰巧而已──」 「可是!可、可是……传染病从那个小孩的家里开始扩散……不管是小孩、大人,甚至是莉莉的爸爸和妈妈,大家都是得了同一种病死掉的。后来村长找来了医生,看完情况之后啊,医生就说『病人是不是在哪里被老鼠咬到了?』……!」 莉莉双手紧紧抱著膝盖,拚命地压抑情绪,想要让身体不再颤抖。 之前我曾经问过零,老鼠的堕兽人究竟有什么用处。 现在我懂了。 原来如此──还能成为疾病的媒介啊。 这个娇小到甚至堪称贫弱的老鼠堕兽人,只要悄悄躲在暗处,随便找个人咬上一口逃走就足够了。在理想的状况下,光是这样就能夺走大量人命。 ──她绝对不会触碰别人的餐具,甚至不会触碰自己的餐具。 丽莎曾经这么说过。 ──要是我们打算咬一口她吃过的水果,那孩子甚至会气到哭呢。 这也难怪啊。因为吃到莉莉的唾液就会病死。既然她这么地重视自己的父母,当然不愿意和他们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了。 「所以你才不想靠近我吗?」 「因为会害大哥哥死翘翘……这样就救不了爸爸妈妈了。」 「那意思是,要是可以救出你的父母,让我死掉也没关系呀……?」 「不、不是这样……那是,因为……那个,不是……!」 我打趣地看著莉莉急著辩解的模样,她才发现自己被耍了,鼓著脸颊抓起小石子丢向我。 好痛。虽然确实很痛,但是比起这些小石子,我觉得莉莉背后那群目光灼灼的老鼠更加可怕。 「所以呢?这件事你有跟丽莎讲过吗?」 莉莉倏地竖起耳朵,像摇波浪鼓一样地摇头。 「莉莉一直很想说,可是不敢说。因为害怕他们会讨厌莉莉……但是,等到爸爸妈妈得救之后,莉莉这次一定会坦白……莉莉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就算被讨厌,也可以一个人好好活下去……所以莉莉……一定要跟他们说声对不起!」 带著强烈的决心,莉莉望著我。 彷佛像是在说,就算我死了,她也会自己想办法把父母救出来。 「这下子我都了解了──别担心,靠过来一点吧。」 「咦!大、大哥哥,莉莉刚才都说了……!」 「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普通的人类吗?我是个怪物,不但被老鼠咬过好几次,还中过毒箭,可是连高烧都没发过喔。」 「可、可是……可是……」 「又怎样啦?」 「你……你是个男人……」 「……啥?」 她在说什么?难道是在讲男女授受不亲的事情吗? 这个小鬼在想什么啊?面对这么小一只的老鼠堕兽人,我怎么可能会产生什么欲望? ──大概是我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莉莉又比刚才更用力地拿小石子丢我。 「笨蛋、笨蛋!最讨厌了!」 「痛痛痛!我认输了,别闹了好吗……!」 「莉莉已经十七岁了!是个大人了!」 「哦──十七啊……十七岁!就你这个样子?」 「莉莉的身体不会再长大了。」 原来如此,因为老鼠体型很小的关系吧……可是已经十七岁……是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孩啊……这也难怪她不愿意和我贴得太近了。 虽然她不愿意靠近,但现在还是安全最重要啊。 于是── 「……不过就算十七岁了,也还是个小鬼头啊。就我的标准来说,十七岁还算不上是女人啦。」 我稍微说了点谎。 先别提年龄,光是体型大小就很有问题了,我根本没办法把莉莉当作女人看待。但是在这时候,不管是什么理由都不重要吧。 即使如此,莉莉依旧带著怀疑的眼光望著我,所以无奈之下,我只好背对著她躺下来。 「──总之,至少保持在伸手可及的距离吧。」 「吱……」莉莉发出不安的叫声。 过了一小段时间以后──我的背上感觉到一股柔软的毛皮触感,同时传来了动物特有的温暖。 她好像会冷的样子,身体一直发抖。 我稍微拉开斗篷,莉莉犹豫了一下,就钻了进来。 「好暖……」 她轻轻呢喃著。没多久便听见她沉沉睡去的声音。 2 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来到了深夜。 戳了戳睡熟的莉莉,把她叫醒以后,我蹑手蹑脚地爬出洞窟。 我压低身子,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慢慢靠近神殿。 今晚恰巧是新月,天色相当昏暗,再加上我全身套著黑色斗篷移动,普通人根本难以察觉。 而且大概是多了洞窟这层天然的防御,周围完全没有布置任何警戒人员。 「──好了,接下来该怎么混进去呢……」 教会兴起之前建造的神殿,究竟是什么样的构造,我一点概念也没有。不知道有没有后门?而零被他们抓起来之后,究竟会被关在哪里呢? 「走这边。」 「笨蛋,先等一下……!」 莉莉突然冲了出去,我也连忙追在后头。她跑到像是要把神殿围起来的石像与石柱群的其中一个旁边──说著「就是这个」并指向地面。 我好奇地仔细查看,才发现有一扇破破烂烂的木门,被埋在大量的藤蔓底下。有只小老鼠从门的缝隙中探出头来,朝我们吱吱叫。 「……秘密通道……?」 「它说里头有食物。」 原来如此,是通往食物仓库的秘密通道啊。教会和神殿里大多都有这样的东西,看来数百年前也是如此。 我尽量避免发出声响,小心地割开藤蔓,钻入秘密通道之中。 走下阶梯以后又遇到一扇木门,我听了听声音,嗅了嗅味道确定门后没有人,就慢慢推开门板──区区一扇木门居然做得那么重啊。 正当我在脑中这么想的时候,就好像有东西从木门旁边掉了下来,发出很大的破裂声。 「──这扇暗门居然伪装成置物架啊……!」 把架子钉在门板上作成暗门,是一种满常见的做法,然而神殿里的人似乎没发现这扇门的存在,偏偏还把陶壶摆在这个架子上。我连忙带著莉莉冲进食物仓库,迅速将暗门关好。 我才刚躲进堆好的谷物袋后面,就有几个听见声响的人跑进房间里一探究竟了。 「啊──装盐的壶摔破了!」 一名男子大喊。「大概是老鼠吧?」另一名男子不耐烦地说著。两人心不甘情不愿开始收拾残局,我绷紧神经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随即便听见了十分耳熟的清脆金属声响。 是钥匙串。 想来也有道理啦。有权保管食物仓库钥匙的家伙,肯定满受信任的。就算把其他房间钥匙都交给他保管,也不足为奇。 我悄悄吐了口气。我只有一只手,对面有两个人──该如何出招呢?我望著拚命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的莉莉,又抬头看了看堆得像山一样高的小麦袋子。 我在指头上加重了点力道,轻轻弹了一下莉莉的额头。 「吱……!」 接著就传出一声真的很像老鼠的叫声。 听见叫声的男子,毫无防备地往这里走了过来。 「臭老鼠,到底躲在哪里……」 「喂,怎么了?才赌到一半耶,我们回去吧。」 「赌那个『要拔掉几片指甲才会尿出来』?拷问男人一点乐趣也没有。我解决掉老鼠就过去,你先回去吧。要是食物仓库被弄得更乱,反而是我们会先被审判官杀掉啊。抓几只老鼠,把尸体吊起来的话,也可以让其他老鼠不敢靠近。」 「这样啊,那就麻烦你啦。」 其中一人离开了仓库,留下来的那个人则越来越靠近小麦袋子,我算准距离后,一口气推倒了小麦山。 「什──!」 一袋约有一个小孩重量的小麦袋子,像雪崩一样掉下来压住了男子,还来不及尖叫就没了声响。 「……他、他死掉了吗……?」 「只是昏过去而已。这样就算他醒过来也只会以为是自己『不小心遇上意外』──然后也因为这场意外而弄丢了钥匙,他也不敢声张出去吧。」 「钥匙?」 「来,接好。」 我从男子腰际取下钥匙串,拋给莉莉。 提高警戒来到走廊上之后,有一股闻起来像铁锈的血腥味飘入我的鼻子里。 「……要拔掉几片指甲才会尿出来啊?拿拷问来打赌还真是个好兴致呢。」 我循著鲜血的气味在走廊上移动,没多久便听到几个男人的谈笑声。听起来似乎喝到有些醉意了,甚至开怀地拍手大笑。 根本不需要偷听,就能清楚听见那些人的对话。 「这家伙真行啊!真的连叫都不叫一声耶!」 「据说审判官感觉不到痛,好像不是假的耶。双手双脚二十片都撑过去了,赌局也只能流局啦。喂,接下来要玩什么,烙刑吗?」 「不是说除了脸之外都可以吗?总之,要是不让这家伙开口求饶,就要换我们被杀了。」 我感到有些错愕。 ──审判官? 这时候提到审判官,十之八九就是指那个眼带神父吧? 出卖了我们,跳槽到「悖德」那边去的神父,应该没有理由在这里接受拷问才对…… 我偷偷摸摸靠近木门,从缝隙中往里面看。 我看见一张桌子和蜡烛。桌面上放了些像是赌注的铜币和宝石饰品,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一旁还摆著针具、锉刀──以及上头沾有刚剥下的指甲或血肉等等,明显是用来拷问的道具。 视线继续往旁边移动,就看见一个翠绿色头发的男子,被锁链牢牢固定在椅子上。房间里的那伙人似乎很了解神父的特性,室内光线亮到连我都觉得有点刺眼。想当然耳,神父的眼带也被人拿掉了。 被脱去神官服的上半身,已经留下了鞭打的痕迹,划破的皮肤流出血水。指甲遭到剥除的双手双脚也滴著鲜血,在椅子周围积成一片血漥。 神父拿来当武器的手杖,大概是因为没办法从手指上取下,反而被他们拿来当成固定双手手腕的拘束道具。 发现莉莉也想往房间里面偷看,我静静地伸手制止,用嘴形告诉她「不要看」。于是莉莉露出怯懦的眼神,乖乖往后退。 ──好了,该怎么办呢? 我还没弄清楚零的所在位置,要是现在就打草惊蛇,似乎不怎么妥当啊。 拷问室再往里面走,似乎还有其他空间,从里头传出啜泣和呻吟的声音。从莉莉的反应来看,她的父母应该也在这里吧。要是不趁现在救出他们,之后有可能没机会再 回头找人了。 就在这时── 「零在……往下一层的……地下室里……钥匙在『悖德』手上……」 神父突然开口说了话。 以拷问来打赌取乐的那群男人吓了一跳,转头望向神父。 「怎么回事?你这家伙明明到刚才为止连个屁都不放……」 「你说关在地下室的魔女怎样?」 「神殿里的……『走狗』有二十三人……这里有五个。两个负责看守正门……」 其中一个男人粗鲁地抓住神父的头发。 「喂,你自己在那边碎碎念什么!除了向审判官大人求饶以外,我不想听到你开口讲半个字!」 「──除了零之外,还有个魔女……会操纵尸体……」 ──操纵尸体? 意思是莎娜雷也在这里吗? 那家伙怎么会在审判官镇压后的神殿……不对,如果是那个女人,出现在任何地方都不奇怪啊。 不管怎么说,能够操纵尸体的混帐女人也在这里,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我在内心暗骂了一句,接著便看见那个男人往神父脸上揍了一拳。 「搞什么啊!你的朋友住在脑袋里面吗?到底在跟谁讲话──」 「──抱歉啊,他大概是在跟我讲话吧。」 我大声回答,踏进房间里头。 看见一个堕兽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普通人第一个反应多半是「目瞪口呆」。 我往前跨出一步,只挥出一剑,就让坐在椅子上的两个人身首异处。 接著进入第二阶段──「发出惨叫」。一个男人张大嘴巴正要喊叫,就被我一剑贯穿胸口而死了。 最后进入第三阶段「脑中终于理解状况,拿起武器应战」的时候,对手只剩下两个人了。 「来──」 来人啊!话都还没喊完,那名男子就被我掷出的剑解决掉了。 将武器换成匕首,剁下最后一人的首级以后,任务就圆满达成了。 「干得太漂亮了。」 我忍不住自己夸奖自己。 「……臭野兽。」 如此不悦地嘀咕的人,当然就是神父了。 「我常被这么说。」把掷出的剑从尸体上抽出来之后,在收入剑鞘的同时,我随口这么回答。 「因为我只剩一只手,攻击的准头也差了点,感觉重心都被剑拉走了──真是的,我本来想低调行动的,结果却杀出这么大的动静啊。明明都还没找到魔女耶……」 「所以说,我这不就把零的位置和守备状况都告诉你了吗?结果还故意闯进来的人也是你耶。」 「我也很想直接去救她啊,但是我还得完成一件私人委托。有人拜托我把关在这个房间更里面的某对夫妻救出来──他们还活著吧?」 所谓的「某对夫妻」指的是谁,大概没必要多说了吧。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那位先生已经接受过拷问了。虽然我并没有看得很清楚,但凭他现在的状态,大概无法自行走路了。话说回来,你能不能快点把我身上的锁链去掉……」 「你不是出卖过我们吗?」 「那只是做做样子……!有空开玩笑,倒不如赶快──」 吱──此时从房间外头响起了尖锐的叫声。 在我的脑袋分辨出那是莉莉的惨叫声之前,就已经伸手拔出刚入鞘的剑,转头查看状况。 我才认出那道身影就是「悖德」,她已经直直朝这边冲过来,灌注全身的力量,由上而下挥出一记大劈砍。 「你的战法──还真是单调啊,『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 我用剑挡住大铲后使劲扫开,审判官便主动拉开了距离。她将大铲扛在肩上,像是看著垃圾一样望著我。 「居然能够逃出砂牢追到这里,果然应该在那时候就先杀了你才对啊。一只污秽的堕兽人竟然踏进这座美丽的神殿,光是想像就让我的喉咙想要呕酸水啊。这是一种冒渎,给我以死谢罪吧!」 「悖德」再度冲了过来──上次我因此尝到了断臂的失败。 考虑到被对方贴身猛攻实在太危险,于是我俯身滚地闪过「悖德」的攻击,移动到走廊上。「悖德」那种需要大幅挥动大铲的战法,在狭窄的走廊上大概很难施展吧。 虽然我打著这样的算盘── 「你居然自己放弃退路啊?」 追著我来到走廊的「悖德」,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我还来不及思考她为何发笑,就看见她稍微压低身子,将大铲的尖端对准我。 我们之间的距离,目测约有十步远──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安全,不需要保持警戒才对,但我还是立刻趴下,作势闪避。 随后便响起震动整条走廊的爆炸声,以及一道锐利的风切声。感觉有某种利器削过我的头顶,飞速射向后方。 「居然没打中……!区区一只害兽居然这么嚣张──」 趴在地上的我,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条纤细的炼子。视线沿著炼子前后查看,才发现一端延伸到审判官手边,另一段则连接著一片倒在地上的「铁板」。 而那片铁板看起来和大铲的前端十分相似。 脑中灵光一闪,我笑了出来。 真是够了── 不管是挥舞著可变式大镰刀的神父也好,还是「利用火药将大铲前端发射出去」的这个混帐也罢。 「替教会干活的家伙,总是拿著一些很有趣的玩具啊!」 不管怎么看,那双纤细的手臂应该无法斩断我的手臂才对,但是利用火药的爆炸力道将利刃发射出去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对方之所以没有趁胜追击,可能是需要花时间装填火药,以及收回炼子吧──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就伸手抓住了那条正在高速回卷的炼子。 这时我突然感觉一阵剧痛,同时还听见了肉被烤焦的声音。 碰到炼子的地方开始冒烟,皮肉膨胀起来,渐渐溶解。 「呃──啊啊啊啊!」 咯咯……「悖德」发出宛如孩童的笑声。 「真是的,野兽就是野兽,一点智慧也没有。对于炼子有可能被敌人抓住的问题,我怎么会没有对策呢?炼子上面抹了能够溶解皮肉的毒药喔。要是不快点放开炼子,好不容易才保住的那只手也要废掉了。」 审判官用力一扯,炼子便从溶解的血肉中开始滑动。 这样不行──我的手根本抓不住炼子。 我松开手掌,又马上用脚踩住。虽然听见审判官不耐地啧了一声,但这么做最多也只能争取一点时间而已。 我四处张望,寻找可能的退路。 这才终于发现了「那家伙」的身影。 站在审判官背后,身披黑衣的死神──那是手持大镰刀的另一位审判官。 这家伙是怎么脱逃的?脑中想起莉莉的存在以后,这个疑问也迎刃而解。说的也是,我之前把钥匙串交给她保管了嘛。 还以为他杀了她。 眼看泛著寒光的大镰刀,即将碰触到女人纤细的颈部。 就在这一剎那── 「『隐密』──你这个混帐啊啊啊啊!」 喉中迸出宛如野兽的吼叫,审判官扭身躲过了死神的镰刀。 只见她手里握著打磨得如小刀般锋利的小型铲子,反身刺向袭击者,但是铲子只刺到一团空气。 手持大镰刀的神父,动作优雅如故,脚下一蹬便飘到「悖德」的攻击范围之外。 「一切都结束了,『悖德』。你已经无路可逃。若是愿意放弃抵 抗,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3 「现在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实你在这次的事件中涉及反叛。我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接到主教阁下的命令,调查『悖德』是否沦为异端。因此──」 照亮地下室的火矩,突然熄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就连身为堕兽人的我,视野同样变得极为受限。 在这样的环境中,只有神父能够行动自如。 「我要剥夺教会暂时交由你保管的性命,即刻执行死刑。」 「我怎么会──这么简单就被杀啊!」 听到死刑宣告的同时,「悖德」便开口大喊,室内突然充斥爆炸巨响与刺眼的闪光。 那支射出式大铲的前端还未装填回去,她便直接扣动击锤。看来就算少了发射的零件,直接敲击火药也会引发爆炸。 趁著巨响和亮光使我们分神的那瞬间,「悖德」一口气逃出地下室。 神父见状紧追在后。 我正打算追上去,却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可恶,我的脚……」 失血过多的影响,似乎在这时候显现出来了。眼看双腿不听使唤,我焦急地不停敲打,希望能让腿不再颤抖。 「大哥哥!」 莉莉跑到我的身边,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帮我站起来。虽然很感谢她有这份心意,但是光靠她的力量,是没办法让我站起来的。 这时──不知是谁点燃了火炬。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被放出来的犯人,全都聚集到走廊上,胆战心惊地低头望著我。 ──怎么全都是年轻女孩? 我不禁皱起眉头。 大概是因为「悖德」那个活埋生人的嗜好,而受到牵连的被害人吧。肯定是那个审判官随便找理由刁难,就把人强行带走,打算玩活埋的游戏吧。 既然有缘遇上了,也不能放著这些人不管…… 「……莉莉,你带她们到洞窟外面去。只要沿著河岸往下走,应该会遇到一个小村庄。教会骑士团驻扎在那里,你把事情解释给他们听,让他们接手保护。」 「可是,大……大哥哥呢?你、你不跟我们……一起逃走的话……!」 「我本来就是来这里接那个和我一起的女人,当然不能就这样逃走啊。」 「可是……可是,莉莉一个人……怎么能……」 「你不是还带了『很多朋友』一起来吗?有能力平安走出洞窟的人,只有你而已。你要负责保护这些人。」 「莉莉……要……负责保护……」 「──够了!」 有个女人这样大喊,从人群中跑了出来。 原来是莉莉的母亲丽莎。她将莉莉抱在怀中,像是一只护著小孩的母兽一样。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竟然要求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负责保护我们?追根究柢,这全都是你们害的吧!都是你们害我的家人受到这种折磨……」 我往人群中瞥了一眼,看见了被其中一名囚犯扶著身体的克雷德。 就像神父说的一样,他似乎遭受过相当残酷的拷问,就连站著都很吃力。 「不光是这样,你居然还把莉莉带来这种地方……!」 「妈妈,不是这样的!是莉莉……!莉莉拜托大哥哥,所以才会……!」 「小孩子不要插嘴!」 「可是……」莉莉还打算继续解释,但是丽莎摆明了不想听。 看来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是靠著这个小孩子的努力才得以重获自由。 「大块头,你给我听好。我们就留在这里不动了。只要从里面把门锁上,就没有人闯得进来。那个『掘墓人』已经被判了死罪吧?所以留在这里等教会骑士团赶到现场,才是最保险的做法吧?」 「──你觉得在骑士团赶来之前,『悖德』的那些手下会放任你们在这里等待吗?」 我抢在丽莎继续说下去之前,对她这么说。丽莎顿时哑口无言。 「如果我是『悖德』,一定会抢在你们说出不利证词之前,先把你们统统灭口啊。与其等到大难临头才后悔,不如趁著刚才神父把审判官引走的时候赶快逃走,你不觉得这么做聪明多了吗?」 我才说完,便听见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看来这些人也不觉得情势有这么乐观。 「就、就算你说要趁机逃走……可是,怎么能让莉莉承受这么重的责任……!」 莉莉闻言紧紧握起拳头,眼神当中看得出她的决心。 ──没有时间了。 不是在这里拖拖拉拉的时候了,莉莉心里也很明白。 「虽然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但我还是要再强调一次。就算你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莉莉的听觉和嗅觉。第一个发现有敌人接近的人,就是这个小不点啊──懂了吗?在场所有人之中,实际上只有我跟这个小不点,有能力察觉敌人的动向喔!」 一边这么说,我一边撕破衣服,用布料把剑和手缠在一起。 而莉莉全身的毛也颤了起来,用力瞪著长廊的另一头。 接著便如我们所料── 「每个地方都要洒到酒和油!把这里烧得一乾二净!谁都不能放过,统统都要杀掉!」 响起一阵脚步声。只见一大群男人手持长剑,蜂拥而至。 惊慌失措的囚犯,吓得往牢房方向逃窜。 丽莎拉著莉莉的手──莉莉却甩开丽莎的手,跑到我身旁。 「莉莉!」 「莉莉要保护……爸爸和妈妈……还有大哥哥!」 「别闹了!你根本不需要烦恼这种事情!来,赶快跟我走吧!」 莉莉没有照做,而是抬起头来,用红通通的双眼狠狠瞪著走下楼梯的那群男人,全身因为恐惧而发抖,呼吸也十分急促。 此时我听见无数的脚步声,朝著这里集中。 感觉走廊一下子变窄了,地板也变窄了──大量老鼠占满了整条走廊,才让我感觉局促起来。 这副异样的光景,让那些正准备杀过来的暴徒不由得往后退。 要是和他们交换立场,连我也会害怕起来吧。只要一次冒出二十只老鼠,就足以让场面大乱了。然而现在这里却聚集了上千只老鼠。 随后── 「莉莉最讨厌做这种残忍事情的人了──统统给我出去!」 在莉莉的一声令下,老鼠大军冲入那群持剑男子之中。 他们发出惨叫,沿著原路往回逃跑,因为跑得不够快而被老鼠啃咬,惨叫声连连。 当所有老鼠从地下室消失时,那群男人也不见踪影了,我才满心感概地叹了口气。老实说,我甚至吓到有点发抖了。 「好可怕……老鼠超可怕的……」 「其实莉莉不太想这么做……因为会害大家受伤……」 明明把敌人赶走了,莉莉的表情却开朗不起来。 刚才她口中的大家,应该是指那群老鼠吧?让老鼠去攻击人类,难免会牺牲掉一两只,莉莉似乎不太喜欢这种事。 我稍微苦恼了一下,抽出泰欧的匕首,递到莉莉面前。 「……那个……这是……」 「先借给你,这是我的挚友的遗物。那家伙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小鬼,却敢为了家人尽全力奋战。这把匕首的主人,是个比我更强大,更有勇气的男人。既然你得负责保护他们,那就由它来保护你。」 在我所持有的武器之中,体型娇小的莉莉只拿得动这把匕首。 就算实际上用不到,至少能够给予莉莉精神上的支持,让她觉得自己有能力自保,不需 要再牺牲老鼠的性命。 莉莉战战兢兢接下匕首,双手紧紧握住它。 「我一定会回来拿这把匕首。所以你可得好好保管,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回家──快走吧!」 嗯!莉莉朝我点头。 「大家跟著我……往这边走!这边有秘密通道!」 「──啊,差点忘了。」 我突然喊住了转身正要跑走的莉莉,为了保险起见,又对著回头查看的她这样说: 「到时候我也要一并拿回报酬喔──就是番茄炖菜的独门秘方,你可别忘了啊!」 「嗯!要是妈妈不愿意告诉你,莉莉也会教你!」 显然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的丽莎,被莉莉拉著手往前走。 等到看见每个人都走进食物仓库后,我才一鼓作气勉强站起来。 「总之,我得先找到魔女啊……」 根据神父的描述,这里应该还有一处通往下一层的楼梯才对。 我靠著墙壁在走廊上前进,没多久就找到了一扇很可疑的门扉。 不同于其他房间的门,只有这里设了坚固的石门。而在沿著楼梯往下走时,也能看见墙上描绘著形形色色的壁画,看来底下可能是藏宝库。 走下楼梯之后,发现前方有一面铁栅栏。走到栅栏前往里头一看,美丽的魔女就正坐于房间中央,那双不可思议的蓝紫色眼眸,便与我的目光对上了。 嗨!我打了个招呼。 「还真是狼狈啊,魔女小姐。」 零的双手双脚都被铐上牢固的枷锁,上头延伸出来的炼条,牢牢固定在地板上。 由于炼条很短,零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 此外,还看到她百无聊赖地把玩著我的断臂,也搞不清楚她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你才是呢。零望著我的凄惨模样,脸上浮起微笑。 「你先前可是马前失蹄呢。那位名叫『悖德』的审判官──她的实力其实不足以让你落到这种惨况吧。可是你不但被她砍下一只手,连剩下的那只手也受伤了呢。」 「谁能想到她能用火药让铲子前端飞出去啊?教会的玩具一个比一个还要离谱。」 我大略查看过铁栅栏之后,确定光凭现在的我无法破坏,不禁有些失落。虽然我手边有火药能把铁栅栏破坏掉,可是那些将零拘束在地上的炼子,却不能如法炮制。 「我先确定一下,你真的没办法自己脱逃吗?」 「吾确认过了,似乎无法靠自己脱逃。必须拿到钥匙才行。」 锵啷。零故意晃了晃炼子。 这样啊──那只能靠我亲自出马了。 「我去拿钥匙,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吾会等你的──即使要等上十年也无妨。」 4 要找出神父往哪个方向跑,只要沿著地上被砍翻的匪徒尸体,一路往前追就行了。 大概是为了提防莎娜雷,每一具尸体都被仔仔细细切碎了。 我穿过走廊冲上楼梯,来到宽阔的大厅。 大厅中央有座巨大的水盘,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碎,满地都是水。通往二楼的阶梯,以及面向神殿外头的大门上半部,同样也遭到破坏。 而神父就靠著墙壁蹲坐在地,躲在大门旁边。 「……死了吗?」 我悄悄嘀咕一句,便立刻听见一记啧舌传来。 看来还没死,而且依旧活蹦乱跳。 我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来到大门前面时,神父突然朝我大吼: 「──快蹲下啊,你这个笨蛋!怎么会笨到直接站在大门前面啊!」 我好奇地抬头一探究竟。从被破坏的大门后面,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外头的状况。 我看见一个相当阳春的货架,上头架著一门「长得像大炮的东西」──但是以大炮的标准来看,总觉得炮身似乎太细了…… 才这么想著,就看见炮身喷出火焰。 随即传来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炸裂声,我连忙缩起身子躲进门后。 耳边响起像是豪雨打在薄铁板上的声响,还有「某种东西」轰飞石砖,碎片满天飞的景象。 周围漫著阵阵烟雾,整座大厅充斥著石头的气味。换句话说,石砖甚至已经被打得粉碎,而且攻击来自这么遥远的距离。 「干嘛干嘛干嘛啊!喂喂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上次她在路上袭击我们的时候也用了相同的武器!就是因为那东西挡在外头,我才没办法出去!」 这么说来,先前护送零前往鲁多拉时,我甚至一度把这种可怕的攻击误认成魔法,看来就是这种武器啊。 炸裂声终于停住了,我战战兢兢地抬头窥探。 从烟雾的缝隙间,可以看见石砖被削出一条条深沟,地上还掉满了小指尖大小的金属片。我猜原本应该是球状的,只是打在石砖上才会变形成这样。 材质大概是容易加工的铅丸吧? 「她……她刚才发射的,就是这些东西?从那个距离,以那种速度,发射了这么夸张的数量?那到底是什么武器啊!」 「连发式小口径炮台,通称为『啄木鸟』──这是教会为了歼灭魔女,所开发的『歼灭神机』试作机。」 「这名字也太难念了!听起来一点也不生动!」 「将火药与炮弹填入炮身,利用火药的爆炸力射出炮弹……这种『火器』并不是最近才发明的。将其大型化就成了大炮,而教会内部也在实验、开发其他不同款式的火器。你还记得『悖德』的武器吧?」 「你是说这个吗?」 我把「悖德」先前所携带的射出式大铲扔在地上。 「……那东西为什么在你手上?」 「因为刚才我踩住了炼子,所以她没办法带著这东西一起逃跑吧。我想搞不好之后用得到,就带过来了。不过从这里好像打不到那个叫『啄木鸟』的东西啊。」 神父轻轻伸手抱头。「居然如此轻易舍弃教会赐予的神器……应该要考量到这样做很可能会让教会的智慧结晶被外人夺走……」嘴里还像这样唠叨个没完没了。 「不过啊,你们这些人居然能想出利用火药把铲子前端发射出去这种疯狂的点子……」 「正是藉由这些疯狂点子不断累积经验,如今才能让包含大炮在内的火器,运用起来既安全又稳定。而在得到这样的成果后,便有人产生了连发式火器是否可行的想法。」 「而成品就是那东西?」 我指著神父如镜子般的大镰刀刀身上,倒映著「悖德」手持怪物武装的模样。 数条细长炮身合为一束,再配上用来使炮身旋转的把手。看起来只要转动把手,就能让炮身连绵不绝地吸入炮弹,省下频频装填弹药的麻烦,得以连续发射的样子。 我从地上捡起一片被打烂的门板碎片,往大门的另一头扔出去。碎片在落地之前,就受到「啄木鸟」攻击,转眼间粉碎殆尽。 可说是点滴不存。要是从正面对那东西发动突袭,完全就是一种自杀行为啊。 我倚著墙瘫坐在地上,抬头望著天花板。 「就算打持久战,也对我们不利。虽然石砌的神殿应该不太容易延烧开来,但是在高温蒸烤之下我们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不得不往外跑,然后就会被打成蜂窝。」 「如果等到太阳出来,我也会失去视力。确实只能趁著夜晚尽快分出胜负呢。」 「那个武器的弹药打不完吗?」 「我看见马车上堆得满满都是啊。只要她愿意,甚至可以连发一整晚吧──」 话说 到这,神父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抬头望著我说: 「佣兵,你的脚没受伤吧?」 「怎样?」 「这很重要──凭你现在的状态,可以跑多快多远?」 幕间 乐园的回忆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汗水沁湿了「悖德」的神官服。 伸手按著胸口,感受心脏的剧烈跳动,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情绪紧张导致头痛欲裂。手中提著「啄木鸟」,分明占了压倒性的优势,可是烦人的悸动却久久挥之不去。 ──你被选中了喔,有幸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协助者。 歼灭了那群魔女,正在寻找藏在神殿某处的《零之书》时,突然有个声音喊住「悖德」。 自称莎娜雷的「那个」──是个没有实体,令人作呕的「东西」,发出惹人不快的黏腻笑声。「悖德」只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紧贴在自己身上。 ──只要你协助我们的计画,就能得到你所期望的一切哟。不但能保住你在教会的立场,等到教会毁灭之后,我们也会将你视为伙伴,给予极高的待遇。 条件听起来还不赖。毕竟教会屡屡告诫自己「谨言慎行」,早就听到腻了,而且莎娜雷的邀请既刺激又相当有吸引力。 最重要的就是──那个名叫零的魔女。 为了维护教会的权威,就要让如此美丽的女子接受火刑,实在太不解风情了。 一定要将她活生生埋葬,一定要将这份美丽永远保持在这完美的一刻。 ──就像美丽动人的母亲那样。 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的「悖德」的母亲,就连死后的模样也极为美丽。 躺在华丽的棺柩之中,穿著最能衬托美貌的洋装,以无数鲜花陪伴的那副景象,是年幼的「悖德」所见过,气氛最为圣洁的一场仪式── 她睡著了呢。父亲对自己这么说。 母亲只是睡著了,现在也在坟墓底下梦见你喔。 幼小的心灵很快就接受了这种说法。而从那一天开始,母亲美丽的样貌深深烙印在「悖德」的心中。 父亲逐渐年老力衰,风华不再,最后被病魔击倒,拖著腐败的身驱走向死亡── 在父亲的葬礼结束以后,自己突然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再次欣赏那种美丽的葬礼。 每当在路上看见美丽的女子,就忍不住想要出手拯救她们。 想让她们摆脱衰老,摆脱疾病,摆脱一切的痛苦。 倘若神真的会赋予人们不同的使命,那么自己的使命肯定就是这个──「悖德」对此深信不疑。 她对教会不屑一顾,但是从未怀疑过那位美丽的女神。 教会早已腐败不堪,那些人早就听不见神的话语了。 自己还得毁灭这群垃圾,怎么能够在这里被干掉? 「悖德」死死盯著神殿大门,不放过任何风吹草动。「啄木鸟」必须仰赖手摇转柄,才能将子弹送入弹仓。转动速度过快或是过慢,都会让「啄木鸟」运作不顺畅。 不要焦急,她对自己说著。应该感到焦急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已经让人在神殿放火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受不了高温而往外跑才对。 把魔女锁起来的牢房和炼子的钥匙都在自己身上。只要他们拿不到这个,就绝对不可能带著魔女一起逃走。 只要魔女和《零之书》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再将「隐密」杀掉,到时候想找什么理由向教会解释都可以。 就在这时,对面终于有了动静。一团黑色物体飞速冲了出来,「悖德」反射性地对那东西开火。 趁著这个空档,又有一道白色影子从神殿里冲出来,同时还响起一阵爆炸声,在幽暗的夜色中卷起一大片土尘。 「该死……是炸药吗!」 白天时的炽烈阳光,把土壤烤得乾裂松脆,只要来点爆炸就能掀起厚厚土尘。 再配上黑暗的夜色,就算有火炬的照映,视野依旧大为受限。 ──那又能怎么样? 「『隐密』,这只是无谓的抵抗!去死吧!去死去死去死啊啊──!」 「悖德」发疯似的转动手摇转柄,不厌其烦地朝著土尘中发射了一批又一批铅弹。炮身开始发烫,甚至让有些发冷的身体感到暖和起来。 「啄木鸟」和以往的大炮不同的地方在于能够轻易转换瞄准目标,甚至可以在连续射击的同时移动炮身,进行大范围扫射。 发射弹药带来的反震,让她觉得十分畅快,而震撼耳膜的巨大噪音,则使她有种脱离现实的感受。 然而── 「你是在瞄准哪里?『悖德』──你没看见我在这里吗?」 唯有这道声音,清晰传入她的耳中。 声音传来的位置,和「悖德」集中火力攻击的地方简直天差地远。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时候──脑中闪过无数疑问,她连忙大幅度修正瞄准方向。 就在此时。 似乎有个「白色影子」从视野的角落冒了出来。 刚才的确还有个白色的影子,也从神殿中冲了出来──可是,「隐密」身上穿的应该是黑色神官服才对。 那么,这道白色影子又是什么东西? 突然传来一记爆炸声,与其说是好像在那里听过,反倒更让自己有种异常熟悉的感觉。随即又响起一道钝重的金属碰撞声,「啄木鸟」忽然停住了。 「怎么──」 「──我打中了!神父快冲啊!」 出现在「悖德」视野之中的东西,是一支十分眼熟的大铲。 如刀锋般锐利的铲尖,深深嵌在「啄木鸟」的转轴上,使它无法运作。 铲面连著一条锁链,顺著炼子望过去,便看见一个独臂的堕兽人,神色痛苦地跪在地上。 ──竟然是那只野兽! 他不但捡走了我扔下的大铲,甚至还用来攻击? 理智瞬间被怒火烧烬,使尽全身力气拔下了卡在炮身中的铲面,转而瞄准那道急速逼近的脚步声。 「怎么会让你得逞啊啊啊啊!」 「悖德」放声大吼,再度转动手摇转柄。 但是── 「……不会吧。为什么──!」 子弹射不出来。她这才发现「啄木鸟」因为连发速度过快,导致炮身烫到发红。 冷却──不对,必须先清掉卡住的子弹吧?也不对,不管选哪一边都来不及了。 当她体认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为时已晚。 高高举起大镰刀的黑衣审判官,他的身影映照在「悖德」大大睁开的双眼之中。 她看见了一双蕴含强烈杀意的眼眸。 ──以往明明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到了要杀我的时候,才用那样的眼神──」 巨刃落下,鲜血四溅。 她原本以为自己就要身首异处了,但「隐密」的利刃却划开了腹部。 从马车上重重摔了下来,倒在地上的「悖德」忽然感到一袭凉意缠住了脖子。下意识伸手去摸,触感像是丝线。 「隐密」只要动动小指,就能取走「悖德」的性命。 在这样的状况下── 「说出《零之书》与锁住零的钥匙在哪里。」 「隐密」说出口的不是询问,而是命令。 第六章 教会与魔女 1 即使隔了一大段距离,也能看出胜负已定。 不过嘛,在大量失血的状态下全速冲刺,实在太勉强自己了。对神父送出进攻信号后,我似乎失去意识好几秒。 「总觉得像是运气好才赌赢了啊……」 我笑了笑,倚著大铲的握柄站了起来。 兵分两路迫使「啄木鸟」进行连射,让炮身温度达到极限,这是计画的第一项重点。 将大铲贯入正在转动的「啄木鸟」之中,引发机械故障则是另一项重点。 由于「啄木鸟」使用的是铅质子弹,可能会在滚烫的炮膛中融化,而若是在这样的状态下迫使连射中止,便有机会造成卡弹──这是神父想出来的作战计画。我个人是觉得只要单纯兵分两路冲上去就可以了……反正已经成功了,怎样都好啦。 我拖著沉重的身躯,慢慢走到躺在地上的「悖德」,和站在她身旁的「隐密」旁边。 「书和……钥匙吗……哈哈,谁知道呢?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注定要死,带著秘密一起死还比较开心吧。」 「你不想死得痛快一点吗?」 「我更想对你造成困扰呢。」 呼……「悖德」艰难地吐著气,笑了起来。 「……我并不觉得困扰,只是感到有些烦躁。」 真冷淡啊……「悖德」痛苦地皱起眉头咳了几声。 「那么,要是我这样要求,你会感到困扰吗……?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吻……那我就把书和钥匙都给你……要是我提出这样的条件──」 神父面不改色,弯下腰覆盖在全身是血的「悖德」上头,仅仅停留一瞬间就分开了,接著对她说了句:「然后呢?」 「悖德」傻傻地仰望著神父,脸上接著浮起苦涩的笑。 「你真是个讨厌的男人啊……就那么想要那本书吗……?」 「那是一本十分危险,足以毁灭世界的书。不能任其四处流通。」 「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命令那些『走狗』……带走了……要是知道我死了,他们会怎么做呢?啊啊,一定会拿去卖掉赚点钱吧。」 「悖德」开心地笑著,一边吐血一边不停呛咳。低头望著这样的「悖德」,神父只接著问了一句:「钥匙呢?」 「钥匙……在这里。」 「悖德」摸著自己鲜血直涌的腹部。 「我吞下去了……打算之后再吐出来的。你就慢慢找吧……跪在我的尸体旁边找……」 「……我知道了。」 神父点点头。 「审问结束,我在此宣告,即刻剥夺你所背负的『悖德』罪孽,同时收回暂借予你的性命──再见了,格蕾森西亚。」 「悖德」瞬间瞪大双眼。 她缓缓转动眼珠,望向上方的神父,并发出平稳的叹息。 「我的……名字……」 你还记得呢……「悖德」轻声呢喃之后,她的首级也悄然无声地滚落地面。 令人费解的是,她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很幸福,让我感觉有点不悦。 神父把手伸进女子破裂的腹中,稍微摸索一下就取出一束小小的钥匙,一共有两把,应该就是牢房和枷锁的钥匙了。 因为神父默默无言地扔了过来,我也默默不语地接住,然后站了起来。 在冲进只剩空洞的窗户都涌出熊熊烈火的神殿之前,我转头偷瞄了神父一眼。 因为他低著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也看不见他的嘴有没有在动。 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仍像是在忏悔的模样,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吧。 我拿著钥匙,穿过一处又一处因为得以酒和油作为燃料,而显得精神百倍的火焰之后,一踏进牢房,便听见零悠悠哉哉的声音。 「比吾预料中的更快呢,佣兵。」 听她的语气,对于我能否平安归来,似乎连一丝怀疑也没有。 三两下打开牢房的铁门后,终于和零以及「我自己的手臂」久别重逢了。 「你以为真的要等上十年啊?那还真不巧,跟那个不知滚到哪去的十三号相比,我可是没什么耐性呢。」 拿起钥匙插进脚镣一转,发出沉重的声响后解开了。 但光是这样还不能让零重获自由。上锁的人很谨慎地将地上的炼子也扣在手铐上。 我拿起解开脚镣的钥匙,再度插进手铐当中。 插入钥匙的瞬间,有一种让人背脊发寒的不祥感触。 就像是途中卡住的异物──感受到一股抵抗。 钥匙插不太进去。 不管是在里面找寻不同角度试探,或是拔出来重新再试,结果都一样。 该不会──该不会真的是…… 「佣兵……?怎么了?」 「钥匙──」 我的声音在发颤。 「钥匙不合。」 话一说出口,焦躁的情绪就开始支配我的大脑。 神父交给我的钥匙有两把。我原本认为,一把是牢房钥匙,而另一把应该可以解开所有的枷锁才对──但是替零上手铐的是教会骑士团啊。 「悖德」只是连人带锁一起抢走而已,那个女人本来就不可能会有手铐的钥匙。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佣兵,你自己先走吧。」 「……嗄?」 「照这样下去,吾辈会一起被关在这里。以你现在的身体状态,在这样的密室里撑不了多久。若是你倒下了,再也没有人可以救吾出去。但是只要你现在先离开,虽然会多花上一些时间,还是能救吾离开这里。」 零的语气异常冷静。她的声音也让正要陷入混乱的我,一下子冷静下来。 说的也是,这么说也有道理啊……我的心中泛起这样的念头。 但是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不行,心中另一个我这样想。而在涌起这个想法的瞬间,也化为言语脱口而出: 「……不行。」 「怎么不行!吾是魔女,就算被关在这里几天──不,就算是一整年,恐怕也不会死吧。吾相信你绝对会来接吾出去,所以──」 「不行!」 我对著她狂吼。 顺势一把抓起锁住零的那条炼子。 大概是猜到我想要做什么,零按住我的手臂,试图制止我。 「不可能的,佣兵!教会专门为了拘束魔女所制作的炼子,不可能如此轻易遭到损毁。若是你仍在全盛状态倒也难讲,可是现在的你──!」 「闭嘴!给我乖乖看著就是了!不试一下怎么知道行不行!」 「就算不试也能猜到结果!你不但只剩一只手,而且失血过多。现在的你甚至使不出平时一半的力气啊!」 「──所以说,那又怎样?」 我使劲拉扯炼子,桩子便嘎嘎作响。将零手上的炼子固定在石砖上的桩子是铁制的。深深打入地面,只剩下圆环露在外头的铁桩,虽然不至于深入到地底尽头,却纹风不动到令人绝望。 但就算是这样── 「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我早就决定再也不会拋下任何人自己离开了!」 过去我曾经两度拋下同伴独自逃跑。 第一次是把零放在十三号身边,选择自己逃走;第二次则是在圣都阿克迪欧斯,留下泰欧不管,自己离开了。 这两次都让我打从心底感到后悔,而且无论我如何后悔,也没办法让泰欧死而复生。 那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我咬紧牙关。 把炼子缠绕在手臂上, 使尽浑身解数用力往外拉。结果手上的伤口又开始冒血,不断滴落在石砖上。 我一不小心踏在石砖上的血泊,冷不防地摔了一跤。零发出一道很有人情味的惨叫,紧紧抱住倒在地上的我。 「吾都说不可能了,难道你没听见吗,佣兵!吾和泰欧不一样!把吾留在这里才是最恰当的选择!」 「那时候我也以为把泰欧留在那里,才是最恰当的啊!」 「那是──!」 「你们还在拖拖拉拉的干什么?是想变成烤肉吗!」 听见神父从牢房外头传来的咆哮声,零开口大喊: 「神父!拜托你了,把佣兵带走吧!钥匙不合,吾没办法离开这里。再这样下去只会一起牺牲啊!」 「……钥匙?怎么会,胃里只有两把──」 还藏了第三把吗?神父愤恨地说完以后,在原地踌躇了一下子。我本来以为他会掉头就走,却出乎意料地冲了进来。 「神父,你给我闪远一点!我现在没时间跟你厮杀──」 神父无视于我的反应,伸手抓起炼条。 干嘛?在我疑惑地眨著眼睛时,他将手杖套进铁桩当中,接著让零握住手杖。 「零,你知道杠杆原理吧?」 「唔,嗯……」 「我把手杖借你一用。我要先告诉你,就算你出尽全力也不可能折弯或是损坏这支手杖,所以尽管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地推吧。我和佣兵也会尽全力拉扯炼子,所以时间上一定要配合好。」 「喂,你干嘛直接就指挥起来了!你到底有什么企图?这是我的职责!我才不需要神父帮忙──」 「现在哪还有空让你挑自己喜欢的『道具』来用啊!」 遭到如此锐利的反驳,让我不禁无言以对。 我和零还有神父──仔细想想,三个人当中只有神父的头脑依旧保持冷静。 就连一贯维持冷静的零,也不顾一切只为了阻止我留下来救她。 「要是零死了,也会对我造成困扰啊。既然『不完整之数字』已经在暗中推波助澜了,零所掌握的情报就显得格外重要。我不想再重讲一遍了,等一下就给我拿出吃奶的力气。毕竟除了力气之外,你并没有其他可取之处啊。」 「这、这种事情……就、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啦!」 我重新站了起来,抓住炼子。神父也握住炼子,面不改色地将那副饱受拷问的身体弯下腰来。零也紧紧抓住神父手杖的杖头。 三个人互相配合节奏,同时开始出力。 「一……二……三────!」 铁桩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响。 石砖表面出现龟裂,铁桩也微微倾斜。 零的双眼绽放光彩。 「动了……这根铁桩松动了!」 「不要松懈,再来一次!」 石砖上的龟裂范围更大了,铁桩也大幅倾斜,越来越偏了。 血水与汗水落在石砖上。不知道是火焰蔓延缘故,热气开始在地下室凝聚起来。 「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吓呃……啊啊啊啊啊啊!」 我从腹中发出吼声,使出全身的力气拉著炼子。随著一阵沉闷的声响,石砖的龟裂蔓延开来,铁桩也被拔出地面。我一时止不住力道,把零整个人也拉了过来,连忙把她接在怀里。 「……拔出来了呢,佣兵。」 零一脸茫然地说著。 「真的拔出来啦……魔女。」 我突然有股想笑的冲动。虽然很想大声笑出来,但就算是我这颗供血不足的脑袋也很清楚,现在没有时间沉浸在这种和乐融融的气氛之中了。 我扶起身旁的零,接著自己也站──站不住了。 双腿明明使了力,却突然一阵虚脱,整个人又跌坐在地。 此时,零和神父从左右两边撑住我,想要强行让我站起来。 「佣兵!把手撑在吾身上,站起来!」 「没时间拖拖拉拉了。要是不想被我们丢在这里,就给我想办法站起来。」 「呃,该怎么说……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带著魔女溜走耶……」 到了这种紧要关头,我还能下意识说出损人的话,看来我的别扭神功也已经修练有成了呢。神父听著我的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女神教诲我们要宽容慈悲。你可要好好感谢神啊。」 他接著说了一句完全不算回答的回应。 在零和神父的帮助下,我们跌跌撞撞地往神殿外头逃去。 还好我们利用秘密通道一下子便从地下回到地面,得以在神殿烧毁崩塌之前,逃到足够安全的位置。 这时候我终于气力放尽了。 失血过多让我全身开始颤抖,虽然夜色昏暗,但平时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完全看不见。零抱住不支倒下的我,转头瞪向神父说: 「神父!把吾的双手切断!」 「你……你为何突然这么说!」 「只要还戴著这副手铐,吾便无法使用魔法。既然没有钥匙,那也只能连手一起切下来了。这样吾便能治疗佣兵的伤势。」 说什么疯话啊!我气喘吁吁地硬是对她大吼。 「要是真的有这个必要,早在地下室的时候你就该这么干了。我只是有点累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可是──」 「大哥哥!」 突然响起一道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我们三个人不约而同睁大双眼,一头雾水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往这里外部跑过来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老鼠堕兽人──这丫头全力奔跑的时候是用四只脚啊,我的脑中开始冒出这样无关紧要的念头。 「莉莉,你怎么……」 跑回来了?──在我说完之前,就看见站在莉莉背后的一群人,顿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全都穿著整齐划一的铠甲。 「那是……」 神父站了起来。零也失态地张著嘴巴,愣在原地。 看来并不是我的幻觉啊。 「教……教会骑士团?」 在莉莉的带领下,约有两百名全副武装战士所组成的教会骑士团,来到了这里。 2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演变成现在这个状况──我们还没开口询问,莉莉便像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说明起来: 「我们离开洞窟之后啊,就看见这些人了……他们说是来抓做坏事的审判官!然后啊,因为他们在洞窟里迷路了,所以莉莉就帮忙带路到这里……!」 「做坏事的审判官啊……」 我悄悄望著神父。 「才、才不是我!」 「的确──并不是『隐密』。真正有罪的人是『悖德』。」 其中一名教会骑士出声回答。 「近日有位负伤的教会骑士前往教会进行报告,还带著『悖德』的手下呀。虽然那名手下在报告时声称『侍奉隐密的堕兽人突然发狂』,但在『悖德』的威胁和其手下贴身监视的双重压力下,那名教会骑士并未屈服,而是将那位审判官的反叛行径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于是教会紧急组成讨伐部队,来到魔女的秘密基地。 但部队始终无法通过洞窟──就在这时,莉莉带著囚犯们出现了。 于是莉莉带领教会骑士团再次进入洞窟,而在前往神殿的途中,遇上了「悖德」的一群「走狗」,当场就一网打尽──他们从其中一名「走狗」身上搜出《零之书抄本》,最后才来到了这里的样子。 听完她的说明,除了搞清楚来龙去 脉,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换句话说,《零之书》最后还是落入教会手中啊……?」 「嗯……看来确实是这样呢……」 白忙一场?也不算啦,毕竟要是没有我们的介入,就无法揭发「悖德」的反叛行为,而看在瓦解了莎娜雷的计画的份上,我们也算是达成目的了…… 然而最终还是让手抄本流入教会的手中,或许算是最糟糕的结果吧…… 我和零茫茫然地喃喃低语。这时,莉莉把匕首递到我的眼前。 「这、这个呀,保护了莉莉和大家的安全喔。我们跑到食物仓库时,那个被小麦袋子压住的人醒过来了,然后冲过来攻击我们……要是没有这把匕首就危险了。」 言下之意就是要人好好夸奖她的意思,莉莉还动了动那双大耳朵。 我从莉莉手上接过那把匕首,望著她一脸自豪的笑容,我彷佛看见了那个满脸雀斑的少年。 「……你真的很努力呢。」 听到我的夸奖,莉莉用力点了点头。但她发现我的状态明显不太对劲,随即惊慌起来。 「你身上好多血……身体好冰……」 「喂,别这样……不要用那种不安的眼神看著我,被那种眼神注视,真的会让我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喔。」 「你、你要死掉了吗!」 「才不会死呢!」 啊啊……在严重贫血的状态下大声吼叫,害我快要昏倒了。 这时,零突然惊呼了一声。 「既然这些人是教会骑士团,想必有带钥匙吧?这样应该就能解开吾的手铐了!」 「的确──啊,不过……」 神父先是恍然大悟,随后又回过神来,面色变得十分凝重。 而教会骑士代替神父做出了回答: 「你就是传闻中的『零』啊……原来如此,的确拥有魔性的美貌呢。话虽然此,我们还没有愚蠢到被你三言两语就迷昏头,替你解下拘束魔女的手铐啊。」 「只要暂时解开一下就好!佣兵命在旦夕了。只要让吾出手,马上就能治好这些创伤!等到治好了佣兵,之后再将吾铐起来就好!」 听见零说的话,骑士脸上浮出近乎嘲笑的表情。 「──我原本以为魔女是更为狡诈的生物啊……你以为靠这种藉口,就能骗我们替你取下手铐吗?那个堕兽人看起来的确是快死了,但充其量不过就是一只野兽而已──就算是死了,对魔女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吧?」 「别开玩笑了!」 零怒声驳斥。 「对你们来说,他或许只是『区区一只野兽』,但是这个男人是吾在这世上唯一的朋友。若是为了换取佣兵的性命,就算要杀死『上百只人类』,吾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零,注意你的用词!」 被神父厉声指正后,零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但是她与神父只在一瞬间眼神交会,接著便来回打量我和神父,不耐烦地闭口不言了。 神父介入教会骑士团和我们之间,站在好像是带队将领的正前方。 「『顺利收回手抄本』以及成功援救遭到『悖德』俘虏的民众──有劳各位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得将零护送到主教阁下座前,想必各位已经知悉,零从一开始就处于我的监视之下,协助处理相关事件吧?」 「确实有接到这样的消息。包括引发本次事件的魔女,和这个魔女毫无关联的事情。」 「那么,能否请各位慎重对待她?这位魔女今后也会在各种层面上,为教会带来贡献。要是让她受到不必要的伤害,我也会很困扰。」 「你是在说笑吧?这个人可是魔女啊。」 「是魔女,不过那又怎样?」 听见神父这番话而吓了一跳的人,不只有教会骑士而已。 连我和零也吃惊地猛眨眼睛,面面相觑。 因为是个魔女,所以那又怎样──换作是不久以前的神父,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来。这是一个曾经认为魔女等于邪恶,必须全数诛杀的男人。 教会骑士脸部微微抽搐。 「肩负『女神之净火』审判官身分的男人,竟然对魔女产生感情了吗?就算协助教会行事,魔女依旧是魔女。光是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祸害吧!」 「嗯,所以我不是说了──『那又怎样?』身为品性高洁的教会骑士,应该不会拿『存在本身就是祸害』这样的理由,将协助教会办事的魔女当成『迁怒的对象』吧?」 教会骑士哑口无言,尴尬地别过头去。 看来对方的确有这种打算啊──话说回来,正因为「料到他们有这种打算」,所以神父才能加以牵制吧。 要是神父没过问的话,毫无抵抗能力的零,很可能就要随教会骑士团任意宰割了──光是想像就让我愤怒到了极点。不要逼我把你们统统吞下肚啊,教会骑士团。 带著怒气瞪著那些人的我,头上突然被神父拿手杖猛力敲了一下。 「好痛啊!我都快死了,你这个混帐是想杀了我吗!」 「还能叫得那么大声,一时半刻应该死不了吧。快死了就要有快死的样子,这样事情处理起来才比较简单。」 「唔……呃……你……!」 「先替堕兽人进行治疗,随后再与魔女一起护送到鲁多拉大教堂。我必须先告诫各位,要是这个堕兽人死了──事情可是会变得有些麻烦喔。我可不愿意在毫无准备的状况下,和这个有胆说出『只要砍掉双手就能使用魔法』的魔女互相厮杀啊。」 3 ──显而易见的,我们正处于神父的庇护之下。 多亏神父的牵制、威胁,说服了教会骑士团,我们才能在极为安全且舒适的情况下,一路来到了鲁多拉。 在神父的监视之下,教会骑士团替我进行了完善的治疗,让我好歹还是活了下来。 话虽如此── 「……算了,想也知道会这样嘛。」 我现在位于大教堂地下的牢狱中。 瘫软倒在牢房正中央,我啃著既乾燥又带著霉味的面包。 虽然我姑且还是他们被视为「神父的仆从」,不过教会当然不可能给予堕兽人高规格的款待。 根据教会的说法,虽然我并没有犯罪,但是若要让一个堕兽人留在大教堂内部,就只能安置在「这里」而已。那我除了乖乖听话,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嘛,光是吃了饭睡了一个晚上,我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堕兽人这种生物还真是顽强得可怕啊。 而且我总觉得和以前比起来,创伤痊愈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不过搞不好只是因为自从遇见零以后,受重伤的机会也增加了的缘故吧。 零和我分开以后,就随著神父一起去见教会的大人物了。虽然让我有点担心,但心里同时也莫名地涌起一股「总会有办法」的念头。 应该说,我觉得零一定可以找到办法平安脱身。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零似乎已经「找到办法」了。 我听见一阵脚步声朝著牢房而来,便起身查看,才发现是神父与零站在牢房前面。 随后现身的黑色装束集团,让我有些摸不著头绪。 那些人全都用兜帽遮住了容貌,看起来形迹可疑。 「……这伙人是哪来的啊?」 「这几位是由七大教堂派遣而来的考察团。零要在几位大人面前展示魔法。」 「你说……魔法?」 「就是要替你治疗。」 「如你所见,我已经恢复一大半了。」 听见我的回答,神 父把一个看来十分沉重的袋子扔到地上。从松开的袋口,可以看见里头装了什么。 「这不是我的手臂吗?」 「没错,是你的手臂──现在就要把它接上去了。」 听到零这么说,我把头往前探,又追问一遍: 「接在哪里?」 「虽然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候补……但若是不安置在你的手肘上,感觉也不太对劲呢。」 「我现在该笑吗?」 「若是为了喜悦而笑,现在正是时候呢。」 原来如此,看来她是玩真的。 零向神父伸出双手,神父便用钥匙解下了那副手铐。 「喂喂喂,这样好吗!那些人是教会的大人物吧?当著那样的人面前……」 「别在意,佣兵。这是经过重重讨论,才得到了『纵使要冒点风险,也想实际见识魔法如何发动』的结论啊。而且他们不过是主教的代理人,并不是什么『大人物』。既然如此,就算误中阴谋,顶多也只会损失一座鲁多拉大教堂──『风险不算太大』,这就是教会做出的判断。」 「还真有魄力啊……」 「对吧?吾也对教会稍微产生好感了。作为吾展示魔法的代价,他们答应吾会烧毁教会收回的那本手抄本,同时也做出神父将正式与我们同行的决议。而我们也必须分享关于『不完整之数字』的情报。」 你又自作主张答应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这话才到嘴边就又被我吞了回去。毕竟以教会给予魔女的待遇来看,这可说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从这次的事件当中,教会大概也深深体认到「不完整之数字」的可怕。既然有意也有能力与他们对抗的魔女,能够为教会带来贡献,不如顺势好好利用魔女才是最恰当的做法吧。 「好了,吾来将你的手臂接回去吧。毕竟这是你的手臂,果然还是最适合放在你的肩膀上呢。」 打开牢房的铁门后,零拖著我的手臂走了进来。 利用长长的布条把手臂固定在我的手肘上之后,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机会难得,吾就来秀个大招吧。」 说完以后,零向外展开双臂。 左右张开的双臂缓缓旋转起来,固定在一上一下的位置。在空中留下两道散发淡淡光芒的弧线。 「蒂亚雷丝?奈雷丝?维多雷丝?史库拉。」 留在空中的光之轨迹,开始扭曲变形。 ──并化作两条白色的蛇。 「来自光辉灿烂的白蛇之翼,那由他的生命之风啊,凡是吾的气息所能吹拂之处,一切死亡必将退散。」 两条白蛇渐渐缠绕在一起,洁白平滑的额头也互相靠上。 接著,它们的背部裂了开来,往左右展开一双羽翼丰沛的翅膀。 两条蛇各有一只翅膀──把两条蛇的翅膀合在一起,才能凑成完整的一对。 「守护之章?第七页──〈愈风〉!承认吧──吾即为零!」 零一面高声咏唱,一面抓起外套,挥动衣服搧出一阵风后,两条蛇拍著翅膀乘风翱翔,转眼间便消失了。 回过神来,全身的痛都消散了,手臂也确实接了回来。 「让人不敢相信……手臂居然可以挥动自如了。」 我弯了弯接上的手臂,接著又试著伸直,没有任何不适,也没有感觉到疼痛。 哦哦──!考察团的人也忍不住失声惊呼。 「她所说的并不是诳语啊……可是,遭到切断的手臂竟然如此轻易……」 「啊啊,简直就是奇迹──」 「喂!注意你的用词。她是魔女,她所施展的可是魔法喔。」 零一脸坏笑,望著正在悄声交头接耳的考察团。 神父看著零暗自窃笑的模样叹了口气,忽然,他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指甲……恢复原状了……?」 神父之前曾经遭受「悖德」拷问而被拔去所有的指甲,现在都整整齐齐地长了回来。 随后零面带微笑说了句:「只是顺带的。」 「〈愈风〉是一项扬起疗愈之风的魔法,能够治愈所有受到吹拂的人。而那阵风只是恰巧吹到你身边,治好你的伤罢了。」 「啊……!」考察团当中的一人惊呼了声。 「膝盖的疼痛消失了……我从前阵子就开始痛,一直觉得很难受啊。」 「我、我的头痛也退了……」 ──原来如此,这个魔女还真有胆干这种事啊。 我瞪向身旁的零。 「你是故意让风也吹到那些人身上的吧?」 「因为光是治愈佣兵的话,还是有可能被说成是在做假呀。吾觉得应当让在场所有人都体验一遍。反正在这个狭窄的地下室,即使隔了点距离,风还是吹拂得到。」 「啧,你这个女人还真是精明啊……」 听见我略带佩服的感想,零开心地笑著说:「很有魔女的风范吧?」 神父还是那样复杂的神情,假装没听见我们之间的对话。 幕间 「不完整之数字」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唉──本来以为那个审判官能够再坚持一下下呢……比想像中没用多了。真没想到零居然会与教会合作呀,这样还算是魔女吗?」 烦躁地啧了一声,余音在昏暗的房间中回荡。 将亮黄色头发编成麻花辫,束于脑后的复杂发型,加上右眼戴著一枚装饰华美的单眼镜──虽然容貌显得高贵典雅,但是嘴唇却十分突兀地散发著极其阴郁的气息。 这就是过去曾为公主的存在──将肉体交由莎娜雷支配,曾是名为雅穆妮尔的女子,现存于世上的姿态。 「不过您无须担心,『师傅』。在鲁多拉大教堂周边引发的魔女骚动,后续所造成的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呢。虽然这次教会侥幸保住了权威,民众却开始对魔法怀有憧憬,教会也开始对魔法产生警戒,而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魔法师的人数也十分顺利地往上攀升哟。」 黑影缓缓地晃动了一下。 彷佛融入黑暗之中的黑色长袍,配上一头闪闪动人的银色秀发──外貌和零极为相似。 「咏月之魔女展开行动了──做好准备吧,战争要开打了。」 只留下这么一段话,黑影在烛火摇曳当中消失无踪了。消失的那位存在,气息依然残留于此,莎娜雷沉浸在气息的余韵之中,「呼──」地长吐一口气。 「战争开打了呢。魔女与教会相互厮杀──最后魔女将会取得胜利──哎呀,要开始忙了呢。在这之前我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劳尔,我要泡澡,你去准备一下。」 被点到名以后,原本静静待在房间角落的马类堕兽人抬起头来。劳尔的上半身是完整的人类,但下半身却具备了马匹的四肢。 劳尔用前脚轻敲地面,冷眼望向莎娜雷。 「请不要让公主殿下的身体暴露在危险之中。」 你真傻耶。莎娜雷嘴唇一歪,笑了起来。 「当然得冒险呀,而且会遇上非常危险的处境哟。搞不好会伤到这张脸蛋呀,或许还会保不住处女之身呢──不过呀,守护她免于遭受危险是你的职责吧,劳尔?其实我非常中意这具身体呢,因此我也希望尽量不要弄坏哟。所以呀,你可要好好保护她喔。」 昏暗的房间里,回荡著莎娜雷的哄笑。劳尔只是静静低下头,说著「我去准备洗澡水」,便离开了房间。 最终章 前往弓月之森 1 雪白的沙滩,与一望无际的翡翠色浅滩。 桃红色的珊瑚礁,与五彩缤纷的鱼群。 在如此美丽的海中开怀畅游,魔女毫不吝惜地将银色长发与动人美貌展露出来。 附近还有一只白色的老鼠堕兽人,浑身湿淋淋地玩到疯了。 「好热……」 在灼热的强烈阳光持续照射下,我躲在阴影处,像滩烂泥一样嘀咕著。 「好刺眼……」 神父眼带底下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虽然我将布绑在木棒上插在沙滩之中,做成一道临时的遮阳道具,但是躲在底下还是无法抵挡炎热的气温。 我和神父都瘫软在地上。此时,从大海的方向传来零的声音: 「穿那么多,又一直待在沙滩上,当然会热啊!你们也把衣服脱掉,一起来泡泡水比较好喔。」 「不要。」 「不用了。」 我和神父异口同声地回答,零则是一脸无趣地噘起嘴巴。 还以为她放弃了,没想到她却踢著海水走上沙滩,来到我们的面前。 「看来你们一点也不想动呢。」 她露出微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魔女,反而更像是支配大海的美丽精灵。 而这位圣洁的精灵大人,怀里抱著一个装满水的木桶。 「喂,等等。难道你要把那桶水──」 「诚然。尽情欢喜吧──吾替你们把大海带过来了!」 我和神父还在猜测她是不是真的要把水泼下来,才正要起身时就被冰凉的盐水浇了一身。 被太阳晒得火热的身体,因为淋了冷水而瞬间降温,甚至连脑袋也跟著清醒多了。 「好啦,你们两个也全身湿透了。反正都弄湿了,要是不下水,岂不是亏大了呢?」 「我、说、你、啊……!哪有人用这种理由突然对别人泼水啊!我的装备会生锈耶!」 「听你这么说,吾倒是很想问你,为何到了沙滩上还穿著一身铠甲呢。」 脱下来不就好了?零理所当然地这么对我说。 「喂,神父!你不是很擅长说教吗!快骂骂她啊!」 「嗯?你说什么?」 「──你为什么一脸自然地把衣服脱掉了啊!直到刚才为止,你不是还抗拒成那样吗!」 「衣服弄湿了,当然要脱掉吧……?要不然可是会感冒的。」 从他冷淡的语气中,我能感觉得出来,眼带底下肯定是一双同样冰冷的视线。 平常那件长到很累赘的神官服底下,是一件麻质内衣,接著他又脱掉这件衣服,那副就算用伤痕累累来形容都不够看的身体,就此展露在阳光底下。 因为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伤痕,所以让我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审判官的身分就释然了,而且想起他那种「不要命」的战斗方式,不禁让人觉得「这也是理所当然」。 神父只脱了鞋子,裤子还穿在身上。接著便用一只手拿著手杖,一步一步走进海中。然后就这样消失在海面上,再也没有浮起来。 ……投海自杀吗?我脑中冒出这个念头。但不久以后便看见他从稍远一点的海面上冒出头来。 原来如此。看来他觉得与其待在沙滩上,倒不如躲进海里,才不会受到打扰吧。 「好啦,你也来吧。如果要欣赏的话,别盯著神父,你应该把目光放在吾身上。」 「你不要说得那么恶心好吗!」 害我全身血液都要冻结了,忍不住大吼回去。只是,这时却看见零向我伸出手。 真是的──这状况实在是很不可思议啊。 几天前我们连旅店都进不了,现在却能光明正大地在这里享受海水浴。 遭「悖德」掳走的年轻女孩,在莉莉的带领下逃出生天一事,让莉莉在鲁多拉受到的待遇和评价,获得戏剧性的改善。 听莉莉说,在她回到鲁多拉经过一晚后,有好多人来到那间破烂房子道谢,也不断有人送来食物或金钱。 由于打倒了滥用魔女狩猎使民众受苦的「悖德」,那位「隐密」审判官大人也成了感谢的对象,因此零不必遭受火刑,最后教会也得以保住信誉。 ──换句话说,一切的罪过统统都推到「悖德」身上,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大哥哥,大哥哥──!」 莉莉用那清脆高亢的嗓音在喊著我。 我转过头去,只见莉莉两手拿著烤鱼串跑了过来。 「妈妈说啊,这个给你们吃。跟你说喔,妈妈在那边摆了个小吃摊呢。以前都不准她这样摆摊,可是现在没问题了。妈妈的小吃摊,有好多客人喔!」 「得到在沙滩上摆小吃摊的权利啊。感觉这比在某个贵族的宅邸干活还来得好赚多了呢。」 「爸爸也一起帮忙喔。他们两个看起来好开心。」 莉莉送来的烤串,我和零各拿了一支。 咬下一口,白身鱼蓬松柔软,似乎放了香草一起烤,香气相当丰富,盐味更是画龙点睛,实在不像是小吃摊能做出的美味啊。 「还有这个,妈妈说是要给大哥哥的。」 「嗯?」 递过来的东西,是一张撕下来的破布。 我有些狐疑地打开一看,上头是一道凌乱的笔迹。 「墨鱼汁」。 只写了这几个字而已。 「……原来如此,是墨鱼汁啊。加了这个应该就能做出美味的番茄炖菜啦。」 「还有啊,妈妈说莉莉可以放心去玩了。莉莉是第一次来到海边耶!大哥哥、零,我们一起去游泳好不好!」 「不要,我懒得动。」 「咦……咦咦──!」 我一边把烤鱼连骨头一起吃下肚,一边用微妙的表情如此回答。只见莉莉用那双红通通的眼睛望著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接著零似乎想到了什么,揽住莉莉的肩膀,朝著她的大耳朵说起悄悄话。可恶,她用手挡著嘴巴,害我没办法读唇语。 反正一定又在对人家鼓吹一些没营养的事情。她的音量相当微妙,好像可以听到声音,却又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喂,魔女。你不要把年幼无知的少女牵扯到什么诡异的计画里去啊。」 虽然我姑且发出警告,零却是充耳不闻。 莉莉的眼睛开始绽放光采,很有干劲地和零互相点点头。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是即将败北的预感。 「大哥哥。」 「佣兵。」 两人呼唤著我。 用那种甜死人不偿命的撒娇嗓音唤著我。 不仅如此,她们还以殷切的眼神,由下往上凝望著我。而且两人的眼睛都变得水汪汪的,彷佛这世上只能依靠我一样,真亏她们能做出这样的表情。 然后── 「拜托了。莉莉想跟大哥哥一起玩。」 「要是少了你,即使是乐园之海,吾也觉得毫无乐趣呀。」 ──混帐,这波攻击太强大了。 虽然知道她们是故意装出来的,但是我却没有勇气拒绝。 「啊──好啦好啦!只陪你们一下子喔!」 抬头望了太过刺眼的天空一眼,我抱起零和莉莉冲进了翡翠色的大海中。 2 晚上我们又在丽莎他们家的破烂房子叨扰了。 零在海边玩得太累,吃完晚饭就立刻睡著了。究竟是多么「立刻」呢?我只能说,她一吃完就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我把睡死的零抱进阁楼,帮她盖好毛毯后, 轻轻呼了口气。 明天就要从鲁多拉启程了。 前往目的地「弓月之森」,大约要徒步十天左右。 虽然一路上浪费不少时间,不过考量到我们还是收回并且烧毁了《零之书抄本》的收获之章,绕点远路也算值得了。 除了在阿克迪欧斯由圣女莉亚负责保管的那一本,以及放在阿尔巴斯那里的原版之外,下落不明的手抄本还剩下两本。 一本似乎流落到市面上了,另一本大概在莎娜雷手中吧。 我们真的能顺利把书收回来吗……十三号真的是「不完整之数字」的一员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该怎么办?如果不是,「那位大人」又是谁呢? 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而我又不是擅长动脑的类型。 总之为了明天著想,我也该去睡了。这时,走廊上却传来一道脚步声。 现在我已经分得出来,这是莉莉的脚步声。而且我也听得出来,那道脚步声是在等我过去。 对莉莉来说,我是除了她自己以外第一个见到的堕兽人。其实我也不是想要装好人,但每次看到莉莉,我就会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 我走下阁楼以后,便听到莉莉的脚步声走到屋外去了。我追循著声音,一路来到畜舍的后面。 终于找到莉莉了,她坐在墙边双手抱膝。在凉爽的夜风下,我的胡须不停飘动。 「找我来这种地方,到底想干嘛?」 「跟妈妈说了──莉莉杀了人的事情。」 「……这样啊。」 「妈妈没有生气。她说那不是莉莉的错。」 「也是啦。」 「……你早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吗?」 「实际上,就算你真的是『原因』,那也不是你的『过错』啊。」 「真奇怪……妈妈也是这样讲……」 这么说著,莉莉气呼呼地鼓起双颊。 「莉莉啊……认真想过了。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一直一直都是爸爸妈妈在保护我,可是现在莉莉已经长大了。所以,莉莉得让爸爸妈妈重获自由才行。」 「……啥?」 「所以啊……莉莉可不可以……跟著大哥哥一起离开?」 「……不是吧?等一下等一下。怎么会突然跳到这个结论啊?」 「才、才不是突然呢!」 「明明就是,怎么想都很奇怪啊!你不要再讲这种傻话了,赶快回去上床睡觉。」 我挥挥手作势赶她走,莉莉却捡起地上的石头扔了过来。 「莉莉留了便条纸,说莉莉出去旅行,要他们不要担心。还说了莉莉总有一天会回来,在这之前暂时说再见了。」 「去给我把那张纸撕掉。」 「才不要!莉莉已经下定决心了!一定要跟大哥哥一起走!」 「我说啊……就算你真的跟著来好了,我可不会像你的父母那么宝贝你喔。要是我觉得你碍事,就会丢下你不管,如果情况危急,也可能会对你见死不救。」 「这样也没关系。」 「我再补充一点,这场旅程的同伴,是一个非常讨厌堕兽人的神父,以及一个真正的魔女喔。而且敌人是一群把人命当作道具看待的混帐,我甚至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活著,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就算是这样,莉莉也要去!就算你说不行,莉莉也会自己跟著走。」 「你也太不讲理……」 「就算想偷偷跑走也没用喔。因为莉莉有很多朋友,不管你们跑到哪里,都会被莉莉找到!」 ──没辙了。 看她的表情,就算自己讲到嘴巴破了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 我静静地抱头苦恼。 这下子该怎么办? 用威胁的方式让她心生畏惧?还是直接把她骂跑? 这样莉莉应该会大哭特哭跑回父母身边吧…… 「莉莉已经很习惯被人讨厌了,所以就算大哥哥再凶,莉莉也不怕。」 该死,为什么每个人都看得出我在想什么啊? 「……可能真的会死喔。」 「现在也一样呀。」 「才不一样!」 「一样。我们家啊,也被人放过火喔。纵火的人还说,就是要把老鼠解决掉才行。这次也一样,如果不是莉莉在这里,爸爸妈妈一定不会受到这种折磨。所以啊,莉莉要变得更强大。要强大到足以保护爸爸妈妈才行,然后莉莉就能好好保护他们了。可是现在啊,莉莉不在身边,才能让爸爸妈妈更安全。」 没有退缩,没有动摇,非常坚定的决心。 不管我怎么说,想必莉莉都会跟上来了。 既然这样,我能说的只有一句话。 「……随便你吧。我不会特别照顾你喔。」 听见我撂下这句话,莉莉一下子跳了起来,就从畜舍中拖出一个装满行李的麻袋。 ……这丫头还真是准备充足啊。 我已经无话可说了。接著,我和莉莉离开畜舍,却看见零不知为何站在房子前面。 神父也站在她身旁,看起来已做好出行的准备了。 「这是什么状况?」 我忍不住问了出来。 「『隔天早上醒来,他们却早已离开了』──你不觉得这样才符合吾辈的格调吗?」 零半开玩笑地这么说。 我转头望向神父,期待著他说出合理的答案── 「对我来说,晚上比较好行动。」 却得到如此自私的回答。 「──话说,那只老鼠是怎么回事?」 「喔喔,这丫头打算……」 「莉莉要一起去!」 莉莉大声说出口后,零和神父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啥……嗄?这是在开玩笑吧?没想到竟然要跟老鼠同行!」 想想也是啦。极为厌恶堕兽人的神父,怎么可能会表示欢迎。 「有何不可?旅行的时候,人越多越热闹啊。」 「堕兽人变多了,根本算不上什么好事吧……!」 「啊……不过,或许能增加战力呢……」 战力?──抱持著疑惑,神父用看著害兽的眼神瞪著莉莉。 这家伙还不知道莉莉能够召来大量老鼠啊…… 「没差啦……想去哪里是个人的自由。这丫头自己要跟上来,我也没办法阻止,只要她不会碍事,就随便她了。」 「存在本身就很碍事。」 听见神父说得如此绝,莉莉又气冲冲地鼓起脸颊,但至少没有拿石头扔他。 这丫头也会看对象决定要不要攻击啊……比外表看起来还狡猾多了。 ──不过,既然能让神父不好受,带著莉莉一起上路好像也不赖啊。 对于带著莉莉踏上旅途这件事,我突然觉得有点期待了。 「你这种单纯的思维,吾并不讨厌喔。」 零以温柔的眼神对我这么说,不过我决定当作没听到。 虽然神父在旁边又碎念起来,但是感觉他并没有要把莉莉大切八块的意思,就随他去了。 「好了。那就走吧──前往『弓月之森』。」 莎娜雷说过,「不完整之数字」是依据「那位大人」的指示而行动。而过去在威尼亚斯王国,零的哥哥十三号也被许多人称为「那位大人」。 虽然不知道莎娜雷口中的「那位大人」是不是十三号──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有人懂得使用「强制召唤」这个本来应该只有十三号会用的魔法。 总之,现在也只能去逼 问十三号,看看能不能挖出什么情报。要是白跑一趟也没差,我也希望能证实十三号不是敌人。 3 「弓月之森」──是一片不存在王权的空白地带,任何人都无法踏足的魔女之森。 教会多次派人潜入调查,凡是踏入其中的人都会迷路,再也走不出来。 在这样的森林当中,零踏著轻快的脚步前进。 一进入森林,她就脱下鞋子,拉开兜帽,以统治这座森林的王者之姿,正大光明地踏著腐植土向前迈进。 莉莉坐在我的肩膀──正确来说应该算是在头上了。因为她的步幅很短,走起路来比较慢的关系,所以只要行有余力,我就会把她和零一起搬著走。 虽然莉莉坚称可以自己走,但是看到为了跟在我们后头,必须时常小跑步的莉莉,就让人静不下来。 ──不过,该怎么说呢? 「这座森林是被什么东西轰成这样的啊?感觉就跟发生过一场大战一样。」 明明是一座氛氛极为神秘,静谧安详的森林,却像是遭受了一场大爆炸,四处都是被轰倒的树木。 零很乾脆地承认「是吾做的。」听起来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坏事。 「十三号那家伙为了将吾关在森林中,架设了好几层结界。为了离开森林,吾也只能选择将结界和森林一起轰飞。所以才留下了破坏的痕迹。」 「你们这对兄妹吵起架来,规模总是很浩大啊……」 「兄妹……?零也有哥哥吗?」 「第一次听到呢。」 莉莉和神父纷纷开口这么说。 我皱起鼻头,低头望著神父。 「莉莉就算了,我应该有跟你提过吧?」 「我所听到的消息,是你们要来找一名叫作十三号的魔术师……」 「就是那个十三号啊……啊,对喔。你没见过十三号耶……真羡慕你啊。」 「嗄?」 「不是啦,他是那种不会想让人主动去拜访的家伙……」 十三号将魔法传入威尼亚斯王国,引发战争的事情始末,还有那家伙可能与圣女事件,以及黑龙岛的事件有所关连。这些原委我都曾和神父解释过。 但像是零与十三号的关系,还有其他的琐碎小事,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就没告诉他了。 「你很在意魔女的家务事吗?」 「与其说是在意……其实直到最近,我才开始把魔女这种存在视为『人类』,所以……」 有点意外。他这样低声说著。 这也情有可原。就算是我,在遇见零之前也很讨厌魔女,完全无法想像魔女也会吃饭,也要洗澡。 更别说魔女竟然还会有家人了。 而零开心地笑了。 「人类啊……被教会的人这样形容,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呢──希望你与十三号见面后,还能保有这样的印象就好了。」 「那家伙根本不像人类啊,在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是……」 虽然不想与他为敌,但也不想和他成为伙伴。简单来说,就是很难相处。我打从心底觉得十三号这个人就像天敌一样。 在森林里走了一会儿,来到一片更为惨烈的场所。折断的树木像是被炸飞一样,地上也爬满无数的沟痕。 眼前是一座高耸的峭壁,其中一部份崩塌了,而崩塌的地方又开了一个洞。 「吶,就是那边吗?」 「嗯,就是那里。」 本来以为应该不会那么明显,但就是那么明显。害我忍不住双手抱头,无言以对。 「好歹也藏得隐蔽一点……」 「事实上,普通人根本没办法深入到这个地方。而就算是顽强的堕兽人,或是教会的审判官也一样呢。欢迎来到吾的洞窟。吾是真心欢迎喔。泥暗系统在此地扎根数百年以来──除了魔女之外,你们是第一批造访这座森林的客人。」 我们四个人一起踏进这座裂了个大口的洞窟。越往里面走,洞顶变得越来越高,两旁也越来越宽阔,走到尽头时,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广场。 所谓的洞窟,实际上是一座极为宽阔,让人为之赞叹的钟乳洞。 以这座广场为中心,有无数洞窟往四面八方延伸。虽然身在洞窟当中,光线却十分明亮,仔细一看才发现洞顶长了一大片微微发光的青苔。 「好壮观喔──!好漂亮!」 莉莉在我头上高声欢呼。 「这就是洞窟……?根本是个地下王国吧?」 「以往这里还有许多魔女的时候,的确就像个国家一样呢。然而现在这里应该只有十三号和他的弟子才对,不过──真奇怪啊,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不在这里吗?」 「嗯……」零沉吟了一下,大声喊了起来: 「十三号!是吾!你躲在哪里!」 在这瞬间──一只「眼睛」睁开了。我们抬头望著洞顶。 悬著钟乳石的洞窟顶端,冒出一颗圆滚滚的眼珠。 这种恶心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让我从耳朵到尾巴末端都炸起毛来。 话虽如此── 「我现在反而觉得有点怀念耶……」 「这么说来,你第一次见到十三号,就是看到『这个』嘛。」 「好大的眼睛喔──」 「你们这些人,在这种状况下怎么还能如此冷静啊……!我光是忍著发出尖叫的冲动,就已经用尽全身气力了!」 「就我个人来说,还觉得只是用尽气力就能保持神智清醒的你,才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呢……还有莉莉,完全看不出你的胆子这么大啊……你们快抓住零的手!要掉下去了喔!」 我见识过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地面发出光芒,整个世界一下子崩毁。 脚下突然踩空,被扔进黑暗之中,感觉自己不断往下坠落。 像这样被强制带往未知的场所,就是十三号所擅长的招式──强制召唤。 衷心希望我们被召唤过去的地方不会是敌方的大本营啊。 后记 再次见面了呢。 来到第五集,总觉得似乎也熟稔起来啦。就像是会很自然地问出「怎么啦?虎走那家伙现在过得还好吗?」这种话来的感觉呢。 虽然我也到了想去做一下健康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隐患的年纪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健康到不行啊。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这次也留了许多页数下来,所以似乎又能尽情写后记了。太好啦! 不过责编大人事先提醒我「还是不要写太长比较好」,所以我会控制篇幅,稍微满足一下自我表现的欲望就好。 总之,大家听我说,终于来到第五集啦!超棒的!「5」这个数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呢!而且还是质数!大部分的店家也都会举办「五周年纪念」的活动呢! 这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多亏大家的支持,由安岳老师执笔的q版漫画也开始连载了呢。真是可爱到爆,可爱到不行啊。希望大家也能去感受一下这部作品有多么可爱。 此外,本作也跨入格斗游戏的领域了。没错,零正式出征了,在电击文库旗下的各种角色展开华丽战斗的「电击fci」当中参战了。而且还是点阵图!更附上角色配音!实在是厉害到让我浑身发颤。 当我一接到通知时,脑中一度大喊「咦?怎么不是佣兵呢?」但是回想起各方传来「这个佣兵明明是主角,还是战斗型的角色,却几乎没什么在战斗嘛。」诸如此类的意见之后,我也认为「这样说也对啦!佣兵不但没有绝招,也没有耍帅台词啊!」不得不认同了呢。 厚脸皮的宣传和炫耀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该来谈谈第五集的内容了。正如第四集后记所述,第五集当中出现了女性的堕兽人。 老鼠堕兽人莉莉。 收到しずま老师的设计稿之后,因为太可爱了,害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冷静不下来。这个惹人怜爱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实在可爱过头了。 因为莉莉太可爱的缘故,也因为机会难得,就来聊聊关于虎走个人心目中近似于「兽人创作理论概论」的话题吧。 说得简单一点,只不过是解释一下「我是用何种方式妄想兽人是怎样的存在」而已。 总之呢,首先要设定作为基础的野兽。基本上都是挑选我自己喜欢的动物,不过因为故事都在陆地上,让人鱼登场的话会稍显突兀,所以大致上都是狗儿、马儿和老鹰之类的,尽量选择「随处可见的动物」。 那么佣兵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闲话休提。 那么,选定了种族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外观」的问题了。我自己也总是为了「人类特徵」和「兽类特徵」的平衡而伤透脑筋呢。 若要说起有多少种比例上的差异── ?透过基因改造,获得野兽能力的人类(外观完全就是个人)。 ?只有耳朵属于野兽,也就是兽耳角色。 ?平常是人类,可藉由某种契机变身的狼人类型。 ?兽首人身的阿努比斯类型。 ?双足步行的野兽(佣兵就是这种)。 ?外形是完整的野兽,但是能够口吐人语。 大致上可以分成这几种类型。如果要把人鱼和爬虫人也囊括进来,那就讲不完了。 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当中出现的兽人,基本上都是采用「双足步行野兽」的形式,虽然也是还有劳尔这个例外。 不过光是「双足步行野兽」,也还有好几种分类喔。 要是说到有哪些分类── ?有无头发(多了头发就更接近人类外形)。 ?手指的形状(究竟是接近人类的手,还是长得像钩爪,或是有没有肉球等等)。 ?如果是鸟人,就要考虑是在双臂之外多加一双翅膀,或是让翅膀本身能像手臂一样活动。 大概就是这样。 各位喜欢哪种兽人呢?基本上,越接近人类的类型,越容易受到接纳的样子。所以喜欢兽耳的人才会那么多。 因此在创造莉莉这个角色时,苦思到最后的结果是,需要加上头发作为「凸显人类气息以及表徵女性的特色」,并请しずま老师按照这个条件来设计。 如果莉莉的种族是兔子,一双长耳朵就能让人产生「兔女孩」这种很有女性特色的发想了,就算没有额外加上头发大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老鼠嘛。 直到我看到设计稿之前,整天都在想「她会长什么样子呢?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最后竟然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设计,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 另外还有悖德!她是一位男装丽人呢!虽然很多人会把「男装少女」和「男装丽人」混为一谈,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同样的,我也是整天都在殷殷期盼这个角色「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结果真的好迷人啊!一看就知道这位美人的性格相当扭曲呢!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相隔数行再度道谢) 就这样,第五集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而从下一集开始,故事将会出现极大的转折。 大概又会变成上下两集吧。正是我在写完第一集的瞬间,就有了「如果得奖,而且还能写续集的话,我就要写出这段故事」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现在满心期待,也感到兴奋不己。 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个故事好好表现出来。 至今为止,我都是带著「向自己挑战!」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和笔下的各个角色,但接下来就要踏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佣兵他们究竟被带往何处呢?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莉莉好可爱啊! 倘若本书能在大家心中激起一些涟漪,就让我们在第六集的后记再会吧。 瞧,长度恰到好处吧?只要我认真起来还是办得到嘛! 再次见面了呢。 来到第五集,总觉得似乎也熟稔起来啦。就像是会很自然地问出「怎么啦?虎走那家伙现在过得还好吗?」这种话来的感觉呢。 虽然我也到了想去做一下健康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隐患的年纪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健康到不行啊。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这次也留了许多页数下来,所以似乎又能尽情写后记了。太好啦! 不过责编大人事先提醒我「还是不要写太长比较好」,所以我会控制篇幅,稍微满足一下自我表现的欲望就好。 总之,大家听我说,终于来到第五集啦!超棒的!「5」这个数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呢!而且还是质数!大部分的店家也都会举办「五周年纪念」的活动呢! 这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多亏大家的支持,由安岳老师执笔的q版漫画也开始连载了呢。真是可爱到爆,可爱到不行啊。希望大家也能去感受一下这部作品有多么可爱。 此外,本作也跨入格斗游戏的领域了。没错,零正式出征了,在电击文库旗下的各种角色展开华丽战斗的「电击fci」当中参战了。而且还是点阵图!更附上角色配音!实在是厉害到让我浑身发颤。 当我一接到通知时,脑中一度大喊「咦?怎么不是佣兵呢?」但是回想起各方传来「这个佣兵明明是主角,还是战斗型的角色,却几乎没什么在战斗嘛。」诸如此类的意见之后,我也认为「这样说也对啦!佣兵不但没有绝招,也没有耍帅台词啊!」不得不认同了呢。 厚脸皮的宣传和炫耀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该来谈谈第五集的内容了。正如第四集后记所述,第五集当中出现了女性的堕兽人。 老鼠堕兽人莉莉。 收到しずま老师的设计稿之后,因为太可爱了,害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冷静不下来。这个惹人怜爱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实在可爱过头了。 因为莉莉太可爱的缘故,也因为机会难得,就来聊聊关于虎走个人心目中近似于「兽人创作理论概论」的话题吧。 说得简单一点,只不过是解释一下「我是用何种方式妄想兽人是怎样的存在」而已。 总之呢,首先要设定作为基础的野兽。基本上都是挑选我自己喜欢的动物,不过因为故事都在陆地上,让人鱼登场的话会稍显突兀,所以大致上都是狗儿、马儿和老鹰之类的,尽量选择「随处可见的动物」。 那么佣兵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闲话休提。 那么,选定了种族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外观」的问题了。我自己也总是为了「人类特徵」和「兽类特徵」的平衡而伤透脑筋呢。 若要说起有多少种比例上的差异── ?透过基因改造,获得野兽能力的人类(外观完全就是个人)。 ?只有耳朵属于野兽,也就是兽耳角色。 ?平常是人类,可藉由某种契机变身的狼人类型。 ?兽首人身的阿努比斯类型。 ?双足步行的野兽(佣兵就是这种)。 ?外形是完整的野兽,但是能够口吐人语。 大致上可以分成这几种类型。如果要把人鱼和爬虫人也囊括进来,那就讲不完了。 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当中出现的兽人,基本上都是采用「双足步行野兽」的形式,虽然也是还有劳尔这个例外。 不过光是「双足步行野兽」,也还有好几种分类喔。 要是说到有哪些分类── ?有无头发(多了头发就更接近人类外形)。 ?手指的形状(究竟是接近人类的手,还是长得像钩爪,或是有没有肉球等等)。 ?如果是鸟人,就要考虑是在双臂之外多加一双翅膀,或是让翅膀本身能像手臂一样活动。 大概就是这样。 各位喜欢哪种兽人呢?基本上,越接近人类的类型,越容易受到接纳的样子。所以喜欢兽耳的人才会那么多。 因此在创造莉莉这个角色时,苦思到最后的结果是,需要加上头发作为「凸显人类气息以及表徵女性的特色」,并请しずま老师按照这个条件来设计。 如果莉莉的种族是兔子,一双长耳朵就能让人产生「兔女孩」这种很有女性特色的发想了,就算没有额外加上头发大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老鼠嘛。 直到我看到设计稿之前,整天都在想「她会长什么样子呢?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最后竟然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设计,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 另外还有悖德!她是一位男装丽人呢!虽然很多人会把「男装少女」和「男装丽人」混为一谈,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同样的,我也是整天都在殷殷期盼这个角色「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结果真的好迷人啊!一看就知道这位美人的性格相当扭曲呢!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相隔数行再度道谢) 就这样,第五集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而从下一集开始,故事将会出现极大的转折。 大概又会变成上下两集吧。正是我在写完第一集的瞬间,就有了「如果得奖,而且还能写续集的话,我就要写出这段故事」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现在满心期待,也感到兴奋不己。 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个故事好好表现出来。 至今为止,我都是带著「向自己挑战!」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和笔下的各个角色,但接下来就要踏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佣兵他们究竟被带往何处呢?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莉莉好可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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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选定了种族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外观」的问题了。我自己也总是为了「人类特徵」和「兽类特徵」的平衡而伤透脑筋呢。 若要说起有多少种比例上的差异── ?透过基因改造,获得野兽能力的人类(外观完全就是个人)。 ?只有耳朵属于野兽,也就是兽耳角色。 ?平常是人类,可藉由某种契机变身的狼人类型。 ?兽首人身的阿努比斯类型。 ?双足步行的野兽(佣兵就是这种)。 ?外形是完整的野兽,但是能够口吐人语。 大致上可以分成这几种类型。如果要把人鱼和爬虫人也囊括进来,那就讲不完了。 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当中出现的兽人,基本上都是采用「双足步行野兽」的形式,虽然也是还有劳尔这个例外。 不过光是「双足步行野兽」,也还有好几种分类喔。 要是说到有哪些分类── ?有无头发(多了头发就更接近人类外形)。 ?手指的形状(究竟是接近人类的手,还是长得像钩爪,或是有没有肉球等等)。 ?如果是鸟人,就要考虑是在双臂之外多加一双翅膀,或是让翅膀本身能像手臂一样活动。 大概就是这样。 各位喜欢哪种兽人呢?基本上,越接近人类的类型,越容易受到接纳的样子。所以喜欢兽耳的人才会那么多。 因此在创造莉莉这个角色时,苦思到最后的结果是,需要加上头发作为「凸显人类气息以及表徵女性的特色」,并请しずま老师按照这个条件来设计。 如果莉莉的种族是兔子,一双长耳朵就能让人产生「兔女孩」这种很有女性特色的发想了,就算没有额外加上头发大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老鼠嘛。 直到我看到设计稿之前,整天都在想「她会长什么样子呢?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最后竟然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设计,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 另外还有悖德!她是一位男装丽人呢!虽然很多人会把「男装少女」和「男装丽人」混为一谈,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同样的,我也是整天都在殷殷期盼这个角色「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结果真的好迷人啊!一看就知道这位美人的性格相当扭曲呢!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相隔数行再度道谢) 就这样,第五集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而从下一集开始,故事将会出现极大的转折。 大概又会变成上下两集吧。正是我在写完第一集的瞬间,就有了「如果得奖,而且还能写续集的话,我就要写出这段故事」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现在满心期待,也感到兴奋不己。 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个故事好好表现出来。 至今为止,我都是带著「向自己挑战!」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和笔下的各个角色,但接下来就要踏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佣兵他们究竟被带往何处呢?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莉莉好可爱啊! 倘若本书能在大家心中激起一些涟漪,就让我们在第六集的后记再会吧。 瞧,长度恰到好处吧?只要我认真起来还是办得到嘛! 再次见面了呢。 来到第五集,总觉得似乎也熟稔起来啦。就像是会很自然地问出「怎么啦?虎走那家伙现在过得还好吗?」这种话来的感觉呢。 虽然我也到了想去做一下健康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隐患的年纪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健康到不行啊。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这次也留了许多页数下来,所以似乎又能尽情写后记了。太好啦! 不过责编大人事先提醒我「还是不要写太长比较好」,所以我会控制篇幅,稍微满足一下自我表现的欲望就好。 总之,大家听我说,终于来到第五集啦!超棒的!「5」这个数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呢!而且还是质数!大部分的店家也都会举办「五周年纪念」的活动呢! 这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多亏大家的支持,由安岳老师执笔的q版漫画也开始连载了呢。真是可爱到爆,可爱到不行啊。希望大家也能去感受一下这部作品有多么可爱。 此外,本作也跨入格斗游戏的领域了。没错,零正式出征了,在电击文库旗下的各种角色展开华丽战斗的「电击fci」当中参战了。而且还是点阵图!更附上角色配音!实在是厉害到让我浑身发颤。 当我一接到通知时,脑中一度大喊「咦?怎么不是佣兵呢?」但是回想起各方传来「这个佣兵明明是主角,还是战斗型的角色,却几乎没什么在战斗嘛。」诸如此类的意见之后,我也认为「这样说也对啦!佣兵不但没有绝招,也没有耍帅台词啊!」不得不认同了呢。 厚脸皮的宣传和炫耀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该来谈谈第五集的内容了。正如第四集后记所述,第五集当中出现了女性的堕兽人。 老鼠堕兽人莉莉。 收到しずま老师的设计稿之后,因为太可爱了,害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冷静不下来。这个惹人怜爱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实在可爱过头了。 因为莉莉太可爱的缘故,也因为机会难得,就来聊聊关于虎走个人心目中近似于「兽人创作理论概论」的话题吧。 说得简单一点,只不过是解释一下「我是用何种方式妄想兽人是怎样的存在」而已。 总之呢,首先要设定作为基础的野兽。基本上都是挑选我自己喜欢的动物,不过因为故事都在陆地上,让人鱼登场的话会稍显突兀,所以大致上都是狗儿、马儿和老鹰之类的,尽量选择「随处可见的动物」。 那么佣兵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闲话休提。 那么,选定了种族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外观」的问题了。我自己也总是为了「人类特徵」和「兽类特徵」的平衡而伤透脑筋呢。 若要说起有多少种比例上的差异── ?透过基因改造,获得野兽能力的人类(外观完全就是个人)。 ?只有耳朵属于野兽,也就是兽耳角色。 ?平常是人类,可藉由某种契机变身的狼人类型。 ?兽首人身的阿努比斯类型。 ?双足步行的野兽(佣兵就是这种)。 ?外形是完整的野兽,但是能够口吐人语。 大致上可以分成这几种类型。如果要把人鱼和爬虫人也囊括进来,那就讲不完了。 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当中出现的兽人,基本上都是采用「双足步行野兽」的形式,虽然也是还有劳尔这个例外。 不过光是「双足步行野兽」,也还有好几种分类喔。 要是说到有哪些分类── ?有无头发(多了头发就更接近人类外形)。 ?手指的形状(究竟是接近人类的手,还是长得像钩爪,或是有没有肉球等等)。 ?如果是鸟人,就要考虑是在双臂之外多加一双翅膀,或是让翅膀本身能像手臂一样活动。 大概就是这样。 各位喜欢哪种兽人呢?基本上,越接近人类的类型,越容易受到接纳的样子。所以喜欢兽耳的人才会那么多。 因此在创造莉莉这个角色时,苦思到最后的结果是,需要加上头发作为「凸显人类气息以及表徵女性的特色」,并请しずま老师按照这个条件来设计。 如果莉莉的种族是兔子,一双长耳朵就能让人产生「兔女孩」这种很有女性特色的发想了,就算没有额外加上头发大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老鼠嘛。 直到我看到设计稿之前,整天都在想「她会长什么样子呢?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最后竟然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设计,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 另外还有悖德!她是一位男装丽人呢!虽然很多人会把「男装少女」和「男装丽人」混为一谈,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同样的,我也是整天都在殷殷期盼这个角色「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结果真的好迷人啊!一看就知道这位美人的性格相当扭曲呢!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相隔数行再度道谢) 就这样,第五集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而从下一集开始,故事将会出现极大的转折。 大概又会变成上下两集吧。正是我在写完第一集的瞬间,就有了「如果得奖,而且还能写续集的话,我就要写出这段故事」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现在满心期待,也感到兴奋不己。 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个故事好好表现出来。 至今为止,我都是带著「向自己挑战!」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和笔下的各个角色,但接下来就要踏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佣兵他们究竟被带往何处呢?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莉莉好可爱啊! 倘若本书能在大家心中激起一些涟漪,就让我们在第六集的后记再会吧。 瞧,长度恰到好处吧?只要我认真起来还是办得到嘛! 再次见面了呢。 来到第五集,总觉得似乎也熟稔起来啦。就像是会很自然地问出「怎么啦?虎走那家伙现在过得还好吗?」这种话来的感觉呢。 虽然我也到了想去做一下健康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隐患的年纪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健康到不行啊。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这次也留了许多页数下来,所以似乎又能尽情写后记了。太好啦! 不过责编大人事先提醒我「还是不要写太长比较好」,所以我会控制篇幅,稍微满足一下自我表现的欲望就好。 总之,大家听我说,终于来到第五集啦!超棒的!「5」这个数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呢!而且还是质数!大部分的店家也都会举办「五周年纪念」的活动呢! 这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多亏大家的支持,由安岳老师执笔的q版漫画也开始连载了呢。真是可爱到爆,可爱到不行啊。希望大家也能去感受一下这部作品有多么可爱。 此外,本作也跨入格斗游戏的领域了。没错,零正式出征了,在电击文库旗下的各种角色展开华丽战斗的「电击fci」当中参战了。而且还是点阵图!更附上角色配音!实在是厉害到让我浑身发颤。 当我一接到通知时,脑中一度大喊「咦?怎么不是佣兵呢?」但是回想起各方传来「这个佣兵明明是主角,还是战斗型的角色,却几乎没什么在战斗嘛。」诸如此类的意见之后,我也认为「这样说也对啦!佣兵不但没有绝招,也没有耍帅台词啊!」不得不认同了呢。 厚脸皮的宣传和炫耀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该来谈谈第五集的内容了。正如第四集后记所述,第五集当中出现了女性的堕兽人。 老鼠堕兽人莉莉。 收到しずま老师的设计稿之后,因为太可爱了,害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冷静不下来。这个惹人怜爱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实在可爱过头了。 因为莉莉太可爱的缘故,也因为机会难得,就来聊聊关于虎走个人心目中近似于「兽人创作理论概论」的话题吧。 说得简单一点,只不过是解释一下「我是用何种方式妄想兽人是怎样的存在」而已。 总之呢,首先要设定作为基础的野兽。基本上都是挑选我自己喜欢的动物,不过因为故事都在陆地上,让人鱼登场的话会稍显突兀,所以大致上都是狗儿、马儿和老鹰之类的,尽量选择「随处可见的动物」。 那么佣兵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闲话休提。 那么,选定了种族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外观」的问题了。我自己也总是为了「人类特徵」和「兽类特徵」的平衡而伤透脑筋呢。 若要说起有多少种比例上的差异── ?透过基因改造,获得野兽能力的人类(外观完全就是个人)。 ?只有耳朵属于野兽,也就是兽耳角色。 ?平常是人类,可藉由某种契机变身的狼人类型。 ?兽首人身的阿努比斯类型。 ?双足步行的野兽(佣兵就是这种)。 ?外形是完整的野兽,但是能够口吐人语。 大致上可以分成这几种类型。如果要把人鱼和爬虫人也囊括进来,那就讲不完了。 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当中出现的兽人,基本上都是采用「双足步行野兽」的形式,虽然也是还有劳尔这个例外。 不过光是「双足步行野兽」,也还有好几种分类喔。 要是说到有哪些分类── ?有无头发(多了头发就更接近人类外形)。 ?手指的形状(究竟是接近人类的手,还是长得像钩爪,或是有没有肉球等等)。 ?如果是鸟人,就要考虑是在双臂之外多加一双翅膀,或是让翅膀本身能像手臂一样活动。 大概就是这样。 各位喜欢哪种兽人呢?基本上,越接近人类的类型,越容易受到接纳的样子。所以喜欢兽耳的人才会那么多。 因此在创造莉莉这个角色时,苦思到最后的结果是,需要加上头发作为「凸显人类气息以及表徵女性的特色」,并请しずま老师按照这个条件来设计。 如果莉莉的种族是兔子,一双长耳朵就能让人产生「兔女孩」这种很有女性特色的发想了,就算没有额外加上头发大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老鼠嘛。 直到我看到设计稿之前,整天都在想「她会长什么样子呢?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最后竟然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设计,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 另外还有悖德!她是一位男装丽人呢!虽然很多人会把「男装少女」和「男装丽人」混为一谈,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同样的,我也是整天都在殷殷期盼这个角色「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结果真的好迷人啊!一看就知道这位美人的性格相当扭曲呢!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相隔数行再度道谢) 就这样,第五集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而从下一集开始,故事将会出现极大的转折。 大概又会变成上下两集吧。正是我在写完第一集的瞬间,就有了「如果得奖,而且还能写续集的话,我就要写出这段故事」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现在满心期待,也感到兴奋不己。 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个故事好好表现出来。 至今为止,我都是带著「向自己挑战!」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和笔下的各个角色,但接下来就要踏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佣兵他们究竟被带往何处呢?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莉莉好可爱啊! 倘若本书能在大家心中激起一些涟漪,就让我们在第六集的后记再会吧。 瞧,长度恰到好处吧?只要我认真起来还是办得到嘛! 再次见面了呢。 来到第五集,总觉得似乎也熟稔起来啦。就像是会很自然地问出「怎么啦?虎走那家伙现在过得还好吗?」这种话来的感觉呢。 虽然我也到了想去做一下健康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隐患的年纪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健康到不行啊。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这次也留了许多页数下来,所以似乎又能尽情写后记了。太好啦! 不过责编大人事先提醒我「还是不要写太长比较好」,所以我会控制篇幅,稍微满足一下自我表现的欲望就好。 总之,大家听我说,终于来到第五集啦!超棒的!「5」这个数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呢!而且还是质数!大部分的店家也都会举办「五周年纪念」的活动呢! 这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多亏大家的支持,由安岳老师执笔的q版漫画也开始连载了呢。真是可爱到爆,可爱到不行啊。希望大家也能去感受一下这部作品有多么可爱。 此外,本作也跨入格斗游戏的领域了。没错,零正式出征了,在电击文库旗下的各种角色展开华丽战斗的「电击fci」当中参战了。而且还是点阵图!更附上角色配音!实在是厉害到让我浑身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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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大家听我说,终于来到第五集啦!超棒的!「5」这个数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呢!而且还是质数!大部分的店家也都会举办「五周年纪念」的活动呢! 这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多亏大家的支持,由安岳老师执笔的q版漫画也开始连载了呢。真是可爱到爆,可爱到不行啊。希望大家也能去感受一下这部作品有多么可爱。 此外,本作也跨入格斗游戏的领域了。没错,零正式出征了,在电击文库旗下的各种角色展开华丽战斗的「电击fci」当中参战了。而且还是点阵图!更附上角色配音!实在是厉害到让我浑身发颤。 当我一接到通知时,脑中一度大喊「咦?怎么不是佣兵呢?」但是回想起各方传来「这个佣兵明明是主角,还是战斗型的角色,却几乎没什么在战斗嘛。」诸如此类的意见之后,我也认为「这样说也对啦!佣兵不但没有绝招,也没有耍帅台词啊!」不得不认同了呢。 厚脸皮的宣传和炫耀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该来谈谈第五集的内容了。正如第四集后记所述,第五集当中出现了女性的堕兽人。 老鼠堕兽人莉莉。 收到しずま老师的设计稿之后,因为太可爱了,害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冷静不下来。这个惹人怜爱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实在可爱过头了。 因为莉莉太可爱的缘故,也因为机会难得,就来聊聊关于虎走个人心目中近似于「兽人创作理论概论」的话题吧。 说得简单一点,只不过是解释一下「我是用何种方式妄想兽人是怎样的存在」而已。 总之呢,首先要设定作为基础的野兽。基本上都是挑选我自己喜欢的动物,不过因为故事都在陆地上,让人鱼登场的话会稍显突兀,所以大致上都是狗儿、马儿和老鹰之类的,尽量选择「随处可见的动物」。 那么佣兵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闲话休提。 那么,选定了种族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外观」的问题了。我自己也总是为了「人类特徵」和「兽类特徵」的平衡而伤透脑筋呢。 若要说起有多少种比例上的差异── ?透过基因改造,获得野兽能力的人类(外观完全就是个人)。 ?只有耳朵属于野兽,也就是兽耳角色。 ?平常是人类,可藉由某种契机变身的狼人类型。 ?兽首人身的阿努比斯类型。 ?双足步行的野兽(佣兵就是这种)。 ?外形是完整的野兽,但是能够口吐人语。 大致上可以分成这几种类型。如果要把人鱼和爬虫人也囊括进来,那就讲不完了。 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当中出现的兽人,基本上都是采用「双足步行野兽」的形式,虽然也是还有劳尔这个例外。 不过光是「双足步行野兽」,也还有好几种分类喔。 要是说到有哪些分类── ?有无头发(多了头发就更接近人类外形)。 ?手指的形状(究竟是接近人类的手,还是长得像钩爪,或是有没有肉球等等)。 ?如果是鸟人,就要考虑是在双臂之外多加一双翅膀,或是让翅膀本身能像手臂一样活动。 大概就是这样。 各位喜欢哪种兽人呢?基本上,越接近人类的类型,越容易受到接纳的样子。所以喜欢兽耳的人才会那么多。 因此在创造莉莉这个角色时,苦思到最后的结果是,需要加上头发作为「凸显人类气息以及表徵女性的特色」,并请しずま老师按照这个条件来设计。 如果莉莉的种族是兔子,一双长耳朵就能让人产生「兔女孩」这种很有女性特色的发想了,就算没有额外加上头发大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老鼠嘛。 直到我看到设计稿之前,整天都在想「她会长什么样子呢?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最后竟然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设计,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 另外还有悖德!她是一位男装丽人呢!虽然很多人会把「男装少女」和「男装丽人」混为一谈,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同样的,我也是整天都在殷殷期盼这个角色「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结果真的好迷人啊!一看就知道这位美人的性格相当扭曲呢!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相隔数行再度道谢) 就这样,第五集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而从下一集开始,故事将会出现极大的转折。 大概又会变成上下两集吧。正是我在写完第一集的瞬间,就有了「如果得奖,而且还能写续集的话,我就要写出这段故事」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现在满心期待,也感到兴奋不己。 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个故事好好表现出来。 至今为止,我都是带著「向自己挑战!」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和笔下的各个角色,但接下来就要踏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佣兵他们究竟被带往何处呢?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莉莉好可爱啊! 倘若本书能在大家心中激起一些涟漪,就让我们在第六集的后记再会吧。 瞧,长度恰到好处吧?只要我认真起来还是办得到嘛! 再次见面了呢。 来到第五集,总觉得似乎也熟稔起来啦。就像是会很自然地问出「怎么啦?虎走那家伙现在过得还好吗?」这种话来的感觉呢。 虽然我也到了想去做一下健康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隐患的年纪了,但令人意外的是,我的身体健康到不行啊。大家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这次也留了许多页数下来,所以似乎又能尽情写后记了。太好啦! 不过责编大人事先提醒我「还是不要写太长比较好」,所以我会控制篇幅,稍微满足一下自我表现的欲望就好。 总之,大家听我说,终于来到第五集啦!超棒的!「5」这个数字就像是完成了一个阶段呢!而且还是质数!大部分的店家也都会举办「五周年纪念」的活动呢! 这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多亏大家的支持,由安岳老师执笔的q版漫画也开始连载了呢。真是可爱到爆,可爱到不行啊。希望大家也能去感受一下这部作品有多么可爱。 此外,本作也跨入格斗游戏的领域了。没错,零正式出征了,在电击文库旗下的各种角色展开华丽战斗的「电击fci」当中参战了。而且还是点阵图!更附上角色配音!实在是厉害到让我浑身发颤。 当我一接到通知时,脑中一度大喊「咦?怎么不是佣兵呢?」但是回想起各方传来「这个佣兵明明是主角,还是战斗型的角色,却几乎没什么在战斗嘛。」诸如此类的意见之后,我也认为「这样说也对啦!佣兵不但没有绝招,也没有耍帅台词啊!」不得不认同了呢。 厚脸皮的宣传和炫耀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该来谈谈第五集的内容了。正如第四集后记所述,第五集当中出现了女性的堕兽人。 老鼠堕兽人莉莉。 收到しずま老师的设计稿之后,因为太可爱了,害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冷静不下来。这个惹人怜爱的生物是怎么回事?实在可爱过头了。 因为莉莉太可爱的缘故,也因为机会难得,就来聊聊关于虎走个人心目中近似于「兽人创作理论概论」的话题吧。 说得简单一点,只不过是解释一下「我是用何种方式妄想兽人是怎样的存在」而已。 总之呢,首先要设定作为基础的野兽。基本上都是挑选我自己喜欢的动物,不过因为故事都在陆地上,让人鱼登场的话会稍显突兀,所以大致上都是狗儿、马儿和老鹰之类的,尽量选择「随处可见的动物」。 那么佣兵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闲话休提。 那么,选定了种族以后,接下来就要考虑「外观」的问题了。我自己也总是为了「人类特徵」和「兽类特徵」的平衡而伤透脑筋呢。 若要说起有多少种比例上的差异── ?透过基因改造,获得野兽能力的人类(外观完全就是个人)。 ?只有耳朵属于野兽,也就是兽耳角色。 ?平常是人类,可藉由某种契机变身的狼人类型。 ?兽首人身的阿努比斯类型。 ?双足步行的野兽(佣兵就是这种)。 ?外形是完整的野兽,但是能够口吐人语。 大致上可以分成这几种类型。如果要把人鱼和爬虫人也囊括进来,那就讲不完了。 在《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当中出现的兽人,基本上都是采用「双足步行野兽」的形式,虽然也是还有劳尔这个例外。 不过光是「双足步行野兽」,也还有好几种分类喔。 要是说到有哪些分类── ?有无头发(多了头发就更接近人类外形)。 ?手指的形状(究竟是接近人类的手,还是长得像钩爪,或是有没有肉球等等)。 ?如果是鸟人,就要考虑是在双臂之外多加一双翅膀,或是让翅膀本身能像手臂一样活动。 大概就是这样。 各位喜欢哪种兽人呢?基本上,越接近人类的类型,越容易受到接纳的样子。所以喜欢兽耳的人才会那么多。 因此在创造莉莉这个角色时,苦思到最后的结果是,需要加上头发作为「凸显人类气息以及表徵女性的特色」,并请しずま老师按照这个条件来设计。 如果莉莉的种族是兔子,一双长耳朵就能让人产生「兔女孩」这种很有女性特色的发想了,就算没有额外加上头发大概也没问题。但毕竟是老鼠嘛。 直到我看到设计稿之前,整天都在想「她会长什么样子呢?会给人什么样的感觉呢?」最后竟然看到了这么可爱的设计,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 另外还有悖德!她是一位男装丽人呢!虽然很多人会把「男装少女」和「男装丽人」混为一谈,但是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啊!同样的,我也是整天都在殷殷期盼这个角色「画出来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结果真的好迷人啊!一看就知道这位美人的性格相当扭曲呢!真的非常感谢しずま老师!(相隔数行再度道谢) 就这样,第五集的大部分准备工作便完成了。 而从下一集开始,故事将会出现极大的转折。 大概又会变成上下两集吧。正是我在写完第一集的瞬间,就有了「如果得奖,而且还能写续集的话,我就要写出这段故事」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现在满心期待,也感到兴奋不己。 同时也感到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能否把这个故事好好表现出来。 至今为止,我都是带著「向自己挑战!」的心情,面对这个世界和笔下的各个角色,但接下来就要踏入完全未知的领域了。 佣兵他们究竟被带往何处呢? 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莉莉好可爱啊! 倘若本书能在大家心中激起一些涟漪,就让我们在第六集的后记再会吧。 瞧,长度恰到好处吧?只要我认真起来还是办得到嘛! 序章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サダメ 修图:zzsqbb 翻译:lolihunter2 サダメ 校对:サダメ 「真的,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明明早已突破处理能力的极限了,问题还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阿尔巴斯有气无力地撑着脸颊趴在桌上,用指尖摆弄着柔软的金发。 她叹了口气。 地点在现在已经去世了的阿尔巴斯的祖母家。 ——『伟大的索蕾娜』的藏穴,位于拒绝怀有恶意之人,引领寻求救赎之人的魔女之森。 索蕾娜利用魔术创造的这个藏穴完全是由扭曲的树木,出奇巨大的藤蔓,以及永不枯萎的花构筑的。 阿尔巴斯趴着的桌子也是无数藤蔓缠绕起来的产物,坐着的椅子也是不自然弯曲的巨大树干。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地方。 从自己记事时起,自己就在这个家。这里充满了以前幸福的回忆。家里的气氛清凉,安稳,甚至能感受到索蕾娜生前的气息。 所以,只要发生了什么讨厌的事情,阿尔巴斯就会逃到这个家里,向自己记忆中的索蕾娜倾诉。 严格,聪明,比谁都要温柔的,自己敬爱的祖母——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光是想象着这一点,就感觉心情好了不少。 ——但是。 「感觉,已经筋疲力尽了。最近甚至还出现了说是我毒杀了陛下的传闻。说是魔女想要篡夺国家……才不会出篡夺啊,不都说了是共存吗」 「真是过分」 有了回应。 一个温柔的声音,回应了正在自言自语的阿尔巴斯。 「明明你是打算保护国王的。要说国王被毒杀的话,犯人应该是拒绝与魔女共存的人吧」 发出声音的,是放在一个小摇椅上的破旧人偶。顶着大帽子,穿着长袍的人偶,是小时候祖母——索蕾娜送给阿尔巴斯的。 当然在那时,这个人偶还不会动,也不会说话。 「没问题的。你还有很多支持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必能分清敌我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看向人偶。 这样就觉得自己干涸的心得到了一些滋润。只有这个人偶不会责备,教训阿尔巴斯,也不会催促她去工作。这时—— 「大小姐!你在这对吧!抛下工作跑来这可不好吧!本来就因为陛下驾崩而天下大乱了!」 藏穴外面传来了呼叫阿尔巴斯的声音。 阿尔巴斯顾着脸颊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站起来。 「反正肯定又是些无聊的会议,谒见,投诉之类的吧。全是不找我也无所谓工作,霍尔德姆全部处理掉不就好了……」 「强行给自己放个假不也挺好的吗?这样工作也太累了」 人偶温柔的话让阿尔巴斯笑出来。 「谢谢。不过我不能不去,我现在位高权重啊。我会再来的——奶奶」 随时欢迎——如此回应的人偶似乎也露出了微笑,不知这是不是错觉。 第一章 从零开始 1 先整理一下情况吧。 不整理一下情况根本活不下去——事态就是如此糟糕。 一切的开始是维尼亚斯王国发生的魔女叛乱。 作为狩猎魔女的战斗力进入维尼亚斯国王的我与零相遇,以让她把我变回人类为条件,成为了她的保镖。 结果任务渐渐变成了『收集从维尼亚斯王国流出的魔法的情报』,现在又变成了『追踪名为<不完全数字(sestum)>的一伙混账』。 问题就在于这个<不完全数字>。 这帮棘手的家伙在克莱昂共和国利用圣女引发魔法事件,将黑龙岛当成魔法的实验样本,在乐园之港鲁特拉诋毁教会的名声。 为了搜寻『那位大人』的情报,我们打算先去<弓月之森>找以前被叫过『那位大人』的零的哥哥——十三号。结果扑了个大空。 也就是『专程来找十三号,没想到他却不在』这种状况。本应带着弟子们回到<弓月之森>的十三号并不在藏穴里,并且状况变得越来越糟。 「十三号」 零说出名字的那一瞬间。 『强制召唤』——十三号的拿手魔术突然发动,将我们从好不容易到达的<弓月之森>强行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而现在。 让我来说,现在的状况比之前更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是谁,怀着怎样的意图——来找我麻烦!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埃布鲁波尔啊啊啊啊啊!?」 在我摇了摇因为强制召唤而眩晕的脑袋,抬起头来的瞬间—— 第一,比我巨大。 第二,非常愤怒。 第三,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 发现满足这三个条件的埃布鲁波尔朝我冲来,我有了死亡的预感。 在千钧一发之际,找了找应该就在周围的零的身影。没找到——又去寻找莉莉和神父的身影。 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既然周围没有任何需要保护的对象,面对激动的埃布鲁波尔我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毫发无伤地逃跑。仅此而已。 话虽如此,已经不可能躲避近在眼前的埃布鲁波尔的冲撞了。 于是我决定故意『被它撞得远远的』。 双手护住脑袋蜷缩身体,在撞到的瞬间蹬地往后跳,做一定缓冲。 虽然还是会埃布鲁波尔撞得全身发疼,但兽化者不至于这样就死掉。 被撞飞的我在地面上滚了几圈后,马上站起来进入了临战态势。 埃布鲁波尔因为停不下来而撞到了一棵大树上,现在正晕头转向的。 在我的打算趁机逃跑时—— 「佣兵!」 听到了叫我的声音。 循着声音看去,在远处的树荫中看到了熟悉的黑色长袍。 「魔女!?你在那里干嘛——!」 「神父和老鼠的意识回不来!在吾辈唤回他们灵魂的这段时间,你要负责吸引那个横冲直撞的肥肉的注意力!」 「吸引注意……怎么可能那么……!」 ——轻松啊。 虽然想这么说,但发现零抱着神父和莉莉,确实是动弹不得。 强制召唤其实是非常危险的魔术。没有魔法潜力的家伙被召唤时,似乎有很高的概率直接死亡。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被强制召唤时若是没有零的救助我早就死了。 正因为有了那次经验,这次我才能正常地动起来——虽然还是有点晕。 但是,就算如此。 「你让我一个人怎么对付它啊……!」 情况迫不得已,那么嫌恶地咋舌也是情有可原。 埃布鲁波尔盯上了零就完蛋了。如果不能逃跑,那就只能杀掉。我做好觉悟,从自己藏着的大树背后跳出来,与巨大的它正面对抗。 「放马过来吧大肥肉!让我把你大卸八块然后拿走最好吃的部分!」 埃布鲁波尔双目充血地瞪着我。 我从包中掏出炸药,将其投降呼哧喘气,一路撞倒树木直冲过来的埃布鲁波尔鼻尖。 虽然这只是个没啥威力的闪光弹,但声音和光对野生动物很有效。 被吓到的埃布鲁波尔惨叫着翻身,将柔软的肚皮——它最大的弱点露了出来。 我一口气冲到埃布鲁波尔肚子面前,把剑完全刺入了它的肚子,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挥起大剑,在它肚子上开了个纵向的大口。大量的血与内脏从埃布鲁波尔肚子里喷出来。 确认到它完全死亡之后,我才无力地垂下双肩。 「哼,想起以前和巨龙战斗的经历,一头大肥猪根本不在话下」 「真是漂亮啊佣兵。没想到你能单独,并且轻松消灭那头大肥猪……吾辈更加迷恋你了」 零佩服地拍着手走了过来。 「很荣幸被您夸奖,不胜惶恐——那两只怎么样了」 「嗯,刚才已经清醒了。老鼠已经完全正常了,该说不愧是兽化者吧。而神父在醒来的瞬间把胃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了」 「听到这话我心里也好受多了」 「然而我现在依旧感觉糟糕透顶」 哄笑着的我背后出现一个包含恶意与杀意的气息。 回头看去,发现了虽然脸色很差但稳稳地站起来的神父,以及担心地仰望着他的莉莉。 「什么嘛,这不是挺精神的么」 「神父对痛苦很有耐性,普通人类根本站不起来——不过,真没想到会被召唤到森林里啊」 「话说,十三号在哪啊,不是他把我们召唤过来的么」 「理论上讲这样想是没错……但很奇怪,这里没有十三号的气息」 「没有气息……强制召唤不是『把人叫过来』而是『把人传送到任意地点』的魔术吗……?」 「不,据吾辈所知,是『把人叫过来』的魔术。只能将别人转移到施术者的所在地」 那施术者十三号不可能不在这里啊…… 「我们刚才不是还在<弓月之森>的洞穴里吗……?你们所说的『强制召唤』,也是某种魔术吗?这到底是怎么——」 神父想必是对这情况一头雾水。 然而我们对这个状况的理解也不足以详细地给他说明清楚。 「山,好大啊」 莉莉转过头,张开大嘴发出感叹。 山?我追问了一句,顺便转了转头。 原来如此,眼前确实有一座像墙壁一样巨大的山脉。 巨大的野猪埃布鲁波尔,加上挡住旅行者去路的山脉—— 「似曾相识的景象呢,佣兵」 零有些怀念地低语。 「嗯……不会错了」 我也用有些怀念的口吻作答。 我和零看过这个景象。 说得更详细点,就是在这个国家相遇,并定下了保镖的契约。 脑中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地图一角上读过的文字。 ——维尼亚斯王国地图 修订版 商人集中的佛米卡姆集市——各国的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王都普拉斯塔在每周的女神祭里都会有艺人在广场进行表演! 特产:埃布鲁波尔烤全猪(王国特有的超大型野猪)。香满四溢的肉汁和入口即化的肉。 注意!森林里有野生的埃布鲁波尔。禁止狩猎。务必沿着大路走。 我心情复杂地仰望天空。 「维尼亚斯王国— —看来我们是回到了开始的地方啊」 2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将自己明白的情况告诉神父以后,神父眉头紧锁地反问道。也不知道他是理解了还是没理解。 「我们是从大陆东南的<弓月之森>瞬间转移到了大陆中心的维尼亚斯王国。这是那个名叫十三号的魔术师的力量所致——然而十三号并不在这里,而且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 「大体来说就是这样」 「这也大体过头了吧……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鬼知道啊——虽然想这么说,但现在必须『知道』。 「总之,应该先寻找十三号吧?」 目的本来就是逮住十三号,调查他是否与<不完全数字>有联系,让他说出情报。 我看向零,征求她的意见。零纠结地嘟哝了一声。 「吾辈试着搜寻了一下十三号的气息,他似乎藏得非常好,虽然毫无疑问是在维尼亚斯,但吾辈没法精确找出他的所在地」 「特意把我们传送到这里,然后玩躲猫猫?真是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十三号肯定也有他自己的想法吧。不过既然知道不到他,也没法问他为什么这么干。既然必须要想办法找到他——」 「那么——」 结论已经很明了了。 我这么一说,零也认同地说了句『没其他办法了』 「什么什么,到底决定干什么了?」 莉莉不解地来回看着我和零,打算拼命跟上我们的对话。 「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回到少年那里吧。她肯定能和十三号取得联系」 「少年……是指……?」 神父惊讶地问。 看他那厌烦的表情,他似乎已经猜到什么了。机会难得,我就来亲自应验他不好的预感。 「维尼亚斯王国首席魔法使——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大人那里哦」 「……言下之意是叫我去暗杀她?」 「怎么可能!那个小鬼死了的话就天下大乱了!」 「请不要张开血盆大口对我嚎,我只是开个玩笑。就算是我,也不会在没接到教会命令的情况下贸然行动」 从你口中说出来就不像是玩笑了,你个杀人神父。 再者,这并不是能用玩笑打发的严肃问题。 维尼亚斯王国被封印魔法的结界笼罩,只有阿尔巴斯认可的人才能使用魔法。 所以,这个国家的魔法使的数量,名字,品性都是可以轻易查明的。要是谁用魔法干了坏事,就能让他再也用不了魔法。 阿尔巴斯也要一直贡献自己的魔力维持结界,因此,可以说她是结界的命门。 阿尔巴斯一死,维尼亚斯将会再度失去对魔法的抑制力。 结果如何不必多谈。 「不过,没想到偏偏要去找类似万恶之源的那个人……神明还真是喜欢给我试炼呢」 零开心地指着由衷感到不悦的神父,看着我说。 「看,佣兵,这种不想去找魔女的抵触感——和刚见面那时的你一模一样啊」 「别拿我和他比!」 「请不要拿我和他相提并论!」 「哇,步调一致」 莉莉佩服地说完,神父就用拐杖的尖端敲了她的头——虽然打我的时候都是用全力,但对她还是手下留情了。似乎莉莉在神父心中姑且算是『女性』。 话虽如此,他会动手打就表示他不把莉莉当『人类』了…… 「总之,就让我好好搜集一下教会之敌的情报吧。既然标榜着人类与魔女的共存,那就表示她会好好欢迎我吧」 「小鬼特别讨厌差别对待和迫害,只要你不太过分,应该是不会被丢进监狱里」 大概吧——在心中补上这一句。 从行李里掏出『魔女的信』,写上很形式化的报告。 现在在维尼亚斯王国,我们去城里。 「你的信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呢……」 「最近小鬼的回信也变成这种风格了」 一开始,阿尔巴斯送来的信长得能把人逼疯,但最近甚至连回信都不怎么有。 「就是因为你太冷淡,所以她闹别扭了吧」 「她又不是小屁孩了……」 「但她也不算大人啊」 确实如此,我实际上也叫她『小鬼』,把她当小孩看。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维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使,也没有必要把我写的信太当回事。 我如此说服自己,将信卷起来塞进包里。 「要爬山吗?」 莉莉担心地侧过脑袋。 「不,既然是有埃布鲁波尔,那就表示这里已经是维尼亚斯国境内了。爬山的话就会出国,再说,要爬山进入维尼亚斯王国的,只有无法得到入国许可的通缉犯之类有内情的人了」 就算是那类人,也会选择别的道路绕过山脉。 维尼亚斯周围的山并不适合攀登,非常陡,有很多石头,海拔也很高。就算充分准备之后再去爬也很可能会丧命。 所以维尼亚斯王国才可能成为中立国家,并在转变为认同魔女的『魔法国家』后没被教会骑士团攻陷。 只要维尼亚斯王国将隧道封锁,军队就可能翻山越岭进犯。 翻完山估计就死大半了。 不过,似乎不熟悉维尼亚斯周边地理的莉莉一直说着『但是』『不过』『不明白』之类的话。好像还不能理解。 只要对着地图说明就能说明清楚,然而现在没地图。 脸色依旧很难看的神父轻轻嗅了嗅空气。 「不管这里是哪,我们得马上离开。嗅到血的味道的野兽会聚集过来。必须趁太阳落山之前找到大路,但我不知道该往哪走……」 「我也不懂……不过一直靠着山走的话,最多走几天就能找到大路」 「几天吗……虽然能带一些这家伙的肉走,但水坚持不了多久,必须要找到河流……」 「用吾辈的占卜决定大致的方向吧。方向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定下来」 这时,莉莉拉了拉我的裤子。 「干嘛?怎么了?」 怀着『现在正忙着呢』的心情俯视她小小的身体。 莉莉用小手指指着东方。 「据说最近的是这边」 「……啊?」 「那个,大路。然后,人很多的地方……马上就能到,大家都这样说」 「大家……」 我看了看地面。 地上有几只小老鼠,它们看到我的视线以后吓得跳了起来,四处逃窜开来。 对了,这家伙能和老鼠交谈。 而老鼠是全世界到处都有的。 也就是说随时都能问到路。 「……你们别跟我说要相信老鼠说的话……」 神父一脸不悦地透过眼带看着莉莉。 莉莉生气地鼓起脸颊,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抓住我的脚。 零轻轻拍了拍莉莉的头。 「吾辈相信,倒不如说没有怀疑的余地」 「我也是。喂,小豆丁,快带路」 「莉莉才不是豆丁」 「不就是豆丁么」 「为什么!大哥哥之前还好好叫我名字的……!」 「感觉叫名字太麻烦了,叫豆丁的方便点」 「呜呜呜……!」 莉莉用细细的尾巴敲打地面,宣泄着不满 神父虽然仰天长啸『你们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愿跟过来的话也随便呀。 我和零还有莉莉不由分说地走起来,神父极不情愿地跟在后面。 「既然终究要跟过来,何必发那么多牢骚呢」 故意呛了他一句后,被一如既往地被手杖招呼了。大家都呵呵笑起来。 ——结果。 在莉莉的带领下,没等太阳落山就来到了大道的一端——打通山脉,穿越维尼亚斯国境的隧道。 虽然是叫『隧道』,但道路宽敞得能并行五六台马车,天花板也很高。 隧道里挤满了旅店和小摊,与其说是道路,还不如说是一个小城镇。而且那些店铺甚至延伸到了隧道外。各种店家都在拼命揽客。 虽然有守门的人,但没有所谓的『门』。现在已经黄昏,然而人与马车依旧熙熙攘攘。 「看来到了」 零低声说。 「似乎是的」 我也点点头。 「路,好大啊」 莉莉张大嘴发出感叹。这家伙不管看到什么都是这句么…… 顺带一提神父砸了咂嘴表明了自己的败北。 但是下一秒。 「……真是奇怪」 他又皱紧了眉头。 「什么奇怪」 「如果我的耳朵没听错的话,那边应该有个聚集了很多人的地方吧」 神父指向了在山脚开了个大口的隧道。 隧道近旁有一个很宽的屋子,旅行者们在那里排起长队。 仔细看了看,小屋墙壁上有一排窗口,统一戴着帽子的疑似工作员的人排排坐在窗口后面。 「从他们的对话来看,那边似乎是入境审查的窗口。通过审查的旅行者才被允许走近坑道——也就是说,这里还是包围维尼亚斯王国的山脉外侧」 「别说蠢话,山脉外侧是不会有埃布鲁波尔的」 「不——似乎并非如此哦佣兵,快看这块板」 插在大道上的看板上用引人注目的红字写明了注意事项。 注意! 不沿大道走的话,会被警备用的埃布鲁波尔袭击。 出入国家时,请雇佣国家魔法使作为护卫(免费)。 「……什么意思。之前有这东西么」 「至少在吾等启程离开时是没有的」 国家魔法使护卫,也就是在看板附近待机的几个穿长袍的人吧。每有十个客人,就派出一个魔法使作为护卫。 「警备用埃布鲁波尔——也就是说……为了防止别国的侵略,特意将国内的埃布鲁波尔抓来,放到国外的森林里?」 恐怕是吧——神父回答。 「公认魔女的话,邻国的教会信徒不会善罢甘休。从鲁特拉大圣堂那听到了些情报,说是最近隧道还发生了爆炸事件」 「听起来好危险啊」 鲁特拉大圣堂,是位于拥有乐园之海的海云国家提尔泽姆的大圣堂。 它是建立在大陆各个主要都市的七大圣堂之一,在那个大圣堂,能听到世界各地的信徒和圣职者提供的最新情报。 话虽如此,从维尼亚斯王国到鲁特拉大圣堂,不论多赶都要花上两个月时间。先从维尼亚斯王国进入克莱昂共和国,再从克莱昂的港口城市伊迪亚贝尔娜走海路进入提尔泽姆是最短路线,但是一般人只是『在路过大圣堂时顺便传达情报』,所以想要等到情报必须花上更长时间。 这么一来,这个爆炸事件大概是在我们乘船离开伊迪亚贝尔娜时发生的。如果我们在克莱昂共和国逛悠时事件就发生了的话,一定能很快知道。 「所以,维尼亚斯王国也加强了戒备,将野猪放到国外的森林去了么。确实,森林里有那种家伙乱转的话就很难执行秘密任务了。有规模的军队也无法安心野营……不过这也太危险了吧?」 「正因为危险,才会派遣护卫吧?让魔法使当护卫的话,区区肥猪不过是好吃的肉块——这下总算是明白了,这里还是维尼亚斯王国外侧」 「莉莉早就知道了,不去山对面不行。但是大哥哥不相信我」 「啊是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 我随便地道了歉。莉莉不满地抱怨着,捡起路边的小石头小树枝朝这边扔过来。 零来回摸了摸莉莉的脑袋。 「大功一件哦老鼠。多亏了你,今晚能吃到很多好吃的东西,能在热水里洗澡,能在柔软的床上睡觉」 「嘿嘿嘿……」 莉莉高兴地眯起眼,不再向我扔石头了。 看起来很温馨,但是零的手变得渐渐放肆起来,莉莉的表情也从『舒服』转变为『恶心』。 零紧紧抱着莉莉的身体不放。 「那个……有点痒痒……不,不要不要……啊呜……」 「嘿嘿嘿,这丝滑的触感……柔软而又蓬松,你知道吾辈在期待什么吗?用上等的香皂将你洗干净,好好烘干后做成吾辈最好的抱枕。佣兵是吾辈的床,你是吾辈的抱枕……吾辈终极的睡床就此完成——」 「快住手变态魔女!没看人家很反感吗!」 「啊咕!」 将正在抵抗的莉莉抱到自己身边,用拳头敲了敲正在用下流的手法抚摸莉莉的零的脑袋。 零双手捂着头蹲下来。趁此机会,吾辈将莉莉举起来放到肩上,让她免遭恐怖的魔爪袭击。 「没收,没收!接下来这家伙就由我来扛着」 「啊啊!吾,吾辈的抱枕!夺走了吾辈的特等席……!」 「这家伙不是你的抱枕,我的肩膀也不是你的特等席!」 「太过分了,佣兵!比起吾辈你更喜欢年轻的女孩吗!你已经厌倦了吾辈光滑的肌肤,转而追求老鼠那蓬松的体毛了吗……!」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老是说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大,大哥哥……是这样吗……?」 「不是!为什么你要用这种表情看我,像是我背叛了你似的!我只是为了保护你……!」 「很抱歉打扰你们俗不可耐的交流……」 神父做作地干咳一声,让所有人停下了动作。 回头一看,不知对我们说什么好,一脸倦怠的神父背后跟着一个有些得意的打杂小工。 「住处已经找好了。两个兽化者,魔女,还有神父——人家似乎能容忍这种阵容……虽然看到你们后开始面露难色」 3 「反正最近兽化者顾客也很多。在维尼亚斯魔女不是被优待的吗?因为强大的魔女能将兽化者变回人类,所以他们就从各地聚集过来了……」 神父找到的——倒不如说是被安利的——旅馆就在隧道入口的近旁。 这个打工仔似乎也很习惯应对兽化者,在给我们带路时还不断和我们谈天,看到莉莉时甚至还感叹说了『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兽化者』。 我们离开维尼亚斯王国后大概过了一年——以前虽然是会被作为『讨伐魔女的战斗力』而接纳,而现在气氛更加随和了。 「客人也是这个目的吗?还来当魔女的仆从的?」 「……魔女的仆从?」 皱了皱鼻头问一句,然后看了零一眼。 然而零似乎抱着大量的鹿肉串正忙着吃,完全没听打工仔的话。 「兽化者对魔女来说是很有用处的吧?之前是收集兽化者的头颅,但实际上兽化者的血和指甲都能有类似的效果。活着的兽化者现在需求量也很大」 「哦~原来如此……」 「不过,想要变回人类的话,需要排很长的队呢。并且就算变回了人类,也有很多 人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活了。所以很多人选择作为兽化者被雇佣,而非变回人类——毕竟像我这样找到工作的很少」 我不解地凝视着打工仔。 他露齿大笑,仰望着我。 「已经完全变回人类了对吧?」 「真是难以置信……变回人类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啊?」 「与其说『变回』,不如说『变成』吧。还没习惯人类的身体,照镜子时也会想『卧槽这谁啊』。以前能很轻松地扛起重物,现在却因为扛不起来而很消沉——现在反倒有点怀念是熊的那会儿了,虽然我这样说大家都会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想变回兽化者吗」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懂……作为熊的时候,我觉得变回普通人类百利而无一害,但有时也会觉得不是这样。不过,在作为熊的时候,有很剧烈的吃人冲动……客人你也听说过吧?『兽化者越是憧憬人类,越快堕落为野兽』」 「听是听说过,但这不过是传言吧?」 「谁知道呢」 男人耸耸肩,故弄玄虚地笑起来。 「总之,保持兽化者状态的话,我会完全疯掉的。据说发疯了的兽化者是没办法变回人类的。就算身体变回来了,灵魂也还是野兽的,活不长久——并且,变回人类也有好事」 你看——男人笑着抬起下巴示意前方。 阳光照不到的隧道内部是被每家店的各色油灯照亮的。似乎有规定让每家店都必须点一盏灯。 在此之中,一个点着红灯的小旅馆入口,一个女人正朝这边招手。 「老婆——我想客人身为兽化者,应该能明白这是有多可贵吧」 「想秀恩爱的话小心我劈死你」 冷酷地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打工仔豪爽地捧腹大笑——这毫不为我威胁所动的样子,确实是原·兽化者特有的。 「——秀秀恩爱也无所谓吧」 吃完鹿肉的零从旁插嘴。 「你或许是没有老婆,但不是有吾辈吗,对吧,佣兵?」 「……你怎么看,豆丁」 我没有回答零的话,而是将话题抛给肩上的莉莉。 「咦!?问莉莉吗!?」 莉莉慌得从我肩上跳起来。 「那个,呃,那个……唔……!我,我不知道……」 这时,神父用法杖的前端戳了戳莉莉的脑袋。 「这时候不用认真回答的,说句『鬼知道啊,笨蛋』,就足够了」 「谁是笨蛋啊!」 「我还以为你是时候有身为笨蛋的自觉了……没想到你的学习能力比想象中的差呢」 「增进感情是没关系……不过,我能方便给你们带路了吗?」 小工对我们有点无语。他的态度像是在说『旅馆早都到了,能不能先安顿好?』 然后,神父完全无视了之前的对话—— 「我住单独的房间」 说完就迅速进入了旅店。 「吾辈和佣兵一个房间」 「咦!?那,那个莉莉……就去储物室之类的……」 「笨蛋,你和我们住一起不就好了」 听了我的话,莉莉的耳朵和尾巴都竖得直挺挺的,慌张地到处看。 「但是,莉莉,很危险……大哥哥可能没事,但大姐姐就……」 似乎是在担心传染病菌。 身为老鼠兽化者的莉莉能携带病毒。她至今还惦记着当年因为自己而死的小孩们和自己的父母。 自从莉莉加入后,我们就一直在住马厩或是野营,根本没住过像样的旅馆——她肯定是在狭小的空间里担心和我们呆太长时间吧。 零对在我肩上慌张地挣扎的莉莉笑了笑。 「不用担心,只要不怀有明确的恶意去咬,你的那个就不会有事。如果一点点唾沫就能出事的话,你也不可能和你的养父母——那对普通人类生活平安生活那么久。不管你有多小心都不行」 「……是……这样么?……」 「而且,吾辈是稀世的魔女,根本不可能被你这种小毒杀死。别看吾辈这样,其实吾辈比佣兵还强哦」 能明显看出莉莉放心了。 正因为是她自己坚持要跟过来的,所以才会很害怕伤害到我们。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住了一间房。 旅馆像是打穿了洞窟造的蚁穴,入口虽小,但里面的空间宽阔。 暴露在外面的土墙挂着红色和蓝色的灯,总觉得色彩搭配有些奇怪。 莉莉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寻寻觅觅,最后抱着几个垫子走到房间一角。 「……你干嘛啊」 「做床」 「床那里不是有么?」 万幸的是房间里有两张床。反正零肯定会强行上我睡的床,所以剩下的床必然属于莉莉。 听完我的说明后,莉莉双目发光地打算爬上床——但又停下了。 「……莉莉,太脏」 「啊?」 「嗯」 她举起双手。 确实手很脏。 刚才零也说了想用香皂洗她。看来是她白色的毛占了尘土变得稍微有点黑。 感觉到视线看向一旁,发现零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那格外嫌弃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如果老鼠只是『脏』的话,那现在的你简直就是污秽的团块」 「能请你换个好听点的说法吗!?居然说污秽……你太伤我的心了!」 「这全身沾满干掉的血迹的姿态,怎么说呢,对了……『黑之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求你别再调侃那个诨名了!那名字的由来很可悲的啊啊啊啊!」 用亮出爪子怒吼着,零大咧咧地笑着说『别生气,别生气嘛』 但是确实,被埃布鲁波尔的血从头淋到脚后,我只是胡乱擦了擦,并没有用水洗。漆黑的血块已经凝固在毛上,上面还有虫啊,叶子啊之类的东西。 「……洗澡,么」 「嗯,就你现在这个状态,吾辈也会犹豫是否要抱着你睡觉」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 把我们带来旅馆的那个打工仔打开了门。 「热水准备好咯,老兄,还有洗澡的桶——你要的对吧?」 不愧是原兽化者,完全知道我们需要什么。 我正打算接过巨大的木桶,打工仔便皱着眉头把桶收了回去。 「这是给小姐们用的,你去浴场去洗」 「凭什么就我要去——」 「……那你是想和她们两个洗吗?」 听完合理的吐槽,我静静地走出房间。 好险,差点就若无其事地在零和莉莉面前脱衣服了。 看来最近被零的价值观毒害得很厉害。 「你这痕迹,是血对吧?必须要用水来泡,否则就弄不掉了」 「你说的没错……不过问一个比较迟的问题,你怎么会愿意请我们入住呢?一般来说,看到满身是血的兽化者直接就免谈了吧?」 「这就是所谓的商法了。如果有客人不被其他的旅店接受,他们自然愿意出高价寻找住处对吧?说白了,这家旅馆就是兽化者专用的」 「毕竟你也是原兽化者」 「没错」 男人笑了。 「那这家店的其他人知道你原来是兽化者吗?」 「嗯,我说了。因此我的工钱也比其他人的稍微低点」 「因为是原兽化者,所以工钱低一点也乐意去干活?真是 了不起的商法」 「别说这种扭曲的话了。光是愿意雇佣我我就很高兴了。所以不想抱怨太多——其实因为兽化者的习惯还没改过来,犯了不少事」 「比如?」 「全裸出现在客人面前,还有闻初次见面的女性的味道」 我笑喷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并不好笑,是我的话我也会犯同样的错误。 「就算如此,还是挺过来了。没有利爪,牙齿以及毛皮以后感觉像是赤身裸体一样,不过现在也习惯了这种新感觉」 「……呐,变回人类的过程到底是怎样的?就是等着魔女念完咒文吗?」 「知道我是原兽化者后,大家都会问这个问题呢」 男人开心地笑着,指向自己心脏附近。 「先死一次——就是将作为兽化者的自己杀死。这样以来就能转生为人类了」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其实我已经说得很清楚咯。我作为兽化者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魔女们,你们竟敢骗我』——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被杀了」 因为零理所当然地说『能变回去』,所以我还以为是有多简单……看来过程比想象中的危险啊。 不过,这家伙也确实变成了人类。 我的梦想,是变回人类,在乡下开一家酒馆。 娶一个漂亮的老婆,养调皮的小孩,每天其乐融融,过着平凡安稳的日子。 这个男人完全和我的理想重合了。 然而,我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和『嫉妒』又有些不同。 是疑问。 真的不后悔吗。就没想过再变回兽人吗。 作为人类生活的好处,真的足以让你舍弃野兽的强大吗。 ——不是有吾辈吗。 零那挑衅似的,开玩笑似的笑容闪过脑海。 ——对吧,佣兵? 「你在发什么呆啊?来,肥皂,洗干净以后就用浴室里的布随便擦擦,反正都是些准备扔掉的布了所以没关系」 说完,打工仔准备离去。 我突然回过神来叫住他。 「喂,这个」 将用布捆住挂在腰间肉块扔给他。这是在森林里杀掉的埃布鲁波尔身上最好吃的部位的肉。 「晚饭就用这个吧,多出来的肉就由你和你老婆分去」 「真的吗?太感谢了!我老婆是厨师,你就满怀期待地等着晚餐吧」 目送着喜出望外的男人离去,垂下了肩膀。 环顾整个浴场后,发现这原本应该是给客人牵来的马匹洗澡的地方。架子上有很多保养马匹的工具。房间一角有个巨大的木桶,里面装着疑似做饭扫除等工作中没用掉的水。因为没看到其他的水,所以应该就是用那个洗吧。 「总之,这就足够了……」 脱光衣服用凉水冲头后,凝固的血便随着水流到地板上,像是我在流血一样。 「——好一个毛泡怪物啊,佣兵」 正在用冷水清洗全身的血时,零说着莫名怀念的台词登场了。 她的头发湿润,散发着和我的肥皂不同的高品质香皂的芳香。看来是刚刚在房间里洗完澡。 「又想起第一次和你住旅馆那时了——要不像那时一样帮你擦擦背吧?」 「算了吧,和那时不同,现在是冷水」 「没事,只要吾辈有那个意思,瞬间就可以把冷水变成沸水」 「那我不就要烫伤了!?话说你没帮豆丁洗澡吗?」 「当然洗了,细致入微地洗了。已经将她的毛皮调教到吾辈理想的手感了,本来还想多摸一会儿的,结果她像鼹鼠一样钻进床里了」 「节哀……」 「对啊,吾辈好不容易才享受到那舒服的感触的……」 「这不是对你,而是对豆丁说的」 我冰冷地说完,零不满地撅起嘴巴。 虽然她还接着说了『又帮老鼠说话么』『果然是喜欢年轻的姑娘』之类的蠢话,但我好歹也该明白那是在开玩笑了。 ——一年,么。 说是老交情未免有些短。 但是,也不能说是刚刚认识。 「……那你是来干嘛?只是像往常一样来偷窥我洗澡的么?」 说着,我再用冷水将全身的泡泡冲干净,冲掉的水中已经没有血色了。 「说的真是过分,没有吾辈的话,你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晒干皮毛吧?殷勤地来浴场帮忙的绝世美女应该得到你更多的欢迎,不是吗?」 说着,零啪地打了个响指。 沾了水的皮毛瞬间干爽了。 「……多谢」 「不用谢」 零温柔地笑了起来。 「机会难得,用梳子理一理吧」 「才不要,搞那么漂亮也没用,反正马上是要被弄脏的。话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来增进与你的爱——这么说的话你似乎不会相信吧。偏要找个理由的话,大概是来给你带神父所说的隧道爆炸事件的情报吧?」 「嘿?有什么好玩的发现么」 「并不是什么好玩的事。爆炸骚动的主谋……是一个与维尼亚斯王国接壤的小国的贵族,是狂热的教会信徒。好像是打算雇佣土匪炸掉隧道,堵住通向可恨的魔法国家的道路。维尼亚斯王国当然也严正抗议了,但那个贵族说这是无理取闹,并且还说维尼亚斯王国是卑劣的骗子」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有点……哎哟喂……的感觉啊」 我皱着眉头这么说着。零也认同地点点头。 「顺带一提,给吾等带路的那个打工仔——当时正好碰上爆炸现场,因为保护了一个女性,才被这个旅馆雇佣了。因为危急关头『觉得自己不会受伤』,结果这个已经变回了人类的男人在鬼门关附近徘徊了十天左右」 他苦笑着说了——没想到人类的身体会那么脆弱。 「一般市民也受到了伤害,与邻国的关系也极具恶化。维尼亚斯王国国内对教会的不信任情绪高涨,邻近各国又开始传出了『维尼亚斯王国有点蹊跷』的传闻。隧道入口不是有个雇佣魔法使护卫的告示牌吗?」 「嗯,那个用来对付埃布鲁波尔的」 「不,那不是用来对付埃布鲁波尔,而是用来对付『雇佣土匪』的。似乎有很多教会狂热信徒给出赏金雇佣匪徒袭击通往维尼亚斯王国的道路上的旅客」 「这还真是……」 「哎哟喂,对吧」 零模仿地我的口气笑了起来。 维尼亚斯王国的入口,就是贯通山脉四处的隧道。因为周围被一圈国家包围,所以要进入维尼亚斯王国,必须先要途径另外的国家。 而现在前往维尼亚斯王国的人,在教会信徒眼中恐怕都是一些不正经的家伙吧。 想当魔法使的人,想当仆从的兽化者——无法容忍这些人通过本国领土的狂热者们开始打算炸掉通往维尼亚斯王国的隧道。 「明明他们知道自己国家的商人去不了维尼亚斯的话受影响的也是自己,这事真的有必要做这么绝么」 「确实无可救药。但『嫌恶』这种感情,是人类持有的感情之中最难控制的,你也难免会有讨厌得无法容忍的事情对吧?」 「杀人神父之外的?」 我开了个玩笑,零开心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 「——怎么了?外面那么吵」 感觉到不安稳的气氛的我竖起耳朵,听旅馆外的声音。 似乎是在找什么人。怒骂声连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看来情 况非常紧迫。 「气氛并不安稳。佣兵,虽然有点可惜,但还是请你穿上衣服吧」 「可惜是什么意思啊,可惜!」 「你想知道的话吾辈倒是可以说明——」 我挥挥手打断零的戏言,把脱掉的那件衣服又穿上。 就算把身体洗得再怎么干净,穿上沾满血的衣服后依旧会脏。 虽然感觉自己洗澡毫无意义,但现在没工夫再洗衣服了。 在我穿着衣服的这段时间,吵杂的声音越靠越近了。 似乎吵闹的元凶来到了这家旅馆。 「我们正在寻找将警备用的埃布鲁波尔杀掉的人!听说有个全身是血的兽化者住进了这家旅店!听到的话就快点出来!」 高声喊犯人出来的那声音让我和零四目相对,然后双手抱头说了句『哎哟喂』。 「若吾辈没有幻听的话……那是在说你吧?」 「如果杀掉埃布鲁波尔不是我的幻觉的话……那应该是在说我」 隧道上的警示牌中确实写了『警备用埃布鲁波尔』。 也难怪会引起恐慌。 「但是他们发现的也太快了吧」 「或许是有什么办法监控野猪的数量。怎么办?要逃吗?」 「要回到房间向豆丁和神父报告?——很不巧,没那个时间咯」 你们等一下啊—— 虽然听到那个打工仔阻拦的声音,但吵杂的脚步声马上就往这里靠近了。 站在入口附近的零探头看了看走廊外面。 「嚯嚯,真是有趣」 她两眼放光,跑到我身边说『看到了少见的东西』。 ——其实我隐约察觉到了。 这种气味,这种气息。 「——找到了!是兽化者!」 「确实衣服上沾着血!」 「喂,你别抵抗哦,就算你是兽化者,你也打不过我们三个」 三个巨汉吵闹地挤进浴场的——不,应该说是『三只』会合适点吧? 「好厉害——全都是兽化者」 「是牛,狗,还有蜥蜴吗?把爬行动物叫成『兽人战士』还是有点抵触啊……」 我戳了戳兴致勃勃的零,双手背在脑后表示自己无意抵抗。零也学着我把手背到背后,用像是在问『这样就行了吗?』的眼神看着我。 三人顿时懵逼,开始讨论起『如果不抵抗要怎么办啊?』『是不是绑起来会比较好啊』这种非常外行的话。 怎么说呢,引进兽化者做保安是不错的办法,但总觉得上岗培训做得不够啊。 这时,零故意干咳了一声吸引那三只的注意力。 「这样想不就简单多了——吾等抵抗了,被你们镇压了,现在吾辈正被你们捆着——那下一步要怎么办呢?」 「那当然是审问啊,杀掉埃布鲁波尔的目的,还有敌人的规模」 「也就是说带到队长那里就好对吧」 在类似『就这么办,就这么办——』的轻松气氛中,我们被带走了。 开始有点担心这帮人到底能不能当好保安。 我叹着气,看向了那三只的背后——走廊那边。 神父散发着猛烈杀气站在那里。只要他有那个意思,恐怕能瞬间斩杀这三个蠢货吧。 莉莉也紧贴在他脚边,准备随时放出大量老鼠攻击。 但是,我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里是维尼亚斯王国,阿尔巴斯是这个国家的大人物。比起贸然行事造成伤亡,老实听从指令让阿尔巴斯调停此事会更好。 4 最后,我和零被带走,神父和莉莉留在旅馆里。 虽然拿到埃布鲁波尔的肉的打工仔表情复杂地看着我们,但还是转头对背后的人说了句『不说出去就不会被发现,偷偷吃了吧』。 反正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不太可能回到这旅店了。 兽化者们的队长似乎是在隧道的入口——国的外侧。 因为我们完全没有抵抗的意思,所以也没被绑上绳子或是项圈之类屈辱性的道具。 也多亏了这一点,零的心情才没被破坏。她像是散步一样走着——光是这样还不算,还时而看看蜥蜴的鳞片,时而摸摸牛角。实在是没有比这更烦的事了。 更蛋疼的是,身为押送我们的执法者的那三只,完全被零的美貌牵着鼻子走。 「小姐你真的是魔女么?我要不试着应聘一下仆从算了……」 「确实确实,被那个队长压榨劳动力还不如当美丽的魔女的仆人……」 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你们的队长就那么可怕么」 「可不是用『可怕』就能形容的啊!明明是个兽化者,却很擅长剑术,凭蛮力根本打不过他」 牛粗声粗气地说。 确实,兽化者基本没受过良好教育,只能耍刀弄枪。 对待普通人类的话用是可以蛮力解决,但面对同等力量的兽化者,剑术高明的当然会占上风。 「而且,还是主席魔法使大人的直属仆从,要是反抗的话还会被当做不法分子抓起来处分掉,到时就玩完了」 垂耳朵狗全身金毛倒竖。零追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要被变回人类!」 「……那不是好事么」 我不禁嘟哝了一句,就引来了三人一致的『怎么可能好!』的怒吼。 「变回人类的话就没办法战斗了!对除了战斗无法做到其他事的我们来说,这就是死刑啊!会饿死的!」 确实,这帮人看起来弱智得除了战斗以外什么事都做不到。我因为点了料理技能,所以有『开酒馆』的梦想,但这帮家伙根本无法拥有梦想。 「在排队变成人类期间,要呆在家畜小屋里,弄个不好在变回人类之前就死掉了……」 「家畜小屋是个什么意思……」 「喂,到了,聊天结束咯」 离开隧道后过了一会儿,蜥蜴停下脚步。 他眼前的,是一个披着华丽刺绣披风的骑士背影。尖尖的耳朵,长长的鼻子,毛茸茸的尾巴——毫无疑问是兽化者的背影。 那个打扮华丽就是队长……? 不过总觉得……这个背影在哪里见过。 「——队长!杀死埃布鲁波尔的兽化者找到了!」 蜥蜴大声报告后,骑士竖起耳朵回头看向我们。 啊。 我叫出了声。 「……犬面?」 「我不都说了我是狼吗!到底是哪个混蛋在胡闹——!」 我下意识地嘟哝了一句,使得全身白毛的狼露出牙齿夸张地大吼着。 但在他看到我的瞬间,他一切动作都停了下来,下巴快要落到地上去了。 「老……老老老哥!?还,还有泥暗……!我还说气味怎么那么熟悉……没想到是本人……!」 我终于领悟了。 之前他们说过是会剑术的狼兽化者,还是主席魔法使的直属仆从。 「啊啊啊~主席魔法使的直属仆从,也就是小鬼的仆从对吧!那当然是在说你咯」 这家伙以前是人类,是后天通过『伟大的索蕾娜』的魔术变成兽化者的特例。因为出生在贵族家庭,曾经担任过国家的正规骑士,所以系统地学过剑术。 但是,印象之中,这家伙完全不是『强得可怕』的兽化者啊…… 「老哥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嘛」 「不,只是觉得你虚张声势工程做的还挺好」 「才不是虚张声势,这是实力!你以为我 镇压了多少次那帮脑残的叛乱了!」 「就凭你?给半路出家的魔女当带路党想陷害我,结果差点自己被杀的你?被我家的魔女全身脱毛颤抖着的你?」 「喂等一下快住嘴!求你别在部下面前说这个!」 因为犬面似乎要拼了老命阻止我说下去,我就拿出自己仅剩的温柔闭上了嘴。 零嘿嘿嘿地笑起来。 「你真是被部下敬畏呢——好久不见啊,犬」 「都说了我不是狗……哦,话说,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啊?」 「是被你的部下带来的啊」 我抬了抬下巴——对着因为发现我们是老相识而陷入困惑的那三只。 然后,犬面露出獠牙——这样做倒是有点像狼呢——狠狠地盯着部下。 零平静地劝阻了。 「别瞪他们了,吾等——倒不如说是佣兵——确实是杀了埃布鲁波尔。他们只是完成了他们应做的工作而已」 犬面耳朵无力地贴在脑袋上,尾巴垂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话说前不久不是还通过『魔女的信』说你们要去<弓月之森>吗!」 「这边也遇到了特殊情况啊。明天准备一大早就进城,这也用『魔女的信』向小鬼报告了。埃布鲁波尔这件事是无可奈何,同行者当时动弹不得,所以只好把它杀了」 「什么『无可奈何』……逃跑不就好了,你知道抓住一只并把它活着运到山脉外侧要废多少劲吗!」 「鬼才有功夫考虑这种事啊,再说我根本就不知道这种情况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啊」 犬面用手捂住脸,垂下双肩。 干嘛啊,意思是要怪我咯。 「那么,犬」 「狼」 「——狼」 零做作而郑重其事地改口。 「你为什么要在这?你不陪在少年身边,这让吾辈觉得有些蹊跷」 「我也想陪在大小姐身边啊,但这是大小姐亲自下的命令。说是有贵人从克莱昂共和国前来,最近局势紧张,让我担任护卫。特别是这个南隧道,和邻近国家的关系急剧恶化,非常危险」 「毕竟有过爆炸事件嘛」 你知道么?——犬面很惊讶地竖起耳朵。 「在大道上抢劫的土匪强盗,对打算进入维尼亚斯王国的旅客的无端阻拦,无理取闹的拘禁——问题堆得比山还高。如果警备用的埃布鲁波尔死了的话,贼人就可能趁虚而入重演之前发生的恐怖事件」 「你别那么怨念地一再提起它啊……我都说了是无可奈何了」 犬面用放弃了似的声音说『好了好了知道了』。 「不过,说是护卫贵人入国,我护卫的也不过是『替身』。真身其实早就成功进入维尼亚斯了」 据说这个『替身』也被不明情况的土匪袭击了好几次。 肯定是打算制造『无法保证贵人不被土匪所害的无能国家』的印象,让民众不更加倾心于魔法吧。 感觉就是固执地断定魔女既是恶的家伙们想方设法给维尼亚斯泼脏水。 「总之,你们能回来是个好消息。大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最近她压力挺大的,肯定会很愿意见你们吧」 犬面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在惊讶与愤怒之类的心情过去之后,剩下的就是再会时的温馨了。 ——就在这个瞬间。 隧道那边响起怒号与刺耳的尖叫,等待入境审查的旅客们同时拔出了剑。 大概有二十多一点——可以说是排队旅客总人数的一半。 然后—— 「以高洁的女神之名,向邪恶的魔女降下铁锤!把通往地狱的洞穴堵上,想无力的民众们神之援手!」 有人这么叫唤着,拔出剑的人们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别人。 「还来呀!」 犬面大叫道。 「这已经是十五天内的第三次了!就不能消停点么!」 「那帮人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是因为仇恨认可魔女的维尼亚斯而聚集起来的教会狂热信徒」 「因为那帮人种有某权贵的子弟,杀掉还会惹麻烦。所以不管把他们赶走多少次,他们还敢回来放肆」 「呜哇,好麻烦……」 犬面飞快地说完,对身旁的部下下了『快去隧道看看情况』的指令,冲出去打算保护旅客。 我轻轻打倒了不知天高地厚敢袭击零的家伙,环顾四周思考该怎么办。 「明明是战乱的情况,佣兵却出奇地冷静呢」 「因为这特么就不是战乱」 我基本是遇事先想着逃跑。不过这次的对手所有人都是门外汉,从武器的用法来看似乎是受过训练,但感觉没有胆量杀人。 ——也就是,单纯的闹剧。 只是在不被杀掉的前提下演出的不杀人的戏码。 「肯定是想随便闹闹,传出『去维尼亚斯王国很危险』的传闻吧。如果犯人背后有靠山的话,就算抓住也会被赎出来。万一把他们杀了,还能给维尼亚斯套个『残忍的国家』的帽子——这种找茬手段倒是挺常见的」 「真是令人伤脑筋的找茬方式呢」 「我倒是想看看有什么找茬是不令人伤脑筋的。总之,我加入战斗的话情况反而会变糟。不论是哪一方,哪怕死一个人,这个闹剧假戏真做了」 不知是想着不能杀掉他们,还是担心他们的攻击会造成民众伤亡——魔法使们更优先防御与保护民众,慢慢消磨对方的体力。 用<岩藏>制造防御的墙壁,在墙壁后用<治愈>对伤者进行治疗,又用<逐鸟>攻击无脑杀过来的家伙的脚。 魔法使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袭击,但旅客们都因为突然遭遇恐怖袭击而颤抖,开始惶恐地求神拜佛。 「这出闹剧——让吾辈有些不愉快。只要将这些人全部活捉就行对吧?」 「能吗?」 「可笑——瞬间就能解决」 零露出邪恶魔女般的微笑,双手朝前举。 光是这一举动,就让周边的森林吵杂起来,感觉地面下有什么巨大的像蛇一样的东西蠢蠢欲动—— 「mirza·le·chivu 蠢动并紧缚吧!捕缚之章·第八页——<藤笼>!认证吧,吾辈即为零」 零咏唱完的同时,无数只藤蔓从地下钻出,窜上空中。 埋没视野的大量他藤蔓迅猛地,并且广范围地朝目标飞去。 没过多久,二十多个引发暴动的笨蛋们被缠住,下一秒他们又被固定在地面或是树干上。 从零咏唱完咒文到解决战斗只过了几秒。 虽然我以前见过这个魔法—— 「好厉害……真是瞬间就能解决啊」 「<藤笼>属于第八页的高阶魔法不无道理哦,佣兵。效果要看施术者本身的力量,吾辈的话,就算以一敌千也能瞬间像这样解决战斗」 零自信地笑着。 周围看呆了的民众们都发出欢呼。 「看到了么?看到了么?刚才那是魔法!那就是魔法啊!」 「何等强大……竟然能瞬间解决那么多贼人……!并且一个都没伤到!」 「你看,我就说吧。我绝对要成为魔法使!我已经受够了只会说教的教会了!」 旅客们的精神状态从恐惧瞬间转变为兴奋,他们围到袭击自己的犯人前开始围攻他们。 虽然犬面慌忙地进行劝阻,但这毫无用处。 到处都在向犯人扔石块,吐唾沫,咒骂,这和菜市场 处刑的状态没什么不同了。 虽说那帮人是自作自受,但下手不知轻重的民众很可能就这样把他们弄死。 必须要趁早阻止—— 「——到底在干什么呢!」 一个『胜任者』像是看准了时机一样出现了。 两眼被眼带包裹,头发翠绿,穿着神官服的——<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 「所有人往后退!私刑是被教会禁止的,想必各位不会不知道吧!」 凛然的怒骂声让热血冲头的民众们冷静下来。他们将手上的石头扔到地面,装出『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往后退了几步。 这时,被绑在地面上的人们恢复气势,开始大喊『没错没错!』 「不愧是打算进入魔女巢穴的家伙!你们身心都腐败殆尽了!维尼亚斯的魔女们杀了国王,篡夺了王位!在踏入沾满血污的国土瞬间,你们的灵魂就会被诅咒。来生只能成为悲惨的野兽算着自己的死期——!」 神父用法杖的尖端狠狠地敲了一下喊得最响亮的那个男人。 「住嘴,你这恬不知耻的家伙!如果进入维尼亚斯王国就要被诅咒的话,守护王国里的教会的圣职者又该如何!明明这智商都没有,就别因一己私利妄用神之名义犯罪!」 被本以为是同伴的神父训斥的男人面红耳赤地闭上嘴。 大概这就是那个权贵的儿子吧。他身穿高档的衣服,剑上还有无谓的装饰。 「喂,神父,隧道那边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 神父一脸愤怒地皱起眉头。 「一群人突然拿起剑到处乱挥,然后又有下手不知轻重的兽化者们乱入,搞的乱七八糟的」 「你该不会把他们杀了吧……」 「你问问本人吧?」 神父用法杖指了指身后。犬面的那三个部下拖着被紧紧捆住的犯罪者们走来——姑且所有人都没有缺胳膊少腿。 他们像作了噩梦一样不断嘟哝着『老鼠,老鼠……老鼠……』,可以推测是发生了什么。 那几个大的兽化者看到跟到他们背后的莉莉也都害怕得跳起来。 「笨蛋不管来多少个,都无法成为战斗力……部下的愚蠢就反映了长官无能。连十几个普通人都解决不了,如何去管理国家」 不愧是神父,才刚出场就毫不停顿地把所有人都婊了一翻。 被绕弯子骂了的犬面也理所因当地对神父露出獠牙。 「这神父真是口无遮拦……明明是教会信徒弄出的骚动,怎么还敢厚起脸皮居高临下地说教」 「停一停,你们两个!骚动好不容易才停止了,如果你们还不让吾辈省心的话,就把你们以非常羞耻的姿态捆起来!」 这家伙到底要怎么捆他们啊。光是想想就觉得可怕。 不过,心怀恐惧的只有我一个。犬面对零说道。 「话说这神父是怎么回事!是老哥你们的熟人吗?」 「呃……与其说是熟人……唔……算是同行者吧」 「同行!?」 犬面惊讶地嚎起来。 「这,这家伙不是神父吗!?」 反问了一句已经众所周知的事。 犬面,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实际上我现在还在扪心自问『为毛老子要和这家伙一起行动』。 「不光是这样哦,他还是<女神之净火>的裁定官」 「裁,裁定……喂……啊啊啊啊啊!?你们是疯了吗!?」 「没错,就是这样,正因为脱离常识,吾辈才是魔女」 犬面无言以对,他垂下双肩以手抚额。 他的视线也自然向下,看到了收入视野之中的小家伙。 「话说……刚才我就很在意了。这个小家伙……是兽化者吗?」 他指着无事可干,呆呆站在原地的莉莉。 莉莉吓了一跳,跑到神父脚后躲起来——的时候,被神父的脚避开,自己摔了个跟头。 但她马上站起来,咬紧嘴唇看着犬面,像是在克制自己哭出来。 「……莉莉」 莉莉小声自我介绍完以后,犬面不知为何用很僵硬的动作转身看向我。 「……喂老哥……这,该不会是……那个……诱拐幼女,之类的……」 「为什么你要马上往那方面想啊!我至今为止,何时,在哪里,不择手段将什么人据为己有了吗?啊!?我可是个每天晚上都和魔女睡在同一张床上却一点都不兴奋,无害得像个布偶一样的男人哦!」 「老哥,你这话说的难道就不觉得悲哀么……?」 「看来有作为太过无害的男人的自觉啊……」 「我还以为每晚都要嘿咻呢……」 犬面和零还有神父擅自说出了很不负责任的话。特别是你,神父,你的感想是最污的!赶快把你圣职者的旗号撤下! 「而且,你被外表欺骗了哦,犬面狼。这家伙虽然是个豆丁但是挺强的。这让人大意的可爱也是她的武器之一!话说别看她这样,她都已经十七岁了!年龄也够大了!」 「咦!?这,这不是比大小姐都年长么……!」 犬面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莉莉的脸。莉莉受不了那个视线,慌忙了一阵之后躲到了我的脚后面。 「你被讨厌咯」 零逗了逗犬面。犬面尴尬地摸着鼻子。 「不过啊……你们在报告中可没说和神父同行的事哦。话说,老哥的报告内容太简略了,根本读不懂」 「身为兽化者的我能写字就值得褒奖了」 「总之……既然是老哥和泥暗的同行者,那应该是没问题吧……」 「那,那个——」 无力地垂下耳朵的犬面背后传来了畏缩的声音。是他那三个部下。他们一脸懵逼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犬面的表情马上恢复成队长模式,用接近怒吼的声音给出指示。 「这不是废话么!把这帮制造骚动的家伙全部五花大绑押送到普拉斯塔!搞定之后用马车将客人送到城里!」 「遵命!队长!」 牛,狗,还有蜥蜴很有气势地回应完,往同一个方向走去。 似乎完全没有『分工』的概念。 「这帮家伙……真的没问题么?」 「明确地说……有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兽化者,雇佣他们至少有利于治安」 「治安?」 「维尼亚斯王国变为魔法国家以后,有很多人想向王国贩卖兽化者头颅。这种危险的人进出王都不会出治安问题吗?于是大小姐就宣布『国家魔法使不会买兽化者的头』……所以现在兽化者才会聚集到维尼亚斯来」 「这也难怪」 兽化者的天敌,就是盯上他们头颅的魔女和盗贼。『能不受那些家伙袭击』这一理由已经足够吸引兽化者不远万里移居到维尼亚斯来。 「我还是觉得比起聚集堕落的象征,还不如让强盗土匪进出国家」 犬面面露难色肯定了神父的话。 「简而言之,在并非战争状态的国家聚集那么多兽化者肯定会出现动乱——所以就先雇佣兽化者了」 原来如此,与其让他们在国家各处胡闹,还不如把他们拉进组织管理起来。 「也就是所谓的雇佣魔女的仆从吗」 「温故而知新。原本兽化者就是魔女创造的,像大小姐和我,老哥和泥暗这样兽人与魔女的组合其实很有优越性。这个措施非常成功,雇佣兽化者当警卫以后,土匪骚乱的数量锐减。虽然 还说不上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犬面一直得意洋洋地说着,越说越含糊了。 问题? 在我这样追问之前,神父抢先指出。 「兽化者导致的犯罪事件增多,对吧」 犬面不愉快地皱了皱鼻头。 「笨蛋很让我不爽,但这种太机灵的家伙我也很烦」 「就当你是在夸我吧。我听说最近有一个村落因为兽化者被毁灭了。一般的魔法使没办法镇压,最后让主席魔法使出面才得以解决。犯罪的『数量』减少了,但严重程度却在加深,对吧。兽化者一多就会发生这种事,这是显而易见的」 「那个,看你是老哥的同伴所以不多追究,但要说国内出现的问题的话,教会关系者也有份哦。维尼亚斯王国有大大小小两百七十三个教会设施,那帮人日日夜夜在鼓吹阴谋论,煽动民众暴乱。还有收集武器并分发给信徒的神父,甚至还有很多强烈要求恢复已经被视为禁忌的魔女狩猎与火刑的。这对已经决定要共存的国家来说是有多麻烦——显而易见吧?」 哦哦,嘴炮不错啊,犬面狼。 看来这家伙是对教会怀恨在心了。 但是,神父就是神父,不管犬面怎么说,他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关于这个,我没有除『非常支持』以外的感想了」 犬面无言以对,张大嘴巴僵在原地。然后他像是放弃了似的捂住额头叹道。 「所以我才讨厌教会的人啊……」 「别担心,这个神父其实人还挺好的。温柔,细致,还纯真。吾辈甚至觉得他有点像佣兵——」 「再说这种蠢话我就要把你处死了」 「我来帮忙,神父」 我和神父同时拿出武器。 『你看』——零则是笑了笑。 因为太阳已经落山,不方便派出马车。所以就决定第二天早上再出发了。 犬面说为我们准备旅馆,但我们已经有了住处。所以最后定下第二天早上在隧道口集中。 「啊对了,神父大人的衣服——麻烦换一件。现在局势特殊,人们知道我把神父带进城里的话又会引发不必要的猜测和传言」 神父无言地接受了犬面的请求。 再说,神父主要的任务就是收集情报。为了隐藏身份便装成农民之类的也很正常。 回到旅馆以后,那个原来是兽化者的打工仔出来迎接。 「被释放了吗?真是遗憾,我还以为可以独享埃布鲁波尔的肉呢」 打工仔大咧咧地笑着,手上还缠着透着血的布条。 「是刚才的袭击吗?」 「嗯。那帮人似乎知道我以前是兽化者,专门瞄着我来的」 男人看着柔弱的人手的眼神中,果然还透着些对兽化者时期的留恋。 「呐,神父大人,我变回人类以后,还是堕落的象征么……?那帮人说我是『利用魔女的邪术欺骗了周围的人』,不管姿态变成什么,内心依旧是怪物……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 「你为了保护妻子,第一个上前去对抗冲进来的匪徒。所以我才保护了你」 男子不解地看着神父。 「啊?那个……」 「裁定官绝不会为了保护『怪物』而挥舞神器,仅此而已」 说完这些,神父快步回到了房间。 零笑嘻嘻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真的,吾辈并不讨厌他哦。你呢,佣兵?」 不知为何她来征求我的意见 我摸了摸自己下巴的毛。 「你怎么看,小豆丁」 将话题抛给脚边的莉莉。 「咦!?问莉莉吗!?」 不出所料,突然被问话的莉莉吓得跳了起来,慌忙地左顾右盼。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呃,那个——鬼,鬼知道啊,笨蛋!」 这么说了。 第二章 背叛 1 就算兽化者坐在马车上,受过训练的军用马也能正常拉车。 与犬面再会的第二天早上,我们在两匹耐力较强的栗毛马的牵引下乘马车前往王都普拉斯塔。 徒步走要走好几天,坐马车的话最多就三天。 莉莉生来第一次坐马车,一直激动地看着窗外的景色。神父则一如既往的在马车一角跷二郎腿。 他照着犬面的要求换了身便服。感觉就像是偶然和我们拼车盲人旅行者。 零也理所当然地坐在我双腿之间,显得非常满足。因为『昨天刚洗完,毛茸茸的』。 「话说,亏你能那么快准备好符合条件的马车啊——真是飞黄腾达了呢」 「我原本就是在城里的贵族,所以只有『回到从前』的感觉。再说,兽化者基本个子都很大,这种特制的设备设施是必要的。这辆马车也是我的私有物,并不用多付钱」 「有兽化者专用的设备么?」 我作为佣兵走访了世界各地,看到的基本都是兽化者付钱租用人类的设备,并没有什么兽化者专用的设备。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为了关押兽化者而特别制作的猛兽笼子。兽化者基本上是被当作畜生对待。 「利用魔女的技术制作的东西,就算做起来不费什么功夫也能高价卖给国外。特别是药。虽然教会很反感,但多亏于此国库比较充实」 「这不是挺成功么。看这样子,小鬼也一切顺利呢」 无条件地做出了积极的预测。 但是犬面闪烁其词地说了句『算是吧』。 「……出什么事了么?」 「我想大小姐会亲自跟你们说吧……总之,现在情况并不乐观,本来邻国和教会的事情就非常棘手,魔法使集团内部又出现了看不惯大小姐做法的人。因为大小姐<许可>魔法使用是非常慎重的,所以总是得不到<许可>的见习生们积怨很大」 「不过少年应该也料到了吧。倒不如说不出这种问题才奇怪」 「话是这么说没错……还听说有某个魔术师在集中这帮子人图谋不轨」 「喂喂喂,又搞内乱么?这次是魔女之间的内斗?」 「现在对方还没有明显的行动,但是大小姐在高度警惕着。据说那个魔术师是个美男子,他的美貌能让人无法忘怀……但这么明显的人居然怎么找都找不到」 「既然风声都传能到小鬼耳中了,想必对方势力已经很强了吧」 所以她才会高度紧张啊——犬面两只耳朵无力地趴着。 「原来如此,这样就明白为什么回到<弓月之森>后发现十三号不在藏穴里了。他肯定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危机,回到维尼亚斯了吧」 零说出十三号名字的那一瞬间,犬面的表情变得险恶。 「啊,抱歉……对哦,你们还不知道呢。确实十三号已经回到维尼亚斯了。但现在事情变得麻烦了,因为——」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剧烈摇晃起来,马发出刺耳的嘶鸣停下。 「怎么!?又是袭击吗!?」 我猛地拔出剑冲出马车,但是被眼前的一幕吓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东西……」 是树。 无数树枝异常地伸长,缠绕,变成了一块堵住大道的墙壁。 马和司机都被树枝缠住,高高浮上空中。 客车与马连接的绳子也被完全扯断,这下根本动不了。 「这是……魔法……吧?」 「不,这不是<零之书>的魔法」 跟着我下了马车的零笑了起来——其中带着兴奋,同时也掺杂着痛苦。总之表情非常复杂。 「看来不光是萨娜蕾,其他人也独自发明了新的魔法……!本以为这种情况还要过上一段时间才出现,看来吾辈太乐观了」 「嘿,真荣幸能被泥暗之魔女如此评价」 让人毛骨悚然,腻歪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尾巴毛倒竖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在她发声之前我完全没察觉到她的存在——但在发现她的那一刹那,浓厚而香甜的气息就侵略了鼻孔。 「不过,这并不是我自己发明的魔法,而是将<零之书>里的魔法改装成更适合我用的而已。并且哪怕是这点小事,没有十三号在我也无法完成」 是个只能用『妖艳』来形容的美女。 她长着一头像烧起来似的红色及腰长发,肩宽脚长,还有一种让人不禁肃立的威严。 她全身上下毫无破绽,透过衣服也能看到一些适度发达的肌肉轮廓。还有那软趴趴地包裹着全身的套装挤起来的,过于丰满的—— 「这……是个大家伙啊……」 「你到底是看了哪里才这么说的啊……」 我吞了口唾沫。零也少见地用冰冷的视线看着我。 不,我并不是看了她的胸部才这么说的哦,绝对不是。 「喂,魔女——刚才你是不是说了十三号?意思是这次的袭击是十三号命令的?」 「袭击——这说法真是夸张呢。为了不造成伤亡,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克制了」 「吾辈是在问你——这是不是十三号命令的」 零重复了一遍问题。女性有些困扰地皱眉。 「性格真是和十三号所描述的一模一样呢。我并不是受到命令才来的。只是十三号想见你,所以我才想着如果把你带去的话,他那臭脸会不会好看些。如果能老实跟我走那就再好不过了——如何?能帮我这个忙吗」 脸上化了浓妆的女性对零微微一笑。 零也将自己的兜帽脱下露出素颜笑道。 「很不巧,吾辈和少年有约。希望你能转告十三号让他等吾辈处理完事。凡事都要讲先来后到吧?——还是说」 零看了看我,犬面,神父,还有莉莉。 「想强行把吾辈带走?」 「唉……真是麻烦,非要这样么?我完全没想过去做那种不高雅的事哦。而且,我受不了血。光是杀只鸡我都会怕得哭出来——不过我想,根本没有战斗的必要。因为你们也很感兴趣吧——」 女子停顿了一秒。 「<不完全数字>的情报」 我看了看零。 确实这足以让我们改变事情的先后顺序。 但是,下一个瞬间。 「咏唱<炎缚>!目标树木——放!」 尖锐的喊声回荡在森林里。无数炎蛇腾空而起,与恶心地蠢动着的树枝纠缠起来。树枝冒着黑烟燃烧,被树枝抓住的马和司机滚落到地面上。 「佣兵!零!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虽然她笑容惹人怜爱,但她背后站着骑士和魔法使的部队,这让我没有心情去感受她的笑容。 「少年也变得可靠了呢」 「话说为什么会在这啊,她不是这个国家的权贵么」 听到我和零的对话的阿尔巴斯生气地皱起眉头。 「我好不容易闪亮登场,你们就不能高兴点吗!我可是救你们于水火哦!」 「不,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危险……」 「面对比吾辈低等的魔女,吾辈不可能落下风」 我和零同时这么回答。阿尔巴斯恼怒地说了句『一点都没变,真让人火大』。 然后,她狠狠盯着那个女性。 「十三号的手下吗……我就知道你们会算准零和佣兵回来的时机行动。他们是我重要的同伴!不会把他们拱手相让的!」 女性缓缓眯起眼,小声嘀咕了什么。 如果我没听错, 应该是在说『真是个傻孩子』。 与其说是伤心,不如说是同情。 于是—— 「唔,既然多了那么多人,光招待零一个未免有些失礼。虽然很遗憾,但还是择日再续吧」 她轻巧地这么说了。 然而阿尔巴斯并不能容忍。 「怎能让你逃掉……!一定要让你交代十三号的下落!全员咏唱!目标,红发的魔女!」 「喂,笨蛋你等——」 我话还没说完,阿尔巴斯背后的魔法使们便一同放出了<逐鸟>。 不过这些魔法在击中女性之前就被弹开,消散在空中。 「这是——」 阿尔巴斯惊讶地吸了口气。女性露出得意的笑容。 与此同时。 「快退下,七!我明明嘱咐过你不要轻举妄动!」 是一个男人的怒吼。 这声音我听过。 环顾一周,发现在森林深处——的某个树枝上,有一个黑长袍的声音。 光看那极具特征的魔杖,我就知道是谁。 「十三号……!?」 红发女性惊讶地瞪大眼睛,回头看着十三号。 「你,你这笨蛋!为什么这么大摇大摆地出来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因为不能失去你」 ……哈?怎么,你们俩是那种关系么? 师生恋?好下流的关系啊,喂。 在我忙着进行下流的妄想期间,事态不断往坏的方向发展。 「所有人集中攻击!杀了十三号!」 阿尔巴斯大喊道。 背后的魔法使们开始整齐划一地咏唱。 喂,等一下——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十三号不是决定辅佐阿尔巴斯了吗? 阿尔巴斯不是原谅了十三号——就算没原谅,也决定利用他的力量治理国家了么? 那为什么要杀十三号呢。 毫无疑问,我们离开维尼亚斯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一直用『魔女的信』联络,我们却完全不清楚情况。 「喂,等一下啊小鬼!你为什么——」 「快住手——愚蠢之人们!」 零的怒号比我说的话有效得多。打算攻击十三号的魔法使们都停下了动作。 连阿尔巴斯都不知所措。场面一片寂静。 只有十三号没被零的气势压倒,趁此机会背对我们长袍一甩,逃了。 「——寻找我吧,零。到那时我会向你说明一切的。快撤,七!」 「别那么生气嘛,我好不容易想派点用场……再见咯,零」 十三号和谜之魔女说完,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个。魔女还搞了个飞吻。 啊——阿尔巴斯惊叫起来。 然后她眉毛往上挑,气势汹汹地逼到零面前。 「为……为什么要妨碍我啊!我差点就能杀掉他了!」 「少年,这话说得很可怕呢,那可是吾辈唯一的同胞,最后的同门——既然要杀,就该有充分的理由」 「理由……你看了还不明白吗!?十三号背叛了我……那家伙,想再一次把维尼亚斯搞得乱七八糟的!」 2 「从『魔女的信』上得知你们要回来以后,我马上准备好来迎接了。因为如果十三号有什么企图的话,零肯定会被盯上……」 这时,神父和莉莉——特别是神父——觉得阿尔巴斯所说的情况很复杂,所以就让我们去坐阿尔巴斯的马车了。 本以为神父会纠缠不休,没想到他意外的识趣。这也算是神父唯一的优点了。 马车行进了一段时间后,阿尔巴斯开始讲述这个国家的现状。 和邻近国家的关系,教会的情况——这些大致和犬面说的一样,但有件事我很在意。 「十三号把维尼亚斯的王子带走……软禁在了某个地方」 「啊!?你是说绑架吗!?」 「也不是,是王子自愿的」 「什么意思,维尼亚斯的王子和十三号私奔了?」 「有时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智障……」 阿尔巴斯用怜悯的眼神看着我。久违的想给这个小鬼脑袋上来一拳了。 「——大概是在一年前,十三号离开这个国家的时候吧」 阿尔巴斯点点头同意零的话。 十三号演了一出火刑大戏后,偷偷从维尼亚斯王国启程回到了<弓月之森>,并且还带着几个自己的徒弟。而其中就有维尼亚斯的王子。 「因为是魔法国家,所以维尼亚斯树敌很多。王族被教会信徒暗杀的可能性也很高……所以,为了不让殿下被暗杀,十三号提议把他藏到安全的地方。当时我也相信并同意了他。但最近陛下被毒杀……」 阿尔巴斯马上就联络了十三号,让他赶快把王子还回来,但十三号却说『现在还不安全』,拒绝了。 「其他的王位继承人呢?」 「在陛下驾崩的三天之内全部去世了,原因不明。更严重的是,现在大家怀疑是我杀了他们」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唉——零也深深叹了口气。 「袭击隧道的匪徒们也说魔女杀了国王打算夺取国家,原来是这么回事。一定是有人想抹黑你」 失去国王的国家将会失去强制力,这时『魔法使杀了国王』的负面传言流出的话,教会派和魔女派的关系会再度出现裂纹,国外也在不断对维尼亚斯施压。 不仅如此,似乎还有新的魔术师集团图谋不轨。 「但是,我能处理好这些事,只要夺回殿下……为此,必须打倒十三号」 「杀掉十三号的话,王子的下落不就没人知道了么?」 「要怀着杀掉十三号的觉悟全力去对抗,反正十三号是死不了的。面对他我不需要手下留情」 「啊……嗯,确实是这样没错……」 确实很难想象十三号嗝屁的样子,只要有魔法在,他应该无论如何都能活下来。除非是当即死亡。 那么,怀着『杀了他』的心情战斗是最妥当的。 「那个……零」 「嗯?」 「对不起,刚才吼了你,我看到十三号后就很激动……明明错在我没通过『魔女的信』报告情况」 「吾辈并不在意」 零温柔地笑笑,阿尔巴斯也稍稍放松下来。 但是啊——一开口,阿尔巴斯金色的眼睛便看向我这边。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没告诉我们啊。话说,之后的回信基本都是『明白,请继续调查』这样就结束了」 「这难道不是佣兵的错吗!」 阿尔巴斯咬紧嘴唇用苛责的视线看这我。 零也调侃我说『你看,果然是因为你太冷淡了』 什么嘛,怪我咯? 我皱了皱鼻子。阿尔巴斯轻声笑喷了。 「你们两个,真是一点都没变呢。怎么说呢……嗯,我高兴你们能回来。我正好,有些寂寞吧……而且,只要有零在,一定能很快抓住十三号」 「——十三号让吾辈去找他,然后他会说明一切。所以不管怎么说,都有必要找到他」 『太好了』—— 阿尔巴斯激动地抱住了零。 「冷静一点,少年。吾辈并没有说要杀掉十三号哦。只是说要确认他的意图」 「我知道的,不过,反正结果也会是一样」 阿尔巴斯抱着零笑道。她似乎已经笃定十三号的背叛,并且真心希望他去死。 然后她又想起了 什么似的大叫『对了!』。 这小鬼真是咋咋呼呼的。 「维尼亚斯王国成为魔法国家后快到一年了不是么?最近打算举办成立纪念祭典。虽然也有很多人说在陛下驾崩后不久就搞祭典太不合适,但陛下生前比谁都要期待这个祭典,所以我绝对要办下去。城里还会举行舞会,国内外的大人物都会到场!零和佣兵也来参加吧!」 我和零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武会……这祭典还真热血呢。是打算决出天下第一吗?」 「你是故意卖萌还是真的不懂啊?」 「不是么?」 零皱起了眉头。看来她是真的不懂。 「不是去打架,而是跳舞。男人和女人穿着轻飘飘的衣服跳舞」 我大致说明了一下,零越发不解了。 「有什么意义?」 「鬼知道啊,好玩呗」 「不是很懂……」 零皱着眉头。阿尔巴斯兴奋无比地把身子向我们这边伸。 「所以才要来参加嘛!光是在旁边看看也行!你们两个来了我也会更开心,好吗!?」 「两人……难不成你还想把我拉到舞会去?」 「那不是理所因当的吗。兽化者被雇佣当警卫,霍尔德姆也会参加的」 「你当真么!?那样客人不会发出惨叫四处逃窜吗!?」 「没问题的!这个情况已经写在请帖上了,不愿来的人自然不会接受邀请啊」 我倒是觉得这事没那么单纯,但阿尔巴斯似乎已经肯定我们会参加舞会,哼着歌说着『我好期待啊』之类的话。 在去王都的半路,休息的时候,告诉阿尔巴斯同行者中还有老鼠和神父。但阿尔巴斯似乎没太介意,倒不如说很欢迎。 「我没有与教会作对的打算。虽然想着与他们共存——」 但进展的并不顺利——阿尔巴斯困扰地说。 很有知性魔女的风格,同时也有统帅一国魔法使的气概。 神父也只是对她说了句『你好』,没再说更多话。神父与魔女的第一次会面出奇平淡地结束了。 不知不觉中,马车来到了王都普拉斯塔。 行人络绎不绝,路边小摊和艺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到处都是。染成各种颜色的布条妆点着店铺和民宅。 整个城市都弥漫在祭典的气氛之中,这比每周一次的女神祭典还要热闹很多。 莉莉被这幅景色吸引,依旧张开大嘴感叹『好大啊』。 阿尔巴斯下了马车,一大群学徒和部下便包围了她小小的身子,寻求她的指示。 阿尔巴斯的表情明显写满了不悦,她看了看我们,苦笑着说『我要工作了,毕竟我位高权重嘛』。 「房间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我们晚餐时见。我还想听你们说很多旅行的故事」 就这样,我们四个人被分配到了四间不同的房间。 零理所当然地来到了我的房间,但没想到连莉莉也因为不适应豪华的房间而逃到了我头上。 「莉莉,太脏……不,不敢走了……」 她紧紧抓着我的脑袋泪流满面的姿态太惹人怜爱,感觉放她下来是件残忍的事。所以我就由她去了。 话说,这家伙晚上睡觉时要怎么办啊…… 「短短一年时间,变了很多呢」 零坐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风景,不经意地说出这句话。 「是在说小鬼吗?」 「包括小鬼。吾辈说的是一切。魔女被公认,兽化者增加,国王驾崩——这个国家已经剧烈变化了」 「不光是这个国家。只要一个国家变动,周围的国家也会被影响」 「——比如说,隧道恐怖袭击那样的事……?」 她的表情很痛苦。 邻近国家对维尼亚斯王国的恶意导致了恐怖袭击——在那延长线上的是战争。 零虽然不谙世事但很聪明,不可能不察觉到这一点。 失落的她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说出『这是吾辈的错』,我也愁眉紧锁。 零笑着说『别摆出那么严肃的表情』。 「虽然是被别人『强制召唤』回来的,但吾辈并不认为回到战争的火种重新点燃了的维尼亚斯是偶然。如果凭吾等的力量能消灭火种的话,吾辈甘愿为此伤筋动骨」 「伤筋动骨是指找到十三号吗?」 「当务之急是这个。还有夺回王子,让他继位,并考虑保他性命的办法。还要找到企图掀起内乱的魔术师」 「<不完全数字>要怎么办?」 「一并调查」 「感觉这已经是全身复杂性骨折了……」 和无奈地垂下肩膀的我相反,零显得非常乐观。 「也并非如此,袭击吾等马车的那个名为七的魔女也说她有<不完全数字>的情报。只要在夺回王子的过程中顺便得到情报就行」 「真的会那么顺利么……」 「遇到什么问题再说吧。不管怎么说,『找到十三号』这一目标依旧没变——没错吧?」 这倒是没错啊——我的双耳耷拉下来。 「但是,战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无法预测的,哪怕是明天,都有可能因为某个权贵心血来潮而引发战争。一想到伤筋动骨还会一无所获我就觉得好麻烦啊。毕竟我只要杀了萨娜蕾就满足了」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自私而又冷酷呢」 「大哥哥很温柔哦?」 莉莉有些不解地反驳零。 我一把抓住头上的莉莉,把她甩到床上去。 全身扎进软乎乎的绸子床垫上的莉莉因为恐惧和紧张而竖起全身毛发,从床上弹起来,飞快地逃到了屋外。 「还是和以前一样害羞呢」 「我才没害羞!我可是冷酷的佣兵!『温柔』之类的话对我来说不是夸奖,而是单纯地证明我『容易被杀掉』!」 我愤怒地甩着尾巴抗议。 零毫无征兆地抓住了我的尾巴,我极力忍住不发出惨叫跳起来。 「温柔就是强大。佣兵,就连出生于普通环境的人的心灵都容易扭曲,你作为兽化者却保有着为他人着想的人性,在与吾辈相遇之前也是如此。说你温柔正是在赞美你的强大,你不觉得吗?」 我从高高在上地教训我的零手中无言地夺回自己的尾巴。 「……我去找豆丁,否则她可能就要被马厩一角的草垛给埋了」 本来觉得能马上找到,但因为零之前给她好好洗了个澡,身上的味道变淡了。通过味道追踪也变得困难。 并且,这个城里还有很多其他的兽化者,四处都是强烈的野兽的味道,让我很不好找。 「犬的话大概有办法吧……」 「都说了我是狼!」 走廊另一侧传来吼叫声,我惊讶地回头。 发现白毛狼站在走廊的那一端。 看来是走着走着偶然听到了我的自言自语,情不自禁喊出来了吧。犬面皱着鼻子跑到我面前。 「说实话,我真不知道犬和狼到底有什么区别……」 「完全是两码事吧!狼很聪明而且很高贵,狗只是家畜并服从人类」 「那,担任魔女仆从的你不就是狗了么?」 「不对!狼也很重视家人的!所以我是自愿保护大小姐的!因为没保护好索蕾娜,所以哪怕是作为补偿也要保护好大小姐!」 「真是了不起——话说你看到豆丁没?和我一起的那个老鼠兽化者」 「小莉莉吗?我没看到呀」 小……莉莉…… ? 这称呼是什么回事,你特么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 「我先劝你一句。对那个豆丁有非分之想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哦」 「什么意思啊!如果你以为我是个色情狂那就大错特错了!」 只要一想起原本是城里的正规骑士,结果被赶出城成为索蕾娜仆人的他的经历,就觉得根本没有误解他……罢了,现在找莉莉要紧。 「豆丁非常不适应豪华的软床和绒毯所以逃跑了。话说,就不能想办法换个房间么。比起那种房间,我更喜欢弄坏什么家具也没问题的房间哦」 「我也这么说了,但是大小姐执意要给你们安排最好的房间。否则传出去也不好」 「传出去?」 「不差别对待魔女,将他们当作普通人——这是维尼亚斯王国的方针。如果让大小姐的客人——而且是兽化者与魔女的二人组住在仆人用的房间的话,会被外人说三道四。你应该也知道吧?」 我垂下耳朵尾巴以及肩膀表示赞同。 与此同时,犬面的耳朵和尾巴也无力地软下来。 「这次的舞会,也是向民众传达平等理念的重要工具,但是,这世上还有很多家伙看不爽这种『平等』」 要说平等对待魔女的话的教会信徒当然不爽,不限制兽化者出入境的话,无力的人类就会害怕。 要贯彻平等,被欺凌的阶级是会快活,但剥削的阶级利益会受损,这世上有很多无法接受这种事的人。 即便如此,也要为了宣扬平等而举办让魔女和兽化者也参加的舞会。看来阿尔巴斯是铁了心了。 我们可不能用『住的不舒服』这种理由就辜负她的决意。 「那就,更加得找到豆丁了,如果不把她抓住并强行关在屋子里的话,她可能就要找一个不起眼的地下室角落藏起来避人耳目了」 「别那么担心,气味就在附近哦。至少她还在城内,并没有到地下或是城外去」 既然犬面说要带路,那我就承蒙他的好意。 虽说是让他带路,但总有点担心莉莉会遭他毒手。老实地把感想说出口后,犬面用『我对索蕾娜是永不变心的!』这种纯洁的理由回应。 「话说,你居然是对索蕾娜不变心,而不是对小鬼么」 「大小姐当然也很重要,但是我爱上的本来就是索蕾娜。她的孙女是很重要,但一心一意和这是两码事。不过,大小姐像极了索蕾娜,最近她也越来越成熟了,时常让我以为是索蕾娜复活了」 人不可貌相,没想到他还挺专一的……姑且在脑内这么评价。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我们房间的位置。 「喂,你走错了吧。豆丁是从这里逃跑的,要说气味的话,肯定是去找渐渐远离这里的气味才对吧」 「没走错,味道这边强一点」 「啊?」 犬面停下脚步,抽着鼻子指向一扇门。 「就在这里面」 犬面指向的,是原本分配给莉莉的那间单人房。 进入房间后,没有发现莉莉的身影。 但是看到房间一角的柜子敞开着,莉莉藏在了作为备用堆在里面的枕头和毛巾里。 「你到底在干啥啊……」 我无奈地说着。藏在里面的莉莉说了句『在躲』。 然后说。 「莉莉,害怕这里」 「那你干嘛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啊」 「不是……」 她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看到背后的犬面——猛地摇起头来。 「没什么」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豆丁害怕的事啊」 用批判的眼神盯了前面,犬面剧烈地左右摇头。 而莉莉也无力地说了句『不是』。总之先不去追究她到底害怕什么了。 但是,也不能一直让她藏在储物柜里。 半强硬地把她从柜子里拉出来,再次带会我的房间。 因为我能理解她不想睡在豪华床上的心情,作为妥协,在房间一角用布垫了张床。 我在那里睡下以后,零也理所当然地潜到我的臂弯中。 零在这种状态下对莉莉招手,然后莉莉也磨叽磨叽地靠近,最后成为了零的抱枕。 「啊,吾辈的夙愿终于实现了……何等温暖,柔软,舒服的睡床。吾辈愿意一生都睡在这里」 零紧紧抱着莉莉,在我的手臂上辗转,缩成一团。 莉莉一开始虽然在『叽,叽』地挣扎,但不知不觉中,三人一起暴睡到了晚餐时间。 夜晚。 阿尔巴斯并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明明最期待晚餐的就是她自己。 犬面传达了阿尔巴斯『会议要延长了,你们先吃吧』这样的嘱咐然后也匆忙地走开了。看来是真的很忙。 「这也太忙了吧,连饭都吃不好」 「唉,谁让她是大人物呢」 晚餐非常豪华,味道也很棒,但是要听我们冒险经历的阿尔巴斯不在,所以大家都没什么话可说。 神父也因为『想要向其获取情报的对象都没来,聚餐就没意义了』为由迅速离席了。莉莉也尴尬得不知所措。 零一如既往地积极给莉莉喂这喂那,理由是『脂肪增加的话抱起来会更舒服』。 然后突然看向我。 「你也应该稍微增加点脂肪哦。有弹性的肌肉是非常棒,但吾辈也不讨厌柔软的脂肪」 我试想了一下胖成球的自己,因为觉得那实在太难以直视,所以快马加鞭结束了晚餐。 3 「接下来还必须要去试穿一下舞会的衣服」 第二天早上。 阿尔巴斯还是那么忙,吃早餐时也没露脸。 本想和她说说十三号的事,但她毕竟很忙,结果变成了我们独自行动去寻找十三号。吃完饭准备离席时,犬面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出了奇怪的话。 「试穿……难道就不能穿平常这件衣服吗!」 「明显不行啊!这可是招待了国内外的权贵的舞会哦!」 「我总觉得让我们参加这种权贵活动本身就是个错误……再说,我才没有舞会用的那种轻飘飘的衣服呢」 「所以——」 犬面坏笑起来。 「大小姐料到会有这种事,就提前准备了老哥和泥暗的衣服!制作时间差不多一百天!在决定要开舞会的那一天,大小姐就想到你们可能会在这时回来,订制了衣服。臣服于大小姐的料事如神吧!」 犬面高声宣言的同时,在屋外等着的下人快步地将衣服拿了进来。 这件黑色与紫色的布上点缀着宝石的裙子肯定是零的吧。那,那件一看就很小的蓝色套装是我的……? 「因为没有仔细量过尺寸,所以只是个试作品。试穿过后再重新裁定。总之改好只需要三天左右。神父大人和小莉莉的到来是意料之外,不过神父大人可以穿现有的衣服,小莉莉穿的话,用小孩子的衣服改一下就行」 犬面滔滔不绝起来。像极了对服装很了解的花痴贵族。 「吾辈最讨厌不方便运动的衣服了,现在的装束就可以了」 「同上」 我赞同了零的意见,不知为何莉莉却竖起耳朵和尾巴看向我们。 「咦?咦?不要吗?为什么?明明那么好看!莉莉好想穿一穿啊」 「我拒绝!兽化者穿那种东西只会显得傻!」 我一这么怒吼,犬面便很厌烦地盯着我。 「这句话我可不能接受。看看我这高雅 的打扮。纯白的毛皮加上深红的上衣——天生就有毛皮的兽化者,才是最华丽最能集羡慕的眼神于一身的存在,你不觉得么?」 「不觉得」 「不,确实有道理。如果能看到穿得漂亮的佣兵的话,吾辈也不是不能奉陪」 「我完全不能和这个花花公子狼产生共鸣,你也不需要去奉陪什么」 我吐吐舌头。零耸了耸肩,说『真是个无聊的男人』。 这时,莉莉扯了扯零的衣服,想和她说悄悄话。 零弯下腰,侧耳倾听莉莉的话。 本想试着偷听,但因为莉莉是用『连兽化者都听不到的音量』说的所以听不到。而且位置不好没办法读唇语。 然而,零却不知怎么的能理解莉莉的话,她认同地点了好几下头,说了『原来如此』之类的话,瞟了我一眼后看向犬面。 「改变主意了。吾辈就来穿穿这衣服吧」 犬面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我惊讶地看着零,下巴落到了地板上。 「啊……啊!?你怎么突然变卦了!喂豆丁!你到底跟魔女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秘密」 说着,莉莉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可恶,这两个女人已经靠不住了。这样一来只能祭出最后的手段。 「呐,神父,你也是反对的吧?」 「不,我——」 「你同意么!?」 「人多的话,就更方便收集情报。穿和别人一样的衣服也方便混入人群中」 本以为他讨厌浮夸与豪华,但仔细想想,他也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这下就三对一了。加上犬面和阿尔巴斯就是五对一,局面压倒性的不利。 ——但是,这又如何。 就算我是少数派,我还是讨厌这样,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随便你们!我反正绝对不穿!」 我说完,愤愤地离开了房间。 小孩子气? 没有团队精神? 自以为是? 随便你们怎么说。我已经习惯丢脸了,也习惯了被人嘲笑与惧怕。 但是,唯独不想在零面前被这样看待。 并不是某种纯真感情的具现,而是单纯担心零的感受。 之前也有过几次,零因为我被亏待而愤怒得打算将城市炸掉,或是在城里放魔法——总之干过各种出格的事。如果舞会上有谁嘲笑我的话,不知道零会对他干出什么事来。 ——为什么。 「这不是自作多情是什么呢……」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在走廊中部停下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零对我那带有玩笑成分的好意变得不可或缺。我也知道,自己心中对她那种没有任何理由与前兆的『喜欢』的抵抗渐渐变弱了。 我很讨厌这样,倒不如说——我很害怕。 把『好意』当作理所当然之后,如果何时失去了它,我又该怎么办? 『这是当然的』『被背叛是理所当然的』——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失去了这样断言的自信。 「可恶……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 「咦……佣兵。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霍尔德姆不是让你们去试衣服了吗?」 一个奔跑的脚步声接近过来,熟悉的小孩子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我猛地抬起头。 阿尔巴斯站在我面前,气喘吁吁地笑着。 「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所以我就想着去看看你们两个试衣服。你看到零的裙子了吗?看到了吧!?是不是很有泥暗之魔女的感觉!?话说,衣服已经试完了吗?这怎么行!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我还一句话都没说,阿尔巴斯就擅自激动起来,拉着我的手。 「喂,再穿一次让我看看嘛!」 「我拒绝!话说我一次都没穿过!也没打算穿!」 啊啊?阿尔巴斯不满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嘛!那个衣服绝对很适合佣兵的!我也准备了特别的衣服呢。紫蓝色的丝制长袍,上面还有银色的刺绣。那是非常昂贵的衣服,但陛下说有地位的人就要穿好的——」 阿尔巴斯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 「……呃,是他在去世之前说的。我真的很喜欢陛下。所以在他倒下的时候拼命为他治疗了,但是没治好……」 「是被毒杀的吧?不是当场死亡吗?」 「倒下以后还存活了七天。本想查清毒的种类,但是不行。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肯定是十三号……」 她的表情越来越阴暗,沉重。 这气氛让我不好受,于是我用指尖戳了戳阿尔巴斯额头。 「好痛」 呆呆地望着远方的阿尔巴斯的目光再度转向我。 「你,你干嘛啊……」 「跟你讲个笑话。以前,为了找到毒杀国王的犯人,上百个仆人受到了拷问。连宫廷御医都没办法查清是什么毒,也找不到犯人。将名医从远方请来检查尸体过后,名医这么说了『是寿终正寝的。这就是国王的寿命』」 「……寿命……是……」 「死去的国王多少岁了?」 「六,六十七岁……」 「比想象中的还老呢……那他什么时候死都不奇怪,你们魔女可以长命百岁,所以不是很理解人类寿命的短暂吧。其实五十左右死掉的人大把多」 「但是,除了陛下以外的王族都暗杀了!陛下也一定是——」 「他们确实是被暗杀的吧。杀一个国王,比杀一大群王亲国戚要复杂得多。而且国王已经六十七岁,比起毒杀,让他寿命耗尽自然死亡会更安全无风险。而且,王身边还有继承了伟大的索蕾娜血脉的主席魔法使,解毒根本不是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还用毒杀的方法不是很愚蠢么?」 「但是……他是进餐时倒下的……宫廷御医说是中毒……」 「那,你为什么相信这个医生的话?」 「为什么……?」 「宫廷御医只是『医生』吧?而你是擅长守护之章的魔法使。危及宫廷御医的饭碗的,是谁?」 阿尔巴斯睁大了眼睛。 她张口打算反驳,但又好像觉得我说的有道理,表情渐渐不安起来。 「……意思是他说谎了?因为只要说是毒杀,我就不好过了……?」 「我只是说有这个可能性。王宫本来就是个勾心斗角多于一日三餐的地方。实际上在克莱昂共和国,也有很多医生因为擅长守护之章的圣女而丢饭碗。犬面也说过这国家里有很多想陷害你的人」 「这……倒是没错……!如果真的是毒杀那该怎么办?而且,令人不甘心的是,我根本不是十三号的对手。如果是十三号,肯定能轻易做出不留痕迹的,我解不了的毒……」 「那如果国王是自然死亡呢?十三号不就冤枉了吗?因为毫无根据的臆测而杀人——这不是你最讨厌的做法吗?」 「这……!」 阿尔巴斯的祖母索蕾娜就是因为冤罪被杀的。 为了拯救民众使用魔术,结果被民众当成『传播疾病的毒瘤』并杀害。 「或……或许不是毒杀吧,但是,十三号也确实将殿下软禁了啊!殿下是很为这个国家着想的!听到陛下驾崩的消息,不可能不赶回来啊!」 「我也没说十三号完全没锅哦。而且他似乎还和<不完全数字>有所关联……不管怎么说,必须要尽快抓住他。只是,你别什么事都怪到十三号头上。该好好分清敌我」 用爪子不断戳 着阿尔巴斯,阿尔巴斯便抱住头喊疼。 「快住手啊!这种爪子戳人会受伤的!我是贵人!」 「嗯~是么?是贵人的话,就要做与贵人相称的事哦——」 「我已经够努力了!你明明什么都不懂!」 她胡乱挥开我的手,孩子气地鼓起脸颊。 然后—— 「呐……佣兵」 她突然低下头,用很软弱的口吻说。 「佣兵……是站在我这边的吧……?」 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从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她的无助。 ——原来如此,确实还是个与外表相符的小鬼。 只是比别人头脑稍微好一点,有魔术的知识,能使用魔法的人。比莉莉还年轻…… 「……你,在第一次和我们见面的时候是不是也说了这种话?然后擅自把我们当成同伴,把我们带到了学舍」 你也太大意了吧——我带着说教的口吻这么说。 阿尔巴斯生气地盯着我。 「因为那个时候零会使用魔法,所以我就觉得我们是同伴……!」 「就是这么回事。敌人会说谎,所以你的问题是无意义的。必须要自己分清敌我。就算我回答一句『是』,也未必真的是这样」 阿尔巴斯鼓起白皙的脸颊,说了句『我才不想被你教训呢』。 我直勾勾地俯视着阿尔巴斯。 「总之,不管你怎么想,我自认为是你的同伴」 尽可能平静地说了。 有必要自己分清敌我——但在很多情况下,人们渴望有人无条件地成为自己的『同伴』,听到这句话也会感到安心。 阿尔巴斯闻言,露出了再会以后第一个自然而毫无紧张感的笑容。 然后—— 「所以,求你了!穿那件衣服给我看吧!」 说了这种风牛马不相及的事。 我缓缓把拳头抬到阿尔巴斯脸的位置—— 「那是两码事」 用爪子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4 将纠缠不清的阿尔巴斯强行掰下来,逃到自己房间躲起来后,零双手抱这大量的水果回来了。 「这是什么回事?」 「给吾辈的贡品。在试衣途中发现身旁不知不觉堆满了水果。是被吾辈的美貌迷住的下人们擅自送给吾辈的。那里还有很多,不过吾辈拿不完了,只好选了一些自己喜欢的」 她平淡地回答。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利用着你那暴力般的美貌呢」 嘲讽地说了一句,零『美丽也是罪过呀』这样厚脸皮地回答。 她扔过来一个熟透了的果子,我谢谢都不说直接咬上一口。它口感香甜,让人不敢去想到底有多昂贵。我的表情也变得尴尬起来。 「就你一个吗?豆丁呢?」 「在四处逃窜」 「啊?」 「她非常赞同吾辈和你穿上好看的衣服,但对自己穿礼服这事却很反感。神父很快就量完了尺寸,在犬面摆出小孩用的裙子准备给老鼠试衣服的时候,她就吓得冲出了房间」 然后犬面追在后头,想要强行给她选好衣服。 我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不禁在怀着怜悯的同时笑喷了。 「放过她吧。老鼠穿礼服绝对会被人笑话的。我也是——肯定会被笑话的。别人表面上可能装得淡定,但背地里肯定都在偷笑」 「吾辈不会笑」 「那只是因为你是例外——」 「你不满只有吾辈吗?」 往下望去,发现零正以强韧的视线盯着我。 我慌忙撇开视线——甚至看向了背后的窗子。 「都说了不是这个问题……如果舞会上有谁骂我的话,你肯定会发飙吧」 「那是当然,吾辈还没宽容到同伴被侮辱时还能笑着原谅」 「这就是问题啊!你发飙的话会给小鬼添乱的!」 「那么,就有必要让客人们贯彻礼仪,确保吾辈不发飙吧。吾辈可不会为了保护会场气氛而宽容对待无礼与恶意」 似乎没有『忍气吞声』这个选项。 真是的,明明都知道魔女和兽化者参加舞会只会添乱,为什么她突然说要参加啊—— 「……豆丁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嗯?」 「你原本不是没什么兴趣么,豆丁到底是怎么说服你的」 「哦,这个么」 零笑了起来。 「听老鼠说了她双亲的话,你一定还记得那对关系和睦的夫妇吧?」 「那个不服输的女强人和善良的男人」 「没错……就是他们。妻子在两人的纪念日上打扮得很漂亮,只让丈夫享受到这份美丽,丈夫非常感动。这和野生动物的求爱行为没什么两样。吾辈如果穿得好看点,你也一定会高兴——老鼠是这么说的。吾辈已经够漂亮了,但吾辈为了你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定是很令人高兴的事」 ——呃。 你叫我如何回应。 我到底该怎么回答。 勉强从口中挤出一句『笨蛋』,但是声音毫无霸气。 「才,才不可能高兴……!不过是件衣服而已,无所谓的」 「无所谓,就算你不高兴,吾辈也会为你穿上漂亮的衣服。用宝石装饰自己,用口红妆点嘴唇,让皮肤白里透红。想象一下吧,佣兵。吾辈将会称你为唯一的朋友,比谁都要亲切地和你额头贴着额头谈天——人们会嘲笑这样的我们吗?大家一定都会用羡慕的眼神望着你。到那时,人们一定会揉亮自己偏见的浊眼,发现你的美丽」 ——这对自己美貌的自信实在是—— 而且毫不夸张地说,零确实是有与这自信相称的美貌。 不知不觉中,零已经双手伸向了我的脸颊。 我顺势低下头,她便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我额头上。 「你不愿意的话,也没必要在别人面前展现那副姿态。吾辈只是想让你为了吾辈穿上那身衣服。少年准备的那件衣服,一定与你的白毛很相称——啊啊,没错,一定也和你人类的外表相称。它就是很『合身』。少年也是如假包换的魔女,她也看到了你原本的样子」 魔女能看清兽化者本来的面目——也就是说,看到了我身为人类的姿态。 零和阿尔巴斯竟然能看到我自己都没曾看过一次的姿态,这确实让我心情复杂。 「……喂,魔女」 「怎么了,佣兵」 「你……到底喜欢哪边?身为怪物的我……和身为人类的我」 零笑了,贴在一起的额头微微颤动着。她用青紫色的眼眸注视着我的眼睛。 「你是在问吾辈喜欢大海还是喜欢波纹吗?两者都是你。所以吾辈两者都喜欢。不管你是兽人战士,还是弱小的人类,不管毛发是红是黑,不管是秃头还是胡子拉碴,都可以。你太纠结于外貌。不管外表如何,你就是你——没错吧?」 没错吗?就算她这么问,我也不清楚。 一年前,零问我想不想变回人类时,我毫不犹豫地说了是。但是如果零——有『什么人』能不在意我的外表,与我在一起呢? 旅店打工仔的话闪过脑海。 变回人类后觉得困惑和违和,至今为止能做到的事情都没办法做,会失去战斗力。 零不是正在给我我不惜牺牲这些好处也想得到的东西么? 一年前,侵蚀着我心灵的食人冲动也不知不觉消失了。兽化者越是憧憬人类,越快堕落为野兽——如果这话属实,那就表示我已经不再 希望变回人类了? 「怎么了,佣兵。干嘛露出那么纠结的表情,吾辈随时准备好听你爱的告白了哦」 她调皮地笑着。我板着脸摇了好几下头。 「既然你无所谓我外表如何,那我穿什么衣服也无所谓吧」 「那你愿意在吾辈面前全裸么」 「我是在说穿什么衣服,那大前提当然是『穿衣服』啊!」 我怒吼着反驳,零也开心地笑着。 她的体温突然远离——『唰』,用手指指着我胸口。 「当然,你就算全裸吾辈也不会在意。但吾辈偶尔会想看你穿新鲜的衣服。这在吾辈的任性之中,也算是极为无害而平和的吧?」 「你也知道平常的『任性』都很棘手啊?」 「忠实于欲望是魔女的美德」 零这莫名得意的态度让我垂下肩膀。 不过——确实,只是穿件衣服而已。 只在零面前穿的话,就不用担心被嘲笑。顺便给阿尔巴斯看看的话,她心情也会变好。 只要忍受一下这窄小的尺寸,衣服也不是不能穿。 就在我开始这样想的时候。 「很抱歉打扰你们难以直视的情话,不过能不能停一下?有重要的话要说」 神父像是把门踢开似的狠狠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他完全不在意不禁竖起全身毛发的我,坐在近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你,你你……你难道……听到了刚才的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门外的!」 「大约在『你……到底喜欢哪边?』的时候吧」 「哇啊啊啊住口赶快忘了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偷听可是个坏习惯!为什么你当时不直接闯进来啊!」 「我情商还没低到在别人说话说到一半时闯进来……」 「不愧是神父,真是个暖男」 「喂魔女!为什么要夸他!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想到去夸奖他啊!」 因为太过害羞,感觉全身都要流出血汗了。 好想用尖锐的爪子把自己喉咙抓破自杀。 或者把神父杀了将一切埋藏在黑暗之中。 但是我的想法并不能得到共鸣。零和神父都跟没事儿人一样。 「根本没必要害羞吧。吾辈和你都什么关系了」 「什么关系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吧!」 「平时你们不都黏在一起么,这只会让人想说『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呢』……」 「才没有黏在一起!绝对没有!」 只是因为她说懒得走路才抱着她走,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因为这对双方都好,并不是在亲热——吧。不,客观地看确实有点那个,但主观上讲只是『情况所迫』…… 还有就是零的任性……总之不是我的错! 但是神父对我拼命的辩解付之一笑。 「这种事无关紧要」 就这样转移了话题。 零也感到好奇。 「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 自然地跟上了话题。 这样一来,我也没必要独自一直捏着放不下去的拳头呆呆站在原地纠结了。 还有很多想辩解的话,并且还很想像莉莉那样冲出房间。但我还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然后。 「那个名叫阿尔巴斯的魔女……并不讨人喜欢呢」 神父的话让我松开了咬紧的牙齿。 嗯?我呆呆地发出了疑问。神父便道出从城内各处收集到的阿尔巴斯的负面评价。 阿尔巴斯暗杀国王,计划夺取国家。 十三号其实没死,阿尔巴斯一定是和十三号串通好了。一年前的火刑也只是为了篡夺国家的戏码。 将没有魔法才能的人当作垃圾对待。 一发现城内有人是教会信徒,马上抓进监狱杀鸡儆猴。 不<许可>比自己有才能的人使用魔法。 将大批的兽化者关起来,活剥他们的皮肤和皮毛用作祭品。 数不胜数。 「就是给他泼脏水吧」 「十三号的火刑是假的,这倒是没错」 「虽然我不打算替魔女说话,但确实,戴着有色眼镜看的话,任何正当的行动都会被当成邪恶。也就是说那个魔女已经被疏远到能传出如此多恶评的程度了——然后,就会有人想暗杀她」 「——什么意思!?喂,你确定吗!?」 「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所以没听详细。但毫无疑问是舞会当天计划暗杀她。毕竟那是将外人招进城堡的唯一机会,主席魔法使在大群人面前被杀的话也不好捉拿凶手」 我和零面面相觑。 如果阿尔巴斯死亡的消息被全国——被全世界知道的话,一切就糟糕了。 维尼亚斯王国抑制魔法使的力量会消失,没有人统帅魔法使,也没有人掌握政权。 「——为什么要把这事告诉吾等?对教会来说,少年的死是个好消息吧」 「你似乎不是很明白呢。魔女必须要由教会打倒。因为能打倒魔女平息魔女引发的骚乱的,只能是教会。而教会的意见——我个人的意见是,现在还不到打倒维尼亚斯的魔女的时候。因为准备还不够充分——」 零也非常赞同教父的话。 「那么吾等必须做点什么,既然不知道主谋是谁,那能做的就只有保护少年的性命了」 「直接终止舞会不就好了……」 「如果你还没发现自己是笨蛋的话——」 「好好好我知道的!根本不可能终止对吧,我知道不可能!所以别老是用你那法杖招呼我你这杀人神父!」 那是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与时间准备的,很有政治意图的舞会。事到如今不可能终止。 但是,既然要在不知道对方是谁,会从哪下手——甚至连是否真有暗杀计划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保护』小鬼,就只有『一步不离』地跟着她了。 所以,我皱了皱鼻子。 想到了同样的事的零坏笑着看我。 神父站起身,打开房门催我出去。 「那就需要试衣服了。你该不会想穿着现在这身去当国家领导人的护卫吧」 【幕间 向自由】 一只怪物,被关在狭小的牢笼里。 被用锁链捆住,被用笼头套住嘴,动弹不得。 在黯淡无光的房间里充斥着血与屎尿的恶臭,周围不断地传来与它有同样遭遇的人的挣扎声和呻吟。 怪物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在这里,为什么自己这么痛苦。 也无法想起自己曾用人类的语言说话,曾经有过恋爱。 就连被自己所爱的人拒绝,恐惧,辱骂,伤害,最后绝望——这样被诅咒的过去都不会在梦中出现。 只有痛苦——和无可奈何的冲动与渴望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沸腾,让它喘不上气来。 人。 想要人。 那光滑的皮肤,柔软的肉,温柔的血,想要得不得了。 迫切想听到『救命!』这样的悲鸣。 求饶——啊,想听求饶。 明明完全不认同它是人类,却在大限将至时叫唤『求你放过我吧,你不也是人类么』的声音,是唯一能让失去人类意识的兽化者感到安详的东西。 唯有喝人血,吃人肉,才能给它人类的温暖。 一摇晃身体,就听到咔嚓咔嚓的锁链的声音。 只要没有锁链——没有笼头,没有枷锁。 咔嚓 就在这时,声音响起 。 微弱的光芒射入,『那个』落在地上,闪闪发光。 钥匙。 锁链的,笼头的,枷锁的——通向杀戮的自由的钥匙。 第三章 魔女与野兽的舞会 1 舞会就是贵族的社交场所。 这是政治的舞台,恋爱的舞台,以及美食的舞台,但是在我这种低等级的庶民看来,这不过是『奢侈』的舞台。 会场在城堡的一个长方体大厅中。 大厅中间全部搬空便于跳舞,圆形的餐桌沿着墙壁摆放。 餐桌上摆着的料理都是凝聚了厨师匠心的绝品,有用水果削出的展翅飞翔的鸟,也有用点心堆起的城堡。 从天花板上垂下的巨大花形吊灯上有无数个闪闪发光的蜡烛,被这些光芒照耀的客人们的礼服也同样耀眼。 而我和零,阿尔巴斯,还有莉莉一起站在大厅入口前,有些惊慌失措。 「真的要进去吗……?我……?说实话,魔女一个人完全够当小鬼的保镖了吧」 不禁抱怨了一句。阿尔巴斯便用像是说『你怎么还说这个』的眼神瞪我。 「如果敌人趁零被食物吸引时把我暗杀掉该怎么办啊!那就是佣兵的错咯!」 怎么可能有这么蠢的—— 不能如此断定真是件痛苦的事。 但就算真是那样,错的也不是我而是零吧…… 「话说,这不是犬面的工作么」 「霍尔德姆忙着警戒外面很忙的!而且他不光要保证我,还要保证其他客人的安全。不管怎么说,佣兵必须要进大厅,别说那么多废话了」 「如果让我穿平时的衣服的话,我倒不会不愿当你的护卫……」 穿这么紧的衣服,别说是当保镖了,走路都困难。 阿尔巴斯穿的长袍感觉只是比平时穿的高级了一点,而我却很不喜欢紧紧套自己身上的无数纽扣,挂饰,还有长得烦人的衣摆。 真想马上把它脱下来,如果可以的话想把它撕了——但是,我是个一想到这衣服的价钱就不敢动手的胆小鬼。只希望能快点解放。 「放弃吧,佣兵。把这想成是一种枷锁,而这里是危险的战场,就觉得自在些了吧」 零嘻嘻笑着。但我现在甚至没法直视她的身影。 我一直认为她过分的美丽是种祸害,而最近也渐渐习惯了——的时候,这件长裙又来了。 漆黑的底子上衬着银色的刺绣,紧紧贴着零胸口到腰际的布料凸显着她的身材。 她的脸用黑纱挡住一半,但这让鲜红的嘴唇格外显眼,都不知道视线该往哪放。 一言以蔽之,就是『魔女』。 把视线转向脚边,看到了穿着粉色连衣裙不停地颤抖着的莉莉。 结果还是强行给她穿上了衣服。因为怕弄脏连衣裙,她自己不能脱,也不敢像之前那样逃进储物柜里,只好无奈跟来了。 她从刚才开始就不知自己蹲在哪会比较好,『啊呜啊呜』地发出意义不明的叫声抱着我的脚,然后又撤开,又抱上去——如此反复。 这家伙,放着不管的话或许会因紧张而死。 「佣兵」 「啊?」 「嗯」 零朝我伸出双手,意思是让我抱她吧——唔,这样对我也好,把她抱起来的话,就可以不用看到她的姿态了。 遵照她的命令把她抱起来后,莉莉也抬起头尽全力求我『抱她』。 「抱你的话我不就没空闲的手了么……」 虽然平常都是绕到我脖子上,但现在穿着连衣裙,并不能那样。 「觉得碍事再放我下来吧!莉莉也想……!求你了大哥哥……!」 零和阿尔巴斯的眼神刺痛了我。 什么嘛,如果拒绝的话我不就成人渣了。 无奈地把莉莉抱起来之后,她总算是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与其说是护卫,更像是搬运工……话说,考虑到护卫的意义,抱小鬼是最妥当的吧?」 阿尔巴斯瞪大了眼睛。零咂咂嘴。 「没错啊,零!快换我上去吧!」 「吾辈虽然也很想让位,但贵为主席魔法使的你可不能让兽化者抱着登场吧?堂堂正正走入会场才是最庄严的登场方式哦」 「别说蠢话了赶快进去。客人们都等着呢」 因为双手都没空,所以用尾巴拍了拍阿尔巴斯的屁股。 明明不痛她却抱怨了一句『好痛啊』,然后,深吸一口气。 「——那我上了」 然后,举办舞会的大厅大门敞开。 那一瞬间,亮的耀眼的光芒涌入了眼中——紧随而来的是众多的目光,目光以及目光。 大厅的入口比会场的地面要高一截,方便所有人看到入场的人。 上一次像这样被人注目,还是在港口城市伊迪亚贝尔纳被公开处刑的时候了。 好奇心,谄媚,恶意,恐惧——各种各样的感情混在杂一起,如波涛一般袭来。在这些感情的重压之下我忍不住想往后退。但在看到目光笔直朝前,毫不动摇的阿尔巴斯后,我站住了脚。 看来这就是现在的阿尔巴斯的世界。 「这……好厉害啊……」 「嗯,挺壮观的」 「对吧?我刚开始演说的时候脚都紧张地发颤,说实话现在也在极力忍耐着」 莉莉已经快要哭出来了,她将自己的脸埋在我手里不让别人看到。 阿尔巴斯朝前走一步,缓缓抬起一边手。大厅的吵杂声平息了。 等到会场进入完全的寂静之后——阿尔巴斯开口。 「我,维尼亚斯王国主席魔法使,代表结束今生驾鹤西去的陛下向大家致以诚挚的问候,欢迎各位国内外的朋友到场。各位希望并庆贺魔法使与人类共存,厌弃战争的来宾能不远万里到场,让我不胜惶恐。现在我国失去了陛下,可以说处于混乱的漩涡之中。但毫无疑问,混乱将会迅速过去,和平与繁荣将会到来。请今日到场的各位放宽心,好好享受」 阿尔巴斯高高举起手,袖口也顺势摆动。 她把手放在胸膛上,单脚向后滑并弯腰,行了完美的一礼。 确实是大气而又庄严。 大厅里的客人们面面相觑,似乎是在观望该如何回应。 沉默片刻——有谁鼓起了掌,然后拍手与称赞声响彻了大厅。 其实在这个时候早早退场就不用担心被暗杀了——但是把权贵们大老远叫过来自己却早早退场未免太不懂事。 要走下楼梯才能到大厅。莉莉的恐惧与紧张已经到达最高峰,她把头埋在我手里一动也不动。 「这样看来,就像是你在抱着一个可爱的布偶呢」 零嘿嘿笑着,我无奈地仰天哀叹。抬头的时候又被特别豪华的吊灯闪瞎了喵眼,自己复杂的心情完全没有得到缓解。 「感觉强行让你参加舞会很对不起你啊……呐,有很多好吃的点心哦?要吃吗?我帮你拿吧?」 阿尔巴斯为了讨莉莉高兴,拿了装满果肉的烤点心。莉莉只抬了一瞬间头,用比眨眼还快的速度把点心放到嘴里然后又马上缩到我手里。 「刚才那下真的很像老鼠呢」 「我就是老鼠啊」 莉莉用含糊的声音回答。 「呐,呐,刚才那个能不能再来一次!看看看,这里有点心哦~」 「你们俩也太宠她了。正因为老鼠胆小,才能最快察觉到危机与变故。所以,就算只是被佣兵抱着,老鼠也足够胜任少年的护卫」 零说着,将阿尔巴斯手中的烤点心拿起来放进自己嘴里。 「是么……那危险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哦,小莉莉」 莉莉不满地『叽』了一声。 零大大方方地朝点心堆成的 城堡伸手,拿了最上方的两个点心,一个塞到自己嘴里,一个塞到我的嘴里。 但是,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谁接近过来。大家都在远处望着我们。 是因为我担任护卫么,还是说我抱着的零太过妖娆让人不敢接近—— 阿尔巴斯也有些困扰地皱起眉头撅着嘴。 「这下麻烦了」 就算是要警戒暗杀者,这次舞会本来的目的还是与国内外的权贵增进感情。谁都不敢过来就没意义了。 这时,出现了一位勇者。 大摇大摆的,甚至有些旁若无人的脚步声,从人群的另一头笔直朝这边走来。是一个体格壮硕的白发男人,身高比别人高一个头。 「哎哟,失礼,如果各位没事找主席魔法使阁下的话,可不可以让一让呢?啊,谢谢,非常抱歉我块头太大了,哦,不好意思这位先生,你个子太小我没看到」 他这么说着挤开客人们往前走。与其说是在人缝中穿梭,倒不如说是在人流中乘风破浪。 一边手拿着葡萄酒玻璃杯的那个男人走到我们面前。在看到阿尔巴斯的瞬间,便露出了夸张的带有好意的笑容。 「很荣幸能一睹尊容!维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使——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阁下!正如传闻所说的一样年轻有为啊!」 他优雅地将葡萄酒杯塞给服务生,稳稳抓住阿尔巴斯双手,吻了吻手背。 「如果可以的话,十年之后真想与您有无关乎立场的私交——不过像我这样的老头子,可能配不上年轻貌美的魔女阁下了吧」 说完还不忘眯起一边眼睛放个电。这是个教科书般标准的花花公子,而我莫名对他有印象。 本以为是看错,但这下就不会错了。 「伊……伊迪亚贝尔纳的色情领主!?」 「我觉得你倒是应该加个『大人』哦,毛茸茸君」 我发出了惊叫。而身材高挑的老头开朗地笑了。 克莱昂共和国的大港口——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托雷斯·纳达·加迪奥。 「为毛你会这里啊!?」 「你到底在说什么胡话啊,难不成你的脑子里也全是毛球吗?我当然是被邀请来的啊」 毕竟我也是权贵嘛——他这挺胸得意的桀骜态度,依旧是纯粹得让人无话可说。 「犬面说过要给从克莱昂过来的大人物当护卫——看来就是你啊」 「正是,正是。毫不谦虚地说,在会场所有人之中我是最有地位的人。因此,主席魔法使阁下也特别派出了保镖——我可是克莱昂共和国的下任元首」 最后那句话是轻声说的。 钦定了吗?——我用眼神这么问他。他用自信的笑容暗示我路已经铺平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旧友,今天真是无比幸运了……从远处看时还以为是自己看错。有幸近距离仰望睥睨我等的,如恶魔般貌美的绝世美女后,这个奇迹已经毋庸置疑。啊啊——零阁下,您还是一样,美得如泛着微波的海上挂起的明月」 「好久不见了,领主,你也没变呢」 零缓缓地伸出一边手,领主接过她的手,恭敬地亲了一口。 「喂……你们三个等一下!怎么回事?什么意思?为什么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大人会认识你们啊!?这种事在信中没写啊!」 「呃……确实是没写」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写啊!」 阿尔巴斯愤怒地挠着头,一瞬间前的国家魔法使的威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领主兴趣颇深地观察着阿尔巴斯,自言自语了一句『这孩子比想象中的更可爱呢』 然后,他把手搭到生气的阿尔巴斯肩膀上,嘻嘻笑起来。 「哎呀,失礼。我之前也从他们口中听说了阿尔巴斯阁下的事,所以应该由我来主动告知——但是,因为要躲避教会的耳目,稍微花了点功夫」 最后那一句是在阿尔阿巴斯耳边悄悄说的。他还做作地左顾右盼了一下。 但这个男人滴水不漏,来这里时肯定找好了不被教会反感的理由。 果不其然—— 「其实照理来说,我很难接受这次的邀请——不过我还是努力来了。向教会提出申请说要来『视察敌情』之后,他们才肯放我过来。更重要的是,对以运输业为主的我国来说,与陆路的枢纽维尼亚斯王国的交往是不可或缺的」 意料之中。 表面上看似乎脑袋空空,但其实思维缜密。 「不好意思,这里没什么『敌情』要视察的哦。维尼亚斯王国的内情早就通过留在国内的教会信徒们流传出去了……告诉您一个魔女的秘密或许还更有价值」 阿尔巴斯露出苦笑。领主捧腹大笑起来。 「不愧是魔女阁下。明明很年轻,处事却像个经验丰富的宰相。没事,我也是身经百战了。不劳烦您透露什么情报,我也能与教会谈笑风生」 「——未必吧」 一个生硬的声音在极近距离响起。领主也发出了『哇』的惊叫。 那个负责倒酒的服务生——原来是杀人神父。 还说怎么没看到他,原来他伪装成服务生了。 「好久不见了,领主大人——如你所见,我身为教会的耳目来到了这里,如果您对教会的报告太过随便的话,只会对自己不利哦」 神父对『普通人类』的态度很冰冷,这倒是非常罕见。 我想起了之前领主中伤过神父,将他赶出餐厅的事。 领主似乎也记得很清楚,他用自信的微笑迎击神父。 「哎哟喂,这不就是……那个『盲人神父』么。难不成还对同席就餐时说你坏话的事怀恨在心?身为神的使徒,这气量未免太小了吧?」 「我并不是想要报复。我只是在执行自己的任务而已」 「那我也执行自己的任务好了。我的任务是追求自己与人民的利益。在教会高层来看,是我的话重要还是神父阁下的话重要呢——要不我们比一比吧?」 「别说了,领主」 零用手轻轻敲了敲领主的脑袋。 因为我现在抱着零,所以零能很轻松地碰到高个儿领主的脑袋。 领主捂着脑袋,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零。 「因为『利害一致』这一神奇的理由,这个神父现在是吾等的同伴。这个神父在教会中的立场受损的话,吾等也有点难办」 领主惊讶地睁大眼睛。 「魔女竟然与神父联手……真是有趣!我之前真是看低你了神父阁下!没想到你竟是如此善于变通的人!」 领主哈哈笑着拍打神父的背。 神父厌烦地将他的手挥开。 「总之,请别做有辱神之名义的事情」 说完,他便再次融入人群之中。 那个神父平常集眼带,绿发,拐杖这些引人注目的要素于一身,但打扮成普通服务生以后就能完全不被别人注意。 唉。阿尔巴斯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感觉那个神父大人,有点像魔术师呢。不仅性格上很像,应该也有才能。虽然大概是守护之章以外的……」 「你别在他面前说这个哦小鬼,小心被大镰刀砍头……」 说起来,还有一个不被别人注意的存在。 我这么想着,看向手中的莉莉。 莉莉没说一句话,一动也不动。这样已经持续很久了。 难不成是睡着了?我轻轻摇了她一下,她便竖起大耳朵不安地看着我。 瞬间,领主发出了赞叹。 「这个白色 的东西原来是生物吗!?还说你这傻大个怎么会抱一个可爱的毛球……让我仔细观察一下」 「啊,喂!」 很不巧,我的手位置比较低。在我出声制止之前领主就抱住了莉莉的两肋,把她举起来了。 因为我还抱着零,所以没来得及制止。就这样轻易地将莉莉交到了色情领主手中。 「嚯嚯!何等,小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巧的兽化者!一点都不可怕,甚至让人觉得可爱!虽然水手出身的我很讨厌老鼠,但如果我有小女儿的话,一定会想要你去当她的玩伴」 莉莉因为受到太大惊吓,一瞬间像布偶一样停止了一切动作。然后又猛地回过神来『叽叽』挣扎着。 「喂,大叔!这家伙可不是玩具,快放下来。话说,这家伙看起来虽然弱,但生气起来很可怕的。如果你不想被老鼠大军吞没的话就赶快住手」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莉莉莫名慌张地辩解。 然后领主又发出了欢呼。 「说话了!还能说话吗!啊,不好意思,因为兽化者之中有很多是不会说话的,看你叽叽叫,我还以为你是那一类的……是吗,原来会说话吗!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别说是做女儿的玩伴了,做我的玩伴也没问题。怎么样,小姑娘,想不想来我城里过奢侈的生活啊?」 「住手大叔!你到底想让豆丁做你的什么玩伴啊!你简直是猥琐的化身!」 我暂时把零放到地上,从领主手中夺过莉莉。 莉莉颤抖着抓住我的手,像冷静不下来似的四处张望。 「你看,人家都被吓坏了」 「难道不是因为你下流而猥琐地曲解了我纯粹的爱心吗?你看我像是会对小巧的少女有非分之想的人吗?」 领主露出一副生气的表情,挑起一边眉毛。 「不,不是……!」 这时,莉莉慌忙喊起来。 怎么不是。 我看向她的脸,发现她脸上的胆怯越发严重了。 「……喂,豆丁,发生什么了?」 面对我的提问,她愁眉紧锁地说了句『我也不清楚』。零轻轻抓住她的手,端详着她的脸蛋。 「不用说明,老鼠。你只需要告诉吾等该怎么办」 莉莉看了看零,又看看我—— 「——听得到吗?」 这么说了。 「大哥哥,你……听到那个了么?」 「『那个』是指……」 我竖起耳朵集中精力,尝试听出些什么。 音乐很吵。 还有大量的脚步声,说话声,笑声,餐具的声音——不知何处还传来了狗叫。 刷啦刷啦的被撕裂的声音混杂在其中。 「——『那个』……是……」 在察觉到那个声音的瞬间,一股恶寒从窜上脊背。这到底是什么? 这不断逼近的浓郁感情和杀意或是恶意有所不同——是『食欲』? 前一刹那还完全没发现,但现在已经明显到不容忽视。 「佣兵?听到什么了?」 「不知道……但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了——从庭院那边」 与此同时,男人的叫喊声响起。 窗户被从外面打碎,有什么东西摔倒了大厅里。 是全身筋骨寸断的兽化者——警备员的尸体。 2 「真是堂而皇之的『暗杀计划』啊喂」 这怎么能说是暗杀,明明就是明杀。 尖锐的惨叫声充满了大厅,在恐慌状态之中,我在破窗的对面看到了袭击者的身影。 我预料到会是个大块头的敌人。既然能将兽化者保安杀死并扔到大厅,那肯定有一定体格。 但是,这到底是—— 「这到底是什么国际玩笑?」 『怪物』——看到它时,我甚至忘了我自己也是一个怪物。 是蛇。 它摇晃着长得让我仰望的上半身俯视着我们。躯体和我差不多粗,长得连尾巴尖都看不到。 摆出攻击架势的蛇头在吊灯齐平的高度,随时都有可能撞到吊灯。 最异常的是,那个蛇头上的是『人类的肩膀和手』。 明明怎么看都是蛇,为什么还有人手呢? 蛇的头,蛇的脖子,人类的上半身,蛇的下半身——这种感觉。 在黑龙岛遇到的拉乌尔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马。但这家伙比拉乌尔异常得多。 它扭动着身子前进,刷啦,刷啦刷啦——身体与地板摩擦发出声音。 零将自己头上的面纱取下,凝视着它,然后发出了感动的喊声。 「真是令人惊讶……多么巨大,多么可怕,甚至让人觉得美丽」 「你没把『美丽』和『丑陋』搞错吧……!那家伙是怎么回事!从哪冒出来的!」 这时,阿尔巴斯说了句『为什么那家伙会——』 我不解地看向她。她皱起眉头砸了咂嘴。 「它被关在地牢,已经没有人类的意识了……商人来向我们兜售,但我们没接收,它就被丢弃到森林里,开始袭击村落——」 所以才把它抓住,丢到了地牢里。 虽然我非常想吼一句『为什么不当场杀了它』。但现在已经顾不上说这个了。 不知不觉中,领主已经开始高声疏导来宾离开大厅。 冲过来的警卫们也都在帮忙,大厅里的人渐渐少了。 当然,袭击者大蛇并不容许这一点,它像是追着四处逃窜的蚂蚁的残忍小孩一样,朝客人们伸出了手。 不过,它的手碰到客人之前就停止了。下一秒,眼看不见的丝线缠绕它全身。它发出了痛苦的叫声倒下挣扎着。 在察觉到这是神父的丝线瞬间,我把莉莉推给阿尔巴斯,拔出了自己的剑。 「小鬼!你也和客人们一起逃跑!」 「我,我也要一起战斗!」 「不,您必须要逃」 领主抓住阿尔巴斯的手臂。将疏导客人的任务交给警卫们之后,他就开始担心还在磨磨蹭蹭的我们。 阿尔巴斯狠狠盯着领主,挥开他的手。 「我怎么能逃!我要保护大家!」 「充满正义感是件好事!但是请您看清现在的状况——对这件事的处理,直接影响到各国对您的评价。而您现在已经把入侵者放了进来。至少要有将其他客人招待到别的客厅,给他们上茶并说『这只是个余兴节目』的气度,不然您作为位高权重之人的面子就保不住了」 「就是这样,而且这里还有比你靠谱好几倍的泥暗之魔女在。豆丁就交给你了——快去吧!」 我推了她一把,她便老实被领主拉走了——并不是快步走,而是有点拖拉。 「政治真是麻烦啊」 「确实。吾辈果然还是不想要属于自己的国家——结果还是变成了『武会』呢」 「既然有闲心在那聊天就赶快来帮忙!我可没办法一个人压制这种怪……!」 力——最后那个字说出口之前,神父就被蛇用力甩了出去。但他在与墙壁相撞前一刻就解开了蛇身上的丝线,稳稳着地了。 「鳞片和金属差不多硬,丝线是不行的。要不就用你的怪力把它的头砍下来吧?」 「最好吃的吃法应该是把刀插在鳞片缝隙先剥皮,然后再烤着吃……不过这个连能插入刀的缝隙都没有」 「佣兵,吾辈实在是有点不想吃它……」 「当然!你要是敢说想吃我就和你绝交——哦哦哦!」 蛇以与巨大的身体完全不相称的飞快速度朝这里冲来,我赶紧抱着零跳到房屋一角。 神父应该会自己想办法避开所以就没管他——就算避不开被弄死,我也很乐意把这当作不幸的事故。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 「喂笨蛋!你怎么真的被抓住了!」 蛇肥大的躯体缠绕着神父,打算把神父全身的骨头都拧碎。 神父虽然在挣扎,但并不能动弹。他因为压迫而发出痛苦的喘息,但还是咬紧牙关尽力对我怒吼。 「这家伙身体也太长了!它一开始就是瞄着我来的——嘎啊啊啊啊!」 嘎啦嘎啦的声音响起。神父某个部位的骨头断掉了。或许是因为碎掉的骨头刺穿了胃,他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呜哇,光看着就觉得好痛啊……!挺住神父!只要没有断气,就能用魔法治疗!」 「这也太强人所难了……!话说这家伙……是把我当做人质……!」 真佩服神父竟然还有工夫说话。原来他是用法杖撑着,保护心脏和肺部不被压扁。 不过要是脖子被拧断还是会丧命的。之所以没这样干,是因为正如神父所说的想把他当人质吧。 不让猎物死的痛快,而是将猎物弱化并捉住——就算丧失了自我,也还有动物的智慧。所以才说发疯了的兽化者很棘手。 「这样就不能用魔法把蛇打飞了。如果连神父一起杀掉的话,今后的旅行会有各种各样的困难。虽然也能让蛇睡着——不过,把它变回去更好」 「变回去?」 「——佣兵,想办法抓住它的上半身」 零用一个极其单纯——而又非常麻烦的命令代替了问题的回答。 「你让我干我倒是会去干……到底是有什么办法?」 「接下来还会给你指示的,拜托你咯」 她拍了拍我的背。因为现在没有功夫抗拒,只好老实照做。 因为要捉住神父,所以它损失了一部分长度。头的位置比刚才的稍微低一些。 我以蛇的身体做落脚点冲了上去,用爪子勾住将神父紧紧缠绕着的身体,来到了上半身。 蛇张开大口打算咬我的肩膀。我勉强避开,等待零的下一步指示。 「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比想象中的还快呢……你等一下,现在还在准备」 「啊啊啊啊!?你是真心想让我死吗!就算我不死神父也要死啊!」 「别叫唤了,吾辈也在快马加鞭。吾辈不想让你死,并且对吾辈来说,神父也不是那么讨——」 「得了得了你赶快办正事吧!」 「好,可以了!」 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可以了』,但在零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我的剑突然变得非常恶心,让我差点没拿稳。 但我还是忍住恶心感,抓紧了剑。 「快用剑贯穿蛇的心脏,佣兵!——现在这把剑绝对能刺穿」 「居,居然给我的剑施奇怪的法术……!你就不能事先说明清楚吗!」 我怒吼着,刺穿了蛇的心脏。话虽如此,因为我体位比较奇怪,没办法用力。并且对方是能用柔软的身体缓解大量冲击的『蛇』。 被鳞片弹开也是理所因当—— 然而正如零所说,剑顺利地贯穿了蛇的心脏——这感觉与其说是贯穿,不如说是『正好滑进了空洞』里。 连手感都没有。 而刺穿蛇身体的剑尖上,还挂着怦怦跳动的心脏。真是太恶心了。 ——下一个瞬间。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蛇发出了刺耳的惨叫。 它摇头晃脑,痛得在地上翻滚,将我和神父都甩飞了。 「怎么了怎么了!明明没有心脏了,怎么还在动啊——!」 「那是『兽』的心脏——失去心脏的话,它将变回人类」 零一边听着它那绝命的惨叫,一边用沉稳无比语气说。 「变回——你说啥!?」 她把赤黑色的心脏从我剑上拔下来,不留情地捏碎了。 剧烈的变化发生了。 巨大的蛇的身体渐渐消失,像燃尽了的柴火一样粉碎崩塌。 灰烬被破窗外吹来的风吹散——一个人类出现了。 还活着。 「……『将作为兽化者的自己杀死。就能转生为人类了』……」 在旅馆里遇到的那个原兽化者的话闪过脑海。 如果他也被像这样贯穿心脏的话,会说『竟敢骗我』也是情有可原。 我走近不停颤抖,向蛆虫一样在地上匍匐的『原本是蛇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原来是女的么……」 在灰烬堆中蠕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 她的脸因为恐惧与混乱而紧绷,瞳孔放大。她似乎不明白该如何走路,战都没法站起来,并且还发出很难让人想象她是人类的怪叫。 就在这时,鼓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抬起头,本应在避难的客人们都透过门缝看着我们。 然后,拍手声渐渐变大,欢呼与喝彩充盈了大厅。 「太漂亮了!竟能将那么可怕的怪物轻易打倒——!」 「不愧是阿尔巴斯大人的护卫!真是太可靠了!」 「那个怪物,竟然一瞬间变成了人类……之前还在担心会变成怎么样——真是了不起的余兴节目啊!」 他们的声音中带有恐惧,也有战斗之后兴奋的余热,不过感慨和佩服是由衷的。 肯定是领主用话术把他们骗到了吧——就是所谓的假戏真做。 「所以你才没杀她吗?」 面对我的问题,零愉快地耸耸肩。 「因为还有观众在,不能有损少年的名誉」 话虽如此,大厅正中摆个裸女确实有碍观瞻,从某种意义上说比尸体更加恶趣味。加上周围都在拍手喝彩,气氛就更诡异了。 零看来也想到了同样的事,她走近灰烬之中赤裸的女性,轻轻摸了她让她睡去。我拿起被掀翻的餐桌的桌布,盖在女性身体上。 环顾大厅,看到了背靠在柱子上痛苦地按着胸口的神父。 「活下来了么……真是命大」 「差点就头朝下落地摔断脖子了,不过老鼠救了他。她用大量的老鼠接住了神父,让他下落时没受伤」 「豆丁吗?明明她没必要这么做的,真是好心……」 打算在客人之中寻找莉莉的身影,结果和表情僵硬的阿尔巴斯对上视线。 她背后站着领主,领主对她悄悄说了些什么。 然后,她撅起嘴。 「——辛苦了」 高高在上地对我们这么说。 嗯,毕竟她立场如此,这么做也是没办法。 虽然有所不满,但还是配合了一下。 但是零用冰冷的眼神看了一眼阿尔巴斯然后撇开视线,走向了破窗。 「啊,喂……?」 「吾辈有事情想确认——但是,或许你别跟过来会比较好」 被她这么一说,怎能不跟过去呢。 将神父交给来收拾残局的工作人员后,我和零走到了大厅外。 循着蛇爬行的痕迹,走向地底下。 「是想去关押蛇的地牢吗?」 「没错——看来过去十三号的房间现在被当作了地牢。毕竟被吾辈的魔法炸过,除了当地牢也没其他用途了吧」 一 年前,十三号住在城的地下。可以从城墙内侧进入地下。据说那是由地牢改装成的房间,所以现在只能算是回归了以前的用途。 在城背后走了走,发现了一部分城墙破了个洞,四处散落着木片。原来应该是个木门吧。 「毕竟是从那么狭小的入口钻出来,会变成这样也不奇怪」 「倒不如说,真亏能把它『塞进去』……一开始就杀掉或者变回人类的话,不就轻松多了么」 「嗯,是没错。那家伙,为什么会保持着兽化者的姿态被关进去呢」 我不经大脑地随口一说,零便停下了脚步。 「……你一定会受伤」 「——嗯?」 「或许会像以前那样害怕魔女,讨厌魔女。所以,吾辈并不是很想让你看到这前方的东西」 零少见地用悲伤的表情仰望着我。 就算我再怎么不通情达理,也知道她在让我『停下』。 这并不是命令。更像是恳求。 我什么都没说,静静地站在原地。零又很少见地自嘲地笑了,说了句『算了,你还是忘了吧』 「刚才吾辈说了些奇怪的话,说不像你看到……这仿佛是在为自己找借口。但是就算再怎么藏,事实就是事实——真是肤浅」 「……不,话说我现在也很讨厌魔女哦」 我依旧非常讨厌魔女,没什么过去与现在的分别。 魔女这种生物阴森而又恐怖,她们毫无疑问只是将兽化者的头和血当作与恶魔交易的材料。 零非常意外地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但……但是……你对吾辈的态度比以前温柔多了。还是说,这只是吾辈的妄想?吾辈倒是觉得以前只会喊着『我讨厌魔女!』抗拒着吾辈的你最近已经对吾辈怀有好感……」 「这和什么好感没关系,只是因为你是特别——」 说到一半,我猛地闭上嘴巴。 刚才好像差点把什么很羞人的话说出口了。 「……您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虽然不只为何用了敬语,但姑且是将原本想要说的话修正了一下。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零光把『特别』两个字挑出来,用那红唇不停地重复着。 「特别……是么,特别吗。对你来说,吾辈已经是特别的魔女了」 「不,那个,只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不论我再怎么堆砌借口,零也完全当作耳旁风,一味地重复着『特别,特别』。 「——那就好,吾辈不用担心被你厌恶了。看到接下来的场景之后,你或许会更加讨厌,恐惧魔女。但你不会这样对吾辈,对吧?因为吾辈对你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呃,嗯……算,是这么回事吧……」 这让人冷静不下来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是在暗杀骚动之后,在破坏的城墙边上应有的对话吗?而且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似乎还会引发我的恐慌。 我努力挤出严肃的表情,朝地下室那边看了一眼。 「那里到底有什么?」 「『家畜小屋』」 「家畜……?」 突然想起了最近在隧道里的对话。 把我带走的兽化者们说过—— ——在排队变成人类期间,要呆在家畜小屋里。 ——弄个不好在变回人类之前就死掉了…… 「……难道说」 「没错……要说少年不杀那条蛇,也不把它变回人类的理由——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零走过被破坏的木门,走下楼梯。 我稍稍犹豫了一会儿,也跟在她后头下了楼。 有血与野兽的臭味。 爪子敲打石墙的声音,锁链摇晃的声音,各种呻吟—— 下完最后一级台阶时,房间已经变得格外昏暗。零在指尖点起火炎,照亮周围。 「……可恶……那个笨小鬼……!」 不禁骂出声。 犬面的部下害怕犯下什么过错,被关到『家畜小屋』。 而在城里的时候莉莉说过『害怕这里』。 现在我才知道那指的是『这里』。莉莉肯定是从居住在地下的老鼠们口中听说了这里的惨状。 甚至不能说是牢狱的笼子里,关着无数被锁链捆住的兽化者。 他们被塞进金属制的方笼子,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低下身子咯吱咯吱地挠地板。 ——还不只是这样。 有眼睛被挖掉的。 还有指甲被拔掉的。 舌头被切掉的。 被关在这个地牢的兽化者们,无一不是——身体的某个部位被拿掉的。 正所谓家畜小屋。 这是魔女为了得到魔术祭品,而活剥兽化者的牢狱。 「果然,么……看来少年的那些恶评,并不是空穴来风啊」 3 回到地面后,发现犬面一脸沉痛地等着我们。 虽然不知道他是来确认蛇逃走的地牢的状态还是来追我们的,总之他已经知道我们下了地牢。 「喂,你们别太责备大小姐了,这其中是有很正当的理由——」 没等他说完,我就一拳打在他脸上。犬面没躲,正面接下了我的拳头。他单膝跪地,苦笑道『说的也是』。 「我可是阻止过了……但是,不行。大小姐不听我的话……我不是大小姐的仆人,而是索蕾娜的仆人……所以只会被说『有什么不满的话就滚出去』」 「所以你就让她肆意妄为了?真是条没用的狗啊。小鬼干蠢事的话,哪怕是打一顿也要阻止。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唯有这次,犬面没有说『我是狼!』这句话。 零举起手,制止了想要接着骂垂头丧气的犬面的我。 「少年呢?」 「送走客人后回到了房间。她在一边治疗神父一边等你们。她已经看到你们去家畜小屋了」 「那就方便多了。就让吾辈来听听所谓『正当的理由』是什么吧——虽然想不出任何吾辈能赞同的理由」 在犬面的带领下,我们走向了阿尔巴斯的房间。 一打开门,阿尔巴斯便站起来用不自然的笑容迎接我们。 里面还有神父和莉莉。但是零无视了他们,大步走到阿尔巴斯面前。 「你们两个没受伤吧?神父大人的伤我已经治好了,这样就——」 啪——刺耳的声音响起,阿尔巴斯的话中断了。 零几乎是刚一见面就扇了阿尔巴斯一巴掌。我本来也想打她一拳,但既然零先下手了,之后就交给她吧。 阿尔巴斯呆呆地捂着自己被扇的脸颊,然后回过神来狠狠盯着零。 「你……你突然干嘛啊!我还好心治好神父的伤等你们回来!居然一句道谢都不说就打人!」 「神父之所以会受伤,也是因为你吧?」 「什——」 「兽人战士,是魔女制造出来的战士,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兵器。过去强大而著名的魔女顶多使役过三个兽人战士——你知道原因么?因为不好控制。而你,为什么不把那大量的——并且还是发疯了的兽人战士直接杀掉!你以为用锁链和笼子关起来就没害处了吗?你以为不设护卫,不用结界,就能封住他们吗!思考竟如此短浅,亏你有脸自称魔女!」 零愤怒批判着毫无还嘴之力的阿尔巴斯。 莉莉被一进门就突然发飙的零吓到,赶快颤抖着钻到了床底。 神父和我对视片刻,然后有些无奈地耸耸肩 。反正在神父看来这不过是魔女之间的内讧。 阿尔巴斯嘴巴一张一合反复了好几次,然后强忍着眼泪,挤出颤抖的声音。 「我,我也没办法啊……!我们需要力量!而且,发疯的兽化者的灵魂会坏掉……把他们变回人类他们就会自杀!既然横竖都是要死,不如让他们作为兽化者活着,给魔法使派点用场,不对吗!我是觉得他们很可怜啊……!只要十三号想点办法的话,我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这和十三号无关。这是你的度量,你的选择,你的决断。也就是说,不管敌人是十三号还是谁——只要『敌人』还在,你就肯定会选择这条路」 「这——!」 「如果你能控制好的话,吾辈只会单纯地感到『不悦』。但事实上你没控制好,把事情导向了最糟糕的方向。如果吾辈当时不在场呢?你察觉到自己被暗杀的可能性了吗?如果当时领主不在场呢?今晚的事件,没有一项是凭你自己的能力能解决的!」 「这不也是十三号的错吗!对我的暗杀计划肯定也是十三号设计的!那个兽化者会暴走,肯定也是十三号放出来的!只要没有那家伙在,地牢里的兽化者就不会逃出来了!」 「不论什么事都是『十三号』——么。你真是找到了个万能的借口啊。只要这么一说,就没必要去找原因,没必要反省自己」 这次,阿尔巴斯真是无言以对。 虽然她开口打算反驳什么,但是她口中出来的只是嘶哑的呼气声。 最后。 「……为什么啊」 她低语道。 握紧拳头,用力对手边的写字台捶了一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把我抛下不管……明明都不怎么回话……明明无视了我写的『想见你们』『快回来』!——为什么还有脸教训我呢!」 她睁大金色的眼睛怒吼道。 眼泪从眼中溢出,顺着脸颊落下,弄湿了地毯。 我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阿尔巴斯从来没在信中写过『想见你们』『快回来』这样的话。 「大小姐,那是因为你在老哥他们读信之前就擦掉了——」 犬面慌忙赶来劝架,但是阿尔巴斯愤怒地将他推开了。 「我已经很努力了!城里的所有人都让我干着干那的,没法完成的话就嘲讽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我只好彻夜不眠地工作工作工作!明明哪里都找不到答案,为什么非要我给出答案啊!」 「你不是为了让十三号给你『答案』,才放他一条生路的吗。为什么你不依靠他?」 说出『十三号』这三个字的瞬间,阿尔巴斯表情紧绷,目光中透着恶意。 「依靠他……喂,你听到我刚刚说的话了吗?十三号正打算破坏这个国家,我不是解释过很多次了吗!?一开始就是这样……正因为他把魔法带到这个国家,外婆才死了。只要他不出现,维尼亚斯还一切太平!你让我怎么依靠那种人!再说,如果要让十三号来治理国家的话,当初直接让他成为领导者不就好了!」 阿尔巴斯的声音已经不是怒骂,而是吼叫了。 一直无法对人倾吐,憋在心里的不安,不满以及愤怒迸发出来无法控制。 怒吼完后,阿尔巴斯无力地软下来。 「是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零原来是那么想的……原来零觉得我根本就不够格。所以应该让十三号来治理国家。现在也该将国家让给十三号——你是这么想的对吧!零已经不是我的同伴了对吧!?只是照着十三号说的,对我——」 「你冷静一点!」 阿尔巴斯吓得跳起来,闭上了嘴。 「将猜疑与臆测当作确信?只要与你意见不同就是敌人?——简直是不明事理的小孩。就这样还敢自称咏月之魔女吗?就这样还敢自称伟大的索蕾娜的直系吗!实在是太难看了」 说出『索蕾娜』这三个字的瞬间,阿尔巴斯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她灌满泪水的眼睛朝向地板。 「……外婆……是站在我这边的……」 「她为了不让我失败,一直在看着我……一直对我很温柔……和零不同,她不会抛下我离开!」 「原来如此……看来你心中的索蕾娜的幻想太宠你了」 「才不是什么幻想——!」 「够了。看来再和你说下去也得不到更多价值。吾辈去找十三号。关于夺走王位继承人这件事——至少,他会给吾辈更好的理由吧」 啪,零优雅地打了个响指,直到刚才还穿着的长裙消失,换上了她一直穿着的外套。 突然发现我自己也变成了平常的打扮。真是便利的魔法——不,魔术?这家伙,真是会冷不防地做很有魔女风格的事啊。 「在吾辈回来之前,你好好冷静一下吧。别忘了,少年。吾辈不是任何人的同伴。吾辈只会照着自己的愿望行动。而吾辈现在的愿望,是维尼亚斯王国的安宁」 零并没有告别。 我也自然地跟着零走了。神父无力地跟在后面,莉莉一边担心地望着阿尔巴斯,一边从床下钻出来追赶我们。 关上房门以后,听到里面传来了阿尔巴斯哭泣的声音。 她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 被阿尔巴斯的哭声逼出来的犬面对着我们的背影,深深地,缓缓地低下头。 他的声音很小,但我还是明确听到了。 「请帮帮大小姐——帮帮我的主人吧」 他走投无路了似的恳求道。实在是很不像他。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举起了手,回应了他的请求。 4 稍微收拾了一下行李,赶在夜晚出城。 本来等天亮了再走也行,但看阿尔巴斯那个状态,在城里待太久是不太好。 「表面上她确实还干得挺不错的……让她去依靠害死自己亲人的十三号反倒才是错误吧」 我在从城堡大门延伸到城市中央广场的长长阶梯上走着,回头望向耸立在空中的城堡。 城里的民宅都已经熄灯,周围一片黑暗。城里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并且能听到各种吵杂的声音。 肯定是在忙着捉拿把地牢的蛇放跑的犯人吧。 「——少年应该不至于那么愚蠢」 听的零的话,我把脸转回来。 「她虽然幼小,但是个熟悉理论明辨是非的魔女。就算走弯路,十三号也会帮轻易她扭正。就算十三号是真的叛变了——虽然吾辈认为这一定是个误会——也没法从那个状态的少年口中听取情报」 走在离我们有几步远的后面的神父也心情复杂地表示同意。 「尽快出城是很正确的。对闹脾气的孩子,放着不管是最好的选择——照那状态,或许明天早上就会把我们当作叛国者,发布处刑命令」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那样吧……」 不过,也不会一觉醒来就和好如初。 「那,魔女小姐?你说要找十三号——是想去哪找呢?」 「有个去处」 「不愧是亲妹妹,心灵相通啊」 我开了个玩笑,零挑起一边眉毛看着我。 「你应该也会想到吧,与十三号取得联系的最合适的地点」 我眨了眨眼睛。 我怎么可能想得到那种事。 我用一脸不解的表情看着她。她垂下了眉毛。 「你有时真的很迟钝呢,佣兵。吾辈是在让你回忆第一次见到十三号的时候」 是我第一次 被强制召唤,差点魂归九泉那一回? 记得那时候是被阿尔巴斯带到了<学舍>——也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藏穴。来到藏穴所在的小镇,发现那里的人都死光了……藏穴的入口是在某个教堂的—— 「……啊」 「想起来了吗?没错……是被魔女毁灭的小镇,拉泰德。那里应该在十三号的监视范围之下,并且,还有能进行强制召唤的魔法阵」 「那,就必须要去拉泰德的教会……」 「从以往的经验来想,你不觉得十三号很可能会强制召唤吾等吗?」 「那个——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啊,我一点都不明白……」 我和零在台阶中部热烈讨论着,引来了神父的抱怨。 「呃,说的是有一个叫作拉泰德的小镇——」 「不,通过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已经大致推测出来了」 正想要说明,神父便举起手打断了我的话。 「只是,你们说的强制召唤……就是那个把我们从<弓月之森>带到维尼亚斯王国的,那个……?」 「就是那个」 零点头。 「只要利用那个,吾等就能轻松去到十三号身边——」 「我绝对不干」 神父斩钉截铁地决绝了。 我不禁想问『你又犯什么毛病了』,然后想起了神父之前差点被强制召唤弄死,吐了一地的事件。 一想到这个,我就不自觉地坏笑起来。 「别这么说嘛,神父大人。我一开始也挺受不了的,后来就慢慢习惯了」 「你那张丑脸在坏笑些什么,太可恶了!……请不要拿我和你这样的怪物来比!在习惯之前我会被折腾死的!」 「莉莉也没事哦」 至今为止都一句话没说的莉莉用像是在鼓励神父的口吻说。 不出所料,神父的心情越来越糟糕了。 「说的好像你不是怪物一样……在我看来,你也是如假包换的怪物……」 听到神父这句话,莉莉十分失落地垂下脖子。看来是被伤到了。 这让神父尴尬地皱起眉头,突然停下脚步。 「……『明明你是被怪物救了一命』——你连这句话都不敢对我说吗」 「……嗯?」 「嘿嘿,原来你还清楚自己是被豆丁救的啊」 「我是被老鼠大军接住的。我的脑子还没秀逗到把这也当成是神的奇迹」 就算如此,他也不打算老实对莉莉道谢。 「话说,为什么你要在这种情况下害羞啊……?」 我皱起鼻子俯视害羞地伏下耳朵的莉莉。莉莉扭扭妮妮地说。 「因为……我以为会被骂……让我别做多余的事……说与其被什么老鼠救命,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也太谦卑了,让人觉得恶心」 面对善良的老鼠,神父的发言依旧毒辣。 但是下一刻。 「你可以挺胸抬头,摆出『是我救了你』这样的表情,居高临下地要求我答谢你」 他突然说出很符合圣职者做派的话。 我也救了神父好几次,但他并没有对我说过可以索求谢礼。 莉莉不知所措,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裙摆。 「答,答谢……?但,但是……我只是做了点小事……」 「救我的命,还算是小事吗?」 神父不高兴地反问道。莉莉慌忙地说『不,不是』 「那个出口不留情面的神父难得想答谢你,你就老实接受他的好意吧」 「但是莉莉……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也不是为了谢礼才救……」 「你不要求谢礼也可以——我会给你几天时间考虑,时限过了后,我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幕间 索蕾娜的人偶】 零他们离开王城后,早上——阿尔巴斯和以往一样,缩进了索蕾娜的藏穴。 理由只有一个。 对一切感到厌烦。 一大早,霍尔德姆就吵嚷着说已经抓到了暗杀骚动的嫌疑犯。 将地牢的钥匙偷出来丢到蛇的笼子里的,是几个没有得到阿尔巴斯魔法<许可>的学徒——理由是『只要阿尔巴斯死了,结界就会消失,大家就都能用魔法了』。 而且『就算阿尔巴斯没死,她也会因为舞会上的失态而不敢那么嚣张』 何等愚蠢而又肤浅的撒气方式,何等愚蠢而肤浅的嫉妒。 ——『主席魔法使』的人望是何等低下。 ——你真是找到了个万能的借口啊。 零冰冷的眼神以及她这句话闪过脑海。 阿尔巴斯咬紧了嘴唇。 ——一切都那么令人讨厌。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已经拼命努力了。 但不管是佣兵,零,还是霍尔德姆——都不好好对我。 紧紧咬着的嘴唇渗出血液。血液啪嗒地滴在桌子上。 「流血了哦,我可爱的孩子。别这样折磨自己了」 坐在桌子上的人偶温柔地说道。 阿尔巴斯猛地抬起头,把身子凑到人偶近旁。 「外婆!太好了……看你完全没反应,还以为你消失了呢」 在接到霍尔德姆的报告后,阿尔巴斯就忍不住缩进了藏穴,对人偶哭诉。 但是人偶一动也不动,也没有任何反应。 当然,人偶也不是每次都有反应的。 死灵这种东西本身就很不稳定,何时消失都不奇怪。能像这样附身在人偶上进行对话已经是奇迹了。 这个森林也有结界,一般没有灵魂能在死了之后保持如此强烈的意志。 所以,阿尔巴斯确信这个死灵是索蕾娜。 虽然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但比谁都要理解阿尔巴斯。既温柔又聪明,能帮阿尔巴斯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但是,周围有个邪恶的死灵一直在妨碍我」 「邪恶的死灵……?」 阿尔巴斯屏息感受周围的气息。 森林和以往一样清凉,温馨。并没有感觉到任何让人不愉快的东西。 「我完全不明白。我不擅长死灵术,也害怕妖魔鬼怪……啊,外婆是例外!因为是我的外婆,而且还很温柔……」 人偶伸出小手摸了摸阿尔巴斯的头。 「听好了。这世上有很多愚蠢的人,他们说着漂亮话,却看不到现实。这些人正在让你受苦。所以,为了守护国家,你必须要掌握与这些人战斗的力量」 「嗯……」 「你也不需要太在意泥暗对你的责备。天才魔女是不会明白无力之人的烦恼与想法的。你只需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好」 「……但是,我不知道……」 什么才是正确。 阿尔巴斯轻声说着,趴在桌子上。 「——呐,外婆,换作是外婆的话,又会……」 换作是伟大的索蕾娜。 她一定会轻松解决烦恼着阿尔巴斯的种种问题。索蕾娜在去世之前,一直都是这样。 听取人类的烦恼,痛苦,用最好的手段解决。 如果索蕾娜还活着的话,她会怎么办呢。会怎么治理这个国家呢。就算问霍尔德姆,他也只会说『我从来就没搞懂过索蕾娜的想法』这种没用的话。 明明他心里肯定也在想『如果索蕾娜还活着就好了』—— 「我呢……有很多办法……」 「真的!?」 阿尔巴斯兴奋地支起身体。 「嗯,但是……我并不像你那样温柔,所以无法作为参考。不论如何都要流血」 「……血」 「毕竟我的宗旨是『牺牲少数,拯救多数』」 没错,她就是这样的魔女。 牺牲了自己,为了拯救多数人而死。 阿尔巴斯将那样的索蕾娜当做自己的骄傲,渴求着她那种强大。 「……我也是,外婆」 她径直地望着人偶。 「你愿意扮演恶角吗?大家都会苛责你,说你是可怕的魔女哦」 「没事。只要能守护这个国家……只要魔女和人类能和平共处……」 为此在所不辞。 ——哪怕付出些许牺牲。 第四章 七号 1 为了寻找十三号,我们踏上了前往一年前被毁灭的小村拉泰德的旅程。 拉泰德位于距地处维尼亚斯王国中心部位的弗米卡姆约半日路程的地方。坐马车从王城所在的王都普拉斯塔到弗米卡姆需要半天时间。走路的话要一天半。 现在开始走的话,第二天晚上能够到达弗米卡姆。 但是,弗米卡姆的城门太阳下山就会关闭,因此就算晚上到了也是进不了城的。 于是,我们便决定露宿一晚,不经过弗米卡姆直接前往拉泰德。 莉莉在路上闷头苦想了一阵要向神父寻求什么报答,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忘了纠结的事,开始像平时一样寻找起果物摘起花来。 神父看着那样的莉莉,不知是对她感到无语还是已然认命地叹了口气说『早知如此,还不如老老实实道谢啊』。 明明没有任何人预想到神父会做出报答也没有人对此抱有过期待,他却自己说了出来,真是个老实的男人。 ——之后,我们走过至今以来最顺利的一段路来到了拉泰德。 太阳正要爬到最高处,天气晴朗得不得了。这实在旅行的大好天气,但很遗憾我们到达的是一座『已死』的村庄,心情是不怎么美好得起来的。 「……破破烂烂的」 正如莉莉小声嘟哝出的感想,拉泰德的建筑和街道都被放任荒废,一片狼藉。虽然至少尸体是收拾干净了,但再也没有谁想要住进这个村子。 「没人住的村落很快就会荒废。因为有盗贼和动物会作乱」 「但这再怎么说也曾经是魔女的藏身之处吧?感觉多少有点修整才……」 「这里情况挺复杂的」 听到低沉妖艳的女声,我们都惊愕地抬起了头。 一个女人像是在这里候着我们似的从废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那是长着一头及腰红发的妖艳魔女——十三号的手下。 「<零之魔术师团>诞生于此,因此死去了很多国民,然后<零之魔术师团>又因为十三号被驱逐。这是个对于魔女和人类双方都不大吉利的村子,所以变成这样对双方来说都是比较好的」 「又是这家伙……!完全没有察觉到气息……」 马车被这家伙袭击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开口搭话,我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藏身之术厉害到让危险探知能力极强的兽化者颜面无存。 见我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魔女露出甚至让人感到亲近的笑容看向我说。 「别摆出一副那么吓人的表情啦。那么爷们的长相都糟蹋了。熟练的魔术师都很擅长消除自己的气息。零不也是,明明长成那样存在感却很稀薄么?」 这让我想起了刚和零相遇的那时。 那时我的确是注意不到她的气息,每次她从背后叫我我都会吓一跳。 「在吾辈看来,你还说不上是熟练的魔术师。你似乎是被十三号看中了,但真正熟练的魔术师只要消除自己的气息,就算在人的视野内唱歌跳舞也都不会被注意到。接下吾辈要装个逼——吾辈小时候,曾经和十三号玩『躲猫猫』,他找吾辈找了七天没找到最后还是开口求吾辈出来的」 零挺胸抬头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而自豪着,红发女人却不知为何因此受到了冲击。 「等等……那个十三号会玩『躲猫猫』这种幼稚的游戏?」 「是啊……在吾辈的记忆中,那个时候的十三号都快要哭出来了」 「别向我的弟子灌输那种无稽之谈!」 在听到从极近距离传来的怒喝声的同时,我的脑袋被人从身后打了,我微微打了个踉跄捂住头吼道。 「好痛!突然干——」 转过身去,我愣得张大了嘴。 在触手可及之处,站着一个全身漆黑的男人。我对男人手中巨大的手杖有印象,同时也瞬间就理解到用来打我的就是这玩意。 「十……十三号!?」 就算看不见脸,光凭着声音和气场也自然会明白这是谁。 问题在于,在我被打之前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神父听到我的声音后反应了半拍向后一跃,架起镰刀马后炮般地警戒了起来,但不管怎么想,只要十三号有那个意思我们都早死了。 莉莉因为突然出现的阴沉男人全身体毛倒立了起来,还来不及制止就躲进了附近的树木背后。 唯独零一脸平淡地抬头看着出现方式超乎常识的亲生哥哥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在那里么,十三号。虽然料到你就在附近,不过这比想象中还要近啊」 「太近了好么!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那……话说刚才你为啥要打我!?」 「代替主任承受责罚是仆人的本分不是么」 「我才不是零的仆人!」 听我这么怒吼,零从旁走过来挡在了我和十三号之间。 「没错,佣兵是吾辈无可取代的唯一。这一点现在也没有变。但你这男人也真是——虽然你大概是想要来个富有表现效果的登场,但你的想法吾辈早就看穿了。很不巧,吾辈可没有空配合你的自我满足」 「平安么」 十三号丝毫不理会零一连串的话,伸手触碰起了零的脸颊。 他一边捏弄这零的脸颊,一边以他那依旧毫无波动的声音说『营养状况似乎还不错』。 零说着『还不快住手,真是烦人』挥开了他的手,带着言归正传的意思干咳了一声。 「——神父。虽然他如你所见是个诡异的男人,但现在是没有危险的。解除警戒应该也没问题。还有老鼠你也是,别藏了快过来」 「我可不认为面对这种人可以说解除警戒就解除……」 「他,他打了大哥哥……好可怕」 「虽然能够理解你们的感受,但就算警戒也没用。要是十三号打算要攻击我们,那在进入这个村子的瞬间除了零之外的人就都已经死了」 十三号就是这么个家伙。 是个彻头彻尾的妹控,有那种觉得只要零不介意就算世界毁灭都无所谓的倾向。 神父虽然犹豫不决但还是放下了镰刀,这时传来了女人『呵呵呵』的妖艳笑声。 「这登场方式可真是蠢透了啊,十三号。明明计划是由我带他们去藏身之处的,你却就这么出来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说些多余的话,七(娜娜)」 「毕竟要不是有这种机会根本就无法了解十三号的过去啊。偏执又听不进去话的师父的弱点,自然是多抓住一些为好」 被叫作娜娜的魔女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零跟前,毫不顾忌地握住了她的双手说。 「我说,零。你能告诉我各种关于十三号的事的吧?这个男人真是,一点自己的事都不肯跟我讲」 「要是能得到关于<不完全数字>的情报——这点事不值一提」 零静静地这么回答,周围的气氛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吾辈可不是为了开怀叙旧而特意来到这里的。而是来质问『这是怎么回事,十三号』的。是来问为什么少年会被逼到那种地步,还有这个国家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 「零,只要你想知道,我就会把我所能理解的一切告诉你。本来,我也就是为此把你们召唤到这片土地来的。虽然因为咏月的结界的效果超出预想,没能把你们召唤到原定的位置……」 似乎娜娜之前就是因为看不下去因此而焦躁的十三号,才会来迎接我们的。 「果然召唤吾等的是你么——真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十三号。出现了大摇大摆地使用本应该只有你能用的强制召唤的人。还听说有个银发的魔术师在纠集魔法使企图揭竿打倒主席魔法使」 「——银发的魔术师……?」 十三号诧异地反问道。 然后他捂着额头失望地说『被传成那样了么』。 「哦……那看来你是心中有数了」 「还有什么有没有数的」 十三号受够了似的突然脱下了兜帽。 瞬间,闪耀到刺眼的银发便泼洒了出来,在风中灿灿地泛着光。 「那个说的就是我吧」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十三号应该是黑发。 至少,不会是这么一头用绢布绑起在风中舞动的及腰银发。 不,头发都还好。要说的话真是怎样都无所谓。 说不定是长长了,也可能是脱色了,说是假发也有可能。 最大的问题是脸。 「……你——你丫的谁!?说好的十三号呢!」 不认识。 我对脱下兜帽的男人的长相完全没有印象。 我并不是忘了十三号的长相。再说,根本不会有人能忘掉长成这样的家伙的吧。 就算想要忘记也忘不掉,能烙在脑海中的眉毛——。 这种凤眼一扫便能迷倒万千女子的倾国美男,要是我见过一次那可免不了要做上十年八载的噩梦。 但零却一脸不解地,这么回应。 「这就是十三号啊?」 不不。 不不不不。 「你该不会忘了我见过十三号吧?虽然到刚才为止说话之间都没有违和感,但这家伙绝对不是十三号的吧!我不承认!」 听到我的叫喊,美到令人发憷的美男子不悦地皱起眉头说。 「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就是十三号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 「是啊。在身为同胞的吾辈看来,这就是十三号」 「是啊。在身为直系弟子的我看来,这就是十三号」 亲生妹妹和弟子和本人都断言『这就是十三号』,我就算大叫这骗人的吧也没法反驳。 我破罐破摔地对神父和莉莉抛出求助的视线,但神父皱起眉头说『我怎么可能知道』,莉莉则是交互看着零和十三号, 「太像了」 给了我最后一击。 我耷拉下耳朵和尾巴,面对压倒性的败北陷入了消沉,零见状开心地笑着轻轻锤了下我的胸口说。 「别那么消沉,佣兵。那确实是十三号,但并不是你所知的十三号的样子。那是在和恶魔交易,放弃美貌之前的十三号——也就是说,是原本的十三号」 2 一直站在依旧毁灭的村庄正中说话未免太过显眼,于是我们便选择了向十三号的藏身之处移动。 虽然说是要移动,但用脚走的路只有到教会的一小段。这里似乎存在着能够一瞬间移动到藏身之处的『魔女之路』。 「以前通往<学舍>的魔女之路现在连向了我们的藏身之处。只是『入口之一在这里』而已,并不是把藏身之处设在了拉泰德」 这是娜娜做的解说。 十三号毫不解说只管往前走,所以说实话,有娜娜在旁边亲切地解释真是谢天谢地。 「这样的弟子给十三号真是浪费了……这么好一个女人」 我不由自主地这么一嘀咕,零便一脸不坏好心的表情抬头看向我说。 「你应该多锻炼下看事物本质的眼光啊,佣兵」 「什么意思啊。你意思是那个女人其实本质非常恶劣?」 「不是那个本质」 那到底是什么本质啊,就算我这么问零也不肯回答,我看向娜娜她也只回我意味深长的微笑。 「通道只有十三号能打开。『魔女之路』可是很有趣的,入口在这里,其实藏身之处却在别的地方。所以就算能找到入口,无法打开入口也是无法找到藏身之处的——通过把入口和藏身之处设在不同的地方就可以躲避魔女狩猎」 十三号走到教会侧走廊的柱子旁,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他用滴下的血在柱子上写下复杂的记号后,手就突然陷进了柱子里。十三号的身体就这样被吸入了柱子中。 我瞪大眼睛一看,柱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洞。洞对面是个静谧的书斋。 「喂,这啥啊感觉好可怕啊……!莫非是要进这里面去?」 「正是如此。和强制召唤比起来不算什么对吧?」 零两手把一点点向后退的我推了回去。 我被零那样推着,不禁站稳脚稳住了下盘。 「等等等等住手!我的心理准备还……」 「神父和老鼠似乎并不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哦?」 「啊!?」 一看发现莉莉被娜娜牵着手轻松写意地进去到了柱子的对侧,神父也自然地穿过了魔女之路。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那么淡定? 「要是害怕的话,就由吾辈来牵你的手吧」 听她在背后以温柔的声音那么说,我一改刚才那副随时要逃的态度,抬头挺胸走向了洞。 我也有男人的自尊。 被零牵着手通过这个洞这种事,怎么说呢,我不干。 但是,真到了要过去的时候果然还是觉得可怕需要一些勇气。这个过去真的没问题么? 感觉洞的周围模模糊糊的……要是碰到那团模糊的玩意该不会死吧。 「佣兵」 「啊?」 「快点进去」 被用相当狠的力气踹了一脚后背,探着身子观察着洞的情况的我一个踉跄栽了下去。 ——也就是说摔进了洞里。 之后零轻盈地跟了进来,我爬起身子便大吼道。 「你干嘛!?」 「吾辈觉得做什么事都得有点气势。而且,『路』刚才正要关闭。要是进到一半路关上了的话,吾辈就不得不面对被横向切断的你的尸体了。吾辈觉得唯独那种情况是必须避免的。稍微有点焦急了」 「那——那你倒是早说啊!」 「要是先说了的话,你不就更不愿意进去了么。明明自然走进去就不会有任何事,但恐惧这种感情会把本不存在的危险变成现实。真是讽刺」 虽然四十五度角抬着头忧郁地这么说着的零美如画卷,但我站起来照着她的脑袋就是一爪子——打算拍上去的时候我收住了手。 十三号带着明确的杀意面无表情地瞪着我。 我的本能告诉我,要是我伤到了零一根毫毛我就会瞬间变成灰烬。 「怎么了,你在顾忌什么,佣兵。平时的话你会揍到吾辈一拳吧。吾辈踹了你,所以你也可以打吾辈。来吧,像平时那样『哐』地一下」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也不想想在十三号面前说那种话会怎——话说我也没那么经常打你好吧!偶尔!真的只是偶尔而已,求你相信我啊大哥!」 「我——可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成你哥了……!」 不行了,要被十三号杀了。 在我确信这一点的同时,娜娜用手掌拍了拍十三号的头说。 「不就是打情骂俏么。溺爱不注意点分寸的话可是会被零讨厌的,十三号。好了,各位也累了吧?先随便吃点东西吧。之后在开始谈正事。没问题吧?十三号。我去准备吃的,就麻烦你陪陪客了」 ——好强,这个女人好强。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零以外的女人能敲了十三号的头后全身而退。 十三号一副不悦的样子轻轻摸了摸 头,然后脱掉了长长的外套,粗鲁地坐到了暖炉旁的安乐椅上。 端上桌来的食物比想象中要豪华。 是烤火鸡配上面包和一些水果。 还有加入了山羊奶炖得浓稠的蘑菇汤,连零都评价说『很好吃』。 听了零的评价娜娜开心地微笑着说, 「能合你的口味真是太好了」 「这些是大姐姐你做的么?」 完全亲近了娜娜的莉莉一边把面包浸在汤里一边兴奋地摇着尾巴。 「是啊,老鼠姑娘。十三号的料理真是糟透了。其他弟子又都只会按照十三号说的做,那实在不是人吃的,于是就只有我来做了」 「正是如此,没错。十三号的料理实在是太惨不忍睹。吾辈在与邂逅了佣兵做的各种料理后,才总算知道了十三号的料理是多么糟糕」 「我可没闲到能把时间分出来去做多余的事。饭能吃就行了。而且说到底,那是藏穴里所有人都在吃的传统饭菜,不是以我个人的料理资质做出来的」 也就是说,藏穴里那些家伙全都不会做菜而且味觉失常么—— 常年吃难吃的饭菜的话,那自然对味道也就不敏感了。 在吃饭的同时,娜娜一五一十地向我们道明了这个藏身之处到底是个什么建筑,位于什么地方。 莉莉不知是不因为吃饱了肚子,听着听着就败给了睡魔趴在地上睡了起来。 地点是山脉附近的森林中——也就是我们受到娜娜袭击的那一片——这里是贵族来狩猎的时候暂住的狩猎馆。 虽然我对十三号和娜娜为什么会选择贵族的狩猎馆作为藏身之处这一点抱以了疑问,但娜娜只说是『通过人脉』。 「——那么,十三号。你那样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 「因为我过去曾经作为国家魔术师——企图颠覆国家的邪恶魔术师的面相被人熟知。所以我才无可奈何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然而,拜此所赐似乎传出了些奇怪的传闻……」 那么简单就能变得回去的么。 之前零说过,这家伙是以美貌为代价和恶魔定下了契约来着? 撕毁了契约的话,也就是说他已经无法使用魔术了?因为能使用魔法,所以没必要使用魔术了么? 「——左半身的手脚。有两个的脏器各一个。用这些换回来的」 十三号像是看穿了我的疑问似的,撩起了长袍的一角给我看。 左腿是假肢。 然后回想一下发现,十三号从没有用过左手。 「不惜做到这种地步……话说,你在明面上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什么小鬼还会那么大张旗鼓地追杀你啊」 「她似乎是被什么人教唆『应该公开宣布我其实还活着,并且企图再度颠覆维尼亚斯王国』」 「什么人是指?」 「<不完全数字>」 听到十三号带着确信说出的这个词,我探出了身子。 「你确定?」 零以生硬的声音问道。 十三号沉重地闭上双眼回答。 「没有确证」 「十一年前——几乎在我在维尼亚斯王国建立<零之魔术师团>的同时,<不完全数字>就出现了。那些家伙深深扎根于<零之魔术师团>,企图暗地中积蓄力量——我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但我当时太小看他们,觉得不足为惧便放过了他们。虽然那些家伙的目的和我一样,是『魔女的世界』,但他们想要的不是『共存』而是『支配』。据说那些家伙现在正在大陆中扩展势力,不断吸收对教会抱有不满的魔女」 ——你不觉得世界会改变么? 突然,萨娜蕾的话在耳边响起,我咬紧了牙。 的确萨娜蕾说她是加入了<零之魔术师团>并写下了抄本。据说在黑龙岛遇见的星瞰之魔术师银也曾经在<零之魔术师团>中。 一切的开始是<零之魔术师团>——是维尼亚斯王国。 那么<不完全数字>那群人对阿尔巴斯做些什么也不足为奇。 「从国王驾崩的不久前开始,咏月就开始采用除我之外的某人的建议了。咏月对那个人抱有绝对的信赖,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根本不听我的劝告,甚至还对我抱有很强的猜忌。那个『某人』的目的,显然是魔女和人类的战争」 「原来如此……目的是『支配』的话,就需要『胜利』。所以就需要有战争么」 要是在位于大陆中心,世界中的人们来往不断的维尼亚斯王国魔女和人类达成了共存,那么『魔女和人类共存的可能性』便会扩散到全世界。 但要是在维尼亚斯王国建立起的魔法国家崩坏了,人类和魔女就会展开真正的战争。 并且,<不完全数字>还在为了那场战争茁壮地扩展着势力。 「——那么,你带走了王子并将其监禁这件事呢?」 听了神父的问题,娜娜苦笑道。 「那是阿尔巴斯的被害妄想和先入为主。王子是以自己的意志躲起来的。因为害怕被暗杀」 「但小鬼似乎认为那是『十三号不肯归还王子的借口』」 「唉——真是个傻孩子」 娜娜粗鲁地叹了口气。但从她的语气中并没有感受到恶意,不如说,让人感觉话语中透着对不成器的妹妹感到无奈似的亲近感。 「在陛下驾崩了的现在,要是连王子都被暗杀了的话,魔女和人类在维尼亚斯王国和平共存的可能性就会破灭。但阿尔巴斯却听信『来路不明的家伙』的话,想要杀死十三号。在这种情况下,你要王子怎么回王城去?」 神父对此表示同意。 「未能注意到自己就是危险所在,抱着善意反而酿出恶果的人并不少见。就像蚂蚁会满心欢喜地把有毒的食物搬回巢穴一样,同伴有可能在并不背叛的情况下成为敌人。在我看来,主席魔法使有很多敌人,但她并不能分辨出敌我。的确,向她走漏情报会有危险」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也持相同意见。 阿尔巴斯也注意到了敌人的存在,但她并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她陷入了疑神疑鬼的状态,将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十三号——现在这种状况这么想比较妥当。 将王子的去向告诉阿尔巴斯会很危险,让他们见面更是不用说。 王子很有可能在眼前被阿尔巴斯信赖的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杀死。 阿尔巴斯本来就很反感十三号。在第三者的嗾使下,阿尔巴斯想要真正除掉十三号也不足为怪。 ——这么想的确是很妥当的。 「……于是,证据呢?」 听了我的话,娜娜和十三号诧异地看向了我。 「道理我都懂,但还是没证据。小鬼决定要杀十三号的直接原因是十三号『不肯让王子回到王城』吧?如果那是王子本人的意志,那至少得见见王子本人才行啊」 娜娜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把手伸到红唇边用手指按着嘴唇, 「……意外地不傻啊。还以为你会照单全信呢」 说出了这种稍微有点坦率过头的感想。 「多谢你直言不讳的意见。当佣兵当久了怀疑心比较重。而且我们本来就在怀疑<不完全数字>和十三号的关系性。连小鬼追杀你这件事都是你一手操办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首先我就曾经有在十三号的怂恿下抛弃了零的苦涩回忆。 要是阿尔巴斯的话没有假,十三号真的是企图颠覆国家,带着恶意监禁了王子的话,那么我的工作就是全力揍趴他夺回王子。 「证据的话有 啊」 「啊?证据是——」 我话音还没落,娜娜就不知在想什么开始脱起了衣服。 「你——喂,干什……!」 虽然我慌忙站起身想要阻止她,但已经迟了。 娜娜把包裹着全身的长袍扔到了地上,然后连里面的贴身衣物也都脱了下来。 我就不该看她的裸体。 但是,已经看到了就没法了——既然已经看到了,就只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 她的肩很宽。 然后,还有发育得起到好处的胸肌,和线条分明的腹肌。 然后缓缓把视线移向地面,便看见模仿女人胸部形状的填充物滚在脱下的衣物附近。 娜娜脱下衣服后露出的,是一副不容置疑的完美男人身体。 「容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维尼亚斯王国第一王位继承人,十三号的直传弟子——七(娜娜),也就是七号」 「……哈?」 「我说过叫你看清本质的吧,佣兵。七号是男人」 「啊……啊啊啊啊!?」 听零以无可奈何的语气这么说,我发出了愚蠢的惊叫声。 「魔术师不能被人知道真名。也就是说,为了成为魔术师,魔法使,我需要不同的外貌和名字。在潜伏的必要迫在眉睫时,十三号给了我『番号』。然后就觉得,干脆连性别也一起变掉好——其实我本来是想连语气也向女人靠齐的哦?但十三号却说『别那样,很恶心』,你不觉得很过分么?」 七号以极像女人的妖艳姿势闭起一只眼对我放电。 「不……我可不会被你骗到!国王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的话,那王子应该也是个大叔了才对!」 「是啊。原本的王位继承人是身为王子的我的父亲。但他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因流行病去世了,所以王位继承权现在在身为嫡孙的我手上」 「怎,怎么可能有那么巧——」 「我和伊迪亚贝尔纳的领主托雷斯交情也不浅。你们也认识他的吧?他跟没有父亲的我讲了很多稀奇事。你们的事我也有所耳闻——阿克迪奥斯的圣女事件。你们和洛塔斯城寨的卡尔合力揭穿了山羊刻印的秘密不是么。真是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呢」 「……您知道得真清楚……」 「这个宅子也是他在这个国家滞留时住的别墅。是我特别许可他在森林保护区中建造的。不是说了么?是靠『人脉』」 我皱起鼻头看向零。 「说得通」 零这么说道。 「也没有撒谎的样子」 神父似乎也接受了。 那我也只有认同了。 「于是,所谓的番号……到底是什么?」 听了神父正当的疑问,零有些怀念似的答道。 「是类似泥暗系统的传统的东西。在泥暗的系统中,向来有着代表二,三,五,七,十一,十三这些数字的魔女。这些数字是素数,只有自己能解构自己——即是能够成为『师』的存在。每个数字各有各自的意义,比如十三号就意味着『终结』。是给一切议论做出决断的数字,在魔术上也是极为强力的数字」 「那『零』呢?」 「是特例」 十三号低声答道。 「零这个数字是『不存在』。是表现根本虚无的概念。我们的师长怀着敬畏授予了当时还未满十岁的吾之同胞零这个数字」 「也就是说吾辈是天才」 虽然说着『怎样,很厉害吧』骄傲起来的零看起来一点都不厉害,但就算看起来不厉害我也深知她有多厉害。 「本来像我这种新手上路的魔术师是不可能被授予番号的——但毕竟现在泥暗的系统中,除了十三号以外全都是缺席状态啊」 十三号做作地干咳了一声。虽然现在聊得很和气,但泥暗的系统中出现缺席,是因为十三号把那些人都杀了。 「话说,等等。也就是说和十三号同级别的魔女在藏穴里至少还有五个吧?十三号一个人就把那些家伙全杀了?」 「是的——但是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的战斗。没有任何一人真正做出抵抗,他们死的时候的眼神都像是接受了早已明白的现实一样——就那样被杀了。我在藏穴中决不算是最优秀的魔术师。只是被授予了十三这个代表终结的数字而已」 莫名其妙。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基本习惯了魔女和魔术师这类人的思考方式,但有时还是会碰到这种决定性的分歧感。 「我能说的就这些。让咏月清醒过来,灭掉在背后牵线的人是最佳手段,但我无从下手。就算我做到了,咏月也只会更加固执地拒绝我吧」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去抽那个笨蛋一顿让她和<不完全数字>断绝关系就好了?」 「没错。之后我便会全力歼灭<不完全数字>。在被零托付的维尼亚斯王国诓骗我宣誓效命的咏月的罪孽——要让他们偿还到后悔自己降生于这个世界」 零和十三号生气的方式非常相似。他们的怒火都非常沉静,但全身透出的气场却令人战栗。 我面对那种气魄正在暗自胆怯,十三号便缓缓站起来说。 「今晚就在这里修整,明早出发吧——零」 「嗯?」 「——要不要稍微聊聊」 零一瞬间诧异地眨了眨眼。 然后她便露出笑容,以带挑衅的目光看向了十三号。 「嚯……像以前在藏穴的时候那样么?」 「正是。你见证了我未曾见过的世界。那么理应产生了新的见解。如果可以的话,你不想尝试一下去导出过去议论中无法得出的结论么」 「正是如此。虽然也是很久没有与你议论过了,但现在的吾辈,恐怕连过去导出过的结论都能够颠覆」 原本懒散地坐在地上的零这么说着站起来走到了十三号身边。 拥有超凡美貌的零和十三号站在一起,让人感觉光是看着就会被摄去魂魄。 见我一脸僵硬的表情移开视线,七号也同样从那两人身上移开了视线,同时用女人的语调调侃道『简直就是视觉的凶器』。 然后他抱起了睡在地板上的莉莉。 「好,我带你去寝室,跟我来吧——啊,对了佣兵。你之前看我的胸看得那么热切……千万别来夜袭啊?」 「谁会去夜袭你!话说我又没看!就算看了也是不可抗力,没有什么热切!」 「那就好。毕竟很不巧我只对女性感兴趣。要是零来夜袭的话我倒是非常欢迎」 「很不巧,吾辈只对佣兵有兴趣」 听到零干脆的回答,七号有些意外地看向了我。 「原来如此,是那种关系啊——那我还是就别出手了。反倒有可能在睡着时被砍掉脑袋」 见他对我报以早已看穿一切的笑容,这次我真是乏力到了连大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3 由于零和十三号开始了彻夜的——虽然现在才傍晚——的议论,所以今天我久违地一个人呆在了房间里。 我将装备整理一番后便躺倒在了床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天花板,甚至有些阴森的寂静便渐渐浸入了身体。 从前比什么都让我感到安心的这片寂静现在却让我有些微妙的焦躁。想着睡着了就没事了闭上了眼,但还是睡不着。 说到底,现在还不太说得上是睡觉的时间。太阳都还没有完全落下去,而且我虽然疲劳,但睡眠是充足的。 不过我基本上来说很懒散,要是时间允许的话睡一整天也是可以的…… 「……总感觉……缺 了点什么……」 具体来说,就是缺了类似抱枕的东西。 从和零一起踏上旅途到现在,不管我以什么姿势睡觉,回过神来都会发现零钻上了我的床。 虽然最开始觉得很碍事…… 不过,怎么说呢。就和我对于零来说是『平时睡的床』一样,在不知不觉间我似乎也把零当成了『平时抱的抱枕』。 察觉到这一点后我越发沉不住气,撑起身子来挠起了后脑勺。 「……抱枕……啊……」 男女授受不亲。 但这话并没有什么卵意义。 「说要夜袭……但这身板到底要怎么夜袭啊」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有正常人两倍大小的巨大手掌。姑且还是有五根指头,动起来也还算自由,形状倒还像人。 但用这尖锐的爪子去触碰女人柔嫩的肌肤实在还是太可怕,不敢去想。 「接吻也是……没办法吧……深的那种」 只是碰一碰的那种接吻还没有问题,但所谓能让男女火热起来的那种是没办法的。那画面毫无疑问是『恐怖!午夜的惨剧!』这种感觉。 要是我作为第三者遭遇到那种场面,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当事兽揍飞吧。 不……其实我也明白,真要做的话是可以做的。 事实上也有拐走女人的兽化者,这种案例多到数不过来。 但是,再怎么说那也是霸王硬上弓的情况。两情相悦的案例我至今还没听说过。 所以,想要做那些果然不变回人类……是不行的么。 但当事者零好像完全不在意是不是兽化者…… 「——不对……我从刚才开始就在想些啥啊……?」 我恍然抬起头来,猛地摇着头甩开了多余的想法。 想这些事有什么用!我是傻子么! 「不想了不想了!想个毛啊!」 总之,睡不着。 我下了床,出门吹吹风。 ——瞬间。 「……可以进去了么?」 发现莉莉在脚边不安地抬头看着我。 ……不。 怎么。 那个…… 「刚才那些……您都听到了?」 「……只听到了一点……」 「一点是……?」 「夜袭……之类的……接吻……之类的……?」 「不就是全都听见了么你偷听个啥啊!你也好神父也好,怎么都喜欢在我房门前偷听啊!」 而且,为什么还要想是顾及我的感受一样不马上进门。 要是一开始就直接进来的话我的内心创伤就会浅很多! 「因为,莉莉能够理解啊……」 「……嗯?」 「大哥哥你在烦恼的事……莉莉知道啊……」 ……是么。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这样但也有十七岁了——是如假包换的大人,也就是说是个女人了。 她的烦恼大概比身为男人的我要多得多,而且苦处也要多很多的吧。 这么一想就觉得自己很难堪,我弓下身子拎起了莉莉的身子。 然后就那样把她放到了我脑后让她抓住说。 「陪我散下步。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对吧」 「……嗯」 莉莉点了点头抱紧了我了脑袋。 宅子周围被驱赶野兽用的高墙所包围。 我本想去林子里走走,但由于门关得很严实,所以我便放弃去林子转而逛到了后庭。 据说这里是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拥有的狩猎馆,的确在馆内各处都能看到船形的纹章。 虽然这种宅子一般是有佣人负责管理的,大概是十三号为了藏匿,把佣人都支出去了吧。 「……你为什么会来我房间门口偷听?」 我在后庭一角发现了一张看起来似乎能让人心情平静的长椅,便把莉莉放了下去,我也坐到了旁边。 夕阳的红光从树木之间射了进来,将莉莉白色的毛皮染成了红色。 「……我去拜托了神父大人。因为他说会答应莉莉的要求」 「是么?你决定了啊?你要求了什么?」 「我拜托他让我看看他的脸……虽然之前见过一次,但那时候他满脸都是血,没能看清楚……所以」 说起来,莉莉真正看到神父的脸,只有他被另一个裁定管——名叫『背德』的女人抓住并绑在椅子上拷问的时候那一次。 「真是浪费……提点更火爆的要求啊。别光是脸,叫他任你看全裸之类的」 「莉,莉莉才不想看那种东西!笨蛋笨蛋!」 「啊好好好,真是清纯」 莉莉握起拳头打了我好几下,但一点都不痛,我甚至想跟她说声抱歉。那力量真是轻到在发呆的话根本注意不到被打了的程度。 「大……大哥哥你还也是说不出口……!」 「为什么我会想看神父的裸体……」 「不是,是大姐姐的」 「为……为什么我会想看零的全裸啊!」 被莉莉一本正经地反问『不想看么?』,我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说『并不想看』。 「不如说,其实看过几次的啊」 「咦!?」 「不,只是看见了而已啊……你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你干嘛用那种看禽兽的眼光看着我。还有不要跟我拉开一段的距离」 我用手指啪地弹了一下试图一点点和我拉开距离的莉莉的额头。 莉莉发出像极了老鼠的叫声按住额头,恨恨地瞪着我。 「那,你看了那家伙的脸之后怎么了」 「他没让我看……」 「什么意思」 「他说那当不了报酬……说只是想看脸的话普通地拜托就好……」 「真有道理」 神父说这话大概是出于善意,但莉莉似乎有些不满。 「说到底,你是为什么会想要去看神父的脸啊」 「神父大人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我倒是觉得关于这件事谁都会提出同样的问题来着」 「……神父大人明明是男人却很漂亮不是么?」 「嗯,脸长得是不错」 十三号和七号也是一样,但十三号那是非人的美貌,而且莉莉当时睡着了,应该也没有注意到七号是男人。 「莉莉很喜欢漂亮的东西。看着闪闪发光的东西就很幸福,想要一直看下去。 说起来舞会的时候,她看见那些服装也是兴奋得不得了。 考虑到这家伙的生长环境之严酷,也不是不能理解她对那种漂亮东西抱有憧憬的感觉。在贫穷的兽化者这种『悲惨的代名词』的心目中,所谓漂亮的东西比在普通人心目中要遥不可及得多。 「所以,莉莉就说了好羡神父大人。说莉莉也想变成神父大人那样。那样的话,照镜子的时候就会一直很幸福不是么?但是,神父大人说,那样的话变成人类不就好了……就像在城堡里的,那个变成蛇的人那样,莉莉也能变成人类」 我眨着眼,低头看像莉莉。 「……啊,这样啊。你不知道么。哦,那是当然,你之前肯定不知道的」 我在与零相遇之前,一直都以为变成兽化者是前世作恶导致恶魔附体的结果。 当然也没有想过能够变回人类,而且根本就没有『要变回去』这种意识。 保持兽化者的模样找个地方开个酒馆过安稳日子,顺便再来个能爱上兽化者的女人就好了——我曾经 的想法非常乐观。 「……你想变回人类么?」 听到我的问题,莉莉不安地看向了我。 我本以为她会立刻点头,但莉莉却不安地埋下了头。 「要是莉莉是人类的话……神父大人会喜欢上莉莉么……」 「……啊?」 刚才有说喜欢讨厌这一类的话题么? 而且还说是神父,什么? 「嗯?什么,你是,那个意思……?对那个神父?」 我不禁追问。莉莉用小手捂住了脸,伏下耳朵,连尾巴尖都僵硬了起来。那也就是说,答案是肯定的。 「不就是看脸么!」 「才,才不是……!神父大人很温柔的……!」 「哪里温柔了啊!你不是受到了很不好的对待么!」 「神父大人就算打我也打得不怎么痛。也没有受伤。我找他说话他也会回应……我救了他,他还要回报我」 这要求基准有点低过头了。 虽然觉得太低——但毕竟这家伙是鼠形兽化者。这家伙所受到的迫害,大概和我这种会成为人恐惧的对象的兽化者完全不同吧。 「但是……但是……莉莉就算变成了普通人,说不定也不会很漂亮。就算漂亮……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真正的莉莉……而且要是变成了人类的话……莉莉就会失去朋友们」 你所谓的朋友,就是大量的老鼠吧。 这家伙在成长的过程中应该一直在和老鼠们说话吧。 老鼠这种生物到处都有,所以莉莉不管做什么大概都和那些家伙在一起,她恐怕是没法想象不存在老鼠声音的活法吧。 舍弃那一切,将一切赌在不确定的赌局上,甚至不惜抛弃用到现在习惯了的身体——即使那样也还是想要变成人类的样子么。 「……从常识上来考虑……就算是在普通人类之间,男欢女爱这种事能不能顺利也说不清楚吧?说就算我们变回了人类,也不会立刻一帆风顺」 「……也是呢」 「就算神父不行,也还有能吸引到其他男人的可能性啊?」 「但是……还是神父大人比较好」 「这可真是不好办」 「呜……」 说实话我是没辙了。 要是迪奥在的话说不定还能听到更好的建议,但很不巧我没有聆听死灵声音的力量。但是,有一点是我也知道的——只要神父还厌恶兽化者,莉莉在还是兽化者的时候就不可能和他心意相通。 「……能不能只变过去一瞬间呢」 「啊?」 「一瞬间变成普通人,要是神父大人看了说不行的话,就变回来」 「你在大厅看到了的吧?可是要刺穿心脏的啊」 「……看起来很痛」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蛇在大厅发出了惨叫,莉莉害怕得脸都绿了。 之前十三号做了魔药,告诉我只要把那个泼在身上就能变回人类,但从现在还没有普及这一点来看,那个做起来也没那么简单的吧。 又或是,十三号故意隐瞒了制作方法,或者是在传授给阿尔巴斯之前就与她诀别了。 「说到底,是不是本来就有点那啥啊?我记得神父是不能结婚的吧。而且<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基本还都是死刑犯。我感觉那种家伙没法结婚的啊」 「我,我不是……想要……结婚什么的……」 莉莉紧紧地握住了小小的宝石首饰。 在莉莉生长的大陆南面,有和将要成为伴侣的对象互相赠送首饰的习俗。 「不管怎么说,神父还是算了吧……虽然我不是很懂恋爱之类的。但这个先不提,要是你变回人类回家里去的话,你父母不会很开心么?」 听到我这个提案,莉莉毅然摇了摇头说。 「莉莉……因为莉莉是老鼠,所以家里的东西不会被老鼠咬。所以衣服也好食物也好都能保存得比较久。而且莉莉因为是老鼠,所以不用吃多少东西也没问题。但要是普通人的话,你想想?不行的吧?」 莉莉接着说道。 「而且,就是那个……领主大人他。他不是问过我要不要去他的城堡么?莉莉说要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他就说可以一起去。我跟他说妈妈很擅长料理,他就说可以派船来迎接。这也都是因为莉莉是兽化者吧?」 「毕竟那个大叔是个怪人啊……」 「嗯……但是我很开心……他因为莉莉是兽化者而很开心……喜欢现在的莉莉的,就只有大姐姐和领主大人……」 我没被算进去啊。算了,毕竟同样是兽化者……。 不知是不是想说的都说完了,莉莉深深叹了口气。 「大哥哥你呢?」 这么对我问道。 「我怎么?」 「不变成普通人么?」 我不由皱起了鼻头。 ——那是我无数次自问后依旧没能得出答案的问题。 我默不作答,莉莉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竖起了耳朵。 「这样啊。大哥哥是不需要的啊」 「什么不需要……」 「毕竟,大哥哥你有大姐姐啊——所以,可以保持现在这样」 莉莉嘿嘿笑着,羡慕地看着我。 我——兽化者憧憬人类的理由是『变成人类的话就不会遭到迫害』。 是因为那样就能的得到走上『正常人生轨道』的机会。 但如果保持兽化者的模样也能得到那样的机会——便没有必要执着于人类的外貌。我有一点这样的感觉。 虽然以前曾讨厌这幅躯体到了要把皮剥下来的地步,但现在倒觉得还是挺方便的。 不管是被零当成床铺还是被她夸赞毛皮——倒也都还意外地感觉不赖。 我用力挠了挠脖子。 真是的——从刚才开始脑子里一直都是零过来零过去……不知什么时候思考方式都变得以那家伙为中心了,真是不像自己。 我站起身来,莉莉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时。 莉莉突然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起来。 莉莉耳朵比我还要好使。我也把耳朵贴在地上尝试能不能听到些什么,于是便听到了逐渐靠近的马蹄声。 「什么?为什么会有马来这……」 我抱起莉莉,像正门跑了过去。 于是,便看见零,十三号,七号三人齐齐站在正门前。 「喂,到底是——」 「是来紧急报信的。『魔女之路』中的一条打开了」 十三号打断我的提问回答道。 似乎根本轮不到我和莉莉着急,十三号早已注意到有人接近。 七微微打开正门等了一阵子,一匹马便在夕阳之下冲进了狩猎馆。 披风上是船型的纹章——也就是港口都市伊迪亚贝尔纳领主托雷斯的纹章。 「托雷斯大人的传令!这封信——」 传令官跳下马便读出了信件。 十三号无言地接过信,扫了一眼内容。 那个瞬间,十三号的脸色变了。 表情基本上没什么变化的十三号表情变化这么大实属罕见。我对信的内容抱起了警戒,但信中的内容刺激程度却远超我的想象。 「这是何等愚昧……!咏月她——她放逐了国内的教会相关人员,还发出了抵抗者将被处以火刑的布告!还说首先要将袭击坑道的贼人处刑示众!」 我目瞪口呆,只在心中自言自语了一句『开玩笑的吧』。 ——那也,就是说。 「……对教 会的宣战么。事已至此,教会骑士团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神父简直像是算好了时机似的,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然后—— 「会发展成战争的。维尼亚斯王国和教会的——不,是会将周围国家也一并卷入的,魔女与教会的大规模战争」 他这么说道。 零猛地转过身去走向宅内说。 「十三号!把吾等送回拉泰德。吾辈要赶紧回到王城,再去抽那个蠢货一耳光!」 第五章 熟悉的面容 1 我们穿过十三号打开的魔女之路,再度回到了拉泰德。 虽然周围还亮着,但夕阳依旧下山,天空已经开始渐渐染上蓝色。 如果路上顺利的话,从这里回到王城需要整整两天。 「基本连修整的时间都没有啊……」 「嗯。并且,看起来接下来也不太会有休息的空挡」 见我受不了般地垂下尾巴,零也露出了一丝倦意这么说道。 十三号和七号说是要通过和我们不同的渠道试图阻止战争。 我们现在该做的事是尽快揍醒阿尔巴斯,并让他撤回发出的宣战布告。 如果只是宣战,解决方法还很多。 但要是她做出了实际行动,教会大概就会全力进攻维尼亚斯王国吧。 然后在大陆中心爆发的战争会顺势发展成接受魔女的革新派和不认同魔女的保守派之间的战争。 为此—— 「神父。你能骑马么?」 神父似乎通过我的问题就察觉到了我的全部意图,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说。 「要是在晚上,没有光亮的大道上是可以的」 「再合适不过了。从现在开始全力奔走的话,应该可以赶在在弗米卡姆关门前到达吧。魔女和神父就在弗米卡姆买马先行前往王城。这样比起徒步或是坐马车去要快得多」 「那你怎么办?」 「我带着豆丁之后跟过去。总之现在得先搞到马」 我扛起了莉莉和零。 但在冲出教堂的瞬间,笼罩全身的违和感便绊住了我的脚步。 『别踏出去,退下』我遵循这样警告着我的本能,猛地向后跳去。下一秒,一把投枪插到了我脚边。 「怎么!?有埋伏——」 「啊哈哈哈哈!偏了!真是遗憾啊拉乌尔。没投中。我还说你投中就给你奖励的呢,你可真是个无能的仆人」 听到响彻小村的刺耳笑声,我全身的毛都倒立了起来。 零的身体也僵硬了起来,神父则是忌恨地咋舌。 莉莉说着『那里』指向了建筑物的屋顶,那上面有两个影子。 就算看不见,也能通过那声音,那语气,还有那样的台词分辨出那是谁。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全身甲胄的马形兽化者和跨在他背上的,一头亚麻色头发带着单边眼镜的女人。拉乌尔和黑龙岛的公主阿姆尼尔——也就是抢夺了公主身体的死有余辜的魔女萨娜蕾。 「真是久违了啊,零,佣兵,神父大人还有——咦?那个小只的是什么。之前有那样的来着?」 「那,那个……」 「不用回答!那家伙是敌人」 我制止了打算坦率地回答的莉莉,并把她和零放了下来让她们躲到后面。 「妈的……偏偏挑这种紧要的时候……!」 对于想要把萨娜蕾碎尸万段的我来说,和她对峙是求之不得。 但现在首先还是赶往阿尔巴斯那里。虽然上上策是逃跑——但对方有拉乌尔。就算想逃也甩不掉他。 「难免一战么……」 「似乎是这样。而且还不能杀死公主的『身体』。不过,就算丢了一两只手脚,用魔法倒也还能接上……」 「有奶真是重要。可以不用顾忌太多」 「你们啊……吾辈说过很多次了,魔法不是万能的。人类的身体是极为脆弱的。要是受到了致命伤,有时就算堵上了伤口也是没得救的」 见我拔出剑,神父架起了镰刀,萨娜蕾跳下拉乌尔的背站到了房顶上说。 「真不友好,这么杀气腾腾的,真是血气旺盛,真是可怕,明明我只是来拉拉家常的」 零唾弃道。 「——是『拖延时间』才对吧?你为了将这个国家导向与教会的战争陷害了十三号,诓骗了少年。你以为吾辈没有注意到?那天小鬼在舞会上说的『反正都要死,不如让他们作为兽化者活着为魔法使们做出贡献』这种话——简直就是你的思考方式」 「完全正确!没错,就是拖延时间。毕竟难得计划进行地这么顺利,不想被妨碍也是当然的吧?但就算你们知道这一点,也只能被拖在这里。没错——就像『背德』的裁定管小姐在提尔泽姆的港口都市鲁特拉肆意横行的时候一样」 听到这句话,莉莉猛然竖起耳朵看向了萨娜蕾。 『背德』的裁定管在鲁特拉引发的事件与莉莉也关联很深。她的双亲都被抓去,父亲还受到了拷问。 「你们以为那个事件是什么?为了什么?谁都没认为就凭那一个事件能引发战争啊!只是争取时间,拖住你们的脚步而已。只是想要多赢得一点时间,好让小阿尔巴斯对我敞开心扉而已。多亏了它,现在那孩子已经完全成了我的笼中小鸟。什么都会按我说的做——很好笑对吧,她竟然还叫我『外婆』!」 萨娜蕾像是乐得合不拢嘴似的,仰起身子发出了没品的笑声。 站在她身旁的拉乌尔的表情隐藏在甲胄之下无从分辨——但毫无疑问,他是在毫不放松地警戒着我们的。 「简直简单得惊人。寂寞,孤单,想要受人认同,想要有人安慰,无比想要得到关怀——要操纵那样的小孩,是何等的简单。你们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盯上她的?你们觉得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的?对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啊,对了对了——是从在黑龙岛捡到一封有意思的信的时候开始的。看到『魔女的信』这么好玩的东西,我兴奋得忍不住拿来玩了」 黑龙岛——『魔女的信』? 她在说什么? 我在黑龙岛的确是暂时弄丢了『魔女的信』。 在船被击沉,被抛入海中——被公主关进牢里的时候,连着装备一起被夺走了。当时『魔女的信』被当成垃圾丢掉,但在之后还是平安回到了我手中。 她——捡到了那个? 「咦,想不明白?啊,也是呢。毕竟我可是好好地『还给你』了啊。当时我扫了一眼看到上面写了一大串可有可无的东西,就帮你们回了一句『请只说要事』之后再还你们!我是靠着抄写的才能加入<零之魔术师团>的。我很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所以她肯定以为那是佣兵回的信吧」 突然,阿尔巴斯的话在我耳边回响了起来。 ——这难道不是佣兵的错吗! 在我询问为什么信的内容变简洁了的时候,阿尔巴斯是那样说的, 阿尔巴斯的最后一封长信,是在我们刚离开黑龙岛的时候。 那上面写了些什么? 被顶着我的名字的萨娜蕾嫌烦后,那家伙像往常一样写下了一长串怨言和借口。并且我又像往常一样,依旧冷淡地回应。 就那样,阿尔巴斯的信开始渐渐变短。我注意到了有违和感。但没有追究这一点,显然是由于我的怠惰。 说实话,我当时是觉得有点烦。 甚至想过报告这种东西是不是根本没意义。 甚至觉得没了阿尔巴斯那些多余的近况报告后轻松多了。 「她的信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想要有人体谅自己的感受。那样的心意只换来不带一丝暖意的回应,那孩子会怎么想呢?一定会很伤心的吧。于是我就在想,要是我在那种情况下去宠爱她一下会发生什么。于是就试着付到了她身边的人偶上,没想到她竟然说那是『承载着与外婆的回忆的人偶』,这怎么能不利用一下呢?」 「……你看,豆丁。这家伙很恶心对吧?」 我低声对莉莉这么说道。 莉莉小小的身体中渗出了 扎人的怒气。 「嗯……莉莉,很讨厌,她……!」 回过神来,发现村庄里各处的老鼠开始变得显眼。 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的老鼠们接二连三地窜进了一间民房。 「都是因为她……大家才会伤心……都是因为她……」 拉乌尔似乎察觉到不对劲,开始警惕周围的情况。 要是让他注意到了他们就会逃掉。要上的话只有趁现在了。 「——动手!豆丁!」 做出指示后,我和神父便同时冲了出去。 听到我的信号,莉莉便指挥无数老鼠扑向了拉乌尔和萨娜蕾。 「这些老鼠是怎么回事……!公主殿下!」 拉乌尔被无数的老鼠啃咬了腿部,跪倒在了屋顶上。 萨娜蕾也同样被老鼠包围,惊叫着蜷成了一团。 在那期间,我和神父冲上墙壁跳上了屋顶。 力气大的我按住了拉乌尔,神父则用线把萨娜蕾绑了起来。 「不好意了拉乌尔。得让你睡一会了……!」 我掐住拉乌尔的脖子让他失去了意识,被埋在鼠群中的萨娜蕾叫唤道。 「真是讨厌!这是什么啊——!把女人绑起来是什么嗜好啊?拉乌尔你真是废物!怎样都好快把这些老鼠解决掉啊!」 「想要解脱的话就给我从公主身体里出来。虽然最终是要杀了你,但你现在只会碍眼。快滚!」 萨娜蕾的表情因愤怒而扭曲了起来——但在下一秒。 她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真是遗憾。二位。你们『杀不了我』表示你们没有任何胜算」 「什——!」 啪叽一声,萨娜蕾在被绑着的状态下打了个响指。 我的视野突然变得一片漆黑,五感全都消失了。 「怎么回事……!到底——」 从黑暗的对面,传来了萨娜蕾呵呵的笑声。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像是溶于黑暗中般消失了。 在失去全部感觉的前一刻—— 「死之章·第二页——<死憧梦(morkdiem)>。这就是新作魔法的『无咏唱发动』。用公主大人的身体使用魔法真是很方便,好开心。你就舒舒服服地做个美梦吧」 听到了那样的声音。 2 回过神来,我一个人伫立在一个不认识的村庄里。 建筑全都是木造的,周围环绕着森林——是那样一个,让人怀疑人是否真的能住得下去的偏僻山村。 「这……又是强制召唤?只有我被甩到其他地方去了……?」 至少,直到刚才为止我还在拉泰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那该怎么办? 不,等等。 我记得强制召唤没有魔法阵是使用不了的。要是在屋顶上有魔法阵的话,神父和那个该死的魔女应该也被一起送过来了才对。 应该先找到神父。 在远处的零和莉莉应该还在拉泰德,所以去揍醒阿尔巴斯的事交给他们就好。 「喂,神——」 「不要啊啊啊!」 这时我听到女性的尖叫声,立刻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在这种情况下听到的惨叫声不可能和我们毫无关系,而且就算是没有关系,前往惨叫传来的地方也应该能够和神父汇合。 朝着声音的方向奔跑,不一会便到了村子的中心——一个有井口的广场。 看见眼前的光景,我完全僵住了。 「……这,这到底——」 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为什么,我会以为这里是个『不认识的村庄』? 别说认不认识了,这里——这个村子是。 广场上摆着三具尸体。 每具尸体旁都围着村民,村民们反复哭喊着『为什么会这样』。 在远处,一个小鬼凝视着那些尸体和围在尸体旁的人们。 那个小鬼是个浑身白色体毛,上面有着灰色横条纹路的兽化者。 虽说是小鬼,但个头跟周围的大人没什么区别。力气也足够大,爪子很锋利,只要他想打就没多少人能赢他,我是清楚的。 但那个小鬼却将长长的尾巴卷在腿上,全身因恐惧和紧张而僵硬着。 「他们为大家争取了逃跑的时间……」 围着尸体的人中的一个一字一句地这么说道。 「强盗们……冲着兽化者的脑袋……」 听到那句话,兽化者小鬼猛地一抽搐。 ——那是我。 十三岁——刚要离开村子那时的我。 这是幻觉。 证据就是,不管靠得多近,这里的人都注意不到我的存在。 「住手……让我看这种东西是有什么企图!还想拖延时间么,萨娜蕾!这不就是一场幻觉么!妈的,快点给我醒过来我这个蠢货!」 我握紧拳头揍向了自己的脸。 有痛觉,但并没有醒。 畜生,当我这么骂着摇了摇头时,周围的景色突然变了。 是在某人的家中。 窗外很暗,早就入夜了。 明明如此,村里的达人们却聚集在一起。 于是,我想了起来。 在遭到强盗袭击的那个晚上——父母把我留在家里出了门。 「不用担心。你没有错」 那么说着的老爹的背影,不知为何看起来非常可怕。 「好了,快睡吧。我们稍微出去一下」 老妈笑着那么说,那副强颜欢笑显得苦不堪言。 所以我偷偷跟在了出门的双亲身后—— 我环顾屋内,是从哪里——没错,我记得是后门。冲出家外一看,果然就看到了贴在屋子墙上蹲着的,小时候的我。 「是冲着那孩子来的啊」 「所以早就说了,兽化者该早点赶出村子……」 「你说什么……我家孩子有什么错么!」 「不就是这样么!因为你们家的小鬼都死了三个人了!」 「怎么能这样说!又不是那孩子杀的人,更何况,在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不是大家一起决定不杀他让他在村子里生活的么!」 「但是,强盗……还会来啊。虽然那家伙是没错,但强盗还是会盯上他的头……然后就又会……下次说不定就轮到我家孩子……!」 「各位冷静点!」 「但是村长!你家儿子不也——」 「他是为了保护村里的人而死的!然后,那孩子不也是这村里的孩子么。虽然是兽化者但却是个温柔的孩子。就算被人打了,也从来都没有还过手。那么大块头却一心热衷于料理……你难道要把那样的孩子交给强盗?」 大人们一下陷入了沉默。 ——啊,没错。 当时因为我村里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村长的独生子。 他才刚结婚生下女儿不久,还让我抱婴儿,我很高兴,每天都去看他家孩子。 我当时还想着,我长大了也想要这样的家庭。 那样的家庭,被我破坏了。 我没能忍受住。 究竟是为了什么有这样的力量。 这尖爪,这利牙究竟是——。 在强盗来袭击的时候,为什么我逃走了? 为什么止步不前,为什么不去保护村子里的人。 我冲出了村子。穿过森林,循着血的气味,发现了那群强盗野营的洞窟。 看着他们磨着剑准备下 一次袭击的样子,我全身发热。 觉得必须得杀了这些家伙。 要是我不在这里杀了这些家伙,他们就又会去袭击村里的人。就算我离开了村子也一样。必须得杀了这些家伙——不杀不行。 虽然当时没有剑,但我有爪子和牙齿。 只是一挥爪子,便轻易地击碎了人的脑袋,肉末横飞,血溅四方。 强盗的人数大概有二十多——我杀得忘我,杀了又杀,追上逃跑的家伙,丝毫不理会他们的求饶声将他们撕碎。 令人喉干的血味染遍了全身。有股铁的味道,很腥。 我看向自己的双手。 回过神来,小时候的我已经不见了。 唯独我一个人站在血泊之中。 「我可没有后悔……这是为了保护村子……」 「——明明就没有保护我」 从背后很近处传来了少年响亮的声音,我愕然地回过头去。 「……迪……奥……?」 被太阳晒掉了色的茶色头发,满是雀斑的脸。 但曾一直笑着的那张脸,现在冰冷地僵住没有任何表情。 「明明,就没有为我而战」 迪奥的腹部渗出血来,跪倒在了地上。 「迪奥!」 我慌忙抱起迪奥,但他那小小的身躯不断渗出血液,原本温暖的身体眼见着冷了下去。 「帮我报仇,大叔……杀了那家伙……杀了……那个魔女……」 发青的嘴唇吐出这句话后,迪奥便不动了。他的身体在我怀中溶化,消失在了血泊中。 心脏狂跳了起来—— 我无法顺利地呼吸,按住胸口蹲了下去。 「幻觉……是幻觉,是幻觉……幻觉——」 这湿滑的血的触感也好,铁锈味也好,迪奥的话也好,全都是幻觉。 正在这时,我感觉有个声音在呼唤我。 回过头去,看见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模糊人影立在那里。 人影像是被泼了墨般,看不见脸,声音也不清晰,不知是在说什么。 ——杀了那家伙。 听到了迪奥的声音。 ——杀了那个魔女。 我站起身来俯视着那个影子。 把那个,杀了就行了么。 杀了那个魔女,就结束了么。 这个幻觉就会消失么。 啊是么——那家伙。那个魔女。 「只要……杀了你……」 我握紧了拳头。 「——萨娜蕾!!」 我挥起剑,扑向了那个黑影。 人影没有要逃的意思。只是动了动身子。 突然便是一阵骇人的爆炸声响起,我的身体被击飞了。眼前一切都被刺眼的光吹散,令人窒息的冲击从背后贯穿到腹部。 几乎是在我理解到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什么的同时,无数的瓦砾倾注了下来,砸到了我的头和肚子等部位。 「好……痛……!可恶,刚才那是……!} 「偏偏还喊着其他女人的名字袭向吾辈——看来是连袭击女人的规范都不知道啊你。是吾辈,别看错了!」 露出至今为止最不悦的表情的零在月光之下俯视着我。 没错——是零。 在认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冰冷的新鲜空气便灌满了肺部,原本模糊的视野也清晰了。 我总算是回过了神,扫开瓦砾跳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到底什么情况——为什么你会……」 「还不冷静一下,你这蠢货!」 「啊呜!」 被用拳头揍了鼻梁,我痛得叫出身弓下了背。 「你干什——」 零伸出食指用力抵在了正想说『你干什么』的我的鼻尖上。 然后—— 「还不是!因为你!被区区!萨娜蕾的!幻觉!迷惑!打算!杀吾辈!」 以要用指甲戳进我鼻子的劲头戳了好几下我的鼻头,疼得我连呼好痛。 「我知道了!我错了!等,等等快住手,会见血的!」 「吾辈很生气,佣兵!而且是难得一见地气炸了!不仅是对萨娜蕾,对你也一样!吾辈还很期待……期待你靠着和吾辈之间的爱与羁绊的力量打破萨娜蕾的幻觉,期待你靠自己的力量醒过来。但你却气势汹汹地要来杀吾辈!」 「爱与羁绊的力量……太强人所难……!」 「阴谋得逞的萨娜蕾骑在马的背上逃了。好了,快站起来佣兵。没时间磨蹭了」 零像是推开我一样,粗暴地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站起身来,低头看向忿忿不平的零。 ——我。 刚才差点杀了这家伙么。 确实,是差点杀了她啊。 「……太好了」 「有什么好的。一点也不好」 「不……我是在想,没杀你……真是太好了」 这是发自内心的话。 要是我就那样杀了零,我会后悔得自杀。 零听了我的话惊讶得无言以对,然后皱起眉头表情复杂地说。 「为什么你就是这么……不合时宜……!要坦率的话,也应该在状况更好的时候坦率啊……」 「不合时宜?」 我环顾四周。 ——说起来,神父应该也中了和我一样的魔法的吧。 那家伙怎样了?零处理好了么? 虽然我这么想,但看不见神父的身影——而且,也没看见莉莉。 我脸一下就绿了。 我中了萨娜蕾的恶梦魔法,把零当成敌人对她发起了攻击。 要是同样的状况也发生在了神父身上——。 我的思维总算是跟上了零,理解了她的焦虑。 「豆丁和神父……去哪里了……?」 ??? 莉莉全身颤抖着爬上了高高的树木,紧紧抱住了树枝。 屏住呼吸竖起耳朵,神父踩过草地的声音便传进了耳中。 逼到了很近的地方。像是慢慢追逼猎物一样,一点点地,以像是散步一样的脚步逼近了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就算在心中不断自问,也得不出答案。 为什么自己会被神父追杀。自己只是跑到了中了萨娜蕾的魔法显得很痛苦的神父身边而已。 不——理由什么的只会有一个。 在夜晚的黑暗中,神父取下眼罩看了莉莉。 他首先说出的那句『你这肮脏的兽化者』这句话,便说明了一切。 神父自始至终就讨厌兽化者。而且,他肯定从最开始就厌恶莉莉到想要杀死她。 萨娜蕾的魔法让他这样的想法表面化了。 真像笨蛋一样,莉莉这么想到。 明明被如此憎恶,却还想着『如果自己是人类的话他会不会喜欢自己』——。 就算变成了人类的样子,莉莉原本是兽化者这个事实还是不会改变。 那个神父不可能会容忍这一点——那种事,就算是在这种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还是让莉莉非常伤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藏在树上。 不逃的话会被杀。 但是,要逃到哪里? 就这样一直逃避——逃到完全甩开。 那样又能如何? 正在对此抱以疑问的瞬间,附近的树枝伴着锵地一声被斩落了。 在想糟了的时候为时 已晚,莉莉抱着的树枝也在眨眼间被斩落。 莉莉悲惨地掉到了地上,惨叫着开始逃跑。但是,脚却被看不见的线绊住拉了过去,就那样动弹不得地摔倒在了地上。 「——我找到你了,堕落的象征。本来以为已经了结掉了你,竟然还活着,命还真大。这次我要彻底结果了你」 神父以冷酷的眼神俯视着莉莉。肩上扛着的镰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不……不要……不要不要神父大人!莉莉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没做!」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曾是我一切的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莉莉不知道神父在说什么。 她只知道神父那锈红色的锐利双眼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看着远方的某人。 那双眼中埋着似乎随时会奔涌而出的,满满的憎恶。 「至少,给你个痛快——!」 神父举起了镰刀。 ——啊,要死了啊。 在这种地方,像这样——像这样,像是作为某人的替代品一样。 「不要……」 莉莉的小手抓起了泥土。 「不要啊啊啊!」 瞬间。 「噢——啦啊啊啊啊!」 「什么——!?」 巨大的热量块猛冲向神父,撞飞了他瘦小的身体。 被神父的线缠住的莉莉也顺势被抛到了空中。 莉莉做好了摔倒地上的觉悟,但却被壮实的双臂接住了,她愣愣地眨了眨眼。 「好险,真是千钧一发」 然后,听到了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起头来,便看到大型肉食动物的可怕嘴脸正呲出凶恶的牙齿对莉莉露出笑容。 「差点,神父就被豆丁杀了」 4 实际上,那是在无数的老鼠扑向神父的前一刻。 无论是老鼠,还是松鼠,总之所有的龋齿类都为了救正要被杀的莉莉而露出尖牙冲向了神父。 ……虽然我是为了从那恐怖的死法中救神父才全力冲撞了他—— 「佣兵啊……他肋骨全部骨折,内脏也有破裂。吾辈觉得这样还不如被老鼠裹满全身」 零在检查了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神父后这么说道。 「这么会有这种蠢事!那家伙可是<女神的净火>的裁定官!抵消冲击避开致命伤这种事不是轻而易举么!」 「神父被幻觉所困失控了。他恐怕根本没有注意到你的接近吧」 的确,我在产生幻觉的时候也完全没有看到周围。 甚至没有注意到模糊的迷之人影是零,还差点杀了她。 听了我和零的对话,莉莉 挣脱我的怀抱,慌忙冲向了神父。 「神,神父大人会死么?」 「很幸运,吾辈是魔女。这种程度的伤能用魔法治愈。还好他受伤之后还没过多久。由于失血导致的衰弱也还不重吧」 「那家伙受到的魔女的恩惠大概比我还多啊……治疗方面的话」 毕竟普通人类比起兽化者要脆弱得多,所以要说当然也是当然…… 「萨娜蕾的魔法也驱散了。等他醒过来应该就恢复原样了吧」 「……能恢复原样?」 莉莉不安地问道。 零来回抚摸着莉莉的脑袋回答说「那是当然」。 「他应该不会再来杀你了。如你所见,佣兵也没再想杀吾辈了」 我被戳到痛处,无言以对。 莉莉闻言目瞪口呆,惊叫道『大哥哥竟然会!?』。 「那……那是因为产生了幻觉!」 「……那么……神父大人,并不是讨厌莉莉么……?」 「你是问神父追杀你的理由?那大概只是因为你在他附近而已。按照佣兵的说法,这似乎是一种让人把身边的人当成恶梦中憎恶的对象的魔法」 「是啊,我把这家伙看成了萨娜蕾。所以神父看到的应该也不是豆丁,而是别的什么人」 「……果然是这样么?」 「你注意到了么?」 莉莉点头嗯了一声。 「感觉,他说的话……很奇怪……」 说起来,他是说了『夺走了全部』什么的来着。 「呜……」 「——醒了么,神父」 听到零的声音,神父微微睁开眼睛,猛地挺起了身子。 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自言自语说道『梦?』。 「好像……做了个以前的梦……」 「没错,看来你做了个相当糟糕的噩梦啊。那是萨娜蕾的魔法造成的,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了」 反刍着零的话的神父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状况。 但是,他注意到落在旁边的手杖变形成了镰刀这一点便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注意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是谁?我……刚才追赶的兽化者是……」 「那当然——」 「是他」 我话还没出口,莉莉就指向了我。 ——的确,在神父看来,知道自己企图杀死的是我心里会比较好受一点吧。但我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而摘下了眼罩的神父又看见了我的表情。 这样他不可能察觉不到。 神父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向了默默低着头的莉莉。 「你还在顾及我么……?」 「……才不是」 「明明差点被我杀死——」 「莉莉只是藏起来了而已」 莉莉鼓起了脸颊。她差点被杀,所以不管是生气还是责备都是合理的,但她似乎丝毫没有那个打算。 神父默默捂住额头, 「——算了,对我来说是谁都无所谓」 这么说着结束了这个话题。 确实,就算追究也毫无意义。既然莉莉没有要责备神父的意思,那无论是哪边都无所谓。 「不过……这偏离大路偏得有点远了啊」 拉泰德周围本来是牧草地,但这里是远远偏离了那里的森林中。 「嗯……因为莉莉逃了很远……」 「就是啊。要逃的话你倒是朝着弗米卡姆逃啊」 我说这话只是想开个玩笑,但神父毫不留情的一击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当场便抱头蹲了下去。 零也说『刚才确实是你不对』,不肯为我说话,只有本来最该发火的莉莉在为我担心。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赶不上弗米卡姆的关门时间了。虽然威胁贿赂一下门卫强行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买马出城肯定是没办法的」 「这么一来,最快的方案就是你跑着去普拉斯塔了?」 「不……就算不眠不休地一路跑过去,也至少要明天晚上才能到。和等弗米卡姆开门去买马没多大区别。而且,魔女我倒是可以扛着跑,但那样就得丢下豆丁的和神父了」 「真是的」 零满是厌恶地叹了口气说。 「完全被拖住了么。想到如果在关门前到达弗米卡姆就能买到马,在天明前赶到普拉斯塔,就感觉慢了这一步的损失有点大」 「总之,先回一趟拉泰德吧。比起就这样走野路,大概还是从拉泰德走大路会比较快一些,而且赶在开门前到达弗米卡姆的话也能有些时间休息下身体。毕竟,我们被拖在这里了」 神父想说的事我理解。 也就是说,我们陷入了被动。 萨娜蕾是不可能不利用拖住我们的这段时间来给我们设下阻碍。 萨娜蕾最不想看到的,就是 我们妨碍了处刑。为了不让我们到达普拉斯塔,不知她会设下什么障碍—— 障碍来得比想象中还要早。 地点是拉泰德的教会前——换言之,就是起点。 又有一个人影,挡在了打算从那里前往普拉斯塔的我们面前。 在那里等着我们的是犬面。 「原来如此」 零厌烦地按住了额头。 「她告诉了小鬼吾等已经联系上十三号了了么。那么狼会来也是必然」 「光是犬面倒还好——但这可真是隆重的迎接」 我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很幸运这里是下风口。从不远的地方飘来的武装军队的气味告诉我前方有来者不善的埋伏。 「——十三号呢?」 他连招呼都不打,开口便是这句。 「听说你们要驱逐教会?」 我也不回答便这么问道,犬面全身紧张了起来。 「而且,还要把不响应的驱逐的教徒公开处刑是吧。还要杀了袭击隧道的那帮蠢货开个头?这计划挺有趣啊,一场华丽的战争即将开始咯」 「这是大小姐的决定」 「于是,你就服从了。挺有不懂思考的狗腿子范儿嘛」 犬面的表情僵住了。 「要是你们不愿意合作,我也不会强求。小姐说要是你们不加干涉,她不打算加害于你们。沿着这里向东走,就能去到通往东隧道的大路」 「你傻么!这可是魔女和教会的战争。这规模可不是出了这个国就能跑得掉的。你们将要开始的战争会扩展到全世界。连这种事都不明白的话——」 「反正迟早也会发展成战争的!」 犬面撕声吼道。 「从建立魔法国家那一刻开始,与教会的冲突就无论如何无法避免了。我们有必要区分清敌我。同盟者候选人都聚集到了国内参加舞会。在这时候将教会的相关人员公开处刑,只和参加处刑的人正式结盟」 「——那么,拒绝参加处刑的人呢?」 听了零平静的质问,犬面露出僵硬的笑容说道。 「你知道的吧……?会成为战争的筹码」 原来如此,看来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在邪道国家的路上一路狂奔了。 放逐教会相关人员,将袭击隧道的贵族子弟公开处刑,将不赞同这种做法的客人作为人质——派出教会骑士团的正当理由都给凑齐了。 「你丫的在前往普拉斯塔的路上布好了阵的是吧。还特意让军队在上风处野营,是想威慑我们?是不打算让我们去小鬼那了是吧?」 「要是你们想要与小姐为敌的话」 「哪怕是来硬的?」 「哪怕是来硬的」 犬面拔出了剑。 零和神父摆出了架势,但我抬起手让他们俩退下了。 「也就是说交涉决裂了么……真是遗憾,老哥」 「要打的话就把人叫来,犬面。难道你以为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我和魔女还有神父?」 「只要有泥暗在,有多少人都一样的吧。不管怎么样,只要你们有那个意思我就会死。就算如此,我还是受索雷娜之托,要在种种情况下保护好大小姐。现在小姐决定了要扮演『恶人』。那我也只有遵从。要是老哥你想与小姐为敌——」 犬面笔直地瞪向了我。 那凶恶的眼神,露出的獠牙——的确是很有狼的样子。 「我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不能从这里让开!」 犬面架着剑,弓下了身子。犬面的剑刃幅很窄,跟我的大剑相比看起来有些不太可靠,但从突刺这方面来看还是很难对付的。能刺入甲胄的缝隙伤及本体,并且兽化者的天然防具,厚实的毛皮和鳞片之类在这种突刺之下也显得脆弱无比。 从犬面带着的那些部下的态度来看,这家伙作为伟大的索雷娜的仆人的实力应该还是没有假的。 原来如此,只要稍微大意一点,我就会被犬面刺穿心脏而死。 ——至少,犬面似乎是这么想的。 「只要有泥暗在……是么。你真是有够小瞧我的啊犬面狼」 我嘎啦一扭脖子,把挂在腰间的剑丢到了地上,不作任何架势,信步缩短和犬面之间的距离。 看到这样的行动,犬面的表情僵硬了起来。 「你那是什么意思……要空手和我打,是有多小看——」 我握紧了拳头。下一秒,我一口气逼近了犬面,一拳头揍到了他脸上。犬面眉间结实地挨了我一拳,打了个踉跄向后退去。 他勉强站稳了脚重新架好剑瞪着我,口中低吟着『你他妈』。 「别再胡闹了!」 犬面握紧剑猛地踏出一步。到了这个地步,他手中的剑瞄向的却还是我的腹部。 「到底是谁在胡闹。你有没有必要对对方手下留情都看不出来么?给我看准心脏再出手好么蠢货!」 我没有后退,反倒向前踏出一步故意用腹部承受住了剑刃。我握住剑身,注意着不握住剑刃用力向这边拉了过来,我的拉力加上突刺的势头让犬面失去了平衡。 我用握紧的拳头揍向了犬面探到前面的侧脸,他的几颗牙齿随着一声钝响飞了出去。 抓起痛苦呻吟着站不稳脚的犬面的手臂,同时折断了他的手腕和手肘。 「嘎——啊啊啊啊啊!」 犬面的剑掉在了地上自己也跪了下去,我抓起他的头强行拎着他让他站了起来,他被打掉了牙的口中不断滴着鲜血。 「于是?」 「啊……呜……噶——」 「你有几成是认真的,犬面。你有几成是认真想要阻止我们的?是想要我们冲过去么?如果你是需要曾经试图阻止我们的证明的话,那被打成这样也够了吧。求饶吧。那样的话魔女会把你的伤治好,你要跟我们走的话我们也可以带上你」 犬面的手在空中划着,抓住了我的手臂。他尖锐的爪子刺破了我的皮肤,撕裂了我的肉,鲜血滴了出来。 ——这就是答案。 我把犬面丢到了地上。 「……暂时撤退了,你们几个。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让我们过去」 见我背对着犬面这么说,神父大声对我骂道。 「你是傻么!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把那个兽化者打成那——」 「开始了」 听我这么说,神父愣住了。 「犬面会拼上命来阻止我们,也就是说靠我们已经阻止不了小鬼了。袭击隧道的那些贵族家的小鬼……已经没救了吧?处刑」 倒在地上被自己的血呛住的犬面挤出声音答道。 「日出时分……就要火刑……战争……阻止不了了……」 ——日出时分。 那要是没有被萨娜蕾拖住就能赶上。想到了这一点的神父发出了圣职者不应有的谩骂,零也不悦地陷入了沉默。 「也就是说就算杀了这家伙前进,再把在前面布好阵的那些家伙也杀光,回到小鬼那里战争也是不可避免的。而且我们还会被作为残忍杀害国家骑士的犯罪者被追捕,那样小鬼就不得不来追杀我们了。现在抽身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的话,就只有杀了小鬼夺取这个国家么——要是七号把小鬼的头献给教会以示忠诚,那么开始了的战争倒也会结束……」 「我支持这个方案」 「你当然支持啊」 听到神父从旁插嘴,我伸出舌头鄙夷地说道。 但是,他是拜了十三号为师的魔术师。不管怎么说,和平的条件都会加入『王子的处刑』或是『永久软禁』这一条吧 。 然后维尼亚斯王国就会在教会钦定的新王家手中,被改造成让教会称心如意的国家吧。 那样的话,魔女会受到比至今为止还要猛烈的打压。 「喂魔女。那家伙的伤可别给他治」 「你不说吾辈也明白。交涉决裂了。狼表示出了对小鬼的忠诚,为了不让吾等前进而英勇战斗了一番——结果他让佣兵负了重伤。但狼也身受重伤,失去了意识的狼无从得知吾等的去向」 不愧是零,早已看穿了一切。 「真是蹩脚的剧本」 「大,大哥哥……!肚子,伤……!」 莉莉看着我腹部的伤口面色发青,但这种程度的伤我早就家常便饭了。就算零不给我治疗,明天也就会开始愈合的吧。 公开处刑的效果十分显著,圣职者们宛如退潮般地逃出了维尼亚斯王国。 同时反教会派的人开始流入,对事态非常重视的教会立刻便以教会骑士团为中心编成了魔女讨伐部队——加上各国领主的私人兵力其总数超过四万,军队在通往维尼亚斯王国国内的隧道外形成了包围网。 战争开始了。 阿尔巴斯对隧道内部的居民发出了避难通告,并在隧道内设置了大量的炸药。虽然她的意图是在教会骑士团侵入隧道内部的同时进行爆破将他们活埋,但这些炸药突然被不知什么人——虽然这么说但其实那就是十三号——全部爆破,在教会骑士团向国内进军之前所有隧道便全都崩塌了。 结果,为了参加舞会而聚集到维尼亚斯王国,并成为了俘虏的各国要人都还被关在国内,事实上维尼亚斯王国和教会的正面冲突被延后了。 自不用说,这是个规模浩大的『时间争取』。 在这些隧道被再次开通,教会骑士团攻入维尼亚斯王国之前,我们要找到怂恿阿尔巴斯的萨娜蕾并把她碎尸万段 为此—— 「首先要抓住公主,夺走萨娜蕾的容器——好了各位,反击即将开始。啊,真是令人期待。一根根地拔掉那只臭虫的腿,好好观赏她动弹不得在地上蠕动的一幕吧」 ——下接『零之魔法书7 —咏月之魔女—<下>』 后记 好久不见了,在下虎走。 故事终于进展到了第六卷,如第五卷后记所说,分为了上下卷。 这也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 和往常一样,因为要避免剧透,所以我打算写些和故事没关系的东西。 我经常以『取材』为名目出国旅行,但是英语能力却是垃圾中的垃圾。 要问我有多垃圾,那就是在计程车上该说『在这里放我下来(let me out)』的时候,会不小心说成『你特么给我下车(get out here)』。 结果司机并没有停下计价器,让我白花了不少钱,而且他好像根本就听不懂英语,所以说错也没关系——总之我的英语就是那么差。 就算如此,在国外还是能勉强沟通成功了,这应该要归功于初中高中时接受的英语教育吧。 机会难得,一直认为『thisis a pen』这种句子绝对不会在实际生活中派上用场的我就跟大家说说我去布拉格时的有趣英语对话吧。 去年十一月。我去到了有魔法之都美称的布拉格。 布拉格是个观光城市,所以就算英语很差也能顺利购物。买了三杆帅气的笔作为留念,金属制的,外形是步枪子弹的。 聪明的读者想必已经察觉到我会遇上什么麻烦了。 没错,就是机场的安全检查。检查登机旅客有没有携带危险品的那个扫描仪。 在法兰克福机场,我的登机行李过安检时,屏幕上赫然出现了闪亮的步枪子弹的影子……机场工作人员顿时紧张起来,逼问我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说『啊啊啊啊,thisis a pen.』 就在这瞬间,我突然发现上课时学到的句子还是有用的。 在机场警察用机枪威吓下从行李里拿出笔做实物确认的那段时间真是把我吓出汗来。 确认真的是笔以后,整个机场都在爆笑。我鞠躬道歉完后,顺利地上了飞机。本以为笔会被没收,没想到他们还好心还给我了。很抱歉给法兰克福机场的各位添麻烦了。 顺带一提,那个有故事的笔被送给了一直帮我大忙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 非常感谢他一贯美丽的插画。每当人设和草稿出来的时候我就感动得全身颤抖:『让しずま老师负责插画真是太好了』。 还有负责正传漫画化的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いわさき老师画的角色表情非常可爱,我很喜欢。 顺带还有负责迷你漫画化的安岳老师。是不是很有趣啊?是不是很好笑啊?他那搞笑天赋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啊。 然后,衷心感谢为本书的出版贡献力量的所有人,以及个各位读者。感谢的话说再多遍都不够。 最后,真心感谢我的朋友们,他们给了我签名时使用的印章,以及『作者照』上使用的老虎照片。 好久不见了,在下虎走。 故事终于进展到了第六卷,如第五卷后记所说,分为了上下卷。 这也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 和往常一样,因为要避免剧透,所以我打算写些和故事没关系的东西。 我经常以『取材』为名目出国旅行,但是英语能力却是垃圾中的垃圾。 要问我有多垃圾,那就是在计程车上该说『在这里放我下来(let me out)』的时候,会不小心说成『你特么给我下车(get out here)』。 结果司机并没有停下计价器,让我白花了不少钱,而且他好像根本就听不懂英语,所以说错也没关系——总之我的英语就是那么差。 就算如此,在国外还是能勉强沟通成功了,这应该要归功于初中高中时接受的英语教育吧。 机会难得,一直认为『thisis a pen』这种句子绝对不会在实际生活中派上用场的我就跟大家说说我去布拉格时的有趣英语对话吧。 去年十一月。我去到了有魔法之都美称的布拉格。 布拉格是个观光城市,所以就算英语很差也能顺利购物。买了三杆帅气的笔作为留念,金属制的,外形是步枪子弹的。 聪明的读者想必已经察觉到我会遇上什么麻烦了。 没错,就是机场的安全检查。检查登机旅客有没有携带危险品的那个扫描仪。 在法兰克福机场,我的登机行李过安检时,屏幕上赫然出现了闪亮的步枪子弹的影子……机场工作人员顿时紧张起来,逼问我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说『啊啊啊啊,thisis a pen.』 就在这瞬间,我突然发现上课时学到的句子还是有用的。 在机场警察用机枪威吓下从行李里拿出笔做实物确认的那段时间真是把我吓出汗来。 确认真的是笔以后,整个机场都在爆笑。我鞠躬道歉完后,顺利地上了飞机。本以为笔会被没收,没想到他们还好心还给我了。很抱歉给法兰克福机场的各位添麻烦了。 顺带一提,那个有故事的笔被送给了一直帮我大忙的しずまよしのり老师。 非常感谢他一贯美丽的插画。每当人设和草稿出来的时候我就感动得全身颤抖:『让しずま老师负责插画真是太好了』。 还有负责正传漫画化的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いわさき老师画的角色表情非常可爱,我很喜欢。 顺带还有负责迷你漫画化的安岳老师。是不是很有趣啊?是不是很好笑啊?他那搞笑天赋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啊。 然后,衷心感谢为本书的出版贡献力量的所有人,以及个各位读者。感谢的话说再多遍都不够。 最后,真心感谢我的朋友们,他们给了我签名时使用的印章,以及『作者照』上使用的老虎照片。 好久不见了,在下虎走。 故事终于进展到了第六卷,如第五卷后记所说,分为了上下卷。 这也是多亏了各位读者的支持。 和往常一样,因为要避免剧透,所以我打算写些和故事没关系的东西。 我经常以『取材』为名目出国旅行,但是英语能力却是垃圾中的垃圾。 要问我有多垃圾,那就是在计程车上该说『在这里放我下来(let me out)』的时候,会不小心说成『你特么给我下车(get out here)』。 结果司机并没有停下计价器,让我白花了不少钱,而且他好像根本就听不懂英语,所以说错也没关系——总之我的英语就是那么差。 就算如此,在国外还是能勉强沟通成功了,这应该要归功于初中高中时接受的英语教育吧。 机会难得,一直认为『thisis a pen』这种句子绝对不会在实际生活中派上用场的我就跟大家说说我去布拉格时的有趣英语对话吧。 去年十一月。我去到了有魔法之都美称的布拉格。 布拉格是个观光城市,所以就算英语很差也能顺利购物。买了三杆帅气的笔作为留念,金属制的,外形是步枪子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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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小心呵护,才能让这道涓涓细流日益壮大。 不能让它受阻停滞。 不能让它走向歧途。 不能被它吞没殆尽。 这想必会令世上生灵涂炭,冤魂的怨叹甚至直达地狱深处吧。但唯有注入充满仇恨的鲜血,才能使这道洪流获得吞噬一切的力量。 啊啊── 咏月之魔女──伟大的索雷娜。 从身边拂过的清风、脚下的大地,以及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你的灵魂。 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 即使到了地狱,想必你仍旧不会放弃观测世界吧。 以他们的性命所换来的变革,即将降临于世。 时机已然成熟。 这壮阔的舞台该是揭开序幕的时候了。 「那么──该轮到『吾』粉墨登场了。」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回过神来,才发现「它」再度复苏了。 该称之为命运还是时代才好呢──宛如一条长年停滞腐败的河川,因为投入一颗小石子而再度流动起来。 必须小心呵护,才能让这道涓涓细流日益壮大。 不能让它受阻停滞。 不能让它走向歧途。 不能被它吞没殆尽。 这想必会令世上生灵涂炭,冤魂的怨叹甚至直达地狱深处吧。但唯有注入充满仇恨的鲜血,才能使这道洪流获得吞噬一切的力量。 啊啊── 咏月之魔女──伟大的索雷娜。 从身边拂过的清风、脚下的大地,以及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你的灵魂。 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 即使到了地狱,想必你仍旧不会放弃观测世界吧。 以他们的性命所换来的变革,即将降临于世。 时机已然成熟。 这壮阔的舞台该是揭开序幕的时候了。 「那么──该轮到『吾』粉墨登场了。」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回过神来,才发现「它」再度复苏了。 该称之为命运还是时代才好呢──宛如一条长年停滞腐败的河川,因为投入一颗小石子而再度流动起来。 必须小心呵护,才能让这道涓涓细流日益壮大。 不能让它受阻停滞。 不能让它走向歧途。 不能被它吞没殆尽。 这想必会令世上生灵涂炭,冤魂的怨叹甚至直达地狱深处吧。但唯有注入充满仇恨的鲜血,才能使这道洪流获得吞噬一切的力量。 啊啊── 咏月之魔女──伟大的索雷娜。 从身边拂过的清风、脚下的大地,以及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你的灵魂。 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 即使到了地狱,想必你仍旧不会放弃观测世界吧。 以他们的性命所换来的变革,即将降临于世。 时机已然成熟。 这壮阔的舞台该是揭开序幕的时候了。 「那么──该轮到『吾』粉墨登场了。」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回过神来,才发现「它」再度复苏了。 该称之为命运还是时代才好呢──宛如一条长年停滞腐败的河川,因为投入一颗小石子而再度流动起来。 必须小心呵护,才能让这道涓涓细流日益壮大。 不能让它受阻停滞。 不能让它走向歧途。 不能被它吞没殆尽。 这想必会令世上生灵涂炭,冤魂的怨叹甚至直达地狱深处吧。但唯有注入充满仇恨的鲜血,才能使这道洪流获得吞噬一切的力量。 啊啊── 咏月之魔女──伟大的索雷娜。 从身边拂过的清风、脚下的大地,以及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你的灵魂。 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 即使到了地狱,想必你仍旧不会放弃观测世界吧。 以他们的性命所换来的变革,即将降临于世。 时机已然成熟。 这壮阔的舞台该是揭开序幕的时候了。 「那么──该轮到『吾』粉墨登场了。」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回过神来,才发现「它」再度复苏了。 该称之为命运还是时代才好呢──宛如一条长年停滞腐败的河川,因为投入一颗小石子而再度流动起来。 必须小心呵护,才能让这道涓涓细流日益壮大。 不能让它受阻停滞。 不能让它走向歧途。 不能被它吞没殆尽。 这想必会令世上生灵涂炭,冤魂的怨叹甚至直达地狱深处吧。但唯有注入充满仇恨的鲜血,才能使这道洪流获得吞噬一切的力量。 啊啊── 咏月之魔女──伟大的索雷娜。 从身边拂过的清风、脚下的大地,以及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你的灵魂。 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 即使到了地狱,想必你仍旧不会放弃观测世界吧。 以他们的性命所换来的变革,即将降临于世。 时机已然成熟。 这壮阔的舞台该是揭开序幕的时候了。 「那么──该轮到『吾』粉墨登场了。」 台版 转自 天使动漫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回过神来,才发现「它」再度复苏了。 该称之为命运还是时代才好呢──宛如一条长年停滞腐败的河川,因为投入一颗小石子而再度流动起来。 必须小心呵护,才能让这道涓涓细流日益壮大。 不能让它受阻停滞。 不能让它走向歧途。 不能被它吞没殆尽。 这想必会令世上生灵涂炭,冤魂的怨叹甚至直达地狱深处吧。但唯有注入充满仇恨的鲜血,才能使这道洪流获得吞噬一切的力量。 啊啊── 咏月之魔女──伟大的索雷娜。 从身边拂过的清风、脚下的大地,以及整个世界,都能感受到你的灵魂。 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 即使到了地狱,想必你仍旧不会放弃观测世界吧。 以他们的性命所换来的变革,即将降临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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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是因为五百年后的现在,魔女与教会再度陷入战争状态,就取名为「第二次圣魔战争」未免太直白,也太小题大作了。 然而无视于我的臭脸──事实上他根本也看不到就是──双眼始终藏在眼带底下的神父以告解般的庄重语气,开始谈起「未来的历史」。 「前因后果大致如下──『身为陆上交通中心的威尼亚斯王国,不幸落入魔女阿尔巴斯手中,意图藉此颠覆教会。而教会担忧此事造成的负面影响,因此派出教会骑士团共计八万大军,倾全力一举夺回威尼亚斯王国。』」 「等等,神父啊。这是建立在教会打赢战争的前提上吧?」 对于神父的发言表示异议的人,正是我的雇主兼天才魔女──泥暗之魔女零。 我们目前位于威尼亚斯王国东北方──从东向道路岔出一段距离的废弃村落之中。早在数百年前就荒废的这个小村子,已被森林所吞噬到完全看不出原貌了。不过大半埋进树干中的废屋,倒是遮风避雨的好所在。 在月光洒落一地的森林之中,零背靠著与房屋融为一体的大树,举起一把古朴的小刀正对著月光,同时望向神父: 「若是魔女获胜,这份简述又得重写了。比方说,『在勇敢的魔女阿尔巴斯的领导下,魔法师们奋勇抗战,终将世界从教会的支配下解放。』这样如何?吾觉得八九不离十呢。」 神父听了零的话之后,一脸不快地绷紧双唇。 「你说教会会输?」 怎么可能──神父的语气甚至趋近于嘲笑。 「别说是会输了……威尼亚斯王国至今仍得以存在,也不过是多亏有这座环绕国土的山脉挡著而已。因为连通外界的坑道崩毁,才侥幸未与教会正面冲突罢了。只要打通坑道,整个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马上就会被一扫而空。」 「事情真的会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吗?为了防止教会侵袭,十三号炸毁坑道至今已过了一个月。而教会虽然尽全力挖掘崩塌的坑道,但在挖通之前,威尼亚斯王国想必也做好迎击的准备了。等到再次打通坑道,教会大军一涌而上之后,才发现自己中了魔法师们精心设计的陷阱──你觉得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呢,佣兵?」 「谁知道啊──你觉得呢,小不点?」 零突然拋来的问题,被我原封不动甩给莉莉。 老鼠堕兽人莉莉摇晃著细长的尾巴── 「谁知道啊,笨蛋。」 并好整以暇地明快回应了这个问题。 接受过神父教导「若是被问到愚蠢的问题,就用『谁知道啊,笨蛋』来回答就好」的莉莉,最近已经把这句话当成万用的回答了。 虽然觉得她似乎被带坏了,但是和当初连开个小玩笑也会当真,总是大惊小怪的样子比起来,现在这样还比较好吧。 零看著我们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是说了句:「看来就是这样呢,神父。」硬是想把已经离题的对话延续下去。 听到我们瞎扯一通,神父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回了句:「认真讨论起来的我还真是愚蠢啊。」就十分乾脆地认输了。 「因为我又不是历史学家,战争的名称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嘛。找出当前最重要的目标,然后判断该以什么手段达成,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话说,你们应该也明白吧?这场战争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不会被冠上任何名称。」 「当然。只要吾辈全力以赴,就算这场战争最终还是冠了名,也只会留下『三日战争』或『空包战争』之类的名号呢。而要让这场战争短暂到不会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首先必须干掉诓骗小鬼的莎娜雷才行呀。」 好像能看到她身上缠绕著令人胆寒的瘴气,零露出邪恶的微笑。 在这个瞬间,我才清楚意识到零与十三号确实有著血缘关系。 我和神父闻言脸色微变,莉莉却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挥舞著小小的拳头出声附和: 「莉莉也要帮忙!害爸爸妈妈受苦的那个大坏蛋,一定要受到报应!莉莉要干掉她!」 「唉……不光是被神父影响,也跟著魔女学坏了……对于杀人这档事,小不点,你不需要这么热衷啦。来,帮我试试味道。」 我搅了搅锅里的晚餐,舀起煮透的蔬菜放进莉莉的嘴里。 莉莉似乎觉得有些烫口,边嚼边呼著气,等到把蔬菜好好吞下肚后,语气坚定地指出不足之处:「还要再甜一点才好。」 真不愧是莉莉。我也觉得再甜一点比较好。 「佣兵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呢?若要试味道,你不觉得也该让我试试吗?」 「你那种吃法才不叫试味道,而是偷吃好吗?闪开,让专业的来。」 「太、太狡猾了!佣兵,你最近对老鼠太偏心了!这很明显就是感情上的不忠!」 「我对于料理的感情一向是很忠诚的。」 我削了些能让味道变甜的植物根茎放进汤里,一下子就更加接近我理想中的调味了。 「老实说,要是能放点辛香料就更好了。」 「别挑剔了。毕竟坑道全毁,物资也无法流通──追根究柢,还不是某人把那只狼堕兽人打个半死,害我们被当成通缉犯,只能躲躲藏藏。」 「嗯。拜此之赐,吾辈也无法到旅店投宿,只能像这样天天露宿野外。虽然吾并不讨厌露营,但没办法到城镇里采买而导致粮食短缺,实在是始料未及呢……」 由于山脉中的坑道无法通行,威尼亚斯王国完全与外界隔绝,所有的物资流通都被迫中断,因而带来的混乱非同小可。 幸好国内的粮食产量十分丰富。 威尼亚斯王国肥沃的土壤,使这个国家与粮食歉收及饥荒绝缘。而威尼亚斯王国也拥有丰富且能够采集的各类矿藏,水源也不成问题。 毕竟这可是曾在山中自给自足数百年之久的国家,就算外界的物资进不来,也不会饿死半个人。 但那些必须从临海的可雷翁共和国运来的海鲜,顿时就在国内消失无踪。虽然还能捕到河鱼,但由于需求相对增加的缘故,价格也因此水涨船高,普通的小老百姓只能望之兴叹。 同理可证,各式过去都经由海运而来的辛香料,在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自然也不会有人栽种。 「幸好佣兵懂得采集食材的知识,让吾辈在这种状况下依旧能享用美味的餐点。」 零边说边收起小刀,迅速拿出自己的餐具,缓缓靠近我的锅子。零殷殷期盼地望著我,眼神好像在问「是不是差不多煮好啦?」我便把零手上的碗拿了过来,添满以后又送了回去,她立刻抓起汤匙拚命往嘴里送。 接著我帮莉莉添好,再来轮到神父。基于料理人的矜持──虽然本行是佣兵啦──我总是最后才添自己的分。 而这时候零已经吃完第一碗了,再帮她添一碗之后,才真的算是帮大家都添过一遍。 「不过嘛,也只要忍耐到杀了莎娜雷就好,毕竟已经找出公 主的所在位置了──接下来吾辈能做的,就是等待十三号展开行动。」 「莉莉等得好无聊喔……」 只见莉莉垂下大大的耳朵,意志消沉地吱了一声。 虽然零说得轻松,但是该怎么杀掉一个本来就已经死了的人,才是问题所在。 零说她「有办法」解决,但我们得先将莎娜雷从公主体内赶出来。 正确来说,我们必须抓准「莎娜雷回到公主体内的瞬间」。 因为莎娜雷能够随意选择宿主。 无论是玩偶、尸体或是活人,想要寄宿在什么东西上头,都随她高兴。 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莎娜雷相当执著于公主的躯体。 公主在魔法方面极具天赋,身上蕴含的魔力强大到被零赞为「天才」。虽然她所学会的《零之书》魔法全都被零〈驳回〉了──但是对莎娜雷一点影响也没有,因为她在《零之书》的魔法上本来就没什么造诣。 不过,莎娜雷创造了自己的魔法。换句话说,对于莎娜雷而言,公主不懂死灵术没关系,重要的是她那身丰沛的魔力。 再加上我们不愿意对公主的身体痛下杀手,更使得莎娜雷不愿意随意放弃公主的身体。 这对我们来说是一项麻烦的问题──同时也是我们取胜的关键。 既然莎娜雷最后铁定会回到公主的体内,只要针对这点设下陷阱就好了。 这就是我们的计画。 首先,由十三号替阿尔巴斯制造些麻烦,让莎娜雷暂时无法离开阿尔巴斯身边。 我们趁这段时间抓住公主,等到莎娜雷的灵魂毫无防备地回来时,再一鼓作气干掉她。 而这时候问题就来了,公主究竟愿不愿意配合呢…… 想到这里,我偷偷瞥了神父一眼。 「……干什么?」 以堪称优雅的动作拿著汤匙进食的神父,察觉到我的视线后,面露不快地开了金口。 「没什么啦,只是觉得杀了你送给公主当见面礼,搞不好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啊。」 假使莎娜雷没有说谎,那么公主就是自愿将自己的身体借给莎娜雷的。 自己最为尊敬、崇拜的师傅,被这个眼带神父杀死而造成的后果,就是让公主立誓要向神父及教会复仇。 虽然莎娜雷也有可能是在胡说八道,但是身为仆从的劳尔至今仍追随在公主身边,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换句话说,即使莎娜雷离开公主的身体,公主仍旧站在与我们敌对的立场上。 其实就战斗力来说是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要是公主以某种方式向莎娜雷通报我们现身,那整个计画就要划下句点了。 「照你这么说,那不如直接杀了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才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神父不屑地说道。 「照你这么说,吾不如直接毁灭世界,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呢。」 零也不甘寂寞地插了句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话。 「饭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讲啊,尤其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更是让人笑不出来。」 「吾并不是在说笑。过去──在师傅被十三号杀死之前,曾在洞穴里讨论过这个话题。讨论该如何终结魔女与教会的争端,让这个世界获得真正的安宁。」 「最后你们得到的结论就是『毁灭整个世界』吗?」 「虽然只是纸上谈兵,但吾辈当时确实为此订定了极为缜密的计画喔。你想知道细节吗?」 「这就敬谢不敏了。感觉会害我作恶梦。」 要我听这个力量足以毁灭世界的魔女亲口讲述如何灭世的计画,还是算了吧。不过,像这样再次听到了零的往事之后,我才发现她的师傅似乎是个相当肆无忌惮的人啊。 虽说是死于十三号之手,但怀有这种恐怖想法的魔女,还是死了比较好。 「不过嘛,说真的,若是杀了教会派来『监视』我们的神父,会带来许多麻烦的后果。这一点我们姑且还是明白,所以请这位神父大人放心吧。」 换句话说,我们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趁著公主发现之前夺去她的意识,让她沉睡到事情告一段落为止。 所以呢,在十三号顺利与阿尔巴斯接触,引诱莎娜雷离开公主身体之前,我们也只能像这样躲在森林的一角,伺机而动。 关于公主的落脚处和目前的状态,则是交由莉莉的「朋友们」,也就是老鼠大军负责全天候监视。因为在哪里看到老鼠都不奇怪嘛。 根据老鼠所搜集的情报来看,在莎娜雷离开的时候,公主总是会随意拿起魔术相关的书籍来阅读。 地点位于老旧的地下坑道──也就是先前零之魔术师团作为大本营的「学舍」所在。 由于零之魔术师团宣告破灭,身为指导者的十三号又将位于拉提特的通往「学舍」的入口毁掉,再另寻他处建立通道的缘故,这一年来几乎没有人进入「学舍」。 而起初以「学舍」为大本营的古代魔女,早在魔女狩猎时就遭到一网打尽了。听说在这片大陆上,到处都能找到这种失去主人的魔女藏身处。 因为无主的藏身处中多半存放著堪称魔女智慧结晶的大量藏书,所以魔女或魔术师有时会为了找寻这些智慧宝藏而踏上旅程。 ──就连坐落在「弓月之森」当中的洞穴,若是我和零不曾回去探访的话,也能算得上是一座无主的魔女藏身处。 没错,十三号曾经说过。 ──魔女所创造的智慧结晶,大半都是如此断绝了传承。倘若魔女能像教会那样团结一致,共享彼此的智慧与知识的话,或许就不会在战争中败北了。 十三号的这番话,让我想起以前自己曾经问过零的问题。 那时零告诉我,魔女之所以败北,是因为魔术使用起来太麻烦的缘故。 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学习,要施展也相当费事。所以魔术难以推广,所以五百年前才会输掉那场战争。 但是,教会人士不懂魔术和魔法。 而理论上在五百年前应该也找不到炸药这玩意儿,粮食问题也比现在严重多了。当时别说是「女神之净火」审判官所持有的超凡武器了,就连「女神之净火」本身都还不存在。 即使如此,教会还是战胜了魔女。 我想,这就是所谓的团结力量大吧。魔女们如果也能如此团结,那场大战的结果或许就会有所不同。 若能团结一致,共享彼此的知识,搞不好甚至能提早发现魔法。 而到了今天,魔女们默默凝聚了团结意识──因为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的诞生,也因为「不完整之数字」暗中推波助澜的缘故。 相对的,教会骑士团从整个大陆徵召了八万大军。但这只是表面上宣称的人数罢了,实际上的兵力肯定更为惊人。 因为除了教会骑士团,笃信教会的各国领主同样也会投入私人军队,所以骑士团的规模就算突破十万也不令人意外。 教会的凝聚力,即使过了五百年依然健在。 「那家伙……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有胜算吧?」 听到我的喃喃自语,零回了句:「谁知道呢?」 「之前狼说过小鬼『下定决心要扮演反派』──就吾所知,反派终究会被正义击败。」 雳啪!营火中的薪柴爆裂开来。同时,莉莉似乎感知到什么而迅速起身。 顺著她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有一只肥肥短短的老鼠,静静地凝视著我们。 老鼠没有转身就逃,也没有随意靠近,只是待在原地望著我们,那小小的身躯甚至让人感受到一丝威严。 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只普通老鼠。我偷偷朝著零望了一眼,而她也静静点头。 「──是十三号的使魔。」 零的这句话,让我们不由得紧绷起来。老鼠在确认所有人都看见它之后,用双腿站立,挺直了身子。 接著── 「就在明天早上动手。」 以十三号的嗓音简短地这么说。 2 「明天就动手也未免太仓促了吧!我们这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耶……!」 「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不过是个小配角,麻烦你别自以为大牌,怨东怨西的好吗?」 我才抱怨了十三号几句,却听见明明应该站在我这边的神父冷酷地数落著我。 看到我有些受伤,闭上嘴的样子,零似乎想帮我打打气,将一把小刀塞入我的怀中。那是刚才零说「先借给吾」而暂时借给她的,原属于泰欧的小刀。 「别担心,你是这次的主角──吾可是把『钥匙』交给你了喔。」 「我才没有在担心什么呢……而且,在抓捕公主这件事上,神父本来就才是主角。」 首先,我们要利用公主对于神父的仇恨,将公主引到「学舍」外头。 接著,事先埋伏好的零以〈岩藏〉将公主锁在其中,利用结界防止她与莎娜雷接触──这就是我们的作战计画。 上述事项都完成之后,再用一个「容器」伪装成公主,诱使莎娜雷寄宿到容器之中。 当然,要是让公主逃走的话,这个作战就宣告失败了。 此外,结界需要透过复杂的魔法阵才能完成,等公主来到眼前才开始画魔法阵就来不及了,所以我们得事先准备好结界,再引诱公主一脚踏进去才行。 我只需担任辅助的工作,在万一出意外时出面当个肉盾就好。这本来就是佣兵常干的工作,所以我也没啥好抱怨的。不过这次我与其说是个配角,反倒更像是没啥用处而被硬塞了个工作的闲杂人等。 因为零〈驳回〉了公主所有的魔法,所以需要我出场的可能性也大幅降低,不过……总是有备无患嘛。 毕竟,还有个马属性堕兽人劳尔随侍在侧。 「先给你个忠告啊,敬爱的神父大人。劳尔是个头脑冷静又聪明,愿意为公主奉献一切的大忠臣。正面交手的话,就算是『女神之净火』也会吃不消喔。你可别大意啊。」 「多谢你这个不必要的忠告。我只要随便袭击两下,随便交手几回合,装作打不过见机撤退就好了,不是吗?不劳你担心。而且真要说起来,狩猎魔女本来就是我等『女神之净火』的老本行。」 「我觉得这个就叫大意啦……」 「我觉得这个叫不必要的忠告,你刚才难道都没在听吗?看来我应该用更浅显易懂的话来解释才对──身为一个大块头,你应该大而化之一点。」 原来如此,这次的任务对他来说,甚至轻松到还能反过来揶揄我一番啊。 于是我就像个小配角一样,乖乖闭上了嘴巴。 而这时零躲得远远的,待在森林开阔处的一角忙著绘制魔法阵,嘴里还不断碎碎念著「这个图案应该没错吧?」、「等等,此处的象徵似乎不该是蛇呢。」、「所以吾才讨厌魔术啊,绘制魔法阵实在太麻烦了。」之类的话。 刚才一时好奇问了零为何不能像十三号那样三两下搞定,结果她却发著脾气回答「别把吾和那个怪物相提并论!」看来在魔法阵这方面,十三号确实拥有出类拔萃的天赋。 莉莉凝神倾听老鼠们的话语,持续监视公主的动向。 我抬头看看天空,感觉得出来漆黑的夜色正朝向早晨的蓝色转变。想必再过没多久,就能看见太阳从森林的另一头升起吧。 「──好,完成了!」 原先趴在地上的零,一边开朗地说著,一边爬了起来。 零把事先准备好的鸟血,滴在用树枝画成的魔法阵上。随后只见魔法阵瞬间发出雾蒙蒙的光辉,就消失得乾乾净净了。 「喂,消失了耶。」 「只是将它隐形了,毕竟是陷阱嘛。」 「还真是啥都办得到啊。」 听见我略显惊奇地喃喃自语后,零有些不快地挑起半边眉毛: 「可别以为这是任何人都能办到的事啊,佣兵。吾好歹也是个天才魔女呢──虽然吾也想如此自夸,但这只不过是借鉴了年幼时与十三号互设陷阱的经验罢了。虽说吾是个天才,但在魔法阵的范畴上完全比不上十三号呢。仅凭咒文描绘魔法阵、扩大范围、远距离改写阵法、组合复数魔法阵等等,这类超出常识范围的举动,对那家伙来说就像呼吸一般轻松。在洞穴中能达到这般程度的,只有师傅和十三号两人而已。而吾为了反制,也曾绞尽脑汁思考消除魔法阵的办法。」 听她这么一提才发现,虽然我早就知道零和十三号是有血缘的兄妹,却从没听零说过他们两人的成长过程。 其实也不是没有啦,待在拉提特的时候听过他们玩捉迷藏的往事就是了……不过也就这点程度罢了。 但一想到十三号是那么地溺爱零,我猜他们小时候应该是一对感情很不错的兄妹吧。 「结果呢?后来十三号有中了你的陷阱吗?」 呵呵──零发出得意的笑声: 「并没有。」 「弄半天根本没用嘛。」 「那家伙居然偷看吾的研究资料,打了吾措手不及。于是吾怒火中烧,把自己关在洞穴深处好几年不出来。啊啊──对了,吾记得确实就是那时候。十三号就是在那时从师傅那里得到了强制召唤的指南。这都是为了强行将吾从洞穴深处拖出来呢。」 「你们兄妹之间的吵架真是一点也不温馨啊……」 「不过直到吾主动解除锁国状态为止,十三号都还未学会的样子。因为强制召唤需要使用极为复杂的魔法阵才能施展。由于这件事而对魔法阵失去兴趣的吾,此后也不曾去钻研强制召唤的技术了。」 「──大哥哥!」 这时莉莉突然唤了我一声。 不用说明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神父默默站了起来,脸上没有一丝紧张。 「那么──」 喀喀。神父活动了一下肩膀。 「我这就去狩猎魔女了。」 ??? 根本是多此一举。 「何必顾虑这么多,直接杀了她不就好了?」 彷佛漫步在洒落阳光的树荫底下那般轻松,神父边走边将手杖变形为大镰刀。 零先前说过,为了让莎娜雷踏入陷阱,要将代替公主的容器伪装一番才行。 既然如此,其实根本不需要「真正的公主」。 特地活捉对方到底有什么好处? 要是公主仅仅是遭到操控倒无妨,但实际上她不就是自愿将肉体借给莎娜雷的吗? 那么,这个人就一点也不值得同情。 神父最擅长的就是奇袭。无论那只名叫劳尔的马属性堕兽人有多强大,偷偷潜入公主身边取下她的首级,并不是件难事。 神父的脚边有只老鼠在帮忙带路。 老鼠会帮忙带路这种事,他过去一直以为只有童话故事中才会发生,但是借助老鼠堕兽人莉莉的力量,梦中的世界也化为现实。 「──唔……怎么了?」 脚尖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神父立刻停了下来。 用手指确认之后,才发现是混著枯草的泥块。大小和人类的小孩差不多。 「……是昆虫的巢穴吗?」 恐怕是蚂蚁窝之类的吧。这时若是 随意破坏这种昆虫巢穴,可能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神父放轻脚步,和土块拉开一些距离,但小腿肚又撞上另一个泥块。 看来后头也有一样的玩意儿啊。 随后听见老鼠吱了一声,咬住神父的鞋子想拉著他走。 跟著老鼠的引导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就穿过了那群泥块。没过多久,来到一间年久失修的砖造小屋前面。从空荡荡的入口当中,飘出潮湿的霉味。 这里就是地下坑道──通往「学舍」的入口。 神父踏进小屋,一步一步慢慢走下通往地下的阶梯。他没有制造出任何脚步声,这是因为鞋子材质的影响,也因为受过这种训练的缘故。 往下走了一小段,就闻到了烧蜡烛的气味,还能感受到活人的气息。 楼梯的尽头是一条不知延伸到何处的狭窄通道。 用手掌抚摸墙壁,坑道的墙壁似乎有一整面被书架占得满满的,手上传来书背的触感。 一般在这种情况下,他会选择放火,但是这里的湿气很重,无论是羊皮纸或书架想必都难以点燃。 更重要的是,这次作战是为了引莎娜雷上钩,要是点燃「学舍」的话,只会白白让对方提高警戒吧。 神父十分慎重,轻轻吐了口气。 躂躂。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马蹄声,以及从通道另一头传来的,铠甲零件相互摩擦的声响。 要前进,还是后退──脑中只犹豫了一瞬间。 神父转身沿著原路拔腿就跑。而对方似乎也有所察觉,蹄声以惊人的气势猛烈逼近。 被发现了。 对方打从一开始就等著自己上门。通道太过狭窄,不适合使用大镰刀正面交战。虽然改用丝线或许还有一战之力,但从这阵蹄声就能猜到,对方就是那只马属性的堕兽人──也是一名全身覆甲的枪兵。 他冲出通道,迈步登上楼梯。 这时候对方也追上了自己。感觉到野兽的体温和长枪的寒意从身后杀来,神父瞬间做出判断,俯身趴在楼梯上。 马蹄就这么从头顶飞掠而过。 神父立刻重整态势,一个翻滚来到砖造小屋的外头,和那只缓缓转身面向自己的马属性堕兽人──劳尔正面对峙。 「看来奇袭作战失败了呢……简直像是看准了我一定会出现一样。」 神父面带苦涩地说道,劳尔则是一派温和地歪过头答道: 「因为老鼠的数量和动向不太自然──我好歹也是个堕兽人,受到监视还不至于看不出来呢。虽然还不到能够预测来袭者是谁的程度……不过来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 「我想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受到堕兽人的欢迎啊?」 「因为你杀了公主殿下的师傅。只要杀了你,公主殿下就能回到岛上了。」 神父完全看不出现在劳尔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但是从头盔中透出的冷硬声调,就连这位「女神之净火」成员也感到不寒而栗。 就像是过去狩猎魔女的自己,站在目标面前说话时的语调── 劳尔将长枪夹在腋下,忽然压低重心。马蹄往地上一踢,锐利的枪尖就杀到神父眼前。 他拚了命才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免被刺成肉串,脸颊还是被擦过的长枪划破一道伤口。 「我现在没空陪野兽玩耍就是了呢……!」 神父纵身一跃便和劳尔拉开距离,同时将大镰刀朝劳尔扔过去。但是利刃却被对方闪过,深深插入地面。 看著地上的镰刀,劳尔有些亏欠地耸耸肩说: 「不好意思,就算你放下武器,我还是不能放过你。」 「无所谓。因为我并没有要放下武器的意思。」 ──果然没错。 果然猜得没错,劳尔看不见自己的丝线。 从沉闷的声调来推断,劳尔的头盔是全罩式的。换句话说,对方的视野较为狭窄,再加上劳尔的下半身是马,也让他的脚边成了盲点。 就和抓捕野兽的陷阱一样。 用丝线在地上围起一个宽松的圆形,等猎物踏入圆内再用力收紧丝线。这样一来,腿被缠住的动物就无法动弹了。 就在劳尔再次蹬地的那瞬间,神父握紧拳头,使劲拉扯连著大镰刀与手指之间的丝线。 后腿被丝线缠住的劳尔,身体大幅摇晃起来──但堕兽人的力气和重量,还真不是普通动物可以相比拟的。 神父也差点被这股挣扎的力道拉倒,便当机立断往前一跳,伸手锁住劳尔的脖子,一口气放倒了脚步蹒跚的他。 头盔也因此摔落在地,露出那条纤细的脖子。 「糟──!」 「看来你的实战经验不多啊。这可不是骑士决斗喔。」 神父发出胜利的宣言。 如果对手是佣兵那种类型的堕兽人也就算了,但是,要折断劳尔的脖子只是小事一桩。 然而── 「没错──这并不是一对一的决斗喔,神父。」 混杂在某种锐利风切声中的冷酷女子嗓音,让神父的手停在半空。 来不及折断劳尔的脖子,必须先闪开才行,因为这边比较危险。 神父在一瞬间做出判断──接著就从劳尔身旁飞速后退。 利刃尖端从神父的手臂掠过,点点血沫洒落在劳尔的铠甲上。 「唉……真可惜。本来打算切了你一只手的。」 女子喃喃自语般轻声说道。语调本身听不出多少可惜──却蕴含著无比的恶意与憎恶。 这道声音有些耳熟。 「黑龙岛的公主……!」 话才说完,神父又语带嘲讽更正了自己的说法。 「啊──我说错了。你为了私怨舍弃国家,早已堕入邪魔歪道。那么,该叫你黑龙岛的魔女才对吧。」 「──快站起来,劳尔。」 公主并未回应神父的话,只是平静地如此说道。 若要在纯粹的力量上较劲,身为人类的神父想要长时间制住劳尔的行动自由,可说难如登天。 于是神父主动放松了拘束劳尔的丝线,转而收回刺在地上的大镰刀。 随著劳尔起身的动作,身上的铠甲也响个不停。只见他用马蹄在地上用力刨了好几下。 「伤势如何?」 「没、没有大碍。所以还请您──」 「想叫我躲起来吗?不可能,那可是我的猎物。而且要是交给你解决的话,搞不好会大发慈悲让他痛快死去呢。」 公主这番话,让神父不禁失笑。 「被零夺走魔法,失去战斗能力的『废物魔女』还能干什么?你也只能静静闭上双眼,乖乖受死而已吧。就像你的师傅阿尔耿忒一样,在睡梦中被我砍下首级。」 神父提起阿尔耿忒的瞬间,可以感觉到公主全身肌肉紧绷,呼吸也微微加速。 神父暗自期待公主情绪激昂的那一刻。 但是公主随后的反应,却像是回敬神父的失笑一般,露出了嘲讽的神情。 「哎呀,失礼了。我只是觉得你有些可怜而已──身为一个不懂魔术和魔法,知识匮乏的神父,甚至不曾猜测还有其他的可能啊。你完全没有想过,我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成员之后,是否有可能学会《零之书》以外的魔法呢。」 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 四周明明完全没有生物的气息。没有呼吸声,没有心跳声,也没有关节活动的声响。 可是,却唯独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 沐浴在阳光之中,神父无法以肉眼观察敌人的模样。 如果换成是晚上,这异样的光景想必会使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吧。 土块自动站了起来,手持树枝为剑──这群异形战士将自己团团围住的光景。 「我遍查古代文献后,找到了赋予泥偶生命的魔术呢。和莎娜雷的死灵术结合起来,就能转化成新的魔法,而这些可爱的奴隶,就是我的研究成果喔。单独个体的力量远远称不上强大,但是在我不断从错误学习的过程中,累积了十分惊人的数量呢。你在森林里也有发现地上到处都是泥块吧?」 神父想起方才在森林中无意间撞上的,疑似昆虫巢穴的泥块。 要是那种玩意儿一拥而上的话,就有些麻烦了。 呼……神父轻轻吐气,将丝线大范围散布出去。下一刻,踏著诡异而迟缓脚步声的无数土偶都被弹飞,化为碎片散落一地。 脆弱到令人傻眼。 「这种垃圾到底──」 「有没有用,你自己试试就知道了。要是被细小的树枝刺上千百次,就算再顽强的男人也会撑不住吧?等到你不能动了,再让它们钻入口鼻之中,这样能不能使你窒息呢?或者,当你四处逃窜的时候,它们能不能缠住你的双腿,让你摔倒在地,然后慢慢玩弄你呢?能不能让你哭著懊悔犯下杀死伟大魔术师的罪过,大声求饶呢?或许得花上不少时间,但是这些不知疲累的泥偶最后还是能够达成目标的,不是吗?」 「最重要的是──」公主以沉稳的语气准备往下说。 她刻意停顿一下,环顾四周后轻呼一口气,笑著说: 「这些泥偶就算被打坏也不会死喔。」 ──难怪数量一点也没有减少。 神父将再度跳上来攻击的泥偶一一击落。但四处散落的泥块又蠕动起来,重新凝聚成型,不管被击溃多少次仍然奋勇向前,真的是怎么杀也杀不完。 神父啧了一声,转身就跑。 「哎呀,居然逃跑了。比我想像中更没骨气呢──劳尔,快追。」 气定神闲下达命令后,公主轻盈地翻上劳尔的马背。 「公主殿下,要是追太远会──」 「你错了,劳尔。要是这次放过他,以后肯定还会再来暗杀我的。趁现在杀了他才是最恰当的选择。」 劳尔踌躇了一下子,便在「快走」的催促声中轻快起跑。 就结论来说,事情发展全都按照零的计画进行。 虽然后头多了无穷无尽的泥偶追兵,但公主确实主动追了过来。 接下来只要顺利将公主诱导到陷阱之中,计画就成功了……但是神父还没忘记,在通往「学舍」的路途中,自己可是碰到了一大群泥块。 如果那些全都是公主的泥偶,自己真的能突破重围吗──就算成功突围,也很有可能因此被后面的那两人追上。 要是杀死公主,或许就能让这些泥偶停止行动吧?不,要在受到无数泥偶追杀的情况下,杀死骑在劳尔背上的公主,难度实在太高。 更重要的是,现在是因为神父主动逃跑,对方才会追上来,但自己回头反击的话,劳尔可能会选择直接逃走。 既然无法百分之百保证可以杀死对方,也只能继续逃亡,引诱对方进入魔法阵了。 ──前提是在到达之前,自己不会先被杀死。 就在此时。 整座森林突然蠢动起来。 和泥偶那种无机质的气息不同,是能感觉到呼吸、心跳,还有细碎的脚步声── 对于因为感受到这股多如繁星,若是平时可能会令人嫌恶或恐惧的气息,而稍微松了口气的自己,神父打从心底感到厌恶。 「多管闲事……」 心中的郁闷实在不吐不快。 又一次──自己又要被那只令人厌恶的老鼠堕兽人拯救了吗? 「那些东西──那究竟是什么!」 「是老鼠。它们很危险,请您把头放低,公主殿下。」 听见公主的惊呼,劳尔以冷静的语调回答。只不过稍稍降低追击神父的速度,就发现自己被泥偶层层包围,而外围则是一波接一波挡住去路的老鼠大军。 只见老鼠大军开始围攻泥偶,不断疯狂啮咬,只要泥偶再生就会马上被摧毁。而神父就这么悠然地穿越这座战场。 在穿过包围的同时,神父不禁皱起眉头。因为他察觉有一股微小的气息,正抓著上头的树枝不停颤抖。 因为这股微弱至极的气息,正是这群令人胆寒的老鼠大军的幕后主使,才让神父更是无言以对。 神父锁定了几根树枝,用丝线缠住再用力一拉,就把树枝切了下来。 「咦?咦?呀、呀、呀啊啊啊!」 伴随著丢人的哀号,莉莉接著就从上方摔落下来。 神父边跑边接住莉莉的身体,把脑筋一团混乱而不停挣扎的她,当作行李扛在肩上──就像是扛著零走路的佣兵一样。一想到这里,神父的表情就变得更难看了。 「神、神父大人,为什么要……!」 「你以为那些人没有发现你吗?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留在原地铁定会被他们杀掉。真是的──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来、来帮你……?」 「有人开口向你这个堕兽人求助吗?你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才、才没这回事呢!莉莉很强的!」 错了。 强大的不是莉莉本身,而是她所驱使的老鼠大军。 这团小小的毛球似乎完全不知道,只要挨上对方一记攻击她就死定了。 更重要的是,劳尔已经发现「有人在驱使老鼠攻击」这件事情了。在这样的状况下又看到老鼠堕兽人的身影,再怎么迟钝也会明白「原来这就是元凶」吧。 然后,不出所料── 「神父竟然会驱使堕兽人做事呢,真是有趣──先把那玩意儿解决掉吧。如此一来,这些碍眼的老鼠也会就此散去才对。」 就连明明不太清楚我方底细的公主,都做出了这样的结论。 莉莉似乎也听见对方说的话了,嘴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手指使劲抓住神父。 老实说,真的很碍事。 神父和佣兵不同,不是靠蛮力战斗的类型。就算莉莉再怎么娇小,光是一个儿童的重量就够他受了。 更别提还要抱著这样的重量奔跑,速度当然会大幅下滑。 ──那么,自己为何不打从一开始就拋下这只老鼠呢? 快丢下她,现在还来得及!脑中不断冒出这样的声音。这是作为「女神之净火」审判官的自己所发出的声音。任何妨碍任务进行的存在,即使是救命恩人也只能视为一种阻碍。 哪一种作法才是正确的? 就这样迟疑不定直到被杀,还是牺牲一只堕兽人好让任务顺利进行? 答案很清楚。 扔下她才是正确的。 就在这时候,神父发现了一件事。追在身后的劳尔,瞄准莉莉射出了手上的长枪。只要自己拋下莉莉,她毫无疑问就得命丧此地。 他立刻──真的是立刻就有了动作。 神父扭转身体护住莉莉,以肩膀承受了那道迎面而来的冲击。 「神父大人!」 莉莉发出尖锐的哀号。长枪并未命中要害,却削下神父肩上的血肉,深深刺入地面。 冲击力和剧痛差点让神父不支倒地,但他还是想办法站稳了脚步。 此时,背后传来公主开怀的笑声。 「劳尔,可别忘了回收长枪喔。瞧,就在那儿。」 「是的,公主殿下。」 对方的 举止宛如享受狩猎的贵族那般优雅大方,但现在自己可是扮演著猎物的角色,实在是笑不出来。 「该、该、该怎么办……!流、流、流了好多血……!那个,先让莉莉下来……」 「不要乱动!会扯到伤口!」 莉莉想要从神父身上下来,却被他厉声喝止。只见神父试图把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死命地继续逃跑。 如果只是会痛,其实不算什么。但问题在于出血量。 距离零和佣兵严阵以待的魔法阵就不远了。但是自己跑得越快,出血就会越严重。 虽然人类失去一半血量也不会死,但是在那之前身体就会先丧失行动能力了。如果换成那只强壮到离谱的堕兽人还很难说,但只是个普通人类的神父,还是有著能够承受的极限。 事实上,他奔跑的速度已经大幅降低。那些泥偶也追上他的脚步,让他越来越难跑。而且因为泥偶攻击的目标换成莉莉,变得更难应付。 凭劳尔的速度明明随时可以追上自己,但是马蹄声却保持在一定的距离,也没有拉近距离的意图。 ──原来如此,真的是当作一场狩猎啊。 劳尔行事确实十分慎重。看来在猎物完全失去抵抗能力之前,他不会轻易靠近。此外,公主也希望能够多折磨神父一阵子。 既然如此,只要对方不拦下自己,计画就还有成功的机会。神父不禁勾起嘴角。 就在他踏出森林的那一刻── 距离魔法阵的中心,只剩下十五步左右。必须等到他将公主完全引入魔法阵中,零才能够发动〈岩藏〉。 劳尔他们确实就跟在神父后头,看起来计画已经没有失败的可能了。 「神父大人!小心后面!」 莉莉的警告,和掷枪的风切声,几乎同时传入耳中。事实上,当猎物逃到开阔的地形之后,也正是猎杀的绝佳时机。 换作平常的话,神父还不至于无法闪避,但是纠缠不清的泥偶却让他的反应慢了一拍。 「──大哥哥!」 救命啊!莉莉放声大喊。虽然老鼠大军数量可观,但光凭鼠海战术是无法挡下以这种速度飞来的掷枪。 可是在这种状况下,倘若佣兵出来救援,对方就会发现这是一场阴谋了。 也就代表著计画失败。 叫也没用,佣兵是不可能出来相救的。神父在内心如此暗忖著。 以为今日注定命丧于此的神父,突然听见「锵!」的一声清脆金属声响。本来应该贯穿他身体的冲击无端消失了,却听见了一道傻呼呼的声音。 「啊──……糟糕,忍不住冲出来了。」 他的语气真的很明显听得出「我搞砸了」的感觉。 3 这全都是莉莉害的。 我本来打算对神父见死不救,都是因为莉莉指名道姓叫著「救命」的关系,我才会一不留神就冲出去帮忙。 用剑打落劳尔掷出的枪,救了神父的我,不管是从客观上或是主观上来看,的确有几分潇洒,但是劳尔和公主看见我登场之后,很明显地后退了几步。 死赖在神父身上的恶心泥偶,也像退潮般散去,围在公主身边戒备。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不知是受创太深,还是跑太累,或是对于我蠢到不行的举动感到不可置信,神父喘著气也要坚持说完他对我的最终评价。 为了救下这个不知感恩的混蛋,让计画出现了破绽,老实说,我真的是个大笨蛋。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只有莉莉一个人闪耀著欣喜的眼神,兴奋地不停唤著我的名──不,那也不算我的名字就是。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嗯,就想办法弥补失误喽。」 「有什么办法可以──」 「就靠魔女啦。」 第一时间冲出来的,只有我一个人。 当然,事前我并没有跟零商量好──不过,当我把视线投向树丛后方时,就看见零已经完成某种魔法的咏唱了。 无数植物从地面上冒出,袭向公主和劳尔──但劳尔似乎是吓呆了,竟然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劳尔!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跑!」 在公主强硬的命令下,劳尔终于高高扬起前脚,转了个方向后开始起跑,却还是逃不出零的魔法。无数植物缠上劳尔的腿,将那具巨大身躯拉倒在地。 「不愧是稀世的天才魔女呀!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在我杀出去的那一刻,零肯定还没想到任何补救手段才对。 我笑了笑,提剑冲了上去。 那些试图扯开拘束两人的植物的恶心泥偶全都被我踹飞了。接著,我就一屁股坐到劳尔的背上。 「小白──你……!」 公主以愤恨的眼神瞪著我。 「抱歉啊,公主。本来预定要用更稳妥的方式解决的……但是神父都伤成了那副模样,我也只好这样干了。」 说完之后,我把缠在公主身上的植物斩断。 「公主殿下!」 虽然听见劳尔十分悲壮地呼喊著公主,我还是不假思索地把抢入手中的公主,直接扔向魔法阵当中。 「呀──呀啊啊啊啊!」 「是时候了,魔女!动手吧!」 在我大喊动手之前,零已经发动了魔法。 就在公主背向地面摔落的同时,四周的土壤猛烈拱起,转眼间就将公主的身体封在一座土箱当中。 箱子的大小,差不多和旅店的客房一样大──考虑到原本是要将劳尔也关在里头的,所以对于公主来说应该不至于太拥挤。 泥偶跑到土箱旁边想要救出公主,开始动手砸了起来,但此时零走了出来,一个响指就让它们瞬间停下动作。 这个小小的举动,充分展现了两者在魔女的水准以及功力上的差异,让我忍不住吹了声口哨表示赞赏。 可是,零马上露出责怪的眼神,轻轻瞪了我一眼。 「说什么『是时候了,魔女!动手吧!』──明明完全没跟吾商量就冲出去了。」 听见她的抱怨,我竖起尾巴,伸手指著按住肩膀瘫坐在地的神父说: 「要抱怨的话不要找我,应该去跟那家伙说吧。犯下失误的人是那家伙喔。」 但零却露出耐人寻味的神情── 「但吾认为,神父可没有犯下失误喔。」 并挑起半边眉毛如此说道。 听到这句话,就连按著肩膀伤口不能动弹的神父,也感到不可思议而抬起头来。 「这么说好了。即使命令『女神之净火』活捉魔女,他们也不一定会照办对吧?想必神父心中仍然不曾放下杀死公主的念头,这样一来,马儿应该也会全力抵抗呢。更重要的是,莎娜雷和公主都不是笨蛋,肯定早就做好遭受袭击的对策了──换言之,无论神父怎么做,都会陷入被迫撤退的窘境。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别限制他的『杀意』,反而能提高生存机率呢。一切都在吾的掌控中──甚至可以说,神父能够诱敌深入到这里来,已是超出预期的表现,值得赞赏。」 听到零这番话而大吃一惊的人,正是那位一切行动都在零的掌握之中,可说完全按照预测行动的神父。 「换……换句话说,你从一开始就认为……我没有办法杀死公主吗──」 「那吾反过来问你,为何你会有那种光靠自己一人便足以取胜的想法呢?对手可是由堕兽人随从和才华洋溢的魔女所组成的搭档──更进一步来说,那个狡猾 的莎娜雷在离开之前怎么可能不会做好防备工作呢?即使『女神之净火』的成员都接受过单挑魔女的战斗训练,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是光凭一名神父就能应付的对手。」 朝著愣在原地的神父简短说了句:「把肩膀给吾看看。」零便施展〈愈手〉替神父疗伤。看著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神父深深吐了口气,不知是放心了还是有所感叹。 「那要是神父没办法把劳尔和公主引诱到这边的话,你有想过要怎么办吗?」 「如果神父倒下,老鼠肯定会有所行动,接著佣兵也会跟著展开行动吧?那么吾也只要视状况再选择手段应对就好──就如同方才那样。」 「好厉害喔!随机应变呢!」 莉莉,没想到你居然知道这么难的词汇啊。 虽然现在我比较想用「毫无计画可言」来形容就是了。 不过嘛……既然结果是好的,也就别计较太多了。 「佣兵啊,你好像还有话想说耶。」 「没有没有没有,小弟对此完全没有意见。话说劳尔要怎么办啊?看这个状况,也来不及把他跟公主关在一起了吧?」 我用下巴比了比那个被植物束缚,完全丧失行动能力的马属性堕兽人。 「直接杀掉不就好了吗?」 神父冷冷地这么说,而零却用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著他: 「别说蠢话了。这次的最大功臣像这样乖乖就范,吾感谢都来不及了,遑论杀他。」 我也笑了出来。 「说的也是。在让神父受重伤这件事上,的确是一大功臣啊。」 「吾不是这个意思。」 就像刚才对神父那样,零也用对待傻子般的语气否定我的发言,于是我也乖乖闭嘴。 一向聪慧的劳尔大概是想通了挣扎也没有用,只见他静静伏在地上,等待我们的处置。 劳尔柔和的脸孔浮现紧张的神色,怯怯地凝视著我们。这时零默默朝他走去。 「……等到莎娜雷回来发现了,肯定会杀了公主殿下。」 「就是为了预防这种事发生,吾才会将公主封在结界之中。吾接受了她的老师,也就是魔术师阿尔耿忒的请托,绝不会让莎娜雷那种败类得逞。」 「可是……!」 「劳尔。」 ──难得听见零叫出别人的名字啊。 不光是劳尔,连我也猛然望向零。 她在原地蹲了下来,像对待孩子般轻抚劳尔的头发说: 「多亏有你,将公主带到这个地方来。吾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啊?」 劳尔把公主带来这里? 虽然劳尔的确是让公主骑在自己背上啦,可是听零的语气,就好像劳尔早就知道我们的计画一样。 我带著困惑的眼神望向零,她笑了笑抬头看著我说: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马儿已经从计画的冰山一角中,窥见了吾辈的身影呢。而且马儿并不是莎娜雷的手下,而是公主的随从。若要拯救公主,究竟是要遵从莎娜雷还是遵从我们──答案十分明显。所以马儿才会放胆一路追杀神父,才会在有机会逃离吾的〈茑笼〉时,犹豫了那么一瞬间。而且马儿的暗中配合,全都控制在即使吾辈计画失败,自己也不会遭到怀疑的范围之中。」 「是这样吗!」 听到我的询问,劳尔一脸疲惫地露出暧昧的笑容。 他并没有明确回答。 只是── 「先前在拉提特的时候,我曾看见各位带著那位老鼠堕兽人……而且,我也听得懂动物的话语。」 「咦!」莉莉忍不住惊呼。 「怎、怎么会……可是大家都没有跟我说耶……」 「因为我假装不知道。」 莉莉又不满地哼了一声。 难怪劳尔会发现。不过这下子莉莉似乎对他一点好感也没有了。 「这么说,你从一开始就全部都发现了吗?就连我们打算引诱公主出来的计画也是?」 「也不能说是全部……我只是猜到各位可能想对公主采取某些手段……而且,我感觉到神父大人是真的想要杀死公主,所以之前我无法确定各位是敌是友,但即使各位真的成了敌人,只要能创造出杀死神父大人的机会也好……这就是我先前的盘算。」 关于这点可说是神父自作孽,所以我也不会想去责备劳尔。 对公主而言,神父是杀害师傅的仇人,而且公主之所以成为莎娜雷的手下,原因也正是她对于神父及教会的仇恨。 「倘若刚才那一枪能够杀死神父大人,我便会立刻逃跑。但从佣兵先生现身的那一刻起,杀死神父大人的可能性便化为乌有了……」 要是劳尔就这么逃了,公主也只能像之前那样,回去当莎娜雷的手下而已。所以在看见零发动〈茑笼〉的时候,他马上想到我们打算活捉公主,所以才会犹豫要不要逃跑吧。 「我并没有打算故意被抓,不过……心里也有类似的想法。我的确一直期待著能够有人从莎娜雷手中将公主殿下拯救出来。我想,公主殿下一定很生气吧──不过,即使公主殿下恨我,我也想要守护公主殿下的安全。」 真想叫某只狗脸狼好好学习一下,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啊。 眼见劳尔没有反抗意图,零便将他从蠢动的植物中解放出来。劳尔立刻站了起来,跑向幽禁公主的土箱旁边。 「上头有开通风口吗?公主殿下应该不会窒息吧?」 劳尔把耳朵贴在土墙上,凝神倾听公主在里面大吵大闹的声音。 「虽然没有通风口,但你不必担心,吾辈会在她窒息之前解决一切。好了,来完成让莎娜雷踩入陷阱的最后准备工作吧。若是有你帮忙,可说已经成功了一半。」 「即使您让我帮忙,我最多也只能带路而已……」 「你只要露脸就好,很简单的。吾接下来要著手制作公主的替身。只要有你待在一旁,莎娜雷便不会怀疑那究竟是不是公主。好了,赶快前往『学舍』吧。神父就在这里待命。」 神父轻轻抬起双手── 「乐意之至。」 并一脸不爽地这么回答。 虽然伤口愈合了,但流失的血液没这么容易补充回来。就算带著这种状态的神父一起过去,也只会碍手碍脚而已。 「老鼠就在这里把风,以防神父被公主给杀了──别担心,只是去消灭一只有点麻烦的害虫罢了,虽然或许会花上一些时间……」 「吾想想……」零稍微思考了一下子后── 「最晚在午餐之前就会回来了吧。」 便如此宣言。就像是去散散步一样轻松惬意。 幕间 外侧的世界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将时间稍微倒回一些。 可雷翁共和国──圣都阿克迪欧斯。 来自教会的信笺送达领主圣女费莉亚手中时,正好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刚刚发生崩塌之后不久。 「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啊。教会骑士团那帮混帐,竟然拿他们将与威尼亚斯王国全面开战为由,请求治愈之圣女参战。而教会高层也表示,希望圣女大人务必施展奇迹,鼓舞前线士兵的士气。」 以上等羊皮纸配上高档墨水的信纸,最后仔细地压上主教的封蜡后送来。要是不把这封信当一回事的话,就算是获得圣女认证的费莉亚,也免不了遭受斥责。 坐在窗台上,用凶恶的钩爪夹著信纸在空中晃啊晃的老鹰堕兽人──卡尔,轻轻张了张翅膀。 「是这样啊?那我得快点准备准备了。」 从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半身,以平静到吓人的语气回答卡尔的,就是圣女费莉亚本人。 「喂,你有没有搞清楚啊?那些人是叫你上战场耶。」 「虽然我脑袋不灵光,还是能明白其中的含意。但这毕竟是主教大人寄来的信,也不能当作没看到嘛。」 「随便找个藉口敷衍过去就好了嘛,比方说身体状况不太好之类。」 「但是,如果我在场,就能拯救更多因为打仗而受伤的人──不是吗?虽然阿克迪欧斯拥有众多医术高超的医生,可是一旦战争开打,还是会陷入人手不足的窘境呀。」 「即使如此,我还是没办法同意。要是你为教会士兵治疗的消息走漏出去,威尼亚斯肯定会尽全力取你性命。」 「真是的,你每次都这么大惊小怪。」 费莉亚故意做出闹别扭的模样,将淡红色的头发拨到耳后,说著「拿来让我看看」,便伸出手讨要信纸。 由于过去引发奇迹所造成的影响,费莉亚的双脚无法活动,双眼也无法视物。 但最近视力慢慢回复了。虽然还不到可以脱离看护的程度,但费莉亚还是希望尽可能亲眼确认各式各样的事物。 接过信纸后,她几乎快把整张脸贴在纸上,随后发出「嗯──」的一声表示不满。 「──还是不行耶。我只能看见纸上有几条黑黑的线而已。」 「即使如此,至少比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好多了吧?你的眼睛会越来越好的,所以我想总有一天,你的脚也会恢复活动能力。」 卡尔开朗地说著,在费莉亚身旁坐了下来。费莉亚将手伸向安慰自己的卡尔,轻抚那片光滑细致的羽毛。 「……托雷斯大人现在也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不仅如此。附近几个国家的政要都被抓起来了。也因为这样,许多小国都慌了手脚,不知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才好。」 该支持教会,还是倒向魔女那方──正是为了确认该倒向哪边才好,各国的掌权者才会前去参加在威尼亚斯王国所举办的建国纪念庆典。 可是,他们不但无法带著情报返国,甚至还深陷于教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战争当中。 大多数的小国,都是看著大国的动向来决定国策的。 如果在这紧要关头,圣女费莉亚答应了教会的请求,就等同于可雷翁共和国决定依附在教会旗下的意思──但有望成为下任元首的托雷斯,真的会赞同这样的决定吗? 费莉亚不懂政治。 但费莉亚本身也是个强大到足以获得圣女头衔的魔法师。 「……我问你喔,卡尔。你可以在天空飞翔对吧?」 「因为我是鸟啊。」 「那么……我在想啊,你能不能飞进威尼亚斯王国呢?」 「你说啥!」 卡尔忍不住失声反问,而费莉亚则是回以和煦的微笑。 「不行不行不行!你知不知道要飞越高山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高空中风势非常强劲,而且山脉周围的气流相当混乱,一个不小心就会撞山耶。」 「可是,我看天上的鸟儿都有办法飞到山的另一头耶?」 「不是啦,那是因为它们乘著上升气流才能这样飞……!」 「真的不行吗?」 唔……卡尔一时间词穷了。 看著费莉亚失落的神情,总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对不起,我没有深思熟虑就对你做出这种要求……我只是觉得,要是至少能和托雷斯大人取得联系,就能放心多了。」 其实刚开始,托雷斯并不喜欢费莉亚。因为托雷斯过去所雇用的花匠和她的女儿,都是因费莉亚而死。 但费莉亚正视自己的罪孽,以圣女的身分──或是说以拥有治愈之章天赋的魔法师身分,做了很多的努力,所以现在托雷斯已经成了费莉亚最大的后盾。 费莉亚希望能确认托雷斯的安危。若是能够与他接触的话,也能藉由托雷斯所探察到的情报,来决定可雷翁共和国今后的走向。 卡尔低头望著意志消沉的费莉亚,接著抬头望向天花板。 「……其实也不是不行。」 「──咦?」 「教会那边也很想得到威尼亚斯内部的情报吧……而且比起徒步翻越山脉,让我飞一趟的确是比较快。」 「可是,不是会很危险吗?」 「至少不会比为了救某人一命,冲进火烧屋里还要危险。要是你的体重可以再轻一点,那时候也许就不会摔下来了。」 卡尔笑著打趣一番,费莉亚则是像小孩子一样气呼呼地鼓起脸颊。 「你又欺负我……!」 就在那一天,卡尔动身飞往威尼亚斯王国。从空中鸟瞰,能将大地上的景象尽收眼底。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总数达到八万人之谱。 可供八万人食用的粮食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但原本的计画是要速战速决,所以教会骑士团并没有足够进行长期战的粮食。 目前最要紧的任务就是打通坑道,但是高傲的教会骑士团表示「我等绝不会自贬身分去做坑道工人」,完全不愿意协助开通工程。 于是,只能从邻近国家招募人力开通坑道,但是这样一来,现场又需要更多的粮食了。 当然,教会从来不缺钱,甚至还收到了民众自发性的捐献。不过,即使能在让所有人不至于饿肚子的程度下提供粮食配给,但是人类光靠配给品远远不足以满足口腹之欲。 在这种情况下,各式各样的店家在教会骑士团的营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商人没日没夜地赶工打造住家,还有专供旅人住宿的旅店。这座可称之为村落的人类聚落,被称为「福尔维涅斯卡」。意思是「魔女的绞刑台」──实在是个相当贴切的名称。 在东南西北四个坑道的外头都建立了这样的村落,为了将来与魔女的决战,聚落里正马不停蹄地打造驱邪的装备。 即使从坑道崩塌之后,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 ──然而,不仅是这里,连整个世界都出现了令人惊讶的变化。 第七章 索雷娜的森林 1 那一天,王都普雷斯塔──不,是整个威尼亚斯王国都陷入剧烈的震荡。 就在零一行人将雅穆妮尔公主封入〈岩藏〉的前一晚。 就在十三号放出使魔,通知他们准备进行作战的不久之前。 就在城里的面包店都已熄灭窑火的深夜,原本行踪不明的王子敲响了王城的大门。 王子神态自如,彷佛「只是出去视察了一下」。 「殿下──不,是陛下回来了!吾王终于回归这座城堡了!」 听到这个消息,最为震惊的人就是阿尔巴斯。 理应被十三号幽禁起来的王子,到底是怎么回来的?是十三号出了什么意外吗?如果王子是找到空隙才逃回来的,就得马上加强王城的警备才行。 本来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就寝的阿尔巴斯,慌慌张张地将仪容整理到「不至于失礼的程度」,就快步赶往王子目前所在的办公处。 跑过长长的走廊,推开那些贴在门上窥伺室内情形的侍从,冲进自从先王驾崩后就从未使用的「思惟之间」──也就是国王的办公处里头。 「殿下!」 「──应该改叫『陛下』喽,阿尔巴斯。」 刚跑进房间里,就听见一道和煦的声音在调侃自己,让阿尔巴斯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然而,对方已被早一步涌入室内的大臣们团团包围,完全看不见他的模样。 「阿尔巴斯,过来这边。」 伴随著这句话,包围著王子──国王的大臣们迅速退开,阿尔巴斯这才与那位令人想念的青年面对面。 「陛下……幸好您平安无事。您能回到──」 朝著国王走近几步,阿尔巴斯背上忽然窜过一阵恶寒,表情也随之僵住。 国王的身旁有位魔术师──她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令人屏息的美男子。 及腰的长发宛如银丝一般,在窗外洒入室内的月光照耀下光彩夺目。 根据以前接获的报告,召集会使用魔法的人,意图叛乱的魔术师,就是一位见过一次便无法忘怀的美男子。 若是容貌达到眼前此人的水准,想必见过的人都会做出这样的评价吧。 那么,国王为何会将这个魔术师带回城堡当中呢──不,等等,更重要的是…… 阿尔巴斯知道这个魔术师是谁。 就算不看他手中那把巨大的手杖,光是感受到这种令人不寒而栗,宛如附骨之蛆一般的魔力气息,就算自己不愿承认,也能够辨别出对方的身分。 「……为什么会在这──」 十三号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尔巴斯还保有足够的理智,知道不能在此时揭露真相。 毕竟围绕在国王身边的大臣们,都带著戒备的眼神望向脸色发白,并伫立在原地的阿尔巴斯。 国王露出和善的微笑── 「请诸位暂避片刻,我有话要和阿尔巴斯说。」 并直接请在场的大臣离开房间。 「……您受到胁迫了吗?」 看著最后一人踏出房间,房门也确实关好之后,阿尔巴斯立刻提出疑问。 国王之所以会带著十三号回到城堡,理由肯定只有一个。 王子一定是受到胁迫才会回来,想必是十三号已经准备好夺取这个国家了吧。他甚至为了骗过大臣们的眼睛,特地改变外貌。 但国王的回答却是否定的。 「在我离开城堡的这一小段时间,似乎产生了不幸的误解。所以我在此重申一次,我是基于自己的意志留在外头的。」 「可是在先王驾崩后,王座空悬,无人继承大统!少了国王的领导,国家也因此动荡不安,我才会恳请您早日回归呀!」 「我本来以为你能够明白,我之所以不愿回来,是因为还有遭到暗杀的风险。要是身为王族最后血脉的我也死于非命,威尼亚斯王国就等同于灭亡了。按照我本来的想法,其实现在还不是回归的最佳时机呢。没错……要是你没有和教会开战的话。」 国王望向阿尔巴斯的眼神,十分冷冽且锐利。 阿尔巴斯顿时觉得胃里像是被塞满石块一般,十分难受。 「……开战……是因为……反正,总有一天会……」 「就因为『总有一天』会开战,所以乾脆『现在』就主动挑起战端,简直像是在说既然十年后会死,倒不如现在自杀还比较轻松一样呢,阿尔巴斯。」 「不是这样的,陛下!为了总有一天将会爆发的大战,才要趁现在发动小规模战争,如此一来才能认清谁才是自己人,谁又是敌人。透过这场小规模战争来加强追随我们的那些小国的凝聚力,只要利用那些不愿支持我国的国家政要作为人质──」 「就能打赢跟教会之间的战争吗?就凭这个小小的国家?」 眼见国王忍不住失笑,阿尔巴斯脸上露出怯意。 这个男人以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吗?阿尔巴斯所认识的国王──那位还是王子时的青年,笑起来总是和死去的先王一样,那么地和煦、睿智,而且温暖人心。 据说,在十三号首次入城时,第一个表示要学习魔术,也是第一个学会魔法的人,就是这个男人。 拥有十分卓越的魔法天赋,也大力劝说先王与魔女和平共处的人,也是这个男人。 阿尔巴斯喜欢这个男人。 就和喜欢先王那般。 可是── 「刚才我听取了骑士团长的报告。据说这一年得到〈许可〉的魔法师,只有五十人──其中的三十人,还是原本就学习过魔术的古老魔女。而其余的二十人,则是先前属于『零之魔术师团』的成员。这些人几乎都被指派去负责警备或维持治安的工作,要说他们是能够上战场的魔法军队,实在太过勉强。而将仍在试验阶段的堕兽人用来从事警备工作,似乎也还存在不少问题──听说地下还设有一个令人不忍卒睹的畜舍呢。」 国王甩了甩手中的一叠羊皮纸,以平淡的口吻责问阿尔巴斯。 站在他身后的十三号,依旧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阿尔巴斯嘴唇不住颤抖,用力握紧拳头。 「我有……充分的理由……一切的行动都有其理由和目的……」 「我能理解你的用意喔。但我的意思是,这个理由是否太随便了呢?你说要为了认清敌我而引发小规模战争啊──乍听之下好像颇有道理,但这说法只会让我觉得『难道不这样做你就无法认清敌我吗?』。」 「那是因为──!」 「我不想听你的藉口,阿尔巴斯。我重视的是结果。如果我留在王城中,肯定不会让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吧。你为什么不听从十三号的建言?为什么对他心存疑虑,甚至试图杀死他?到底是谁怂恿你这么做的?」 「没有人怂恿我!这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办法!」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不得不处罚你了。」 啊啊── 阿尔巴斯这时才恍然大悟。 身为十三号弟子的这个男人,是凭藉自己的想法带著十三号返回城堡的。既然如此,不管多么努力辩解,国王都不会相信阿尔巴斯所说的话。 换句话说,自己已经输给十三号了。 「您要……将我处以极刑吗……?」 「处以极刑?」 国王先是一脸诧异地反问,接著便开怀大笑起来。听在阿尔巴斯耳里,总觉得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让她顿时满脸通红。 「将你处以极刑又能怎样呢?只不过是让结界就此消失,让事态变得更为棘手罢了。 」 「哦,说的也是……不然,改成永久幽禁如何?」 阿尔巴斯这种问法,已经近乎于挑衅了。 但国王并未追究阿尔巴斯无礼的态度,只是平静地回了句:「该如何是好呢?」 「嗯,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处置你,而是该如何应对教会。要想想该如何才能避免与教会正面冲突──不过,幸好还有很多条后路可以选择呢。只要能得到托雷斯的协助,或许就能在平稳的情况下与教会展开接触了。」 「陛下!我──!」 「──十三号。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 国王打断了阿尔巴斯,转而询问十三号。 这时十三号的双眼,才第一次直视阿尔巴斯。 不管接下来从那张嘴巴会说出什么话来,阿尔巴斯都不想听,所以她就这么冲出「思惟之间」了。 国王并未制止阿尔巴斯离开。 已经不需要她了。对于国王来说,阿尔巴斯已经是个多余的废物了。 ──眼前最重要的不是如何处置你,而是该如何应对教会。 这样的回应,简直像是在帮小孩子收拾烂摊子一样。 她抱著必死的决心才发动这场战争。经过重重迷惘、烦恼、苦思之后才做出的决定。但国王却形容得像是「不值一提的小失败」一样。 这让她觉得自己只是个无比渺小的存在。自己眼中的世界实在太过狭小,自己的眼界实在狭隘到令人无法置信。 自己真的错了吗? 这些行动明明是为了找出真正的自己人,但回过神来才发现周围连一个支持自己的人也没有。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泪流不止,感觉自己就要被失败感与无力感压垮了。 「──哇啊!」 低头瞪著脚下,快步行走的阿尔巴斯,因撞上某个人而停了下来。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白色的堕兽人──霍登一脸担忧地低头看著自己。 「大小姐?你不是去见陛下──」 「少啰嗦!这跟你没关系啦!」 阿尔巴斯胸中涌起莫名怒火,用力撞了霍登一下。他也被她怒气冲冲的模样吓得后退了几步,随后阿尔巴斯伸手推开霍登,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大小姐!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 「不准跟上来!你总是拿我跟奶奶比较,分明就看不起我,不要假好心!」 霍登本来打算追上去,听到这句话顿时停下脚步。 毕竟,霍登是在前任主人,也就是伟大的索雷娜的请托之下,才会如此费心照顾阿尔巴斯。 因为那个人将孙女托付给霍登,所以就算心里百般不愿,他还是乖乖听从阿尔巴斯的命令。每当阿尔巴斯无理取闹的时候,霍登总会露出不耐烦的样子,脸上的表情彷佛在说「索雷娜的直属后裔竟是这副德性啊」一般。 阿尔巴斯明明告诉霍登好几次「你已经自由了」,但他对索雷娜的忠心依旧不变,始终不愿离开阿尔巴斯身边。 阿尔巴斯讨厌的就是这一点。彷佛拿掉了索雷娜直属后裔的身分之后,阿尔巴斯这个人就一无可取了。所以她非常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 因此才会拚了命试图展现自己的价值──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奶奶……奶奶……!」 阿尔巴斯抽抽噎噎地擦著眼泪,冲出城堡,跑进森林中。 她无意识地一如往常,朝著那个隐身处而去。 在「思惟之间」眼睁睁看著阿尔巴斯离去的国王──七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神情疲惫地将手中那叠羊皮纸放在书桌上。 「我才踏进城堡,就看见那些大臣面目狰狞一拥而上,恨不得让我立刻看完每一份报告,害我连悼念先王的时间都没有。一想到阿尔巴斯直到昨天为止都得遭受这样的摧残,甚至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更早回来。」 「咏月已经具备处理好这些事务的能力。她是个头脑清晰的优秀人才,同时也有坚强的意志和勇气。本来应是如此──就是。」 听见十三号的这一番话,七耸耸肩道: 「唉,听到你对阿尔巴斯的评价这么高,都害我有点嫉妒了。」 「但正因为她如此优秀,所以我忽略了她在精神层面还不够成熟……这是我的失误。」 过去,无论十三号如何蛊惑,也无法动摇阿尔巴斯的意志。甚至为了拒绝协助十三号而选择主动接受火刑──可见当时她的意志力有多么强大。 所以十三号根本无法想像,这世上竟然有人能攻破阿尔巴斯的心防,诱使她表现得如此无能。 这是十三号的轻慢所造成的后果。他认为绝对不会有人能办到他所做不到的事──尤其是在关于动摇意志、蛊惑他人这方面。 「就是为了弥补这项失误,你才会来到这里不是吗?阿尔巴斯听见我完全否定她这段时间的努力,想必也只能逃向她唯一能依靠的对象吧。找到那家伙,牵制她一阵子,再放走她交给零他们处理──这次可别出错喽,十三号。」 「当然。」 十三号只留下简单两个字,将长长的外套一甩,迈步追向阿尔巴斯。看著他冷淡无情的背影,七兴起恶作剧的念头,便出声唤住他: 「对于我这个面临暗杀危机的弟子,你就连一句『小心』都不肯说吗?虽然我知道你对零和阿尔巴斯之外的人都漠不关心,但还是希望你能假装担心我一下呢。」 「如果还需要担心你保护不了自己的话,我就不会让你回来了。」 拋下这句话后,十三号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思惟之间」。 七呆呆地眨了眨眼,凝视著十三号身影消失的方向。 随后又咯咯笑了起来,将身体深深陷入椅背,目光飘向天花板。 「我就当作是称赞喽,师傅。而且是最好的称赞。」 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 阿尔巴斯并不笨。虽然受到某人的蛊惑而做出许多蠢事,但她还是考虑过失败的可能,周延地准备好了「后路」。 虽然自己绝对不会当著她的面这么说──但她如此周延的作风,确实有那么一点十三号的风格呢。 2 威尼亚斯王国大半的国土,都是鲜有人迹的原始森林。 一部分作为狩猎林开放给猎人使用,一部分则划为保护林,严禁随意出入。 而现在,十三号就伫立在王都普拉斯塔近郊的保护林当中。 追著阿尔巴斯离开城堡后,循著气息一路走到森林里,却突然间就感受不到了。 他试图以魔力探寻却还是一无所获,气息消失得一乾二净,简直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像无头苍蝇般继续走了几步后,发现自己正无意识循著原路往回走。这时,十三号终于明白了。 「──果然就是这里啊。」 一如预期,除了索雷娜的藏身处外,不可能有第二个场所能够成为阿尔巴斯的心灵港湾。但是,在亲身接触之后,才发现这里比想像中更难应付。 索雷娜的藏身处,会引导求助者进入其中。但若不是为了求助而来,就绝对无法靠近藏身处一步。 这就是索雷娜所架设的「拥有生命的结界」。 经历数百年光阴,这片结界的力量和复杂程度,都随著森林的成长而日益壮大,已经达到感官无法探查的境界。就算强行轰开整片森林,在结界范围当中的部分还是会原封不动保留下来,而且仍旧探查不出异状──就是强大到这样的程度。 早在威尼亚斯王国在群山中锁国时, 也就是远在该国以陆上交通中心闻名于世之前,索雷娜就已经定居在这片森林之中。 并不是索雷娜的森林建立在王都附近,而是城镇选在索雷娜森林旁边建立,后来才成了王都。由此可知,索雷娜这名魔女对于威尼亚斯王国是多么重要。 这片结界在索雷娜死后仍未消散,彷佛对她来说,肉体只不过是灵魂的装饰罢了,这也让十三号对于那位古老魔女更加畏惧且敬佩。 此时此刻,他的确从这座森林感受到索雷娜的气息。 这座森林,就是那位伟大魔女的圣域。 ──但是有只害虫潜伏在这里。 必须将那玩意儿驱除出去才行。 「伟大的索雷娜,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无人回应他的呼唤,只有宛如悄悄话一般的枝叶摩擦声,轻轻飘荡在黎明前的幽暗森林当中。 十三号将手杖往地上一刺,空出的右手掌心朝上伸向天空。 「我知道自己不配进入这座森林,但还是厚著脸皮请求,希望你能引导我到你的后裔身边。」 柔和的微风,掠过十三号的指尖。 感觉似乎有人轻推背部,十三号便顺从地迈步前进。还有红色的花朵落在脚边──应该是被刚才那阵风吹过来的吧。 抬头一看,红花不只落在一处,而是飘落在整片森林之中。就像是在引导十三号一样,引著他走向离开森林的方向。 十三号循著红花往前走。 才没走几步,就看见红花形成的道路另一端,似乎有人朝这边跑来。 人影在离十三号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时停下,动了动鼻头后发出低吼: 「……脸长得不一样,可是闻味道就知道了。你这家伙就是十三号吧?」 那是一个毛色雪白的狼属性堕兽人,也就是阿尔巴斯的随从,城堡中的正规骑士──其名为霍登。 「咏月的仆从啊……」 「是索雷娜的仆从。」 就像是在警告十三号不要弄错一样,霍登恶狠狠地强调著。 「我才在想大小姐怎么变得怪怪的,原来就是你这家伙害的啊。你对大小姐做了什么!」 「带我去索雷娜的藏身处。」 十三号并未回答问题,反而提出了要求。 一听到这句话,霍登皱起眉头作势恫吓,但一看见脚边的红花就放松戒备了。 「……每当我受到索雷娜的召唤进入森林时,她总是会像这样弄出一片落花。而现在,你的周遭堆满了这样的落花。」 听他这么一提,十三号才好好观察了一下自己的脚边。 环顾四周,只有十三号身旁的地面上,像地毯一样铺满了火红的鲜花。 「──你早就察觉到了吗?索雷娜的灵魂就存在于此。」 听到十三号的询问,霍登垂下耳朵。 「我好歹也在魔女底下当了许多年的仆从啊。但这还是我第一次清楚感受到『她就在这里』。索雷娜似乎是刻意显现到这种程度,引导我过来找你啊。」 「为了让你来杀我吗?」 霍登忍不住笑了。 「索雷娜从未命令我去战斗。更何况是你这种实力远胜于我的对手,她才不会让我白白送死──跟我来吧。虽然我很讨厌你,但索雷娜希望我替你带路。」 霍登淡淡地解释之后,穿过十三号身边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候,微风宛如轻抚般吹过了霍登的脸颊。而他也露出怀念的眼神,目送这道清风离去。 「……你打算杀了大小姐吗?」 霍登在森林中如识途老马般一路前行,冷不防提出这个问题。 就算不回答他,想必霍登也不会就此罢工吧。明知如此,十三号还是开口回答了: 「不是。」 「那么,要把她一辈子幽禁在高塔之中吗?」 「不是。」 「──不打算追究她的责任吗?」 「……不是。」 照这个情势看来,阿尔巴斯就算不想离开主席魔法师的宝座也不行了。虽说部分原因要归咎于莎娜雷的介入,但阿尔巴斯是自己主动决定与教会开战的。 无论她有多么正当的理由,若是想要与教会达成和解,教会就不会容许阿尔巴斯继续在台面上活动。 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师接下来就要由改头换面的十三号来管理。幸好,在这个国家当中流传著「有个银发魔术师正在召集魔法师」的传言。 既然如此,让十三号直接冒充那个魔法师,演出一场「杀死十三号而拯救了国王」的戏码,就是最好的办法了。 当然,将身为教会信徒的贵族子嗣处以极刑,同时还软禁了周边国家政要的阿尔巴斯,教会肯定会深究她的罪行。 但多花点工夫也不是不能解决。只要善用阿尔巴斯事先准备好的「秘密武器」,在接受巨额赔款、对于魔法国家的若干限制规约,以及丧权辱国的干涉内政条款等条件的前提下,应该能够抢在星火燎原前终结掉这场战争──想当然耳,十三号并没有打算将教会所提出的赔偿条件照单全收就是了。 事实上,任何人都──就连教会本身也不希望与威尼亚斯王国演变成长期抗战的局面。 但是威尼亚斯也绝对不会以无条件投降的方式输掉战争。 眼下最重要的目标,就是以这场战争为契机,让威尼亚斯与教会达成和平共识。 「──你之前没有察觉到任何异状吗?」 看著走在前方的霍登,十三号开口问道。 「你是说那个『奶奶』的存在吗?」 「……没错。」 对方不但立刻回答,而且还直指核心,让十三号感到有些意外,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当然有发现不对劲啊──应该说,这是大小姐主动告诉我的。那时候她一脸开心地拉著我去藏身处,嘴上直说奶奶回来了……似乎是有个玩偶开口说话的样子。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那个玩偶说话的情况,但不管怎么说,我不认为索雷娜会跑去附身在一个小小的玩偶上。所以我就直接告诉大小姐『那玩意儿才不是索雷娜。』结果啊,大小姐就开始疏远我了。不让我靠近她,也不让我靠近藏身处。」 「真是愚蠢啊。」十三号隐含著怒气说道。 赶走了唯一不会背叛自己的霍登的阿尔巴斯很愚蠢,试图说服阿尔巴斯却反遭忌恨的霍登也是。 而对事态一无所知,放任莎娜雷夺走阿尔巴斯的十三号自己也是。 「我真没用……」 霍登悄声喃喃自语。 话声方落,一个硬梆梆的树果从天而降,砸在霍登的脑袋瓜上,让他忍不住抱著头蹲了下去喊道: 「痛死了!干嘛突然打我──!」 「魔女不喜欢眷属自贬身价。如果你还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伟大索雷娜的仆从『真没用』这种话就别再说出口了。就算那是事实也──」 咚!一颗树果砸在十三号的脚边,发出一声闷响。与死神擦身而过的十三号看著树果,静静地闭上嘴巴。霍登则是捡起刚才击中自己脑袋的树果,脸上泛起苦笑。 「……要是你没出现的话,索雷娜也不用以死收场了。」 他的语气并不是在责备,只是对于索雷娜的死感到不舍而已。 十三号也大方表示同意。 「你说的没错。」 「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可是,由你出马的话,应该有办法帮助大小姐才是。」 霍登并没有询问十三号愿不愿意帮忙。 对于霍登认定自己肯定会帮忙这一点, 十三号也默认了。 「──天快亮了。藏身处就在眼前。」 说完这句话,霍登再次迈开步伐前进。 3 阿尔巴斯飞也似的跑进森林,冲进藏身处中。 她三步并两步跑到玩偶面前,可是张开了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尔巴斯默默把玩偶抱在胸前,缓缓瘫坐在地上。 「奶奶……你听得见吗?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玩偶并没有回话。 但阿尔巴斯还是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陛下回来了……还带著十三号!然后啊,就好像全都是我不对一样……明明是不得已才会和教会开战的,陛下却不能理解我的苦衷。明明只要稍微冷静思考,就能看出我们非得趁现在开战不可呀……!奶奶,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事实上,这全是玩偶灌输给阿尔巴斯的概念。 听见阿尔巴斯说十三号不让王子回城堡时,玩偶先是评了句:「真是耐人寻味啊。」接著便如此分析── 在这种局面下,若是王子迟迟没有返回城堡的话,外界肯定会开始怀疑是不是阿尔巴斯企图篡位窃国。或许,十三号的目的就是这个──事实上,玩偶的推测也全都化为现实了。 阿尔巴斯的立场急遽恶化,受到教会煽动的民众开始群起暴动,声讨魔女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 要是没有教会那群人就好了。如果顺利将他们赶出国境,应该就能顺利区分开两者了吧──玩偶是这么说的。 反正终究免不了一战。与其被教会打个措手不及,不如主动出击,反而还能减少不必要的牺牲。 这是以缜密逻辑所推导出来的最佳解答。要是十三号没有碍事的话,计画分明就会进展得很顺利,为何国王就是不懂呢── 「别哭别哭,我可爱的孩子啊。你可是个强大的魔女哟。」 感觉到一双布质的手掌轻轻抹过自己的眼角,阿尔巴斯猛然抬起头来。 「奶奶!」 「你说王子回到城堡了?还以国王的身分,带著十三号一起归来是吗?」 知道玩偶一字不漏地都有听见自己所言之后,阿尔巴斯忍不住频频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而且他还说,一定要阻止我国与教会开战……我觉得,他肯定也想把人质统统释放回去。这明明是用来牵制教会派国家的手段耶……!」 「真可怜啊……看来国王被十三号彻底洗脑了呢。」 听见玩偶徐徐摇头这么说,阿尔巴斯觉得淤积在胸中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原来是这样啊。她轻声低喃,觉得安心了些,终于放松下来。 原来是被十三号哄骗了。他把王子带走,加以洗脑,再让他以国王的身分回归城堡──什么嘛,真正的敌人果然还是十三号。 「我……我得让陛下清醒过来才行……!」 阿尔巴斯奋力站了起来。 明明只要自己稍微冷静下来想想就能看清真相,却因为心神动摇而逃离国王身边,这样不是正好让十三号的阴谋得逞吗? 「但现实是残酷的……十三号是个实力极为可怕的魔术师。光凭一腔热血想必不够,而且在解除洗脑之前,这个国家就要任由十三号摆布了。」 「可是,这样一来……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唉──我可爱的孩子啊。我实在不愿把这么可怕的方法告诉你,那只会使温柔的你备受煎熬呀。」 「不要紧的,奶奶。请告诉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做到。」 「可是……」玩偶欲言又止。「告诉我嘛。」阿尔巴斯则是再度恳求。玩偶在苦思了一会儿之后,叹了口气艰难地道出答案: 「就是杀了国王。」 阿尔巴斯完全说不出话来,凝视著玩偶。 「……你、你这是在说什──」 「想要杀死十三号可说难如登天,但要暗杀国王就简单多了吧?只是把那些成天说长道短的人所制造出来的谣言,变成真正的事实而已。这样一来,你就能守住这个国家了。」 「怎、怎么可能这么做啊!这是篡夺王位耶!我本来就没什么人望了,要是做了这种事,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跟随我了!」 「可是,也没人敢杀你呀。要是你死了,威尼亚斯的结界就会消失,失去制衡的那些速成魔法师就会开始作乱。你觉得无法施展魔法的弱势民众会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还是不行!因为……那些古老魔女才不会容许这种举动!」 「他们会接受的。无论是古老魔女还是魔法师,都必须遵从你的领导。因为你可是我这个伟大索雷娜的直属后裔呀。」 阿尔巴斯失手让玩偶落在地上。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玩偶明确说出自己就是索雷娜。 但在这瞬间,心中萌发的异样感究竟是── 「──区区的速成魔法师自然不会知道吧,『伟大的索雷娜』是外人对索雷娜的敬称。而魔女绝不会以敬称来称呼自己。」 忽然听见一道阴暗而低沉的嗓音,让阿尔巴斯吓了一大跳。 这里是神圣的索雷娜森林。理论上唯有真心前来求助的人们才能进入── 「十三号?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呼失声的阿尔巴斯,看见站在对方身后的白狼堕兽人之后,顿时哑口无言。 ──怎么会,难不成是…… 「霍登……你竟敢这么做!」 面对怒发冲冠的阿尔巴斯发出的咆哮,霍登脸上却没有一丝惧色。 他只是无辜地耸耸肩── 「大小姐,这是索雷娜的命令。」 并如此说道。 那是在索雷娜生前,每当霍登强行拖著在森林里玩疯了的阿尔巴斯回家时,经常会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索雷娜的命令,始终优先于阿尔巴斯的命令。 阿尔巴斯恶狠狠地瞪了霍登一眼,随后捡起掉在地上的玩偶说: 「别闹了!奶奶明明一直待在这里,怎么可能对你下那种命令!」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玩意儿才不是索雷娜!为什么大小姐就是这么无法辨别是非呢?」 霍登的厉声驳斥,让阿尔巴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因为从以前到现在,霍登从未用这么严厉的口吻对阿尔巴斯说话吧。 阿尔巴斯低头望著手中的玩偶。 那是索雷娜亲手制作,充满了回忆的玩偶。明明会动会说话,还能体恤阿尔巴斯的苦衷,总是替她分忧──如果这个不是索雷娜,还会是谁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 「……如果她不是奶奶,怎么可能进得来……因为这里可是……」 「还是有漏洞可钻。正如同我在兽人战士的引导下来到此地一样,如果换成是一个没有肉体的死灵,想必能找到我等所无法发现的漏洞吧。」 「少喽嗦!讲的好像你很了解这里一样!你明明什么都不懂……你明明杀了奶奶!」 「──啊哈哈!」 现场突然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笑声。 当阿尔巴斯发现笑声来自怀中的玩偶时,她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 玩偶浑身不住颤抖,夸张地扭著身子,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呀哈哈哈哈哈哈!啊──嘻──啊──哈哈哈!哎呀,讨厌啦,不小心笑出来了。这下计画全都泡汤啦。」 「奶……奶奶……?」 「叫我吗?什么事啊,我可爱的孩子──愚蠢的孩子啊!明明每个 人都那么拚命想要救你,可是你却一直奶奶、奶奶喊个不停,像个小婴儿一样。我本来以为你还有点利用价值,结果根本不行呀,和十三号实在差太多了。既然他都已经闯进这个地方了,我也不想再当保母喽。」 「奶奶!」 玩偶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发出低俗的笑声,扭著身子从阿尔巴斯手中挣脱。 摔到地上后,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似故意地展开双手喊了声:「锵锵──!」 「初次见面,你好啊,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小妹妹。我隶属于『不完整之数字』,乃是『那位大人』的直属弟子──你可以叫我莎娜雷。这一次呢,我的任务就是蛊惑你领著威尼亚斯王国与教会开战,打得越惨烈越好哟!」 阿尔巴斯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撞到桌子之后便当场瘫坐在地。 一股彷佛被人强塞腐肉到胃里的恶心感受,让喉咙一阵痉挛,强烈的呕吐感使她难以呼吸,可是却怎么样也吐不出来。 阿尔巴斯的手脚不听使唤,只能倒在地上蜷著身子,压著胸口痛苦挣扎,霍登见状连忙冲过来抱住她的肩膀。 她想推开对方,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了,随后感觉到背上被人轻轻拍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水。 「……原来如此,我是如此不受信任到竟会输给这玩意儿啊。」 十三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轻轻一个弹指,玩偶的帽子便烙了一个小巧的魔法阵。 玩偶──莎娜雷不由得恍惚了一下,摸了摸帽子后歪著头说: 「怎么了?你在玩什么把戏?」 「只是把你封在那具玩偶之中罢了,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那并不是多么复杂的结界──十三号又这么补充了一句。即使如此,要在一瞬间将结界隔空刻印在玩偶上,可不是每个魔女或魔术师都能办到的事。 但是像这种烙印上去的结界,只要把玩偶烧掉就能毁去。所以莎娜雷并不慌张,只是赞叹了一句:「真是令人佩服呀。」 「真不愧是十三号。就连『那位大人』也对你绘制魔法阵的精确及迅速而赞叹不已呢。也唯有这等造诣,才能将结界转印扩大到足以覆盖整个威尼亚斯王国呀!作为『零之魔术师团』的前任成员,我著实引以为荣!」 「想对我挑拨离间是没用的。你刚才说,你们的目的是与教会开战──但魔女这边的实力应该还不足以与教会抗衡。但我觉得你们的首领不至于愚蠢到没有胜算,就决定与教会全面开战才是。」 「哎呀,你想知道我们有什么胜算吗?听完之后你就会选择支持我们吗?」 「──说吧。」 他并未赞同,也没有否定。 不过── 「好,那我就告诉你!」 莎娜雷还是迫不及待地抢著开口。 能够向别人卖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开心到不行──莎娜雷表现出的态度,看起来甚至有几分孩子气。 「威尼亚斯王国只不过是个诱饵罢了。聚集在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将会被支持『不完整之数字』的魔女及国家所歼灭!等到教会骑士团大举入侵威尼亚斯境内,再将他们统统封锁在山脉之中就行了。凭藉『那位大人』的力量,架设那样的结界只是小事一桩哟。不过,十三号,如果你愿意帮忙,就能让事情变得更容易了。」 「……诱饵?你说我们是诱饵?」 阿尔巴斯感到十分诧异。 「就为了歼灭教会骑士团,竟然打算牺牲威尼亚斯的魔女──!」 「真蠢啊。反正照现况发展下去,开战之后威尼亚斯也注定会被教会灭国。倒不如利用这个机会,顺势削弱教会的战力。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就打算向教会宣战,你真是傻的可爱,让我省下不少功夫呢。」 「你竟敢……!」 「哎呀,生气啦?可是你之前不是说,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了吗?因为呀,你已经把那些贵族子弟统统处以极刑了嘛。下令的不是别人,就是你呀!所以教会怎么可能原谅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呢!」 看见莎娜雷放声大笑,十三号只是讽刺地轻笑一声。 突然间,莎娜雷的笑声嘎然而止,转头望向十三号。 「虽然你自认为将咏月玩弄于股掌之中,但实际上却有眼无珠啊。那些名义上遭到处刑的教会信徒小鬼──其实全都安然无恙地被拘禁在高塔之中。想必是用了上次将我处刑时的伪装手法吧。这下我明白了,与其真的痛下杀手,倒不如『用假死的方式把人藏匿起来』还比较有用啊。」 「……你说什么?」 莎娜雷的声音变调了。 战争爆发的契机,就是周边国家的贵族遭到处决──如果这件事「其实没有发生」,那么情势将会大为改变。 「我可是知道这孩子有多么愚蠢哟!她才没有聪明到能够耍这种花招!」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证明了你是多么愚昧。咏月的确稍嫌稚嫩,思虑短浅。但她同时也有著品格高洁且聪慧的一面。你确实抓住了咏月的弱点,但太过轻视她,以至于疏忽了她的长处。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将如此重要的任务交由你这种无能之徒来负责──也多亏有你,让我明白『不完整之数字』的水准了。」 「请你别开玩笑了!你、你……你说我很无能?就算你说得天花乱坠,这场战争也早就开打了。就是由本小姐亲手促成的!就算现在告诉教会『其实我们并没有处决犯人』,他们也不会放下高高举起的拳头!」 「或许吧。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威尼亚斯的魔女绝对不会与教会交战。」 「难不成你打算无条件投降吗?你的脑袋还正常吗?」 「这世上有哪个魔术师的脑袋正常呢?所以我才说你是个无能之徒啊。」 「──不行!」 莎娜雷忍不住大喊。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怎么可以……『那位大人』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一定要让战争开打,就算要杀了你和国王也一样!」 在阿尔巴斯面前始终保持理智沉稳形象的莎娜雷,在十三号面前简直成了个愚昧不堪的凡人。 阿尔巴斯默默低头。 要是打从一开始,乖乖听从十三号的建言就好了。 要是自己能够更强大──能够拥有强大的意志就好了。要是自己拥有足够的决心,能够不惜利用自己所仇视的人,也要挺身保护威尼亚斯的魔女就好了。 要是自己有勇气舍弃廉价的自尊就好了。 就在此时── 周遭的空气突然发生变化。 不只是空气,就连气温也开始急遽下降。 众人吐出的气息化为白雾,由植物构成的索雷娜藏身处开始结霜。 「……不会吧,怎么可能!」 发出喊叫的人是十三号。总是处变不惊的十三号宛如惊弓之鸟,狼狈不堪,反倒让阿尔巴斯吓了一大跳。 只见十三号长袍一翻,夺门而出。 「是『那位大人』!『那位大人』驾临了!」 莎娜雷开心地大喊,跌跌撞撞来到屋外。阿尔巴斯和霍登也紧跟在后,映入眼帘的光景让两人战栗不已。 「森林……」阿尔巴斯吃惊到连话都说不好。 「森林……全都结冻了……!」 原本生气勃勃,郁郁苍苍的树木都结上雪白的冰霜,地上也宛如寒冬降临一般冒出霜柱。吸入体内的空气几乎要将肺部冻结,阿尔巴斯连忙用袖子摀住口鼻。 「啊啊……」十三号不由得一阵叹息。 声 音当中夹杂著恐惧与混乱,饱含人类的感情,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十三号。而他目光锁定的方向,有一道人影。 这是在作梦,还是幻觉,又或是某种戏法呢?只见对方在空中优雅地坐了下来。 那人悠然自得地坐在不存在的椅子上,叠起修长的双腿,居高临下俾倪在场所有人,一举一动均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强者威严。 十三号张开嘴巴,挤出两个字: 「师傅……!」 阿尔巴斯脑袋一片空白,凝望漂浮在半空中的人影。 是一位银色秀发长及脚踝的绝世美人。 容貌和阿尔巴斯所认识的那个人极为相似。 「……零?」 ──但是,此人的外貌成熟太多了。 彷佛听见阿尔巴斯的低喃,她鲜红的──和零的蓝紫色不一样的双眸,望向阿尔巴斯。 「初次见面,年轻的咏月之魔女啊。吾并没有姓名,且容吾为自己下个定义吧。吾是泥暗之魔女──从无意义之事当中寻出意义,自无中生有的泥暗之魔女。」 4 「吓了一跳吗?大吃一惊吗?感到意外吗?超乎想像吗?没错没错,如你所见啊!统率『不完整之数字』的『那位大人』,就是你的师傅哟!」 就像是令人不快的蚊蝇在耳边嗡嗡叫一样,莎娜雷尖细的嗓音,传入十三号耳里。 额头沁出的冷汗顺著脸颊往下滴落,在空中冻成冰珠,最后碎落一地。 不会吧,怎么可能!──刚才说过的这番话,又在十三号的脑中响起。 应该是已经亲手了结她了啊── 「真蠢啊,十三号。你真的很愚蠢呢。就凭你这点程度怎么可能杀死师傅──怎么可能杀得了本小姐的师傅呢!这全都是师傅一手主导的。假装冥顽不灵,诱使你亲手了结她──诱使你夺走《零之书》!诱使你成立『零之魔术师团』,让你热衷于推广魔法!」 莎娜雷狂热地挥舞玩偶的手臂,浑身都透著喜悦之情,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你以为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你以为这是你自己下的决定吗?蠢透了!你不过是在师傅的手心上跳舞罢了,还以为自己是个智谋过人的魔术师呢,真是笑死人了!」 「──莎娜雷。」 「师傅,您叫我吗!」 「你很吵。」 泥暗打了个响指,莎娜雷便发出惨烈的哀号,一头栽在冻结的地面上。 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十三号不禁看向那具玩偶。要是莎娜雷的灵魂被逐出玩偶之外,肯定会回到公主那边。 如果零他们还没逮住公主,计画就要泡汤了。 看著玩偶还在微微地活动,十三号才松了一口气──才放松下来,又涌起一股彷佛心脏被人捏住一般的紧张感,再度望向泥暗之魔女。 那双宛如看透一切的鲜红眼眸,百无聊赖地俯视著十三号。 被看穿了。关于十三号的目的就是拖住莎娜雷这件事──不过,事到如今莎娜雷根本不重要了。 打从师傅泥暗之魔女现身的那一刻起,十三号就再也没有获胜的可能了。 当初怎么会觉得自己真的能够杀死这名魔女呢? 只要掌握诀窍,有太多种方法能停止人体的机能。 甚至是一支笔──也能够达成假死的效果。 那时候,十三号确实让洞穴里的魔女们──让泥暗之魔女断了气。 心脏不再跳动,当然呼吸也跟著停止了。 但是这并不等于「死亡」。 就如同索雷娜以灵魂的姿态在这座森林里存活下去一样。 泥暗的目光依序扫过莎娜雷、阿尔巴斯,最后停在十三号身上。 「好久不见了,十三号。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完全按照吾的期望行动。吾十分欢迎你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一员。」 十三号闻言瞠目结舌。 「让我……加入……?别开玩笑了……!」 「吾并不喜欢开玩笑,你应该还记得这点才对。因此,吾接下来所下达的命令,自然也不是闹著玩的。」 「说什么命令──!」 「杀了咏月。」 十三号不由得倒抽一口气。 那无视个人意志的强硬命令,让十三号忍不住想要言听计从。他转头看向阿尔巴斯,虽然对方明显吓了一跳,却没有后退半步。 打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尔巴斯这位魔女就是这个样子。无论遇上多么恐怖或困难的障碍,就算心生胆怯、害怕、狼狈不堪,也绝不会逃走。 十三号一直觉得这种反应很愚蠢。 「……如果杀了咏月,就会失去结界。」 十三号一面低声回答,同时在脑中想著别的事情。 一年前。 与零的那场对决。 禁章的咒文──误记。 零所咏唱的一字一句,自己都还记得。应该没问题,自己能够办到。 ──阿鲁多?格鲁多?因?德?科亚?提亚?捷亚。 「由你重新架设结界不就得了。技艺尚未纯熟的咏月所架设的结界,你不可能模仿不出来吧?」 「但我看不出杀了她有何好处可言。留著一条命更有利用价值才是。」 ──于欲望与渴望之交点睥睨众生的绝望之王啊,以汝之名,由泥暗深渊呼唤朽坏之门来此。 「死了才有用啊,十三号。身为背负咏月之名的魔女,伟大索雷娜的直属后裔──其实不过是个死了也不会对世界造成影响的渺小存在。因此,那颗魔女心脏才适合为吾所用。」 「您要拿魔女的心脏做什──」 「祭品。」 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泥暗如此回答。 在十三号的记忆中,只有一种魔术需要拿魔女心脏当祭品。而他也知道,身为师傅的泥暗过去曾经研究过这项魔术。 那项魔术从筹备到完成,必须耗费十年左右。 将零碎的记忆与思考一一拼凑起来之后,导出了一个答案。 「吾师啊……您打算毁灭世界吗!」 「诚然。吾将要破坏这个世界。」 泥暗露出悠然的微笑,彷佛在说「这个点子很棒吧?」一样。而她似乎认为十三号也会赞同这是个美妙的想法。 然而── ──受血肉契约所缚的轧轹之下仆啊,即刻降临愚者之狂宴吞噬一切吧。 「真遗憾啊,吾师……这便是我的回答!禁章?最终项──〈黑虚〉!承认吧,吾即为十三号!终焉的执行者!」 在咏唱结束的同时,十三号将右手指向泥暗之魔女。只见十三号周围的景色开始粉碎瓦解,一片深邃的幽暗张开血盆大口,亡者大军如雪崩般自幽世涌入人间,嵌合成巨大的肉块杀向泥暗之魔女。 他并不觉得这样就能杀死对方。 但只要能争取几秒钟就够了── 「咏月,快逃!我来拖延时间!」 「咦?啊……」 阿尔巴斯踌躇了一下,霍登却抢先一步行动了。他抱起阿尔巴斯的身子,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这时,一道百无聊赖的叹息声追上了那道背影──是泥暗的叹息。 接著── 「──那么,轮到吾了。」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即使正面承受十三号所发动的〈黑虚〉,泥暗依旧毫发无伤。 不仅如此,还能看见她纤细的指尖上,冒出一根晶莹剔透,粗如树干的巨大冰柱。 那是《零之书》 上没有记载的魔法。 这也是理所当然。零就是在洞穴中完成《零之书》的。十三号当时就在她身边,而身为师傅的泥暗之魔女,自然也见证了这一切。 因此,就算泥暗之魔女以这项理论为基础,开发出自己的魔法,也不让人意外。 泥暗将放在冰柱上的指尖轻轻往上一挥,随即指向阿尔巴斯。这优雅的动作,竟让冰柱以极其猛烈的速度撕裂天空,刺向阿尔巴斯的心脏。 霍登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将怀里的阿尔巴斯扔向灌木丛中。 明智的选择。考量到冰柱的惊人尺寸,就算挺身阻挡也只会一起被贯穿而已。 但冰柱没有减速,甚至还直接在空中改变方向,继续追著阿尔巴斯而去。 「不会吧──大小姐!」 霍登面色大变,放声嘶吼。就在这一刻,一棵小树破开结冻的地面,像是挡箭牌一样耸立在阿尔巴斯面前。 这是守护森林的伟大索雷娜所施予的庇佑──但想保住阿尔巴斯的性命却还稍嫌不足。 十三号看出这一点,便不假思索地冲了过去。 这一连串的事情,全都发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当中。 冰柱贯穿了挡在阿尔巴斯面前的十三号的心脏,也贯穿了隆起的树干,冰尖就停在阿尔巴斯的胸前。 「……哎呀,这……」 泥暗似乎有些意外──但是她低喃的语气却听不出任何触动。 「十三号死了吗?」 「还没有!身为数字十三的持有者──我自己的死只有我自己能够决定……!」 心脏遭到贯穿,被冰柱钉在树干上的十三号,在发出怒吼的同时,口吐鲜血抓住冰柱。慑人的气魄甚至让泥暗也不禁退让几分。 「把我的身体拿去用吧,索雷娜!将那家伙赶出这里!」 十三号厉声疾呼。索雷娜的灵魂接著就逐渐流进十三号体内,冻结的森林开始消融,渐渐恢复原貌了。 身为死灵的索雷娜只要动用力量就会削减自身的存在。 但是以十三号的身体为媒介,就只会消耗十三号的生命──而索雷娜并不会吝惜十三号的生命。 「同时与两人为敌实在过于不利。十三号啊,你让吾感到有些意外呢。竟然能为了咏月做到这种地步……算了,无妨。反正吾已经得到需要的东西了。」 如此说著的泥暗手上,有一颗还滴著鲜血的人类心脏。十三号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脏。 泥暗红唇一弯,露出笑容,望向愣在原地浑身颤抖的阿尔巴斯。 「今夜正逢月圆。到时候,这个世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咏月啊,用你的双眼去见证吧。切莫无端浪费了十三号不惜性命才让你得以『苟延残喘』的这条命啊。」 话声方落,坐在空中的泥暗顿时如冰霜般碎裂消散。 水滴像雨雾一样飘散在空中,没多久,森林再度回归寂静。 此时,阿尔巴斯打破了这片寂静。 「十三号!」 她的叫喊之中,没有半点死里逃生的欣喜之情。 5 直到现在,阿尔巴斯还不明白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只知道十三号的师傅突然现身,而且打算杀了她,以及十三号挺身保住了自己的性命而已──而十三号很有可能还借助了索雷娜的力量。 在泥暗离去的同时,冰柱也随之融解,十三号的身体便摔落到地上。 阿尔巴斯抱起十三号的身体,目不转睛地望著他带著死气的脸庞。她将手掌按在对方胸口的大洞上,用〈愈手〉使伤口愈合。 没问题的,我一定能把伤口治好。心脏也可以再生,只要把创伤统统治愈就没问题了。虽然脑中是这样想的,但身体的颤抖还是停不下来。 十三号无力地望了浑身发抖的阿尔巴斯一眼,接著慢慢摇头。 「……没用的。这样只是……浪费力气……」 「才没有这种事!伤口已经痊愈……就连心脏也……!我才不会让你就这样死掉……要是你以为牺牲性命救了我,我就会原谅你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咏月,听我说。」 「闭嘴!有话等以后再说……!」 「没有以后了!听我说!」 听到这句话,阿尔巴斯的肩膀抖了一下。 十三号静静地朝著阿尔巴斯伸出右手。 「握住我的手。」 阿尔巴斯忍不住睁大双眼。 握住濒死魔女的手──这是掠夺魔力的仪式。 为了避免过于庞大的力量汇聚在一名魔女身上,也为了防止魔女狩猎同类,古老的魔女曾经达成共识,立下代代相传的不成文规矩,掠夺魔力可说是魔女们最大的禁忌。 最重要的是,活过漫长岁月的魔女及魔术师,都得仰赖魔力才能维持肉体的存在。要是夺去魔力,十三号的肉体也会就此腐朽坏灭吧。 阿尔巴斯用力摇著头,默默地表达拒绝之意。但十三号并没有放下他伸出的那只手。 「你需要力量。需要足以守护这个国家的力量。」 「……我不要这样……!」 「在我死后,这个国家需要有人站出来守护……!国王在魔术师这方面仍然不够成熟,所以需要你从旁辅佐。」 「我才不要这样!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做就好了!我根本不够格……完全不行啊!你也很清楚吧?你不要讲这种丧气话,明明还有救啊!奶奶不是也在吗?她一定可以……」 可以救你的。阿尔巴斯话没说完,就变成一阵呜咽声。 没救了。阿尔巴斯还没有愚昧到看不出这一点。十三号受的伤,严重到就算当场死亡也不奇怪。 正是靠著索雷娜的力量,才能像这样一息尚存──但是这份力量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对不起……」 阿尔巴斯将额头抵在十三号的肩膀上。 「真的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过去,十三号试图传播魔法所带来的结果,造成索雷娜的死。但是阿尔巴斯其实也很清楚,这笔帐不能全算在十三号头上。 十三号在威尼亚斯境内推广魔法,引发了内战。但就算没有爆发内战,魔女也只能等著哪天成为狩猎对象,迎向死亡而已。 她不认为十三号是无辜的。但十三号为了向阿尔巴斯及威尼亚斯王国赎罪,可说是鞠躬尽瘁了。 ──相较之下,自己又付出了多少? 自己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 为魔女做了什么? 就是被莎娜雷的甜言蜜语所迷惑,主动挑起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还让躲藏起来的王子不得不回到城堡,暴露在暗杀的危险之中,甚至现在还害死了十三号。 「其实我……还想跟你学习很多很多东西啊……!我……!想要成为像奶奶、像十三号这样的人……!」 「咏月。」 听到这声呼唤,阿尔巴斯抬起头来。 「不需要以别人为目标。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 阿尔巴斯还在发愣,十三号便使劲握住她的手。虽然她慌慌张张地试图甩开,但被十三号牢牢握著,始终无法挣脱。 「别这样!」 阿尔巴斯大喊。 「别这样!等等啊!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十三号──十三号!」 她感觉到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从紧握的手掌流入体内。从未感受过的力量洪流,让她全身发热,还能感受到十三号的记忆和感情。 就连被十三号杀害,并夺走力量的无数魔女的记 忆也── 「这下子你懂了吧?『吾』并不是什么善良的魔术师。」 十三号笑了──阿尔巴斯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 那好胜的笑容很像零。啊啊,在这种时候就能清楚感受到他们果然是兄妹。 阿尔巴斯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被十三号紧紧握住的手,也用力地握了回去。因为十三号的力量正急速从体内流失,无力到若是阿尔巴斯不牢牢握紧,就会从她手中滑落了。 「去拯救世界吧,咏月……无论是魔女也好,不是也罢……你一定能够拯救他们……去找零吧……我们跟教会的战争……现在都只是微不足道的问题了……泥暗──吾师她……」 ──打算毁灭这个世界。 十三号的这番话太过荒诞,令人难以置信。 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阿尔巴斯不认为十三号在说谎。她还想问这是怎么回事,还想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起解决问题。 然而,她再也不能把重责大任赖在对方身上了。 阿尔巴斯只能点点头。这让十三号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啊啊──伟大的索雷娜。」 十三号望著虚空,悄声低喃。 「能与您相见,深感光荣……」 就此陷入沉默。 十三号的呼吸停止了,随即身体也像灰烬一样开始泛白崩解。阿尔巴斯想要伸手挽回,但也只能眼睁睁看著双手没入崩垮的灰烬之中。只见灰烬随风消失在森林里,就只剩下十三号的手杖和状似木棒的义肢还留在原处。 阿尔巴斯茫然地看著这一切,突然感觉霍登走到自己的背后,便转头对他说: 「……霍登,去报告国王。十三号已经死了。」 阿尔巴斯对霍登下达命令。她拿起十三号的手杖站了起来,脸上再也没有一丝迷惘。 「麻烦你去贴身保护国王。我现在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了。」 力量不断从体内涌出。阿尔巴斯觉得,现在就算必须分心维持结界,想要施展比过去更高阶的魔法也像呼吸一样容易。 「大小姐,那你呢?」 「我会骑最快的马去迎接零。他们正好在『学舍』那边,只要利用魔女小径应该就能马上与他们会合了。虽然原先安置在拉提特的通道被十三号连接到别的地方去了──」 阿尔巴斯抹去泪水,露出笑容。 「不过,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把通道复原只是小事一桩。」 幕间 永恒的惩罚 因为十三号的死,导致结界失去效力,莎娜雷得以平安返回公主的身体,让她十分愉快。 虽然原本的计画受阻,却因此朝著更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她也毫无怨言。既然十三号已死,威尼亚斯王国还是可以任由自己摆弄。 「啊啊,师傅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就连十三号这么优秀的弟子都能毫不留情地舍弃,三两下就将他杀死了呢。」 如果换成是自己,也许会可惜少了个好用的棋子而饶十三号一命吧。而这么做的结果,说不定就会是自己会遭到十三号的反扑。 「那位大人」的──泥暗冷酷无情的作风,源自于她无与伦比的自信。 泥暗确实拥有超凡的力量与智慧,甚至让她无须怜惜十三号的才干。而在这样的强者眼中,自己却是个可用之才。 一想到这里,莎娜雷心中就充满幸福。为了「那位大人」,她愿意付出一切,无论是多么骯脏的差事都愿意去做。只要全心全意跟随在「那位大人」身后,属于魔女的世界必定会在不久后的未来实现。 「劳尔!快去帮我准备热水!你知道吗?今天可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呢。」 躂躂……地下坑道──「学舍」中响起了马蹄声。莎娜雷环顾四周找寻对方的身影,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回事?这里是仓库吗?」 由地下坑道改造而成的「学舍」随处都能看见过去所遗留的痕迹。位于最深处的这间仓库也是如此,周围都是堆得乱七八糟的木箱和木材。 在莎娜雷离开肉体的时候,雅穆妮尔公主能够自由行动。虽然莎娜雷不介意公主到处乱跑,但还是不禁怀疑她跑到这种乱糟糟的仓库做什么── 「我们打算收拾一下没用的物品。」 劳尔平静地做出回答。 「哦──这样啊。虽然不知道你们忙完了没有,但我可不愿意帮忙哟。别管这个了,先去帮我做好洗浴的准备,快去快去。我可是很爱乾净的呢。」 这时,一声轻笑传入地下室中。 还以为是劳尔在笑,但是他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还有其他人在这里。 「都成了那副模样,还说自己爱乾净,你说话还满有趣的嘛。」 「这个声音是……!」 莎娜雷回头一看。有位美丽的银发魔女就站在那里。不是莎娜雷的师傅,而是另一位泥暗之魔女── 「零!你怎么会在这……」 「吾一直在等你回来。马儿还替吾泡了茶,没想到你还有个不错的爱好呢。吾相当中意这个茶叶。等一下回去的时候,就和你所保管的《零之书抄本》一起带走吧。反正那具身体也没办法喝茶了。」 这时候,莎娜雷才惊觉情况有异。 身体不太对劲。 莎娜雷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到的不是公主美丽纤细的手指,而是脏兮兮的泥巴指头。 再看向身体,也成了一具泥巴做成的丑陋身躯。 「这是……这个……是……?」 公主透过研究魔术所创造的,以死灵来驱动的泥偶──不就是自己现在的模样吗? 重新环顾四周,才看见地上刻著密密麻麻的魔法阵。 摇摇晃晃地活动一下身体,走了几步以后,受到结界的反弹,整个人往后摔在地上。 「公主制作的泥偶品质相当不错呢。再加上马儿的帮忙,让吾不费多少工夫便能准备好公主的替身,也让结界的效力比预想的再强劲一些。」 「你说替身?别开玩笑了……!真正的雅穆妮尔公主去哪了!」 「被吾辈逮住、幽禁,并藏身在结界之中了。别妄想她会来救你。从今以后,吾永远都不会让你再度接近公主,即使必须夺走公主的一切记忆也在所不惜。」 「那么……」一边这么说著,零的脸上浮现残忍的笑容。 就像是把虫子的脚扯掉,思考该如何让虫子更痛苦的无知小孩所露出的笑容一样。 「好好品尝所谓的永恒吧,莎娜雷。体验永恒的孤独和永恒的悔恨,在名为无趣的拷问之中,憎恨这具不会死亡的躯体吧。你不会感到疼痛、饥饿和口渴,但也无法入眠。在无限延续的时光中,你究竟能保有自我到什么时候呢──吾对于这个问题非常有兴趣呢。」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一切明明都进行得很顺利。 也许还有机会逃出去。结界搞不好有漏洞,就算是一个足以让死灵钻出去的小缝也好。 莎娜雷发狂似的寻找结界的漏洞。虽然连她自己也不太相信,但还是碰碰运气去找──难以置信的是,还真的让她找到了。 原来如此,莎娜雷暗自恍然大悟。零在绘制魔法阵这方面,不如十三号优秀。就连索雷娜的结界都有漏洞了,零所设置的结界又怎么会没有呢。 莎娜雷一阵冷笑,飞出泥偶之外,冲向结界的漏洞。 但是── 「──佣兵。」 在一旁待命的堕兽人,听从零的指挥走向前去。 真是愚蠢──莎娜雷如此暗忖。 光凭蛮力根本没办法制服死灵。明知如此,那只堕兽人还是傻傻地举起了手中的小刀。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挥,深深刺入地面。 在这瞬间──漏洞消失了。 莎娜雷受到结界反弹,再度回到泥偶之中。她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脑袋一团混乱。 「怎么了?这是怎样!为什么出不去了?结界刚才明明有个漏洞……!」 「吾的结界没有漏洞。那其实只是──一扇门。而刚才佣兵用钥匙把门锁上了。」 「你说那是钥匙?只不过是把小刀往地上一插而已啊!」 「那不是普通的小刀。那是吾花了整整三十天,在月光的照耀下进行仪式,才完成了让『守门人』寄宿其中的礼器。」 「你认不出来那是谁的刀吗?」 堕兽人压低嗓音,接过零的话说了下去。 小刀都长得差不多,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可是── 「那是泰欧的小刀。就是被你害死的那个小鬼。」 「守门人」──刚才零似乎是这样称呼的。于是莎娜雷又重新望向直直插在地上的那把小刀。 集中精神仔细观察之后,还真的看见有个死灵站在那里。 脸上长满雀斑,嘴里缺了颗门牙──平时总是笑容满面的那张脸,现在却冷冷地盯著莎娜雷不放,也看不见少了一颗的门牙。 「那是泰欧……?叫那种小鬼头……当守门人?别闹了!实在太荒谬了!凭我的实力,三两下就能解决掉那种弱小的死灵!」 「那你可以试一试,吾就是为了这个才设立『守门人』的,因为吾是一个心怀慈悲的魔女呀。吾不会将你永远幽禁在这样的破仓库中,却不给予得救的机会。倘若能够劝服守门人──也就是说,如果守门人愿意原谅你,就能打开结界的门──但你可别误会啊,睁大眼睛仔细瞧瞧吧,要看清楚喔。」 成了泥偶的莎娜雷没有肺脏,没有心脏,也没有牙齿。 但她仍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心脏绞痛,牙齿也在喀喀作响。 就像零说的一样,凝神观察那把小刀之后,她才发现那里不是只有泰欧一个人在。 有一对夫妻站在泰欧身后,那大概是他的双亲吧。 还有一群在可雷翁共和国因圣女受害而被牵连致死的死灵,以及莎娜雷操控审判官在海运之国泰尔占所杀死的一群死灵── 这些死灵全都成了结界的守门人,挡在莎娜雷面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莎娜雷忍不住大叫。她用泥制的双手猛抓泥制的脸蛋,泥块不断从身上剥落。 「不要!不要啊,不要、不要、不要!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魔女啊!为了创造属于魔女的世界!可是为什么我就非得遭受这样的待遇啊?」 「虽然吾没有立场提醒你,但你最好善待自己的身体啊。在那具身体毁坏的瞬间,对这个世界而言你就不再『存在』了。除非达到活了千年岁月的古老魔女那样的层次,才有能力在死灵的状态下长年保有自我。也就是说,得要达到伟大索雷娜那种境界才行呢。」 虽然莎娜雷是个舍弃肉体,只剩下灵魂的存在,但她还是需要时常附身在别的东西上面才行,没办法在缺乏肉体的状态下持续太久。 要是离开肉体的时间太久,就有可能被风吹散。她无法承受这样的恐惧,所以没办法一直维持在灵体的状态。 一想到那种恐怖的情形,莎娜雷连忙弯下腰收集崩落的身体碎片。 「你只是在白费功夫罢了……师傅一定会来救我的……!因为我是个有用的人才!在师傅眼中,我可是个……!」 就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莎娜雷如此低语。但其实莎娜雷自己才是最清楚的人,知道师傅「绝对不会来救自己」。 随手杀死十三号的那般冷酷无情── 对于不顺从自己,或是犯下过错的人,泥暗绝不会有一丝怜悯。 躂躂……地下室响起劳尔的蹄声。 「我们走吧。我担心公主殿下的状况,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啊啊──所谓「收拾没用的物品」就是这个意思啊。对于劳尔来说,莎娜雷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存在。 甚至不屑憎恨。 将长长的外套一甩,零转身离去,白色的堕兽人也紧跟在后。 莎娜雷愣在原地,只听见从视野之外传来关门的声响。接著是一道沉重的上锁声,还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随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莎娜雷看著守门人──看著那群狠狠瞪著自己的死灵。 其中有一个死灵动了。 是小刀的主人,泰欧。脸上带著同情莎娜雷的表情,退出守门的位置,准备离开这个房间。 「你……原谅我了吗……?」 泰欧回过头来。 动了动嘴唇。 ──我根本不在意你会怎样。 只留下这句话,泰欧便消失了。他想必是觉得与其留在这里向莎娜雷复仇,倒不如跟著零他们一起离去。 莎娜雷瘫坐在地上。泥巴做成的身体,完全感受不到地面有多冷。 「……啊哈哈。」 真是凄惨的落幕方式啊,莎娜雷笑了。她也只能笑了。 虚弱无力的笑声渐渐变强,最后变回平常那种哄笑。 莎娜雷仰著头,不停咯咯笑著。 一路走来,自己不知道嘲笑了多少人。但这次不一样,是在嘲笑自己凄惨的下场。 啊啊……莎娜雷叹了口气。 「……这种凄惨的落幕,和我这个毫无用处的废物真是绝配呀。」 第八章 泥暗 1 「──真是没劲啊。」 离开「学舍」,默默走了一小段路后,我突然开口了。 「那个真的能够把莎娜雷封印起来吗……?她应该没办法再跑出来了吧?」 「封印不是永久的。也许一百年,也许两百年后──当所有『守门人』都原谅她之后,她还能保有自我的话,就能重获自由。」 「守门人啊……」 我想起留在「学舍」的泰欧的小刀,回头望了一眼。 「你很在意泰欧的小刀吗?」 听到零这么问,我有些丧气地垂下耳朵。 「算是吧……只是觉得,这次我又拋下泰欧离开了……」 「你拋下的是小刀,不是泰欧。死者这种存在,其实比你想像中更自由呢。就连束缚在特定场所或物品之中的死灵,也是因为他们如此期望,才会受到束缚。」 「我听不太懂。」 这次不只耳朵,连尾巴也垂下来了。这时,头上突然传来一阵枝叶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人在笑。 「──公主殿下已经没事了吧?」 劳尔走在我身后不远处,语气不安地问道。 「以后再被莎娜雷附身的可能性……」 「再也不可能了。」 听见零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劳尔的表情终于和缓下来。 「可是,公主本身的问题也不好解决喔,马儿。虽然吾辈将莎娜雷封印了,但公主是自己主动成为『不完整之数字』的一员吧?视情况而定,吾也许必须封住公主的记忆。」 「有关魔法的一切记忆吗?」 零点点头。 公主拜魔术师阿尔耿忒为师学会了魔法,但这位师傅却被「女神之净火」杀害。在这之后,她一切的行动都是为了向杀死阿尔耿忒的教会复仇。 既然如此,如果不连同「学会魔法」的记忆一并消除的话,公主肯定会锲而不舍地寻找亡师的下落吧。 但是劳尔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什么打击的样子,甚至露出了还算和善的微笑。 「我想,应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不对吧,这个问题怎么看都不好解决啊……事实上,公主刚才不就拚了命地想要干掉神父吗?」 「如果只是要杀害神父,就算不加入『不完整之数字』也能办得到呀。」 这家伙总是能随口就说出这么吓人的话耶…… 在黑龙岛第一次看见这家伙时,还以为他是个爽朗的好青年,但是看他后来的所作所为,包含刚才毫不留情地把莎娜雷称为「没用的物品」在内,感觉他也意外地有著笑里藏刀的一面啊。 「公主殿下是个有智慧的人,她知道该如何视情况选择最恰当的处置。过去她甘愿将身体借给莎娜雷使用,一开始是源自于对神父的憎恨,但后来却是为了探查『不完整之数字』的内情。」 「探查内情?」 「就是关于『不完整之数字』的规模、目的和手段──因为那是魔术师阿尔耿忒曾经待过的组织,所以公主殿下对『不完整之数字』怀有极大的兴趣。而且莎娜雷对公主殿下可说是知无不言……」 那个人的口风不怎么牢呢──劳尔苦笑道。 「就在不久之前,公主殿下开始对『不完整之数字』感到失望了。但若是露出想要逃走的意图,可能会被杀掉……佣兵先生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呢。」 过了一会儿,走出森林之后,关著公主的巨大土箱便映入了眼帘。 土箱周围画了魔法阵,看起来没什么异状──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看著眼前的光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这什么情况啊!」 用来幽禁公主的土箱居然开了个大洞。我本来以为公主是不是逃走了,但里头传来神父和公主的声音,所以大概没事吧。 莉莉紧靠著洞口坐在地上,忙著搅拌放在火堆上的锅子。 火堆的周围还插著好几串烤得焦黄的肉串,不停滴著油脂。 闻起来像是鹿肉。被这股味道一勾,我也肚子饿了──等等,这才不是重点。 「喂,莉莉!这是什么情况啊!神父跟公主呢?」 听见我粗声粗气的问话,莉莉一面认真地搅拌锅子── 「他们在大吵一架。」 一面拔起一支似乎烤得很好吃的鹿肉串,大快朵颐起来。 「吵架……?」 我抽了抽嘴角,回过神来才发现零和劳尔正往洞里窥探。 慢了半拍的我也从他们的背后往里头察看。原来如此,他们的确是在「吵架」呢。 「你根本什么也不懂呢。教会的作法只不过是一种恐怖统治而已。当然,我也明白透过恐怖来统治人民是很有效率的手段,但也因为教会强迫民众接受教义,才会导致这个世界的发展始终停滞不前,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什么也不懂的人是你才对。世界的停滞?那很好啊!能够长久生活在和平的世界之中,到底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当然,我不能否认教会当中存在某些问题,但这些问题教会从内部就能自行解决──根本不需要什么魔女、魔术还是魔法出来搅局。这么简单的道理,不是只要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吗?」 就像这样,虽然他们俩的言语交锋十分犀利,但看来似乎没有发展成动手厮杀的地步。 而且他们虽然吵得很凶,却是拿著烤鹿肉串在吵,现场的气氛越看越像是在酒馆里面一言不和闹起来的酒客。 至少这两人都还待在〈岩藏〉里面,我觉得他们怎么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话说回来,为什么〈岩藏〉会破个大洞呢? 还有,神父为什么会跑进〈岩藏〉里面? 在这种状况下,为什么这两人还理所当然地吃起饭来? 就在我脑袋里塞满了问题的时候,莉莉拿著烤好的鹿肉来到我们面前。 「鹿是神父大人刚才捉的。因为莉莉在想,大哥哥你们回来之后肚子应该也饿了……所以莉莉就动手做了顿饭……莉莉料理的时候很小心,所以吃了大概不会生病。」 「……这样啊。」 但我想问的不是这个啊,莉莉。话虽如此,我还真的饿了,所以就满怀感激地接下了肉串。 顺便也帮莉莉把本来想自己端进〈岩藏〉中的锅子端了进去。 随后,锅中以盐和蔬菜去炖煮的鹿肉香气,飘荡在〈岩藏〉当中的每一个角落,神父和公主也暂时放下口舌之争,转头望向锅子这边。 接著── 「开饭了。」 莉莉向众人如此宣布。 要在没有采光的〈岩藏〉内部吃饭?我先是想了一下,随后想到除了零和公主以外的人都算是有夜视能力,而缺乏光线对魔女双人组来说,根本不成问题吧。 「凉了就不好吃了,快点快点。」 听到莉莉这么说,神父像是要逃离光亮一样,又往〈岩藏〉深处移动,默默坐了下来。 接著劳尔穿过我的身旁,在公主身边轻轻坐下。公主也配合他的动作,直接在原地坐下,将上半身倚在劳尔的马身上,让身体微微放松了些。 我和零也就地坐了下来,随后莉莉便从锅里舀了食物到碗中,一一分配给我和零还有神父。 接著又看见她跑到劳尔面前,「喏。」并伸出小巧的双手。 眼见劳尔歪著头,似乎看不懂她的意思。 「餐具。」 莉莉就这么回答。 劳尔在离开「学舍」的时候,也打包了一套行李带走。在莉莉的催促之下,劳尔慌慌张张地从行囊 中取出一人份的餐具。 看到这个,莉莉像松鼠一样鼓起脸颊。 「再拿一个!」 并气冲冲地提醒对方。 「那个,我就……」 「莉莉讨厌马人,可是,更讨厌有人被排挤在外。」 言下之意就是叫他跟大家一起吃。锅里放的蔬菜比平常多了不少,我想大概是莉莉考量到劳尔是个草食动物的关系吧。 或许是察觉到莉莉的心意,劳尔也乖乖拿出自己的餐具。而在莉莉帮所有人添过食物后,才帮自己也添了一份,来到神父身边──但距离好像也没这么近──接著就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不出所料,零在这个时候已经嚷著要再来一碗了。 话说回来,我还是第一次吃到莉莉独自完成的料理呢。我想著想著吃了一口,味道吃起来就像闻起来一样美味啊。 肉质软嫩、蔬菜鲜甜,调味较淡却恰到好处,香草的香气也十分丰富──虽然这么说有点多余,不过味道和氛围都与莉莉母亲的料理极为相近。 「──所以呢,神父啊?」 零一边大口嚼著鹿肉,把话题又拉了回来。 「现在究竟是什么状况?当然,现在正在吃饭这种答案,吾可不会接受喔。」 虽然她问得很粗略,但我也想不到更合适的问法了。 「就像你看到的一样。」 神父也以粗略的回答,回敬零的问题。 「我们先是隔著墙壁谈了一会儿,但是听不清楚声音实在难以沟通,所以就开了个洞,还请见谅。」 「说什么所以就开了个洞,你讲得倒是轻松啊……要是公主就这样跑出结界,让莎娜雷知道我们的计画要怎么办啊,臭神父!」 「如果她试图逃走,只要杀掉就好了。」 「说的没错。」 听了神父这番随口说出的恐怖言论,不但不害怕,反而加以赞同的人,就是那个可能会被干掉的公主本人。 「我所学会的《零之书》魔法全都被封印了,而花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只达到能够使用一点点死灵术相关魔法的程度……此外还少了劳尔的护卫,我实在没有愚蠢到在这样的条件下与『女神之净火』捉对厮杀。既然如此,就只能以言语论高下了。而既然要辩论,面对面辩驳才是最恰当的方式。在这片黑暗之中,神父也能解除眼带的束缚,那么邀请神父进来与我辩论,不正是最恰当的选择吗?」 这哪叫最恰当的选择啊,就我看来,这根本就是最糟糕的选择。听到公主理直气壮的反问,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不过,公主啊,难道你已经原谅神父了吗?」 「我从未做出任何乞求原谅的举动──」 零像往常那样,抬起一只手示意,制止神父继续反驳下去。 而公主听到零的疑问则是烦恼了一会儿…… 「没有。」 才回答了零的问题。 「可是,我个人的仇恨只是微不足道的问题。虽说只要有机会能杀他,我当然会积极去尝试,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了──不过刚才差一点就能得手,真是可惜呢。」 「你说对吧,劳尔?」公主露出微笑。劳尔则是回以暧昧的笑容。 那时掷枪的轨道确实是对准了神父的心脏,看得出劳尔并没有手下留情,可是那并不是他的本意,心里想必很复杂吧。 而莉莉也差点被劳尔杀死,表情显得十分严峻。 「『但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是什么意思?方才马儿曾说你调查过『不完整之数字』呢。」 「我的师傅阿尔耿忒虽是『不完整之数字』的一员,却不怎么认同他们的理念。师傅只是利用这个身分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虽然他并没有明说,但是我还不至于看不出来。而我自己也是打著利用他们的盘算,才会将身体借给莎娜雷使用。况且,如果『不完整之数字』试图毁灭教会,助他们一臂之力,对魔女以及这个世界来说,才是最恰当的选择吧。」 「可是……」虽然发言了,但公主没有给神父插话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 「『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并不是『破坏教会』。『不完整之数字』──或者是说他们领导者,『那位大人』所追求的是『破坏整个世界』。」 我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真是志向远大啊,可怕到我都快被吓哭了。」 我开了个玩笑,神父也不禁失笑。 「想要破坏世界啊。话未免说得太满。若拥有这等实力,他们随时都能毁灭教会吧。」 「──听起来有些可笑呢。」 「一点也不。」 听见公主不屑的评语,零如此回应,声音充满了紧张。 而我的笑声也因此瞬间止住。如果要深入讨论,这个话题的规模也太过庞大。至少我不认为这是个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讨论的话题啦…… 「神父啊,你误会了一件事。毁灭教会很困难,但毁灭世界其实很容易。只要将条件放宽为『不限定对象』,事情就会变得很单纯。」 「就像是比起从村子里找出坏蛋,将坏蛋躲藏的村子整个烧掉还比较简单的意思吗?」 听见我的话,零点点头。而不出所料,神父出言反驳了。 「果然像是魔女才会有蛮横想法呢。所以结论就是『为了世界的安宁,所以要毁灭世界』吗?」 「啊──我记得之前也聊过这种可怕的话题耶。」 就在昨天等待十三号发出展开行动的信号时。 那时候我说过,为了封印莎娜雷,必须对公主采取怀柔手段,既然如此,把神父这条命交出去就简单多了。 随后神父就说,那倒不如杀掉被莎娜雷蛊惑的阿尔巴斯,还比较容易。 接著零也说了,那只要毁灭世界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虽然当时没有让零说明细节,但如果「不完整之数字」的目的就是这个,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管啊。 「所以说,『不完整之数字』是为了毁灭教会,才打算连同整个世界一起毁掉吗?」 听到神父这么问,零露出暧昧的表情歪著头说: 「不算正确。正如公主先前所说,他们的目的并非『破坏教会』。若要描述得精确一些,应该是『世界的再生』──打个比方,如果吾在这锅汤里下毒。」 咚!零用汤匙敲了锅子一下。 「这样一来汤就不能吃了,可是也没办法把溶进去的毒去除。老鼠,碰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 「咦……?那个……重、重煮一锅……?」 「诚然。也只能重煮了。但是在你重新煮过之前,要先做什么呢?」 「把里面的东西……倒掉……」 莉莉的回答很单纯,任谁都能想到这样的答案吧──正因为这样,才令人不寒而栗。 「这就是『毁灭世界』的用意。最终的目的其实是『重建世界』,破坏不过是事前的准备罢了。」 「真不愧是零大人呢。可是我没有打听到他们具体会采取什么手段,只能确定将教会骑士团聚集到威尼亚斯王国,是『那位大人』出的主意。莎娜雷猜测这是为了出其不意地将教会骑士团一网打尽……」 这点程度的计画根本达不到「毁灭世界」的效果吧。最多也只能达到「毁灭教会骑士团」的成果。 「──喂,魔女。换成是你会怎么做?」 听见我的询问,零抬起头来。 「毁灭世界的方法啊……吾也想过很多方法。若是将水和空气变成有毒的,确实很简单,但也会波及自然界的动植物。而若是降下无法 生育的诅咒又会如何呢?在『重建世界』这个大前提下,反而应该留下天真无瑕的孩童才对。吾怎么想都觉得不妥当,后来乾脆换个角度思考──啊啊,那就让魔女以外的人去毁灭世界就好了。」 「魔女以外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吾也还没考虑清楚。不过,这个方法的核心概念就是『无差别』。无论是教会、魔女、大人、小孩都可能成为牺牲者,是一种无差别破坏的纯粹暴力。如此一来才能均衡地破坏整个世界,最后诞生的新世界才会得到安宁──吾曾经是这样想的。」 「……曾经啊。」 出言指责的人是神父。零与取下眼带的神父四目相交,脸上露出像是老奶奶望著爱孙的和煦笑容: 「当时的吾尚未创造出魔法。但那时候的吾也认为,『毁灭世界』这样的结论实在过于单纯,可说是一种思考的停滞。因此,吾才开始思考魔女与人类共存的可能,最后得到的成果就是魔法。」 此外,零又接著往下说: 「吾遇见了不愿坐视他死去的人──吾自己也没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人。所以吾再也没有破坏世界的想法了。」 饶了我吧──神父说著,便抬头望向泥土构成的天花板。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空秀恩爱啊?就算你不说,我们也都知道你对佣兵有多么依恋了。」 「也包含你在内喔,神父。」 零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神父。被指到的当事人顿时傻住,又连忙摆出凶恶的神情。 「你说我?受到魔女依恋的神父,就算放在童话故事当中都过于恶俗啊。」 「老鼠也不例外喔。当然,老鼠所仰慕的双亲也一样,吾也不愿见到他们横死。还有阿尔耿忒托付给吾的公主──以及身为仆从的马儿。魔法已经落地生根的黑龙岛上的居民。勇敢面对自己的罪行,决定好好活下去的阿克迪欧斯的圣女,以及在背后支持著她的老鹰。还有那位行事滴水不漏的伊迪亚贝纳领主。再加上肩负这个国家存亡大任的小鬼──对了,身为小鬼仆从的那匹狼,其实吾也不怎么讨厌呢。」 零扳著手指一一列举这一年来她所遇见的人们。 「一开始,吾以为只有佣兵才是特别的。但我也喜欢看到跟神父拌嘴的佣兵,也喜欢和老鼠一起制作料理的佣兵。结果,吾也开始觉得神父和老鼠都是特别的存在。」 「还是拿我当基准啊!」 我忍不住吐槽,零笑了起来。 「诚然──就是以你为基准呢。当泰欧死去的时候,你变得非常痛苦。一想起那时的情景,吾也感到相当痛苦,再也不想让你遭遇那样的事了。于是吾才发现,在吾离开洞穴后所遇见的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到头来你还是在秀恩爱嘛?」 神父露出鄙视的眼神,瞪著我和零。 「或许吧。」零愉快地笑了,但我却完全笑不出来。 每个人都可能是某人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存在──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明白了,但长大成人后,却把这个想法拋诸脑后。 否则我根本没办法当佣兵。眼前的敌人也许有老婆、有小孩在等他回去──脑子里冒出这种念头的话,连一个人也杀不了。 如果零拥有「慈悲」、「博爱」这类的感情,她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酷。我觉得,那会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我默默不语,像块石头一样毫无反应。而吃完饭的零,却一头倒在我的大腿上。 「喂、喂……」 「吾是个冷酷无情的魔女呀,佣兵。别担心,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若是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人,有时必须夺去他人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该下手的时候,吾依旧不会犹豫。但吾绝不会坐视你们在那种人人自危的末世中苦苦挣扎,仅此而已。」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偏袒」与自己关系较为亲近的人。而她仍旧保有这种极为自私的念头,也让我感到放心不少。 「那么,您是打算保护这个世界吗?」 「诚然。」零半眯著眼回答了公主的问题,说的就像只是去除草一样轻松。 「既然『不完整之数字』试图破坏这个世界,吾也会尽己所能,不让世界遭受破坏。公主啊,你打算怎么选择呢?」 「我……」 公主将目光投向神父。待在土墙里一段时间后,眼睛慢慢适应这片黑暗,视力也恢复了一些。 「……黑龙岛……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是对神父问的。 现在黑龙岛上大概还留著不少学会魔法的人吧。就是那些明明能够选择舍弃魔法与相关记忆,就此离开岛上,却选择魔法而还留在岛上的魔法师。 神父接获命令前往黑龙岛调查,所以他当然知道实情。 而神父向教会所报告的内容,就决定了黑龙岛往后的命运……不过我到现在都不清楚,神父是怎么向教会报告黑龙岛的状况,也不清楚黑龙岛现在究竟变成什么样子。 上次神父顺道前往鲁多拉大教堂的时候,应该也顺便做了报告才对── 「被龙摧毁了。」 「……啥?」 听见神父的回答,害我傻呼呼地反问了一句,而公主也挑起半边眉毛。 「为数不多的幸存者,全都搭船逃出岛外。虽然我们成功让那头龙暂时陷入休眠状态,但靠近黑龙岛仍是一项极度危险的行为,将周边海域划为禁区较为妥当。我是这样向主教阁下建言的──我想,教会八成会接受这样的处置吧。」 咻──零吹了声口哨。我心感意外地看了过去,她只回了句:「学你的。」老实说,神父这次的善后确实完美到让我想吹声口哨呢。 换句话说,神父为了保护黑龙岛上那些魔法师,向教会做出了虚假的报告。虽然我不太熟悉教会的规则,但这种行为肯定属于重罪吧。 「为什么?你明明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明明毫不留情地杀害了我的师傅,为何对黑龙岛的居民如此宽容呢?」 「因为那些人手上并未沾染鲜血,而他们心中也没有杀人的恶念。」 神父的答案很单纯。公主轻轻吸了口气,脸上浮现苦涩的神情。 「在历史上,黑龙岛本来就是流放犯人的地区。既然那些人不会离开岛上,那又与死人有什么分别呢?而且若是派员前往讨伐,教会或多或少都会蒙受牺牲。或许也会迫使一部分人逃向岛外。我只是基于样的考量,并不是对那些人宽容。」 咻──这次吹口哨的人是劳尔。 公主吓了一跳,回过头去。 「我是学佣兵先生的。」 「不准再做这种没品格的行为。」 被公主严厉斥责后,劳尔傻楞楞地回了声:「好的──」 抱歉啊,本人就是这么没品。我才刚在心里抱怨了一句,又听见莉莉不知为何也吹了声口哨。看来是不小心吹出声的,她连忙摀住嘴巴。 「那个……莉莉只是想练习看看……没想到会吹出声音……」 莉莉害羞地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就抱著头在原地缩成一团。像是想要找个洞钻下去一样──是说她好像真的打算要往下钻的样子啊。 零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而公主也跟著忍不住笑出来。 「这样啊……黑龙岛已经毁灭了呢。」 公主目光迷离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带著怀念的语气轻轻低喃。 既然那片海域成了禁区,公主也几乎不可能自行回到黑龙岛了。也许用游的还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但这种方法太不现实了。 不过,公主 似乎一点也不丧气,反而十分乾脆地向神父说道: 「神父,谢谢你。虽然我依旧无法原谅你,但仍要向你表达我心中的感谢之意。」 「你这样说反而会造成我的困扰呢。更重要的是,请你回答零先前的问题吧。虽然不可能让你返回黑龙岛,但只要向教会申请庇护,任何国家都会愿意收留你的。」 「我不需要任何势力的庇护。」 「那么,你需要另一位师傅吗?」 零的这句话,让公主睁大了双眼。 「你借鉴了莎娜雷的研究,活用死灵术创造出崭新的魔法。这是令人畏惧的天赋,加上刻苦努力所得到的成果。就此放弃的话,未免教人惋惜。而且,阿尔耿忒亲口托付吾好好照顾你。虽然吾并没有亲自收你为徒的打算……幸好这里正是魔法国家威尼亚斯。而在主席魔法师咏月之魔女那里,吾也算说得上话。」 「……意思是……曾为星瞰之魔术师弟子的我……在泥暗之魔女的引介下,成为咏月之魔女的弟子……?」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至少,比整天想著追杀神父要好。」 公主一点也不犹豫,大方地点点头说:「的确呢。」然后直视著零。 接著── 「这可谓是最恰当的选择。」 以她一贯的口吻做出了结论。 2 虽然夸下海口要「守护世界」,但我们到现在还是不清楚统率「不完整之数字」的「那位大人」究竟是谁,而人又在何处。 但眼前最迫切的问题,就是威尼亚斯王国与教会之间的战争。 「这时候十三号应该在猛敲小鬼的头,说教得没完没了吧。」 光是想像就让我笑了出来。我本来以为零听了也会发笑,但她的表情却很僵硬,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的样子。 「魔女?」 「嗯?喔……没事,只是一直没接到十三号派遣使魔过来通报,让吾有点在意罢了。」 「大概是忙著说教吧?」 「嗯……或许……吾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边感觉很不安宁。」 零说著说著,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也就是说,你在担心?」 对于莉莉说出的那个词汇,零露出了宛如听到不明白其含意的词汇的表情。 「担心?你说吾在担心十三号?──怎么可能,即使世界终结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觉得那个十三号在面对莎娜雷和小鬼时,会落居下风啊。真的要担心的话,应该是要担心小鬼才对吧。」 「诚然。十三号的说教不但又臭又长,而且难以反驳。吾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小鬼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呢。」 「身为引发战争的元凶,只要被骂几句就能了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啊。」 听到我和零一搭一唱,神父只是冷冷地表示不屑。 ──说真的,我也觉得这不是被骂几句就能了事的过错啊。 话虽如此,至少我们把莎娜雷这个碍事的异物去除掉了。接下来只要专心思考这场已经爆发的战争该如何收场就好。 因为我们必须先找到阿尔巴斯确认现况,顺便将公主托付给她,所以下一个目的地就决定是王都普拉斯塔了。 从位于威尼亚斯王国东北方的废弃村落出发,徒步走到王都普拉斯塔,大约要花上七天。成员包含我、零、神父和莉莉,再加上公主与劳尔,阵仗变得相当浩大。 从整装到出发需要花上一些时间,最快也要到天黑才能完成。 虽然我们这伙人走夜路都没问题,但神父毕竟才刚被劳尔重创没多久,要是勉强上路的话,再度倒下可就麻烦了,所以今晚还是好好休养吧。 我正好趁这段空档打打水、采集可作为食粮的野草和野果,并分切吃不完的鹿肉加以熏制,而剩下的鹿膀胱也不浪费,洗净之后加工成新的水袋使用。 因为多了劳尔,可以多带些行李上路,而水这种东西当然是多多益善啦。 〈岩藏〉就直接被我们当作临时居所,靠著零的魔法让内部有了充足的照明。 一颗小小圆圆的,宛如小型太阳的物体漂浮在〈岩藏〉天花板附近,看起来实在有点奇怪,不过这玩意儿不只能提供光亮,还可以让室内暖和起来,模样奇怪也无伤大雅啦。 这个叫作〈日鞠〉的魔法,是属于收获之章的初步应用。根据零的说法,主要是用在阴天时替田地提供日照。 公主看著零的魔法,轻声说了句:「我也好想使用魔法喔。」然后开始缠著不愿松口的零,求著她说:「我不会再让魔法失控了,请您恢复我使用魔法的能力。」 公主强调自己不但潜心学习魔术,同时也研究了死灵术,现在对于魔力的控制已有心得,施展《零之书》中的魔法想必也不会再度失控──不过,我觉得她还是忍耐到我们将她交给阿尔巴斯与十三号照顾之后再说吧。 神父还在努力恢复体力,莉莉则是在他身旁无微不至地照顾著。 到头来,只剩下我和劳尔两个人负责出发的准备工作。 「佣兵先生真不愧是个惯于旅行的人呢。」 看著让鹿的膀胱膨涨起来再把它弄乾的我,劳尔满心佩服似的这么说。 劳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正拿著他自己用树枝、弓弦和鹿骨制成的钓竿,收集晚餐要用的食材。劳尔钓鱼的技巧高超到令人难以置信,身旁已经堆著差不多十条鱼了。 「我觉得你也是个旅行好手啊……」 「你也知道嘛,我在森林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出生的瞬间差点被父亲杀死,逃进森林中一个人想办法活了下去──这就是劳尔诞生后的经历。所以他野外求生的能力这么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过,我和公主殿下离开岛上后,也在莎娜雷的影响下四处奔波……途中遇上了不少我自己一个人时从未发生过的问题呢。露宿野外的时候,就连架设一张挡雨用的布都让我伤透脑筋。」 「我觉得,光是能够驮著人赶路,就是一项很大的长处了。如果现在让你跟公主先走的话,大概只要花三天就能抵达王都了吧?」 「骑马其实是件很累人的事喔,佣兵先生。虽然我的体力没问题,但公主殿下没办法不眠不休地赶路。说到这一点,我还得感谢莎娜雷呢。因为她只要觉得累了,马上就会开口抱怨,而公主殿下只会默默忍耐呢……」 「也是啦。」 「零大人会忍著不说吗?」 「那家伙啊……完全不会。」 她自私得要死,随时随地都在耍任性。就连叫她拿著自己的行李都不肯。 嘴里总是嚷著──吾不需要这种东西、吾干嘛换衣服之类的话。最过分的就是因为不喜欢自己走路,就学会爬到我肩膀上待著了。 「看来她很信赖佣兵先生呢。」 「她那样算是信赖吗……」 「真是让人羡慕啊。公主殿下凡事都不太喜欢仰赖我呢──嘿咻!」 劳尔钓起第十一条鱼了。 既然组成了六人的大团队,吃饭的问题就变得很重要了。毕竟也不能保证一路上都能顺利找到足够的食物嘛。 因此,我把剩下的鹿肉尽可能做成乾粮。而鱼骨也可以留下来熬高汤。 同伴越多,需要注意的问题就越多,不过能有人帮忙分担行李,倒也不错。 「就像刚才,我也被骂了一顿呢。说我故意被你们抓住。」 「实际上不就是这样吗?」 「呃,这个……是没错啦。」 「所 以你这样的随从,怎么能教人信赖呢?」 听到我这样开玩笑,劳尔悠然地应了声:「说的也是呢。」 「对了。那个,关于在黑龙岛上发生的事……」 「嗯?」 「真的非常抱歉。你的肩膀想必很痛吧。」 看来劳尔是想要为了那时候拿枪刺穿我的肩膀,将我从悬崖上击落的事情道歉啊。 我用细绳一圈一圈绑住装满水的鹿膀胱开口,吐著舌头试图轻松带过。 「哪会啊,这在佣兵的世界中就像吃饭一样稀松平常,我早就忘了。今天还是伙伴,明天就翻脸了,于是提著原本同伴的头跑去领赏──就是这样的世界啊。与其找我道歉,你不是更应该找神父道歉吗?」 「你也清楚的,神父大人可是杀了魔术师大人呢。」 那算是他自作自受吧──劳尔笑著补充了一句。看来他认为刚才追杀神父,是一项正当的报复行为。 「你这家伙,长得一脸温和,实际上却相当激进啊……」 「佣兵先生倒是外表激进,内心却十分温柔呢。」 被他若无其事地反将了一军,我皱皱鼻头站了起来。 「我先回去准备生火。你再钓个几条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我们最好赶在天黑前用完晚餐,早点睡才能早点起床出发。」 我堆好薪柴生了火之后,一边把分解好的鹿加工成存粮,一边忙著准备晚餐,没过多久太阳就开始下山了。 今晚的菜色有──叶香蒸河鱼、盐烤河鱼,以及用鹿油煎炸的泽蟹。 而剩下一部分不适合加工成存粮的鹿肉,也趁今晚统统解决掉。 「大哥哥,鹿的、鹿的……呃,是叫肝脏吗?那个啊,生吃非常美味喔,妈妈有做过呢。」 虽然莉莉提了个小建议,但我基本上是不吃生肉的,所以这件事就交由莉莉代劳了。 基于料理人的矜持,我不会去做自己不吃的料理。 莉莉望著那块水嫩的暗红色物体烦恼了很久,才动手简单洗了洗,切了块薄片下来,撒点盐后就塞进嘴巴。 才放进嘴里,就看见她睁大双眼,尾巴也直直竖了起来,似乎是被它的风味深深打动了──嗯嗯,莉莉我懂你的感觉。因为在我产生吃人冲动前,也常常吃这玩意儿啊。 虽然现在吃了大概也没关系,可是要我重新接纳一种曾经产生反感的食物,实在有点困难。 莉莉把整块肝脏仔细切好,马上就端去给围在营火旁的同伴们试试看。 我本来以为会听见哀号声,却意外听见──其实也没有那么意外啦──零和公主开心的声音。 「哦,是肝脏啊。当作餐前点心也不错呢。」 「新鲜的内脏可是只有在狩猎成功当天才能享用到的美食呢。你满机灵的嘛,小不点。」 「莉莉才不是小不点!」 莉莉吱了几声表示不满,但公主毫不在意,只是伸手捏起鹿的肝脏品尝起来。零也开心地伸手就拿,而神父呢,却是青著脸和那个盘子保持距离。 看来他不太敢碰生的内脏啊。 但是莉莉不以为忤,飞快地将盘子伸到神父面前。 「很好吃喔,神父大人。」 噫!神父的口中漏出一道哀号声。 「不了,我就……」 不用了──神父正想这么说,但是零却不放过他,抢先说了下去: 「神父啊。肝脏有补血的效用。这是现在的你所需要的食材,就心怀感激地吃了吧。」 接著公主也补上一刀说: 「难道贵为神之使徒的你,也会像孩子一样偏食吗……我想,应该不会有这种事吧?」 只见一道冷汗从神父的脸颊滑下。但若是在此拒绝的话,可能会有损「女神之净火」的威名,所以他还是颤颤巍巍地伸手将鹿的肝脏放进嘴里。 他没嚼几下就吞了下去── 「的确……相当……美味……」 便青著脸勉强挤出这句话。 接著,毫无恶意的莉莉又劝了句:「再吃嘛。」让神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别勉强他啦,小不点。堕兽人和魔女倒是没差,但普通人类吃生肉可是有危险的。」 「危险?」 「会吃坏肚子喔。烤过再吃也很美味,你就稍微烤一烤吧。」 其实我也不是想帮他解围,但我知道很多吃了生肉之后倒下的案例,其中不乏有人死亡,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让体力衰弱的神父吃这玩意儿实在不太适合。 因此,生肉试吃会就提早结束了,轮到正规的晚餐上桌。 拿泽蟹填填肚子,品尝清蒸鱼肉和烤好的鹿肝,一边等待烤鱼完成,就露宿野外来说,可是十分罕见的豪华大餐。 虽然我觉得太过铺张了,不过就当作是庆祝顺利封印莎娜雷的纪念日好了。 而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劳尔竟然可以不吃素。虽然他喜欢吃蔬菜水果,但吃鱼吃肉也没有问题的样子。 「原、原来是这样啊……!」 眼见莉莉受到不小的冲击,劳尔歉疚地笑著说:「就是这样呢。」同时吃光了手上的烤鱼。 「其实我过去也曾经以为劳尔只吃蔬菜呢……」 公主不悦地皱起眉头,以责怪的眼神瞪著劳尔。 「结果呢,劳尔有一天突然倒下了。请医生检查之后,才发现是营养失调。」 「没有啦,其实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你在森林里没吃过鱼或肉吗?」 「不是的,在森林里生活的时候确实有吃喔。像是鸟类、老鼠等等。」 莉莉全身毛发倒竖,一溜烟躲到我的背后。 「不是啦,没有人说要吃你啊……」 「莉莉,讨厌那匹马。」 「你被人家彻底讨厌了耶……」 「嗯──……该说无可厚非吗……总之,能够像这样一起吃饭,实在让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呢……」 劳尔苦著脸,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他之前想杀死莉莉和神父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也无法为自己辩解,或是安慰对方。 而且在劳尔心中,只有公主才是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都是次要。 「真要这么说的话,其实从神父与我们同行的那一刻起就很不正常了。不过嘛……虽然说好要带公主去普拉斯塔,但是该怎么去也是个问题啊。要是小鬼有把我们的通缉令撤掉就好了……」 「就算没有撤除,通缉令传遍全国也得花上一些时间。话虽如此,前往王都普拉斯塔的路上,想要完全不被人目击到,也不太可能……」 嗯嗯……零一面沉吟,一面将手伸向插在营火周围的烤鱼。烤得焦黄酥脆的鱼皮,配上闪耀动人的盐粒,光从远处看著就令人食指大动。 「既然如此,那不如跑去最近的军营,故意被逮捕才是最简单的办法吧……」 「别闹啦。要是三个堕兽人加上两个魔女,以及『女神之净火』所组成的六人组,突然出现在军营的话,就算好声好气去解释,也只会被当作是故意去找碴的吧。」 我觉得在讲清楚之前就会先打起来了。 「佣兵。不然用『魔女信笺』和小鬼联络如何?」 听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还有这玩意儿。对喔,还有这招。我从行囊中抽出一张老旧的羊皮纸后,顿时愣住了。 上头用扎乱的字迹,仅仅写了一行字。 ──我去接你们,在那里等著。 「……啊?」 「怎么了?上面写了什么?」 零的嘴里塞满了鱼,伸长 了脖子窥探信纸。 「……没有啦,她说要来接我们……」 「……到哪里接?」 「不就是这里吗?」 而就在此时,夕阳西下的天空中响起一道马嘶声。 劳尔如梦初醒,抬起头来,将注意力集中在森林中──「学舍」所在的方位。 「……马?怪了,直到刚才为止,明明都没听见马蹄声啊……」 「对方冲得很快,正在往这边接近喔。」 我抓起长剑站了起来。公主也在同一时间面色凝重地开口: 「是魔女小径──!『学舍』当中存在著通往威尼亚斯王国各地的魔术通道。虽然截至目前为止,只有莎娜雷踏足过此地,但或许是『不完整之数字』的某位成员察觉有异,过来调查情况了。」 「──不,看来并非如此。」 相较于如临大敌的我们,零倒是悠然自得地慢慢起身。 该不会是──我将视线落在「魔女信笺」上头。 「是这个吗?」 我这么问── 「看来就是那个。」 她这样回答。 接著仅仅过了几秒,就看见一匹青色的骏马从森林疾驰而出。它在我们面前紧急剎车,高高仰起上身,前脚在空中一阵乱蹬后,粗暴地四脚著地。 现场暂时陷入沉默。 「……好……好恐怖喔喔喔……!脚、脚程最快的马真的有够快……!我还以为会被甩下去耶……!」 紧紧抓著马脖子的金发小鬼,用一种老实说有点丢脸的方式打破了沉默。 我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在原地好一会儿之后,阿尔巴斯终于发现我们就站在眼前,连忙重新端正坐好。 接著才从那个与她娇小身躯完全不搭的巨大马匹身上,慢慢地「滑」了下来。 毫无疑问,这位就是金发金眼的主席魔法师──伟大索雷娜的直属后裔,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 分明如此确信,我却在一瞬间以为是十三号现身了。 听见阿尔巴斯的声音,还有她从马上下来时,我感到有些怀念,还有一种不是惊愕,却有些怪异的感觉。 另一方面,下马之后的阿尔巴斯,也在等待我们会做出什么反应。一想到上次离别的方式那么糟糕,我觉得身为一个大人,应该体贴一点主动开口才是。 比方说,你为什么跑来啊?用什么方法过来的啊?……之类。 现在国家的状况怎么样啦?……之类。 你竟敢把我们当成罪犯通缉!……之类。 要说的事情很多,实在太多了,我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才好。而这时零先开口了。 「……十三号……死了吗?」 这完全超乎意料的话,让我吓了一跳,转头看了零一眼。 ──然后,我发现了。 阿尔巴斯手里拿著十三号的手杖。而她的身上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直到最近都不曾感受到的,异样的气魄和威严。 「……不太可能吧?」 我勉强笑了笑,望著阿尔巴斯。 只见阿尔巴斯低著头,紧咬下唇,苦涩地望著我,接著又望向零。 她清清楚楚地说了短短一句话。 「他是为了救我。」 那就是答案。 3 十三号死了。 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就连打从心底讨厌十三号的我,也受到极大的冲击。 而零在听到十三号的死讯后,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只是…… 「这样啊。」 说了这么一句。 「你……还好吗……?」 「当然。十三号保护了小鬼,将他的力量托付给小鬼。原来如此啊,这不正是那家伙所期望的死法吗?」 零的语气相当乾脆,和平时没有两样。 看著这样的零,神父也忍不住想要关心: 「……但是,十三号不正是你的亲生哥哥吗……」 「在魔女的眼中,血缘关系并没有那么重要。事实上,吾的同门可都是那个十三号所杀死的呢。就算现在听到十三号死了也……唔?」 零微微摇晃了一下,不由得望向脚边。原来是莉莉抱住零的腿。 「……很难过吧。」 莉莉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小巧的肩膀便颤抖起来。 「别胡说了,老鼠。吾怎么可能会难过。真的……一点也……」 话说到一半,一滴泪水滑过零的脸颊,落在莉莉的头上。莉莉猛然惊觉而抬起头来,只见接著又有更多的泪珠如雨滴般落在她的额头上,这下子就连莉莉也快要哭出来了。 「眼……泪……?」 零用指尖抹了一下,凝视上头的泪水,发现自己哭出来的事实而脑袋一片空白,从莉莉的手中挣脱,踉踉跄跄地移动了几步。 「眼泪这种东西,怎么会……只不过是十三号……死了……呜……呜……!」 止不住溃堤的泪水,零用手掌掩住双眼,弯下腰呜咽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哈哈,这真是令人惊讶啊……!吾完全无法控制的样子呢。简直像是……坏掉了……!」 零双腿一软,就要跌落在地上,我立刻将她抱住。 随后,零伸手抓住我的肩膀,使劲地抓著,无声地哭了起来。从体内暴发的情感洪流,一定是零这辈子从未经历过的体验吧。 这家伙迟钝到掉下眼泪才发现自己感到伤心,实在让我笑不出来呢。 换作是一年前的零,大概连哭都不会哭吧。她只会平静地接受十三号的死,视为理所当然,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零已经知道了何谓依恋,已经明白了爱这种感情,已经知道死亡是一种别离,是一种令人感到煎熬、悲伤的事情了。 零轻吐一口被泪水濡湿的叹息,沙哑地对我唤了声:「佣兵。」 「在泰欧死去的时候,你也如此煎熬吗……?啊啊──公主啊!在失去阿尔耿忒的时候,你也如此痛苦吗……!还有,小鬼失去了咏月的痛楚……!吾……是……如此地……」 「对不起,零……对不起……!明明该死的人是我才对。明明应该是我被杀的!」 「别说了,小鬼。是十三号自己选择保护你的,所以你没有必要道歉。」 「可是……」 「好好哭一场就能让心冷静下来了──伤心就是这么回事啊。公主,我说的对吧?」 公主并不认识十三号那个男人,当然也不知道他就是零的兄长。 即使如此,她还是看得出来,那个人是重要到能让零哭泣的存在。而且,她毕竟经历过师傅阿尔耿忒遭人杀害的痛苦。 「……对于死亡带来的失落,无论道歉或鼓励都毫无意义。小白,你要好好陪在她身边。我们会暂时离开一下,你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这是最恰当的选择吗?」 我模仿公主的口头禅,勉强自己笑了笑,公主也轻轻地微笑,转身离去。接著劳尔也紧跟在后,而犹豫不决的莉莉和阿尔巴斯,也被神父用手杖赶走了。 我抱起颤抖著肩膀哭个不停的零,朝著河边走去。 被眼泪弄得面目全非的哭脸,晚一点可能会需要一些冷水吧。虽然我是个没流过泪的堕兽人,这点小事还是预料得到。 我抱著零走到河边,抱著零在河边坐了下来。我完全没有打算把零从怀中放下来,而零也一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坐下来之后,零一句话也没说,而我也没有开口对她说些什么。 但是感觉起来一点也不尴尬。 我并不想阻止零继续哭下去,而零大概也从没想过要我安慰她吧。所以我只是一直抱著哭个不停的零,呆呆地任由时间流逝。 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河水流过的声音,还有零不时吸鼻子的声响而已。但仔细去听的话,大概也能听见神父他们和阿尔巴斯到底在谈些什么吧,但我现在没那个精力去偷听了。 回过神来才发现夕阳也下山了,月光让我们的影子落在地上。 什么时候天黑啦……我抬头望向天空,却看见一轮圆到不像话的满月。 「……月亮,好亮啊。」 我没有找她讲话的意思,只是自言自语的抒发感想罢了。不过我才说完,就感觉到零的肩膀跳了一下,缓缓抬起头来。 零也跟著仰望月亮── 「……的确呢。」 并如此回答。我看见她的双眼充血成红通通的,眼皮也哭到又红又肿。 「给你。你流鼻水了。」 我拿了条布按著零的鼻子上,她也乖乖地擤了擤鼻子,像小孩子一样「哈呼──」地吐著气。 「……你连一句安慰吾的话都没说呢。」 「怎么?所以你刚才一直期待我安慰你吗?」 这还真是让人意外啊,我睁大双眼竖起尾巴这么回答。零无力地笑了,徐徐摇头。 「完全没有。」 「那就好。」 「……但是,如果吾真的期待过呢?」 「嗯?」 「那你会怎么安慰吾?」 我忍不住皱起眉头,在低头望著零因为哭过而有些狼狈的脸蛋。 那双眼睛看似充满了期待,却也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期待过的样子。 「……我一直很讨厌十三号喔。」 「如果这也算安慰人的话语,实在是糟到没办法打分数呢……」 「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杀也杀不死的怪物。」 「这一点吾也深有同感。」 「──到底是谁杀死了那个怪物呢?」 说完的瞬间,零的眼中泛起振奋的光彩。 她松开了紧紧握住我衣服的手指,轻盈地伸展背部。 「佣兵啊。这不叫『安慰』,而是『点燃斗志』啊。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层,吾也没有时间沉浸在悲伤之中,必须开始动脑好好思考了。」 「我也只懂得用这种办法了。」 听到我这么说,零一边痛骂我是个无趣的臭男人,一边握起软弱的拳头捶打我的胸膛。 「……喏,佣兵啊。虽然十三号是个极为阴沉、阴险、偏激又令人困扰的魔术师,但他依旧是吾唯一的同胞──是吾的半身。吾没有权利批判十三号自己所选择的死亡。但是,佣兵──」 「……嗯。」 「吾很悲伤。非常非常悲伤。」 「嗯,我想也是。」 对于零来说,十三号究竟是多么特别的存在,我没有办法想像。 即使如此,我还是看得出来,当零提到十三号时下意识所表露出的感情。零和十三号之间,的确存在著我无法企及的强烈羁绊。 「对了,魔女。不晓得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嗯?」 「在封印莎娜雷之后,现在我已经没有理由继续追查『不完整之数字』了。」 我说出的这番话,让零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是……对此时沉浸在失去十三号的悲痛的吾该说的话吗……?」 「先听我把话说完。虽然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安慰你啦──」 话说到一半,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难为情起来。因为零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瞧,害我冷静不下来,于是我只好抓住零的后脑勺,让她靠在我的肩上。 「所以我会为你而战。」 对我来说,这大概就是有生以来最重大的告白吧。 对于零一直以来对我投注的每一分情意,却只能用这种话回报,实在让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但是还能怎么办?这就是我豁出去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零的额头抵在我的肩膀上,沉默了半晌。 我本来以为她会继续沉默下去,却突然看见她抖著肩膀,笑了出来。 「这……这时候不该笑吧!是没错啦,我也许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有十三号那么有用,但是……」 「不是啦,你误会了──你完全误会了,真的。」 零一面抖著肩膀笑著,一面重复说了好多次「误会」。 「我误会什么了……你明明就在笑啊。」 「吾怎么能不笑呢?直到前一刻为止,吾明明是那么的悲伤,但现在吾却感受到了与悲伤同等程度的喜悦。原因在于吾终于成为你心目中『特别』的存在了。」 吾没说错吧?──零的这个问题,与其说是疑问,其实更像是一种确认。 而无论我怎么回答,零的心中已有定论了──当然,我也没有想要否认的意思啦。 「喏,佣兵。只要为了你,吾甚至不惜毁灭世界。而只要有你与吾一同奋战,拯救世界也算不了什么难事。」 说完以后,零轻巧地从我腿上站了起来,来到河边将手浸入水中。我本来以为零要掬水洗脸,没想到她一口气把脸泡进河水之中。 「喂、喂……!」 我怕零会整个人掉进河里,正准备起身,就看见她猛然抬起头来,将长发一甩,溅起无数水花。 「究竟是谁杀了十三号──小鬼想必知道答案吧。既然冒出了一个试图杀害小鬼,实力足以屠戮十三号的强敌,莎娜雷这种程度的敌人,也不算什么了。」 从河里抬起头来的零,找回了以往的威严与风格。 充血的双眼和红肿的眼皮,全都恢复如初,那位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的伟大魔女,威风凛凛地复活了。 她像往常那样轻轻打了个响指,湿透的秀发瞬间彻底乾爽,在夜风的吹拂下,银线般的发丝映著月光闪闪发亮。 以满月为背景,傲立于天地之间的英姿,看起来甚至比初次相会时的零更加美丽。 「回去吧,佣兵。吾已经充分悲伤过了,十三号的死也并非一场悲剧。」 「好。」 我也应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 气温突然急速下滑。 从口鼻吐出的气息化为白雾,就连河川也冻结起来,冰面上倒映著清晰到极为不自然的满月。 「这是……!喂,魔女!这到底是──」 「吾现在知道了,佣兵。」 「……知道什么?」 「是谁杀了十三号。」 这转折来得太唐突。 为什么突然知道答案了?还有,这股寒意又是怎么回事?我想问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但是零始终注视在一个方向──我将目光投向空中的满月,才惊觉一切的疑问都冻结了,随后又融化殆尽。 「……就是,那家伙吗?」 「诚然……不仅如此,那位也是吾的师傅。」 就是应该早已死去的零的师傅,前一代的「泥暗之魔女」。 这不是笑一笑就能带过的问题啊。而且那家伙和零长得好像,也和十三号极为相似。 令人屏息的美貌。 还有一头长度达到脚踝的银发。 彷佛睥睨世界的鲜红眼眸,似乎茫然无神地远眺这片广阔的森林。 那双眼眸忽然一动,转而望著零: 「真是不错的夜晚啊,零。这美妙的月儿,就像恶魔为魔女送上祝 福一般呢。」 那随意的语气,就像是在路上碰到朋友闲聊起来一样。 魔女像是没有要回答零的疑问,她只是徐徐展开双臂,作势拥抱月亮。 「就在今天,就在今晚,始终没有定论的那场讨论终于要画下句点。一切的假说将会得到验证。多么令人感动啊。而你──」 那双红色眼眸望著我。 「也愿意送上祝福吗?」 她的微笑足以令人失去理智。即使如此,我还是努力抵抗── 「为什么要对著我说……!」 幸好我对于超乎常人的美貌,多少有了点免疫。 但我的回答似乎让魔女不是很满意,只见她轻轻挑起半边眉毛。 「吾并不是在和你说话。」 「啥!等等,刚才你明明就是对著我──」 「──零!佣兵!」 森林的另一头,传来阿尔巴斯急切的声音,还有复数的脚步声正逐渐接近。 大概是发现这里的气温急遽变化,才过来查看情况的吧。 从森林飞奔而出的阿尔巴斯,一看见与我们遥遥相望的魔女,就倒抽一口气。 「零,这个人是……!」 「吾都明白了,小鬼。从这个女人还活著的事实──以及十三号死去的消息、『不完整之数字』这个集团秉持的理念,还有以往的作为。综观这些事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事到如今,就连我也搞清楚了,这次算是中大奖了吧?」 不必多说,在场所有人也都明白了。 这个魔女正是莎娜雷口中的「那位大人」。 就是这个人以「不完整之数字」首领的身分,煽动教会与魔女对立,利用莎娜雷蛊惑阿尔巴斯,最后还杀了十三号。 「零,我也有能力战斗了喔。」 阿尔巴斯说完之后,往前踏出一步。 神父也一语不发地将手杖变形成大镰刀,接著一脚把也想上前的莉莉强行推到后面去。 劳尔驮著公主,手里拿著长枪,静观其变。 零丝毫不敢放松地用蓝紫色双眸盯著那位魔女不放,我也紧握剑柄,蓄势待发。 即使对眼前的魔女投以恶狠狠的杀气,她依然是毫无戒备。 「别急。吾并不打算在此杀了你们。只是希望招待你们前往舞台的特等席罢了,吾心爱的观众们啊。」 说完之后,魔女将一只手高高举起。接著彷佛化身为舞台上的讲者,在空中深深一鞠躬。 「欢迎、欢迎、欢迎各位齐聚一堂。难得能够召集到如此多样的成员呀。啊啊──零,吾心爱的弟子啊。就魔女而言,你所选出的兽人战士,乃是无可挑剔的随从呢。为师也深感欣慰呀。」 魔女说话的语气十分慵懒,彷佛半梦半醒。 她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地缓慢、怠惰,只有那双眼睛燃著兴奋的光彩。 而这双眼眸,突然盯住阿尔巴斯。 「因十三号牺牲性命才得以存活,年轻的咏月之后裔,你的存在可说是一项奇迹。你『吃了』十三号对吧?这是多么可怕……又多么美妙啊。」 接著又望向莉莉。 「啊啊──娇小的老鼠战士啊。无影无踪的死亡运送者啊。过去教会及民众最为厌恶,总是成为首要诛杀目标,丑恶的『老鼠』兽魂,经过五百年岁月仍存在于世上,著实令吾感到惊讶。」 随后,她看著公主与劳尔。 「那位阿尔耿忒,在他短暂的人生中唯一留下的直传弟子──拥有无人能及魔法天赋的黑龙岛公主和身为随从的异形骑士。明明曾有机会能成为吾之所有物,实在令人惋惜。」 最后,她用看著猎物的眼神望向神父。 「最令人赞叹的就是你了,『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神父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吾也不由得感到兴奋呢。吾一直在观察著你啊,猜想著你何时才会背叛零……何时才会丢掉小命呢。可是,你现在却还是好端端的待在这里。」 那种彷佛要将人吞下肚的慑人气势,让神父也变得面无血色,在可怕的寒气之中瑟瑟发抖。 「……零,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你的师傅让人觉得有些……不,是让人觉得相当不舒服啊。」 神父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了几分,虽然像是在调侃,却不像平常那般游刃有余。 零也对神父这番话表示同意,咧嘴苦笑。 「那个可是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幸存的古老魔女。她甚至曾与恶魔交合,诞下子嗣,最后还将生下的孩子献给恶魔呢。」 简直是一则恶俗至极的童话故事啊。根本就是教会所宣扬的教诲中所出现的那种吓死人的魔女嘛。 而如此穷凶恶极的魔女,打算招待我们到「特等席」上,到底是打算让我们欣赏什么表演啊── 魔女将伸向空中的手掌收拢,再度张开。掌心忽然就出现了一个暗红色的肉块。 新鲜到彷佛下一秒就会开始跳动一样── 那是人类的心脏。 「那是十三号的……心脏……」 阿尔巴斯颤抖双唇说道。零的表情瞬间变了。 她完全不顾对方就是自己的师傅,以无咏唱方式朝著那颗心脏射出一记〈鸟追〉。 「笨蛋!你干嘛突然──」 零设底无视了焦急不安的我,又接连施展〈枝落〉、〈炎缚〉、〈崩岳碎〉──一刻也不曾停歇的连续魔法攻击,将一部分森林完全夷为平地。 但等到飞扬的尘土散去后,泥暗之魔女还是好端端地待在原处。 「这……太扯了吧……!会不会太耐打了!」 「不,那个不是实体……!果然没错,她并没有愚昧到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啊……!小鬼!现在马上强化威尼亚斯的结界!那招魔女用来防止恶魔伤害自己,绝对防御的守护方阵──现在的你应该能够施展才对!」 「咦?啊?咦?现、现在?」 「就是现在!」 零说这句话时几乎是用吼的。 完全在状况外的我们被撇在一边,只有零一个人察觉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每一种危险,露出非比寻常的焦急情绪。 「魔女,你先冷静一下啊!你为什么要这么慌张……!」 「恶魔。」 零开口回答。当然,只凭这两个字,我还是听不懂。 「你还记得,吾在一年前曾经让恶魔降临在你体内吗?」 「记得是记得啦──」 「那你应该就能明白了。兽人战士的肉体,不只能作为魔术或魔法的祭品,也非常适合作为恶魔凭依的媒介。原因在于兽人战士的外表与恶魔极为相似。所以动用恶魔的力量时,这样的肉体能发挥极好的效果。而吾的师傅──泥暗打算……!以存在于大陆上的每一位兽人战士为容器,召唤出无数恶魔!」 原来如此,这下我也明白世界的末日是怎么回事了。 彷佛是在回应零所说的话,魔女不疾不徐地开口说: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幕间 新世界的序幕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得到泥暗之魔女的称号,活过数百年岁月。 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和教会合力狩猎邪恶的魔女,却惨遭教会无情背叛,最后选择在洞穴中隐居。 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许多弟子,与他们一同度过无拘无束的时光,为了追求真正的安宁,沉溺于永无止息的思考。 没错──直到零创造出魔法为止。 只要有了魔法,就能大幅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能够改变。 为此,即使是要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 就算是共度时光的弟子们、泥暗这个称号,以及持续到永恒的这份怠惰。 而筹备这项魔术,必须花费十年光阴。 为了完成这项魔术,需要好几种祭品。最为重要的有三种。 首先是因恶魔之力而死的灵魂──这个在魔法广泛流传的帮助下,不费吹灰之力便搜集完成了。 接著,是愤怒之龙的血──这是极难获得的物品,也是在星瞰之魔术师阿尔耿忒的协助下,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珍品。 最后,则是伟大魔术师的心脏。 本来预定的目标是索雷娜的心脏。 为了完成这项强大的魔术,索雷娜的心脏是最为理想的祭品。为了达到目的,自己还潜心研究过入侵索雷娜藏身处的方法,没想到她却被处以火刑而死── 本想以她的孙女作为替代品,但现在仔细想想,相较于有名无实的稚嫩魔女,得到十三号的心脏反而更加幸运呢。 此外,最重要的就是「容器」了。 多不胜数且各异其趣的堕兽人──现在因为战争的缘故,或者可说是为了变回人类的机会,从大陆各地涌向威尼亚斯王国这里。 「好了……来吧。沉溺于杀戮的愉悦当中吧。汝等无秩序暴力的象徵啊,且从百无聊赖的地狱深处爬上来,与吾一同展开这场『玩偶游戏』吧。」 将大陆全面性破坏,是获得安宁的必要条件。 换言之,无论教会、魔女、大人、孩童,在这纯粹的暴力面前毫无区别,都有可能成为遭受破坏的牺牲品。 受到召唤的恶魔,正是一切的答案。 接著── 世界在一夜之间产生变化。 这一夜,许多人都看见了以耀眼的满月为背景,悠然漂浮于空中的魔女。 从大陆的北方到南方──甚至连黑龙岛上的居民都看见了。 ──从此刻起,世界将会彻底毁坏。 以这句话为契机,所有的堕兽人都发狂似的暴动起来。 他们凭藉强韧的肉体,将眼前所见到的每一个人类吞食、侵犯、掠夺,在鲜血与尸海之中高歌狂舞。 教会与教会骑士团自然也挺身奋战了。 但他们又有什么能力抵抗呢?为了讨伐魔女,绝大多数的教会骑士团成员都已赶往威尼亚斯王国,造成地方上的战力严重下滑。 堕兽人光是化为暴徒就相当具有威胁性了,而他们现在还能像呼吸一般自在施展「魔术」。挥挥手便能刮起大风、割裂地面、使人发狂、引来天雷。 他们不再是「堕兽人」,而是「恶魔」所寄宿的容器。 在这样的情势下,只有一个国家幸免于难。 魔法国家威尼亚斯王国──在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设立结界的保护下,恶魔无法染指这个国家,结界内部的堕兽人也得以保持神智清醒。 此外,为了讨伐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而齐聚一堂的教会骑士团,也奇迹似的保住过半战力。 由于教会骑士团是为了打倒魔女而成立的组织,他们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口所建立的村落──「魔女绞刑台」福尔维涅斯卡,在建造时便考虑到与魔女决战的情况。 村中拥有驱除魔女的力量根源,也就是驱除恶魔的力量。 众人齐声吟唱驱邪咒文,点燃恶魔厌恶的焚香,将无力的民众聚集起来保护,撑过了一整个晚上。 从周边国家败逃的骑士和佣兵,以及消除气息混入民众当中的魔女,也都加入战线,才勉强又撑过了一天。 但是有太多堕兽人为了进入威尼亚斯王国而聚集于此,导致福尔维涅斯卡成为全大陆遭受最多恶魔攻击的地方。再加上背靠威尼亚斯山脉进行防卫战的缘故,让他们无法拉长战线,也难以撤退。 分配去打通坑道的人员不多,而且就算打通了,根本也无法撤退到另一头,因为对面可是那个魔法国家──也就是教会的敌对势力。 即使如此,至少让那些与教会骑士团毫无关联的民众逃离此地吧。 就在此时,一只「老鹰」飞到了向神祈祷的他们头上。 「威尼亚斯王国向教会提出停战申请!请各位暂时远离坑道,尽量伏低身子躲好!接下来魔女将会打通山脉,开出一条退路!」 地上的众人都认出来了,翱翔在天空之中的老鹰堕兽人,就是阿克迪欧斯圣女的随从。 之所以认得,是因为那位叫作费莉亚的阿克迪欧斯圣女,此时就待在福尔维涅斯卡中。 在圣女的命令下,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调查的堕兽人,带回的情报有一定的可信度,而教会骑士团对此做出了相当迅速且确实的判断。 他们立刻做好撤退的准备,静待对面打通山脉的那一刻。 同一时间──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一侧,也为了迎接即将入境的教会骑士团而忙著准备。而山脉外头的情况,也借助老鹰堕兽人的报告得以即时掌握。 自称零的银发魔女,一个人站在高耸入云,牢不可破的山脉面前──就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实在是太过自不量力了。 唯有认识零的少数几人──能够称为「同伴」的那些人,对于零的力量深信不疑,然而那些学会了魔法的国家魔法师,反倒不相信能靠〈崩岳碎〉在山脉上开个洞,不由得窃窃私语起来。 零丝毫不在意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魔女露出无畏的笑容,优雅的姿态让众人不知不觉都闭上了嘴巴。 接著,当零开始咏唱之后,每个人都不禁屏息以待。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 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 粉碎一切障碍吧。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 「──承认吧,吾即为零!」 紧接而来的是撕裂大地的轰然巨响,以及从天而降的强烈闪光,还有炸裂大气的庞然冲击。 单纯看热闹的旁观者大半都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了。就连做好一定程度心理准备的人,也都忍不住摀起耳朵,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飞扬的尘土倾注而下,严重影响了视野与呼吸,冷静下来之后才发现尘土已经被风吹散了。 而展现在眼前的景象,让每个人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零的魔法并没有在山脉打通一条坑道。 别说什么坑道了──她直接将环绕威尼亚斯的一部分山脉完全夷为平地。 第九章 团结之时 1 「──今日,诸位贵人在此齐聚一堂。这场极具历史意义的会谈,就由身为可雷翁共和国的伊迪亚贝纳领主托雷斯?纳达?卡迪欧,也就是本人负责主持──著实深感光荣。为节省时间,让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 在领主庄严的宣告之下,由各方势力组成的共同体所召开的方针会议也拉开了序幕,时间就在零将山脉开了个大缺口的三天后早上。 在确保穿越结界而来的教会骑士团,以及聚集在坑道附近的旅人都安全无虞后,还得准备临时住所、治疗伤患、配给粮食,等到安置工作大致完成后,威尼亚斯国王──也就是七,才邀请包含教会相关人士在内的各方代表召开会议。 伊迪亚贝纳领主堂而皇之当上了会议主持,也是因为他一如既往地做了许多事前准备的缘故。 事实上,我们之所以能透过卡尔和外界沟通,也是多亏了领主的帮忙。 在泥暗之魔女发表毁灭世界的宣言后,领主便带著一直悄悄保持联络的卡尔,劝谏七就此停战。 七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但委托卡尔向教会骑士团传达旨意,同时也将实力有助于突破当下困境的精锐魔女,遣往位于四方的坑道。 考量到地理位置、住宿设施以及物资的关系,会议的地点就定在佛米加。而会场则位于堂堂坐落在教堂广场上的教堂礼拜堂。我想,这里恐怕是首次开放让魔女与堕兽人进入吧──而这也让我感到有些自豪。 身为威尼亚斯国王的七、魔女代表阿尔巴斯、教会骑士团长、身为教会代表的圣女费莉亚,以及担任此次会议议长的伊迪亚贝纳领主托雷斯,齐聚在特意准备好的圆桌前。 「……为什么教会的代表是莉亚啊?」 听见我如此浅白的问题,担任莉亚随从的老鹰堕兽人──卡尔也不厌其烦地解释: 「其实圣女在教会当中地位相当崇高,再加上威尼亚斯王国先前实行了驱逐教会相关人士的政策,现在国内已经没有地位比莉亚更高的神职人员了。而且莉亚之前整整一天一夜,运用『奇迹之力』不眠不休地替与恶魔交战的教会骑士团治疗,所以教会骑士团也十分信任她,才会推荐她作为代表参与会议。」 虽然前因后果听是听懂了啦,但看著脸上写著「我待在这里真的好吗?」坐在圆桌前的莉亚,实在教人捏一把冷汗啊。话说回来,莉亚所施展的奇迹其实是魔法的力量,所以她应该算在魔法师那边吧…… 算了,反正杀人神父在她身后待命,担任辅佐的工作,而关于教会方面的见解基本上都是这家伙在讲吧。 附带一提,我和零以及卡尔三个人,这时也靠著墙边旁观整场会议。黑龙岛的公主和劳尔算是不相干人士,而大概听不懂会议在讲啥的莉莉,也没有参加。 老实说,我和零原本也没有资格出席的──但不知出于什么考量,只因为除了教会骑士团长以外的与会人士都是我们的熟人,所以我们才得以列席。 「首先从分享情报开始吧。重点在于我们目前掌握了什么资讯,又掌握到什么程度。」 说完之后,领主指著在圆桌上摊开的羊皮纸。 「如各位所知,在恶魔的威胁之下,我们人类最后的安全地带,现在只剩下这个位于结界内部的威尼亚斯王国而已。根据教会方面的意见,据说坐落于大陆各地的七大教堂也拥有驱除恶魔的力量,不过──这部分我想应该交由圣女大人来说明吧?」 被领主点到名后,莉亚转头面向神父。眼见对方想要徵询自己的意见,神父轻咳一声,用下巴比了比教会骑士团长的方向。 虽然「女神之净火」也是教会的一分子,但在教会内部是受人侮蔑的对象。莉亚若要寻求协助的话,应该优先求助于教会骑士团长才对吧。 「啊,不好意思……关于教会中的阶级顺位,我并不是很清楚……那个,能够麻烦您帮忙说明吗,尤德莱特大人?因为,我甚至连大教堂都没去过呢……」 在莉亚亲口请求之下,骑士团长慎重地点点头。 这位叫做尤德莱特的骑士团长──嗯,该怎么说呢,感觉上就像是一块「会动的城墙」。明明是个纯正的人类,体格却和我不相上下,再加上他还穿著铠甲,给人的印象就更为强烈了。 只有在遇见地位崇高之人时,会基于礼仪而除下头盔,但是那双虎目散发出的威严实在太有压迫感了,反而让人觉得他还是戴上头盔比较好。 年纪约在三十五岁上下。那张像是岩石雕成的凶恶脸孔上,覆盖著极为浓密,像森林般茂盛的黑色头发及胡子。 这样的外貌看起来却一点也不邋遢,只能当作是神明所赋予的奇迹恩赐吧。 「那么,且容在下僭越,代替圣女大人回答。但在下仅为教会骑士团成员,算不得教会中人,不敢自夸对于教会有多么深入的认识……」 「咦,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还是请神父大人……」 「失礼了,这只是在下的自谦之词,圣女大人。在下尤德莱特,对于教会方面的认识可说有极深的造诣。」 果断地纠正了莉亚脱线的发言后,尤德莱特再度开口: 「追根究柢,七大教堂乃是过去教会为了与魔女交战而建造的战争据点。根据记载,这些建筑在五百年前的大战中,曾经成功抵抗过魔女的力量──也就是恶魔的力量。在下认为,面对此次借助堕兽人肉体作乱的恶魔,留在七大教堂中的人们,现在依然存活的可能性极高。」 关于这一点,阿尔巴斯也表示同意。 「我也这么认为。虽然我只是阅读过了从威尼亚斯王国境内的教会中搜集而来,关于击退魔女的资料而已,但教会所使用的结界,和魔女针对恶魔所使用的结界,可说大同小异。」 我偷偷瞥了零一眼。 以前零曾经对我说过类似的事情。 在很久很久以前,教会其实是一种从「滥用魔术,制造混沌之人」手中保护民众的存在。 而爱好和平的魔女也会协助他们,甚至参与狩猎魔女的行动──既然如此,就算教会能够使用与魔女同等程度的强力结界,也不足为奇。 「太好了!」 领主「啪!」的一声,用双手拍出响亮的声响。 「也就是说,在这座广阔的大陆上存活下来的人,不是只有我们而已。虽然希望至少能和那些人取得联络也好,不过……根据卡尔从上空侦查的结果,原本盘踞在山脉周围的『恶魔寄宿体』已经一起撤退,转向北方前进了。」 听到北方这两个字,七顿时脸色大变。 「这么说来……难不成是要去『祭坛』?」 「陛下英明。统率七大教堂的代行阁下所在的祭坛,就在孤悬于大陆北部之外的吉那罗斯岛上。虽然我对历史没什么研究,但也知道那里便是教会的起源之地。如果我是『不完整之数字』的首领,多半会选择先摧毁此地,据为己有。」 哎呀!莉亚闻言发出不安的惊呼声。虽然她闭著眼睛,上头还盖著薄纱,但是听卡尔说,其实她的视力正在慢慢恢复了。 「这下该怎么办……祭坛当中只有代行阁下一个人在吧?」 是这样吗?我望向站在一旁的卡尔,如此问道。 卡尔微微张了张翅膀,说了句:「好像是这样。」来回答我。 「虽然七大教堂规模恢弘,但负责转达女神旨意的代行阁下,总是一个人住在狭小而朴素的祭坛当中。此外,只有七大教堂的主教能够靠近祭坛。岛上也禁止一般的信徒进入──当然也包含教会骑士团在内。」 「这样听起来很不妙啊。」 「那里拥有 结界,所以代行阁下仍然存活的机会很高……但在与外界隔绝的情况下能撑多久,就要看粮食的存量了。」 「关于粮食,暂时不会有问题。」 听到我们窃窃私语的内容,尤德莱特用他粗旷的嗓音如此断言。 「按著惯例,教会为代行阁下运送粮食的频率是一年一次,而按照时间来看,应该在不久前才送了一年份的粮食过去。再加上祭坛当中也有自己的田地,以及畜养家禽。」 于是领主又开心地拍起手来: 「很好,很好。那么我们以最乐观的方式来假设,要在祭坛当中避居一年,也是有可能的喽。身为教会信徒的我,实在太高兴了。不过──既然那群恶魔寄宿体朝向祭坛而去,就表示若要前往救驾,就得冒险深入充满恶鬼的巢穴……陛下。」 听见领主把话题拋向自己,七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遗憾的是,威尼亚斯王国没有能力出兵协助。虽然代行阁下对于教会来说,确实是个重要人物,但为了拯救一人性命,就得分出千人兵力,舍弃救助万民的机会。尤其是拥有对抗恶魔能力的我国魔女及魔法师,已经决定要前往周边国家执行救援任务了,在这种状况下还要前往『祭坛』无异是……」 「哎呀,您的意见确实中肯啊。骑士团长大人,如果我记得没错,现在聚集于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大约有五万人吧……」 原先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人数达到八万人之多。 在东南西北四条坑道各分配两万人驻守──但其中负责包围北坑道的两万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东坑道在早期就放弃战线了,溃逃的军队好不容易才抵达南坑道,与友军会合。借助数位魔女之力打通了坑道,总算让在场的三万人得以撤退到境内。 而在西坑道这一侧──就是零把整座山轰掉的这边,负责指挥的正是这位尤德莱特骑士团长。 残存的教会骑士团人数在一万八千左右──而一般民众伤亡不到百人。 拥有治疗能力的莉亚在场,当然是一大主因,但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极为惊人的生存率。 若要探究原因,那都要归功于尤德莱特「并未拒绝魔女的协助」。 虽然古老魔女不懂「魔法」,却能施展强力的「魔术」。 而想要施展这种相当耗时的魔术,必须仰赖教会骑士团帮忙争取时间。 在这一点上,双方利害关系一致。 身为神之仆从的教会骑士团,怎么能去当魔女的挡箭牌──虽然部下如此反对,但为了民众的安全,尤德莱特不惜独排众议也要与魔女达成合作。 「在下打算派遣其中三万人前往七大教堂救援。另外分出一万兵力,与前往北方诺克斯大教堂的部队同行,目标是前去祭坛救援。最后一万人留在威尼亚斯王国负责警备工作……但在先前的战斗中亲眼见到魔女的力量后,在下认为魔女的确是不可或缺的助力。若是魔女无法同行,我等教会骑士团或许在任务途中就得折损半数战力。」 「我明白你的意思。就我方来说,在搜寻及护卫周边国家的生还者时,也必须仰赖教会骑士的协助。我认为双方共同派遣人员前往七大教堂有其必要性,但前往祭坛的部分,请恕我方无法协助。因为此项任务不但耗费时间、危险性极高,而且几乎不可能成功。此外,我必须事先声明,接下来这番话并没有任何恶意……」 「您是想说──前去救助代行阁下『毫无意义可言』吗?」 听见神父面无表情地提出如此尖锐的问题,七也严肃地回答:「没错。」 「简单来说,民众眼中的教会,其实就是常驻于附近教堂的神父。若是信仰更深厚一些,才会了解到在神父之上还有『主教』的存在。但是绝大多数的信徒,其实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七大教堂,更不晓得还有统领七大教堂的祭坛存在。」 「请您慎言……!」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尤德莱特忍不住反驳,却被面露苦笑的莉亚制止了。 望著一脸不可置信的尤德莱特,莉亚哭丧著脸说了句:「对不起。」 「那个,因为我是孤儿……所以没见过世面……也是到了最近才得到圣女的认定……那个,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在主教阁下之上,还有代行阁下的……」 对于圣女莉亚的坦承,神父说了句「请容我僭越」便帮忙补充下去: 「虽然我并不赞同陛下的意见……但我在成为『女神之净火』之前,对于教会方面的知识也近乎于一片空白……对于自幼学习教会相关知识的尤德莱特大人来说,或许难以置信,但熟知教会内情的人,就只有教会相关人士而已。」 嗯,隐居在一般信徒无法接近的岛上,知名度不够高也很正常嘛。 对于世人与自己的认知有所落差而感到惊愕的尤德莱特,七又补上一刀: 「倘若代行阁下在民众眼中是不可或缺的心灵支柱,我自然会稍作考虑。但只是为了『团结教会的凝聚力』这件事,我认为选出新的代行阁下,是较为合理的选择。」 「那么,您是叫我们见死不救喽!」 尤德莱特忍不住大吼起来。相对的,七则是事不关己地耸耸肩,把对方的怒吼当作耳边风。 「我只是告诉你,我无法提供协助而已。虽然你们教会的人,总是把外界提供协助视为理所当然……但是你应该明白吧?现在我们光是要活下去,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说穿了,刚才争论的那些事情,都是与「生存」无关的无谓之举罢了。 尤德莱特听完以后,那张可怕的脸又扭曲得更加凶恶,一肚子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莉亚见状便畏畏缩缩地想要替两人调解,却被神父制止而变得垂头丧气。 「……不然让我同行怎么样?」 阿尔巴斯这句话,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我不但没有被分配到任何队伍,而且有了我的结界,也能让教会骑士团不会被恶魔伤害──事实上,教会骑士团的战力之所以几乎集中在威尼亚斯这边,本来就是我的责任。都是因为我引发了战争……不对,除此之外的事情也都是我……所以,怎么能够只有我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场所呢?」 糟糕,这风向越来越不妙了。 阿尔巴斯紧握的拳头不住颤抖,试图假装成平静的样子……但是不安、后悔和责任等等的沉重压力压在她的背上,看起来快把她压垮了。 因为没有人能取代她的职责,所以别无他法,但光是继续坐在主席魔法师这个位子上,对阿尔巴斯来说无异是一种煎熬。 如果十三号还活著,即使犯下历史性的大失误,大概也不需要接受这种「继续留在肩负重责大任的职位上」和拷问没两样的折磨吧──可是就连如此强大的十三号,都为了保护自己而牺牲了,换作是一个成年人也无法保持平静啊。 而这种精神不平静的状态,使她做出了危险的判断。 「不可以喔,阿尔巴斯。我不是跟你说过好几次了?你之所以不能参加任何一支队伍,是因为你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持威尼亚斯王国的结界。」 七把话讲的很白,而领主也跟著附和。 「陛下说的没错。假使主席魔法师能够同行,或许真的能让北方远征队完成目标,但是……这种作法实在太划不来了。」 「可是,我怎么能见死不救……!」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了,阿尔巴斯。要是你在远征途中死去的话,又有谁能守护这个国家?还有谁能维持结界?谁来管理魔法的〈许可〉?就像托雷斯所说的,派你出任务实在太划不来了。」 「这些事情统统交给七号就好啦!反正『她』也不会对这个国家乱来……」 听到她提起自己的名字,七的表情略显不悦。 关于七和威尼亚斯国王是同一人这件事,我们已经让阿尔巴斯知道了。换句话说,阿尔巴斯的言下之意就是「你自己去守护国家就好了嘛」。 听到这种话,七怎么可能心情会好。 「虽然我不是很想提这件事呢,阿尔巴斯──那个人的师傅是为了保护你才死的喔。」 七的这番话,不仅是阿尔巴斯,就连领主也跟著紧张了起来。 七号的真实身分,以及她的师傅是谁,过去一直在协助七的领主当然也知道。而就连应该不知情的尤德莱特和圣女,也察觉气氛不对劲,脸色变得有些僵硬。 「而且,如果他还活著,想必不会说出『把一切都丢给七号负责,你大可自由行动』这种话。原因在于──」 七停顿了一下,用锐利的目光瞪向阿尔巴斯。 「七号这名魔女仍然不够成熟,实力不足以一肩挑起此时成为人类存亡关键的威尼亚斯王国的防卫工作。他并未选择七号,而是将力量托付给你。可是受托力量的你,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搞不懂……实在让我太失望了。」 「陛、陛下!您话说得太重了。阿尔巴斯大人也不是因为不负责任才这么说的……」 领主慌慌张张想要打圆场,但七丝毫不领情。 「这就叫不负责任喔,托雷斯。思虑短浅,配不上那身力量也是一种罪过。」 哎呀──我兴趣缺缺地叹了几声。 「感觉他们要大吵一架啦。」 「就是啊。」零也表示同意。 「一点也不像是开会呢……七的心里也不怎么平静。」 零轻轻呢喃。她说的没错,看得出来七的情绪相当焦躁。但冷静下来想想,七先是失去了身为祖父的先王,后来连师傅十三号也不幸离世。他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闲适超脱也情有可原。 阿尔巴斯沉默不语,这时随侍在莉亚身后神父突然怪叫起来: 「圣、圣女大人!您怎么了?为何突然流泪……!」 我好奇地望向莉亚,只见她苍白的脸上挂著勉强的笑容,眼泪掉个不停,浑身颤抖不已。 「那个……那个,我……很怕别人发脾气……那个……对不起。大、大家能不能稍微心平气和……心、心平气和一……」 莉亚没办法把话说完,两手摀著脸蛋哭了起来。 卡尔立刻飞奔过去,莉亚紧紧抓著他不放,嘴里不断说著「对不起」,哭个不停。 这下就连七也尴尬起来,皱著眉头说了句:「抱歉。」 「……我有点……失去理智了。希望你能原谅我,阿尔巴斯。」 听见七的道歉,阿尔巴斯的情绪依旧消沉,只是勉强向对方点了点头。 「既然冷静下来了,再回到刚刚的话题吧。还有──尤德莱特骑士团长。」 「唔……喔,嗯……什么事?」 「关于远征祭坛这件事……希望教会内部能再好好讨论一次。毕竟,这项任务实在过于危险。代行阁下那里,也拥有撑上一年的条件,不是吗?若是能再给我方一些时间,应该就能腾出一些人力了……」 您说的也有道理啊──尤德莱特的回答比想像中更乾脆。 「从我方的角度来说,带著主席魔法师一同远征也不是个恰当的选择。既然贵国腾不出人手,那么就算只有我等骑士团,也会拚死完成任务。」 看来事情已经有了定论呢。 但阿尔巴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可是在阿尔巴斯发言之前,莉亚就抽著鼻子,抬起头来说话了。 「我曾经……害死了很多人。」 她一开口就是语出惊人的自白。 知道事情真相的神父吓了一跳,完全不知情的骑士团长也愣在原地。但莉亚的目光,始终放在阿尔巴斯身上。 「现在仍然有许多人骂我是杀人犯,说我明明是个杀人犯却摆出一副圣女的模样,没有良心,不知羞耻地过著舒适的生活……可是,如果我因为这些辱骂而寻死的话,就再也无法帮助别人了,不是吗?要是我不吃饭,让身体垮掉的话,那些本来能够被我救助的人,不就要继续受苦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尔巴斯露出探询的眼神,望著莉亚。 莉亚没办法好好表达出自己想说的话,心里有些焦急,用求助的眼神看著神父。 神父稍微苦恼了一下,但还是接受了圣女的请求。 「圣女的意思是──你要弄清楚什么才是真正的负责。就算你有责任去弥补,但若是因此而去承担不适合你的工作,一点意义也没有。」 这似乎就是莉亚想要表达的意思,只见她欣喜地直点头。 「其实我也曾有过误解,想要一死了之。只要我死了,那些愤怒的人也能得到慰藉吧──但是,有个人告诉我,那种作法只是在『逃避』而已。我可以逃避,但就等同于舍弃了那些有可能获救的人们。」 好怀念啊,这是之前零对失去生存希望的利亚所说的话。后来莉亚决定活下去赎罪,也接受了零交给她的《零之书抄本》。 从那之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莉亚也像这样成了一位出色的圣女。 「虽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多余……但是最能让自己做出贡献的场所,不是让自己感到最为痛苦的场所。让自己受苦的话,就能降低自己的罪恶感,而若是刻意让自己身处于危险之中,那些愤怒的人也会对自己宽容一些。但说穿了,不过就是想让自己好过一点才这么做而已。」 「我、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想让自己好过……」 阿尔巴斯气势一泄如注,却还是结结巴巴试图反驳。 「我明白的。」莉亚如此回答,接著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不过看样子,她的确成功让阿尔巴斯冷静下来了。 嗯嗯……零心悦诚服地发出感叹的声音。 「虽然不知道这番话是谁说的,不过的确很有哲理呢。」 「等等,这是你上次对莉亚说过的话啊。」 「什么,是吾说的?不愧是吾啊,真是金玉良言呢。」 这是在装傻吗?还是真的忘了……? 当我在烦恼该不该吐槽时,某处突然传来尖叫。从声音的远近来判断,来源应该是在外头的广场上。嘈杂声四起,我们不由得面面相觑,此时房间外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朝著这里而来。 「陛下!大小姐!」 破门而入的人,是一脸惊恐的狗脸男。 一看见他闯进来,阿尔巴斯便生气地站了起来。 「霍登!我不是告诉过你这场会议很重要,没有重大的异常事故就不要进来打扰吗!一点点小问题,你应该可以自己解决才对……!」 「这……这个……光靠我好像没办法解决……」 狗脸男僵著脸,指向刚才自己冲进来的门。 「有、有条龙……在教堂前的广场上……!」 这的确是十分重大的异常状况,连圆桌前的每个人都忍不住起身了。 赶忙跑出教堂一看,还真的有条龙在那里。 虽然没有想像中的大,但体型仍足以乘载一名成人。 它全身覆满银色鳞片,头上有两根扭曲的犄角──总觉得这条龙有点眼熟,但更让人眼熟的是跨坐在龙颈根部附近的一名男子。 「……啊。」 我一喊出声音── 「喔喔!」 零也开心地展颜一笑。 「你是黑龙岛的……!」 「这不是破龙王吗!」 听见零开朗地呼唤自己,黑龙岛的破龙王──也就是格达才发现我们,猛然睁大眼睛。 「不、不要用那个夸张的名号叫我!那样太引人注目了……!」 他慌张地对我们这样怒吼。但也不想想自己骑著龙登场,早就成了本世纪最引人注目的焦点,这个男人有时还真是少根筋。 格达在万众瞩目之下,匆匆忙忙从龙身上一跃而下。 「还有,你们为什么会跑到这么热闹的城镇来……!之前不是说要去位于南方边境的『弓月之森』吗!真是的……我让西斯跟著气味一路追过来,结果却出了个大洋相。」 「西斯?」 谁啊?听到我这么问,龙从喉咙发出低吼声回应了我──原来如此,他还帮龙取了名字啊。也是啦,既然都愿意让他骑乘了,不取名字也有点奇怪。 零从格达身旁钻了过去,跑到龙的身边,虽然对方立刻作势威吓,她却毫不在意地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那时候的小龙吗?真是教人吃惊,明明吾辈才离开没多久,竟然长这么大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惊讶。这家伙每一天都看得出在长大,而且还会继续成长下去。」 「你调教得真不错啊,都愿意让你骑了。」 仔细一看,龙颈上还捆著鞍辔和行李。格达听见我的话,深深皱起眉头,不悦地说了句:「我才没有调教过。」 「这家伙看到我骑马的样子之后,就硬是把我拖到背上飞上天去了。之后只要看到我骑马,就会作势要把马吃掉。所以才在无可奈何之下,帮它做了个鞍辔。」 零不禁笑了。 「看来它相当爱你呢,龙已经成为你的半身了。」 「爱过头也很累人啊──话说回来,是不是该向他们说明一下比较好?那个……关于现在这个状况。你们看,那些人像石头一样还愣在那边啊。」 格达脸上浮起些许歉意,用下巴比著除了我和零以外的所有人。只见莉亚受到太大的冲击而昏过去了,卡尔连忙抱住她的身体。 就连曾与龙交战的神父,也吃惊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喔喔,嗯。原来如此,那么就让吾来介绍吧。这位是破龙王──曾在黑龙岛上打倒龙,让那条龙成为他的半身,创下恐怕是史无前例壮举的人。」 「我不是说过别叫我破龙王吗!这个称号实在太过夸大了……」 「不不不,一点也不夸大啊!那……那可是龙啊!竟然是骑著龙来到这里的!」 阿尔巴斯癫狂惊呼的同时,旁边那些脑袋一团混乱的家伙终于回过神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连这种……骑著龙的人,也是零你们的熟人啊?话说这个人干嘛来这里?为什么要来这里?」 「哎呀,竟然连龙这种生物都登场了,这下想要保持平常心继续召开会议,也不太可能了呢。而且圣女大人也失去意识了,还是暂时休息一下吧。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相较于慌乱到失态的阿尔巴斯,领主面对这样的异常状况,倒是十分冷静。 七不知何时也跑去和零一起观察龙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尤德莱特也没办法坚持继续开会了吧。 尤德莱特凝视著龙好一会之后── 「……要是把这条龙放进马厩……马匹大概会全军覆没吧……」 说出了相当贴近现实的意见。 格达听见尤德莱特说的话,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除了自己主动『杀死』的目标之外,西斯不会随便吃肉。」 并如此断言。 2 「……破龙王,你刚才说什么?」 「拜托,别再叫我破龙王了……」 「这种事情不重要。你说大陆南方没有出现恶魔,是真的吗?」 在旅店的房间中,格达忙著脱下沉重的铠甲,无意间说出口的情报,让零忍不住高声惊呼。 看见零如此激动,格达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是啊……就在那位奇妙的魔女宣称『世界将会毁灭』的那一夜,西斯突然骚动起来。」 泥暗之魔女发出毁灭世界的宣言──在无数人的证实下,我们已经确定当时在威尼亚斯王国的每个角落,都有人目击到这一幕。 那道声音不是来自天空,也不是来自森林,甚至连耳朵听不见的人也听到了。那道以满月为背景悠然微笑的身姿,甚至出现在洞穴里的水洼当中。 根据当时在山脉外侧严阵以待的教会骑士团说,在威尼亚斯之外也发生了相同的现象──看来影响范围甚至波及黑龙岛啊。 「黑龙岛上没有出现什么异状,于是我追著你们的行踪,朝著『弓月之森』的方向飞到了南方。飞行时为了避免引发骚动,我并没有观察得很详细,但是……南方整体看起来,并没有像这附近凄惨到像地狱一般。事实上,直到我任由西斯调整方向,飞到威尼亚斯附近才发现情况不对劲。」 如果格达说的都是真的,那么状况可就和我们所想的差多了。零从行囊中取出大陆地图,摊开在桌上,用手指测量距离后说了句:「原来如此啊。」 「喂,不要摆出那种莫测高深的模样,快点跟我们说明。」 「事实上,无论施展何种魔术,都有其范围限制存在。大致上都是以术者为中心,在一定距离内产生影响。虽然按魔术的种类,出现的效果各有不同,不过这次师傅所施展的魔术,应该是『让恶魔降临在位于特定范围内的堕兽人身上』。」 「就和一年前你用我的身体召唤恶魔的方法一样喽?」 我皱著眉头这么说,零却毫无悔意地回答:「没错,正是如此。」 「当时,吾让恶魔接管你的意识,运用超乎常理的力量将来敌一网打尽,才得以完成了威尼亚斯境内的魔法使用限制。」 「啊啊……后来过了三天我才恢复意识,醒来之后也不舒服了好一阵子。」 「将那个术法由单体改成广范围,对象不拘的形式,就成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当然,这是比召唤一只恶魔更高难度的魔术,而影响范围越广,负担也越沉重。」 「……换句话说,你师傅的力量没办法延伸到大陆南方喽?」 「极有可能。虽然考虑到原本四散于大陆各地的兽人战士,几乎全都聚集在威尼亚斯王国这件事,越往大陆边陲,受害程度越轻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倘若师傅身处于大陆中央,南方应该也会出现程度相应的灾害才是。而既然破龙王从空中观测不到异状,就表示师傅很有可能潜伏在大陆北方。」 这和托雷斯在会议时讲过的「『不完整之数字』打算夺取教会圣地,正朝向吉那罗斯岛的祭坛进军」的说法相当一致。 「当然,这只是假设。但由于师傅也必须提防恶魔攻击自己,所以她肯定得躲藏在结界之中──躲在连吾也无法感知的强力结界中呢。而恶魔这样的存在,自然会往结界所制造出来的『空白地带』聚集。因为他们知道,召唤自己的人就在那里。」 「往那边聚集……然后要干嘛?」 格达停下脱去铠甲的动作,用生硬的语调向零发问。 「无非就是完成契约,或是杀死魔女。因为若不这么做,恶魔便无法返回地狱。召唤恶魔是一种半强制的行为。强制将恶魔召唤出来,强制进行交涉。当然,恶魔也可以选择拒绝交涉,在这种情况下除非魔女死去,或是放弃交涉,否则恶魔就得一直被拘禁在这个世界当中。」 「就 恶魔的角度来看,这样真的很困扰啊……」 「诚然。正因为如此,吾所创造的魔法,才是一种对恶魔和魔女双方都有利的技术呢。」 哼哼。零十分自豪地双手抱胸。 「照这么说,只要干掉你师傅,就能让附身的恶魔消失?」 「没错。」 「如果有些恶魔不想回地狱呢?」 「毫无例外,全都会消失。即使是那种与术者建立良好关系,不愿返回地狱的恶魔,也只能选择全力守护术者的性命而已。」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总之,恶魔一定会往零的师傅那边聚集就是了。换句话说,想要干掉零的师傅,让世界回归和平,就得闯进恶魔的巢穴才行。 就和那些打算拯救教会最高领导,试图杀进祭坛的教会骑士团准备要做的事情一样。 格达深深呼了一口气,把刚才脱下来一直放在手里的胫甲放在地板上。 「真是的……我才离开黑龙岛没几天,就碰到这么离谱的事情……早知道会被卷入这么麻烦的事,还不如留在岛上烦恼明年的收获来得比较轻松啊。」 「这么说也没错啦。毕竟黑龙岛上没有堕兽人,恶魔也不会特地跑去袭击那么偏僻的小岛嘛。」 「我现在都想当作没听见,直接回去岛上了。」 「事情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绝望喔。即使世界渐渐沦为地狱,还是有得救的希望。比方说──这边就有个得救的例子喔,破龙王。」 「……什么?」 格达似乎已经放弃纠正零对他的称呼,简单地应了一声。而零则是温柔地眯起了眼睛,用下巴比了比窗外。 「你仔细瞧瞧吧。吾可是确实拯救了那个呢。」 格达狐疑地挑起半边眉毛,将身子微微探出窗外。 眼前,只见公主与劳尔漫步在道路上的身影。 格达一瞬间停止了呼吸,脸色一变,飞身冲出房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需要仰赖公主裁决的案件,已经堆积如山了!」 「……那家伙,似乎完全没有自己已经成为国王的自觉耶?」 目送格达离去的我不由自主地嘀咕著,零抖著肩膀笑道:「或许他自觉无法胜任吧。」 格达前脚刚走,马上有人敲响了房门。 我应了一声,轻快地打开房门,就看见一只白色的老鹰堕兽人。 「怎么啦,卡尔?会议要重新开始了吗?」 听到我这么问,卡尔习惯性地轻轻张了张翅膀说: 「我原本是要来通知这个的。总之,你们自己来看吧。发生了一件颇有趣的事情喔。」 ──一探究竟后,我也恍然大悟。 正如卡尔所说,会议室那边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七被拖到走廊上,一名骑士跨坐在他身上猛揍。他的脸上都被揍到肿起来了。有人试图上前制止,却被超过十个教会骑士团成员挡住。 「你说无法协助祭坛远征?叫我们选出新的代行阁下就好?你是打算趁乱让教会失势吧,我才不会让你得逞!」 「我对于让教会失势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而且,我可是支持与教会共存的人啊。」 「闭嘴!只是嘴上说说,想怎么编都可以。那个宣称要毁灭世界的魔女,本来也是你们的同伴吧!」 哎呀!我忍不住喊了出来。 听到我如此直白的感想,卡尔也苦笑著表示同意。 「似乎是因为尤德莱特骑士团长将先前会议的内容,全都告诉了教会骑士团的人,才会变成这样啊。他们刚才先是争论了一阵子……然后你也知道嘛,那位国王陛下讲话实在有点毒。」 他无心之下说的话伤害到前来抗议的年轻骑士,结果对方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开扁,就成了现在这样。 卡尔在教会骑士团闯入会议室时,就察觉到危险了,早早就让莉亚回去自己的房间。 接著才顺便过来通知我们,回到了这边,就已经发展成暴力相向的情况了。 不巧的是,领主和阿尔巴斯还有神父都不在现场。 「其他人呢?」 「现在都去叫人回来帮忙了。看来是那边正在大闹的那一派人马用了调虎离山之计,让其他人都离开了教堂。」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如此,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连狗脸男也不在这边了。 「这场面对面的谈判真是计画周详啊。原来这些人不是光凭感情用事的蠢蛋呢。佩服佩服。」 「嗯──看来教会并非团结一致呢……」 话虽如此,身为堕兽人的我要是介入制止的话,反而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搞不好会多出几个伤患。就算我想要手下留情,教会骑士团的那些家伙也会毫不犹豫地对我拔剑就砍吧。 最重要的是,七看起来并没有向别人求助的意思。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跨坐在七身上的年轻骑士,双眼燃著熊熊怒火,伸手绞住七的脖子。 乍看之下,我还以为这个骑士不修边幅,但似乎只是肤色偏褐的关系。那人头发不长,修剪得有些杂乱,眼角上扬恰到好处的大眼睛,让人联想到山猫。 相较于那双燃著怒火的山猫眼,七的绿色眼眸显得十分冷澈。 「只要事情不如己意,就动用暴力让对方屈服……对于别人的苦衷不屑一顾,硬是逼著别人吞下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如果有人拒绝,就将对方视为恶徒……还真是令人佩服的正义啊。」 「正是如此。我等教会骑士团,为了拯救一位无辜民众,不惜牺牲千位战士也要奋战下去。绝不会因为那种『划不划算』的想法,就对民众见死不救。我能够抬头挺胸地宣扬这样的正义理念。但凡拒绝者均为邪恶之徒──拥有支配大权的强者,追求高洁的理念又有什么不对!」 「那么就把这种正义理念,施加在你们那些愿意牺牲的士兵身上就好。但是,不要搞错喽,我的士兵可没有义务陪你们白白牺牲啊。」 「你这家伙──!」 骑士再度高举拳头。但是── 「到此为止了!」 在尤德莱特震耳欲聋的恫吓下,那只拳头就这么停在半空中。 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尤德莱特一马当先,接著是领主和阿尔巴斯──还有神父等一行人,正快步从走廊往这里赶来。 尤德莱特的情绪显得非常激动,他推开人墙缓步向前,一把抓住骑在七身上的那名骑士。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单手就把人举起来,粗暴地扔到墙上去。 一头撞上墙壁的骑士闷哼一声,跌落在地上,尤德莱特连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专心将七扶了起来。 「非常抱歉,陛下。这都是在下监督不周。那家伙其实是个优秀的骑士,只是容易冲动行事……」 「没事,不必在意。是我疏忽了。都怪我对教会骑士团过于放松警戒了呢,下次前来会商时,我一定会记得让护卫寸步不离的。」 七这番辛辣的讥讽,让尤德莱特无法反驳,表情也僵硬起来。 而趴伏在地的骑士接著对尤德莱特吼道: 「骑士团长大人!为何要对这样的男人忍气吞声!这个男的可是亲口说出了要我等舍弃代行阁下的话啊。我明白目前我等需要魔女的协助,但只是因为这个缘故,我等就得对魔女卑躬屈膝的话,那么教会骑士团的尊严就荡然无存了!」 「蠢货!我才想知道你身为教会骑士的尊严放到哪去了!我等的力量,应该用在抵御威胁民众的存在。而你刚才所展现的力量,只是单方面欺压的暴力行径罢了!」 「并非 如此!骑士团长!」 这家伙真是宁折不屈,就连骑士团长的斥责也不能使他屈服啊。 方才袭击七的年轻骑士,用手扶著墙壁摇摇晃晃起身,与尤德莱特正面僵持起来。 「这个男人,为了守护千人而不惜牺牲一人。那么将来他有可能为了拯救万人而牺牲千人。这对民众来说是一项潜在的威胁。无论是千或一,都是我等必须保护的对象!应该为了这个目标去努力才是!我绝不原谅有任何掌权者,不把可能遭到舍弃的一人当人看!」 这番锋利的言词,甚至连身为上官的尤德莱特也无法招架。 虽然我很想吹口哨表示赞美,但在这种气氛下我还是安分点比较好──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就听见身旁响起口哨声。 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零。 「喂,魔女……!」 「这不是很好吗,佣兵。愚直到近乎顽冥不灵的正义──的确很有教会骑士团的风格。吾并不讨厌这样的作风喔。正因为如此──祭坛的远征任务,就让吾也参加吧。」 啊啊──她真的说出口了。 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明明白白地发出宣言。 现场气氛从紧绷转变成混乱,以窃窃私语的形式蔓延开来。零在这样的气氛中堂堂迈步前行,站在尤德莱特与年轻骑士之间。 「北方之地,此时的确已化为这片大陆上最危险的区域。将半吊子的魔女送去那种地方,只会连同教会骑士团一齐沦为恶魔的饵食罢了。而教会骑士团若是选择独自上路,无疑是一种自杀行为。但只要吾与你们同行,无论要解放诺克斯大教堂,或是更进一步前往吉那罗斯岛救出代行者,都不再是妄想。」 「等、等一下啊,零!」 听见零的宣言,变得面无血色的阿尔巴斯冲到她的面前。 「零是我们最强的战力耶!比我强大太多太多了!要是恶魔寄宿体大量来袭,而你又不在威尼亚斯的话……」 「咏月啊,如果吾不在的话……又会怎样呢?」 阿尔巴斯惊愕地闭上了嘴巴。 零不再称呼阿尔巴斯「小鬼」,那代表著她认可阿尔巴斯已是一位独当一面的魔女。 「你先前不是还打算放弃威尼亚斯的防卫工作,随军出征吗?」 「那是因为……零待在这里的缘故……」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啊,咏月。威尼亚斯王国的防卫机制,是建立在即使吾不在也能充分运作的前提上啊。正因为有你在,吾才能放心出击。」 「……出击?」 领主眨了眨眼,忍不住探出身子询问。 「换句话说,零大人您方才说要为了救出代行阁下而参加祭坛远征队──但其实您另有打算喽?」 「诚然──那只是顺带的目的罢了。」 「那么您本来的目的是……?」 「和那位品行高洁的年轻骑士一样──千与一。换言之,就是拯救世界。」 简直像是滑稽剧才会出现的台词。 如果换个时间。 换个地点。 换一批观众的话──现场充斥的将不会是沉默,而是爆笑。 但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零现在说出「拯救世界」这番话,又有谁会当成笑话看待? 如果想要找出有可能拯救世界的人选,除了零又还有谁能够胜任? 「可是……您要怎么做?」 虽然开口询问的人是领主,但在场的所有人──包含我在内──心里也都有这样的疑问。 零的答案很简洁。 「找出身为元凶的魔女,杀了她。」 七忍不住轻轻笑了出来。 感觉到众人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不慌不忙地向大家道歉。 「失礼了。因为零无与伦比的自信与果决,和我死去的友人简直如出一辙,所以才忍不住就……啊啊,如果他还活著,想必也会这么说吧。用这种『接下来交给我解决就行了』的口吻。」 我也自然而然地回忆起十三号。 虽然我对那个混帐一点点好感也没有,但我还记得,那个男人成了同伴之后,的确给人一种无与伦比的安心。 「嗯,因为零本来就不是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嘛,所也我也没办法决定或限制零的行动──决定权在你身上,尤德莱特骑士团长。」 「这的确是……我等求之不得的提议,不过……你有什么好处可言呢?那位身为元凶的魔女,不一定就在祭坛。而魔女应该也不会基于牺牲奉献的精神来协助教会吧?」 他的质疑极为合理,站在他的立场上本来就该这么多疑。 对于尤德莱特彷佛审视犯人的眼光,零毫不介意,只说了句:「原因很简单。」 「吾看中教会的地方,无非就是人力与物资。确保旅途中粮食饮水不虞匮乏、过夜的准备工作、帮忙守夜的人手等等──就是这些。此外,还有途中的情报收集工作……比方说,当吾辈到达诺克斯大教堂时,魔女和堕兽人很明显地会受到当地人怀疑。就算吾告诉他们可以前往威尼亚斯王国避难,也没有人蠢到会相信吧。换言之,一切的杂事都交由你们去解决,而吾只要在北地专心寻找吾要杀死的那位魔女的下落就好。」 「唔……嗯……若真是如此的话……」 「──以上是关于利害关系的理由。而吾还有另一个理由。」 呼!零的表情严肃起来。 目光投向阿尔巴斯,而阿尔巴斯不明白零看著她的理由,显得有些狼狈。 「就是关于责任的事情喔,咏月。」 「……啊。」 「国王也是,还有那边的年轻骑士也一样。」 是因为谁的关系,导致全大陆的战力都集中到威尼亚斯? 是因为谁的关系,导致七的师傅死去? 是因为谁的关系,导致恶魔横行世界? 虽然大家并没有明确提及,但无非都是环绕在这些问题上进行争论的。而我也猜到零接下来打算说什么了。 零发现了我的神情有异,难得露出尴尬的笑容。 「佣兵,虽然曾和你约好不再提起──但现在吾不得不说。这都是吾害的,诸恶的根源就是吾。都是因为吾创造了魔法。吾创造了技术,却疏于管理。关于这件事,吾从未原谅过自己,正因为如此──」 零坚定不移地继续说下去。 「吾要前往北方。即使教会骑士团拒绝与吾同行,即使吾必须一人独行。」 有任何人有异议吗?──零最后拋出这个问题,但是当然没有人有异议。 零满足地点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 看来事情已经有了定论。 我心不在焉地望著这个场面,而站在一旁的卡尔不知为何,欲言又止地望著我。 「……干嘛啊?」 「没事,只是觉得你还真冷静啊。」 「啥?」 「零要与教会骑士团一起出征,不就代表你也要跟著一起去吗?说实在的,这可是死亡机率超过八成的远征行动啊。」 「啊──……你这么说也没错啦。」 我转头随意望著某个方向,搔了搔鼻子,卡尔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轻轻摸著下巴──就这家伙来说,那边算是鸟喙吧──然后对我说: 「你是这么豪迈不羁的人吗?」 「不是啦,我现在还是很怕死啊。不过嘛,自从阿克迪欧斯那次以来,我也经历过不少事。该怎么讲……因为全世界最安全的场所,肯定就是那家伙的身边嘛。」 「这个嘛……嗯,这样说也没错……」 卡尔双手抱胸,抬头望向天花板,垂下肩膀之后吐了口气。看来他接受了这个说法。 「──神父啊,你打算怎么办?」 被零的视线所注目,默默旁观的神父不可思议地挑起半边眉毛: 「你说我?」 「你是在教会的命令下,才一直在吾辈身旁监视吧,不过……现在别说是『女神之净火』,就连教会本身都面临存亡危机。那么,你今后打算继续与吾同行,或是转而执行其他任务呢?」 「我……在命令没有变更之前,都得继续监视你们……」 「即使再也没有人能听取你的报告?」 神父像是遭到当头棒喝,倒抽一口气。 「事实上,现在也没有人能够变更命令了吧?是时候凭藉你自己的判断采取行动了。别忘了,现在的情况可是连圣女都成了教会最高负责人,甚至必须列席参加会议喔。」 「这个……可是……」 「──算了,无妨。这是你自己该烦恼的事情。骑士团长啊,决定好出发日期后,让人来通知吾一声。走吧,佣兵。」 彷佛在说这场会议自己已经不需要继续参与了一样,零十分果决地转身就走。 没有人制止零离开,而我也默默跟在她后头,只听见身后传来领主高声驱赶看热闹的无关人士,宣布再度展开会议。 在广阔的教堂中走了一会儿之后,我看见一只娇小的老鼠堕兽人,蹲坐在平日出入口的门柱后面。 「……真巧啊……看来并不是这样呢。怎么啦,小不点,找我们有什么事?」 她很明显就是在这里等这我们吧。 听到我的呼唤,莉莉朝我们瞥了一眼── 「你们要去北方吗?」 如此问道。 大概是听见刚才的骚动才赶来察看,却不敢现身而躲在一旁偷听吧。 「呃,应该就是这样了。」 「嗯。虽然麻烦了点,但是吾不得不拯救这个世界。」 「……那莉莉呢?」 我和零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要怎么办?」皱起眉头苦恼起来。 是要把莉莉一起带去北方──还是不带著她好呢?过去这段时间,可说是莉莉主动跟著我们,所以才一起行动的,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实在太危险了。 就算莉莉是个从外表无法判断,实力极为恐怖的堕兽人也一样啊。 「你还是──」 「要把莉莉丢在这里吗?」 听到她这么说,心理莫名地涌起一股罪恶感。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就看见零蹲了下来,与莉莉四目相交。 接著── 「你希望吾辈怎么做?」 她这么问。 面对如此单纯的问题,莉莉却答不上来,只是一直低著头张口欲言,双手揪著衣服,不断抓了又放。 总觉得她有点怪怪的。 说要跟著我们走的时候,明明是用死缠烂打的方式自己硬跟上来的── 「啊。」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就是这丫头打算跟我们离开时,所说出的理由。 「你……在担心你的父母吗……?」 莉莉的手突然紧紧揪住裙子。换句话说,莉莉想对我们说的并不是「带我走」,而是「跟我走」。 在我想通的这瞬间,顿时左右为难起来,连耳朵都垂了下去。 我也还有家人留在故乡。老爸老妈,还有村子里的大家,现在还好吗……就连已经离开村子这么多年的我,都忍不住担心起来。 而才离开父母不久的莉莉,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南……南方……没有那么危险的样子……所以……爸爸跟妈妈或许还活著……可是,也许有危险……所、所以……莉莉……想要……回去救他们。可、可是……」 我跟你一起去。这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莉莉也明白这一点,但还是无法放弃最后一丝希望。看到我什么话也没说,零摸了摸莉莉的头,站了起来。 「……无论情况如何,教会骑士团还是会派遣部队,前往南方的鲁多拉大教堂才是。如果你有意同行的话,吾可以帮你说两句话──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啊……」 莉莉怅然若失地点点头,紧紧握住挂在脖子上的宝石── 「那……就要说再见喽?」 对我们这么说。 什么嘛──我心想。 什么嘛,这丫头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事物」。无论我们采取什么行动,都无法改变她自己所决定的道路。 莉莉因为不安和孤单而浑身颤抖。 即使如此,为了拯救父母,她也下定决心要跟著一个熟面孔也没有的教会骑士团,沿著随时可能遇上恶魔寄宿体的陆路,前往鲁多拉。 「对了,老鼠啊──吾记得神父还欠你一个人情吧?」 听见零这句话,莉莉倏地立起耳朵。 「倘若你决定前往鲁多拉的话,还是先结清这笔人情帐比较好喔。『女神之净火』绝对不会从教堂正门通过,所以如果你在平时出入口(这边)等著,在会议结束后就能遇见他了。」 ??? 要加油喔。 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鼓励之后,零和佣兵就从莉莉面前离去了。虽然莉莉并没有期待他们真的会答应,但还是觉得非常寂寞。 要是零和佣兵对莉莉说「一起来吧」,那么自己会怎么做呢?想必会感到很开心吧,但自己还是不会跟他们走呢。 对于莉莉来说,父母是无可取代的重要存在。 ──就算只有莉莉一个人也不要紧。 莉莉低著头双手抱膝。这时一只有些脏兮兮的褐色老鼠跑了过来,体贴地在莉莉周围来回奔跑。 看到老鼠这副模样,让莉莉稍稍打起精神。 ──莉莉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紧。 莉莉在心中呢喃,手里紧握著父母送给自己的项炼。 没有必要再去见神父了。现在马上去找零和佣兵,拜托他们让自己跟著教会骑士团去鲁多拉就好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莉莉却站不起来,只是一直蹲坐在原地──就像零说的一样,一直等到她听见神父的脚步声。 手杖在大理石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神父一步步往莉莉的方向走过来。 莉莉并不打算叫住神父。 人情这种东西,当作没有就好了。莉莉猜想神父多半会直接从她面前走过,于是紧靠著墙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不出所料,神父真的无视于莉莉,就这么从她面前走过去。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开口问道。 听到这句话,莉莉吓得耸起肩膀,只是拚命摇头。 要是自己开口,就会忍不住把那个只会遭到拒绝的心愿说出来。正是因为这个心愿对自己太重要、太迫切了,所以明知一定会被拒绝,还是想要说出口。 「是关于清偿人情债的事情吧?」 「……你都听见了吗?」 「因为我耳朵很好──你决定好了吗?」 莉莉还是摇著头。 接著,神父一个转身往回走了几步,站在莉莉面前: 「我只问一次,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什么也不用。」 神父将手杖重重敲在地板上,作势威吓: 「我不 喜欢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你心里一定希望我能帮你做什么事才对,否则你就不会待在这里等我了。无论你的心愿是什么,要不要拒绝是由我来决定。我自己尚未做出的决定,被其他人擅自下了定论,可是违反了我个人的理念。」 「因为莉莉不想被你拒绝……」 「所以你就放弃了对方也许会答应的可能性吗?」 「因为……!神父大人讨厌莉莉呀……!」 「你是笨蛋吗?」 神父莫可奈何地深深叹了口气。 被人看轻、放弃、愚弄,莉莉早就习以为常了。明明早就习惯了,还是很害怕自己会被神父讨厌。 「对……对不起……」 「我之前就说过了,把自己看得那么卑微,会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受到如此尖锐的指责,莉莉只能咬紧牙关。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讨厌你了?」 「……咦?呃……一、一直都是吧……?」 这个问题的答案,双方明明都心知肚明,所以莉莉才会这么坦诚。结果神父却用手杖狠狠敲了莉莉的头。 「你、你自己看嘛!你、你总是像这样敲莉莉的头……!这、这样子欺负莉莉……!」 「我对任何人都是这个态度。」 「才、才没有呢!像是在街上跟路人讲话的时候,明明温柔多了……!」 「啊?也不想想自己只是只老鼠,竟然敢要我装好人来对待你?」 莉莉惊讶地眨了眨眼。 「……装好人?」 「在成为神父之前,我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偷、诈欺犯。像我这种人渣的本性,怎么可能会是温柔体贴的正人君子。」 听见神父不屑的回答,莉莉反而一下子就接受了。的确,比起有时候变得和蔼可亲的神父,毫不留情痛骂佣兵和零的神父,看起来自然多了。 「而且,我讨厌的不是你,是所有的堕兽人。尤其是女性堕兽人,更是恶心到让我想吐。正常来说,就算只是像这样讲讲话我也不愿意。」 「呜……呜呜……啊呜呜……」 你看嘛,明明就很讨厌莉莉。 莉莉发出哀鸣,拚命地不让眼泪掉下来,左右张望,试图寻找逃走的路线。 但就在莉莉踏出第一步前,神父的手杖就挡住了去路。 接著又是一声叹息。 「即使如此,我还是像这样主动找你谈话了──所以我刚才真正想问的是,连这个举动的意义都搞不清楚,你真的有这么笨吗?」 莉莉又眨了眨眼。 她「咦?」了一声,抬头望向神父,看见了那张就算用眼带遮住也看得出心情不好的臭脸。 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神父呢?莉莉脑中忽然冒出这个疑问。 因为他愿意和自己说话──因为他愿意用平常心看待自己。 就像他会痛骂佣兵和零一样,他也会不客气地斥责莉莉。他会敲莉莉的头,也会挺身保护莉莉。 大多数的人类连靠近莉莉都感到抗拒。由于老鼠是疾病的媒介,所以几乎没有人愿意触碰莉莉。 可是神父不一样,就算被敌人追杀,还是不忘抱起莉莉逃跑。 他是将堕兽人视为堕落的象徵,大力迫害堕兽人的教会神父。而且是其中最为恶名昭彰的「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但竟然愿意这么做。 莉莉很清楚,打从心底感到厌恶某人时,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好吧,既然你还是什么也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神父哼了一声,再次背对莉莉。 要是眼睁睁看著这道背影离去,以后大概再也见不到神父了吧──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那么自己稍微拿出点勇气又有什么关系呢? 「等、等一下!」 一想到这里,莉莉就冲了出去。 莉莉飞也似的追上已经走了很远的神父,用尽全力抱住他的腿。 本来以为会像平常那样被神父闪开或甩开,但他却默默地站在原地不动。 光是这样,就让稍稍奋起的莉莉,又多了一丝勇气。 「陪……莉莉一起……那个……一、一起……」 身体不住发抖、声音发颤,虽然没有流下眼泪,鼻水却流个不停。 莉莉吸著鼻水,看著神父的脸。而神父同样也低头看著莉莉。 「……一起做什么?」 「陪……莉莉一起去……好不好……!莉莉想、想去鲁多拉……找爸爸和、妈妈……可是……莉莉一、一个人……会怕……所以……可是、不能找大哥哥和大姊姊一起去……!她、她说莉莉可以……跟教会的人一起去、可是……跟、跟不认识的人一起、很可怕……!」 莉莉真的哭了出来。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莉莉不停重复这句话。明明已经十七岁了,还是像个小孩一样,抓著神父的腿不停哭喊。 其实,她也想像这样对佣兵哭喊。 但是自己要是这么做,一定会让那个男人左右为难吧。既无法答应,又无法冷言拋下自己。就算他真的故意对自己冷言冷语,之后一定会后悔自责很久。就是因为莉莉知道佣兵是这样的个性,所以才不敢提出任性的要求。 相较之下,无论莉莉拜托神父做什么,他都会果断拒绝,甚至不会感到一丝丝良心的苛责。这样冷酷的态度,反而令她安心不少。 就算自己拚命哀求,一定也是白费工夫吧。但神父光是愿意听她诉说心愿,莉莉就觉得满足了。 神父有留意到自己,这样就够了。 因为自己早就做好希望落空的心理准备了── 「……所以我不是叫你早点跟我说吗?」 神父叹著气低声这么说的时候,莉莉还不明白话中的含意。 于是神父像是抓著猫一样,一把抓住还在发呆的莉莉的颈后,把她提到半空中。 就这样提著她走回刚刚才离开的会议室。 「咦?咦?咦?」 在莉莉仍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神父已经打开了通往会议室的门。 「圣女大人。关于方才您所指示的,前往七大教堂的远征任务……您说我能够自由参加任何一支队伍,对吧?」 听见神父一走进房间就说出的这番话,拥有淡红色秀发的女子「哎呀!」了一声,开心地站了起来。 「您愿意接受任务呀!神父大人果然很温柔呢。对吧,卡尔?我就跟你说了,神父大人绝对愿意帮忙的。」 「是啊是啊,莉亚。我明白了,快点坐下。总之你先坐下。在跌倒之前赶快坐下。」 在后方待命的老鹰堕兽人不断好言相劝,那个叫做莉亚的女子才一脸兴奋地在椅子上坐下。 神父等到莉亚确实在椅子上坐好之后── 「那么,请您同意让我加入前往鲁多拉大教堂的队伍。另外,同行者还有一只老鼠,所以──」 他像抓著小猫一样,提著莉莉往前一送,好让在场所有人能看清楚。 「若是队伍当中有人讨厌老鼠的话,希望阵中的成员能够稍微谨言慎行。稍后我会向各位说明这只老鼠能带来多大的帮助,不过──若是惹她生气的话,甚至可能让数千人的大部队全军覆没,我强烈建议骑士团能向团员彻底宣导『如果还珍惜自己的小命,就别轻举妄动』的原则。我的报告就到这里。莉莉,跟大家问候一声。」 「咦?那个,呃……咦?」 突然成为目光焦点的莉莉慌了手脚,在空中死命挣扎,但神父完全没有把她放下来的意思。 忍受不了沉默 与注目之后── 「请……请各位多多指教……」 莉莉姑且还是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3 「──你可以不必勉强跟吾走,佣兵。」 「……啥?」 回到房间,开始整理出发要用的行囊时,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的零,突然说出耐人寻味的话。 我坐在床上,保持在正准备将醋渍蔬菜罐头放入行囊中的状态,转头望著零,皱起鼻头说: 「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家人在南方的……不是只有老鼠而已吧?就是这个意思。」 这句话一针见血,让我心头一跳。 对喔,我的确和零说过那么一次关于故乡的事情。像是我出生于南方,十三岁就离开村子──之类的往事。原来零还记得啊。 「老鼠说要去救自己的父母时,你很明显地动摇了──你想起自己的家人了吧?如果你想和老鼠一起去鲁多拉,吾不会阻止你的。」 ……原来如此。 难怪她刚才的演说时会说出「即使吾必须一人独行」这样的话啊。 我本来以为那只是一种比喻,但没想到她真的想过把我排除在外。 「吾刚才也说过……这次的惨剧都是吾所造成的。你大概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吧?你想责怪吾也无所谓。」 「这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倒谁才能结束这一切』吧。事到如今还纠结这个干嘛?」 「就算有可能因为吾的关系,害死了你的父母也一样吗?就算让你的故乡化为焦土也无妨吗?」 我沉默不语。 把一直拿在手上的罐头塞进行囊之后,我慢慢站了起来。 我有点好奇零究竟带著什么样的表情和我说话,就偷偷望了床上一下,才发现零为了不让我看到表情,竟然背对著我缩成了一团。 「……虽然只是间接的,但吾有可能杀死了你的家人。」 「嗯……或许吧。」 「老鼠的父母也是。倘若师傅的魔术影响范围扩及南方,他们肯定在劫难逃。」 「很难讲啊。要是他们顺利逃进鲁多拉大教堂里,也许还有机会存活。」 「这时候,整个大陆上也有许多无力的弱者,正遭受恶魔蹂躏。吾──!」 「别喽嗦啦。我会陪你一起去。就算你成了史上最惨烈的魔女事件的元凶也一样。」 听到我斩钉截铁地这么说,原本背对我的零回过头来看著我。 看她一脸无助的样子,一点也不像往常那个威风凛凛的天才魔女啊。 「我当然担心村子啊,还有我的父母。但我根本不知道父母现在是不是还活著。而且那个村子很小,搞不好在恶魔袭击之前就消失了……所以其实我也没有多担心。如果只是因为危机变成现实,就突然涌起思乡之情扔下你就跑的话,总觉得……该怎么讲……就是很那个啦。」 在我说完的瞬间,这无厘头的描述方式让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佣兵,吾完全听不懂你口中的『那个』是什么意思呀。」 「等等,你应该知道吧?该说是很丢人呢,还是很没出息,说穿了这种行为就是没有胆子去北方,却拿父母当藉口逃走而已……就是那个感觉啦。」 「原来如此,是这个啊。」 零抖著肩膀笑了好一会之后,轻呼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仰躺在床上。 「这样啊……嗯……原来是这样啊。既然感觉会很那个,就没办法喽。」 她自顾自地点点头,露出一抹坏笑望著我: 「那么──佣兵。就陪著吾一同踏上拯救世界的旅程吧。」 零还是老样子,把拯救世界这种大事,说的像是在问要不要睡个午觉一样轻松。 所以我的语气也随意起来── 「那零食只能带三枚铜币的分量喔。」 并开了个小玩笑。 神父愿意陪莉莉回去喔──莉莉笑魇如花地冲进来报告时,已经到了那天的晚上了。 在莉莉忙著说明的时候,就连神父也跑来我们的房间,规规矩矩地告知我们要暂时中止教会下达的监视工作。 「吾会感到寂寞啊,神父。还有老鼠也是喔。吾很喜欢和你们一起旅行的感觉。」 「过奖了。但就我个人而言,只留下了好几次差点白白死去的糟糕回忆啊……」 的确,他说的没错。因为跟我们待在一起的缘故,神父已经不知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了──不过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这家伙自己太弱了。 「跟你们说喔,那个啊,要是莉莉找到爸爸妈妈,还会回来这边喔。所以大哥哥和大姊姊,也要回来这里喔!」 「嗯,没死的话就会啦。」 我回答的很乾脆,而莉莉则是一脸受伤地低下头去。随后,神父的手杖便毫不留情地在我头上狠狠来了一记。 该死,我每次都躲不掉这招攻击。 「别担心,老鼠。即使吾没办法拯救世界,也会保住佣兵的性命。」 「不不,若是如此,还是请你牺牲佣兵,拯救这个世界吧。」 「要吾拯救少了佣兵的世界?吾觉得没有必要呢。」 「笨──蛋。要是到最后世界被毁灭了,侥幸存活的我还是会死掉啊。」 我把这个令人惊愕的事实告诉她后,魔女呢喃了一句:「这么说也是呢。」并皱起了眉头── 「那就两者一起保护吧。」 发出了十分可靠的宣言。 「你这种想法,我并不讨厌喔。」 我恶作剧似的模仿零常说的那句话。 零听了以后,用手肘顶了顶我,坏笑著说:「你也变得会说话了呢。」 看著我们俩一搭一唱的样子,神父相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明天一早,我们会担任教会骑士团的先锋,随著格达乘龙飞往南方。虽然此时南方仍未陷入危机,但早点将消息带过去比较保险。如果只是负担两名成人和一名孩童的重量,不至于影响那条龙的飞行能力。」 「格达?哦──他还真热心啊。」 「因为他是教会的信徒。」 这么说也是啦。 不但信仰教会,要命的是竟然缺乏魔法天赋的──前任魔法军团团长。格达就是这样的男人。过去曾听他三番两次强调「自己是教会信徒」,而现在收到了教会方面的请求,他自然乐意帮忙喽。 「每个人都适得其所……的感觉啊。公主她暂时会留在咏月身边学习魔术。只要好好投入控制魔力的训练,总有一天能够重新掌握魔法,达到授予〈许可〉也不教人担心的程度吧。到时又会多了一个相当可靠的战力啊。」 「那么,既然报告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为明早出发做准备了──莉莉,你也一样喔。」 「嗯,好……!」 莉莉踌躇了一下后似乎下定决心,先后抱了抱我和零,接著就害羞地冲出了房间。 眼见神父打算追在后头离开房间,我苦恼了一下还是开口叫住他: 「……虽然我知道有点勉强,但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不要。」 「至少等我说完再拒绝吧,臭神父!我已经这么低声下气了耶!」 「佣兵啊,我觉得这种态度看起来不太像低声下气……」 「闭嘴啦,魔女!可恶……我还是骂出口了……」 「──所以是什么事?」 「你愿意听我说啊?」 「我没说会答应就是了。」 好啦好 后记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终于来到第七集了。真是不简单啊。好久不见,我是虎走かける。 啊,各位已经看完本集的故事了吗?注意喽,我接下来要爆料一个超大的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我要说喽。 那个人死了。 关于这个角色,其实在登场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结局了。虽然从一开始就计画好了,但途中我还是不断扪心自问「真的非让这个人死去不可吗?」、「能不能让这个人活下来呢?」像这样反覆摸索存活的可能性。 但那个人终究还是死了。以那样的方式死去。 另外,也有几位久违的角色接连登场。像是圣女组合和破龙王,他们能再度亮相实在让我很开心呢。我一直觉得,卡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写的角色了。因为他性格爽直开朗又健谈,所以安排他讲话的戏份非常轻松。 莉莉和神父脱离团队这件事,老实说我自己也相当意外。写著写著事情就朝著这个方向发展下去了……他们两个都是我很喜欢的角色,让我有点寂寞呢。 此外,故事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这是从初期就设定好的发展,而之后会如何演变,在我还没写出来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呢,不过大家觉得如何?我自己觉得像是画了个很漂亮的大饼,各位觉得呢? 登场人物增加了,各方势力也增加了,因此小说的形式也得稍作变化。 在第一集当中,只从佣兵的视角来描写,后来开始在章与章之间穿插「幕间」,而到了最近,我将正文章节分成几小段,加入了其他人的视角。 纵观整个系列,字里行间都隐含著令我十分痛苦、不得已而为之的决定。感觉像是在苦苦挣扎,一点一点往前爬,才写到了这里。 虽然写作令我如此苦恼,却还是坚持到了现在,我想这都要感谢每一位拿起本书的读者,真的非常感谢各位。 从预定在十二月发售的下一集开始,将会围绕著新的角色,展开拯救世界的旅程。 而在前往恶魔盘据的北方大地的路途中,会揭露佣兵的过去,少不了零与佣兵略有进展的爱情喜剧桥段。 这会是一段什么样的旅行呢?我也等不及想看了呢。 期待能与各位在下集的后记中再会喽。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录入:kid 只要一匙砂糖就足够。 只是为了这点东西,蚂蚁就会离开安全的巢穴,在满脑子残忍玩法的孩童面前,毫无防备地排成一列。 是要统统踩扁?还是点个火试试?全部抓起来炒一炒当零嘴也不错。 既悲哀又愚昧的蚂蚁,即使见到同伴接连死于非命,也不愿放弃搬运砂糖。 ——它们是社会性昆虫,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想起了一段话。 印象中好像是博学多闻且无所不知的「馆长」,把砂糖分给在地上爬的蚂蚁时说的。 又或是望著金色的蜂蜜,从毁灭的蜂窝中流淌而下时,有感而发的呢? ——数量如此可观的独立个体,构成高度分工的集体社会,不觉得和人类很相似吗? 我一点也不觉得相似。一点也不。 人类是更复杂,更聪明,更为美丽的生物。 ——你讨厌虫吗?也有人叫我「书虫」呢。 我们两个很相似,馆长曾经这么说。 这也是错的。 我和馆长一点也不像。这是一种侮辱。 但是。 如今,为了拯救生死不明的同伴,试图从威尼亚斯王国远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简直和受砂糖诱惑的蚂蚁没有两样。 他们并未察觉到危险。对于躲在一旁绞尽脑汁想著如何折磨蚂蚁的恶魔,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非得好好保护他们才行。 馆长一定会这么想吧。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第一章 恶魔的领地 1 魔女这种生物,会借用恶魔的力量,引发各种灾害。 将泉水变成毒药、让乖巧的家畜癫狂嗜血、招来使农田腐败的黑雨。 那么。 那么假设,将身为魔女力量之源的恶魔,大量召唤到这个世界来。 假设恶魔不受魔女的命令拘束,能自由自在地行走于世间,顺从自己的欲望行动的话。 饮水会全部变成毒药吗? 放牧的羊会反过来吃掉牧羊人吗? 雨水会腐坏农田,让幼小的孩子也挨饿吗? 这个答案,现在就摆在因绝望而褪成灰色的世界面前。 「全体注意,不准放松警戒!抓紧盾牌,保护好同伴!执掌神之剑的大无畏战士们啊!——那不过是区区的鹿群罢了!当作是在领地里狩猎就行了!」 褐色肌肤的年轻骑士,两手各执一柄斧头,扯开喉咙大吼著。她可不是个柔弱的女子。光看她劈头一斧就粉碎了野兽的头盖骨,接著第二斧直接砍下头颅的风采,就知道她是个十足可靠的战力。 遵从号令应战的,是多达一万数千名战士的教会骑士团。 而袭击这支长蛇队伍的元凶,是一群饥饿的草食动物。 鹿蹄变成了狼爪,口中伸出用来撕咬人肉的锐利獠牙。 「过去被人类当成猎物的野兽,有了尖牙利爪后反过来猎食人类啊——虽说这多半是恶魔的胡闹,但这样的玩笑实在太恶俗了。」 魔女好整以暇地分析起现况,而站在她身旁的白色堕兽人佣兵则是—— 「这些鹿能吃吗……?不知道有没有毒耶。」 一副悠悠哉哉的模样。 不过是区区的鹿群——方才褐色肌肤的骑士用来鼓励士兵的话语,对这个魔女佣兵二人组来说,却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佣兵光靠一双拳头便轻松解决来犯的野兽,而魔女把战斗工作全扔给佣兵负责,在战场上四处巡逻,替受伤的士兵治疗。 「只是一群鹿而已,能不能用你的魔法一次解决啊?」 「如果可以牵连教会骑士团一起解决的话,是没问题。」 「对不起,是我不该问的——哇啊,好险!」 天外飞来一支箭,从佣兵的鼻尖一掠而过,让他忍不住大喊出声。笔直划破天际的箭矢,不偏不倚地射进了正要袭击某个骑士的野鹿眼中。在它倒下之后,才发现遭受袭击的人,就是之前那位褐色肌肤的骑士。 也就是年纪轻轻的北部远征部队队长——太过专注于指挥士兵,导致背后毫无防备的吉玛。 佣兵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但已经找不到弓手的踪影了。倘若只是流矢,那就是队长命大,但若是有意为之,对方的箭术可不得了啊。 「这算是神明保佑吗……」 就在佣兵如此嘀咕时,突然听见一阵庆贺胜利的声音。这道欢呼从长蛇般的一万数千人本队末端,慢慢往另一头扩散,最后传入队长耳中。 环顾四周,袭击教会骑士团的野兽已经销声匿迹了。 「邪恶的野兽在吾等神之剑面前倒下了——狩猎结束!」 随著队长的宣言,四周也掀起胜利的吼叫。望著这令人怀念的战场喧嚣景象,佣兵不由得轻轻摇动尾巴。 随后,吉玛在一片喧闹中看见了零,连忙跑了过来。 「魔女阁下!感谢你帮忙治疗士兵!这让我等作战时也安心多了!」 「因为就战斗层面看来,似乎不需要吾出手呢。」 听到零这句话,吉玛露出自豪的神色。 「我等大多是都是贵族。狩猎野鹿乃是家常便饭。虽然这次的目标有些不太一样——」 吉玛说著说著,就有些嫌恶地望著倒在地上,那些有著尖牙利爪的野鹿尸体。 接著—— 「兽人佣兵也是,辛苦你了。」 她露出有些耐人寻味——像是在按捺心中的厌恶一般的表情,抬头看著佣兵如此说道: 「多亏你的警告,我等才能提早一步发现敌袭。虽然早就听说过了,没想到堕兽人察觉危机的能力真的如此优异呢。」 「多谢夸奖啊。」 「果然还是得舍弃偏见呢。虽说大多数堕兽人都自甘堕落了,但也有像你这样拥有高尚灵魂的——」 「别说了。」 佣兵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只是刚好利害关系一致而已。高尚这个词我实在承受不起。」 生硬地回了这句话之后,佣兵就转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吉玛被佣兵突如其来的拒绝吓到了,看起来有些不安。 「请等一下,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吉玛试图挽留对方,却被零拍拍肩膀制止了。 「他就是那种个性。你还是先回士兵那边比较好喔。」 在零的催促下,吉玛看著佣兵的背影,虽然心里有些在意,还是乖乖返回自己的岗位。 吉玛的父亲在她小时候惨遭堕兽人杀害。从此以后,她对于堕兽人所抱持的厌恶和恐惧,就比常人多上一倍有余。 但是,她不愿迫害随教会骑士团一同前往诺克斯大教堂的佣兵,所以就算铁青著一张脸,也尽力对佣兵展现公正友好的态度。 这才是教会所讲求的美德。 牺牲自我,以大局为重,才是她理想中的队长。 从佣兵的立场上来看,这本来是他所乐见的状况——但是却有一个问题。 「竟然在微乎极微的机率下,抽中了『大奖』呢,佣兵。」 在目送吉玛离去后,零随即追上佣兵的脚步。 「没想到队长的杀父仇人,居然是『黑之死兽』呀。」 咯咯……零笑了起来。佣兵只能用恶狠狠的眼神,瞪著幸灾乐祸的她。 「这一点也不好笑……!要是被发现了,还不知道会怎样耶!」 「那你觉得到时候会怎样呢?」 被这样反问,佣兵不禁双手抱头。 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望著这个十年前在众人的畏惧及侮蔑之下,得到「黑之死兽」称号的堕兽人——也就是被过去的罪孽打了个措手不及而苦恼不已的佣兵,零依旧不改其本色,在一旁笑著看好戏。 2 担任教会骑士团的北部远征部队队长的吉玛,据说最近刚满十九岁。 由于她的作风公正廉明、光明正大,同时也是凭藉自身实力才被教会骑士团团长尤德莱特所提拔,这样的资历可说是无可挑剔。 十三年前父亲亡故后,为了继承遗志而自愿加入教会骑士团,虽说是个赚人热泪的励志佳话,但偏偏杀了她父亲的凶手就是我,所以我连苦笑也笑不出来。 真是的——没想到事情变得这么麻烦啊。 我们必须先前往恶魔盘据的大陆北部,把待在最北端的教会掌权者安全救出。 接著还得去干掉应该也躲在北方某处的零的师傅,拯救这个世界。 明明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决定一同合作,但身为护卫对象的教会骑士团成员们,似乎完全没办法接受魔女与堕兽人这二人组的存在。 不过现在就连这个问题也不算什么了。 「魔女,你的嘴巴给我闭紧一点喔。要是这件事被别人知道了,可不只是一句麻烦能形容的啊。」 「别担心,反正也没有人会靠近吾辈嘛。」 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懒洋洋地躺进底下铺著稻草,上头只有一顶遮雨车篷的简陋马车当中。 「因为这架心爱的破马车,就连驾车 的人也不需要呢。」 「话是这样没错啦……」 我从篷布的缝隙,望著没有车夫拉著也能自行前进的驮马。 用膝盖想也知道,在教会骑士团当中,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为载著魔女与堕兽人的马车担任车夫。 吉玛原本想以远征队长的名义,强行选出驾车的人选,但零却用一句「自己就能驾驭马儿」,直接打了回票。 也是啦,毕竟马很聪明。 就算没有车夫,也能自己沿著道路前进,要是遇上危险也会停下。 再加上零这位稀世的天才魔女,直接将马当作使魔来使唤,所以就算没有人导引,马车也能顺顺利利地朝目标前进。 方便归方便,但就连对魔女习以为常的我,也觉得这样的马车看起来有点毛骨悚然,更别说教会骑士团那些人会有多反感了。 被选为诺克斯大教堂远征部队的教会骑士团成员,约有一万数千人。 考虑到前往其他七大教堂的部队人数都在四千人左右,就可见这支部队有多么浩大。 在这支长蛇队伍的最前方,负责打头阵的领先集团中,还配置了旗手举著随风飘扬的教会骑士团旗帜,而我们这辆负责护卫那些人的破马车,反倒没有插上任何旗帜。 乾脆拿威尼亚斯王国的旗帜来用好了? 或是自己弄个全新的纹章算了? 「——所以呢?」 如果真的要弄,该画什么样的纹章才适合呢——就在我满脑子想著可有可无的事情时,零突然出声,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所以什么?——我用眼神这样回问她,就看见零用下巴比了比本队那边。 「是你干的吗?还是说,只是因为恶名昭彰才背上了莫须有的冤屈?」 喔喔,是指吉玛父亲的事啊。 「很遗憾的……」 我叹著气垂下耳朵,便也学零一头栽进了稻草当中。 「我记得很清楚,以前的确杀了个和咱们队长相同肤色的教会骑士团高官。」 「光凭肤色和职务,并不能百分之百肯定吧?」 「——还有黑猫与月亮的纹章。」 想要进入教会骑士团,必须舍弃家名,放弃一切继承权利才行。 唯一能够带进骑士团的东西就只有惯用的武器,而那上头大多都刻有象徵家族的纹章。 我所杀害的那名男子,惯用武器是单手斧,上头刻有黑猫与月亮的纹章。 吉玛的武器也是单手斧——而且上头也刻有黑猫与月亮的纹章。如此一来,就不是一句「认错人」能说得过去了。 「既然是发生在战场上的事情,那也无可奈何吧。要是不杀了对方,你就得丧命了。战场不就是这样吗?」 「如果杀的是自己人,那就另当别论了。」 什么?——零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看来她对我杀了同伴这件事,感到相当意外的样子。 「我不想多谈。那件事实在让我很不舒服。」 「什么嘛,真没意思。」 「你觉得我是那种会讨人开心的人吗?」 哦——零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后,从稻草上爬了过来,凑到我身上。 「干嘛啦……」 「吾想说拉近物理上的距离,也能拉近心灵上的距离,搞不好你就会想告诉吾了。」 「并不会。」 「吾是你的同伴。既然你曾经杀过同伴,你不觉得吾有了解详情的权利吗?」 「真是抱歉啊,我是个只要有钱拿就愿意杀人的佣兵。再加上又拿了封口费,所以无可奉告。」 对于我很罕见地坚持己见,零嘟著嘴说了句:「真是无趣耶!」 「那么吾就试著推测看看吧。既然你说收了封口费,代表一定有委托人在,对方则是要你跑去杀死我方的指挥官。难道是被敌人收买了吗?可是你是个兽人战士,目标太过醒目,一旦与敌军接触马上就会被怀疑。所以你并不适合从事暗杀——」 「烦死了,不要再深究下去了啦。」 我大手一张,把滔滔不绝的零大半张脸都摀住了。 口鼻被摀住的零完全没有挣扎,只是用责怪的眼神诉说著「这样下去吾会窒息喔」。 但是她的表情分明悠哉到像是维持几个小时也不会窒息的样子。于是我忽然产生一股冲动,想要试看看这个魔女可以几小时不呼吸,然而驮马却突然停下脚步发出嘶叫,把我的恶作剧念头吹到九霄云外去。 「怎么了?是你让马停下的吗?」 「不——是马儿察觉到什么了。」 我和零不再打打闹闹,转而从篷布的缝隙窥探状况。 首先见到的,是三具被吊在树上的尸体。其中一个人的脖子上,挂著一面血书的看板。 「……由此处往前,就是恶魔的领地。欢迎莅临,人类。热烈欢迎。」 听著零念出来的文字,不知该害怕,还是该笑才好啊—— 「喂,魔女。所谓的恶魔……会写字吗……?」 「下级的恶魔甚至没有自我,但被称为王的恶魔,知识可是远比人类渊博。」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了!」 有人驾马从后方的集团赶过来,盛气凌人地质问我们。 我不发一语,用手指了指附上看板的尸体,以及前方的道路。士兵立刻在马背上僵住身子,强行把快要出口的惨叫吞了回去。 忍下去了啊,值得夸奖一声。 以上吊的尸体为界线的另一边——也就是「恶魔领地」,景象实在太过异常了。 首先看到的是—— 沿路的树木全都枯萎成灰色,弯成一道道阴森的弧线,前端还插进了地面。 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把恶俗发挥到极限的迎宾花门一样。本来应该是以木头做骨架,再以翠绿的枝叶或色彩缤纷的花朵加以装饰的花门,跟眼前这个玩意儿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产物。 延伸到道路尽头的这片「花门隧道」,都是以人类的尸体「装饰」而成的。 肠子像是染红的布条一般垂下,每一道花门都细心摆上了人类的头颅,感觉已经超越了恶俗,达到超现实的境界了。 上头只差没写上「请进」二字,简直就像一心求死的画家所作的恶梦开端一样。 今天才是行军的第一天而已。 用来欢迎弱小的人类,这手法似乎太过强烈了。 「……士兵啊。去叫队长过来一趟。正如字面所述,前方开始便是恶魔的领地——接下来似乎得步步为营呢。」 「——你的意思是,要我等教会骑士团遵从魔女的指示吗?」 零只找队长一个人商量,但实际上却是吉玛和她的勤务兵,以及副队长三人一起出现。 表达不满的人,是个将白胡子打理得一丝不苟,感觉很不好相处的老头,现任的职务是副队长——虽然我在想为什么不是这家伙当队长,但总之是个脸上写著「我就是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死忠教会信徒。 他将身为队长的吉玛留在后头,策马来到我们面前,就这样高高在上地俯视著我们。 说得含蓄一点,这家伙根本是恶意和敌意的集合体。 再说了,这个初次见面的家伙,看到我们连个招呼也不打,也不报上名字。虽然很想抱怨对方不懂礼节……不过算了,反正要讲没礼貌的话,也是彼此彼此啦。 「吾并没有说要你们必须听从喔,『年轻人』。」 零只回了这么一句话,就乱没教养地坐在驾车台上晃著双腿,抱著比她脸还大的面包猛啃起来。 明明刚 刚才吃了肉乾,这家伙的胃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副队长之所以坚持不下马,大概也跟零不但不起身向他问候,甚至还继续吃著面包的行为有关吧。 面对一位不愿展示礼仪的魔女,身为教会骑士团成员的自己,当然没有道理主动展示什么礼仪。 而且因为副队长不下马,身为队长的吉玛更不能抢先下马,可见这老头的居心有多险恶。 真是的,阶级制度这玩意儿就是麻烦。 「哇呼啊呼啊咿呼啊——」 「闭嘴。把东西吞下肚再说话。」 听见老头厉声斥责,零就乖乖闭上嘴巴,和口中的面包展开暂时的搏斗。 虽然老头满是皱纹的额头爆出青筋,但还是耐著性子看著零借助清水的力量,把面包吞了下去。 但就在他整整等了几十秒后,就看见好不容易把面包吞下肚的零,居然又打算张口去咬面包。于是老头立刻从马背一跃而下,夺走零手上的面包,朝我这边扔了过来。 我顺手接下后,就把面包用布裹好,放在驾车台上。 只见副队长与零大眼瞪小眼—— 「你是在戏弄我等吗!」 并开口如此质问。 对方的气势实在惊人,换作是一般人都会被吓破胆吧。但不巧的是,零就不吃这一套。 「比起你,还略逊一筹呢。」 零回答得倒也乾脆。看见她的态度,老头的忍耐似乎也到了极限,竟然伸手抓住腰上的配剑。但同时我也将剑拔了一半。 「副队长!请你把剑收起来。我等这次过来,是为了听取魔女阁下的建言。」 抑制了愤慨的副队长,待在后方的吉玛在马背上这么说道。 副队长不悦地啧了一声: 「魔女的话能信吗?」 并嫌恶地这么说。 「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尤德莱特骑士团长曾嘱咐我等,要相信这位魔女。可否请你至少先听完再说呢?」 虽然老头看起来就是不想听从小姑娘命令的样子,但或许是骑士团长的名字发挥作用了吧,他还是乖乖地把剑放下了。 于是,零终于换上认真的神情,开口说道: 「既然你们愿意听吾一言,那吾自然知无不言。但也请你们别忘了,吾辈是作为你们的护卫,才会留在这里的。」 我当然明白——吉玛点点头回答,轻盈地跳下马背。 「对于副队长的失礼之举,我以队长的身分向你道歉。还请你为我等解惑。」 「……首先,制作这道花门的恶魔,知道吾辈打算从这条路前往北方。这道花门正是专为吾辈所准备的。」 吉玛等人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凡是参与过威尼亚斯王国包围战的教会骑士团成员,全都经历过恶魔大军的强力袭击。 一想到那时的惨况,对于前方有恶魔埋伏的消息,更是不敢大意。 「那么,我等还是绕道寻找其他路径吧。虽然路况难免受到影响……」 「别那么快下定论啊,队长。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零打断了吉玛的话,继续解释下去: 「恶魔是受到『契约』束缚的存在。在恶魔的世界中有著极为严格的阶级分别,下级的恶魔绝对不能干涉上级恶魔。而这片花门正是恶魔主张领地所有权的象徵。」 「那么……只要从花门底下通过,下级恶魔便无法对我等出手了吗?」 「脑筋转得很快嘛。之所以大费周章划出这样的领地范围,也就代表这附近并没有比花门的主人还更上级的恶魔存在。然而若是吾辈离开道路进入森林当中,便无法预料其他恶魔会以何种方式、从何处现身了。」 老头冷哼了一声。 「这种蠢话谁会相信啊。嘴上说著要保护我等,实际上是想引著我们往陷阱走吧?」 零耸耸肩说: 「将你们引入陷阱,对吾并没有好处。」 「这样不就离『毁灭世界』又进了一步了吗。你以为我没有发现啊?你的样貌……和那一晚宣称要毁灭世界,煽动恶魔袭击我等的魔女简直如出一辙!吉玛,现在还不算太迟。倘若魔女的力量不可或缺,至少先用封魔枷锁让她乖乖听话。」 ——枷锁?这家伙刚刚是说枷锁吗? 「喂,臭老头。你说话给我小心点。」 我忍不住低吼。我很少像这样打从心底感到愤怒。愤怒到我很想马上大口撕碎这个老头的脖子。 「你再说一次要把我家魔女铐上枷锁的屁话试试看。我会把你的手掌脚掌统统砍掉,把锁链套在你的脖子上,像溜狗一样拉著到处跑。」 「冷静点,佣兵。吾并不介意。」 「我很介意!」 老头像是获胜了一样,用嘲笑的语气对我说: 「终于露出本性了啊,堕落的象徵。那一晚,我等有太多太多同伴都丧生在被恶魔附身的堕兽人手里。而你也一样,搞不好下一秒就会变成恶魔了!倒不如说,有谁能够证明现在站在我眼前的你不是恶魔呢?那个魔女吗?」 「请适可而止,瑞兰德副队长!」 在吉玛的喝止下,副队长老头立刻闭上嘴巴。 老实说,那种闭嘴的方式比较像是「一个黄毛丫头也敢叫我闭嘴」的样子。就算没有这么差劲,也绝对不会是那种「糟糕,我不小心惹队长生气了」的感觉。 吉玛毫不畏惧地挺身而出,与凶神恶煞的副队长正面对峙。 「让魔女随队行动,是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的决定。身为副队长的你,为何仍是如此抗拒呢?倘若你真的如此畏惧魔女,那现在就请立刻返回威尼亚斯,直接向骑士团长投诉吧。我不会出手阻止。」 直接叫人家回去,未免太过小题大作了。 就连身为局外人的我都不禁吓了一跳,所以当事人受到的冲击更是可想而知。那个叫瑞兰德的副队长,果然气到脸色都发白了。 「叫我回去……?你竟敢叫我打包走人!不过是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居然有胆说出这种话!你以为光靠你一个人,就能统率这支部队吗?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没有自知之明的究竟是谁呢?虽然我只是个黄毛丫头,但尤德莱特骑士团长任命的队长是我。请你要知进退,副队长。」 「你这家伙……!」 「好啦好啦,两位请先冷静一下。这可不是醉鬼在吵架啊,可否提出更有建设性的意见来讨论呢?」 突然有人出声介入,让吉玛与副队长同时转头看过去。 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负责帮吉玛牵马的勤务兵。 「贵为教会骑士团对外的招牌,队长和副队长若是继续如此失态,就连战争双子神也会看傻了眼,被死生神给带走喔。」 这时,看得出吉玛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想也知道,副队长还是没有好脸色。 「小小的勤务兵没资格插嘴。」 「你错了,副队长。这个男人是侍奉于本家的骑士,也曾担任过先父的勤务兵。拥有丰富的战场经验,因此他的意见想必比我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更有参考价值。」 「不,您过奖了。我这个骑士的名号也只是『虚有其表』。」 嘿嘿嘿——勤务兵这么笑了笑,把盖住大半张脸的遮阳帽脱了下来,搔了搔杂乱的深青色半长发。 看他背著一张弓,大概是个弓手吧,不过他驼背颇为严重,脸色也不太好,让人不禁担心他是不是能够胜任勤务兵的工作。 用了与吉玛相同的发饰,只有右侧绑成麻花辫的浏海相当 引人注目,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看见那个勤务兵的长相。 年约三十吧,或是三十五六……还是再大一些呢?总之并不年轻就是了。胡子很乱,衣服也有点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侍奉队长的勤务兵,反而更像在伙房打杂的。 关于勤务兵的仪容,队长应该要好好注意……吧…… 「唔咕……呃,啊……!」 我一不小心喊出声音来,连忙摀住嘴巴。 但是我吓一跳的反应实在太明显了,不管是零、副队长老头或吉玛,都不约而同地用了像是在问「怎么回事」的眼神望著我。 「我的勤务兵巴尔赛尔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啦……只是觉得跟我以前认识的人长得有点像……」 不仅是长得像,根本就是本人。 这下糟了。 要是被人发现我和这个叫巴尔赛尔的勤务兵相识,那可就不得了了。 照理说曝光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没有好处可言,但那位巴尔赛尔却露出笑容望著我。 「哎呀,真让人开心。没想到您还记得我这个不起眼的小兵呢。」 「笨蛋,你怎么……!」 「巴尔赛尔,你认识这位堕兽人佣兵吗?」 看著语气显得十分意外的吉玛,巴尔赛尔点点头。 「是的,大约十年前在战场上曾有一面之缘……对吧,佣兵老哥。」 既然对方都把话挑明了,我也没办法拿「认错人」来敷衍过去。我仅仅轻声回了句「好像吧」,尽可能低调地承认了这场与老朋友的重逢——虽然我们也算不上朋友啦。 「既然曾经与巴尔赛尔见过面,那就代表你与先父曾在同一个战场上待过喽?」 吉玛感觉很开心地看著我——那道视线真是让我觉得糟透了。 「应该是有见过面啦,但我几乎没有印象了。叙旧就到此为止吧,还是来关心接下来该怎么走比较重要。」 听见我不耐烦的回应,巴尔赛尔说了句「您说得是」,便开朗地笑了。 「啊,瑞兰德副队长。请容我们先向您致歉。这次远征行动,瑞兰德副队长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一环。队长也十分清楚这一点,刚才只是一时激动才会如此失言……您也明白嘛,年轻人总是会这样。」 「巴尔赛尔!我才——」 「队长,请您道歉。这次是在瑞兰德副队长愿意从旁辅佐的前提下,您才能受到提拔成为队长的。您自己也很清楚才是。」 对吧?——在他的笑容催促下,吉玛紧咬下唇说道: 「……是我失言了,非常抱歉。有您的协助我等才能……」 「我接受你的道歉。」 虽然双方似乎还不太服气的样子,但巴尔赛尔直接无视尴尬的气氛,露出万事大吉的笑容,轻轻拍了拍手。 「不愧是副队长,如此宽宏大量呢。不知心胸如此宽阔的您,能否拨冗听听一个小兵的意见……」 可以吗?——听到这个请求,副队长也淡漠地点点头。 看来这家伙是碰到有人死皮赖脸请求,就拉不下脸拒绝的人啊。 「那么,恕我僭越了。首先是关于绕道之后会遇上的状况……若是舍弃道路不走,就得面对路况不佳的问题吧?像是森林、崎岖难行的农家小径等等。比起在大路上行军,必须花费更大量的时间。可是粮食只有刚好足够我们来回诺克斯一趟的量。对吧,队长?」 「也是呢。嗯……没有多余的存量了。」 「而且若是改道进入森林,也有迷路的可能。就这一点来说,道路本就是为了军队而设置的路径。水源和营地也大致上都在道路附近。虽说听从魔女阁下的指示也有风险,而魔女并不值得信赖。但既然两者都得冒风险,不如选择遵从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的想法……」 「够了!不用再说了!」 老头的怒吼让巴尔赛尔闭上嘴,而吉玛则是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转头望向零。 「还有许多人在北方等待救援,我等不能在此浪费时间。教会骑士团选择接受零阁下的建议——没有异议吧,副队长?」 「……『彼等想必会欢天喜地迎接由恶人带来的虚假救济吧』。」 副队长只拋下这句话,就跨上马背,掀起一阵尘土往本队而去了。 看来他铁了心不愿接受零的提议。 「……刚才那是?」 零没有特意问谁,只是单纯想知道老头临走前那句话的含意。 而巴尔赛尔答道: 「那是教会中著名的一句教诲。至于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对于队长的抗议吧。」 「真的没问题吗?那个老头可是副队长啊……」 「大概吧。反正只要队伍规模一大,就难免会产生派系之争。谨慎处理就好。」 巴尔赛尔露出和善的笑容,但我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而身为队长的吉玛大概也一样吧,她只是垂头丧气望著地面。 「抱歉啊,巴尔赛尔。我忍不住就发起脾气……谢谢你帮忙打圆场。」 「没什么,守护队长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嘛。」 「……嗯。」 原来如此,在地位上是吉玛比较高,但在精神层面上是巴尔赛尔较为强势的样子。 看到他们这样,会让人觉得实际上的队长好像是巴尔赛尔才对。 「总觉得前途多舛啊……」 听见我的嘀咕,零也说了句「的确呢」表示同意。 「不过,现在与其担心将来,不如想想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吧。但吾不知道等候吾辈大驾光临的恶魔叫什么名字,或许无法适时采取恰当的应对——」 零的这番话,让意志消沉的队长抬起头来。 「不,光是这样就够了。虽然我是个能力不足的队长……还请您务必伸出援手。」 3 关于通过恶魔花门时该注意的事项,零提出了三项规则。 其一——通过花门时,就算听见远方有声音在呼唤,也不要回话。 其二——就算感觉有人拉扯头发,也绝对不能回头。 其三——届时会准备一条贯穿整个队伍的绳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松手。 由于听起来太过简单,反而让吉玛心生不安—— 「倘若将仪式复杂化,导致有人无法照做的话,最后只会徒增牺牲。」 但零这么说,她也信服了,便立刻赶回本队,命人准备长度足够的绳子。 ——不过…… 「……你确定这样真的没问题?」 我不像吉玛那么单纯,而且恐怕比她还要胆小吧。 听见我用满怀不安的语气这样质疑,零忍不住失笑,轻轻梳理我的脖子。 「吾绝对不会让你置身于危机当中。无需担心,制作这道花门的恶魔,其实对人类抱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呢。」 「把人类的尸体吊起来再挂上看板的恶魔,到底哪里抱有好感啊……?」 「事实上,这正是好感的证明呢。恶魔可是大费周章地划定了领地,催促吾辈从这条道路前进。若是以杀戮为目的,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那么,对方是真心欢迎我们前去吗?」 「当然是以恶魔的方式欢迎。」 恶……我忍不住吐出舌头。我才不想受到恶魔欢迎。 「大多数恶魔都喜爱娱乐。吾觉得,设下花门的恶魔是想与吾等玩游戏。」 「讲得好像你跟恶魔玩耍过一样啊。」 「如果吾说,其实在小时候吾常玩那种要赌命的追赶游戏,你相信吗?」 「你居然 也有小时候啊?」 我故意装得很惊讶的样子,零也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没错,吾也是有过去的呢。正如同你也有过去一样——提到过去,队长刚才说那个担任勤务兵的男人,过去也曾担任队长父亲的勤务兵,对吧?」 「是啊。」 「而队长的父亲却是被你所杀。」 「这种话到马车里去讲啦。也是有人会读唇语的。」 我催了催零,要她暂时回到马车当中。 零坐在我的腿上,嘴巴快要贴在我的耳朵上,悄悄地说道: 「换句话说,你杀了那位勤务兵的主人呢。可是那个男人看起来一点也没有憎恨你的迹象,所以那个男人不知道是你杀的——不知道你就是『黑之死兽』吗?」 「不……那家伙全都知道喔。」 看到我说完这句话就陷入沉默的样子,零挑起半边眉毛,催促我继续讲下去。 「……因为就是那家伙委托我的。」 零瞬间顿住了,转过头来仰望著我的脸。 「委托你杀了队长的父亲?」 「如果你想问原因,我是不会回答的。总之,刚才的寒暄是一种警示。就是为了不要让我把这件事告诉队长呢。」 哦——零看似理解地点点头,随后又露出无法释怀的表情歪著头说: 「可是,这样不是有点奇怪吗?如果你是队长杀父仇人的事情曝光,委托你杀人的勤务兵也会两面为难不是吗?那么,倒不如假装成互不认识还比较好吧?」 「笨——蛋。」 听见我骂得这么直接,零便忿忿不平地喊了声「谁是笨蛋呀」揪著我的胡子不放。 我打发掉她的魔爪,向这位不谙世事的魔女好好说明,所谓的「立场不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好了,魔女。那家伙之所以特地过来露面,就是为了让我看看他和队长之间的信赖关系。所以就算我去告密,只要那个勤务兵否认,队长就会相信他。毕竟刚才她可是反驳了副队长的意见,却听从了勤务兵的建议啊。既然如此,假设那件事曝光,最后被杀的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人。」 「你才不会死。吾不会让你被杀。」 「好啦好啦,还真是谢谢你啊。总之,你也不要提起不必要的事情喔。」 「所谓不必要的事情是指?」 「只要难以判断利害关系,就不要说出来。」 我用爪尖轻弹零的额头,零似乎很痛的摁住了额头。 你干嘛啦!——虽然她这样抗议了,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当我们收到准备完成的报告,已经是太阳正在下山的时候了。 而前来报告的人,偏偏就是吉玛的勤务兵——巴尔赛尔。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让两位久等了呢……队长正忙著让士兵彻底遵守魔女阁下的指示,虽然副队长那一派人马不愿配合就是了……」 「这只是纯粹的疑问喔……为什么不是那个老头当队长呢?」 不管怎么看,那个人当队长才合乎情理,而且这么一来部队内部也不会产生混乱吧。 听见我的疑问,巴尔赛尔开口回答: 「大概是因为他始终反对让魔女担任护卫吧。就算是在受到威尼亚斯王国的结界保护时,瑞兰德副队长依旧高喊著灭绝魔女的口号——他就是这样的激进派人士。」 「所以说,因为他和骑士团长的意见不合,队长的宝座才会被小丫头抢走?这也难怪他会反弹了。」 「这也是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的考量。名义上是希望让他以副队长的立场,好好辅佐经验尚浅的年轻队长——不过副队长大概觉得自己能拿下实际的指挥权,所以才答应了就是。」 「结果事与愿违啊。」 似乎是这样呢,巴尔赛尔笑道。 如果只有吉玛一个人,想必三两下就能玩弄于股掌间了,但是有勤务兵巴尔赛尔跟在身旁,可就没这么简单。 「可是,为什么现在又闹起别扭了?刚刚副队长不是说好要遵循队长的决定,退让一步了吗?」 「大概是基于『虽然我答应就这样直直前进,但并没有说过我要听从魔女的命令』这样的理由吧……而且副队长或许觉得,就算不采纳魔女阁下的建议,也能凭自己的力量安全通过花门。」 「哇啊,有够别扭。」 「你——」 零停顿了一下,让巴尔赛尔的注意力转向自己。 「似乎不害怕魔女的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教会骑士团成员呢。」 「您误会了,我自然是害怕的,魔女在我心目中可是很恐怖的呢。不过,我是个实用主义者。」 说完这句话,巴尔赛尔露出一抹坏笑说: 「而且对我来说,普通的人类也和魔女及堕兽人同样恐怖啊。」 「哦?」 兴致勃勃地感叹了一声的零,又对巴尔赛尔说了句「可以说得详细一点吗?」而他也只能露出苦笑。 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他望向花门说道: 「……我之前,曾经见过一次这样的景象。」 「是恶魔做的好事?」 「不,是人类……那时候真的很可怕啊。凡是挺身反抗的大人在被处刑后,他们的小孩都会被迫亲手切碎父母的尸体,公开示众。那是为了让小孩在长大之后,也不敢兴起反抗的念头。这样的惨事,却是由那些素来拥有高贵、高洁美名的大人物,像吃饭喝水一样干出来的。虽然这话我只敢私底下讲,但比遭受轻蔑的魔女或堕兽人,我更加怜悯的是那些民众。因为伪装成好人的坏人才是最可怕的啊。」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道理。吾之前也见过『女神之净火』残害民众的事情呢。」 「喔,是『悖德』那件事啊……」 想起整片田地都是被活埋的尸体,我不禁叹了口气。 巴尔赛尔似乎也知道「悖德」犯下的活埋事件,附和了句「正是如此」开心地点点头。 「『女神之净火』——那可说是教会之耻啊。成立这个组织本身就违背人道了,而那些人的行动也偏离常轨。光是少了那些家伙,教会当中的黑暗就少了一大半。」 「你也说得满狠的嘛。看来『女神之净火』还真是走到哪都不受欢迎耶。」 我不由得想起前几天才刚分别的,那个用眼带盖住双眼的杀人神父。 我完全没有要为那家伙辩解的意思,但是,至少那家伙并不算邪恶。对于杀人这档事,他也不是乐在其中,真要说起来的话,他比较像是正在朝著不杀人的方向摸索。 所以,我也姑且…… 「但在『女神之净火』当中,其实也有还算正常的家伙。」 为他辩护一下了。巴尔赛尔一脸意外地望著我,轻轻地笑了。 「虽然我没有见过,或许如此吧——正如同这世上也有守护教会的魔女和堕兽人一样。啊,我不小心待太久了,总之我们这边就是这样子。预定是在明早出发吗?」 「不——今晚就出发。」 「什么?」 对于零出乎意料的发言,我在惊愣之下不禁反问回去。 「有什么好惊讶的?对于恶魔来说,白天和晚上并没有分别。而人类在白天的时候倒是会稍微安心一点……那么假设,要是白天突然变成了晚上,你会不会陷入混乱?」 「虽然没有经验,大概会吧。」 「但是若是从晚上变成白天,至少相较之下会让人更安心一点点。既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选择晚上行动。这就是魔女的逻辑。」 「哈哈……这 么说也有道理。」 巴尔赛尔借用零刚才的话,满心佩服地轻声低喃。 「勤务兵啊。」 「是。」 「去转告队长吧。等到说服副队长之后,就立刻出发。」 ??? 瑞兰德?谭卡是长年担任教会骑士的老兵。 在漫长的人生中,他学到了关于教会、关于魔女,以及关于恶魔的知识。 虽然他任职于仅为世俗组织的教会骑士团,但他的知识渊博也是大家所公认的,甚至足以媲美七大教堂的主教。 在先前的威尼亚斯包围战中,他指挥两万名士兵,面对可怕的恶魔大军,运用脑中的驱魔知识加以对抗。 在筹备远征大陆北方的祭坛——这项最为危险的任务时,也是瑞兰德率先自告奋勇。而这项任务需要统率的人数,也远比其他远征任务更多。 因为他深信,唯有具备丰富战斗经验的自己,才是远征部队指挥官的不二人选。 教会骑士团本来就是为了守护民众与教会不受魔女侵袭,才成立的组织。所以与恶魔战斗时,怎么可能需要魔女来护卫。 但是尤德莱特骑士团长——那个只有四肢发达的小伙子,居然反对了瑞兰德的意见。 不仅如此,还有那个自以为是队长的小丫头。明明还是个没断奶的小鬼,居然敢忤逆德高望重的瑞兰德! 「副队长大人。」 「什——!」 听见背后传来的呼唤,瑞兰德正要回头,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打住了。 这么说来,出发前那个魔女是怎么说的? 听到呼唤也不要回应。 就算遭到拉扯也不要回头。 还有,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放掉绳子。 瑞兰德不敢大意,只以目光窥探周遭情况。然后他发现了,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对刚才那声呼唤有反应。 「……原来如此。」 刚才要是回头了,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瑞兰德对于恶魔的认识,还没有无知到不晓得答案是什么。 「副队长大人?你有听见吗?」 「嘘,别说了。副队长可是在遵守魔女的嘱咐呢。」 「就是那个听到呼唤也不能回头的规则吗?别开玩笑了,就算回头又会怎样,根本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啊——对吧,副队长大人?」 瑞兰德用力握紧绳子。 十几岁便加入教会骑士团,至今已经三十年了——虽然每个人都对自己说,你这年纪上前线太老了,但自己早已决定要死在战场上。 自己过去曾与魔女战斗过无数次。 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是称不上魔女的小喽啰,但也曾见过一两名光凭一句耳语便能毁灭千人大军的恐怖存在。 因此他能明白。 那位名叫零的魔女,是何等强大的魔女。 是何等恐怖的魔女。 瑞兰德之所以反对走这条路,就是怀疑这道什么恶魔花门,其实是魔女所准备的通道。 要是不听从魔女便会丧命——才行军的第一天,就动手设下这样的通道,手段未免太过火了。 即使如此,吉玛还是主张要从这条路走。 于是自己便告诫她了,这时就该凭藉教会的信仰心击退恶魔,让魔女了解这里究竟是谁做主才对。 可是吉玛却坚持要按照魔女的指示行动。 原来如此,只要按照魔女的指示去做,就不会发生任何问题了吧。可是这一万数千名教会骑士团员的灵魂,将随著走过这条通道,沦落为魔女的俘虏。 这条绳子是—— 就算受到恶魔所引诱,也不会迷失方向的,灵魂的救命索。 不小心回答了恶魔的呼唤时。 一不注意回头查看的时候。 只要牢牢抓住这条绳子就能得救,可说是精神上的路标。 瑞兰德深呼吸一口气后—— 突然松手,放掉了绳子。 眼前的幽暗顿时变浓,再也看不见周遭士兵的踪影。窃笑声在耳边响起,左右两边冒出一条又一条手臂,试图拉扯马缰把他拖走。 这时忽然听见马匹的脚边传来阵阵啜泣声。由于声音很耳熟,他便低头查看,没想到竟是已经去世的妻子倒伏在地上哭泣。而在她怀里的幼儿,大概就是自己那尚未出世便流产的第一个孩子吧。 「求求你,瑞兰德,拉我上马好吗……求求你……」 他置之不理,继续让马前进,随后便感觉到马蹄踩碎了什么东西。回过神来,才发现地上满是鲜血与尸体,而这些尸体全都在呼唤著瑞兰德。 那些人都是过去与瑞兰德一同奋战,不幸死去的同伴。每个人的长相和名字都跟记忆中一样,就连死法也都一致。 他抬头望天空,却不见半颗星星,而不久前才放掉的绳子,现在想找也找不到了。 「……哼,不过就是这点程度。」 这种玩意儿根本吓不倒我。 这一切不过是幻想罢了。 就算不是幻想,而是拥有实体的存在,那也是教会的敌人。那些亡者——倘若条件许可,即使幻化成妻子的容貌,他也会将其完全焚烧殆尽。 瑞兰德只是专心朝著前方迈进。 一直到了天空泛白,再也听不见恶魔的声音为止。 4 「——副队长失踪了?」 当负责殿后的士兵,平安无事通过恶俗的花门时,已经来到天空开始泛白的早上了。 没有发生任何值得一提的事情——我是这样觉得。 我一直待在零的身旁,也没听见发著抖的士兵口中所说的「恶魔的呼唤声」。平静到甚至让我觉得零是不是言过其实了,但实际清点人数后,才发现少了四十二名士兵。 在那四十二人当中,也包含了那个傲慢的老兵。 和我们待在一起,等待各分队队长报告的吉玛,听到这个结果后,便狠狠瞪视著零: 「四十二人……光是穿过通道就损失这么多士兵?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只要照著做就很安全吗!」 「前提是——倘若他们都照著做的话。对于打破规定的人,吾不用负起任何责任。」 「可是副队长他……你是说这四十二名教会骑士团成员全都违背了我的命令吗!」 吉玛怒不可遏地发出怒吼之后,巴尔赛尔便尴尬地乾咳几声,唤起我们的注意。 只见巴尔赛尔身旁站著一名士兵,在他的催促下终于开口: 「我……我在队伍当中,正好位于副队长大人的正后方。在进入花门之后走了一小段路,副队长就放开绳子了……然后他就突然走出队伍,一个人消失在森林里头。当时他的眼睛还直直盯著前方。」 「我已经确认过了,失踪的四十二人全都是副队长的拥护者。其中甚至有些士兵似乎在进入花门前连绳子都不愿意拿起……」 吉玛脸色相当难看,焦躁不安地啃著包覆在手套里的手指。 「必须立刻派出搜索队……巴尔赛尔!去召集志愿者,带过来这边!」 「遵命,队长。」 「还是放弃吧。只有四十二人已经算是很小的牺牲了。为了寻找那些人而停在这里,搞不好会再牺牲上百人喔。」 「给我闭嘴,堕兽人!我才不会像野兽一样,对同伴见死不救!」 说完之后,吉玛才赫然回过神来看著我。 看到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可怜,我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在责备孩子说错话的家长一样。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 意要这么说……」 「别介意啦。不想对同伴见死不救?这是很棒的想法啊——对吧,魔女?」 「吾并不讨厌。」 零又继续往下说: 「但吾并不赞同派出搜索队。那只是浪费时间与人力罢了。」 「可是——!」 「……不会吧。」 这时巴尔赛尔突然傻愣愣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也很好奇,就顺著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从森林里往这边走过来的一群人。 带头的正是教会骑士团北部远征部队的副队长。 「副队长大人!」 听到了吉玛的呼唤,老头调转马头朝向这边。骑著马直直走了过来的老头,看起来虽然有些疲惫,但气色良好,还是活跳跳的样子。 「原来你平安无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何从森林里……后面的团员还好吗?」 面对吉玛接二连三的问题,副队长摆出架子,缓缓开口说: 「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只是放下了魔女所准备的救命索,凭藉自己的意志前进。我并没有被恶魔诱惑,因为我有信仰。」 「信、信仰……?」 吉玛傻愣地回问了一句,而我和零也面面相觑。 「靠著信仰就能撑过来了吗?」 「怎么会问吾这个没有信仰的魔女这个问题呢?若是魔女能搞清楚教会是如何抗衡魔女的,那么当年魔女就不会输掉战争了。」 「你说得没错,魔女。」 副队长骑在马背上,抬头挺胸地傲视著眼底下的零。 「这样你明白了吧?我等教会骑士团就算不靠魔女帮忙,也足以跟恶魔周旋。」 「不是吧,那时包围北坑道的教会骑士团不是全军覆没了吗……」 「那只是因为信仰心不够坚定的缘故。」 既然他都自信满满地这样断言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不过这老头没有靠著零的救命索,还真的逃出生天了啊。 「森林当中就像地狱一样。」 与瑞兰德一起逃出生天的一位士兵,用颤抖的声音这样说: 「我看见了被过去的战友逼著自杀的幻觉,就把剑朝著自己的喉咙……可是就在那时候,出现了散发光辉的蝴蝶,将我引导至副队长身边。」 「——发光的蝴蝶?」 零挑起半边眉毛,反问了一遍。 以刚才那人的证词为契机,接连响起了「我也看到了」、「我也是」的声音。 「那是神的使者。神认可了瑞兰德副队长。」 看他们的眼神,已经完全成了副队长老头的死忠信众了,而这个传闻在今天之内就会传遍整个部队吧。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将会使吉玛的地位更加恶化,但是—— 「太……太棒了。真不愧是副队长!长年担任神之剑的经验,就连恶魔也不是对手!」 不过当事人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方面的问题啊。 就连受到她坦率称赞的副队长本人,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 「队长,一共二十七人。」 清点了副队长带回的士兵人数后,巴尔赛尔在吉玛耳边小声报告。 「那么,其余的十四人呢……?」 沐浴在吉玛充满期待的目光下,副队长平静地摇摇头。 「我并不是凭藉自身意志拯救他们的,而是他们以自己的意志找到了我,是他们自己拯救了自己。」 吉玛顿时低下头去,但马上又抬起头来说: 「那么,果然还是要派遣搜索队……搞不好他们都像副队长一样存活下来了。」 「报告队长!」 从队伍后方骑著马赶来的士兵,喘著大气在吉玛面前单膝跪下。 「关于从队伍中失踪的士兵……已经找到了,但只有十四人。」 「真的吗!」 听到有十四人,吉玛不禁露出笑容。这下子失踪的骑士团员全都找回来了。 「他们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不,这个……我们找到的是……遗体……」 这句话让吉玛顿时说不出话来。 但受到打击的只有吉玛一个人而已,无论是巴尔赛尔还是老头,又或是我和零,脑袋里大概都想著「还好只死了十四人啊」。 这时,零忽然察觉到某个不对劲的地方。 「……遗体……是出现在哪里?有人进入森林去寻找吗?」 士兵突然僵住了身子,铁青著脸望向吉玛。 看见吉玛像是在说「快讲吧」一样点头许诺之后,他才畏畏缩缩地开口: 「就在我等穿过的花门上……头颅被整齐地排在一起……身上挂著一排像布帘一样,写著『禁止后退』的看板……!明明在最后一个人穿过花门时,那里还是空无一物的!完全没有人察觉是在什么时候……!」 副队长和巴尔赛尔同时开口祈祷起来,吉玛则是紧咬下唇,想办法不让自己昏过去,强行保持著队长的威严下令: 「将牺牲者好好埋葬……巴尔赛尔!组成先遣队,去探查周围的状况,但不要让他们跑太远。一定要告诉他们,只要发现危险,就立刻折返。」 幕间 不和谐的一行人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龙能以快于马车数倍的速度,在毫无障碍的天空中飞行。 但是龙的体力并非无穷无尽,也需要休憩与进食。 「此外,为了在著陆时不引起骚动,还必须舍近求远绕上一大圈。虽说是从空中移动,其实也不是那么自由。」 「即使如此,还是比马车快多了。大概只要七天就能抵达鲁多拉了吧。」 一边望著在人烟罕至的悬崖著陆后,便一头埋进瀑布里大口喝水的龙,两名青年神情肃穆地忙著准备露宿的事宜。 一位是双眼盖著眼带的翠发神父,另一人则是外貌凶恶的红发骑士。 另外还有一个人。是有著一身雪白毛皮的娇小老鼠堕兽人,身手敏捷地穿梭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把一颗颗水果往下扔。 「莉莉,不要摘太多喔,到时候也载不走。」 听到这样的提醒,莉莉晃著无毛的尾巴,伸手指著龙说: 「西斯也会吃呀。」 那称作西斯的龙也鼓动喉咙发出低吼,像是在呼应莉莉的话一样。 一身银白鳞片的龙,年纪尚幼,从额头长出来的两只犄角也还小。若是不算尾巴的话,身体的大小也就和两匹马差不多,看起来不怎么吓人。 「她是这么说的喔,破龙王。」 神父捡起水果,用袖子擦了擦,咬了一口。 「不就说过别再叫我破龙王了吗。我还有格达这个名字。」 红发骑士把捡起的果实放进龙的大嘴里,龙便开心地吞了下去。就像莉莉说的一样,龙接著又把嘴巴大大张开,想要有人继续喂食。 莉莉从树干上滑了下来,双手抱著一堆水果跑向西斯。随后便玩起你扔我吃的游戏。 「……真是和平啊。仅仅往南飞了一天,但这一带和威尼亚斯王国相比,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损害呢。」 「就算我们平安抵达鲁多拉大教堂,送上威尼亚斯王国以北遭到恶魔肆虐的报告,大概也会被嘲笑是在胡说吧——我现在就开始期待了呢。」 格达平时就是深锁的眉头,这下子又皱得更深了。 「话说回来,没想到你会说要和我一起前往南方啊。而且还带上了堕兽人。难道你已经克服讨厌魔女和堕兽人的毛病了吗?」 听到自己成为了话题的一部分,莉莉大大的老鼠耳朵顿时跳动了一下。 神父默默吃完整颗水果,在扔掉果核的同时,毫不客气地回了句:「没有。」 「现在我还是两者都讨厌喔。尤其是堕兽人。」 「但你这一路上却都抱著尤其讨厌的堕兽人,让她不会从西斯背上掉下去啊?你的兴趣还真奇怪。」 「凡事都要以圣务为优先。我个人的私情只是次要的。因为莉莉能操纵老鼠,能够派上用场才会带著她——要是让她摔死的话,我会很伤脑筋。」 「莉莉很有用呢!」 莉莉竖起尾巴,一脸自豪的模样。 格达朝著莉莉瞥了一眼之后—— 「那是老鼠喔。」 低声这么说道。 「这和野兽的种类没有关系。若要说反感的话,比起老鼠我更讨厌狐狸。」 「狐狸?因为会损坏农田吗?」 「因为很会说谎。」 格达歪著头表示不解,但神父似乎不想延续这个话题。 他只是轻轻举起总是拿在手中的手杖,用前端顶了顶格达的胸口。 「我先给你一个忠告,最好别再对那孩子用上『老鼠』这样的蔑称。就算你把声音压得再低,她都能听见——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无数老鼠扑上来咬死吧?」 或许是实际去想像了吧,格达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不想。」 「莉莉才不会做这种事!」 「但我之前不只一次看到你叫老鼠去攻击别人喔。」 「只有对惹人厌的家伙才会!」 莉莉愤慨地挥舞著手脚,西斯饶富兴致地低吼起来,用鼻尖把莉莉推倒在地。 「……我是属于惹人厌的家伙吗?」 格达眉头紧皱,转头望向与西斯闹成一团的莉莉。 「不是喔。」 莉莉左右摇头。 「因为你不会打莉莉。是个好人。」 「你的标准真低啊。」 「那是因为对自我的评价过低,所以感觉才麻痹了呢。但是她并不是不会在意。只要遇上会让她心情低落的事,尾巴就会瞬间停止动作。」 「咦,不会吧!」 「刚才被说成是『老鼠』的时候,也顿了一下喔。」 莉莉难为情地用两手掩住脸蛋,仍然坚称:「莉莉才没有在意!」 「你可以在意。因为那是侮辱。」 「我并没有侮辱她的意思……」 「这么说,刚才你是基于好意才会说出『那可是老鼠』这样的话吗?」 「唔……」格达用手摸著下巴沉吟。 虽然出身自擅长魔法的王族,格达却完全没有魔法天赋。所以他很明白,在自己怎么努力也不会有成果的领域上,被别人加以侮辱的感觉。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确惹人厌呢……话虽如此,她是老鼠这件事还是让我很在意。」 「我对你眉宇间的皱纹也很在意。别担心,我不会让莉莉给你添麻烦的。你就把她当成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就好。」 听到神父这么说,格达轻轻揉著眉间的皱纹说: 「……可是,会说话走路的绒毛玩偶也让人很在意吧?」 「你有没有被人说过不知变通啊?」 「听到我耳朵都长茧了。」 两人的对话嘎然为止。 望著若无其事继续准备露宿工作的两人,莉莉冒出小小的疑问,便开始思索起来。 「为什么会讨厌狐狸呢……狐狸也没有特别擅长说谎吧……?」 呼噜噜噜,一旁的西斯发出低吼。 该不会……莉莉突然想到,上次神父因为莎娜雷的魔法而神智不清,囚禁在过去的亡灵阴影之下,试图杀死莉莉时所说的那些话。 ——你夺走了我的一切。 ——对我来说,你曾就是我的一切啊! 唔唔唔,莉莉苦恼不已。其实她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但是自己和神父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问这种问题,而且也不想因为这可有可无的疑问,让神父讨厌自己。 「……总觉得……好难喔。」 听见莉莉如此低语,西斯便用长长的舌头舔著莉莉的脸颊,像是要替她打气一般。 第二章 来自恶魔的邀请 1 「我问你喔,魔女。关于老头上次说的那些话……」 行军第二天——傍晚。 在完成那些被吊在花门上的教会骑士团员的葬礼后,那一天就直接让部队就地休息了。 由于花了一整个晚上才通过花门,再加上有十四名同伴原因不明地死去,在这种状况下,选择休息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当然,我的睡意也已经濒临极限,便跟零一起在马车里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以后,才发现周遭甚至已经架起帐篷,成了半正式的驻扎地。 轮到当差的分队正在准备晚餐,看来是打算弄一顿热食的样子,四周飘著烤肉与面包的焦香味。 不过想也知道,那些晚餐不太可能有我们的份,所以我就拜托在附近徘徊的巴尔赛尔分我一些食材,自己动手准备晚饭。 由于这阵子总是得多做神父和莉莉的份,所以现在觉得两人份的量有点难拿捏。 零整个人赖在不愿让她试味道的我身上,手里拿著汤匙和碗,焦急地等著浓汤完成的时刻到来,却还是能在第一时间接住我刻意拋出的话题。 「是指……担心你会不会变成恶魔的事情吗?」 「你的反应之快,真的让人很害怕啊……」 「这是无谓的烦恼。那如果把鱼放在熄灭的营火上,就能烤出香喷喷的烤鱼吗?」 「不,当然不行。」 「同理可证,你也不会变成恶魔。所谓的召唤,只是把门打开一瞬间而已。打开门后,再让恶魔附身在载体上。」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小声地嘀咕著。就是这么回事——零也这么点头回应。 「……吾觉得只要是教会的相关人士,都该知道这个常识的。尤其是那位副队长,他在恶魔和魔女方面的造诣应该相当深厚。」 「大概只是想找碴吧。」 副队长老头实际上大概不是在提防我们,只是想强调他们那些人不需要魔女和堕兽人的保护罢了。 而且那个老头也真的凭著一己之力就通过恶魔的花门了。正因为他是个了得的老头,我才会莫名在意他说过的话。 一手促成世界毁灭的泥暗之魔女,还有零。 这两人的外貌,如果忽略年龄差距的话,可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感觉就像一对母女—— 「……之前啊,你说过你不记得父母的长相,对吧?」 「嗯,是有说过。」 「那十三号呢?那家伙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吗?」 大概是我的问题出乎意料吧,零沉默了好一阵子,歪著头搜寻记忆中的蛛丝马迹。 「……吾不清楚。吾辈从未谈过这方面的话题。」 「那可是关于自己的父母耶?」 「在洞穴中几乎没有家人的概念。虽然在知识上学习过,但吾从未想过家人这个词和自己有什么关联。就连十三号是吾的哥哥这件事,都是听其他人说了才知道的。而师傅和吾长得很相似,也是在听到这个说法之后,吾才察觉到。」 「你到底对自己以外的人有多不关心啊……」 「因为魔女是靠魔力来分辨他人的啊。容貌这种东西,只要运用魔术就能随心所欲改变,所以一点也不重要。」 听起来就像是佣兵团,或是流浪艺人团的感觉啊。我漠然地这么想著。 在这类集团当中出生的小孩,几乎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生下了小孩之后,就由整个集团中的女人们帮忙扶养,而小孩子也在不知道父母是谁的状况下长大成人。 「那个副队长老头认为你是那个泥暗之魔女的女儿喔。毕竟长得那么像,就连我也觉得很有可能了。」 「所以他以为吾会毁灭教会骑士团吗?教会的人总是太过看重家族感情。无论在历史上或是童话故事当中,儿女弒亲的案例可是多不胜数呢。」 零不满地噘起嘴,但在这件事上,我的看法也和教会差不多。 虽然弒亲的悲剧确实还不少,但是以亲情为由而盲从家长的命令,甘愿做个愚蠢应声虫的家伙,我见到的可就更多了。 至于这些人是真的为亲情所累,还是因为是被这样教育的关系,我无从判断就是了…… 「吾和师傅完全不一样喔,佣兵。」 「虽然我也明白啦……但是教会骑士团那些人就——」 「只要你明白就够了。只要有你相信吾就好。」 零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戳著我的鼻头。痒得我忍不住转头,揉了揉鼻子后说: 「……话说啊,我好像对你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耶。」 「吾倒是对你的过去知之甚详呢。出身于南方的小村庄,十三岁便离家出走。还有加入佣兵团,辗转流浪各地的事情,以及那令人愉快的外号由来。」 一提起那个外号,零便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该死,明知道我就正为了外号的事情烦恼,居然还拿来开玩笑…… 作为回敬,我把煮得恰到好处的汤只添了自己的份就端著碗吃起来了。但零却不慌不忙地,把汤匙直接插起锅里就开动了。 「……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佣兵。」 「干嘛?」 在我回应了零突如其来的呼唤后,她又开始坏笑起来。 在察觉她的意图之后,我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复杂。 「……就说我的名字不叫『佣兵』了。」 「可是这样叫你,你就会回应啊。」 「是这样没错啦……唉——早知道我就找十三号打听打听了。比方说你以前是个怎样的小鬼之类。」 不,就算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吧。要是向十三号打听这种事,我肯定会被他干掉。 「吾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吧,佣兵。」 「啥?」 「关于吾的事情呢,你恐怕知道的远比十三号还多呢。」 趁著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陷入沉默的时候,零已经把整个锅子舔得一乾二净了。 啊——当我这么发出惊呼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看著零满足地摸著肚皮。 「……我们才认识一年耶。」 「是很充实的一年喔。十三号从未见过吾心生嫉妒的模样,大概也无法想像吾痛失血亲时嚎啕大哭的样子吧。就连吾喜欢吃什么,十三号也不清楚。在洞穴中度过的漫长岁月,说穿了不过如此。与你一同度过的这一年,胜过洞穴中的百年光阴。」 我不知道过去的她。 但我认识现在的她。 这样一想……嗯,好像还不坏…… 「等等,我才不会被你呼咙过去!刚才明明是在说只有你知道我不欲人知的过去太不公平的话题耶!」 「吾知道的只有你不欲人知的外号而已……但过去你以佣兵的身分度过了什么样的生活,吾依旧一无所知。」 「这样的话,不如就由我来告诉您吧?」 随著窃笑声响起,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于是我竖起耳朵,站了起来。 又是这家伙啊——我露出不悦的神情,但脸上浮起微笑的巴尔赛尔,还是毫不畏惧地说了句:「别摆出那种表情嘛。」 「我还带了伴手礼喔。」 巴尔赛尔把一个水壶扔了过来。闻起来像是葡萄酒。我喝了一小口试毒,却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是高级货耶。」 「担任队长的勤务兵可是好处多多啊。因为队长发下了禁酒的誓言所以不喝呢。」 「吾也要。」 「你不准喝。」 我压制住伸手要酒喝的零, 把水壶塞进行囊中。 「咦?佣兵老哥,你是那种不让女人喝酒的人吗?」 「如果你认为让这个天才魔女发酒疯也无所谓的话,我就让她喝。」 「下次我会注意不要带酒过来。」 在郑重宣言后,巴尔赛尔未经允许就在营火旁坐了下来。 「喂,你怎么自己就——」 「佣兵老哥是个很强大的战士喔。平常多半是独来独往的,不过……这看外表就知道了吧?毕竟稍微引人注目了点。」 无视于我的制止,巴尔赛尔自顾自地开始讲古。当我看见零将上身前俯,进入听故事模式的样子,我就知道已经阻止不了他们了。 于是我站了起来,逃进马车当中——即使如此,我还是能听得见。 「因为佣兵老哥的实力太过强大,后来甚至只要在敌方部队中发现他的身影,就会导致士气下降呢。那是一个冷酷无比,作风残忍的堕兽人。而由于他残忍的风评,也被队长——被吉玛大小姐的父亲看上了。」 「但是,佣兵并不残忍吧?」 听见零这么说,巴尔赛尔拍了一下大腿后大喊:「您说得没错!」 「那些传闻都是以讹传讹。佣兵老哥的确很强——但是他从未追杀过逃兵,也没有吃过人的尸体。就算是来自长官的命令,只要他不喜欢就会选择无视。比方说,像是叫他在父母遗体面前,侵犯哭泣的十岁少女之类的荒唐命令。」 「那时的他,想必是长官的眼中钉吧。」 「是啊,的确是个眼中钉。而队长的父亲也对佣兵老哥相当反感。可是一想到老哥被敌军雇用的下场,也无法开除他。因此,队长的父亲开始产生乾脆杀了他的想法。只要杀了他,将首级公诸于众的话,就能在敌人以及教会骑士团的同袍们心目中,留下一个实力强大的印象了。」 「结果肯定是没杀成呢,佣兵可是很强的。」 嘿嘿。巴尔赛尔笑了两声。 「为了杀死佣兵老哥一个人,总共雇用了十名堕兽人佣兵。而佣兵老哥虽然杀了其中四人之后逃走,但又发现还有上百名士兵在等著他。因为队长的父亲希望能亲手将他处决,所以只将他重创到无法行动,暂时关进牢笼当中。」 「不过,佣兵还是活下来了。」 「因为是我出手救了他。不过当时,我提出了某个条件。」 哦——零发出像是看穿一切的声音。 事实上她或许早就看穿了——没错,作为出手救我的交换条件,就是杀了吉玛的父亲。 因为对外的说法是我收了敌军的贿赂而背叛教会骑士团,结果起事失败被捕的缘故,所以在杀死吉玛的父亲之后,我的恶名也顿时传遍千里。 幸好我的浑名是「黑之死兽」,所以那些不知道我的毛皮原来是白色的家伙,根本抓不到我,但我还是离开了当时成为主要战场的南方土地,转而在大陆各地流浪。 「最有趣的是,佣兵老哥杀死了队长的父亲,却让他因此成了殉教者。因为他原先对外的名声就经营得很不错,面对贵族或圣职人员时也表现得谦和有礼。于是教会骑士团的高官们才会哄骗年纪尚幼的吉玛大小姐,说她的父亲是个多么勇敢的男人。」 「所以,队长才会视父亲为榜样,一心只想加入教会骑士团啊。」 「虽然从刚才那段过去应该就能明白了……但我还是要说,队长的父亲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我曾经担任过那个人的勤务兵,所以我最有立场这么说。」 虽然他是笑著说出这番话的,但那个人却是个让人笑不出来的人渣。 而巴尔赛尔亲身体会过那个人的残虐行径。那时,我听了巴尔赛尔的亲身经历,就接受了杀人的委托。其实就算我假意接受,然后逃之夭夭也不会怎样。 但是,我心中少得可怜的正义感,促使我不惜背负污名,也要干掉那个人渣败类。 「在教会骑士团中,自然也有人知道内情。尤其是瑞兰德副队长——那个老头可是打从心底鄙视队长的父亲呢。」 ……嗯? 我的往事不知不觉就说完了,突然变成关于吉玛和副队长的话题。 躺在马车里的我,慢吞吞地从车篷中探出头来。 「你现在在讲什么啊?」 并瞪著巴尔赛尔这么说。 「就是老哥的往事啊。」 「变成在讲队长的事情了吧。」 「哎呀,你怎么一下子就把核心挑出来了呢?所以你才会人缘不好呀,老哥。在进行交涉的时候,有一种先从闲聊开始慢慢切入主题的手法呢。」 巴尔赛尔语气有些不满,用手指绕著那撮特别长的浏海转啊转。 「而且,我交涉的对象不是老哥,而是魔女阁下,所以佣兵老哥能不能暂时闭上嘴巴呢?你也不想再听到更多关于自己的往事吧?」 就像是叫我滚回去一样,巴尔赛尔「嘘、嘘!」了几声,想赶我回马车不要出来碍事。 这让我相当不爽,于是走下马车再次坐在营火旁。巴尔赛尔见状便苦笑著说:「你是这种个性的人啊?」 「所以说,勤务兵啊。你打算交涉什么呢?」 「唉——连魔女阁下都如此单刀直入啊……好吧,既然事已至此,我就明说了。你们也知道,队长跟副队长的关系不怎么好吧?所以我才想说,要是至少能让魔女阁下和佣兵老哥站在队长这边就好了。」 「选边站?意思是要我们也卷入派系斗争吗?」 别开玩笑了——我嗤之以鼻地这么说。但巴尔赛尔只是笑著回应道:「这并不是在开玩笑喔。」 「别看我这样,过去我可是费尽苦心让队长在哲学、正义、伦理和慈悲这些方面都接受了完善的教育。可是,只不过因为父亲是个人渣,就得无端受到排挤,未免也太可怜了。」 「……吾完全搞不懂呢。」 零露出不解的神情。 「同样都是教会骑士团的同伴,为何要互相仇视呢?吾喜欢队长这种向往正义的纯真之人,但同时也对于不倚赖吾准备的救命索,依然能够通过恶魔花门的副队长感到钦佩。这两人的想法确实是南辕北辙,但这世上本就没有唯一的正确解答——」 「等等!」 就在零要开始长篇大论时,巴尔赛尔却喊了暂停。 「唉——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本来以为在讨厌魔女的副队长,以及对魔女表示理解的队长两者之间,魔女阁下肯定会选择站在队长这边的……是我思虑不周呢,真是丢人啊。」 「话说回来,所谓的站在你们那边,又该怎么做?在起争执的时候帮忙说话吗?」 「不,正好相反。我希望您能站在敌对的立场——无论队长的意见有多么正确,也不能表示赞同。」 「这样怎么能叫『站在你们那边』啊?」 哦哦——零发出声音,似乎又看穿了一切。 「先否定,再争论,最后达成妥协——这才是你希望吾做的事吧?」 巴尔赛尔没有出声表示肯定。但是他的表情说明了一切。 为了让队长保有队长的立场——要让底下的队员明白,她并不是魔女的应声虫,而是真的有能力指使魔女去做事,所以才要故意制造双方对立的假象。 现在吉玛一心求稳,努力与我们打好关系。可是这种行为却会让队员以为「队长对魔女言听计从」,导致吉玛的地位渐渐恶化。 「队长的处境已经危急到需要动用这种手段了吗?」 「毕竟不久前副队长才刚创下那一番壮举嘛。」 巴尔赛尔耸耸肩。 所谓的壮 举,就是副队长不靠零所准备的救命索,依旧成功生还,甚至还拯救了数十名教会骑士的那件事吧。 「在这短短的时间当中,认为不需要魔女护卫也能完成远征任务的人开始变多了。」 「那老头只是做了个有点让人惊艳的事而已啊。」 「或许如此吧……可是最近教会骑士团屡屡受挫,先是受到恶魔袭击导致部队覆灭,后来又被自己打算毁灭的大敌威尼亚斯王国所拯救,一夕之间尊严扫地。因此,就算那老头只是做出稍微令人惊艳的事情,也会被他们鼓吹成前无古人的惊世创举。」 笑著这么说的巴尔赛尔,似乎很瞧不起教会骑士团的样子。 「我说,魔女阁下呀。您似乎拥有相当高尚的精神呢。总是能公平看待事物,不会凭藉感情来界定敌我——可是,一般人类没办法达到这种境界。要是放任副队长派系的声音越来越大的话,魔女阁下被铐上枷锁也是迟早的事喔。」 巴尔赛尔收起笑容如此说道。用那双毫无活力,令人发寒的灰色眼眸盯著零这么说。 但零对于这样的巴尔赛尔压根也不感到畏惧,还露出平稳的微笑。 「那还真是可怕啊。倘若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教会骑士团就要全军覆灭了呢。」 「您是指……会遭到恶魔袭击吗?」 「勤务兵啊,你应该注意更接近身边的威胁呢。倘若吾被铐上枷锁,吾的佣兵可是会大闹一场喔。」 那可真是……巴尔赛尔望著我,眼中带有畏惧之色。 「的确很可怕呢。」 但我却加以否定。 「笨蛋,接下来才是真正可怕的事。在我开始大闹之后,一旦你们露出想要杀死我的意图,魔女就会失去理智,把整个教会骑士团变成一团焦炭喔。」 听到我打从心底感到害怕地这么说后,巴尔赛尔沉默了一会儿,就发出了来此拜访后的第一次大笑。 「啊哈哈!害我提心吊胆了半天,结果你们居然是在晒恩爱啊。亏我这么认真地思考部队的困境,烦恼得要命……啊,不小心待太久了,还是不打扰两位的甜蜜时光吧。放著队长一个人独处,还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呢。」 「比如说跑去殴打一国之王吗?」 吉玛曾经创下跑去找威尼亚斯国王,也就是七当面谈判,最后却骑在对方身上猛揍一顿的事迹。 听到我的揶揄,巴尔赛尔不由得苦笑起来。 「哎呀,那时候我整个心都凉透了呢。有一种被死生神的裹布包住全身的感觉。」 巴尔赛尔这种很有教会骑士团风格的说话方式,让零很感兴趣的样子。 「死生神的裹布啊……让恶人在痛苦中死亡,让善人安详死去,用布裹住死者,将灵魂导入正途的传说。而赠送剪刀给病人或伤患,也有著希望剪开裹布重获新生的寓意呢。」 「哦……您很了解呢。魔女也会学习关于教会的知识呀。」 「就和教会学习关于魔女的知识差不多。」 巴尔赛尔露出和善可亲的笑容,站了起来。 「总之,我们家的队长涉世未深,处事常有不周延之处……不过,还请两位多多包容吧。啊,对了。」 巴尔赛尔指著我说: 「队长一直认为她的父亲是个品格高洁的骑士。虽然这不是事实,但请不要告诉她残酷的现实喔。因为队长绝不容许有人侮辱她的父亲。」 「不劳你担心,我还没有伟大到能对别人家孩子的教育方针指手画脚。」 「哈哈,光是这句话就很伟大了。」 我相信你喔——巴尔赛尔留下这句话就走了。但我明白,那家伙根本一点都不相信我。 所以佣兵和士兵这种人,才会总是用剑抵著对方的心脏,想办法维持平衡呢。 而现在,巴尔赛尔的剑已经深深刺入我的心脏了,不过——反正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我丢掉小命就是了。 「站在队长那边啊……喂,这位魔女小姐,你觉得呢?」 「为了不让队长遭受教会骑士团孤立,让身为魔女的吾假意与队长对立——原来如此,的确合乎逻辑呢,但是这么做对吾来说一点也不有趣。」 「你不是喜欢合乎逻辑的事吗?」 「不是什么事都能用这个当标准。」 零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 「简单来说,就是要让整个教会骑士团能够配合队长——或者该说是按照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的意思去行动。但只因为这个目标很难达成,就只想著要用简单速效的对症疗法来逃避,是无法治本的。」 「可是就算知道这个道理,还是无法治本啊。」 零挑起半边眉毛,以责备的眼神望著我说: 「换句话说,你是要吾听从勤务兵的建议……站在队长那一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 「别说了。你的温柔是一种美德,但在这个状况下只会带来危险。教会骑士团并不是吾辈的同伴。」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从过去到现在我从来不曾有过『同伴』啊。」 零愣愣地眨了眨眼,接著似乎想到了什么。 大概是想起巴尔赛尔的那番话了吧。 嗯,这世界就是这样。 堕兽人佣兵这种生物,总是会没来由地遭到同伴背叛而死。 「不过……那也仅止于遇见吾之前,对吧?」 我皱起鼻头。 「你这家伙还真有自信耶。」 「诚然。毕竟自从吾遇见你以后,从未做出过与你为敌的行为呢。当然今后也是。」 2 根据先遣队带回的情报,被划入恶魔领地的周边一带,状况十分绝望。 没有任何幸存者,农作物全数枯萎,动物也都狂暴化,甚至看见野鹿在吃肉的光景。这样看来,接下来行军时也得提防野生动物才行。 我们依旧担任部队的先锋前行,但这七天内却相当和平,什么事也没发生。 到了这时候,多达一万数千人的教会骑士团,也开始分成明确的几个派系了。 憎恶魔女的副队长派约占三分之一。 吉玛派以及「虽然不效忠于吉玛,但尊重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的决定」为由,而遵从吉玛的骑士团长派,则占了剩下的全部。 即使远在天边,还是能让士兵愿意追随吉玛,就知道骑士团长的人望有多高了。 此外,虽然只是极少数派,但居然有拥护零的派系,实在是很有趣。 教会骑士团说穿了也是人,看见零游走于部队当中时,毫不避讳地展露她令人屏息的美貌,有人因此动心也很正常。在一开始的战斗中,零四处帮忙治疗负伤士兵也是原因之一吧。而且零从来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总是我行我素,也从来不摆架子。 教会骑士团中出现了魔女的派系会发生什么事呢?仔细想想……嗯,若是从站在副队长「不需要魔女」的对立面这一点来看,零派的人勉强也能算进吉玛的派系吧。 然而,该怎么分辨哪些人属于哪个派系呢? 很简单。只要看吃饭时的状况就明白了。 因为在吃饭的时候,没有人会想和与自己不同派系的人待在一起。所以自然而然,就会形成相同派系的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情况。 ……照理说是如此啦。 「……我觉得自己应该尽量消除与士兵之间的隔阂。对于赞同与魔女共同行动的我来说,不该刻意和魔女保持距离。」 结果吉玛跑来了。 在准备午饭的时候,身为队长的吉玛突然出现在眼 前,让忙著用小刀切菜的我,差点切掉指头。 「……所以,你想跟我们一起吃饭?」 吉玛点点头。 「……话说,你的勤务兵上哪去了?」 「我又不是到哪里都要带著巴尔赛尔才行。」 似乎说了会让她感到不快的话,我反射性地说了声「抱歉」。 这时,吉玛从我手中抢走小刀说: 「我也来帮忙。堕兽人怎么可能会煮菜啊……难道这阵子都是你自己乱弄的吗?」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才让我惊讶啊——大概是我这样的想法都写在脸上了,只见吉玛褐色的双颊迅速泛红,小声地嘀咕问道:「这么多天前就开始自己煮了啊?」 「……呃,是啊……从第一天开始就是了。」 「第一天!我完全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对于部队如此重要的存在,是怎么度过这段日子的……这教我怎么有脸面对骑士团长……」 她一边碎碎念,一边啃著手套。 「……那个坏习惯。」 「咦?」 「就是你啃手套的动作。最好别在部下面前这么做,不然私底下会被传得很难听喔。」 吉玛惊呼了一声,眼睛瞪得很大,立刻把手放下,藏到背后。 看来她也知道自己有这个坏习惯的样子。 「我也知道应该要改,可是焦虑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因为指甲总是被我啃得破破烂烂,所以才会戴上手套。」 「不然把手指染上会苦的药水怎么样?常看到有人这样矫正小鬼。」 我故意用会惹人生气的方式这么说,结果吉玛却回答:「早就试过了。」变得更消沉。 「舌头被苦到好几次都治不好,最后连苦味都习惯了。但是又不能改涂毒药,这个坏习惯就跟著我一直到现在——很离谱吧?」 吉玛脱下手套夹在腰带上,就拿起小刀开始切菜。 「……怎么了?」 看著我默默站在一旁,吉玛用警戒的眼神望著我。 「没有啦,只是有点困扰。」 「困扰?」 「因为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大人物有礼貌地赶走。」 吉玛想了一下,才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可是很认真这么说的耶。」 「抱歉。但是还好你不知道该怎么赶我走呢。要是我夹著尾巴回到自己的帐篷,一定又要被巴尔赛尔唠叨了。」 「『不是叫你不要靠近他们吗!』——这样?」 吉玛「嗯!」了一声,率直地点点头。 「巴尔赛尔根本是过度保护。因为我是个不怎么称职的队长,所以才想了很多办法保护我。可是要我把好心帮忙的魔女和堕兽人假装当成敌人看待,我觉得这种做法不对。」 「……你能这样想,很不简单。」 「教会骑士团的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这样想呢。」 接著吉玛环顾四周。 「零阁下呢?」 接著问了这个问题。 「在马车里睡午觉。」 「她不帮忙煮菜吗?」 「那家伙只负责吃。」 「也就是说,在这七天当中,一直都是你负责准备食物吗?」 「因为我擅长料理嘛。」 吉玛笑了。看来她以为我是在说玩笑话。 我从吉玛手上把小刀抢回来,重新开始准备料理。 吉玛似乎觉得很稀奇,在一旁看著我处理食材,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 「你的动作很熟练呢……我一直以为堕兽人只会靠蛮力杀人而已。」 「如果你只是想吵架的话,就请回吧。」 「对、对不起!刚才的确失礼了。」 「没差啦,反正要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横竖你一定觉得,有著吃人冲动的堕兽人所做出来的料理很恶心吧。」 「这……」吉玛欲言又止。 看来她不善于说谎,被说中心事也没办法否定。 吉玛似乎冷静不下来,目光在地面上游移。 「我不会干扰到你的,请让我在这里待到用完餐为止。」 在我开口拒绝之前,她就在营火前坐下了。 只见她把斧头从腰带上取下,摆在随时拿得到的位置。在此同时,零也慢吞吞地从马车里爬了出来,打了个很大的呵欠。 接著她来回看了看吉玛和我—— 「这是外遇吗,佣兵?」 便冒出了这么一句。 「别闹了,魔女。说我会找普通的人类当对象,一点也不好笑,更何况还是教会骑士团的人。」 「我、我并不在意喔!这种程度的玩笑……听听就算了。」 「所谓听听就算了,不是指『脸色苍白地直冒冷汗,拚命在忍耐』的意思吧。」 吉玛顿时垂头丧气起来。 她又把手指摆到嘴边,不过大概是想到了刚才的对话,马上又握紧拳头忍住冲动。 「你们两个啊,怎么好像觉得兽人战士与人类相恋很不正常呢?」 「的确很不正常啊。」 「那么阿克迪欧斯的圣女和老鹰也不正常吗?」 「那两个人——」 「啊,对喔。圣女大人的仆从也是堕兽人呢……」 算是例外吧。我正要这么说的时候,却被吉玛的喃喃自语打断了。 一想到圣女的手下也是堕兽人,吉玛对我的厌恶感似乎也减缓了一些。 话虽如此,那也是因为这家伙不知道我就是她的杀父仇人啊。一想到她发现真相后可能会有的反应,我就觉得还是别跟她走太近比较好。 虽然我并不打算照巴尔赛尔的要求去做,但就我个人的立场来说,还是离吉玛越远越好。 三两下完成准备工作后,我就把食材一股脑倒进锅里,放在火上炖煮。从头到尾看著我完成料理过程的吉玛,和我们待在一起似乎不太自在,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身体。 「……从第一天之后,就没有遇上疑似恶魔发动的袭击了……也让我安心不少。」 「嗯。吾也乐得轻松。」 「但也因为这样,士兵们怀疑的声浪越来越高涨。说什么其实根本不需要魔女……」 「你也这么想吗?」 「我、我才没这么想!」 她斩钉截铁地加以否定。 吉玛情绪似乎颇为消沉,深深地叹了口气说: 「那天晚上……遭受恶魔大军袭击时……威尼亚斯王国替我等开辟了退路,对我们这些打算入侵威尼亚斯王国的敌人伸出援手。明明只要坐视不管,我等肯定会全军覆灭。而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率领的部队,之所以生存率这么高,也是多亏魔女的协助。魔女的结界击退了恶魔,拯救了我和士兵,以及民众的性命。不愿正视这事实,只会显示自己有多么愚昧。」 「……但是道理和感情终究有所区别。」 零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吉玛的手上。 吉玛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仰,而零却紧追不舍,把身体凑了上去。 「你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相信魔女是邪恶的存在吧?相信魔女是世界的公敌,是一种祸害。」 「这、这个嘛……」 两人的距离近到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听见零悄悄地这么说,吉玛也开始惊慌失措了。看来就算在女性的眼中,零的美貌依旧是令人心神动摇的存在。 「毕竟就连那位骑士团长,在面对吾和佣兵时也会感到紧张呢。」 「骑、骑士团长也是吗?」 吉玛瞪大了双眼。 紧张的情绪一下子从退缩的身体当中消散了,于是她也稍微让自己靠在零身上——零那家伙,是打算不择手段把吉玛拉拢过来吗……? 「所以,没有人有权利谴责你心中涌现的那些感情。不需要去否定,好好正视自己的感情,再转换成行动的动力就好。」 「……零阁下……您刚才说话时就像是主教阁下一样呢……」 我忍不住乾咳了几声。 「不好意思,打断你们聊天。但以教会的立场来说,刚才那句话不太妥当喔。」 吉玛顿时恍然大悟,摀住了嘴巴。 「对、对喔!请两位务必忘了刚才那句话!还好没有其他人听见呢。」 神情不安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吉玛突然笑了出来。 「真是不可思议。明明是跟魔女和堕兽人待在一起,但却是我这七天当中心情最为平静的时候呢。这也是魔女的手段吗?」 「诚然。很恐怖吧?无论是谁,都只能乖乖成为魔女的俘虏呢。」 的确,平时总是浑身散发著生人勿近气息的吉玛,也变得稍稍亲近了一点。 ——即使如此,吉玛和零之间还是隔著足以挥出一斧的距离。 或许稍微打开心结了,但吉玛并未打从心底接纳零。那大概已经是无意识的领域了…… 算了,既然教会骑士团的队长愿意努力去理解魔女,我个人的事情也就算不了什么了。看著火候恰到好处的那锅汤,我又放了一小块奶油进去。 搅拌均匀后试了一下味道,虽然算不上绝世美味,却也不至于难吃的汤品就完成了。 这时候零已经把碗拿在手上,摆出「快帮吾添一碗」的架式。 吉玛也踌躇了一下—— 「也可以……给我一碗吗?闻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并战战兢兢地把碗递到我面前。 教会骑士团的成员,吃下堕兽人制作的料理——举个例子来形容,就像是把一个骯脏有毒的生物徒手制作的料理,让体质虚弱的小孩子吃下去的感觉吧。 虽然我劝吉玛不要勉强自己硬吃,但她还是坚持要了一份。 在踏出第一步后,她就完全豁出去了。 虽然吉玛竭尽勇气才吃下第一口,随后却凭著惊人的毅力把我的料理吃光光了。 「……意外能够入口呢。」 听到这种保守到极点的感想,我作为料理人的尊严稍微有点受伤,但她光是能够吃完,就值得夸奖了。 拘谨地向我们道别后,吉玛便返回本队了。我没有目送她离去,而是著手收拾善后,忙著忙著突然看见零居然在把玩斧头。 「那玩意儿你是从哪弄来的?」 「是队长忘在这边的。」 才洗好的锅子被我失手落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吾也是才刚看见。而且你还是别追上去了,这样对双方都好。」 我从零手上拿走斧头。上头有著黑猫与月亮的纹章——毫无疑问就是吉玛的斧头。 「你大概不知道吧,骑士失去了武器,可是一种会遭到鞭罚的大罪啊。照她那种个性,一旦发现自己失去了武器,马上就会陷入混乱吧。」 「——那为何会忘记呢?」 我正要动身去找吉玛时,零的声音从后头传了过来。 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结果零把疑问进一步变成质疑,又拋了过来。 「既然是如此重要的武器,队长又为何会忘记呢?」 「谁知道。人类有时候就是会迷迷糊糊的吧。」 我随意敷衍了一下,就离开了马车追向吉玛。因为她才走没多久,想必很快就能追上吧。虽然本队那边人很多,但还不至于无法追踪气味。 随后,就在离本队不远处,我发现了面向树木蹲在地上的吉玛。我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要跑过去关心,旋即就停下脚步。 「唔呕……恶……」 她在呕吐。 害我差点笑了出来。 明明是比性命更重要的武器,为何吉玛会忘记带走呢?答案就在眼前。 食材变质了?并没有。放了她讨厌吃的东西?我想也没有。 纯粹只是因为她的身体无法接受堕兽人所料理的食物而已。 零大概不想让我看见这一幕吧。吉玛勉强自己吃下了堕兽人料理的食物,却忍不住反胃的感觉才连忙离开,最后吐了出来。因为刚才拚了命假装没事,才会忘记带走宝贝的武器。 吉玛擦擦嘴角,站了起来,在转身的同时发现了我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极为惊愕。 我因此又明白了一件事。零不但不想让我看见,吉玛也不愿意被我目击这一幕。 这对双方来说都造成了伤害。吉玛先前明明那么努力地不让自己讨厌堕兽人的想法表露在外,我却傻傻地揭穿了真相。 「……这个……你误会了……我只是,突然不太舒服……并不是真的想吐……」 「你在说啥啊?只是因为你忘了带走武器,我才拿来还你。」 我保持在十步以外的距离,把斧头掷到地上。吉玛连忙捡起斧头,叫住了默默转身离去的我。 「可以……不要跟……巴尔赛尔说吗?」 「关于你忘了带走斧头的事吗?」 「那、那个也是啦……!」 「我不记得还有什么要保密的。」 「别装了!你明明就看到了吧!就算眼睛没看到,堕兽人的鼻子又怎么可能闻不出呕吐物的臭味!」 「一个花样年华的少女不要大喊什么呕吐物啦!给我好好想想刚才那句话的言外之意,都已经暗示你『我不会说』了!」 我本来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但一听见吉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发言,就忍不住回头。 「这……这种事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啊!」 居然反过来怪我喔……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我还没有愚蠢到在这种情况下说出来。 「不过,那个……如果你真的不会跟巴尔赛尔说的话……就算我欠你一次。」 吉玛居然在意巴尔赛尔的评价到这种地步啊。 「虽然可能是我在多管闲事,但是你干嘛对一个打杂的这么顾忌呢?你可是堂堂一个队长耶?」 「我才没有在顾忌……!」 刚刚才说过「可以不要跟巴尔赛尔说吗?」的女人,现在讲这种话有谁会信啊。 吉玛也有所自觉,便焦躁不安地啃起了手套。 「我……我只是不想让他失望。因为还小的时候父亲就死了……是巴尔赛尔照顾了无依无靠的我。到了现在也是,他依旧努力不让不成熟的我遭受失败。」 「所以你就照著那家伙的话去做?」 「刚才前去拜访你们,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狠狠地瞪著我,而我回了句「的确呢」表示同意。 但是,每当要做重要决定时,她总是会听从巴尔赛尔的指示,就算意见产生分歧,也几乎都会被巴尔赛尔想办法说服的样子。 「我……我承认,自己的确太过依赖他了。可是那也没办法啊,不管做什么事,最后的结果一定和他说的一样。小时候,他曾警告我爬树很危险,但我却不当一回事。结果有一天,树枝真的断了……要是巴尔赛尔没注意到的话,我可能已经死了。」 「……哦?」 「不只这样!还有像是他不准我喝酒,但我还是照喝,结果隔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光著身体睡在走廊。我一点记忆也没有,真的 有够丢脸。还有一次,我不顾巴尔赛尔的劝阻和镇上的男人相恋,后来才发现那个男的是个罪犯。」 ——听著听著,眼前好像浮现出画面了。 好像能看见吉玛爬上的那棵树的树枝,其实已经被巴尔赛尔偷偷锯了一大半,也能看见他在酒里加料的画面,还有故意拿钱给坏男人去诱惑吉玛的景象。 当然这都是我的想像,并没有任何证据。但我总觉得这才是真相。 「而现在也是一样,我不顾巴尔赛尔的反对,试图和你接触,却落到这种下场。把你招待我的料理统统吐出来了……你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不会啊。光是能够塞进嘴里,我就对你刮目相看了。」 「……堕兽人也会安慰别人呢。」 「堕兽人才不会安慰别人。」 吉玛露出玩味的笑容。看来还真的以为我是在安慰她。 「我也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不行……那个……就是太过依赖巴尔赛尔的事。我想要成为那个男人眼中……不,是所有部下眼中值得骄傲的队长。」 「可是……」吉玛又垂头丧气起来。 「我还是怎么做都做不好呢……尤德莱特团长为什么要选我当队长……」 就在我想要对她说些很多余的话时—— 「找到了,就在那边!」 有个叫不出名字的士兵,指著我们如此大喊。听到这道声音后,巴尔赛尔便跑了过来。 在这瞬间,原本还一脸落寞消沉的吉玛突然抬头挺胸,以队长该有的姿态迎接巴尔赛尔的到来。 「队长!太好了,原来您在这里啊。」 「慌慌张张的,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因为您迟迟没有回来,我才想去魔女阁下那里接您,可是正好发生了一点问题……您刚才吐了吗?」 话说到一半,巴尔赛尔瞥了地上一眼后皱起眉头。 在吉玛开口之前,我就抢先插嘴说: 「因为蔬菜变质了。我和魔女倒是无所谓,因为经常在吃放了很久的食材……不过对于队长来说似乎太过勉强了。」 「所以我才说跟堕兽人一起吃饭太勉强了——啊,我没有恶意喔,佣兵老哥。您还好吗,队长?现在身体还是不舒服吗?」 「不……吐过之后就畅快多了,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其实刚才我正在和魔女阁下谈话的时候,先遣队刚好回来了……」 巴尔赛尔的表情夹杂著些许的不安。吉玛的目光也冒出几许紧张。 「有带回什么特殊的状况吗?」 「只有一个人回来。而且……还带著一封『邀请函』。」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邀请函」这个词听起来这么毛。 巴尔赛尔递给吉玛的信封,用黑色的封蜡封著,上头的纹章是「燃烧的书本」。 「这个纹章是……尼埃朵拉金币?」 所谓的尼埃朵拉金币,是一种因价值极高而闻名世界的金币。 甚至有一枚尼埃朵拉金币等同于十枚其他金币价值的说法。当然,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实物,也没看过上头究竟刻著什么样的纹章,不过身为贵族的吉玛,对这种纹章想必很熟悉。 「为何上面盖了这种纹章?」 「我也不清楚……但根据返回的士兵描述,似乎是遇上了魔女。对方提出了同行的要求,在他们拒绝后随即『遭到昆虫攻击』……」 「昆虫?……零阁下有说什么吗?」 「目前她正在仔细询问那名士兵。这封信在交由魔女阁下过目之前,我觉得应该先让您看看……」 吉玛表情生硬地瞪著那封信,最后下定决心打开查看。 随著她阅读内容的过程,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去请副队长过来一趟。到零阁下那边集合,现在就去!」 「上面写了什么呢?」 「是『邀请』。而且对方的礼数极为周到。」 吉玛把信纸塞到巴尔赛尔手中。 我从他背后探头一看,只见黑色的纸面上以金色墨水写著一行行以我的头脑很难解读的华丽词藻。 从前后文推断了一下,内容大概是这样吧—— 这里是恶魔的领地。想要通过此地,就要来向领主打声招呼。 你们的同伴目前都在府上作客,但若是不接受邀请的话,他们就不再是客人了。 简单来说,这是一封最有礼貌的威胁信。 3 「所以我不是再三强调过了!侦查工作就叫魔女和堕兽人去做!」 「但副队长大人,你要知道!担任护卫的魔女若是远离本队,万一遇上恶魔来袭,我等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 不出所料,副队长老头摆出一副怒发冲天要找人算帐的模样,而吉玛又和他杠上了。 巴尔赛尔静静地望著吵到快把武器拿出来的那两个人,而零则是坐在马车的货架上,用手撑著脸颊看著那封信。 我站在零的身旁,冷眼旁观这一切。 「在这七天当中,从来没遇上恶魔来袭。再说了,不是几乎所有的恶魔都已经撤退到北方了吗?这里比起北方,甚至更接近大陆中央。我很怀疑这附近是不是还有实力足以袭击教会骑士团的恶魔。」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就因为至今为止没有遭受袭击,所以警戒根本没有用吗?那么等到蒙受损失之后,再来警戒就来不及了。那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牺牲!」 「牺牲?你这话很有意思啊。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为了庇护寄生在教会骑士团底下的神之大敌,选择牺牲教会骑士团尊贵性命的队长大人会说的话呢。」 「让魔女担任护卫,是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的决定,这点我已经强调过多少次了!遵照团长的命令行事,才是对神忠诚的证明啊!」 「那么和魔女及堕兽人和乐融融地谈天吃饭,也是对神忠诚的证明吗?」 吉玛闻言顿时征住了。 「哦……看来是被我说中了。我的部下曾经向我报告过,说是我等的队长大人已经臣服于魔女,这支部队也等于是交由魔女来指挥了呢。短短七天就成了这副德行,那么等到抵达诺克斯大教堂时,部队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哎呀——我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零也在我身旁叹了口气。 巴尔赛尔则是用像是在说「所以我才叫你们不要接近队长」的眼神望著我们,可是主动接近的人是那边的队长大人耶。 「看来是没辙了。这下该怎么办呢……」 嗯……零这么说著也点点头。 「吾主动离开部队——如何?」 我和零小声的闲聊,却让吉玛和副队长同时转头过来。 巴尔赛尔也大惊失色,连忙大喊「稍等一下」,但吉玛已经抢先往前走出一步。 「请您稍安勿躁,零阁下!前往诺克斯大教堂共需要六十天路程,现在才进入第七天,我等不过才走完十分之一的路程而已。要是现在少了零阁下的话……!」 「该死的魔女,终于暴露你的本性了。」 副队长压著嗓子对零进行恐吓。 「事实上,这整件事都是你在背后主导的吧!发现我们开始怀疑魔女的必要性,就制造了这起事件!然后趁这时候提出离队的要求,就能让我等教会骑士团对你产生依赖的心理,这就是你的盘算吧?你以为有办法如愿吗,魔女。我才不会把你放逐出去,给我等著被套上枷锁关进笼子里去吧!」 「瑞兰德副队长!你并没有拘束零阁下的权限。这支队伍是尤德莱特骑士团长交付给我的部队, 并不是归你指挥!」 「闭嘴,你这个教会骑士团之耻!居然屈服于魔女,真是有什么父亲就有什么女儿啊。看来尤德莱特骑士团长并不明白你的父亲是个多么卑鄙无耻的人渣呢!」 当面被人侮辱自己的父亲,让吉玛半反射性地拿起的斧头。但很明显带著杀意准备砍向副队长的她,在即将失控之际被巴尔赛尔拉住了。 「为什么要阻止我,巴尔赛尔!这个男人侮辱了我的父亲!」 「所以您就要在这里动手攻击副队长吗?现在最要紧的问题是,该如何处理恶魔送来的邀请函吧?」 「真是的……根本是一场闹剧。这种事还需要思考吗?根本不用理会什么邀请,继续前进就对了。」 听见副队长不耐烦地这么说,吉玛毫不客气地予以反驳: 「那么,被囚禁的士兵要怎么办!」 「对于教会骑士团而言,殉教是一种荣誉。况且遭到囚禁的只有区区四人——若是每次出现一点点牺牲就要停下脚步,那么我等永远也无法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副队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见死不救,让吉玛的怒火越烧越旺。 巴尔赛尔连忙介入两人之间,试图平息争论。 「但是呢,副队长。这封信倘若真是恶魔送来的邀请函,置之不理可就太危险了。我等教会骑士团是最了解恶魔有多恐怖的人啊。照魔女阁下的说法,恶魔之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对我等发动攻击,就是为了送来这封邀请函。」 「你真的相信这种说法?」 「不完全信,但也不能断定这就是谎言。因此我等应当采取较为保险的做法才是。毕竟,无论用尽各种手段,我等都必须朝著诺克斯大教堂前进啊。」 「嗯……」老头露出了沉思的模样。 接著,他似乎想到了某种不怀好意的点子,目光飘向巴尔赛尔背后,气到浑身颤抖的吉玛身上。 「那就接受邀请吧。既然是领主送来的邀请,由队长应邀出席才符合礼仪。」 好险啊,我差点就在这种气氛下吹起口哨了。 这个人竟然能如此冷酷地对待吉玛这样的小丫头啊。他过去想必杀了相当多魔女吧,教会骑士团的老鸟就是不一样呢。 就连巴尔赛尔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视线不停游移,似乎在思考破解的对策。 「您的意思是要让队长成为活祭品吗……?」 「我只是叫她接受邀请而已,这样你们不就能与魔女合作了?不过你想必也很清楚吧?我个人是绝对不可能理会什么恶魔的邀请。」 「请不要强人所难啊,副队长。若是答应邀请,就得让整支部队一起前往才对。搞不好还能让大家都饱餐一顿——」 巴尔赛尔语带保留,表情因紧张而显得十分僵硬,转头望向背后的吉玛。这时吉玛拍拍巴尔赛尔的肩膀,把他推到一边去。 「副队长大人说得不错,由我前去赴约才合乎情理。」 「队长!您在说什么啊!」 「抱歉,巴尔赛尔。但如果顺利的话,我一个人的牺牲,或许就能换取上万人的部队得以安全进军的机会。对我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还活著的同伴见死不救。」 「这个选项先搁在一旁吧。肯定还有其他方法啊,像是编成救援部队之类……!总之,队长没有必要亲身赴险。」 看著试图说服自己的巴尔赛尔,吉玛露出暧昧的笑容。 「上位者必须有著随时为下位者遮风避雨的觉悟。这是你教导我的道理。而且,无视于你所说的『不要与魔女进行不必要的接触』的忠告,导致失去士兵信任的人也是我自己。既然如此,我就必须亲自取回士兵的信任才行。」 还是没变啊,那种一心向往正义的纯真性格。 似乎值得来点掌声鼓励呢,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身旁的零就送上了热烈的掌声。 「太棒了,太出色了。真是了不起的牺牲奉献精神呢。正因为如此,吾才会接下这支队伍的护卫任务——队长啊,吾想问你一个问题。身为一名教会骑士团员,你曾为了向身为魔女的吾展现慈悲及宽容一事感到后悔吗?因为吾的关系,让你失去了士兵的信任。」 「没有。」 吉玛的回答没有半分迷惘。 「我知道您接下本队护卫任务的前因后果。您——不对,是整个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都对教会展现了慈悲与宽容。而明知道行军的状况如此艰难,您还是愿意与我等一同前往北方。我唯一感到后悔的地方,就是自己没有能力让士兵们深刻地体认到您有多么可敬。」 吉玛再度抬头望向副队长。 「请不要搞错了,瑞兰德副队长。我从小就是在憎恨魔女的心态下长大的。但是我还没有软弱到害怕否定过去的自己而不敢改变自我。」 不过是狡辩而已——副队长冷冷地这么说道。但零似乎对吉玛的回答十分满意。 「既然如此,吾心里也有底了——这封来自恶魔的邀请,就由吾接下吧。」 「……你说啥?」 我忍不住开口反问。 「等、等一下,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啊?这不就代表我也要一起去吗?我才不要接受什么恶魔的邀请呢!」 「那你要让队长一个人去赴约吗?要让那个身处于教会骑士团当中,却不畏艰难选择相信魔女,结果遭到同伴狠心背叛的队长独自犯险?」 看到我没办法反驳,乖乖闭上嘴巴的样子,零拿起手中的邀请函晃了几下,以她矮人一截的身高「俯视」那位说不出话来的副队长。 「来做个交易吧,『年轻的』副队长啊。若是吾接受了恶魔的邀请,平安救出先遣队的话,你就乖乖闭上嘴巴,接纳吾随队行动的事实吧。」 「身为神之剑的教会骑士团,怎么可能和魔女谈交易。」 「将吾送到恶魔身边,让你感到不安吗?要是不将吾铐上枷锁关进笼子里,晚上就无法安眠,怕到会作恶梦尿床吗?教会骑士团的信仰心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副队长紧闭双唇,眉头深锁。虽然他应该不是那种会被零轻易挑衅成功的性格,但看来还是被戳中了痛处。 「用你那颗血液循环不良的脑袋想一想吧,副队长。要是吾救出了被你视为弃子的先遣队,士兵的心肯定会偏向吾这边喔。到时候如果你仍旧不愿接纳吾,那么部队会分裂成什么样子呢?要是获得人心的吾,选择站在队长那边呢?等到抵达诺克斯大教堂时,部队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刚才副队长所说的话,被零原样奉还回去了。 隔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后,副队长才慎重其事地开口说: 「……我不会阻止你离开。不过,也得让队长接受邀请才行。考量到必须有人监视魔女是否背叛我等,若是队长不愿同行可就伤脑筋了呢。」 「请别太看轻我了,副队长大人。打从一开始,我就认为自己有责任要赴约。不过是接受恶魔的邀请罢了,我一点也不会感到畏惧。」 「你的决心令人钦佩。」 语气当中感受不到一丝诚意,副队长冷冷地说完之后,转身背对我们说: 「我等接下来将会按照预定计画,率领部队前往北方。如果你有幸能够存活就追上来吧,到时候我会心悦诚服叫你一声队长的。」 第三章 禁书馆 1 「啊啊——还真的把我们扔在这里就走了,真是有够无情。」 望著掀起尘土远去的教会骑士团,巴尔赛尔既无奈又怨叹,有气无力地喃喃自语。 「竟然连吾心爱的破马车也被拿走了……那可是吾花了整整七天才布置完成的完美睡眠环境耶。」 「马和马车都是贵重物品,这也没办法。而且从副队长的角度来看,他肯定不希望我们像英雄一样凯旋归来吧。」 虽然基于温情还是分了些粮食给我们,但说穿了就是副队长老头谋反成功,逼迫队长吉玛不得不脱离部队。 当然,如果吉玛有心反抗,还是能够留在部队当中,但在那种状况下,担忧部队陷入分裂的副队长,就只能选择暗杀吉玛了。 只要队长被认为对部队有害,就会被底下的人暗中干掉。军队就是这么一回事。 「抱歉……结果还是让两位卷入我等的争执之中了。」 「其实你不需要道歉啦。说穿了,把我牵连进来的不是你,是这个魔女啊——对吧,魔女?」 「嗯。吾辈之所以选择与你同行,是因为这么做对吾辈有利罢了。」 虽然我是带著怪罪的心态这么说的,但零却毫不愧疚地表示同意。 「巴尔赛尔也是——你可以不用勉强自己跟著我喔……」 「我的人生就是用来侍奉队长的。就算队长不愿意,我也一定会跟随在您身边啊。而且在恶魔领地这种令人发毛的地方,待在魔女阁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呢。」 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后,巴尔赛尔说出一点都不像教会骑士团成员的真心话。 「否则,我也不会答应让队长离开部队了。其实我更想就这样直接带著队长返回威尼亚斯王国啊……」 「在、在救出同袍之前,我是绝对不会逃走的……!」 「嗯嗯,好的。也是呢,我很明白。」 不过就算想逃回威尼亚斯,也会被禁止后退的恶魔花门挡住吧。 我不认为光凭吉玛和巴尔赛尔两个人的力量,就能平安返回威尼亚斯王国,而我们两个也没有好心到愿意送他们跑这么远一趟。 「对了,零阁下。」 吉玛转头看向零。 「突然又要劳烦您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呢?邀请函上也没有注明详细的地点……」 「只要循著先遣队的马蹄印,不就知道路了吗?」 「啊,对喔……」 根据吉玛先前所述,先遣队的五个人全都骑著马。 最后只有一个人回来。换句话说,应该会有四匹马的脚印,出现在偏离道路的方向。 「幸好这一带人车往来不怎么频繁啊。」 我眺望著一个人影也没有,显得十分寂寥的原野,开了个小玩笑。 别说什么人车往来了,走到现在的这七天路途当中,完全没看过任何一个活著的人。 一路上经过的村落全都烧毁了,拥有外墙的城镇也彻底成了废墟。北方的居民该不会全死了吧……又或是躲去某些偏僻的地方了呢? 不管怎么说,放眼望去尽是令人不寒而栗的景象。 如果仔细搜索每个城镇里的教堂设施,或许能够找到一两名幸存者,但现在没有人力和时间做这种事。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在可能有人会看见的场所,留下「请前往威尼亚斯」的留言而已。目前赶往大陆各地的教会骑士团,同样也肩负著这样的任务。 整个大陆一共有七座大教堂,其中有三座位于北方。那分别是在北方主要港口的雅达克大教堂、桑奎斯北方大教堂,以及副队长老头他们现正前往的诺克斯大教堂。 教会的历史是从北方开始的。 从被称为祭坛的北方岛屿开始,以建立于大陆最北端的诺克斯大教堂为据点,向全世界扩张。 这是当我们沿著道路分成左右两边,寻找马蹄印痕的同时,吉玛所述说的教会历史。 「恶魔聚集在教会的起始地,实在让人觉得很讽刺啊……」 「啊,是马蹄印。」 吉玛有些落寞地如此低语,却被巴尔赛尔的呼喊声打断了。 顺著他的视线,的确看到了一组往东方延伸的马蹄印。 我环顾周遭的景色。 植被稀少,地势平缓,针叶树稀稀落落地长在平坦的地面上。远处则是山顶盖著白雪的连绵山脉,该怎么说呢……有点恬静? 虽说是恶魔的领地,放眼望去的景色一点异常也没—— 「……那是啥啊?」 我指著孤零零矗立在平原中央,像是人影的物体这么说。 先遣队也在半路上发现那玩意儿了吧?只见足迹是直直朝那边而去的。 「一动也不动的……难道是……人形看板?」 吉玛歪著头这么说。 「为什么会设在离道路这么远的地方?」 巴尔赛尔则是皱著眉头说道。 我们姑且试著靠近一点后,才发现那东西摆放在比想像中更加遥远的地方——换句话说,就是比想像中更大。 那个看起来像人的物体,大到必须抬头去看,而且似乎还兼具指标的功能。 等我们靠近到能明白这些事情的距离时,也马上就察觉这个路标是用什么材料制作的。 「……这块土地的领主大人,好像很喜欢拿人体制作东西啊。」 我冷冷地说道。 穿著五颜六色衣服的五个人,垂直叠在一起。一根巨大的木桩从屁股穿到头顶,将五个人穿刺在路面上。 「趁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喔,队长。」 「别、别瞧不起我。这种程度我还能承受。」 我之所以将这个视为「路标」,是因为被串在一起的每一具尸体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什么吗?」 「稍等一下。我从预备品中摸来了这一带的地图。」 听到零的疑问,巴尔赛尔摊开了地图。 从威尼亚斯王国出发,沿著道路走了七天——从地形上来判断,现在应该是在奥特莱茵平原一带吧。以山脉棱线为参考点,标出了所在位置后,再将指头沿著人体路标指示的方向滑动,在大约四天路程的位置上找到了一个堡砦的标记。 纹章是「燃烧的书本」——和我们收到的信纸上的纹章一样。 「尼……埃……朵拉……堡……?」 我将写在纹章底下的文字念出来后,巴尔赛尔就突然高喊了两声。 「是尼埃朵拉的『禁书馆』!因为尼埃朵拉金币更有名,所以我一时没想到……不过提起『燃烧的书本』这种纹章,那肯定就是尼埃朵拉堡没错!」 「『禁书馆』?」 听见零的反问,巴尔赛尔脸色一下子严峻起来。 「其实,这是只在部分教会人士之间流传的事情……尼埃朵拉堡的每一代堡主,都是无可救药的爱书狂,从全世界不停收集各种书籍。」 什么?——吉玛一脸不可思议地如此反问。 「这种事情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嗯,所以才说是『部分教会人士』才知道的事情……越是稀有的书籍,尼埃朵拉堡的堡主就越是想要拿到手。所以只要教会将某本书指定为禁书,立刻就会有使者从某处带回一本,放进尼埃朵拉堡中保存。于是后来就有了『禁书馆』的别号。」 「那种地方居然没有被教会烧掉啊……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构成反叛行为了耶。」 「你想想嘛,总有某些时候会需要调阅遭到禁止的书籍吧?可 是邪恶的书籍不能收入教会的藏书当中。」 原来如此,是必要之恶啊。 附带一提,书本几乎都是透过手抄来复制的,而复制品就叫作抄本。 商人付钱给写出这本书的人,换取制作抄本的权力,再将抄本贩售出去赚钱。 如果书本大受欢迎,就会有来自各地的商人前来求购,甚至展开抄写专家的争夺战。 不过,如果那本书被教会注意到,认定为「值得推广的作品」,就能利用教会所开发的印刷机产出数量惊人的抄本,推广到全世界。 这样一来,写出这本书的人就能赚到大钱,一生衣食无缺了。 反过来说,若是被教会认定为「邪书」的话,包含原始那一本在内的所有版本都会被一并烧毁。而写下该书的人,甚至有可能面临死刑。 因此,「禁书馆」也就成了收藏全世界各种特殊孤本的宝库。 教会的人大概也舍不得烧了它吧。 「最重要的是,尼埃朵拉堡不但坐拥富足的金矿,还有代代相传的高纯度黄金提炼技术。在这些条件下生产出的,就是尼埃朵拉金币——正如各位所知,这是全世界价值最高的金币。而教会总是用尼埃朵拉金币支付款项的事情,也很有名吧?」 是这样吗?零抬头望著我。的确有听说过呢,我向零点点头。 「教会对『禁书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条件,就是每年能从尼埃朵拉堡收取大量的献金。所以教会才能使用尼埃朵拉金币来支付。」 「原来如此啊。」 换句话说,「禁书馆」就是个归顺于教会的金库管理员。教会那边应该是认为,与其将它攻陷再放个外行的堡主去管理,倒不如让毫无反叛野心的书虫来管理还比较安全。由于教会也想保住这个金库,所以即使没有充足的军事力量,堡砦本身也不必担心被外敌攻陷。 「话虽如此,这可不是能够公开谈论的话题呢。毕竟通往尼埃朵拉堡的道路,在五十年以前就已经被教会封锁了,连地图上也找不到位置。」 「不是就标在这边吗?」 零指著地图说。 「这是教会骑士团保管的地图,和市面上的地图不一样。不过,虽然道路遭到封锁,但尼埃朵拉堡收集禁书的工作却始终不曾停歇,同时也有一批又一批的商人,为了将书卖给尼埃朵拉堡而不辞劳苦找到那里。有一种说法认为,尼埃朵拉堡的藏书量,光是禁书的部分就足以媲美教会的藏书了。 「哦——」零看似不在意地哼了一声,就微微加快了脚步。我一把抓起她的衣领,把人拉回来,默默把她扛在肩上。 「你在做什么?」 「只是觉得现在叫你『走慢一点』也没有用而已。」 「真是观察入微呢,不愧是佣兵呀。吾觉得自己搞不好能在那个『禁书馆』一窝就是上百年呢。」 零的这番话,让巴尔赛尔大声笑了起来。 「可惜的是,我觉得里面的禁书几乎不是能让魔女阁下感到开心的类型呢。会被教会指定为禁书,却又广受欢迎的书呢,几乎都是情色书刊呀。」 闻言,吉玛乾咳了几声。 我转头一看,才发现她连耳根都红透了,小声地斥责巴尔赛尔:「不、不要大剌剌地讲什么情色书刊啦。」不过,零似乎还是没有失去对「禁书馆」的兴趣,一直催促我快点走。 「收藏了描绘人类欲望的禁书,这样的堡砦却被恶魔占为己有,甚至用来招待教会骑士团——不觉得颇有诗意吗?那里究竟有什么在等待著吾辈呢——连吾也有些期待了。」 人体路标似乎是呈等间隔设置的,每当我们快迷路时,就会以一种异样的存在感出现在我们眼前。 顺著路标走下去,对方甚至还特地指引了水源的所在之处,可说是体贴入微到让人有点受宠若惊。 在平原上走了两天,露宿一晚之后来到早上——又走了半天以后,突然发现天上飘下一点一点的白色物体。 「……是雪吗?」 吉玛脱下手套,伸手去接,再把落在指尖上的白色物体搓了搓。 「是灰烬。」 「好像看不到火山啊……」 「是融矿炉喔。」 巴尔赛尔答道。 「据说尼埃朵拉堡用来溶解金矿的融矿炉,从来没有熄过火呢。」 「燃料是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也许是堡主对于书本的热情吧。」 说了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笑话之后,巴尔赛尔自己一个人笑了。 抬头望著天空,可以看见灰烬无穷无尽地飘落下来。越往前走,情况越是严重,于是我们用布片掩住口鼻,在如雪花般的灰烬中又走了一整天。 接著来到第四天。 「……喂,看那个。」 在灰色的景致中,出现了不知道是第几支的人体路标——在那底下有人在等著我们。 「是敌人吗?」 「不是……不过是魔女——不对,是魔法师。」 「什么!」 意思是说,对方可能是「零之魔术师团」或「不完整之数字」的旧成员吗——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是好消息。 零从我的肩上一跃而下,示意吉玛和巴尔赛尔往后退。 与此同时,我便举起了大剑。 巴尔赛尔拿出弓箭做足准备,吉玛晚了一步也跟著拿起斧头。 零从怀里取出邀请函,连同信封一起扔在地上。 「吾辈应邀请而来。出席者包含教会骑士团诺克斯远征队长、其勤务兵巴尔赛尔,以及担任护卫的魔女与兽人战士。」 「是的——我已经看到了。」 对方回应了。 只见掉落在地上的邀请函,自动爬到了那名魔女脚边,接著她便伸手捡了起来。 「馆长也期待诸位客人的到访呢——」 馆长?正当我们心里冒出这个疑问时,巴尔赛尔就轻轻开口解释: 「据说尼埃朵拉堡的历代堡主,都喜欢让别人称呼自己为馆长。他们似乎很中意『禁书馆』这个别称……」 「那么……」吉玛露出心安的笑容说: 「意思就是堡主还活著喽?」 「谁知道呢……考虑到对方是如何送来邀请函的,还是别抱太高的期待吧。因为送到我们手中的邀请函上,可是印上了尼埃朵拉堡的纹章啊……」 吉玛不由得痛苦低吟。 她收起笑容,从正面看向魔女。 「我等还有任务必须去完成!但为了不辜负贵方的好意邀请,由身为队长的我代为赴约!倘若对此感到不满,大可直说!」 吉玛以坚定有力的语气如此声明,而那位魔女则是恭敬地弯下腰来应道: 「感谢各位不辞辛苦,长途跋涉而来。还请叫我司书就可以了。」 2 如果请不世出的艺术家以人类骨骼制作一道门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这道门就是给人这种感觉。 完美保留形状的头盖骨、在心脏部位镶上红宝石的肋骨、勾勒出艺术般曲线的脊椎骨,以及雪白的大腿骨。 不知为何,我很想用「巧夺天工」来形容这扇将上述那些骨头以极为复杂的方式组合在一起的门。 只是能从这道门上感觉到十分惊人的执著——那并不是恶意,而是能让人联想到爱情的某种情感,确实就寄宿在这道门里。 仔细想想,那些人体路标也是如此。上头的每一具尸体都没有腐败,还让他们穿上了高级服饰。看起来并不像是凭藉蛮力串刺,反而更接近于昆虫学家将 昆虫标本小心谨慎地用针固定住的印象。 「我……我现在可以说出真心话吗,兽人佣兵?」 吉玛咽了口唾沫。我点点头,朝著她露出一张有够难看的笑容。 「我的意见大概也跟你一样吧。一起说出来好了,队长。」 「啊啊——这下子我真的很想回去了。」 我和吉玛,再加上巴尔赛尔异口同声地这么说。 零大概是觉得被我们排挤在外,直嚷著「吾也想要一起讲,所以再来一次」,但这家伙很明显就一点也不想离开啊。 前来迎接我们的司书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专心在满天灰烬中前进。等司书走到门前时,那道巨大到需要抬头看的门,就十分平顺地敞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踏足其中的我们,随即不由自主愣在原地。 「混帐……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异常到让巴尔赛尔忍不住骂出口的景象。 在灰色的世界中,无数的人们来来往往。 家家户户升起炊烟,还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有锻造铺打铁的声音,也有各种载货马车的车轮声响。 只能用和平来形容的景象,就出现在我们眼前。 吉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静静地往前走了几步,便抓住司书的肩膀说: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人?明明我们一路上经过的城镇村庄,全都没有半个人活下来啊!」 「是馆长将那些流离失所的人们聚集到这里来的。」 「怎么可能,你们的行动未免太过迅速!就连教会骑士团也才刚动身没多久……!」 你们是怎么办到的?吉玛试图追问,但司书只是轻轻拨开她的手,便再度迈步前进。 「只要见到馆长就会明白了。来,这边请。」 司书再次以不带情感的声音,说出了似乎带有弦外之音的话: 「请各位放心。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穿过左右各有一排住宅的马路后,一座像是用箱子堆得歪歪扭扭的,形状奇妙的高塔就出现在眼前。 看来就是这座塔让整个城镇飘满了灰烬吧。 「那个……你们到现在还在生产金币吗?」 「不。因为没有书本可以收集了,所以继续生产金币也没有意义。」 「那你们在烧什么?」 「——遗体。」 哇啊……早知道就不问了——脸上浮现这种表情的人,看来不只我一个。 吉玛和巴尔赛尔的表情也很复杂,默默盯著落在自己肩头上的灰烬。 「馆长不愿意让遗体得不到埋葬,就这样曝尸野外。所以,在我出外寻找幸存者时,也会从附近的村庄城镇中,将遗体运回堡内火葬……」 「那外头的『艺术品』是怎么回事?」 「若是遇上状态良好的素材,回收再利用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这个时间点上,我已经不再期待这座堡砦的馆长拥有正常人的感性了。 司书彷佛被高塔吸入一样地踏进了塔内,并催促著我们跟上。 紧接著进入高塔的我们,一边拍掉堆积在身上的灰烬,一边打量著塔里的模样。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个很普通的石造房间罢了。 地板上铺了红色与青色的地毯,房间正中央是一根大柱子——或许该反过来说,是一根兼具柱子功能的烟囱。 「……好温暖啊。」 呼……吉玛轻吐一口气。 「那根粗壮的柱子,应该是烟囱兼暖炉吧。在北方,许多人家都会利用暖炉的烟气帮室内加温。但一想到里头的燃料是人类,就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呢……」 「尼埃朵拉的火,一直以来都没有添加燃料。」 「咦?」 司书的话,让巴尔赛尔傻呼呼地发出困惑的声音。 「尼埃朵拉堡的融矿炉在这百年以来,始终没有投放燃料,还是持续在燃烧。所以我们并没有拿遗体当燃料。还请各位不要误会。」 司书的回答让巴尔赛尔倍感意外,随后便轻声说出完全感觉不到诚意的道歉。 「哎呀,那还真是失礼了呢。我并没有恶意……是说司书小姐对这座堡砦很熟悉的样子,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是的……我是在这里出生长大的。」 「那么,司书阁下在世界遭到恶魔蹂躏的那一夜,也是待在这座堡砦当中吗?请您告诉我!这里究竟——」 吉玛把手放在遮住嘴巴的布上。 却被零抓住了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魔女阁下?」 「不要把脸露出来。你长得太美了。」 「您、您怎么突然……!我、我才没有那么……」 「吾只是陈述客观的事实而已。这里是恶魔的领地喔,队长。美丽是会引来恶魔的。」 突然被人称赞美貌而感到害羞的吉玛,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僵住了。 说到这个,我记得十三号说过,他和恶魔缔结契约时,把自己的「美貌」交易出去了。 而我以往遇见的每一个厉害魔女也全都是大美人,至于还有待磨练的阿尔巴斯,再等个十年也会像她们一样吧。就连身为男性的七,也有一张好脸蛋。 换句话说,恶魔喜欢美貌。 看到吉玛不知所措的样子,巴尔赛尔便帮她把盖住嘴巴的布,提到眼睛的下缘,又用兜帽把脸孔深深遮住。 「说话不要太大声,因为好听的声音也很危险。别紧张啊,队长。总之,得先见见这位馆长再说。」 「——这边请。」 在催促之下,我们沿著设在高塔内壁的石造阶梯往上走。 来到二楼之后,有一扇钉上了铆钉的坚实木门。而这扇门也自动开启了。 正想观察究竟是什么机关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地板上窜过去。 「——虫子?」 「馆长。客人已经来了。」 试图往门里窥探的我,听见司书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因为没有感觉到人的气息,所以我就疏忽了。抬起头来一看,那里的确有个从头到脚都包在破布里的人影。 人影——之所以只能这样描述,是因为我分辨不出性别。 被称为馆长的那个人趴在书桌上,周围像墙壁一样堆叠著大量的书。 只见馆长抬起手示意我们「稍等」,又读到一个段落后,才静静地把书本阖上。 对方把头抬了起来,但我还是看不见长相。 馆长戴著面罩——但那并不是花费巧思制成的艺术品。只是用一条条染成全黑的皮革缝制成的面罩罢了。 「……客人……应邀……赴约了啊……好高兴……」 隔著皮制面罩,馆长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奇妙声音。虽然我不想把那个当成笑声,但是更不想去假设其他的可能。 馆长一站起来,就有某些东西啪哒啪哒地掉落在地板上。 「等等,这是开玩笑的吧……!」 巴尔赛尔尖声大喊,紧紧贴在身后的墙上。 是虫子。 馆长站起来之后,每踏出一步,便从身上掉出虫子,随后这些虫子又会爬上馆长的鞋子,钻进衣服当中。 与其说是有虫在馆长身上爬来爬去,更像是他的身体就是由虫子所构成。而且在站起来以后,可以看见馆长的身体除了手脚之外,还多长出一对手臂。 合计三对六只的手脚,活脱脱就是昆虫的样貌。 这家伙很明显不是人类——也就是 说,尼埃朵拉堡原本的馆长已经不在人世了。 「喂,魔女。老实说我现在快吓死了。」 我忍不住就向零说出了丧气话,但零却一如往常—— 「区区的虫子罢了。」 无所畏惧地开口这么说。 随后,「区区虫子」的集合体突然僵住不动,转而看著零——应该是在看吧。总之,那张戴著面罩的脸转向了零那边。 下一秒,馆长整个身体崩落了一地,像海浪一样朝著零涌去,来到她面前之后又再度变回人形静止不动。 距离近到零的呼吸彷佛就打在馆长的皮革面罩上头一样。 「啊……啊……何等……美丽啊……」 馆长的手——也就是挤满虫子的手套——就快要碰到零的脸颊时,我全身的血液彷佛统统冻结了。 「不准碰!给我滚开!」 我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况下抓住零的手,将她护在身后,拔出剑来作势威吓。 于是构成馆长身体的虫群便怯怯地骚动起来,一下子扩散,一下子又重新凝聚回来,一点一点往后退。 「那是你的……啊……那个『美貌』是你的……那就……不能成为我的了……惹你生气……好可怕……啊啊,好可惜啊……真的好可惜……」 「你、你还真老实啊……」 我一脸意外地这样嘀咕,而看起来似乎有点为我紧张的零,则是轻轻叹气说: 「他或许是不擅长战斗的恶魔吧……不过,你太不小心喽,佣兵。以后面对恶魔时,千万别把吾护在身后了。你会有危险的。」 「又不是我喜欢这样做的,刚才身体自己就动起来了……怎么了?」 吉玛扯了扯我的衣服。 因为零叮咛她不要说话,所以才刻意不发出声音吧。但看起来似乎是有问题要问…… 「啊——馆长,不好意思。请问我可以说话吗?」 大概是慢慢习惯这个状况了,巴尔赛尔察觉到吉玛的意图,便代为出声。 馆长不发一语,只是把戴著面罩的脸转向巴尔赛尔。 「哦……原来还有……一个人啊……」 兴致缺缺地说完之后,馆长就转头不理巴尔赛尔了 「总觉得有点受伤啊……」 「这也无可厚非。若是把普通的人类和魔女及堕兽人摆在一起,恶魔自然会将注意力放在后两者身上。」 听见零的解释,巴尔赛尔可怜兮兮地垂下眉梢说: 「对我不感兴趣,其实我也求之不得啦……不过我只是想请馆长把那些作为客人款待的先遣队员还给我们。还有,也希望馆长能确保正在行军中的教会骑士团的安全。毕竟我等可是应邀前来了。」 「客人……在镇上……给了饲料……给了配偶……一定……过得很满意。」 巴尔赛尔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饲料?还有……配偶……?」 「赴约的……是客人……我会保护。没有赴约的人……我没办法……保护。」 「怎么会——请您再考虑考虑!」 「我们替那几位提供了房间、女人和食物。而他们也都表示很满意。如果各位希望与他们会面,自然没有问题。但各位想必已经很累了,让我先带各位到房间休息吧。」 巴尔赛尔往馆长走去,却被在一旁待命的司书挡了下来,催促我们离开房间。 馆长似乎已经对我们失去兴致,又啪哒啪哒地掉著虫子,准备走回书桌。 「呀啊!」 吉玛突然发出尖叫,似乎有虫跑进兜帽里面了。 她连忙脱掉兜帽,扯掉面罩,把虫子拍掉。 「脖、脖子被咬了——!」 「冷静,别说话!」 零伸手把兜帽带回吉玛的头上,摀住她的嘴巴,但已经太迟了。 正要走回书桌的馆长立刻飞奔过来。就在我暗叫不妙的时候,吉玛的手已经被馆长牢牢抓住,兜帽也被掀开来了。 突然被蠢动的虫子集合体抱在怀里,吉玛发出不成人声的尖叫。 「肌……肌肤的颜色……好美……是罕见的……黑色眼眸……还有黑发……」 黏稠的暗红色舌头,从皮革面罩的缝隙中探了出来,舔拭著吉玛的脸颊。 于是吉玛爆发了。 「你这个……该死的怪物啊啊啊啊!」 伴随著一道魄力远胜过男人的疯狂怒吼,吉玛朝著馆长挥下斧头。虽然直接命中了馆长的身体,锐利的战斧却被反弹回去,只造成一记沉重的钝响。 十分坚硬。 但吉玛并未放弃。即使第一击弹开了,马上又能挥出第二击,就是两手各拿一把重攻轻守的单手斧的好处。 第二击命中了馆长的肩膀,漂亮地将手臂斩落。而随著手臂一起掉到地上的虫子,在地板上来回爬动,往四面八方逃窜。 房间当中的气氛一触即发。 我已经拔出剑了,巴尔赛尔也拿起了弓箭。 但馆长的反应却不是愤怒或痛苦,而是开心地笑了。 「嘻、叽嘻嘻……啊哈……好痛、好痛……啊——这就是疼痛吗……啊啊……褐色皮肤的女人……我很中意……我很中意。」 在他大笑的同时,被吉玛用斧头砍下的手臂,也渐渐长了回来。随后虫子又爬回身上,转眼间馆长又恢复原状了。 「客人……先去休息……之后再来聊聊……有很多话题……可以聊……我好期待……我好期待。」 我偷偷望向馆长掉在地上的手臂。 那个包著黑色甲壳,拥有好几个关节的手臂,和昆虫的节肢一模一样。 3 在司书的带领下,我们离开高塔,又回到了镇上。 虽然对方好心地在像是旅馆的建筑中替我们安排了房间,但房间的分配却很奇妙,明明把零和我分在同一间,巴尔赛尔和吉玛却各住一间房。 「这个房间分配究竟是谁决定的啊……?」 在司书离开之后,我就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而忙著把热水舀进木桶里的零却莫名奇妙地回了句:「是吾辈自己决定的。」 「我怎么不记得有抽过签?」 「你刚才对那名恶魔主张了吾的所有权,而恶魔也承认了。因此对那家伙来说,吾和你就是一对『配偶』。但当他向队长出手时,勤务兵并没有表示意见呢。」 「那只是因为他吓坏了吧。」 「这就表示他重视自己更甚于队长。」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啦。 不过,巴尔赛尔本来就一个经不起打的普通人。叫他在恶魔面前挺身保护队长,似乎太强人所难了。 「恶魔渴望得到队长,自然不会让其他男人与她同住。就是这么回事。」 「你的意思是说,恶魔分配房间时,还从爱情这方面来考量啊?」 「刚才他不是说过也有帮教会骑士团安排女人吗?在他的观念当中,人类就是『这样子的生物』。一定要男女搭配在一起,否则就不平衡了。」 零说著说著就把衣服全脱了,将身体泡进木桶当中。 「佣兵,帮我刷背。」 「为什么要叫我做啊?」 「不然还有谁能帮忙?」 不对吧,你明明可以自己动手。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话说这家伙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在我面前脱光啊? 而我居然也能若无其事地面对这样的零。 这就是所谓的习以为常吗?习惯真是可怕啊。 「快点过来,不然水要冷了——你不是吾的『 配偶』吗?」 在零的催促下,我叹著气走到她背后。 用水把头发上的灰烬冲洗掉,拿起搓出肥皂泡沫的布,滑过她的背上。这时零突然抬起头来,转头望著我: 「——说到这个,现在勤务兵那边,搞不好也分到一个女人了呢。」 这还真是——我轻声说著: 「令人羡慕啊。」 面对零完美无瑕,几乎达到艺术境界的背部,心不在焉地悄声说出感想后,我本来就已经湿答答的身体,突然就被零拉进木桶里。 倒栽葱跌进木桶里的我,差点要被溺死,手脚不停地挣扎。 「噗哈……!你在干嘛啊!是想杀了我吗!」 「吾还以为你想和吾一起洗澡呢——结果竟然是在羡慕分到女人的勤务兵?虽然吾一直保密到现在,不过佣兵啊,其实吾也是个女人喔。」 「……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觉得开心吗?」 「为了什么?」 唔,零不满地嘟起嘴巴,舀起桶里的热水往我身上猛泼。 「快住手啊,笨蛋!房间会弄湿啦!」 「对于你自己被弄湿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呀……」 「会生锈的装备都脱掉了,而且就算我弄湿了,你也会帮我烘乾吧。」 这个答案让零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看来你真的只把吾当作一台方便的烘乾机啊……」 「因为你还不是只把我当作好睡的床铺而已。」 我不爽地回敬了她一句,零欲言又止,索性从木桶里站了起来。 她这次真的把我整个人都塞进桶里了。 大量溢出的水,把整个房间都弄得湿淋淋的,而我的衣服当然也不例外。 「……喂。」 我也只能闷闷地喊了这么一声。 但是零对我不高兴的反应视若无睹,自顾自地搓起肥皂泡沫。 「这次换吾帮你洗了。你知道吗?其实吾是附有清洗功能的烘乾机呢。非常便利喔。」 「那我就是你的床铺兼椅子兼运输工具了。非常便利吧?还不加把劲把我的毛皮整理乾净。」 既然都湿成这副德性,我也自暴自弃了。 我在木桶中把衣服脱掉,开始用力搓洗起来。 「——喂,魔女。」 「嗯?」 「那个应该是恶魔吧?」 就是被那个自称司书的女人称呼为馆长的昆虫堕兽人。 「应该没错。虽然不知道名字,无法得知对方是拥有何种能力的恶魔……但从恶魔花门那时所发生的事来判断,可能拥有与人类记忆相关的能力。而那个恶魔虽然能够操控虫子,但那只是堕兽人本身的能力,不是恶魔自己的能力。」 「每个恶魔只有一种能力吗?」 「诚然。因此魔女必须召唤出各种恶魔,才能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像是擅长于寻人的恶魔、能将清水变成毒药的恶魔、能够促成恋情的恶魔——多到数不清呢。」 「听起来好像道具啊……」 「除去极端危险这一点,的确如此。」 「那么……」我又继续发问: 「之前你不是利用我的身体召唤过恶魔吗?那家伙的能力是什么?」 「是『无』。」 我转头看著零 「就是没有能力的意思吗?」 「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不过,他是位阶极高的恶魔。虽然没有自己的能力,但能够施展任何比自己位阶更低的恶魔的能力。简单来说,就是『能够依样画葫芦』的能力。」 「那不就是最强的吗?」 「诚然。那一位的称号是『无名的恶魔之王』——换句话说,这个恶魔并没有让魔女知晓他的名字。而魔女无法驱使不知道名字的恶魔。所以,其实那本来是无法受到召唤的存在呢。但就在某一天,不知出自什么缘故,他从那边的世界主动与吾接触了。」 我只能发出几声感叹。 「虽然有听没有懂……但这下子我明白了,你真的很厉害啊。」 「你能明白就好。」 零咯咯笑了一下,把混浊的洗澡水往我头上冲。 ??? 零猜得没错。就在零和佣兵像是一对刚开始交往的恋人一样——或者可说像是家畜与主人一样——和乐融融地帮对方洗澡的时候,有一名少女造访了巴尔赛尔的房间。 他和零一样用热水洗净全身,正在享受泡澡的乐趣时,突然听到敲门声。打开门一看,才发现有个看起来年纪大概只有巴尔赛尔一半的少女,楚楚可怜地出现在眼前。 纤细的身躯、白皙的肌肤、惹人怜爱的雀斑,还有绑成两个麻花辫的亚麻色秀发。看到她保养得很好的指尖与指甲,想必家境不错吧。虽然因为不安而有些驼背,但光从站姿就能感觉到她有著良好的教养。 而这名少女颤抖著声音…… 「听……听说您就是我的配偶。」 如此说道。 巴尔赛尔的脑袋一瞬间放弃了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位小姐,你真的知道配偶是什么意思吗?」 虽然放弃理解,但还是试著问一下。 少女双颊泛红——要是这样就好了,但其实是脸色泛青地点点头,小小声地说了句:「是的。」 原来如此,看来她是真的「明白」呢。 巴尔赛尔往门外探出身子,往左右两边看了看走廊的状况,本来在想是不是有掮客跟著,但看来并非如此啊。 「是谁叫你来的呢?」 「是馆长……」 「那麻烦你转告馆长,我已经将自己奉献给教会骑士团,立下禁欲的誓言了,所以不需要女人。就算需要,至少也找个再大十岁的对象吧。」 「您、您对我不满意吗?」 少女的眼中出现了绝望。 「哎呀,这下可就……」巴尔赛尔连忙闭上嘴巴——有时也会遇上把礼物退还回去反而更糟的状况呢。要是巴尔赛尔让少女直接回去的话,这位少女的处境可能会不太妙。 话虽如此,也不能顺著馆长的意图对她下手。 「……小姐,你的名字是?」 「米娜。」 「你从出生之后就一直住在这个城镇吗?」 「是的。」 「其他人也是?」 米娜左右摇头。 「以前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可是,从那天晚上之后就越来越多了……是馆长把大家聚集过来的。这里本来只是个小小的堡砦,现在却像个大城一样。」 哦哦——巴尔赛尔摸了摸杂乱的胡子。 配偶什么的暂且不管,这个少女熟知这里的过去。对于一无所知的他们来说,正好是个非常适合的情报来源。 巴尔赛尔对米娜露出和善的笑容说: 「米娜呀,要不要跟叔叔去个好地方呢?」 「——巴尔赛尔?」 吉玛像冰雪般寒冷的声音,从米娜的背后飘了过来。 巴尔赛尔抬头一看,才发现表情很明显是误解了什么的吉玛就站在眼前。 吉玛巧合到简直像是算好时间的登场,让巴尔赛尔顿时面无血色。 「队长,这是误会。我只是想跟米娜打听这个城镇的情报而已,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啊,请等一下,队长!」 吉玛对巴尔赛尔的辩解充耳不闻,直接转身就走,快步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力关上房门的声响,让巴尔赛尔不禁缩起身子,按著额头直伤脑筋。 ? ?? 本来跟大家说好了,先各自回房间洗个热水澡,再到零的房间集合。 所以自己才会三两下就洗好澡,到巴尔赛尔的房间找他一起过去,居然看到巴尔赛尔就要把那么幼小的少女带进自己的房间。 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所以吉玛就像逃避现实一样逃跑了。 茫然地站在窗边,低头望著来来往往的人潮。 这副景象,同样也让人难以置信。因为自从离开威尼亚斯王国后,映入眼帘的尽是死尸与废墟。 一路上的惨况,甚至让自己怀疑诺克斯大教堂是否还有幸存者。但讽刺的是,这座城镇却让自己找回了希望。 然而—— 「……他们在笑。」 听著孩子们的笑声,吉玛不禁皱起眉头。 被强行带走的先遣队。 由人体制成的路标。 骸骨大门。 毛骨悚然的馆长——恶魔。 把上述这些要素加在一起,照理说这座城镇应该像是「地狱」一样才对啊。 可是这种孩童能纵情欢笑嬉闹的世界,又怎么能用地狱来形容呢?这里有牢固的建筑、柔软的床铺、乾净的用水,还能洗到热水澡—— 「——啊!」 吉玛将身子探出窗外。随后飞也似的夺门而出。在此同时,她却与正要伸手敲敲自己房门的巴尔赛尔撞在一起,身体不由得摇晃了几下。 「队、队长?你这么著急,到底是——」 「是先遣队!我要去追他们,快点跟上来!」 厉声留下命令后,吉玛便冲出旅馆。 刚才吉玛看见作为先遣队派出的教会骑士团员——其中一人就走在路上。派去执行危险任务的那五个人,每一张脸吉玛都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 巴尔赛尔也立刻理解了状况,跟在吉玛后头跑了出去。 「在这边!」 在灰蒙蒙的视野中,找到了那个弓著背走路的男子背影后,吉玛立刻放声大喊: 「站住!是我啊!教会骑士团的——」 弓著背的男子,顿时直起了背脊,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 对方是个矮小削瘦的年轻人,因为擅长骑马才被选为先遣队员。男子看见吉玛之后,不禁瞪大双眼,甩著绑在后脑勺像马尾巴一般的头发,跑了过来。 「吉玛队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那还用说,当然是来救你们的!其他人呢?」 「大家都没事——荷迪还好吗?」 先遣队一共有五人,被带走了四人,只回来了一人——名为荷迪。 「他还活著,也没有受什么伤。现在留在本队当中。」 男子拍拍胸口如释重负。 「太好了……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这个……不过,没想到队长您会亲自前来救援。」 「那还用说!将你们选为先遣队的人是我,所以我当然有责任来救你们。」 男子不由得微笑起来,但随即又露出苦涩的神情。 「……您见过馆长了吗?」 「刚才已经见过了。我们才抵达这里不久。」 「这么说来,配偶就还没——」 巴尔赛尔下意识地有了反应,吉玛转头望著他说: 「就是刚才那名少女?」 「是的。那是馆长送来的。因为我想也许能从她身上获得这里的情报,所以打算暂时将她留在身边。」 原来是这样啊。吉玛放下心中大石。同时也想起馆长所说的「给了客人配偶」这番话。 「所以,你也……?」 「……这边请。挡在路上实在不太好,先到『我家』一趟吧。」 不顾吉玛的困惑,男子转身开始为他们带路。 在巴尔赛尔的催促下,吉玛才跟著对方走去。 从大马路进入小巷后,就能看见两旁建满了三层楼高的住宅。而男子将吉玛他们带到了其中一间前面。 接著—— 「亲爱的!」 一名女子出来迎接。 吉玛愣在原地。只见女子跑向男子,有些困惑地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 「该不会……」吉玛来换看了看女子和男子。 「你……结婚了……?」 男子点点头,但表情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幸福洋溢。 「馆长将她送到我身边,所以我就娶了她为妻……就在昨天而已。」 「为什么要做出这种蠢事!」 「因为我没想到会有人来救我们啊!既然如此,也只能遵从这个城镇的规定了……那个副队长怎么可能为了区区四个小兵大动干戈……」 「我才是队长!不管副队长是怎么想的,我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男子不禁睁大双眼,随后羞愧地低下头。 ——原来自己不被士兵信任到这种程度啊。 吉玛焦虑地啃起手套。这样看来,其余三人想必也娶了妻子吧。 肯定也像这样得到了房子,准备在这个镇上定居了。 「……你没有想过要逃走吗?」 巴尔赛尔问道。语气中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只是纯粹的疑问而已。因此男子也稍稍舒缓了紧张的情绪。 虽然男子请吉玛和巴尔赛尔坐下,但他们婉拒了——因为并没有要久留的意思。 「馆长拥有看穿一切的眼睛。无论我们从哪里来,或是想要去哪里,他统统都知道。甚至连部队的规模和队长的名字,都在掌握之中。所以我没办法逃走,而且就算成功脱逃,被选为配偶的她也会遭受处罚。」 「处罚是指?」 吉玛望向女子。 女子眼神露怯,紧紧抓著丈夫的手臂说: 「在这个镇上,馆长的命令是绝对的。他透过司书招来了许多人,分配工作,促成配对。要是配偶逃走的话,最后是我要负责啊!你们看到那道门了吧?只要违背馆长的命令,就会成为上头的一部分。不然,就是会被赶出这里……」 到时候一样无路可逃,只能在恶魔和野兽的阴影下瑟瑟发抖,等待死亡到来。 而待在这个镇上,只要听从馆长的命令,就能衣食无缺,也能得到安全的保证。 「其他三个人也是一样。都在馆长的安排下娶妻了。难得您为了救我们而冒险前来,实在很过意不去……可是我也不能拋下她自己逃走。」 「那么,带著她一起离开不就好了?」 男子摇摇头说: 「内人也有亲朋好友。虽然时间短暂,但我也交到了朋友……我无法拋下他们,而全部带走的话,又太危险了。一旦离开这里,馆长就无法从其他恶魔手中保护我们了。而且……队长,我这么说或许会让您有些疑惑。」 男子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 似乎是想让吉玛安心,又似乎是想说服自己,就是那样的笑容。 「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 4 「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啊……司书也说过同样的话呢。」 在听完吉玛和巴尔赛尔带回的消息之后,我不禁叹了口气。 该怎么说呢,他们似乎都被恶魔以高明的手段笼络了。 虽然是被强行带走的,却被安排了安全的居所和女人,后来也对那个女人产生了感情,所以想逃也逃不了。 「对方也想用同样的手段笼络我们,所以才把这个小鬼送来,给打杂的当配偶吧。」 「啊……」 被不高兴的我目光一扫,那个叫米娜的小鬼便端庄地低头致意。这家伙的 胆子还满大的嘛……不过就外观上来说,我至少没有馆长那么吓人呢…… 「可是,这就奇怪了。从恶魔花门那次事件来看,吾一直以为馆长的能力是与记忆有关呢……但你们打听到的却是『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啊?」 「那会不会是堕兽人的能力啊?小不点不也是会利用老鼠收集情报吗?」 不对。零摇摇头。 「吾辈从哪里来、有什么目的、打算前往何处。光是能与昆虫沟通,是无法掌握到这种程度的。你觉得昆虫就算听见了人类说话,能够理解其中的涵义吗?就像老鼠她从同伴那里得到的情报,最多也只有『带著这种气味的人类过来了』这种程度而已——少女啊,你对于馆长了解到什么程度?」 「不怎么……了解……因为姊姊要我别太接近馆长……」 「很聪明的姊姊嘛。她现在在哪里?」 米娜摇摇头。 「姊姊总是待在堡砦之外。因为她负责的工作比较特别……」 「工作比较特别……?」 「就是负责召集外面的人。告诉他们外面很危险,最好来安全的堡砦这边……」 啊!我不禁喊出了声。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似乎也都察觉到了,全都惊讶地望著米娜。 「你的姊姊——就是那位司书啊!」 啊!这次换米娜喊出来了。 「原来如此。各位也是被姊姊带回来的呀。这么说,姊姊也回到堡内喽……?」 「八成还在吧。毕竟吾辈也是刚才抵达这座堡砦。」 米娜一下子笑颜逐开,忍不住站了起来。 但随即想起自己现在的立场,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从很久以前……在世界变成这样以前,姊姊就一直在大陆上四处奔波。因为收集书本是她的工作。那时候,她几乎都是好几个月才回来一次……」 「哦——所以她才自称『司书』啊。那后来为何改为收集人类了?」 「那个……是馆长命令她这么做的……虽然我担心姊姊的安危,曾经劝她不要去,但姊姊却说『这是我的工作』。」 不管怎么看,收集人类都不算是司书的工作吧…… 不过嘛,照零的说法,那个司书是一位魔法师。而有能力前往堡外的,在这座尼埃朵拉堡中,大概也只有馆长和司书两个人了吧。 为什么魔法师会出现在这座堡里?又为何要替自称馆长的恶魔工作?这些目前都还是一团谜就是了…… 「我曾经说过『想陪在姊姊身边久一点』,结果姊姊外出的时候,馆长就来找我了。他对我说,只要我成为某人的配偶,产下子嗣的话,就不会再让姊姊出远门了……」 「为什么只要你找个人结婚,司书就不用再做那份工作了?」 「我也不清楚。可是馆长都那么说了……所以我……」 本来看起来很冷静的米娜,眼眶开始泛起泪水。 啊!米娜惊呼一声,连忙擦了擦眼角。看著稚幼的少女这个样子,吉玛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伸手将米娜抱在怀里。 「没事了,不用再哭了喔。你不需要跟自己不喜欢的人结婚。跟我们一起走吧,教会骑士团会保护你的。只要前往威尼亚斯王国,就不用担心恶魔的威胁了。那里远比这边安全多了……」 米娜睁大双眼。 「……除了尼埃朵拉堡之外,还有其他安全的场所吗……?是真的吗?」 「我可以向神发誓。如果你不喜欢这里,就一起走吧。当然,你的姊姊也一起。」 米娜的表情洋溢著希望,但也只维持了一瞬间,随即又无精打采地垂下头去。 「那样是……不可能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到最后还是会被馆长发现。不管我在这里讲了什么,他都能从堡中『看见』。要是我答应你们去威尼亚斯,姊姊一定会被馆长处罚。我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要是自己逃走,那么自己所珍视的某人就会受到处罚——那个教会骑士团的人也讲过一样的话。「嗯……」零有些头疼地摸著下巴。 「馆长深爱著人类啊……他将附近流离失所的人们聚集到堡中,确保他们的安全,然而接下来却不准任何人离开。与其说是爱,反倒更像……」 「像是领主与领民的感觉呢——而且还承袭了相当古老的制度。」 巴尔赛尔的话,让我们有的望向天花板、有的垂下肩膀、有的暗自拭泪,各自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黯淡的心情。 领地的营运,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人手。 需要负责耕田的农民,还有聚集货币的商人。而城池的建造和维持需要建筑工,领主身边也需要各种处理大小事的仆人,以及能够缴纳税金的镇民等等。 外人若想迁入,自然是没问题,可是要离开的话就很伤脑筋了。所以领主会用尽各种手段,将领民束缚在自己的领地当中。 就像这座尼埃朵拉堡,将招揽来的人,全都束缚在这块土地上一样。 「幸好馆长并没有虐待领民的意图……不过既然他打算『经营领地』的话,要让这里的居民全部前往威尼亚斯王国——这样的提议肯定会被他二话不说拒绝吧。」 「应该说,还不知道他会不会放我们出堡呰呢。」 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凝重起来,巴尔赛尔就轻轻拍拍手,站了起来。 「好啦——我们自己在这里想得再多,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总之,米娜暂时先住在我的房间。反正你也不能就这样回家吧?」 「啊,可是……反正全都会被馆长……」 「会被他知道对吧?既然如此你就更不用多此一举了。作为教会骑士团成员,我怎么能放任米娜就这样回去面对危险呢?我跟队长住同一间就可以了……对吧,队长?」 「我从军很多年了。跟男人住在同一间房,也不是第一天的事了。」 吉玛的话,让原本紧张得发抖的米娜稍稍露出笑容。 她紧紧抱住吉玛的脖子,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 「看来少女比较适合交由队长照顾呢。把那孩子带回勤务兵的房间去吧。好好握著她的手,陪她到睡著为止。」 「我明白了。」 在零的催促下,吉玛拉著米娜的手,站了起来。两人走出房间,脚步声开始远去之后,零才再次开口说: 「不过,吾也感到有些惊讶呢。没想到这里的人真的都不顾彼此的感情,任凭馆长的意思结合成配偶……」 「老实说,我也觉得毛骨悚然啊。感觉就像在繁殖家畜一样呢。」 「家畜啊……勤务兵,这个形容可说是正中红心呢。」 「这个……我倒是希望不要射中红心才好。」 这番回答很有弓手的风格。要是当下的处境能再缓和一些,我大概就笑得出来了。 零继续说了下去: 「馆长深爱著人类——这应该是事实呢。馆长不但细心照顾人类,还一直守护人类不受其他恶魔侵扰。也计划将幸存的人类都聚集到堡中,让他们进行繁殖,增加数量。」 「数量增加了能干嘛?拿来吃吗?」 「用来赏玩。就像养在鱼缸里的鱼一样。」 「啊啊!该死,这下我明白了。」 巴尔赛尔焦躁地大喊,忍不住猛搔头发说: 「……队长的父亲很喜欢鹿。曾经说过公鹿的鹿角相当有艺术感……所以会去森林猎杀野鹿,将首级放在会客厅作为装饰,也会吃鹿的肉。甚至在自家庭院中养鹿。对于那个恶魔来说,人类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正因为他喜欢人类,所以才会拿人类当素材来制作物品。这种观念简直和人类一模一样,但是能够感同身受反而让我觉得更恶心了。 「那个恶魔很明显是在模仿『人类』。以保护的名义招揽人类前来,再以领主的名号将他们饲养在身边,还送了邀请函过来,邀请吾辈前来做客。乍看之下似乎没有一贯性,但假设这一切都是为了模仿『人类』这个种族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嗯……零自己点头深表赞同自己的话之后,站了起来。 「似乎需要找司书稍微谈谈呢。从妹妹的口吻中可以看出,对方似乎不是那种醉心于恶魔的魔女。作为馆长的属下,要让她开口想必没有那么简单吧……但利用妹妹的话,或许在交涉时能稍微取得优势。」 看见零露出魔女般的邪恶笑容,巴尔赛尔不由得提出恳求:「还请您不要使用不人道的手段喔。」 「——啊?」 在来到走廊的瞬间,我察觉有异而停下脚步。 用鼻子嗅了嗅,异样感越来越强烈。 「怎么了,佣兵?」 「呃,队长和那个小姑娘的气味……」 我皱起鼻头,打开了应该有那两个人在的房间门扉。 「两个人都不在……不仅如此,感觉她们根本没有进来。」 「你说什么!」 巴尔赛尔忍不住大喊,冲到旅馆外头。在满天飘落的灰烬中,无论是人影或气味,都从这座城镇当中渐渐消失了。 那两人是出去散散心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我们白担心了,不过遗憾的是,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更重要的是,她们如果不是去散心的话,那么我们该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 「——高塔。」 大家不约而同地这么说,并一起跑向高塔。 然后,我们在高塔前碰见了等在那里的司书。 「请留步。」 司书语气十分强硬。 「馆长吩咐过,不能让你们过去。」 巴尔赛尔停了下来。 在此同时,他也完成了弯弓搭箭的动作。 「佣兵老哥!我来掩护你!」 结果是叫我上啊?虽然我很想这样抱怨——不过我也没有蠢到叫一个弓手去当前卫啦。 虽然对司书有些过意不去,就给你个小小的教训吧——希望一拳就能让她乖乖倒下。 然而面对从正面进攻的堕兽人,司书却不慌不忙地将手伸到半空中。 「克托尔?萨夫?海克特。」 听到咒文从她口中流泻而出,我愕然停下脚步。 「糟了,这家伙——!」 原来会用魔法!——脑中冒出这个念头时已经太晚了,司书早已咏唱完成。 「霹雳的残渣啊,贯穿群聚的愚者吧。捕缚之章?第五页——〈青冲〉!承认吧,吾名为玛蒂亚!」 一瞬间,青色光辉划过空中,掠过我的身旁,直接击中了巴尔赛尔。只见他往后弹飞了好一段距离。我连忙跑过去把他扶起来。 「打杂的!你还好吗!」 「唔……啊……」 太好了。虽然整个人麻痹了,也失去意识,但至少还有气。 对方之所以选择巴尔赛尔为目标,大概是早就料到攻击我也不会造成太大的效果吧。如果是打中我的话,虽然也会腿软一下子,却不会像巴尔赛尔这样暂时失去行动能力。 不过—— 「喂,魔女!这个女人果然是『不完整之数字』的——」 「不,你错了。」 零这样回答后,往前跨出一步。 但是看起来并没有交战的意思。而那位司书——既然都如此堂堂宣言了,她应该就叫玛蒂亚没错——见到零冷静的态度,也降低了警戒。 「司书所使用的魔法是捕缚之章?第五页。光听咏唱就能了解司书的造诣相当精深,但是在此土生土长的司书,每次到堡外的时间应该不至于长到以年为单位才对。也就是说,除非司书『手上有书』参考,才有可能学会魔法。」 「手上有书……但那原本是收在威尼亚斯王国吧?」 「诚然。而那个莎娜雷所制作的四册《零之书抄本》——一册由圣女保管,一册被教会烧毁,一册从莎娜雷手中拿回来了。那么还有一册呢?」 「……啊。」 「没错,就是捕缚之章的抄本。那正是莎娜雷刻意流入市面,失散的最后一册抄本——倘若确有其事的话,被收入这座『禁书馆』当中也是合情合理呢。」 听到零这样说明之后,就觉得司书是「零之魔术师团」或「不完整之数字」成员的嫌疑小了很多。 由圣女保管的治愈之章。 遭到烧毁的狩猎之章。 拿回手中的收获之章。 而流入市面的捕缚之章,原来是被生产尼埃朵拉金币的「禁书馆」高价买走了啊? 「司书啊,吾有说错吗?」 「——五年前,在听见『魔法书』流入市面的传闻后,我便立刻想办法拿到手了。因为我『知道』那是真品,就算花再多钱也在所不惜。」 「哦?」 「——这边请。我想您应该也想看看实物吧。」 等等……巴尔赛尔痛苦地挤出声音。 「现在还管什么书!重要的是……要把队长……!」 他抓著我的肩膀试图起身,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玛蒂亚瞥了巴尔赛尔一眼,便摇了摇头。 「……馆长从来不会伤害美丽的事物。尤其是他相当渴望能够得到吉玛大人,所以更会好好款待,讨她欢心。」 「你觉得这样讲,我就能安心了吗?」 「馆长不喜欢强人所难,喜欢采用交易的方式。所以馆长会向吉玛大人提出交易。若是吉玛大人拒绝,那么事情也就告一段落了。」 「所谓的交易是?」 零挑起半边眉毛这么问,玛蒂亚迟疑了一下才回答: 「……馆长一直很想拥有自己的配偶。倘若吉玛大人向馆长提出了什么要求,那么馆长就会提出以吉玛大人自己为代价的交易条件吧。」 幕间 轻慢的代价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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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人从出生后便是罪人。 幼童在认识小偷这个概念之前,就懂得窃取他人的物品,懂得运用暴力支配弱者。人心十分脆弱,所以才需要神的帮助。 犯下罪过的幼童必须接受惩罚,认识规矩,学习自我牺牲、忍耐与爱。 但是恶人——那些心灵遭到邪恶侵蚀的人,却是为了击败正义而学习正义。 坐拥衣食无虞的财富,却处心积虑夺走贫困者的一切,手持锋利雪亮的宝剑,却选择残害手无寸铁的弱者。 他们对亲情甚至是神的伦理都无动于衷。 他们视人命如草芥,带著笑容践踏、利用他人,甚至夺去性命——彷佛这就是神赋予他们的权利一样,如此理所当然。 这是灵魂的污染。 而遭到污染的灵魂,将会随著血脉代代相传。 如同虫子的小孩也是虫子。 野兽的父母同样也是野兽一样。 于是,他们学会了。 学会了如何将充满污秽的丑陋灵魂,以花言巧语加以包装的方法。 正如同那个假扮成骑士的野兽的女儿——吉玛一样。 或是像那个运用诡计潜入教会骑士团的魔女一样。 如今,整个世界充满了恶魔,许多无辜民众面对死亡,并深陷于绝望的深渊中,期盼神的救赎到来。 他们想必会欢欣鼓舞地迎接吧。那来自于恶者的虚假救济。 到了那一天,恶者将成为救世主,世界将化为真实的地狱——自己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瑞兰德?谭卡早有觉悟了,纵使放逐由教会骑士团长选出的队长,会使自己背上反贼的污名,也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 啊啊——统领七大守护神,深爱世人而慈悲为怀的神啊。 「使我得以守护民众吧。使我得以看穿邪恶吧。使我得以击败敌人吧。献上此身、此命、此魂,使我成为挥舞神之剑的勇者吧。」 神似乎听见了瑞兰德的祈祷,一连好几天的行军过程都顺利无比。 顺畅到让人忘了恶魔支配了北方大地的事实——甚至让人不禁幻想,或许能就这样平安无事抵达诺克斯大教堂。 可是,神总在人产生轻慢时给予试炼。 延伸成一条长蛇的队伍——排在最后面的人一个个消失了。当瑞兰德发现时,已经失去了数十名士兵。 心知事情不单纯的瑞兰德,立刻制定了对策,将队列分成两组,互相监视排在队伍尾端的同伴。 结果,他们发现了一件事。 所有被害者都是自己主动离开队伍,摇摇晃晃地被引诱到森林去的。 这让瑞兰德十分惊愕。 原来在恶魔的花门那时候,夺走教会骑士团成员性命的可怕恶魔诱惑,并不是只有在花门那里才会出现。 于是瑞兰德立即严令士兵「听见来自背后的呼唤声,绝对不能开口回应」。 他发现自己下达的命令,就和放逐出队伍的魔女说的话一样,心中涌起一股苦涩——但是已经别无他法了。 可是效果依旧不彰。 恶魔的诱惑不分昼夜、不分时间地点,不停引诱著人类。几天前,又发生了一个遭到诱惑的士兵,杀害了五人之后自杀的事情。 眼见人员一点一点减少,于是大家自发性地拿起了魔女在要通过恶魔花门那时候制作的绳子。彷佛成了所有人的心灵支柱一般。 这是信仰心的败北。 怎么能依赖魔女的力量!面对如此愤慨的瑞兰德,部下露出怯懦的眼神问道: 「那么,您能够保护我们吗?」 在远征部队当中,也有许多从事搬运或伙食的非战斗人员。 「副队长的信仰心,能够保护我们不受恶魔之力的影响吗?光靠我们自己的信仰心,看来是不足以保护自己了。」 为什么要放逐魔女呢?这样的窃窃私语没有花上多少时间,就传进瑞兰德的耳里了。就是因为他有自信能保护大家,当时才会选择这么做。可是相较于拿出有效对策的魔女,副队长却完全束手无策。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恶魔的耳语,还是来自部下的叹息了。 他唯一能够确定的事情,就是这些疑问和疑虑最大的来源,既不是恶魔,也不是那些部下,而是瑞兰德自己的心。 第四章 恶魔的交易 1 说是要带我们去书库,玛蒂亚就领著我们来到堡砦的地下。因为巴尔赛尔无法行走自如,只好由我扛著他下去。 「为什么我非得扛著一个大叔走路啊……」 「我也不想被一个毛皮会热死人的堕兽人扛著走啊。而且我明明是要去找队长的……」 好痛!巴尔赛尔痛呼一声后闭上嘴巴。因为麻痹的关系身体不听使唤,却还在被我扛著走的状况下硬要讲话,才会咬到舌头。 不过嘛,因为世界毁灭造成局势混乱,使我们不得不放弃寻找的《零之书抄本》,竟然就以这种方式找到了。 「在这边。」 楼梯的终点是一扇古朴的木制门扉,上头有著以暗红色的墨水绘制的魔法阵。 「……驱除恶魔之用啊。」 零望著门扉喃喃道,玛蒂亚也点点头说: 「这是初代馆长成功召唤恶魔时所留下的东西。」 我听著玛蒂亚若无其事的回答,随意地「哦——」了一声点点头,又迟了一拍才终于理解这是什么意思。原来是尼埃朵拉堡的初代馆长将恶魔—— 「召唤到这个世界啊啊啊?」 「那果然不是在这次骚动中召唤出来的恶魔呢。」 相对于我的惊愕,零却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你早就发现了吗!」 「倘若是最近才受到召唤的话,他不可能对这个场所如此熟悉,而这座堡砦也留下太多恶魔的痕迹——恶魔存在于这片土地上少说也要数十年,甚至上百年才有可能。」 「上百年啊……」 虽然零的话令人难以置信,但玛蒂亚却加以肯定。 「我是在这座堡砦出生长大的。父亲曾对我说过,早在他出生之前,那个恶魔便已待在这座堡呰里了……而直到尼埃朵拉堡的家主后裔死绝为止,每一代的家主都会被他赋予『综观世界之眼』。代价就是必须将古今往来的所有书籍奉献给恶魔——这就是初代馆长与那个恶魔缔结的契约。」 玛蒂亚把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全是书、书、书。 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以贯穿房间的烟囱为中心,螺旋状向上层层环绕,就像一座用书架构成的迷宫。 我惊讶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零则是发出欣喜的欢呼。 「太棒了!这就是『禁书馆』啊!」 「这里只是三分之一的藏量而已。只有价值够高的书籍能够像这样陈列在书架上,其余的书籍则是堆放在更底下的书库中。」 零快步奔向书架,随手拿起眼前的一本书,迅速翻阅起来。 接著又转头看著我说: 「好棒喔,佣兵!这是指导读者如何监禁美女再百般凌辱的教学书呢!」 「现在立刻把那本糟糕的书给我放回书架!」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禁书馆』里的藏书几乎都是情色书刊嘛。」 巴尔赛尔不屑地说著。我将他放了下来,靠在墙边。 玛蒂亚无可奈何地抿了抿嘴,瞪著瘫坐在地板上的巴尔赛尔说: 「这是以讹传讹。我承认这里藏有许多猥亵的书籍,但同样也有许多艺术性很高的禁书,只是因为『遭到教会批判』这样的理由才被视为禁书罢了。比方说这本书——」 玛蒂亚随意扫过书架,抽出一本书。 「这是在讲主教阁下使用恶魔的力量拯救民众的故事。成书时间在两百年以上,据说作者遭到火刑处决,但由于内容描写太过详尽,当初甚至一度传说书中写的都是事实。」 「整个书库里的书你都读过了吗?」 「是的,因为我是司书。而书本的位置也全都在我的脑海里。《零之书抄本》就位于中央的桌上。」 在玛蒂亚的带领下,我们朝著广大书库的中央前进。因为巴尔赛尔说了不用管他,就把他留在入口处了。 我四处张望,看著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除了像个傻子一样嘴巴合不拢,我也做不出其他反应了。藏书量想必不只一两万吧。就算一天读一本,感觉时间也不够用啊。 螺旋状书架的中心,是成六角型排列的书架,只留下一个仅能供人通行的缺口,正好形成了一个像是小房间的空间。 中央有一张桌子,放著翻到一半的《零之书抄本》。零没有询问过玛蒂亚,便径自翻阅起来。 「这的确是《零之书抄本》呢。」 说完之后,零稍微放心地吐了口气。 「这个书库是堡内唯一不在馆长监视之下的圣域。就算是使用馆长的力量,也无法看见书库当中的状况。」 「『综观世界之眼』啊——」 零将目光从《零之书抄本》转移到玛蒂亚身上。 「那么……你究竟了解多少内情,又打算从吾身上得到什么呢?省去那些不必要的试探吧,司书——不,或许该叫你『馆长』才对?」 我完全听不懂零到底在说什么。 可是玛蒂亚在听见零的这番话之后,第一次表现出动摇的反应。 「……您为什么会知道?」 对于玛蒂亚的问题,零泰然自若地回答: 「刚才你自己不是说过了吗?你说,契约赋予了历代家主『综观世界之眼』。而在刚见面时,你也曾经说过自己『看见了』吾辈。因此答案只有一个,你就是尼埃朵拉堡现在的主人。」 暂时愣在原地听著零解释缘由的玛蒂亚,大概是觉得自己有点傻而轻轻笑了出来,第一次在我们面前取下兜帽。 ——和想像中不一样,那是一张极为平凡的脸。 土土的蒜头鼻,配上似乎睡眼惺忪的眯眯眼。用最正面的方式去形容的话,就是长了一张「平易近人的脸」,但她浑身散发的忧郁气息,却将那平易近人的感觉硬生生抹灭了。 「实在惭愧……即使零大人没有『综观世界之眼』,却还是看穿了一切呢。抱歉,先前没有明说,我是玛蒂亚?尼埃朵拉——在上代馆长死于世界毁灭之中的现在,我便是尼埃朵拉堡的第五代馆长。」 「话虽如此……」玛蒂亚苦笑起来。 「现在在这个堡中自封为馆长的,却是那个恶魔呢……」 「说给吾听吧。」 零一屁股坐在书桌上。 「说说那环绕在尼埃朵拉堡、恶魔与你之间的故事吧——感觉会比读书更加有趣呢。」 玛蒂亚的故事,简略来说大概是这样的。 尼埃朵拉堡的初代馆长成功召唤恶魔,大约是在一百年前左右的事。 当时年过四十的初代馆长,耗费了全部的人生在收集古今往来的书籍。而在这些书当中,也有不少与魔术相关的书籍。 初代馆长把这些书全部看完了,终于得到一项结论,那就是若想更有效率地收集书籍,就得借助恶魔的力量。 初代馆长渴望得到的力量是「综观世界之眼」——换句话说,就是能找到失传孤本下落的能力。 相对的,回应了召唤的恶魔所要求的东西,就是知识。 恶魔很想了解「人类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而「书本」这个媒介正好符合恶魔的需求。 于是馆长专心收集书本,恶魔则是专心阅读收集来的书本。 接著,尼埃朵拉堡便以惊人的速度,展开了收集书本的工作。 与恶魔订下契约的初代馆长,活过了极为悠长的岁数。由于活的时间实在太长了,后来便卸下家主的位子,窝进书库当中以馆长自居。 根据后来的纪录,馆长甚至活到了百岁高龄。但令人感伤的是,无论馆长对于书本的狂热有 多么强烈,身上所拥有的魔力却不太多。 那些伟大的魔女——包括零也是——大多数都凭藉著魔力,维持肉体的青春,而馆长却只能眼睁睁看著身体日益衰老。就在寿命将尽时,便指定了家族中最热爱看书的青年担任第二代馆长。 二代馆长也是个热衷的收藏家,是个书虫。与恶魔之间关系和谐,于是书库里的书也越来越多。 话虽如此,二代馆长却不像初代馆长那么长命。因为他原本就没什么魔术师的天赋,再加上与恶魔缔结契约的人是初代馆长。所以只继承了义务与能力的二代馆长,在兼任家主的状况下,像个正常人一样衰老而死。 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尼埃朵拉堡的主人开始沿袭「馆长」这个称号。 但在第三代时发生了问题。 三代馆长一共生了三个小孩,其中两人对书本爱不释手。 但只有长男不喜欢看书。 从小他就对读书没有兴趣,也对恶魔敬而远之。总是担心万一被教会发现,家族就得迈向灭亡。 但他却热爱金钱。 虽然讨厌书本和恶魔,但他渴望掌控金矿。 利欲薰心的长男杀死了兄弟、杀死了双亲,将他们扔进用来熔解金矿的融矿炉。 于是,那张与恶魔缔结的契约,就自动由杀害家人的人渣继承了。 「之所以传出『禁书馆』都收藏猥亵书籍的传言,也是因为第四代只收集那种书。」 等等——我忍不住插嘴说: 「……既然第四代是那个人渣,而第五代是你,也就是说……」 「我明白您的意思。」 玛蒂亚深深叹气。 「那个人渣正是我的父亲——也是让我成为恶魔奴隶的元凶。」 在愤恨不平地如此坦白后,玛蒂亚又继续说了下去。 原本就对书本没有任何兴趣的四代馆长,希望能一劳永逸地让自己从收集书本的义务中解放出来。 但遗憾的是,由于契约者是初代馆长,而契约内容是「直到后裔死绝为止」契约都得继续执行。不是魔术师的四代馆长,也不知道该如何终止与恶魔之间的契约。 于是,他盯上了自己的女儿。 当时长女才十岁,次女则是刚出生的小宝宝。 长女一直很受祖父,也就是第三代馆长的疼爱,每天都穿梭在书库当中,是个很典型的尼埃朵拉堡成员。 看著女儿为了祖父突然死去而终日哀伤不已,四代馆长悄悄在她耳边低语: 「我让你去负责爷爷的工作吧。你不是也很喜欢书吗?」 他就这样把馆长的职责丢给女儿,自己独享家主身分带来的利益。 但在享受的同时,心中也涌起一股不安。 得到恶魔之力的女儿,在长大成人后会不会向自己复仇呢——会不会像自己杀了父亲与手足一样,自己也被她所杀呢? 因此,四代馆长向恶魔提出了契约变更的要求。 『我把女儿送给你当作仆从。你就随意使唤她去收集你想要的书本吧。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帮我监视女儿,绝对不能让她伤害我。』 但讽刺的是,四代馆长在「那位大人」——也就是零的师傅——所引发的毁灭世界仪式中丧命了。由于他带著大量尼埃朵拉金币出外游山玩水,也因此脱离了栖息在领地的恶魔所能庇荫的范围。 「父亲死去的那一晚,恶魔便开始自称为馆长了。他说要靠自己的力量守护领地——不受其他恶魔的侵扰。」 就像她说的一样,尼埃朵拉的恶魔划下了大片的范围,向其他恶魔主张这是自己的领地。凡是位阶低于馆长的恶魔,都无法进入这片领地。 「那现在你要怎么收集书本?世界已经毁灭了一半,道路也都不再安全了,想必也没办法继续收集书本了吧?」 「关于这个……」玛蒂亚皱起眉头继续说: 「……初代馆长和恶魔交换的契约代价是『知识』。在无法收集新书的现在,就只能透过收集『人类』来获得新的知识了。毕竟书也是由人类所写出来的……要是违反契约的话,我也会遭到消灭。一旦我不在了,契约就会自动由妹妹继承。」 「喔喔,就是那个叫做米娜的小姐啊。」 听见这个名字,玛蒂亚的表情也稍稍和缓下来。 「是的……她是我的宝物。之前当我得知她被许给别人当作配偶时,简直都要昏倒了,不过幸好碰上了各位呢。我——」 玛蒂亚面容一正,望著零说: 「我想拯救妹妹。想让她逃离恶魔的咒缚……我希望这样的契约,能够在我身上终结。打从发现《零之书抄本》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看著那本书的作者,零大人的一举一动。我始终相信,您一定就是拯救妹妹的那个人。」 「拯救……你是想要我们干掉那个恶魔吗?」 「各位能够办到吗?」 面对玛蒂亚迫不及待的询问,零露出险峻的表情说: 「馆长的能力是『综观世界之眼』——你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这点吗?」 「是的。因为我也拥有相同的能力……」 「那个能力使用起来是什么感觉?随时都能看见任何东西吗?」 「不,我只能看见自己想看的目标……只要看向远方,就无法看见近处的东西。但是馆长能在同一时间观察整个世界。只有在埋头苦读的时候,才会对外界状况一无所知……」 「恶魔的名字是?」 听见零的询问,玛蒂亚疑惑地眨眨眼回道: 「恶魔也有名字吗?」 怎么可能?——零愕然地继续追问: 「难道……你不知道吗?在驱使恶魔的时候,掌握名字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既然初代馆长成功召唤了恶魔,想必也留下了一些魔术相关的书籍吧?」 「那些书……全都被恶魔烧掉了。应该是书中记载了对他不利的知识,所以才不愿意让我阅读。只要他列出书名,命令我从书库里取出来交给他,身为仆从的我也只能乖乖照办。所以,我第一次接触到的魔术相关书籍就是《零之书抄本》……而关于这件事,恶魔似乎也默许了……」 「毫无破绽可言啊……可是这样一来,书库里设下驱魔封印也没有任何意义吧。能否自由出入对恶魔来说,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这么说好像也是。 书库里的藏书本来就是为了恶魔收集的,就算让恶魔能够自由出入也没什么问题才是。 而在玛蒂亚成为仆从后更是如此,这个封印根本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意义。 「那个恶魔没有叫你把封印破坏掉吗?」 「的确是有,但缺乏魔术知识的我没有能力将其毁去。因此,我得将恶魔中意的书本从这里运出去,送往恶魔的房间。」 零再次环顾整个空间。 接著—— 「……原来如此。确实毫无破绽呢。」 语气中似乎有些佩服地如此低喃。 「只要掌握名字,就能确定能力。如此一来,要将恶魔无力化也不是不可能。但最重要的是,馆长是个『除了观察之外什么都办不到的恶魔』。」 「那又怎样——」 话才说到一半,我就恍然大悟了。如果馆长的能力仅限于「观看」的话——那么在恶魔花门那边,引诱教会骑士团进入森林加以杀害的,又是谁呢? 「难道……还有其他的……!」 「就是这么回事呢,佣兵。向教会骑士团出手的恶魔不只一只。不仅如此,倘若馆长之前一直尽力保护教会骑士团的话,等到离开了馆长能力 所及的范围——教会骑士团可能会全军覆没。」 「这……这是在开玩笑吧!他们总共有一万多人耶!」 「在恶魔眼中,人数多寡真的很重要吗?只要吾还留在这里,教会骑士团便处于没有魔女守护的状态。是吾太大意了……早该想到有两只恶魔的可能性啊……!司书啊,你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吗?」 玛蒂亚点点头。 「因此馆长才会一直期盼教会骑士团能够全员到访。驱使昆虫、设立花门的人都是馆长,但全都是为了让各位能平安抵达自己的领地,才这么做的……而看见教会骑士团迷失在森林时,他也透过发光的蝴蝶将他们引导回本队。」 发光的蝴蝶?我正想反问,却突然想起副队长老头平安归来时的事情。 ——可是就在那时候,出现了散发光辉的蝴蝶,将我引导到副队长身边。 ——神认可了瑞兰德副队长。 那时候——教会骑士团的人的确为了这个骚动不已啊…… 「什么神的奇迹啊,根本就是来自恶魔的引导嘛!」 「教会骑士团那些人,肯定无法接受吧……」 听见我的大喊,零也无可奈何地按著额头这么说。而玛蒂亚也无奈地附和道: 「是啊……毕竟对方是教会骑士团,就算开诚布公地向他们说明馆长的事情,也无法取得认同吧,所以我才将先遣队那几位先生扣下,希望以人质威胁他们过来……没想到只有队长作为代表前来,其余的部队却选择继续进军呢。」 「关于这一点我也深有同感……现在要怎么办,魔女?」 「还能怎么办……只能尽速赶回去了。」 「那就要把堡砦里的人丢著不管了?」 零为难地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 接著—— 「啊!」便喊了一声抬起头来。 但随后又长叹地「啊——」了一声,表情显得有些困难。 「干嘛摆出这种脸?」 「吾的确是想到了一个办法……」 「有办法就说啊。」 「但勤务兵恐怕会强力反对吧。就连一向自诩为冷酷魔女的吾,也觉得有些抗拒呢。」 「那听起来还真是可怕啊。害我越来越有兴趣了。」 在我的催促下,零叹了口气之后,望向玛蒂亚说: 「司书啊。你说馆长想要和队长进行交易吧?要是队长提出请求的话,代价就是付出队长自己,没错吧?」 「嗯,是这样没错……」 「那么若是请求他解放整个堡砦的居民呢?」 玛蒂亚闻言大惊失色。 就连我也在一瞬间忘了要呼吸。 「……你是说,要队长成为那个怪物的配偶吗?」 「就是这么回事。只要牺牲队长一人,就能拯救堡呰内所有人。」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就连我这个没血没泪的佣兵,也稍微有点抗拒啊。」 对吧?零露出微妙的表情看著我。 「但无论如何,为了教会骑士团的安危,吾辈都得尽速离开这个堡砦。到时候不是选择舍弃整个堡砦的居民,就是选择拋下队长,把所有人带走了。」 「这怎么行!至少请您将舍妹带走吧!请您带她前往威尼亚斯好吗……!」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吾担心就算牺牲队长,馆长也不会放弃你们姊妹。甚至有可能放弃队长,只留下你们。」 「为什么!」 「你知道恶魔回归地狱的条件吗?」 玛蒂亚点点头。 「双……双方达成共识,或是完成契约,不然就是恶魔死亡。」 「诚然。但若是杀死馆长,就会有其他恶魔入侵这片土地。虽然只要吾在就不会有事,但若要保护堡砦的全体居民返回威尼亚斯,教会骑士团就会全军覆灭。」 啊啊,这样啊——我也点点头。 「所以只能选择不杀死馆长?」 「诚然。但只要馆长还想留在这个世界,就不可能达成契约完成的共识。不仅如此,馆长很明显在担心继承契约的血脉会不会断绝。所以馆长为了制造新的继承者,才会急著让你的妹妹生下继承者吧。」 馆长之所以不替玛蒂亚找个配偶,也是因为生产这件事伴随著死亡的可能吧。就算她顺利怀上子嗣,最后也会有一段时间无法按照契约出外收集人类。一旦违反契约,玛蒂亚就得面临被消灭的命运。就算契约自动转移到米娜身上,也会因为她没有能力招揽外人回来,同样遭到消灭。 换句话说,站在馆长的角度来看,现在负责履行契约的玛蒂亚,以及肩负繁衍子孙任务的米娜,两者都是不可或缺的。 「所以说……我们束手无策了吗?」 「不,吾还有对策。只是需要赌一把……」 「赌一把……?」 要试试看吗?——零这么问我。 「这是暗算有著『综观世界之眼』恶魔的豪赌——而赌注则是教会骑士团的一万数千条人命。」 玛蒂亚不由得脸色发青。 「要拯救米娜……必须赌上教会骑士团?」 「要是吾将妹妹带走,恶魔不可能不发现吧?就算吾辈成功逃脱,对方肯定会将矛头转向教会骑士团作为报复。」 「喂,等一下啊,魔女。这样听起来一点也不划算啊。」 赌上教会骑士团所有人的性命,就为了玛蒂亚的妹妹一个人的自由。就算是赌博,赔率未免也太低了。 「当然,吾并不是善人,不会参与那种只有自己亏本的赌局。在这场赌博中,获胜的话吾自然也有好处可拿。」 「什么好处?」 零不怀好意地笑了。 接著才将计画娓娓道来。 2 「……请容我稍微考虑一下。」 听完零所讲述的作战计画后,玛蒂亚不敢立刻下决定。 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也对外貌惹人怜爱的米娜十分中意。所以只要自己还没死,或许还有办法找到不让米娜受苦,又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从她的反应就知道,零所提出的作战就是「如果真的成功那可就走运了」的感觉。 我们姑且还是把作战内容告诉巴尔赛尔了,不过若要实行这项作战,得先把吉玛交到馆长手上才行。所以想也知道,巴尔赛尔怎么可能笑著接受这种计画。 话虽如此。 「最后做出决定的人是队长。」 听到零这么说,我也不得不承认确是这样没错。 总之,现在必须先和吉玛会合。还得尽快告诉她北方远征队陷入危机的消息。 「——啊。」 在我们爬上楼梯回到高塔的大厅后,就发现吉玛的背影了。 这意外的发展让我不禁喊出声,吉玛也缓缓转过身来。 她的表情莫名僵硬。大概是直到刚才为止都和那只大怪虫两人独处的缘故吧,这也无可厚非。可是,她见到我们之后,情绪却还是一样紧绷。 简直像是在提防著我们一样。 但巴尔赛尔完全无视吉玛的戒备,跑了过去,把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队长!太好了,您突然不见,害我好担心……!」 吉玛毫无反应。 只是待在巴尔赛尔的怀抱中,默默地望著我。 那双眼睛,让我全身毛皮直竖——我知道那是什么眼神。 露骨的憎恶。 那不是以往她所怀抱的嫌恶感能够比拟的程度,而是近乎于杀意的感情。 「……队长?」 这下似乎就连巴尔赛尔也没办法忽略这种不对劲的感觉了,他稍微放开吉玛,仔细观察她的神情。 吉玛缓缓开口: 「据说这里的恶魔……拥有『综观世界之眼』。」 我轻轻摇晃尾巴。 大概是从恶魔本人那里听来的吧。似乎不用多花功夫和她分享情报了,不过照这气氛看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恶魔对我说,他待在这座堡砦中,见证了这百年来的一切历史。上至威尼亚斯王国的动向,下至一位默默无名农夫的一生……或是伟大魔术师的死亡……在那当中,最让他感兴趣的是——」 这时,她深呼吸了一下。 「父亲遭到堕兽人杀害,后来女儿加入了教会骑士团的故事。」 闻言,巴尔赛尔倒抽了一口气。 「有趣的是,那位女孩的遭遇真的和我好像……你们想听吗?」 「队长。我不知道那个恶魔对您说了什么,但那些……」 「都是谎话?」 巴尔赛尔的双手,在无意识之下放开了吉玛的肩膀。 「啊啊……一定是谎话吧。说你杀了我的父亲这种事,一定是谎话。说你唆使那边的堕兽人痛下杀手这种事……一定不是真的。」 「……!」 「那么,我父亲杀了你的家人……也是谎话吗?」 巴尔赛尔的表情变了。 他怎么样也说不出「这是谎话」。 「回答不出七大守护神分别是谁的孩童,就会被父亲切掉手指这事情,究竟是真是假呢?表示自己对魔女的情报一无所知的女人,就被父亲用针线缝住嘴巴的事情呢?」 「队长!我……」 「给我闭嘴,巴尔赛尔!我不想再听到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吉玛双唇不停颤抖,短促的吐息中带有哽咽。吉玛用力啃著手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十五年前……你的妻子……被我父亲侵犯了吧?肚子里的孩子流产了,妻子也因此丧命。结果还被父亲加以嘲笑对吧!你以为这种事情真的能够瞒我一辈子吗?不知多少次……我已经不知听见多少次了。好多品格高尚的骑士,都在私底下悄悄对我说过父亲的各种丑闻。但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你觉得是为什么?因为我相信你啊!是你让我相信,我的父亲不是那种像恶魔一样的男人啊!」 仔细想想,按照吉玛的性格,恶魔的话语应该动摇不了她的意志才对。 骗人的,才没有这种事。巴尔赛尔绝对不会骗我——她应该会像这样当面驳斥恶魔才对。可是,她没办法。 因为这全都是事实。 至少,巴尔赛尔在委托我去杀人时,是这么说的。 他带著彷佛憎恨整个世界的昏暗眼神告诉我,如果是为了杀死那个男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背叛神。还说他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而现在就是大好良机。 老实说,当我知道巴尔赛尔正在担任吉玛的勤务兵时,还以为他也打算对女儿复仇。 没错,就像是—— 「你杀了我的父亲,而之所以回到我身边……则是因为我也是你的复仇对象吧?」 现在的吉玛所深信不疑的猜想一样。 「你一直在监视我对吧?你也和瑞兰德副队长一样,认为我的灵魂就和父亲一样污秽对吧!所以你才会总是对我这么严格。从来不让我自己做决定,一直支配著我的意志!真是愚蠢啊……!我——」 吉玛举起拳头,无力地捶打巴尔赛尔的胸膛。 「我是那么仰慕你……!因为只有你才会关心我,但我却完全不知道你在恨我!你想必一直觉得很愉快吧?看著自己所憎恨的男人的女儿仰慕著自己,摇著尾巴讨欢心的模样!」 隔了数秒沉默后,吉玛紧咬下唇,低下头去。 巴尔赛尔并未做出任何辩解,就像个人偶一样伫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吉玛擦去眼角的泪珠,抬头挺胸,试图保住自己身为队长的威严。 「恭喜你,巴尔赛尔。监视我的工作到今天就结束了。我已经和恶魔做了交易。只要我留在这里,成为那个恶魔的妻子,堡呰内的人就能得到解放。而恶魔也保证了在通过领地时的安全问题。」 「——您说什么!」 比起被问到是不是杀了他父亲时,显得更加动摇的巴尔赛尔如此反问,吉玛只是露出笨拙的笑容说: 「反正教会骑士团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也没有人期盼我回去。至少让我成为一个殉教者吧。就像父亲死后被当成殉教者一样。」 说完以后,吉玛拿起战斧,割下绑成麻花辫的侧发。将发辫塞进巴尔赛尔手中后,转过身去。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把这个埋在我的墓里。等到大家平安踏上威尼亚斯的土地后,我就会自杀。毕竟教会骑士团的队长成为恶魔的妻子,可是前所未有的丑闻呢。」 「不可以啊,队长!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交由队长您一个人决定……!」 「那不然要交给谁决定!你吗?」 巴尔赛尔捉住吉玛的手,却被她用力甩开。 「由你来命令我『成为恶魔的妻子』吗?告诉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让我陶醉于自我牺牲的精神,然后就会心甘情愿接受你的提案吧?反正结果都一样,我都得留在这里。」 「我反对。拋下队长自己逃走这种事,我做不到!」 吉玛反唇相讥道: 「这比起十五年来一直担任仇人女儿的勤务兵要简单多了吧?还是说,我成了殉教者会让你感到不舒服吗?其实你更想看到我在教会骑士团孤立无援,惨遭部下从背后刺杀的狼狈模样吗?」 「队长!」 巴尔赛尔的怒吼,让吉玛一瞬间露出胆怯的神色。 但她随即摇摇头,将心中的胆怯甩去。 「……趁天亮之前,召集堡内所有人出发吧——魔女阁下。」 「嗯?」 「教会骑士团就拜托您了。根据馆长所述,另外还有一只恶魔在。要是不快点回去,他们很可能会移动到馆长能够影响的范围之外。」 「似乎真是如此呢。吾正想去通知你必须尽快返回的事情再离开。」 望著若无其事如此回答的零,吉玛突然微微一笑。 「……我这辈子只做过一个正确的决定,就是相信你呢。」 吉玛最后瞥了我一眼,不发一语地甩开巴尔赛尔,踏上登塔的楼梯。而在更高一点的地方,有一大群来回爬动的虫子正在等待著吉玛。 「这样一来,巴尔赛尔(你)也能稍微替我感到骄傲了吧?」 留下这句话以后,吉玛像是被虫子大军吞没一样,消失在高塔的上层。 在此同时,天花板上传来一阵窃笑。 上面有什么—— 「哇啊,有够恶心的!」 我忍不住大叫,全身毛皮直竖。 只见天花板上堆了一层厚厚的虫子。正想说那些虫子会不会一坨一坨掉下来的时候,却在一瞬间化为人形。 刚才恶魔似乎就是和大量的虫子一起躲在天花板上,观察著我们的样子。 恶魔站在通往高塔上层的楼梯,不让我们通过,用四只手鼓著掌,嘎嘎笑了起来。 「选择了……她选择了……这样一来,那个就是我的配偶了……嘻嘻,啊哈哈……」 「——你做了个不怎么划算的交易呢。」 看著开心拍手的恶魔,零也开口了。 「想要配偶的话,从堡内的女人当中挑选不也可以吗?队长的确相 当美丽,但价值有这么高吗?」 「……爱……需要……理由吗?」 「……哦?没想到竟会从恶魔口中听见『爱』这个字呀。」 「其他的人类……还能收集到……那个只有一个……那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想要那个。最想要的就是那个——离开吧。已经……不需要……客人了……司书。」 被点到名后,玛蒂亚往前踏出一步。 「办个……庆祝宴会……去肉铺……一趟……」 「那么我立刻遣人去——」 「你去。」 咦?——玛蒂亚不禁再确认一遍。 「要让配偶品尝……特别的肉……最棒的肉……你……亲自去……」 3 由于玛蒂亚没来由地脸色发青,拔腿冲向肉铺的关系,我们只好自己回去旅馆。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因为吉玛自行做了决定,也导致我们强行进入了作战计画的第一步。 还不知道玛蒂亚愿不愿意赌这一把,到时还得看她的选择来调整计画。不过,其实直接舍弃吉玛和米娜才是最简单,也是最安全的做法。 「打杂的,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指什么?」 「当然是问你打算坐视不管吗?你不是反对把队长留在这里?」 「啊,这个嘛……毕竟是队长自己的决定,」 吉玛自己决定成为恶魔的妻子,巴尔赛尔试图阻止还是被她拒绝了。我本来以为他会因此意志消沉的,没想到他却轻轻笑著回答我说: 「所以我也只能遵从了。」 「也是啦,毕竟不想让她知道的,都被她知道了。事到如今在一起也只会尴尬吧。」 「果然会这么想啊?」 「我们一个是队长的杀父仇人,一个是主谋者耶。怎么可能还有办法和平共处啊?你自己也不是打从心底对那位队长发誓效忠的吧?」 「——她曾经埋葬过一只猫。」 巴尔赛尔突然迸出一句摸不著头绪的话,我用疑问的眼神低头望著他。 「一开始啊,我的确是想杀她。杀了她父亲之后,我扮成一个忠心耿耿的勤务兵回到宅邸假意要传达死讯。结果啊,我看见满身是伤的队长,在庭院里哭著把猫埋起来……那是被镇上的坏孩子拿棒子敲死的。队长虽然为了保护猫而和对方打架,却还是救不了它。」 「这还真是一桩美谈啊。」 「对吧?我实在无法忍受那孩子最后变成像她父亲一样的人渣。所以才决定要严格教育她。队长的父亲夺走了我的妻儿,但我也夺走了队长的父亲。当时,我一度以为这就是神的旨意……但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为了替自己找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换言之,你并不憎恨队长?」 面对零率直的疑问,巴尔赛尔耸耸肩。 「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以前,看见队长踩蚂蚁玩的时候,我就用鞭子打了她一顿,关在地下室一整晚。那不过是每个小孩子都玩过的残忍游戏而已,可是一看到队长这么做,我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想著她明明对猫展现了博爱,为何却动手虐杀蚂蚁……」 巴尔赛尔用手拨弄著自己细细的麻花辫——不久前吉玛也绑了个一样的款式,但如今已经不在了。 「结果,从很久以前开始,队长就养成了观察我脸色的习惯。我非常讨厌她这样。后来也教导过她,这世上没有哪个贵族会看仆从脸色办事的。」 「拿著鞭子教她吗?」 巴尔赛尔露出苦笑。 「虽然用了如此扭曲的教育方针,但队长还是如我所愿,成了个一心向往正义的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绝不容许有人在自己眼前遭到迫害。」 「不愿牺牲一人换取千人性命。无论千或一都要拯救。」 零方才所说的话,来自于先前吉玛与威尼亚斯国王爆发冲突时发表的演说。 『为了守护千人而不惜牺牲一人,那么将来也有可能为了拯救万人而牺牲千人。我绝不原谅有任何掌权者,不把可能遭到舍弃的一人当人看。』 「吾很喜欢那段演说喔。无视效率,只能以纯真来形容的理想论——把这种想法灌输给队长的人,是你吗?」 「不是。真要说起来,我是属于那种可以只为了一人,而牺牲一万人性命的人喔。」 「……真巧呢。」 零轻轻一笑。 「吾也能为了佣兵毁灭全世界。」 我悄悄握紧拳头,睽违已久地在零的头上揍了一拳。 「吾、吾太大意了……!」 「给我看看时机和场合再说话啊。这家伙姑且也算是教会骑士团成员。」 「说姑且也太……算了,我的确是教会骑士团的一员。」 摸了摸疼痛的头顶,零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勤务兵啊,那就请你当个像样的教会骑士团员,指挥遭到囚禁的先遣队员,将堡内的居民聚集起来吧。到天亮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啊,差点忘了——」 只见零走了几步,又转身快步返回。 「忘了《零之书抄本》呢。吾去拿回来,顺便趁出发前好好享受读书的乐趣。佣兵,你自己先回旅馆吧。」 「好啦好啦……随你高兴。」 目送零迫不及待沿原路返回的背影离去之后,我抬头望著高耸入云的高塔。 「喔——……好高好高。」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这和一年前为了救出零而攀爬的断崖绝壁比起来,其实不算什么。可供攀爬的施力点也比较多。 所以嘛—— 凭我的身手应该没问题吧。 ??? 照著恶魔的命令,玛蒂亚一路跑到了肉铺。 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肉铺的小屋之后,她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有没有谁在!」 玛蒂亚的声音因为恐惧和焦虑而颤抖。 没有等多久,就看见店主从后头走出来——手上还拿著渗血的麻袋。 随后便将袋子扔给玛蒂亚。 「我接到馆长的通知了。把这个拿走吧。」 入手的麻袋感觉很沉。玛蒂亚巍巍颤颤地,把用皮绳紧紧拴住的袋口打开。 「啊……啊啊……啊……!」 里面有一条手臂。 白皙而柔嫩的人类手臂。 从大小来看,应该是属于女性的手。是还没有发育完全的少女的手臂。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啊啊,米娜!你怎么会……!」 玛蒂亚扑向肉铺老板。 「那孩子在哪里?她在哪里!」 而肉铺老板则是用下巴比了比店铺后头。 玛蒂亚将袋子抱在胸前,冲进了后头的房间。 她早有心理准备,总有一天会碰上这种事。 打从魔女宣言要毁灭世界的那一天——打从尼埃朵拉堡的恶魔自称馆长的那一夜开始,馆长就会吃人肉了。 馆长能够操控昆虫。 他从附近的城镇村庄,像是蚂蚁搬运食物一样,让虫子运来了大量尸体,一一堆放在肉铺当中。 而理所当然的,随著时间流逝,尸体也会腐烂。 死在北方大地的尸体,几乎都是在同一天死去的民众。所以这段时间以来,玛蒂亚一直强忍著恐惧,听著馆长叨念著「好想要新鲜的肉啊」的呢喃。 她忍不住心想,总有一天这个恶魔一定会动手屠杀活人,放在餐桌上享用。 「米娜!」 「——姊姊 !」 一冲进房间,呼唤心爱的妹妹的名字之后,就听见了一声活力充沛的回应。 米娜就坐在床上。 怀里抱著一本书,开心地望著玛蒂亚——她是用双手抱著书。 玛蒂亚浑身顿时失去了力气。 「米娜……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馆长命令肉铺老板把米娜的手切下来了。玛蒂亚把怀中装有手臂的袋子放在地上,冲到米娜身旁,将她紧紧抱住。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靠近肉铺吗?」 「对不起。可是……馆长跟我说,待在这里就可以见到姊姊。」 「是馆长他……」 问到一半,玛蒂亚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下意识地紧咬下唇。 这是馆长的警告。 虽然不会杀死米娜,但要是玛蒂亚图谋不轨,就不能保证米娜会完好无缺了。不会致命的惩罚方式要多少有多少。 馆长是个狡猾的恶魔。 他并没有愚蠢到不晓得故意邀请强大的零进入堡内的玛蒂亚,究竟打著什么盘算。 不过,馆长失算了。 「姊姊……?你怎么了?」 听见米娜不安的声音,玛蒂亚让自己惶惶不安的表情缓和下来。 「没事。跟我来吧……去挑一本新的书。今晚你可以在书库睡觉喔。」 「真的吗!」 「真的……今天晚上啊,堡呰里的大家都要搬走了。到时候会很吵,所以只有今天晚上特别允许你这样喔。」 太好了!米娜发出欢呼。 热爱看书的米娜,非常喜欢那座书库。可是一旦进入书库当中,就会受到封魔结界的影响,让「综观世界之眼」无法发挥作用。 经常离开堡砦外出的玛蒂亚,希望米娜至少不要脱离自己的视线之外,所以一直不允许她随意进出书库。 可是,今晚玛蒂亚却将米娜安置在那个房间。 馆长想必也不会有任何疑问吧。毕竟才刚经历了这么可怕的威胁,玛蒂亚会想将米娜带到书库当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是馆长没有威胁她就好了。 这样一来,玛蒂亚就会默默地目送零他们离开。 从以前到现在,馆长从未主动伤害人类。他比玛蒂亚的亲生父亲更冷静而理性,所以在玛蒂亚心中,曾经在某种程度上对他有些尊敬。 所以当玛蒂亚被问到愿不愿意为了拯救米娜,而有牺牲教会骑士团及堡内所有人的觉悟时,她不由得感到迷惘,烦恼了起来。 可是现在玛蒂亚下定决心了。 那个试图支配人类的馆长。 那个开始啃食人类的馆长。 那个动手威胁人类的馆长。 他对于米娜来说,已经不再是个无害的存在了。 为了保护妹妹一个人,就算要牺牲千人,玛蒂亚也在所不惜。 第五章 所谓的「交配」 1 高塔的上层,设有城主夫人的房间。 被带进这间满是奢华装饰品的房间后,那些摆放在床上的各式礼服,吉玛只看了一眼就移开目光了。 毕竟是和恶魔待在同一座堡砦中,她暂时还不想脱下身上的铠甲。 她靠在窗边看向外头。才发现那些遭到囚禁的人,在满天飘落的灰烬当中,正著手准备离开堡砦。 负责指挥的是巴尔赛尔。而那些原本坚持要留在堡砦的教会骑士团先遣队员,也干劲十足地协助民众整队,引导前进的方向。 「……巴尔赛尔。」 吉玛轻声低喃。而巴尔赛尔似乎听见了这道不可能听见的声音,转头望向高塔。 她吓了一跳,连忙从窗边往后退了数步。 随著这个动作,她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踩碎了什么东西,脚底下响起「啪叽」一声乾硬的声响。吉玛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头被自己踩扁的虫子,脚抽搐了几下后死掉了。 「呜……哇……!」 虫子的入侵,代表恶魔靠近了。 吉玛想也不想就往后跳去,随即看见房门开了个小缝,一大群虫子蜂拥而入。 用破布、皮革面罩、鞋子和手套把全身包得密不通风的恶魔,就像是被虫子搬运进来一样,进入了房间当中。 由于对方曾被吉玛砍下一条手臂,照理说应该具有固定的实体才对。可是他总是像这样淹没在虫海中,看起来反而像是个型态不定的生物。 「——怎么……不换……衣服……?」 看见被扔在床上的礼服后,恶魔如此低语。 「我不需要那种衣服。」 「……美丽的女人……穿上……美丽的衣服……很开心……」 「我说了我不需要!」 吉玛提高警戒,伸手抓起斧头。但恶魔连看都不看,径自走到床前。两手拿起礼服晃了晃,想让吉玛看清楚。 「如果你不喜欢……我还有……很多不同的……不喜欢这颜色……?还是……款式?」 「给我滚出去。在他们安全抵达威尼亚斯之前,不准靠近我。」 看见吉玛表现出强烈的拒绝之意,恶魔就放开了手上的礼服。 以丝绸织成的礼服,在虫子的眼中是一顿大餐。大量的虫子一拥而上,将价值连城的礼服瞬间啃成一团烂布。 「不需要……啊啊……需求啊……这样啊……啊哈,啊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 「——我懂了,我明白了……我想到了。」 吉玛的背上突然传出撕裂的声音。她还来不及反应,铠甲就缓缓滑落到地上了。 「什——!」 在她满心不解的时候,连手脚上的护具也脱落了。这时她才惊觉,原来是皮制的扣具被虫子啃掉的关系。 铠甲底下的衬衣是棉制的,而那也被群聚到吉玛身上的昆虫大军啃得乱七八糟。 「不……不要!滚开!快住手!还不快住手!」 吉玛拚命扫掉身上的虫子、踩死地下的虫子,但其数量却不见减少。不但甚衣被虫子夺走,就连贴身内衣也被啃食殆尽,吉玛最后只能缩起身子蹲在地上。 当虫海终于退去时,吉玛身上只剩下鞋子和手套,以及几缕碎布而已。 看著缩成一团,试图遮掩肌肤的吉玛,恶魔笑了笑,把礼服丢了过来。 「这下子就……有需要了。晚餐,马上就好……我好期待,好期待。」 满足地说完之后,恶魔带著大量虫子离开了房间。 被独自留在房间的吉玛,用力揪著对方扔过来的礼服,怒不可遏地甩了出去。 吉玛就像小孩子一样,抱著膝盖啃著手套,按捺哭泣的冲动,前后摇晃著身体。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想待在这里、我不想待在这里……」 明明是自己决定留下的。 但并不是她想要留下,而是因为这是个正确的选择。 最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人在意吉玛的死活。 以副队长为首的教会骑士团成员们,看到吉玛就会想到她父亲,对她敬而远之——始终都对她敬而远之。 就连从小陪在吉玛身边,一直很照顾她的巴尔赛尔也——不对,其实那个男人才是打从心底冷眼看待她的人。 每当听到别人对自己说「你的父亲是个人渣」时,吉玛总是会跑到巴尔赛尔身边,央求他再讲一遍父亲的丰功伟业。 父亲是个温柔的人——至少在吉玛面前是这样的。仅存于童年回忆中的父亲,脸上总是带著温柔的笑容,两手抱著一堆礼物回来看她。 所以她才会深信不疑。相信父亲是个高尚的骑士。 无论听见多么恶毒的传闻,她都深信那只是误解。只要自己坚持做个高尚的骑士,总有一天一定能消除大家对父亲的误解。 父亲杀了巴尔赛尔的家人——不知道是哪个愚昧之徒散播如此恶俗的谣言,让吉玛一直都感到愤愤不平。 巴尔赛尔怎么可能为了养育仇人的女儿,牺牲奉献到这种地步呢? 没想到,全都是真的。 ——他连一点辩解的意思都没有。 面对滔滔不绝的责问,却完全没有反驳,只是默默承受吉玛怒火的巴尔赛尔,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她缓缓摇头,站了起来。 捡起掉在地上的礼服后,茫然若失地喃喃自语。 「……乾脆不要穿算了。」 与其为了恶魔打扮,倒不如这样还比较能留下尊严—— 但一想到要是在堡砦的人抵达威尼亚斯之前,自己先死于肺炎的话可就不好笑了,她还是自暴自弃地把礼服穿起来。 隔天一早,堡砦中的民众开始通过骸骨大门,朝向威尼亚斯王国前进。 吉玛穿著恶魔给她的礼服,一直目送到最后一人通过大门,背影渐渐消失在灰色雨幕中为止。 「……『啊啊——还真的把我们扔在这里就走了,真是有够无情』。」 吉玛顺口就说出了上次巴尔赛尔望著把他们扔下不管,自行进军的教会骑士团时所说的话。 「打扰了,夫人。我替您送了餐点过来。」 在敲门声响起后,一道人影迅速地进入了室内。 没想到还有人留下的吉玛,先是吓了一跳,接著才发现原来是司书。 不可思议的是,明知道对方是恶魔的仆从,但是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别人——而且是个女性,还留在堡内的事情,也让她的心灵稍稍获得喘息。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吉玛连忙甩甩头。 「是……司书啊。你怎么没走?」 「因为我是馆长的仆从。」 「可是我跟他说好了,要解放所有人才对……」 「我是自己主动留下的——您完全没有休息吗?」 把盛有食物的银盘放在桌上后,司书留意到了没有一丝紊乱的床铺。 「因为昨天的晚餐太可怕了……眼睁睁看著一团虫子在啃食人类的手臂,就算是我也睡不著呢。」 「嗯……我了解。因为您晚餐也没什么吃,所以我替您多带了些早餐过来——我帮您打开窗户喔。」 司书走到床边,将床头的窗户完全打开。 「灰烬会跑进来喔。」 「门窗紧闭的话,空气会不流通呢。我帮您盖上一层布就好……」 说著说著,司书就把一张染成鲜红色的薄绢布挂在窗户上。 「真漂亮啊。」 「因为馆长喜欢红色。」 吉玛一时语塞。 一想到之后要在这个房间,以妻子的身分迎接那个恶魔的到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 「请问……这问题或许有点怪……那个恶魔……呃……能像人类一样,做那种事吗?」 「什么?」 「没、没事!真的没事,请你忘了吧。」 慌慌张张地撤回了问题,吉玛又再次站回窗边。 把问题问出口之后,不但没有让自己坚定决心,反而越来越不安了。 虽然很想让司书多陪自己一会儿,但她在挂好布幕后,就立刻离开房间了。 吉玛斜眼看著送来的食物,却一点食欲也没用。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在营地里吃过的,由堕兽人所烹煮的那碗汤。 2 恶魔的心情非常好。 尼埃朵拉一族当中,从来没有出过美女。就算发现了美女,也早就是别人的妻子了。窥伺他人的妻子可是「违反人类礼仪」的行为啊。 米娜虽然长得不错,但也只是在家族中长得比较好看的程度罢了。 相较之下,那个女人又是如何呢? 虽然美貌不及银发的魔女,但除此之外,她确实是这座堡砦中最美丽的女人。 最重要的是,那身褐色肌肤很诱人。 摇曳著恐惧与嫌恶的黑色眼眸很诱人。 不愿发出尖叫而牢牢紧闭的双唇很诱人。 每次想起她为了掩饰恐惧而挥下的那一斧所带来的冲击,就令他无法自拔。 这种感情,一定就是人类口中的爱吧。普遍出现于各种书籍当中,那种名为爱的神秘感情究竟是什么?恶魔觉得自己终于掌握了答案。 为了一个女人,甘愿放弃其余的一切。这不叫爱又能叫什么呢? 今晚,自己就要得到了。 恶魔驱散了爬在身上的虫子,脱去破布,取下面罩。 显露在外的身体,全身都覆满了黑色的甲壳。 长著触角的头部,有两颗圆滚滚的巨大眼睛。大颚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张开嘴就能看见长长的舌头像蛇一样,从锯齿状的牙齿之间滑出来。 颈部的甲壳以蛇腹形重叠成铠甲的模样,而甲壳到了胸膛则变得更显强健坚实。 相反的,从肩膀及侧腹伸出的两对共四条手臂,却十分瘦弱,而手上没有手指,只有几根钩爪。所以如果不借助虫的帮忙,他甚至没办法翻书。 腰部纤细到和胸部完全不合衬,而从腰部往下延伸的双腿,关节的结构完全裸露在外,就像提线人偶一样。 「……丑陋。」 不屑地骂了一句后,恶魔从衣柜中取出一套衣服。 那是初代馆长为了这个表现出对人类生活感兴趣的恶魔,特别准备的衣服。 他们的关系就是好到这种程度。 初代馆长对待恶魔,就像对待老朋友一样。虽然初代馆长坚持不让自己进入书库,但不管自己想要什么书,都能够拿到。 光是这样恶魔就能满足了。 恶魔的眼睛能够观测世上发生的一切现象。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脑中随时都能接收到任何人在任何地方做了什么事的影像。 虽然看得见,却唯独不能了解「为什么会发生」。 而馆长总是乐意回答自己的疑问。 每当自己有疑问时,馆长就会拿出能够解答的书给自己看。 明明很希望馆长能再活久一点,可是人类的躯体太过脆弱、太弱小了——像是三代馆长,还没有活多久就被四代馆长杀了。 但是那个四代馆长,却比自己所杀的三代馆长更短命。 虽然契约会随著血脉继承下去,但在恶魔的心目中,真正的契约者——也就是「馆长」,其实只有初代馆长一个人而已。 能够回答恶魔的「为什么」的人,在这百年来也仅有初代馆长而已。 所以恶魔一直试图去理解初代馆长的想法。因为馆长深爱著人类,所以恶魔也努力尝试去爱上人类。 ——纵使恶魔不知道爱这种感情是什么,还是努力去尝试。 恶魔穿上了掩饰腿部扭曲线条的长裤,配上可以伸出四条手臂的西装背心,还有长度及腰的宽松上衣。 虽然是一身流行于百年之前的落伍服装,但穿上去之后,好歹有了点人样。在特别的时刻穿上特别的服装,是「人类的礼仪」。根据恶魔所累积的知识,与配偶共度的初夜肯定是个特别的日子。 一张开嘴,大颚便朝著左右大大的张开,从中吐出的长长舌头像是另一个生物一般连忙爬了出来。这是对恶魔来说的笑容。 一早,看著堡砦人去楼空的模样。中午,好好吃了一顿新鲜的肉。 耐心等到夜晚降临才符合「人类的礼仪」——不过,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在漫天飘落的灰烬当中,夕阳像是著了火一样染红天空。 恶魔乘上召唤来的虫子大军,爬上楼梯,朝著吉玛的房间前进。 缓缓推开紧闭的房门——恶魔终于与新娘面对面了。 但来自于配偶的滔天杀意,让恶魔不解地歪过头。 「这是……在……做什么……?」 「不准靠近我——我之前明明就警告诉过你了。」 恶魔从虫子上走了下来,双脚踏在地板上。他才往前踏出一步,就看见吉玛更用力地握紧斧头。 「要是……我……死了……伤脑筋的……是……你们喔。」 听见恶魔这么说,吉玛将斧头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眼见再靠近下去,对方就会动手自杀,恶魔的脚步停顿了一瞬间。 「……要是……你死掉的话……就违反……契约。我会把……堡砦的人……带回来……也不会……继续保护……教会骑士团。」 吉玛的表情显得苦涩而扭曲。 双手顿时没了力气,斧头在沉重的声响下摔落地面。 「……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 「不行。」 恶魔拒绝了吉玛的哀求。 他又往前踏出一步,吉玛便从喉中挤出了哀号。 「不……不要……求求你……」 「不行。」 恶魔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扛起吉玛的身体,扔在床上。钩爪撕裂衣服,陷进吉玛的肌肤之中,划出伤痕。自伤口溢出的鲜血在褐色肌肤上流淌,如涓涓细流般绕过胸前的山谷,经过侧腹,最后染红了床单。 恶魔伸出长长的舌头舔舐鲜血。从舌尖感受到的滋味、气味,以及黏腻诱人的触感,让潜藏于体内的种种欲望膨胀壮大。 好想就这么大口啃食柔嫩的人肉,吸乾每一滴鲜血。 就在这时候—— 「——『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 恶魔顿时停住了动作。 刚才,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 那个明明不该有人知道的真名。 将钩爪抵在吉玛的脖子上,恶魔缓缓回头。 「请你离她远一点。这是第五代馆长所下的命令。」 恶魔的仆从——尼埃朵拉堡的第五代馆长,就站在敞开的房门后面。 「……你从哪里……得知这个名字?」 魔术相关的书本都全数烧毁了。初代馆长的笔记也被自己从头到尾仔细检阅过,一旦发现哪一页记载了关于自己的资料,就会当场撕下吃掉。 在这座堡砦中,照理说应该没有留下任何能够显示自己名字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初代馆长把一切都留在施加了驱魔结界的书库当中。」 「不 可能!」 恶魔放开吉玛,瞬间冲到玛蒂亚眼前。 「你是仆从……没有能力忤逆我……这里没有任何一本书记载了……我的名字……!」 「你错了,馆长。那座书库本身就是一本书。资料全都写在『书架』上了。」 恶魔闻言,目瞪口呆。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是谁规定书本一定要做成能够携带的大小?在纸张尚未发明的年代,书本是石板,也是壁画。 初代馆长早就预料到自己所召唤的恶魔有可能失控,会从契约者手中夺走魔术的知识,让契约者成为自己的傀儡。 因此,才提前准备好一本没有魔术知识的人绝对无法破坏的「书」。 完全被对方玩弄在指掌间。 恶魔心神大乱,他终于发现了这个事实。耳边似乎能感觉到初代馆长的吐息——那个曾经聪慧而美丽的年老女性的吐息。 「你在笑什么……」 「——这样……就结束了?」 「……咦?」 「知道了……我的名字……感到很自豪?不过就是名字……罢了……你只是仆从……不是魔女。你改变不了什么……一切,都不会改变……」 倘若对手是那位初代馆长,肯定还有后手。 像个狡猾的魔女,针对身为恶魔的自己所准备的下一招,究竟是什么呢——初代馆长到底替自己准备了什么大礼,真是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啊。 「……你……在看什么?」 玛蒂亚并未回答。 只是忘我地凝视著恶魔的背后。 恶魔的身影变得扭曲。 窗户上的红色薄绢正随风晃荡。 而缩成一团的吉玛,居然就漂浮在窗边的半空中。这令人无法置信的景象,让恶魔忍不住将上半身往前凑了一点,想要看得更仔细。 但是他什么也没看到。 「这……该……不会是——」 这时—— 「哦哦,这家伙真的『看不到』耶。魔女的护身符真是了不起啊。」 虚空中传出一道声音。 有人在那里。 虽然不见踪影,但肯定有人抱著吉玛站在那里。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是……!」 恶魔喘著粗气。 「是那个女人的配偶……!那个银发魔女的……!」 恶魔的名字被人知道,也就代表著力量失效。 「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 他的能力是「综观世界之眼」。倘若名字被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女所掌握,事先制作好相应的护身符,恶魔就无法看见配戴的对象。 「抱歉啊,馆长老兄。虽然这样说有点马后炮,不过这次还真是『一切都按照计画进行』呢。你啊,完全被魔女当笨蛋耍了。」 计画?发问的人是吉玛。「之后再跟你解释。」隐形人这样回答后又继续说了下去: 「虽然我很同情你,但很不巧的,我只是个被雇来跑腿的而已,没办法违背那个魔女的命令呢——事情就是这样,队长就还给我们了喔。」 「等……!」 只见吉玛的手腕绑上了一根银色发丝,就突然从恶魔眼中消失无踪了。 接著就传来从窗外往下飞跃的阵阵脚步声,渐渐远去。于是恶魔伸手抓住玛蒂亚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 「打从一开始就是了,馆长。零大人进入书库的那一刻,便找出馆长的名字了。只要掌握了名字,『综观世界之眼』对零大人就起不了作用。之后只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先让堡内的民众获得自由,最后再偷偷地把吉玛大人带走——这就是我们的计画。」 这时,玛蒂亚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不过因为你是个下流又贪婪的家伙,所以我们想偷偷来——也没办法了呢。要是我不出来拖延时间的话,现在吉玛大人别说是成为馆长的配偶,搞不好会变成今天的晚餐呢。幸好还来得及阻止你。」 玛蒂亚说完后,爽朗一笑。 那张笑容,一瞬间似乎与初代馆长的容貌重合在一起。这让恶魔忍不住将身体向后仰。 「逃走的人不是只有吉玛大人而已喔。因为我还留在这里,你就放松警戒了吧?你以为米娜还留在书库对吧?真遗憾啊,虽然因为零大人的护身符影响所以我也看不见,但那孩子想必在今天早上,就已经跟著堡中的居民一起离开了喔。」 在尼埃朵拉一族血脉断绝的那瞬间,恶魔就无法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了。 既然米娜离开了尼埃朵拉堡——就代表她一定是待在知道恶魔真名的魔女身边。 「只要米娜还待在零大人身边,就绝对不会被你找到。而只要你找不到米娜,就无法进行契约的『继承程序』——我说的没错吧?所以那时父亲才会刻意把我介绍给你认识,让你把契约内容统统告诉我。」 即使是能够自动继承的契约,只要当事人不知道契约内容就无法执行。换句话说,恶魔「有义务」要先向米娜当面传达契约内容。 倘若违反这条规则,遭到消灭的不是米娜,而是恶魔本身。 「而在米娜的安全得到确保的现在,我什么时候死去都无所谓了。」 契约违反的代价是「遭到消灭」。因此,如果玛蒂亚不在乎自己的性命,那也没必要继续委屈自己做恶魔的仆从了。 恶魔不由得踉跄两步。 ——我得把人带回来才行。 必须找到米娜,把人带回来才行。 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及性命,一定要把她关在安全的房间里,给她健康的配偶,让她每天都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才行。 恶魔跳出窗外。从四面八方召来大量的虫子,凝聚在一起,将恶魔的身体包裹起来,往天上飞去。 带走米娜的魔女以及其他人,并没有隐藏起来。想必是考虑到离开堡砦的所有人,如果同时消失在恶魔的眼底下,反而会引人疑窦吧。 那个魔女真是聪明得可怕。 可是——为什么? 他能理解魔女想要带走吉玛的理由,可是为何连米娜一起带走? 就算是受到玛蒂亚拜托,魔女又为何要接受呢? 不。 现在最重要的,是必须尽快把米娜抢回来。 为了这个目的。 「杀掉……魔女……杀掉……所有看到的东西……统统,杀掉……!」 3 「虽说是一切按照计画进行啦……但这个状况还真是超乎预料耶……!」 大量的虫子从高塔上的每一扇窗户蜂涌而出,也从四面八方的天空飞来,在与塔顶齐平的高度上,凝结成一团巨大的虫潮。 转眼间那玩意儿就飞去找零他们了。而躲在建筑物死角,看著虫潮从眼前飞走的我,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这时。 「……这是怎么回事?」 感觉斧头就抵在脖子上,我低头望著怀中紧张到全身颤抖的吉玛。 「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耶……」 「为何事到如今还——!」 「不然你以为我干嘛那么辛苦爬上高塔,从窗户闯进你的房间啊?不然你以为司书干嘛在窗户挂上红布啊?司书也是共谋,打从一开始事情就全部按照计画在走。」 吉玛刚才的反应也在预想中。 我不慌不忙地起身,把怀中的吉玛放了下来。然后,看到吉玛发现自己衣不蔽体而缩起身子的模样,我就把斗篷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真是的,连我都被自己的绅士行为吓 到了。 「你的铠甲怎么了?」 「那个……还在房间里……扣、扣具被弄坏了……」 「只有这样的话还能用。去拿回来吧,装备可是贵重物品呢。」 「不、不准命令我!像你这种污秽不堪的堕兽人,凭什么……!」 我刚才不是把斗篷借给你了吗……虽然脑中一瞬间冒出这个念头,但转念一想,毕竟只有吉玛被蒙在鼓里,又被身为仇敌的我所救,又怎么能指望她能好好道谢呢? 「佣兵大人!吉玛大人!」 看见喘著气跑过来的黑衣人影,我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太好了,两位都没事……!」 「还不能确定安不安全啊。要是魔女他们失败了,不但我们性命不保,就连你妹妹也会被那家伙带回来。」 我冷静地向在面前止步的玛蒂亚分析现况,于是她也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了句:「您说得没错。」 「——刚才你可是帮大忙了。要是没有你帮忙引开注意力,我也没办法把队长毫发无伤地带走啊。」 「不。其实我应该再多拖延馆长一下的……抱歉,吉玛大人,让您受惊了。不过也多亏您的表现,才让馆长得以上当。」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吉玛,来回看了看我和玛蒂亚之后欲言又止,似乎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焦躁地啧了一声。 于是我就大发善心,从头开始为她说明了一遍。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 第一,解放那些被囚禁在堡中的民众,将他们带回威尼亚斯。 第二,设法保护被另一只恶魔盯上的教会骑士团。 第三,解救受到恶魔契约束缚的玛蒂亚与米娜。 而零想出了一个作战计画,能够一次完成这些目的。 「计画的第一步,就是要让队长成为诱饵。当然,这是基于之后会像这样把你救出来的前提下。而之所以不把作战计画告诉你,也是因为身为诱饵的你如果心里有底,就有可能会被恶魔发现破绽。」 「对不起,吉玛大人。其实我很想向你坦白……但是这个计画本来就是一场豪赌,所以我只想稍微提高成功率……」 吉玛踉跄了几步。 「我……我……明明下定决心,要跟恶魔同归于尽……」 「是啊,多亏你有这样的决心,才让恶魔顺利受骗——话说该点狼烟了,司书。」 我们早就商量好,一发现恶魔离开堡砦去追杀零他们,就要点起狼烟及时通知。 「是的,我已经布置好了——请看。」 玛蒂亚指著高塔。 平常总是吐著白灰的塔顶,缓缓冒起了红色烟雾。 「我将狼烟用的染料扔进融矿炉的炉火中了。」 「染得很成功嘛……这样他们从道路那边也看得到了。」 玛蒂亚也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堡砦的位置特殊……以防万一,早就备好了向远方传递消息的方法。这样一来,零大人他们应该也能及时发现吧。」 「……真的没问题吗?」 抬头望著声向高空的狼烟,吉玛担心地问道。 「恶魔要去追那些前往威尼亚斯的人对吧?你们为什么要来救我?要是不救我的话,或许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啊……!」 的确,要是不来救队长的话,馆长大概得要多花一些时间才会发现米娜被我们抢走了。 只要玛蒂亚不要露出马脚,或许还能抢在馆长醒悟之前,就让民众逃进威尼亚斯。 然而—— 「要是馆长没发现的话,我们才要伤脑筋呢。因为他能够操控虫子。要是在狭窄的堡砦中交战,怎么看都是我们不利啊。」 所以必须将馆长引诱到堡砦外头才行。 隐形之后从馆长背后偷偷给他一刀——要是真的能这样做就好了。可是就算知道了他的名字,能够彻底从他眼中消失,只要踩死一只虫子就会被馆长发现了。 「交战……难道你们忘了吗?要是杀死恶魔,这片领地就不再安全了!」 「谁说要杀他了?除了杀掉他之外,还有很多方法可以解决。好啦,别担心了。我们这边可是有著最强的魔女当靠山。」 「可是——!」 「其实我也很担心呢,吉玛大人。因为我最重要的妹妹也托付给零大人了……」 「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啊……」 为了拯救世界,接下来打算杀入恶魔大军之中的魔女,要是被区区一只恶魔干掉的话,这个世界就铁定完蛋了。 玛蒂亚见到我的态度,也稍微放松下来。 「您真是信赖零大人呢……不愧是零大人的『配偶』呀。」 就说了不是——我已经否认到不想否认了。 我默默地捡回吉玛的装备,把脚程较慢的吉玛和玛蒂亚扛在肩上,冲向荒野。 ??? 看见山的另一头冒出的红色狼烟,零和巴尔赛尔停下脚步。 「——是狼烟啊。」 「不过啊……看这状况,其实有没有狼烟也没差了……」 望著从远处飘来的黑烟——不,是飞虫大军,巴尔赛尔嘴角抽动,浑身寒毛倒竖。 正徒步赶往威尼亚斯王国的数百位民众,心里本来就提心吊胆,这时发现又要面临新的威胁,自然免不了陷入混乱。 零当场宣布就地驻扎,利用巨大的〈岩藏〉制造出临时性的庇护所。用魔法点亮光明后,民众就将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拋在脑后,齐声欢呼起来。 零独自留在〈岩藏〉的屋顶上迎敌,巴尔赛尔则是在附近找了棵树爬上去。 他的小指头绑了一条被零施咒过的发丝。有了这个,恶魔应该就看不到自己了。 「真的能成功吗……」 要是失败的话可就伤脑筋了呢,巴尔赛尔暗自心想,凝视著手上的三枝箭。 令人发毛的神秘文字,浮现在箭羽上头—— ——瞄准心脏。 零这样嘱咐巴尔赛尔。 ——只要射中心脏,这些箭矢就绝对能贯穿恶魔的身体。 「真是的……教会骑士团居然要依靠魔术来打倒恶魔……」 要是把这件事写成传记,作者想必会被处决,书本也会立刻被收入「禁书馆」吧。 巴尔赛尔深呼吸,把箭矢——这枝只是普通的箭——架在弓上。 眯起眼睛望著迎面而来的飞虫集团,突然有种异样感,巴尔赛尔连忙看向脚边。 「……怎么回事……?地面……」 地面在震动——不对,这也是虫造成的吗? 虫不只来自于堡砦的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在地面上蠢动前进,像森林大火的熊熊黑烟一般遮蔽了整片天空。 简直像是把整个大陆的虫子都聚集到这小小的弹丸之地一样。 一般来说,堕兽人能够操控的生物,必须是在本人「看得见」或「听得见」的范围……看来那家伙的能力,是操控「看得见的范围」中的昆虫。 再配合恶魔的能力「综观世界之眼」,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盘旋在空中的大群飞虫蔽月遮星,爬在地面上的虫潮淹没了〈岩藏〉,眼看就要涌到零身上了。 巴尔赛尔紧咬嘴唇——距离,还差一点。 就算把弓拉到满也射不到恶魔。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著零被虫子啃食殆尽。 巴尔赛尔惶惶不安地看著零,却发现对方嘴边扬起一抹笑意。 「——她在笑……」 背上突然窜过一阵恶寒。 在他的心中,对于在这种状况下还笑得出来的零所产生的敬畏,或许已经超过对于来袭的恶魔所抱持的恐惧吧。 零带著笑容,就这样被虫潮吞没了。 要是零死了,护身符也会跟著失效。这样一来,米娜和堡砦的民众都会被带回去,而吉玛或许真的就要成为恶魔的配偶了。 巴尔赛尔咽下一口唾沫。 这时恶魔仍旧以惊人的速度往这边冲了过来——只要再接近一点就够了。 然而在眼前嗡嗡作响的飞虫实在很碍事,让他看不太清楚恶魔的身影。 巴尔赛尔忍不住闭上眼睛,但同时好像又听见了零的声音,随即再度睁眼。 「这是——」 咏唱。 在嘈杂无比的飞虫拍翅声中,依然能清楚听见零在咏唱的声音。 巴古?德?瓦尔?菲尔?德?阿尔。 沉眠于焦热之中的大蛇啊。 从汇聚业火的摇篮中苏醒—— 烧尽眼前的一切吧。 那是一条蛇。 火焰缠身的蛇突然从虚空中现身,在零周围几乎被虫子淹没的空间中,开始缓缓盘旋。 每一只朝著零飞去的虫都死在火焰之下,化成飞灰回归大地。 接著—— 「收获之章?第七页——〈绿烧风〉!承认吧,吾即为零!」 在咏唱结束的同时,火焰之蛇突然膨胀,画著螺旋冲上天空。 数不清的虫子被卷入火焰长蛇之中,接连燃烧殆尽。同时也掀起一股令人睁不开眼睛的上升气流,把其余幸免于难的虫子也全都卷上了天空。 随后—— 由于托著恶魔飞在空中的虫子全被烧光,恶魔也只能眼睁睁看著自己从半空中掉下来。 「就是现在,勤务兵!动手!」 ——现在。 就是现在。 就算没有零的提醒,巴尔赛尔也已经准备就绪。 射出一箭,命中了恶魔的肩膀,却被那坚硬的外骨骼弹开了。 一切如他所料。刚才那一箭并不是零动过手脚的箭矢,而这一箭的冲击力,让恶魔的胸口正对著这边。 在脑中计算被乱流干扰后的轨道后,第二箭瞄准心脏——射出。却撞在满天飞舞的飞虫上,狼狈地转了几圈掉到地上。 啧了一声后,又架起第三箭,射出。咻——的一声划破空气的锐利风切声,十分动听。只见箭矢直直飞向目标。 而最后一枝箭,就紧追在第三箭后面射了出去——带著绝对不能射偏的决心,以及绝对不会射偏的自信。 两支箭矢几乎呈一直线飞行,精准到前一箭若是命中目标,后一箭就会射中箭尾的程度。 不过,第三箭也射中了飞虫而功亏一篑。 可是,也因此替下一箭打开了一条路。第四箭奇迹似的穿过虫群的缝隙,贯穿了恶魔的心脏——看上去像是这样。 「——怎么会!」 巴尔赛尔惊愕地大喊出来。 那身骨骼是如此坚硬,就算命中也肯定会被弹开,可是箭矢却如热刀切奶油般贯穿了恶魔的胸部,将一团恶心的肉块钉在地上。 结果就和零说的一模一样。但他还是忍不住凝神去看。 「那是……」 巴尔赛尔仔细观察那团肉块。 原来是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这是怎么……!」 「干得漂亮啊,勤务兵!——看好了喔。」 无视于巴尔赛尔的困惑,零开怀地如此说道。随后她突然摆出拉弓的动作,手上也跟著出现了由光线构成的弓与箭。零一松手,光之箭矢便直直朝向心脏射去。 就在光之箭正中心脏的同时,恶魔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坠落到地面滚了好几圈后,不断痛苦挣扎,朝开了个洞的胸口一阵猛抓。 无穷无尽的虫潮似乎清醒过来,顿时往四处逃窜,像是一阵黑雾般渐渐消逝——这时恶魔一动也不动了。 巴尔赛尔觉得该去确认一下自己打中的猎物,于是跑到恶魔的身边察看,却不由得在原地楞了好一阵子。 明明事前已经听零说明过了。 可是像这样亲眼看见之后,心里还是很难接受。 「……真是大开眼界了。」 巴尔赛尔感概地吐了口气。 「那个怪物真的变成人了……」 4 「……这还真惨啊。」 我带著吉玛和玛蒂亚来到零他们所在的营地时,一切都已经收拾完毕了——话虽如此,那些堆积如山的灰烬倒是保持原样,没有被收拾过的痕迹。 那些看起来像是灰烬的玩意儿,原本应该是虫子吧。虽然早就借助玛蒂亚的「综观世界之眼」得知大致的状况,但亲眼见到以后,还是不得不承认这的确让我吓了一跳。 在这片灰烬构成的山脉中央,有著零以〈岩藏〉做成的临时庇护所。 旁边还开了个出入口,能看见有人进进出出。 玛蒂亚见状便从我手上一跃而下,迫不及待地跑去察看米娜的情况。 「把、把我放下来。已经到了吧……!」 「队长!老哥!」 看到我们的身影,巴尔赛尔喘著气跑了过来。 「您没事吗?」 「就像你看到的,连块皮也没掉。」 「我并不是在问你。」 呛了我一句后,巴尔赛尔就从我手中抢走了吉玛。 「放手,巴尔赛尔!不要碰我!」 「队长,你这不是受伤了吗!」 他完全不把吉玛的抵抗放在心上,只是望著被恶魔钩爪划出的伤口,发出了哀号。 「不快点处理的话,伤口会……」 「我不是叫你放手了!我早就跟你……!」 「是处理伤口要紧,还是私人恩怨要紧?」 听到对方厉声责问,吉玛不禁陷入沉默。 「——等到安全抵达诺克斯大教堂后,我再向您好好说明吧。接下来这段时间,无论您是否相信我都无所谓,但至少等我们抵达目的地再说。否则我们很难完成这趟行军任务。」 「可以吗?」最后他朝著吉玛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吉玛就用力推了他一把。 「可以……可是这点小伤我会自己处理。」 「不过是个小擦伤而已,真是大惊小怪啊……话说恶魔呢?」 「啊,是的。一切都按照作战计画进行呢。现在魔女正在监视他。」 「比起处理我的伤,那边更重要,带我过去。」 在吉玛的命令下,巴尔赛尔带著我们来到离庇护所一小段距离的另一个〈岩藏〉。 进到里头以后,首先看到了零的背影。而她的面前,有个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倒在地上的人类男子。 「……那家伙是?」 「就是『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 听见零的答案,我不禁以恭敬的语气回了句:「说的也是呢。」 但是完全不知道作战内容的吉玛,却被吓了一大跳。 「你说什么!那个恶魔怎么会——!」 「队长啊,冷静一点。魔女是有能力将兽人战士变回人类的。」 「……变回人类?」 是真的吗?吉玛带著疑问的眼神,反射性地望向巴尔赛尔。但随即又想起彼此之间恶劣的关系,又移开了眼神。 看著吉玛这一连串的动作,巴尔赛尔不禁露出苦笑答道: 「的确没错。方才我大概也参与了仪式的一部分……」 「你也有出力? 」 「嗯。吾相当佩服勤务兵呢。刚才他可是隔著老远的距离,从来回飞舞的虫群缝隙中,漂亮地射中了恶魔的心脏喔。」 吉玛一脸复杂,抬头望著巴尔赛尔。 「你的箭术居然这么好啊……」 「——你不知道吗?」 听见我的疑问,吉玛狐疑地皱起眉头。 「知道什么?」 「这家伙的箭术啊。就算在混战中也绝对不会失手。这次行军的第一天,你也被这家伙的箭救过一次喔。」 射穿了即将咬向队长的野兽眼球,那枝奇迹般的流矢——在得知吉玛的勤务兵就是巴尔赛尔之后,我马上就察觉到那并不是流矢了。 我见到战场上的巴尔赛尔,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时的那家伙,可是个面对四处逃窜的敌人也能轻松射中要害的超一流弓手啊。 不过讲到这个,当时的队长——也就是吉玛的父亲——也老是嫌弃巴尔赛尔是个没用的胆小鬼。 远离第一线,隐身在草丛中,从远距离默默狙杀敌人的作业,的确一点也不引人注目,另外有一部分的原因,是用弓箭杀人也很难明确认定是谁的功劳。再加上有贵族身分的家伙,本来就拉不下面子去承认平民的功绩。 所以他会得到这样的评价或许也无可厚非……不过吉玛能够像这样活到现在,也是因为巴尔赛尔随时都在后方支援的关系吧。 「别说得这么夸张啊,老哥。我也有射不准的时候……所以还是别把我捧得这么高。」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这次也是侥幸」,但实际上巴尔赛尔可是克服万难,完成任务。 「在失去兽人战士强韧的肉体后,这个恶魔现在几乎失去了所有力量。他不但无法操纵昆虫,身体构造也因为一下子改变太大,让他可能暂时连站都站不起来。现在的他已不再是个威胁了。」 「可、可是……为什么不杀了他?就算变回人类的姿态,恶魔还是恶魔,不是吗?」 「这个恶魔把这一带划为自己的地盘。即使力量削弱了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杀了他只会徒增混乱——而且,他对吾还有用处。」 「用处?」 「这个恶魔行使的力量是『综观世界之眼』……或许能在吾寻找师傅时派上用场。所以吾需要他的帮忙。」 「才不会帮你!」 恶魔突然大喊。他背对著我们不肯转过来,所以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我走到那个手脚被绑起来,像只虫子一样蠢动的男子身旁,把他的身体翻过来,变成仰躺的状态。 「……好年轻啊。」 这是我的第一印象。看起来和米娜的年纪差不多。 这具肉体被用来召唤恶魔时,大概就是这个年纪吧。他似乎还不习惯嘴巴该怎么活动,只见他嘟囔了几声,口齿不清地拚命挤出一段话: 「我……才不会……帮你……!我、我才不会……变成……你的……隶属。」 「不然,你就得回归地狱了喔,『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啊。你想回那个无聊至极的地狱吗?这样就再也没机会读书了喔。」 恶魔不发一语。看来他真的很不想回地狱。 零跨在恶魔的身上,揪住他的脖子拉到眼前。 「吾正在寻找某个魔女。如果你愿意帮忙,吾也愿意重新考虑将你扔回地狱的事喔。而且……你想想。如果这个世界再度回归安宁的话,人类也能写出更多书吧。与其躲在那小小的堡砦中,像蜘蛛一样把可悲的人类当猎物关在身边,不如多看点书还比较快乐吧?」 超猛的,居然跟恶魔讨价还价。 话说回来,魔女本来就得透过交涉和恶魔达成契约嘛——不过,本来应该不是用这种方式来交涉的才对。 「我……我才不会……跟馆长……以外的人……订契约……」 「谁说要跟你这种家伙订契约了?真是厚颜无耻。吾不会和你订契约,只是单纯让你隶属于吾罢了,而你的生死也将掌握在吾手中。要是将来你派不上用场,吾就杀了你,要是你拒绝的话,吾现在就杀了你。好了——选择吧。」 好可怕。 这阵子真的完全忘了这位魔女有多可怕。 「佣兵。」 「是!」 被正在欺凌恶魔的零点到名,我反射性地打直背脊,以我有生以来最端正的方式应答。 零像往常一样——不,是比往常笑得更灿烂,一边揪紧恶魔的脖子,一边看著我说: 「吾要花点时间好好教育这个仆从。接下来的路途会很辛苦,先去好好休息吧,不必介意吾喔。」 「……是。」 我和吉玛跟巴尔赛尔,应了一声就急急忙忙离开了。 回到外面之后,三个人面面相觑。 「总之……先填饱肚子吧……」 幸好我们从堡砦中搬走了大量食材。由于肉铺老板说堡内的肉品几乎都「变质」了,所以就没带著上路,不过小麦和根茎类食材倒是满丰富的。 「那我带您去炊事场。队长应该也肚子饿了吧?」 「……我……」 「是填饱肚子重要,还是私人恩怨重要?」 被我拿巴尔赛尔说过的话一问,吉玛表情也僵硬起来。 「不过……我也没有立场说你啦。只是,不管你愿不愿意,直到抵达诺克斯大教堂为止,我们都得一起行动。我不会叫你跟我一起吃饭,但你总得填饱肚子吧。我只要拿点食材,自己随便弄弄就好。魔女大概也比较喜欢这样吧。」 「等等!」 我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背后的吉玛发出怒吼。 「怎样啊?要是你想叫我下跪道歉的话,我也不会再对你那么客气了喔。」 「我从来没说过不愿意吃吧?你不要自作主张,不听人家的意见。」 ……真的耶。她好像从来没说过「不愿意」。 「那你要吃吗?」 「……你上次煮的汤……非常好喝……」 虽然是一脸别扭讲出来的话,但光是这样我就很开心了。 不过,这只是暂时休战的提议罢了。 也可以说是把问题摆到以后再来解决的意思吧。我抬头看著从满天灰烬的缝隙中露脸的月亮,叹了口气说: 「你们啊……真的有胃口吃下堕兽人做的料理吗?」 「不是我在自夸,我可是曾经与那个恶魔共进晚餐呢。」 不小心想像了一下。感觉上,的确远比吃我煮的汤更加难熬啊。 我望向巴尔赛尔。 「你呢?」 「我本来就对堕兽人没什么特别的看法。再加上见识过那个怪物变成人类的场面,就更不用提了。」 毕竟堕兽人原本也是人类呢——巴尔赛尔懒洋洋地这么说。 我接受了这两个人的要求,睽违已久地做了一顿大分量的料理。 第六章 进军大教堂 1 「我真的也可以去威尼亚斯王国吗……就算不继续履行与馆长的契约也没关系……?」 「因为这是你和恶魔达成共识,而更改的契约。正如同你的父亲将你送给恶魔当仆从,藉此规避契约一样。」 「原来如此……父亲的确从来没有履行契约,一直在外头游山玩水呢。」 「而且你的『综观世界之眼』,对威尼亚斯而言将是一大助力。吾已经写了封信向王说明清楚了。对方想必会欢迎你的到来。」 一路上十分顺利,我们平安地回到道路上。 接下来,堡砦的居民就要往威尼亚斯王国的方向前进,而我们则要追著瑞兰德老头的脚步北上。 有了能够使用捕缚之章魔法的玛蒂亚,以及先遣队的四名教会骑士团成员坐镇,前往维尼亚斯的路途想必也安全不少。 「目前还不知道『千眼』衰弱所造成的影响有多大。这一路上你千万要小心谨慎。」 留下了有些马虎的临别叮咛后,零便转身背对著玛蒂亚离去了。 我跟在零身后,而吉玛和巴尔赛尔也跟著出发了。 「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该死,名字实在太长了,我也改叫他「千眼」好了。总之呢,由于「千眼」还没办法自行走路,只好把他扔在运货马车上拖著走了。 虽然我们吵了一阵子要由谁来拉车,但最后这种苦力工作还是落到我头上。 零的调教也有了成果,「千眼」变得十分乖巧,但我实在不觉得瑞兰德那个老头能够接纳这家伙啊。 或许得想办法隐瞒这家伙是恶魔的事实才行呢…… 感觉前途困难重重啊。 瑞兰德率领的本队与我们之间的距离,本来靠徒步赶路至少得花上七天,可是我们在第五天就追上了。 因为本队似乎在原地驻扎了好几天没动的样子。 人类、野兽,以及难以名状的怪物——我们跨越了形形色色的尸体,穿过骚动不已的营地,走向副队长的帐篷。 这时候,我们注意到一件事。 「……少了很多人啊。」 听到我如此嘀咕,吉玛不由得紧咬下唇。现场看来完全没有超过一万人大军的感觉,最多最多也只有八千人左右吧。 医疗用帐篷已经人满为患,里头不断传出呻吟与哀号。 当我们来到帐篷前的时候,似乎事先得到通报的瑞兰德副队长,已经穿著全副铠甲在那里等著我们了。铠甲上满是血泥,衰老的脸庞满是憔悴。 「……你回来了啊,吉玛。」 「副队长。这究竟是——」 「一个晚上失去了上千人。」 吉玛瞪圆了双眼。 「隔天晚上,又失去了一千人——他们开始自相残杀。一些士兵沉浸在恶梦中无法自拔,见人就杀。若是关入牢笼又会动手自杀。不仅如此,士兵喝了水源地取来的水,下一刻便从肚子开始溶解了。原本常常摘来食用的果实,也都成了毒果。只要往北方多走一步,状况就更加恶化——吉玛,我已经无力再往下走了。」 光是听到经过,就让人心情沮丧。 想必副队长也是靠著莫大的毅力,才忍住下令撤退的冲动吧。 「……想嘲笑我就笑吧。自以为能靠信仰心击退恶魔的轻慢心态,才导致部队失去了大半兵员。若是让魔女随队护卫的话,或许就不会有人牺牲了……!」 「你错了,副队长。」 看著为自己的行动感到后悔的副队长,吉玛十分坚定地如此断言。 「副队长的判断是从整个部队全盘考量的正当思维。因此我当时才会遵从你的决定。失去了大量士兵是不争的事实,著实令人心痛。但若是指挥者不够优秀,也不可能让这么多人得以幸存。要是整个部队如一盘散沙,或许早已全军覆没了。」 「别用这种理想论来安慰我!」 「要是教会骑士团也舍弃理想,那么又有谁能为民众描绘未来呢!瑞兰德副队长——我认为你应该为此感到自豪。」 「吉玛……」 副队长痛苦地皱著一张脸,却看不出他对吉玛有一丝不满。 我本来以为,他听了吉玛这番感动的话语之后会哭出来。但这位老奸巨猾的副队长,却只是皱著脸就忍住了泪水。 「——『年轻人』,是你在营地架设结界的吗?」 听见零突如其来的询问,副队长抬起头来。 「这是拒绝特定恶魔的结界。虽然你刚才说曾有许多部下互相残杀,但现在已感受不到来自恶魔的影响了。」 副队长的表情流露出一抹安心。 「……这样啊。我成功了啊。」 「你是怎么办到的?就算教会在驱魔这方面有独到的功夫,倘若没有掌握恶魔的名字,也很难架设结界。你推断出恶魔的名字了吗?」 「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恐惧梦境的咏唱者』。」 零和副队长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真令人惊讶,居然猜对了。 我们是透过「千眼」的力量,事先找出了恶魔的名字。由于恶魔的名字遭到他人掌握,就会导致力量衰退,所以我们也明白了为何「千眼」能够对其他恶魔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力。 零露出笑容,但副队长脸上的阴霾却不曾减少半分。 「——在五百年的历史中,凡是辨别出名字的恶魔,都会随著事例一同记载下来。而根据记载,很久以前曾有一支部队,被这个恶魔支配了梦境而开始自相残杀。我总觉得这次的情况很相似……能够成功奏效可说是神的奇迹啊。」 「同时具备强烈的信仰以及发自真心的祈祷,才有机会引发神的奇迹——这么说来,你的信仰心确实足够虔诚。」 副队长不禁瞠目结舌。 没想到竟会从身为魔女的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语。 吉玛拍了拍副队长的肩膀。 「副队长,我等还能继续走下去。只要同心协力,就能将挡在前方的恶魔铲除。」 「……或许……真如你所说的……吧……」 这时候,副队长终于首次展露笑容。 但他随即面色一正,抬头挺胸高声疾呼: 「——各位注意,『队长』回来了!接下来将会重新调整部队编组!伤患由魔女负责治疗,随后按照我的指示进行行军的准备工作!我等的任务尚未完成!明天再度展开行军!」 顿了一拍后,副队长转身面对吉玛。 「这样安排是否妥当,队长?」 「喔、喔喔……很好。」 「那么,魔女阁下,很抱歉,方才先斩后奏了……可否请您协助治疗?」 「交给吾吧。」 「——嗯?」 大概是终于有余裕能够注意四周了吧,副队长发现了「千眼」的存在。 「这位是……」 还是逃不过啊。这下该怎么解释呢? 关于这个问题,之前吉玛曾经拍胸脯保证「交给我解决吧」,不过…… 「这位先生——」 吉玛面不改色地回答下去: 「是尼埃朵拉堡……也就是『禁书馆』的年轻馆长。先前邀请我们过去的恶魔支配了『禁书馆』。但在零阁下的努力之下,将恶魔成功封入馆长的身体。结果导致他的身体成了这个模样……不过同时也得到了恶魔的力量——『综观世界之眼』。」 平常完全不说谎的人这时候突然扯了个瞒天大谎,效果实在非常惊人。 这段看似合情合理的说明,让副队长彻底相信了「 千眼」是个为了教会不惜牺牲自己的勇士,怀著敬意接受了他的存在。 「这样真的好吗?结果让这家伙受到了特别待遇耶?」 就算成了零的仆从,但这家伙依旧是个恶魔。虽说这么做是为了让顽固保守的副队长接纳他入队,可是让这家伙冒用「禁书馆」馆长的名号,这待遇未免好过头了。 「为了让他获得必要的待遇,我也只能这样讲。」 拿著单手斧在森林当中前进,吉玛语带僵硬地顶了回来。 巴尔赛尔在她背后耸耸肩,说出「队长说好就好」这种毫无主见的话。 「必要的待遇啊……」 事实上,我们这段时间一直是遵照「千眼」的引导在前进。而有了「千眼」如此便利的力量,我们不用费心去寻找,也能锁定猎物的所在位置。 「很好——已经逼近死路了,佣兵。被这么多结界包围,那家伙也只能选择与吾辈正面对峙了。」 在树上写下不知名的文字后,零得意洋洋地笑了。 「——魔女啊,我一直觉得……」 「嗯?」 「是叫『恐惧梦境的咏唱者』对吧?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那个恶魔的能力……」 「这也难怪呢。你曾经受到那个恶魔的力量所影响,作过一次恶梦。」 哦——我点点头。 「是莎娜雷的魔法吗?」 「就是莎娜雷的魔法。」 也就是让我陷入被泰欧责问的幻觉当中,试图提剑杀死零的那个魔法。 魔女的力量,全都源自于恶魔。既然莎娜雷施加在我身上的魔法源头就在附近,那一定要好好跟对方问候一下才行。 「——找到了!」 吉玛高喊一声,握紧战斧。沙沙!发出声响试图逃走的猎物,被巴尔赛尔射出的箭矢挡住了去路。 无奈之下不顾一切朝著我冲过来的猎物,被我毫不留情地一剑刺穿了心脏。 我顺势将对方钉在大树的树干上,这才好好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猎物。 看著这个山羊堕兽人——这个附身在上头的「恐惧梦境的咏唱者」。 「这家伙就是让教会骑士团陷入恶梦,让他们自相残杀的恶魔啊……」 看到吉玛一脸紧张,零拍拍她的背,要她放心。 「别害怕。这只恶魔连副队长粗制滥造的结界都无从下手,可见位阶有多低。看样子连人话都不会说呢。」 「毕竟不是所有的恶魔都会说话嘛。」 「只要有吾在,就不会有人受到恶梦影响。更何况是掌握了名字的状况下呢。」 我想也是啊。 面对「千眼」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压迫感,在这家伙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但从能力上来说却是这家伙明显比较凶恶,想想还真是奇妙啊。 我曾见过零所召唤的小恶魔,而这次的事件,看来是连那种程度的喽啰也全都召唤出来的样子。 「话说啊,魔女小姐。」 我放开手上的剑,喀拉喀拉地折起手指。 「请问该怎么做,才能杀掉恶魔呢?」 2 那一天,突然从北方飞来的龙,让大家全都吓傻了,眼睛直盯著那道身影不放。 这是个连龙的存在都遭到质疑的时代。 虽然接到了消息,说是不久前在黑龙岛上确实有龙出现,但是有一天竟然能在鲁多拉大教堂亲眼看见龙这种事,就连主教自己也从未想过。 鲁多拉大教堂的主教是个年纪来到五十后半的老人。和许多南方人一样,有著一身被太阳晒出来的浅黑色肌肤,还有一把和肤色呈强烈对比的雪白胡子,垂到了胸前。 这个令人尊敬的耆老,嗜好是在大教堂的内院栽种作物、倾听民众的烦恼,以及为了全镇的永续发展操碎了心。 就在教会骑士团集结在威尼亚斯王国,发动灭绝魔女国度的行动后不久——由鲁多拉赶赴该地的使者,也突然中断了信件联络。 而断绝联系的时间,正好就在满月的那一晚,就在魔女的幻象出现于天空中,宣告要毁灭世界的那一天。 他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于是他每天都向女神祈求,将葡萄酒献给鲁多拉大教堂所供奉的丰收守护神,祈求那些人能平安无事。 而就连如此虔诚的主教——名字叫柯尔多亚,不过据说连本人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在看见龙降落在教会广场上的时候,也不禁对神的爱产生了疑问。 据说见到龙在飞翔是灾厄的前兆。 而若是有人骑在龙的背上,那或许就是灾厄的使者—— 「主教阁下!」 龙的背上有两道人影。虽然还能看见一只小兽趴伏在上头,但主教的目光还是先转向了人类的身上。 率先跳下地面的,是一头翠绿色头发,用眼带覆盖双眼的神父。 主教认识这位「女神之净水」的审判官。 这是一位不但以俐落的手段处决了使民众受苦的审判官「悖德」,同时也竭尽全力维护这个鲁多拉大教堂的荣誉的审判官。 「『隐密』——!喔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肩负著监视魔女任务的审判官,为何突然骑著龙降落在大教堂……!」 「还请您原谅我们无礼的举动。实在是因为我们带来了十万火急的消息,不得不以这种造成民众骚动的方式前来。这位是——」 在「隐密」的催促下,另一道人影也从龙背上跳了下来。他身穿铠甲,虽然年轻,却是一位精悍的骑士。 「名叫格达的骑士。他在黑龙岛上打倒了龙,成为它的主人。由于龙完全顺从这个男人的命令,所以没有任何危险。」 「什么!可是黑龙岛不是禁止海域——」 「为了解除岛上的危机,他决定独自前往黑龙岛。而神也为他加持了剑之守护神的勇气,以及盾之守护神的庇佑。」 喔喔……主教看著格达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一位勇者。由于当事人被看得浑身不对劲,「隐密」便用手杖轻轻敲了一下,提醒格达站直一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十万火急的消息呢。载著人的龙从天而降……我也成了伟大历史的见证者啊。在这把老骨头进棺材前,我一定得把这件事好好写下来才行。」 「您误会了,主教阁下。十万火急的消息并不是这件事……」 「你说什么!竟然还有更惊人的消息……!」 「隐密」压低音量,在主教耳边悄声说明。 因为这个消息最好还是不要让民众知道。 「包围威尼亚斯王国的教会骑士团八万大军,受到大量恶魔袭击。之后恶魔便朝北方进军——据推测,它们的目标恐怕是祭坛。」 人类是一种在听见远超乎想像的消息时,反而会冷静下来的生物。 「喔喔,这实在是……」主教只说了这一句话,就沉默下来,轻轻摸著他长长的胡子。 「自威尼亚斯王国以南的地区,虽然几乎看不见任何损害……但也无法确定恶魔的魔爪何时会伸向这一带。教会骑士团已经决定与威尼亚斯王国的魔女联手,利用坚不可摧的结界来保护民众。目前已向大陆各地的大教堂派遣人员,著手进行救援与保护的行动。主教阁下,还请您做出决定。」 嗯……主教点点头。 就算要自己做出决定——究竟要为了什么事下决定呢? 首先就决定相信眼前的「隐密」吧。 换句话说,就是接受了魔女宣称要破坏世界,而让北半部大陆落入恶魔手中,于是教会骑士团与魔女联手,展开救援幸存者的任务——这种令人难以 置信的消息。 虽然对方是个骗人就和吃饭一样简单,有必要时甚至连教会也欺骗的审判官,但是他为民众著想的心,却不会骗人。 不过,这样一来—— 「……我无法拋下民众,独自一人逃往威尼亚斯王国啊,『隐密』。」 「您说得是。不过,现在威尼亚斯王国当中,也因为教会缺少领导人而陷入了混乱。」 「即使如此,若是我离开这里,鲁多拉的民众也会陷入混乱。最重要的是,就算想要把南方的民众全数迁往威尼亚斯,那里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吧?」 「隐密」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因为他明白了主教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您打算留在此地吗?」 「既然已经派人前往各地大教堂进行救援,那么,你应该也很清楚吧?大教堂本身就是针对恶魔而设立的结界。不仅限于大教堂,分布于各地的教会设施,几乎都是为了对抗魔女及恶魔而建造的。」 「可是……再这样下去民众也会陷入危险啊!」 「你是在怀疑信仰的力量吗?你从天上带回的消息,是极为重要的情报。只要事先得知情报,就能制定对策,当然也包含逃走以外的对策——跟我来吧,先帮你们泡杯茶再说。」 主教向两人招招手,便迈开步伐。 这一刻,「隐密」犹豫了。 对此感到狐疑而停下脚步的主教,看见了令人意外的景象。 刚才还趴在龙背上的娇小身影——现在则是紧紧揪著「隐密」的脚不放。 那是一个老鼠堕兽人。 主教知道「隐密」讨厌堕兽人的事情。然而眼前的「隐密」却完全没有要推开这个堕兽人的意思。 不仅如此,他还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 「莉莉,去找你的父母吧。把事情说明清楚后,将他们带来这里。」 「……你不会跑掉吧?」 「……啊?」 「你不会……丢下莉莉,偷偷跑掉吧?」 「隐密」的嘴巴弯成八字形,用手杖轻轻顶了一下,把堕兽人从身上推开。 「要是你担心的话,就一直待在西斯背上吧。」 「啊呜……」 名叫莉莉的堕兽人,垂下大大的老鼠耳朵,纤细的尾巴也无力地垂在地上。 格达低头望著这样的莉莉—— 「我会让西斯休息到明天,因为这一路上太勉强它了。要是西斯飞不动的话,我们想走也走不了。」 这么说道。 「真的吗?」 「你去听听西斯怎么说。」 听见格达的话,龙震动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吼,用鼻头推了推莉莉的身体。 在明白自己不用担心会被扔下之后,莉莉倏地竖起了耳朵和尾巴,马上就朝著远方跑走了。 「隐密」一脸苦涩地目送那道背影离去。 「那只老鼠为什么不相信我,反而相信你这个只认识了几天的家伙啊……」 「她不是相信我说的话,而是相信西斯。」 「龙说的话比我更有信用?」 「至少比『骗子』有信用多了。」 不耐烦地做出回答的格达,看来相当了解「隐密」的本质啊。 「我只会在该说谎的时候说谎啊……毕竟功力不比从前了。」 闻言,主教扬出豁达的笑。 听到他的笑声,「隐密」才回过神来,又拘谨了起来。 「是我失礼了。竟然在您面前胡闹……」 「没事没事。『隐密』啊,看你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似乎也多了些朋友呢。而且现在也变得能够接触堕兽人了……孩子总会在看不见的时候成长呀。」 格达吃惊地猛然望向「隐密」。 「两位是父子吗?」 「如果不是在主教阁下的面前,我一定会狠狠揍你一顿啊,破龙王。笨蛋只要有那个佣兵就足够了。主教阁下会这么说,是因为过去就要被处以死刑的我,多亏主教阁下说服了审判官,才幸免于难的……话说回来,当时的我其实也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从那个已经不算是孩子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害怕堕兽人,不敢接触了吗?」 听见格达的问题,「隐密」只是吼了一句:「闭嘴。」 「在我的眼中啊,那时的他还算是个小孩子呢。其实现在你们两位对我来说,也都还是孩子呀。」 于是主教开始说起了往事: 「就像你看到的,『隐密』正是因为那双眼睛的缘故,被双亲遗弃,后来被堕兽人收留。那是个狡猾又聪明的女狐狸,而这孩子在她身边学会了诈欺和窃盗的手法。可是有一天,不知怎么地,女狐狸把某个村庄烧得一乾二净,嫁祸给这孩子之后,就逃之夭夭了。」 「……所以才讨厌狐狸啊。」 格达释怀地这么喃喃了句,惹得「隐密」愤愤地啧了一声。 「那么,神父被判处死刑是冤枉的吗?」 「虽然他的确有罪,但我认为罪不致死——不巧的是,遭到杀害的村民当中,有个与领主关系十分亲密的大商人之女,所以不找个人当替死鬼,就没办法让事情收场。于是这孩子的证词完全被抹煞,就这么被判处死刑了。我记得当初你常常对我说『因为不管我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所以我只好说谎了』呢。」 「主教阁下……现在不是回忆往昔的时候了……!」 主教以和蔼的眼神望著听不下去而故意打断自己的「隐密」,以及那位似乎听得津津有味的格达。 对于主教来说,这两人都还只是孩子。 在两个孩子的陪伴下,主教来到教堂的会客室,坐下来继续谈话。 「——那么,该从哪里说起好呢?对了,首先……有个消息得尽快转达给教会骑士团才行啊。」 两人露出严肃的神情,静待主教往下说。 主教交互看了这样的两人一眼,像是要让他们听懂一般,缓缓地说: 「没有必要冒险前往祭坛——倘若有需要的话,直接选出新的代行就可以了。」 怎么可以!——格达不禁喊了出来。 「这是要我们对教会的最高掌权者见死不救吗!」 「并非如此,龙之友啊。事实上在教会当中,本来就没有人担任『代行』这个职务。」 因为无法理解主教所说的话,格达转头看向「隐密」。但就心情上来说,「隐密」也是一样的。只能怀著满心的疑惑,等待主教的解释。 「这件事情,是只有七大教堂的主教才知道的机密。从初代主教开始,以口耳相传的方式代代传承下来。这是关于教会的起始……没错,是一项极不名誉的机密。」 「教会的起始……极不名誉?」 「如果我告诉你们,拥有与魔女抗衡的力量,最初创立『教会』这个组织的人……带领七名主教,向魔女发动战争的人物——本来就是魔女。听到这个机密,你们还有办法保持理智吗?」 后记 第八集!全员集合!虽然我怀疑这个哏太老,可能没有多少人明白啦。总之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在第七集尾声登场的褐肤骑士吉玛大为活跃(?)的这本第八集,各位觉得如何呢?新角色巴尔赛尔(因为发音和以前只登场过一下下的角色帕西儿很像,害我一直烦恼要不要改名)和吉玛组成的二人组,我个人非常中意呢。 还有就是「禁书馆」。很不赖吧?拿图书馆作为故事舞台,我超爱的。如此一来「抄本的回收任务」也在此告一段落了。 其实我一直在烦恼要不要来一场壮观的火灾,但最后还是保留下来了。空无一人,孤零零地待在满天灰烬之中的「禁书馆」,感觉也满浪漫的呢。 另外,我也有想过「乾脆把恶魔转化成吉祥物角色吧」,但又觉得跟作品风格的差异实在太大,所以还是忍下来了。 在第八集当中,并没有把佣兵等人与吉玛的恩怨做个了断,但希望能在第九集中把他们心中的诸多心结一一解开。虽然这还只是我的计画啦。 另外,神父和莉莉也以特遣队的形式登场了!本来也想在这一集提及神父的过去,不过还是一起放在第九集里面写好了。 抵达位于北方大地的诺克斯大教堂后,零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教会创立的真相又是什么?倘若能勾起各位的兴趣,让我们于第九集中再会的话,那就再令人开心不过了。 我也差不多想来写写恋爱喜剧桥段了。 那么—— 或许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我要在这里向各位一路相随到第八集的读者,发表!一个!重大消息! 没错,就是那个。就是如果我是插画家,就要把十三号变成机器人,画一张「哥哥机器人(注:日文发音同动画化)」插画的那个老哏……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要在二〇一七年春天动画化了!真是太棒了! 这都是多亏各位读者的支持。 也托了しずまよしのり大神的福。 多亏与本书相关的每个人的帮忙,才有今天的成果。对于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的我来说,看来只能谢天了。 今后我也会在作品上全力以赴,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第八集!全员集合!虽然我怀疑这个哏太老,可能没有多少人明白啦。总之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在第七集尾声登场的褐肤骑士吉玛大为活跃(?)的这本第八集,各位觉得如何呢?新角色巴尔赛尔(因为发音和以前只登场过一下下的角色帕西儿很像,害我一直烦恼要不要改名)和吉玛组成的二人组,我个人非常中意呢。 还有就是「禁书馆」。很不赖吧?拿图书馆作为故事舞台,我超爱的。如此一来「抄本的回收任务」也在此告一段落了。 其实我一直在烦恼要不要来一场壮观的火灾,但最后还是保留下来了。空无一人,孤零零地待在满天灰烬之中的「禁书馆」,感觉也满浪漫的呢。 另外,我也有想过「乾脆把恶魔转化成吉祥物角色吧」,但又觉得跟作品风格的差异实在太大,所以还是忍下来了。 在第八集当中,并没有把佣兵等人与吉玛的恩怨做个了断,但希望能在第九集中把他们心中的诸多心结一一解开。虽然这还只是我的计画啦。 另外,神父和莉莉也以特遣队的形式登场了!本来也想在这一集提及神父的过去,不过还是一起放在第九集里面写好了。 抵达位于北方大地的诺克斯大教堂后,零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教会创立的真相又是什么?倘若能勾起各位的兴趣,让我们于第九集中再会的话,那就再令人开心不过了。 我也差不多想来写写恋爱喜剧桥段了。 那么—— 或许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我要在这里向各位一路相随到第八集的读者,发表!一个!重大消息! 没错,就是那个。就是如果我是插画家,就要把十三号变成机器人,画一张「哥哥机器人(注:日文发音同动画化)」插画的那个老哏……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要在二〇一七年春天动画化了!真是太棒了! 这都是多亏各位读者的支持。 也托了しずまよしのり大神的福。 多亏与本书相关的每个人的帮忙,才有今天的成果。对于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的我来说,看来只能谢天了。 今后我也会在作品上全力以赴,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第八集!全员集合!虽然我怀疑这个哏太老,可能没有多少人明白啦。总之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在第七集尾声登场的褐肤骑士吉玛大为活跃(?)的这本第八集,各位觉得如何呢?新角色巴尔赛尔(因为发音和以前只登场过一下下的角色帕西儿很像,害我一直烦恼要不要改名)和吉玛组成的二人组,我个人非常中意呢。 还有就是「禁书馆」。很不赖吧?拿图书馆作为故事舞台,我超爱的。如此一来「抄本的回收任务」也在此告一段落了。 其实我一直在烦恼要不要来一场壮观的火灾,但最后还是保留下来了。空无一人,孤零零地待在满天灰烬之中的「禁书馆」,感觉也满浪漫的呢。 另外,我也有想过「乾脆把恶魔转化成吉祥物角色吧」,但又觉得跟作品风格的差异实在太大,所以还是忍下来了。 在第八集当中,并没有把佣兵等人与吉玛的恩怨做个了断,但希望能在第九集中把他们心中的诸多心结一一解开。虽然这还只是我的计画啦。 另外,神父和莉莉也以特遣队的形式登场了!本来也想在这一集提及神父的过去,不过还是一起放在第九集里面写好了。 抵达位于北方大地的诺克斯大教堂后,零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教会创立的真相又是什么?倘若能勾起各位的兴趣,让我们于第九集中再会的话,那就再令人开心不过了。 我也差不多想来写写恋爱喜剧桥段了。 那么—— 或许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我要在这里向各位一路相随到第八集的读者,发表!一个!重大消息! 没错,就是那个。就是如果我是插画家,就要把十三号变成机器人,画一张「哥哥机器人(注:日文发音同动画化)」插画的那个老哏……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要在二〇一七年春天动画化了!真是太棒了! 这都是多亏各位读者的支持。 也托了しずまよしのり大神的福。 多亏与本书相关的每个人的帮忙,才有今天的成果。对于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的我来说,看来只能谢天了。 今后我也会在作品上全力以赴,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第八集!全员集合!虽然我怀疑这个哏太老,可能没有多少人明白啦。总之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在第七集尾声登场的褐肤骑士吉玛大为活跃(?)的这本第八集,各位觉得如何呢?新角色巴尔赛尔(因为发音和以前只登场过一下下的角色帕西儿很像,害我一直烦恼要不要改名)和吉玛组成的二人组,我个人非常中意呢。 还有就是「禁书馆」。很不赖吧?拿图书馆作为故事舞台,我超爱的。如此一来「抄本的回收任务」也在此告一段落了。 其实我一直在烦恼要不要来一场壮观的火灾,但最后还是保留下来了。空无一人,孤零零地待在满天灰烬之中的「禁书馆」,感觉也满浪漫的呢。 另外,我也有想过「乾脆把恶魔转化成吉祥物角色吧」,但又觉得跟作品风格的差异实在太大,所以还是忍下来了。 在第八集当中,并没有把佣兵等人与吉玛的恩怨做个了断,但希望能在第九集中把他们心中的诸多心结一一解开。虽然这还只是我的计画啦。 另外,神父和莉莉也以特遣队的形式登场了!本来也想在这一集提及神父的过去,不过还是一起放在第九集里面写好了。 抵达位于北方大地的诺克斯大教堂后,零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教会创立的真相又是什么?倘若能勾起各位的兴趣,让我们于第九集中再会的话,那就再令人开心不过了。 我也差不多想来写写恋爱喜剧桥段了。 那么—— 或许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我要在这里向各位一路相随到第八集的读者,发表!一个!重大消息! 没错,就是那个。就是如果我是插画家,就要把十三号变成机器人,画一张「哥哥机器人(注:日文发音同动画化)」插画的那个老哏……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要在二〇一七年春天动画化了!真是太棒了! 这都是多亏各位读者的支持。 也托了しずまよしのり大神的福。 多亏与本书相关的每个人的帮忙,才有今天的成果。对于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的我来说,看来只能谢天了。 今后我也会在作品上全力以赴,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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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神父和莉莉也以特遣队的形式登场了!本来也想在这一集提及神父的过去,不过还是一起放在第九集里面写好了。 抵达位于北方大地的诺克斯大教堂后,零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教会创立的真相又是什么?倘若能勾起各位的兴趣,让我们于第九集中再会的话,那就再令人开心不过了。 我也差不多想来写写恋爱喜剧桥段了。 那么—— 或许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我要在这里向各位一路相随到第八集的读者,发表!一个!重大消息! 没错,就是那个。就是如果我是插画家,就要把十三号变成机器人,画一张「哥哥机器人(注:日文发音同动画化)」插画的那个老哏……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要在二〇一七年春天动画化了!真是太棒了! 这都是多亏各位读者的支持。 也托了しずまよしのり大神的福。 多亏与本书相关的每个人的帮忙,才有今天的成果。对于要感谢的人实在太多的我来说,看来只能谢天了。 今后我也会在作品上全力以赴,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第八集!全员集合!虽然我怀疑这个哏太老,可能没有多少人明白啦。总之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在第七集尾声登场的褐肤骑士吉玛大为活跃(?)的这本第八集,各位觉得如何呢?新角色巴尔赛尔(因为发音和以前只登场过一下下的角色帕西儿很像,害我一直烦恼要不要改名)和吉玛组成的二人组,我个人非常中意呢。 还有就是「禁书馆」。很不赖吧?拿图书馆作为故事舞台,我超爱的。如此一来「抄本的回收任务」也在此告一段落了。 其实我一直在烦恼要不要来一场壮观的火灾,但最后还是保留下来了。空无一人,孤零零地待在满天灰烬之中的「禁书馆」,感觉也满浪漫的呢。 另外,我也有想过「乾脆把恶魔转化成吉祥物角色吧」,但又觉得跟作品风格的差异实在太大,所以还是忍下来了。 在第八集当中,并没有把佣兵等人与吉玛的恩怨做个了断,但希望能在第九集中把他们心中的诸多心结一一解开。虽然这还只是我的计画啦。 另外,神父和莉莉也以特遣队的形式登场了!本来也想在这一集提及神父的过去,不过还是一起放在第九集里面写好了。 抵达位于北方大地的诺克斯大教堂后,零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呢?教会创立的真相又是什么?倘若能勾起各位的兴趣,让我们于第九集中再会的话,那就再令人开心不过了。 我也差不多想来写写恋爱喜剧桥段了。 那么—— 或许有不少人已经知道了,但我要在这里向各位一路相随到第八集的读者,发表!一个!重大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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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音无 扫图:真妹控 录入:kid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证自己绝对不会遭受背叛。 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像是——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背叛我。 那家伙一直相信著我。 彼此之间拥有羁绊,甚至是爱情——这样的念头连想都不要去想。 只要做好「反正那家伙总有一天会出卖自己」的心理准备,就算真的遭到背叛,也能露出「我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一笑置之。 只要明白甜言蜜语的背后肯定别有内情的道理,就算哪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也能笑著说「这种谎话我早就看穿了」。 只要心里不挂念任何人,就不用在失去的时候痛哭失声。 永远的孤独? 悲哀的自我防卫? 不管说得多难听都无所谓。 那些嘴里总是说著漂亮话的家伙,总有一天肯定会发现,到头来能够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 与其因为相信某人而遭到背叛,最后留下无法抹灭的创伤,孤单一人还比较好。 我怀著这种想法,一路走到现在。 ——明明本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女人呢? 第一章 诺克斯大教堂 1 夜半时分,突然感觉到睡在我怀里的温暖物体动了动,我便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个美丽到吓死人的女人,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的脸。 「你——」 「吾梦见你死掉了。」 你在干嘛啊?——在我这么问出口之前,零抢先这么说了,随后静静地环住我的脖子,用力抱紧,让我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喂,你打算勒死我吗……!」 「太好了。」 「啊?」 「你的头颅还好好地连在身体上。」 她煞有其事地这么说著。 害我也有点紧张,怀疑自己的头该不会跟身体分家了吧。 「废话……有胆趁睡梦中取我首级的,也只有『女神之净火』的杀人神父而已吧。」 幸好那个杀人神父现在应该在南方的鲁多拉大教堂那儿。换句话说,他们跟朝著北方诺克斯大教堂前进的我们,方向上根本南辕北辙。 「还有速成魔女啊、盗贼之类的,也想要你的首级吧。」 「能在这个恶魔出没的威尼亚斯以北区域存活的速成魔女和盗贼啊……感觉比神父还恐怖耶。」 「吾,不希望你死。」 「我自己也不想死啊。」 「可是,你陪著吾一起来了——明知有生命危险,还是陪在吾身边。」 我轻轻晃动胡须,把依旧紧紧抱著不放的零,从我的脖子上扯了下来。 「你说的就像是一点也不希望我跟来的感觉啊。」 「听起来像是这样吗?」 「听起来就像是这样。」 「……或许如此吧……倘若你留在威尼亚斯,至少能保证性命无虞。」 「什么嘛。在你的梦里,我真的有死得那么惨吗?」 本来只是想戏弄零才这么问,没想到她居然马上点头。 看到零如临大敌的反应,想必在这家伙的梦境当中,我的死状八成凄惨到不行吧。我怕继续问下去,连我自己也会作恶梦,所以还是决定不问她究竟梦见了什么。 「不过呢,无论我在梦里是怎么死的——在现实世界中,不是还有你在吗?」 「有吾在?」 「你不是会保护我吗,魔女小姐?」 零眨了眨眼,情绪似乎稍微恢复正常了,微微笑道: 「要是吾这么说,你不是会拿平常挂在嘴边的『我可是你的护卫啊』来反驳吗?」 「你要知道一个人说的话,有场面话跟真心话的分别啊。」 听见我如此睁眼说瞎话,零说了句「真是个见风转舵的男人」,便咯咯笑了起来。 随后,她又重新在我怀里缩成一团。 就像这样,我们继续以诺克斯大教堂为目标,朝著北方进军。 靠著在「禁书馆」收服的恶魔「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的力量,侦查前方的动静、零负责制定对策、瑞兰德考量现实状况、吉玛阐述理想,再由巴尔赛尔从中找出折衷方案,让这一路上的行军过程顺畅到教人觉得起初的挫折是不是一场梦。 当然我也是有做出贡献的……像是做饭。 虽然遭受袭击时我也会出战,需要出力气的粗活也都由我一手包办,但相较之下我的表现还是不怎么起眼,毕竟我本质上就是个佣兵嘛。 越是往北,气温就越是寒冷,现在一到晚上就必定会下雪。 有时还会遇上暴风雪,让人不禁怀疑还有没有办法走下去,不过——还真不愧是有著稀世天才魔女坐镇的部队啊。 零会把堵塞道路的积雪直接融解,而融化的雪就成了安全的饮用水,甚至让人觉得雪下越多越好。 「要是我也能学会魔法就好了……」 神情认真如此低语的人,就是担任教会骑士团北部远征部队的队长,吉玛。 身为一个纯正的教会骑士团员,一个虔诚的教会信徒,从小接受仇恨魔女的教育长大的吉玛,竟能毫不掩饰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零对部队带来多大的贡献。 既然队长都成了这副德性,底下的小兵自然也会跟著仿效。 不靠打火石就能生火,箭矢耗尽也能拉弓射击——如果自己能稍微有点魔法的才能,这次的行军也会更加顺利吧。 部分士兵开始请求零传授魔法,而队长并未怪罪他们的行为,甚至连起初对魔女抱持否定态度的瑞兰德副队长,也默默认可了这样的事态发展。 零在教会骑士团中传播魔法知识的行为,也能让大家暂时忘却行军的艰苦。听起来虽然有点不可思议,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名义上是打著认识魔女的魔法,有助于今后执行教会骑士团工作的藉口啦—— 不过,在泥暗之魔女一心追求世界的破坏与再生,导致世界毁坏大半的现在,还谈什么教会骑士团今后的工作呢? 至少在这群参加行军的成员当中,就连打杂的小兵都明白这个残酷的道理。现在魔女和魔法已经算不上是什么问题了。 即使要接纳魔女和魔法也无所谓,因为还有更巨大的「威胁」等著他们去面对。 一如往常,路上经过的村落或城镇虽然都已完全毁灭,但还是在几个教会设施中找到了幸存者。 由于教会设施拥有针对恶魔的强力结界,已是经过验证的事实,所以就连我在看见教会时,也会忍不住暗自松一口气。 把热呼呼的食物拿给躲在教会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孩填饱肚子时,甚至让我产生自己也成了个好人的错觉。 ——话虽如此,每当我露出真面目,那些曾经遭受恶魔袭击的人,不是发出惨叫就是痛哭失声,逼得我不得不尽力遮掩自己的身影…… 我们不断收容毫无战力的成员,向北方进军也差不多有六十天了—— 穿过枯萎的针叶树林后,一座迥异于周遭荒废状态,毫发无伤的红瓦小镇便映入我们的眼帘。 「……真厉害啊,好像可以直接看见结界一样。」 我下意识地这么说,零也不禁出声赞叹。 即使是毫无魔法素养的我,也能够从内外的明确差异辨别出结界的所在。 位于结界外的农舍、瞭望台和风车等设施,全都遭到摧毁了,但位于结界内部的牧地上还看得到家畜昂首阔步的模样,城镇中也还有好几座正在运转的风车。 「这就是诺克斯大教堂所在的城镇啊……我也是第一次造访呢。」 「你分明是教会骑士团成员,也是第一次来啊?」 感动到眼眶泛泪,浑身不住颤抖的吉玛,听见我的疑问后,露出尴尬的笑容说: 「我等教会骑士团成员,基本上是不能离开驻守地区的。无论是警备或讨伐行动,只有在隶属部队的辖区之内,才有权执行……」 「队长说得不错。尤其是年纪轻轻便加入教会骑士团之人,总是盼不到出外巡礼的机会,多半都要等到年老力衰,从第一线退下后,才能踏上巡礼的旅程。」 老兵瑞兰德替吉玛的说明做了点补充。 「所以说……您老啥时要从第一线退下啊?」 我一时没注意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瑞兰德则是斩钉截铁地回答:「直到这条性命终结为止。」 真是个可怕的老头…… 「那么,副队长大人也是初次造访诺克斯大教堂吗?」 吉玛的勤务兵巴尔赛尔,不禁挑起遮阳的帽子,提出简洁明瞭的问题。 「由于经常参与远赴外地的任务,我早已完成七大教堂的巡礼了。尤德莱特骑士团长大人之所以任命我为远征部队的副队长,多半 也有这层考量吧。而且我和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也算是老交情。」 「哦——原来如此。这也难怪您半途会想要舍弃队长而去呢……」 瑞兰德闻言便恶狠狠地瞪了巴尔赛尔一眼,后者这才补了句:「哎呀,说错话了。」乖乖闭上嘴巴。 「——走吧。看见如此美丽的城镇,士兵们的情绪也浮躁起来了。似乎终于能摆脱袭击的阴影,久违地好好睡上一觉呢。」 「那『馆长』要怎么办?」 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连忙喊住转身就要离去的吉玛。 所谓的馆长呢……就是被我们带在身边的那只恶魔啦。 本来那家伙是叫「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但因为他之前在「禁书馆」中自称馆长的缘故,现在我们姑且就这么称呼了。 这位年轻的「禁书馆」馆长牺牲自我,将恶魔封印在体内,才得以使用恶魔的力量——这是我们对外的说法。不过,他的外表虽然与普通人无异,内在却是个恶魔,所以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通过教会的结界…… 「啊,对喔……该怎么办呢,零阁下?」 「通过是没有问题……不过在结界内部会失去能力。恶魔也有失去意识的可能。无法利用馆长的力量感知危险,可是一大损失呢。」 「那就要在外面待命了啊……这样可得安排护卫才行呢……」 馆长现在失去了行动能力,连只野狗都能要他的命。不管怎么看,把他一个人丢在结界外头实在不怎么安全。 「无论如何,若是一口气让这么多人挤进城镇中,只会造成混乱罢了。还是让伤患和体力不支的士兵优先进城,其余的人则是和馆长一起在结界外头待命如何?」 听见巴尔赛尔的提议,吉玛下意识就要点头,又连忙望向瑞兰德。 「你觉得呢,副队长大人?我也觉得……巴尔赛尔的意见还算妥当……」 「请你依照自己的判断来决定吧,毕竟你才是队长。」 吉玛不禁惊呼了一声。 这样的对话,在行军过程中已经不知上演了多少次。 吉玛至今为止——自从懂事以来,她总是听从身为勤务兵的巴尔赛尔的意见,看他的脸色做事。 即使自己想要做出任何决定,也都是基于「巴尔赛尔会怎么想呢?」的角度来考量。 下定决心要摆脱支配阴影的吉玛,该说是习惯使然,还是价值观实在积重难返好呢。 刻意要求自己不要遵照巴尔赛尔的意见行事,结果就是下意识地频频寻求副队长瑞兰德的意见。 但是,瑞兰德并不容许吉玛如此「撒娇」。 必须自己好好思考,自己做出决定。 觉得巴尔赛尔的意见不妥当时,就要主动说出自己的意见。 如此,瑞兰德划下一条明确的界线,让吉玛明白队长与副队长之间该是什么关系。 「这个……说的也是,那我们这么做好了。首先,请魔女阁下作为馆长的护卫,留在结界之外。接著,为了因应意外状况,再留下十名左右的传令兵。毕竟,光靠魔女阁下与馆长的能力,即使在结界外头也不太可能会有危险……」 「那么剩下的士兵呢?」 听见瑞兰德的疑问,吉玛指向城镇说道: 「如你所见,结界范围也覆盖了镇外的部分区域。就照巴尔赛尔的建议,将不堪负荷的士兵运往城镇当中,其余的人就在镇外扎营吧——魔女阁下,不知您意下如何?这么做或许会让您增添负担……」 「就这么办吧。当然,你肯定会马上遣人送来暖和的毛毯和柔软的面包吧?」 零答应得如此痛快,也让吉玛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那是当然!虽然还得看看城镇的状况好坏,但我会尽可能送来最好的物资。老实说,我也希望能让大家一起入城……」 「算了啦,在这种状况下让堕兽人进入城镇的话,肯定会引发大骚动。对我们来说,能够待在外头也比较轻松自在吧。」 现况来说,全大陆的堕兽人几乎都成了恶魔寄宿体。 就算我说破了嘴去解释「大家误会了,我只是个善良的堕兽人」,也不会有人这么轻易就相信吧。 「巴尔赛尔。你从留在镇外的士兵当中,选出包含换班人员在内,共计二十名左右的人选。」 「遵命——那个,队长。我也可以加入这二十人之中吗?」 「什么?」 吉玛难解地反问回去。 就我所知,这还是巴尔赛尔第一次主动提议离开吉玛的身边。 连吉玛也是大感意外的样子,一瞬间甚至不知该如何反应。 「好吧。那我和副队长先行一步,前往大教堂求见主教阁下。」 她只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目送吉玛的背影好一会儿之后——巴尔赛尔对我无奈一笑。 「佣兵老哥,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吧。」 「是不是有种孩子终于长大离开的感觉?还是说,看著队长转而依赖起副队长老头的样子,心里酸酸的呢?」 「佣兵老哥还真是嘴上不留情啊……」 巴尔赛尔苦涩地笑了。 「嗯,应该是两者都有吧。虽然我一直告诉自己,一切就让时间来解决,但自从离开『禁书馆』后,队长总是刻意避开我的目光,除了公事之外也完全不和我说半句话。即使如此,队长还是顺利完成了这次行军的任务——我想,现在队长已经不需要我了呢。所以,我这个可恨的男人要是还赖在她身边不走,队长也太可怜了。」 「那么,你也不打算继续做勤务兵了吗?」 「我在想要不要转行去当个佣兵。你觉得呢,佣兵老哥?要不要跟我组个搭档?」 听到这里,我突然觉得「少了点什么」。 然后我才想到原来是「零怎么没有插嘴?」目光一转,望了过去。 零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应,静静地站在我的身旁。察觉到我的视线后,便稍微抬起头来,一脸不解地歪著头。 「照以前的感觉,我还以为你这时候会说出『佣兵是吾的东西』之类的话耶。」 「哦?你希望吾这么说吗?」 「也不是这样啦……」 「这又没什么。即使你和勤务兵组队去接佣兵的生意,吾依旧会跟你在一起啊。倘若你想与勤务兵合伙,吾也不会反对喔。」 「不是啦,我也没有合伙的意思。」 「等等。拜托你们不要又藉机晒恩爱好吗……别看我这样,其实我还在伤心耶……」 我才没有在晒恩爱…… 「毕竟是处在『自己深信不疑的养父,竟然是杀父仇人』的状况嘛。光是她还肯听你讲话,我就觉得很难得了。」 我说出率直的感想后,巴尔赛尔不满地嘴唇一歪说道: 「实际下手的可是佣兵老哥啊。」 「所以啊,我还不是一起被讨厌了。」 「唉唉,要是队长只讨厌佣兵老哥就好了。」 虽然他的语气像是开玩笑,但我想那就是他的真心话。 不过很可惜的是,幕后黑手比凶手更可恨,乃是世人普遍的看法。 「总之就是这个缘故,我也要和老哥及魔女阁下一起留在结界外头了。我还是会像以前一样过来混口饭吃,就麻烦连我的份一起准备喽。」 我们和几个士兵留在结界外头,望著前往诺克斯大教堂的教会骑士团队伍。这时零突然开口: 「对了,佣兵。队长先前不是一直很尊敬勤务兵吗?基于养父的身分、师傅的身分,还有朋友的 身分。」 「干嘛突然问这个?嗯——至少在知道她父亲死亡的真相之前是这样啦。」 「这才是吾感到不解之处呢……」 「感到不解?」 最近总觉得这家伙的思考方式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但身为魔女的零,在根本上的概念还是与人类有所不同。 「队长先前只不过是不知道真相而已,但勤务兵始终都是她的杀父仇人。在这十几年来,队长一直都敬爱著勤务兵,而且先不论勤务兵内心的想法多少有些差异,但他的行为始终对得起这份信赖——不是吗?」 「嗯,是这样没错。」 「直到最近才得知勤务兵是自己的杀父仇人,那又如何?只不过隐瞒了这么一件事,就能让十几年来建立的关系一夕崩坏吗?」 「你确定要问我这个从未与他人建立深厚关系的家伙这个问题吗?」 完全搞错提问对象了吧。 看著我皱起眉头,零说了句「原来你也不懂啊?」似乎稍稍松了口气的感觉。 「我也不是不懂啦。应该是说,如果『从常识来判断』……明明十几年来都相信著对方,但对方却说谎,欺骗了自己——背叛了自己。就会怀疑对方是不是还说过其他谎言,担心以后还有受骗的可能。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关系越是深厚,就会崩坏得越严重。」 「关系越深厚,就会崩坏得越严重啊……」 嗯嗯……零沉吟了一下,不知为何打量著我的脸。 「你干嘛?」 「吾只是在想,假设吾与你的关系产生崩坏,到时候肯定严重到不行吧。」 我不禁失笑地说: 「啊——也是啦。搞不好会毁掉一整个世界呢。」 「那还真是恐怖。吾可是希望这段关系能持续到永恒呀。」 「永恒?就是拯救完世界也一样吗?」 听见我的疑问,零一脸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说: 「诚然。吾拯救世界之后,你就能变回人类,开一间梦寐以求的酒馆。然后吾每天都会去酒馆吃你煮的料理——怎么样?很不错吧?」 试著想像了一下,我露出苦笑。 由于那副景象太吸引人,害我忍不住产生「真不错啊」的念头。这样的我实在太可笑了。 即使如此。 「是啊……的确很不错。」 我也只有这个答案。 零听见我的回答,满足地露出微笑。 「对吧,对吧?」 如此反覆确认。 2 吉玛沉著一张脸回来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到吃晚餐的时间了。 由于巴尔赛尔依约前来蹭饭吃的缘故,吉玛过来时,正好看见了我和零跟巴尔赛尔三个人一起吃饭的场面。 「看起来不像是送追加物资过来的表情啊……出了什么事?」 「馆长在马车里面吗?」 吉玛并未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以尖锐的语气如此开口。 「嗯,他在马车里边吃饭边看书……」 「我有话要问他,打扰了。」 只拋下这句话,吉玛就从我们面前走过去,钻进马车当中。 感觉气氛不太对劲,所以我们也放下晚餐,跟在吉玛后头。 拨开有点脏的防寒用篷布,踏进马车之后,只见馆长的反应依旧很平静,一边看书,一边面无表情地吃著用山羊奶煮到软烂的面包。 之所以吃这种东西,是因为前身是个昆虫堕兽人的馆长,对于「咀嚼」这个动作还有些生疏。话虽如此,手指动作倒是掌握得挺快的,我想这都要归功于馆长对于书本的执著吧。 虽然还得过好一阵子才能学会走路的样子,不过只是坐在原地,自己翻书来看还是做得到。 而处于这种状态下的馆长,被吉玛毫不留情地揪住衣领,一把扯到眼前。 「请、请您冷静点,队长!动用暴力是——」 「给我退下,巴尔赛尔!我没时间慢慢来了!」 遭到厉声警告后,巴尔赛尔顿时停止了动作。吉玛的双眼始终盯著馆长不放,用颤抖的声音问了个简短的问题: 「……是真的吗?」 馆长半睁著眼睛回望吉玛说: 「我、我看不到……结、结界里面的状况。给、给我说清楚点。你到底想问什么?在大教堂里……究竟听到了什么?你到底……想知、知道什么?」 「主教阁下说,代行大人不在祭坛当中。正确来说,教会当中本来就没有人担任代行这个职位……而是在七大主教死后,受封代行的名号葬在祭坛当中!」 「你说什么!」 我忍不住把身子往前探。 这次北部远征任务的首要目的,就是前往位于吉那罗斯岛的祭坛,救出那位叫做「代行大人」还是啥的教会最高领导。 而所谓的代行——竟然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馆长听清楚吉玛的问题后,生硬地扭动那张像面具一样的僵尸脸,露出笑容说: 「噫嘻……噫嘻哈哈……喔喔,原来、原来你是说这个啊。没错、没错……主教,说的、没有错喔。所、所谓的代行……从来不存在。在、在我被召唤到这世上,百年以来……从、从来没有出现过,担、担任代行……这个职务、的人。就、就算跑去祭坛……也只能找到已、已故主教的尸、尸体而已。看著你、你们就为了拯救什么代、代行,从威尼亚斯长途跋涉、而来……真是可笑,实在、太可笑、了……」 「你这家伙……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不说!」 「有、有人问了,我才会回答……而你、你们先前问的是,祭坛的、状况。所以我……回、回答『被结界阻挡,看不见』,这是、事实,我没有说谎。」 的确,馆长的能力并非完美无缺,碰上魔女或教会架设的结界就会失效。 吉玛用力握紧拳头,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忍住了痛殴馆长一顿的冲动。 她粗暴地推开馆长,一脸苦涩地转身面对我们。 「那个,队长……刚才您所说的那些,究竟是……」 「就像你听到的。将我等为了救出代行大人而从威尼亚斯来此的事情,向主教阁下报告后,主教阁下便告诉我们,祭坛当中没有我们要找的人……远从五百年前开始,从未有任何『代行』坐镇于祭坛之中……!」 「那不就是说……」我惊讶到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场远征,根本是白跑一趟……?」 吉玛抿著嘴唇,然后开口: 「……我本来以为那是主教阁下担忧我等蒙受更多牺牲,才会捏造藉口……」 可是馆长亲口证实了主教的说法,也证明教会骑士团确实白跑一趟。 「但是,队长。我等远征北方的结果,的确拯救了许多民众。也成功将南方依旧安全的消息传达到诺克斯大教堂了。我认为我等的辛劳并没有白费。」 「那只不过是结果论!在此获知真相固然可喜,但若是恶魔抢先我等一步攻陷了大教堂呢……?倘若主教阁下不幸亡故呢?到时我不就要为了拯救不存在的代行大人,领著这么多士兵去送死吗!」 我和零的目的是「打倒零的师傅」而不是「拯救代行」,所以受到的冲击不算太大,但对于教会骑士团来说,想必是极为严重的打击吧。 如果不是要执行拯救代行这种难如登天的任务,派往北方的兵力也能更为精简。这样一来,威尼亚斯的防御也能更加牢靠,搞不好还能前往周边国家进行救援行动。 「话说,教会干嘛弄出这种谎言啊?就算没有代行,也 不会引发什么问题吧?」 「……关于这部分的详情,副队长正在请示主教阁下。而我急著确认真伪,才会早一步过来这里……」 该死!吉玛唾骂了一声。 「我该怎么向士兵说明啊……就为了这种可笑的假象,舍命远征至此……!」 「请您冷静一点,队长。教会说不定有什么苦衷——」 「苦衷?这个理由就能让死去的士兵安息吗!」 吉玛恶狠狠瞪了巴尔赛尔一眼说: 「不准再用这种恶心的话语,试图操弄我的想法了。」 「我、我并没有这种打算……」 「巴尔赛尔,你忘了吗?我们之间的休战只到抵达诺克斯大教堂为止。在平安完成任务的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再按捺对于你的怒火了。」 撂下狠话后,吉玛跳下马车扬长而去。 零也紧跟在后,悠悠哉哉地走下了马车。我和巴尔赛尔则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毕竟现在不管我和巴尔赛尔说什么,都只会更加刺激吉玛的情绪罢了。 「稍微冷静点吧,队长。要是你慌乱了,底下的士兵也会跟著不安呢。」 「可是,魔女阁下——」 「行军告一段落后,就放松警戒了吗?虽然此处有结界守护,但北方大地上可是有著大量恶魔盘踞呢。你身上还担负著统领部队的责任,得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妥当吧?」 啊!吉玛轻轻惊呼了一声,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为了护卫馆长以及传令的任务,在结界外头扎营的士兵们,目光都落在隔著一大段距离正在发怒的吉玛身上。 「……抱歉,我有些失去理智了……」 「这不怪你。其实吾也感到有些惊讶呢……但无论祭坛里有没有代行的存在,恶魔全都涌向北方也是不争的事实。既然恶魔的目的不是代行,那又为何往北方前进呢?」 「嗯嗯,是啊……的确,相当奇怪……」 「诚然。现在吾辈无法判断敌方真正的目的为何。虽说只是结果论,但吾认为顺利带领大量士兵抵达诺克斯大教堂,是值得贺喜的。万一情势不乐观,至少还有能力护卫诺克斯大教堂的居民,撤退到威尼亚斯呀。毕竟人数越多,能够采取的作战计画就越多。」 「……您的意思是,凡事要乐观看待吗?」 面对吉玛试探性的询问,零仅仅回了句「吾只是阐述事实」避重就轻地带过了。 「不过,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再怎么后悔,也无法解决问题。总之,先等副队长从主教那里问出更详细的资讯再说吧。话说队长啊,吾辈刚才可是正好在吃饭呢——」 这时吉玛才注意到那些看起来正要开动就被放在原地的锅碗瓢盆。想起自己刚才蛮横的态度,不禁脸红起来,缩了缩身子。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您用餐的……」 「啊,吾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到你是不是也还没吃而已。虽然吾的确很讨厌吃饭被打扰,但也不会因为遭受打扰就不吃了呢。」 的确,零过去甚至有过看见我突然被马车撞飞,还是继续吃她的饭的实绩。事实上,就连吉玛逼问馆长的时候,零仍然不忘朝嘴里猛塞面包。 「在等待副队长归来的这段时间,要不要一起吃饭?虽然勤务兵跟佣兵也在就是……」 听见零的问话,吉玛将视线投向从马车中探出身子察看状况的我们。 她抿了抿嘴唇,费了好大力气才点头说: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肚子的确很饿。」 太好了,总之她至少冷静到还能容许我们同席的程度。 望著在火堆旁坐下的吉玛,零露出满足的微笑,开口招呼我们: 「——好了,你们两个可以从马车出来喽。」 3 「这等阵仗……还真是受宠若惊啊。」 副队长老头,也就是瑞兰德?谭卡驾著爱马现身时,我们已经吃完饭,随著日落,营地也点起营火了。 「太慢了吧,吾都等到想睡了。」 「我反倒希望您能称赞一下,我在日落前赶到的表现呢。」 「老头,你们讲这么久啊……」 「没有很久。不过……我得多花点时间才能释怀。」 看著面容沉重翻身下马的副队长,吉玛请他过来坐在自己身旁。 在火堆周围的圆木上坐了下来,副队长从巴尔赛尔手中接过葡萄酒,喝了一口说: 「事实上,我到现在还是无法释怀,也不敢保证日后就能看得开。因此,我只能把我听见的讯息如实转达给你们知道。」 「听、听你的语气如此深刻……我本来还以为,光是代行大人不存在这件事,就够让人难以释怀了……」 「是的。教会长年来误导我等,隐瞒了真相。但我一直相信其中必定有著崇高理由……有著足以让我等信服的理由,可是听了主教阁下的一席话后,这份信任也随之粉碎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会迟迟无法释怀。 由于我和零本来就跟教会信仰八竿子打不著,所以不怎么介意,但吉玛在了解真相后,搞不好会当场昏倒吧。 话说回来,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快要昏倒的样子。 「我还是别说好了?」 「不,副队长。请你继续说下去吧。」 双手用力紧扣,吉玛催促对方继续说明。 瑞兰德艰难地开口说道: 「——五百年前。教会战胜魔女,让世界回归和平。而创建教会这个组织的人,就是代行大人,以及追随此人的七名主教——我想,魔女阁下应该也知晓这项典故吧?」 零点点头。 「换句话说,虽然现在没有人担任代行的职务,可是起初的确有这么一个人——是这样没错吧?」 「正是如此。根据主教阁下所言,最初建立教会的创始者——代行大人,实际上是一名在当时享有美誉的魔女。」 这瞬间,在场所有人彷佛冻结了。 连三岁小孩都知道,魔女和教会是对立的存在。 如果有人告诉我,教会的创始者其实是个魔女,我大概也只会冒出「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的念头吧。 随后,副队长来回看了看我们几个人的表情。 「没错……我当时也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他从喉咙中挤出这样一句话。 「各位想必都听过『白魔女』这个称呼吧?心怀百姓、治愈病痛、施术降雨解除乾旱、镇压洪患——就是这样的一群魔女。在远古时代,人们倚赖著这些魔女而存活,但同时也畏惧著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女。因为若是一不小心触怒了魔女,人们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 我偷偷望向零。 零感受到我的目光,便点点头肯定了老头所说的话。 「身处于这样的世界当中,人们开始渴望能有个『不属于魔女的势力』出现。希望有个实力足以镇压发怒的魔女——有能力讨伐邪恶魔女,救民于水火的势力。于是教会的始祖隐瞒了自己身为魔女的事实,自称『神的代行者』,创建了对抗魔女的势力,成功获取民众的信仰。」 隐瞒自己身为魔女的事实,建立了视魔女为敌的集团——这就是教会的起始。 吉玛摁著额头,拿起装了酒的水壶,一口气乾了。禁酒的誓言管它去死——这大概就是她现在的心境吧。 「那个……」 巴尔赛尔一脸为难地开口。 「假设当时的代行大人真是魔女……那追随代行大人的七名主教呢?也都是魔女吗?」 「据说只有代行大人是魔女。七名主教对此并不知情,而代行大人也始终隐瞒著魔女的身分。于是教会顺利地扩展势力,而许多白魔女也支持著教会。」 「吾也有所耳闻。过去狩猎邪恶魔女,并致力将世界从混沌中解放的教会,曾经受到许多魔女的支持与协助。」 这件事我也有听说过——应该说,我只是从零那里听来的。 在别名掘墓人,拥有「悖德」名号的审判官作乱的那次事件中,零曾经说过「吾呢,虽然不信赖教会,但也不觉得教会不好」这样的话。 还说教会过去致力于维系世界的安宁,也曾有魔女对此提供协助。 「可是……」 吉玛出声插话道: 「现、现在教会的教诲……却告诉我们所有魔女都是邪恶的……」 「是啊……最糟糕的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事情。」 瑞兰德像是威吓般这么低声说道。 「在教会扩张势力时,人们得知了分别有著『正义的魔女』及『邪恶的魔女』的事情。人们将白魔女称为『圣女』并崇敬之,然而『邪恶的魔女』却会冒充是『圣女』。」 「啊……嗯,是会变这样呢。」 「民众开始陷入迷惘,不知魔女到底算是好人还是坏人。人们希望得到明确的答案,于是求助教会。他们想知道,获得魔女协助的教会,是不是真的值得信赖——这就发生在五百年前,大战爆发之前。」 我有不好的预感。 因为我很清楚教会的现况。 将所有魔女都视为敌人,多年来不停搜捕残党,就知道他们的政策有多彻底。 「教会——不对,是『七大主教』主张教会应该与魔女划清界线。他们声称根本不需要区分谁是邪恶的魔女,谁又是正义的魔女。若是不将所有自称魔女的人统统铲除,民众就无法安心度日。」 「听到他们的主张后,代行大人就……」 吉玛不禁屏住呼吸。 副队长摁著额头,弓起身子说: 「当著七大主教的面,主动表明了自己的魔女身分。」 真是个笨蛋。我差点忍不住对五百年前的古人骂出这句话来。 在这种情势下坦承自己是魔女,也不难想像后果会是怎样啊。 「主教们并不感到惊讶。因为在几十年来共同努力传教的过程中,只有代行大人青春依旧,不见衰老。他们早就发现了,那不是来自于神的奇迹,而是魔女的魔力所带来的结果。因此,主教们是在明知代行大人是魔女的情况下,提出排除魔女的建言。」 事实上,这是诀别的宣告。 教会已经足够壮大。 也学会了对抗魔女的手段。 主教们宣称,已经不再需要让魔女站在教会的顶端了。让大多数的信众知道真相,反倒只会对教会造成伤害。 「这场会议,就在吉那罗斯岛的祭坛举行——主教们事先准备好了这座名为祭坛的牢狱,引诱代行大人前往。倘若代行大人反对与魔女划清界线,主动坦白自己的身分时,就将代行大人永远幽禁在那里。」 「——不可能!」 吉玛突然站了起来。 「就算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副队长。我在此等待,并不是为了听你述说这种荒诞无稽的话语!」 「你要了解,我也不愿意说出这些话来。方才我一次又一次哀求主教阁下,请她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但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阁下,却斩钉截铁地对我说这就是事实。而从现实来考量的话,为何历代的代行大人总是独自一人居住在祭坛之中?为何只有历代的大主教能够晋见代行大人?主教阁下提出的解释,正好能够解答这些疑问啊,队长。」 吉玛摇摇晃晃地从火堆旁退开了好几步。 「让我……一个人稍微静一静。」 她只留下这句话,便踉踉跄跄地往城镇的方向走去。 隔了一会儿,巴尔赛尔站了起来。 「你要追上去吗?」 「队长只要一喝酒就让人不放心呢……反正,我也不会贸然靠得太近。」 「明明都被讨厌了,你还真是过度保护啊。」 「虽然我是个没出息的家伙,姑且还是要尽到养育者的责任。」 听见我的揶揄,巴尔赛尔苦笑回应,随后快步追往吉玛离去的方向,就这么离开了。 「好了。」零一边说著一边起身。 「总之,吾已将教会骑士团平安送达诺克斯大教堂。这么一来,任务也完成了呢。」 「嗯。」副队长一边附和,一边起身。于是我也不得不跟著站起来。 「这一路上魔女阁下就是我等最坚实的后盾。倘若没有你在,平安到达这里的人数恐怕不足现在的一半吧。」 「正因为有了教会骑士团的辅助,吾也轻松不少。虽然——这是吾始料未及的发展。」 零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副队长有些尴尬地露出苦笑说: 「虽说前往祭坛的任务已名存实亡,但主教阁下方才徵询过我,能不能派兵搜索诺克斯大教堂周遭的小型教会设施,寻找幸存者。因此从明天起,就得分兵从事这项任务了……不过,若是拯救世界的任务需要兵力协助,还请你尽管吩咐。」 「为了魔女,你有舍弃性命的觉悟吗?」 「若是为了这个世界,我随时都做好觉悟了——无论教会的起始是为何,这点都不会改变。」 副队长也离开了,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独处——虽然马车里还有个馆长在啦。 或许是这段时间总是集体行动的缘故,我突然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所以呢?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还得去找你的师傅吧?」 「嗯……老实说,吾已经从馆长口中得知下落了。」 「哦?那刚才为啥不说?」 「——因为馆长告诉吾,那人就在祭坛。」 我愣了一下,转头望向零。 「那你从一开始就——!」 「吾的确藏了一手,但还算不上是邪恶的魔女喔,佣兵。馆长没有能力观察祭坛当中的情况,师傅也的确自从出现在祭坛附近之后就无法观测,所以吾也不清楚她在祭坛内部做些什么。而吾自然也不清楚代行是否还活著,或者是否存在呢。」 「这个……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但光是隐瞒毁灭世界的元凶就在祭坛附近消失的重大情报,就足以被人视为是邪恶魔女了吧…… 算了,我还是不要追究下去。事实上,就算公布这个情报,也只会让吉玛或士兵们陷入不安罢了。 「这么说来……结果我们还是得去祭坛一趟啊?」 「诚然。」 「那是个海上小岛吧?要坐船过去吗?」 「根据馆长所说——海面似乎冻结了,应该可以走得过去。」 「大海这玩意儿也会冻结啊……?」 「实际上就是冻结了,也只能接受现实了呢。」 「难怪天气会这么冷……」 我想起在威尼亚斯王国与零的师傅正面对峙的场面。 那时周遭一瞬间就冻结了,连河水也冻成冰块。这么说来,不管是北方冷成这样,或是海水冻结的现象,全都是零的师傅干的好事吧。 「弄清楚位置是很好啦……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感觉对方是不是设了埋伏。」 「埋伏……是吗?不,这很难说呢……」 「怎么啦?你似乎语带保留的样子?」 「吾有时也会刻意避而不谈呢——你会害怕吗?」 「害怕啊。」 不是专指什么,而是这整件事都让我害怕。 听到我老实回答,零咯咯笑了起来。 随后,她又像往常那样对我说: 「别担心,佣兵。吾会保护你的,绝对会。」 ??? 「……你就在附近吧,巴尔赛尔。不要偷偷摸摸躲著,给我出来。」 在不见星月的漆黑夜空中,雪花开始徐徐飘落。 吉玛穿过架设在镇外的一张张帐篷之间,来到诺克斯大教堂,伫立在被回廊围绕的中庭。 被吉玛点到名后,巴尔赛尔从回廊的柱子后头现身。 「奇怪了……应该不可能会被发现才对啊……」 「因为我猜你一定会躲在某处看著我。」 「您故意套我话吗?真是伤脑筋啊。」 巴尔赛尔用打趣的语气笑著说道,但吉玛只是静静望著漆黑的天空,连眉毛都不动一下。 「……队长,那个……」 「大家都在说谎呢。」 「啊?」 「父亲在我面前总是装成大善人的模样。虽然背地里是个欺压弱者的恶俗之人,在我面前却表现得像是品格高洁的骑士。而你让我相信了那个谎言是真的,还隐瞒了杀害父亲的事实,将我养育、守护到现在——最后,就是教会了。凡是我所相信的人事物,全都对我说了谎。」 吉玛自嘲地笑了一下,这才终于望向巴尔赛尔。 「我已经不知道还可以相信什么了。既然我所相信的全都错的,那么我究竟该率领士兵前往何方呢?虽然这段时间我带领众多士兵一路来到这里,但实际上几乎都是靠著你或副队长。既然这样,像我这种人从一开始就不该——」 「您是不是忘记了呢,队长?要是让副队长率领部队的话,魔女阁下可是会被处以火刑,教会骑士团就会全军覆没了。」 「啊,对喔。」 看著吉玛突然改回以往的语气如此低喃,巴尔赛尔忍不住笑了出来。 「有、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啦,抱歉抱歉。只是我以为您会说『才没有那种事』来否定我的话,没想到却直截了当地认可了呢。」 「因为事实上,我的确被副队长大人放逐过一次呢。我并不打算否定这一点。」 「也是呢。」 巴尔赛尔一面轻笑,一面从回廊往中庭踏出一步。但看见吉玛下意识退避的样子,他又再次退回回廊。 「虽然我没有立场这么说……但队长的美德,就是懂得相信他人。您相信魔女阁下,也相信了曾经背叛过自己的副队长。就连多年来一直对队长说谎的我,只要您认为我的意见是正确的,就会坦然接受。我非常清楚,要做到这一点有多么困难。」 「听你这么说,我不就是个烂好人吗?」 看见吉玛皱起眉头,巴尔赛尔微微一笑。 「您认为当个烂好人是件坏事吗?——其实,位居组织高位的人,不需要特别出色的能力喔。拥有能干的部下,就能让组织顺利运作,只要上位者能够受到部下的拥戴,组织就能长久存续。」 「你是说队长不过就是个摆饰吗?」 「有权做出最终决断的人,怎么能说是摆饰呢?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但我认为成为人上人的唯一且必备的条件,就是宽大的心胸。毕竟我曾经亲眼见识过心胸狭窄之人所率领的部队是什么模样。」 吉玛意识到对方是在暗指自己的父亲,脸色不由得一沉。 「……为什么你一直不说真话?告诉我父亲是个残忍的男人……所以你才会杀了他。」 「因为没有必要告诉您。」 「那是我的父亲!」 「那又怎样呢?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人渣,对您又有什么帮助?」 吉玛闻言瞪圆了双眼。 「队长心中的父亲,是个温柔和蔼的男人,是一位品格高尚的骑士,不是吗?既然队长以这样的父亲为目标而努力,把那个人的本性告诉您,向您坦白令尊杀死了我的家人……而我也杀了您的父亲——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至少,不会像这样因为事迹败露,让我对你如此生气吧。」 这种话中带刺的说话方式,让巴尔赛尔脸上浮起苦笑。 「您要这么说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事实上,就连那个恶魔也会选择性回答问题呢。而我原本是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的。」 「但是,最后还是搞砸了。」 「是啊……所以我觉得自己也不需要继续扮演监护人的角色了,可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一下子很难改变啊。虽然我努力和您保持距离,但看见您像今天这样喝了酒后,一个人醉茫茫乱晃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追上来看看。」 吉玛不服气地想要开口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除了从口中呼出雪白的气息外,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无法以言语表达的心情,就这样堵在胸口,无从宣泄。 心情突然焦躁起来,吉玛又啃起手套了。 「队长,您的坏习惯又——」 「队长大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呼唤自己,吉玛回头查看。 只见一位高大的老人,从回廊深处走了过来。 「副队长大人……!」 「因为没看到你回房歇息,所以有些担心。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只是……我突然不太想回去而已……说来或许有些可笑,我的双腿不自觉地带著我来到了大教堂。明明不久前才知道了教会犯下的滔天大罪呢……」 「我能够理解。」 瑞兰德平静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在听了主教阁下所说的话之后,这颗对神起疑的心,还是不断向神祈祷。这根深蒂固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呢——不过,还是请你尽早回去歇息吧,外头已经十分寒冷了。要是队长因此病倒,可就伤脑筋了。」 「那么……」巴尔赛尔的身影在回廊柱子的阴影中隐去。 「我也该回去和魔女他们会合了。副队长,队长就拜托您照顾了。」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听到巴尔赛尔毫不拖泥带水,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后,吉玛不由得轻呼了一声,带著苦涩的表情欲言又止。 「……是否要将那人叫回来呢?」 「啊,不用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是因为那个勤务兵杀害了队长的父亲的事情吗?」 吉玛闻言吓了一跳。 在行军的过程中,她一直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就算被问到在「禁书馆」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是把自己和巴尔赛尔之间的恩怨隐瞒不提。 她本来以为,瑞兰德应该没有发现才对。 「以前那么依赖勤务兵的队长,从『禁书馆』回来之后,就一直对勤务兵敬而远之。看不出有问题才奇怪吧。我已经问过勤务兵,而他也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请你务必记得,士兵会时时注意为将者的一举一动喔。」 「……我会牢记在心。」 「原本我认为这是外人不该置喙的领域,所以一直装作不知情……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问题?」 吉玛摇摇头。 「我也想不明白……老实说,就连什么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我都搞不清楚。副队长想必也知道,家父是个不值得尊敬的男人吧?」 「那是个邪恶到令人想吐,却擅于以信仰作为掩饰的男人。」 「所以你才会认为,我也是那一类人吗?」 「关于这一点,我必须向你致上由衷的歉意。我的眼界太过浅薄了。」 「哪里……」吉玛摇摇头。 「你也知道,家父是个恶劣到如此地步的男人。当我知道这个真相时……我第一个念头却是『巴尔赛尔怎么可能会骗我?』——反倒没有先质疑『父亲不会做出这种事』呢。」 「……哦?」 「或许是因为我早就隐约察觉到,家父其实不是如此高尚的存在吧。以前不时会听见这类的传言……每当我提起父亲时,巴尔赛尔都会显得有些紧张。当我得知家父杀死了巴尔赛尔的妻子时,甚至比听见巴尔赛尔杀害家父更加难过。于是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点也不爱自己亲生的父亲。」 「这么说……」瑞兰德点点头。 「你并不怨恨那个勤务兵喽?」 「……我是个罪孽深重的人。」 「其实,听见令尊遭到堕兽人杀害时,我也曾偷偷举杯庆贺。照你这么说,我更是罪孽深重啊。接下来,我们不妨边走边谈?」 在对方的催促下,吉玛迈开了步伐。 「但是,我还是相当生气。因为巴尔赛尔始终对我隐瞒著真相。那个男人说,这种事没必要告诉我,还说就算告诉我,也只会伤害彼此。」 「也是呢——而你也认同他的意见吗?」 「是的,其实我也知道他说得对。可是,这里却……」 吉玛揪著胸口,那令人不快的感受让她的表情扭曲起来。 「非常地……难受。每当那个男人说出正确的道理,每当我认同了他所说的话时,心里就会涌起一股很难受的感觉。我希望他能早点告诉我,我希望他能对我多一点信心,相信我有能力接受真相——就像过去我相信巴尔赛尔一样。」 「那可是……」 瑞兰德轻抚下巴。 「极为困难的要求啊。」 「为什么呢!是因为我还不够坚强吗?其实我——」 「因为父母最害怕的,就是被孩子讨厌啊。」 「……啊?」 听到出乎意料的答案,吉玛不由得停下脚步。 吉玛的寝室就在紧邻大教堂的教会骑士团军舍当中。由于前阵子受到恶魔袭击,负责保卫诺克斯的教会骑士团员也牺牲了不少。 因此,空出了一些较为高级的房间。 这也是吉玛不想回房的原因之一。 吉玛和瑞兰德的寝室位于军舍二楼,在楼梯的半途上,吉玛伫足转身面对瑞兰德。 「你口中的……父母……那个……是指巴尔赛尔吗……?」 「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那个勤务兵奉献了自己的人生将你养育成人。光凭这一点,他就足以称得上是你的养父吧。」 「这么说……是没错啦……」 「而且父母这种生物,有时就是会因为疼爱子女而干出傻事。把应该向孩子坦白的事情隐瞒起来不说,就是这个道理啊。因此,当父母犯错时,子女必须勇于指责,让父母回归正途才行。」 「可、可是教会的教诲告诉我们,子女必须敬爱父母亲……!」 瑞兰德露出笑容。 「教会也是一样啊。在这五百年的漫长历史中,宛如民众父母一般的教会也曾犯过好几次错误,而作为子女的信徒也因此发怒,纠正了教会的错误。虽然就连创始过程也曾铸下大错的事实,还是令我备受冲击就是了……」 瑞兰德说完叹了口气。但在吉玛看来,这位老人似乎已经从这个打击当中振作起来了。 「这样你明白了吗?任何人都是会犯错的。无论是我,或是你也一样。」 「……是的。」 「当我们有机会能纠正错误时,究竟该怎么做才对——这才是真正该思考的问题。关于教会所犯下的大罪……考量到是教会历来的教诲才成就了现在的我,而且今后想必也会为了民众尽心尽力的事实,我决定原谅教会的谎言。」 「是、是非功过可以这么简单就区分清楚吗……!」 「的确,队长你还年轻,就好好去烦恼,去思索吧。像我这种半只脚踏进棺材的糟老头,已经没有时间去烦恼了。」 「没有这种事,副队长大人!你才没有这么老呢……请不要说得如此消极。」 「……这时候只要笑一笑就好了,队长。你回答得这么认真,反而更伤人啊。」 瑞兰德低声解释了一下,吉玛的脸色都发白了。 「真、真是非常抱歉!我没有发现你是在开玩笑……我、我实在是太失礼了……!」 「请别放在心上。不过……就我个人的意见,我认为那个勤务兵不值得你原谅。」 「为什么呢?」 「因为他不敢面对队长的怒火。」 吉玛闻言不禁屏住呼吸。 「因为他太过害怕你会跟他恩断义绝,所以刻意退了几步,保持在暧昧的距离。我觉得这种做法,只能用卑鄙来形容。」 吉玛静静凝视著瑞兰德。 他说得对——吉玛如此心想。 吉玛的确是在抗拒著巴尔赛尔。而那个男人乾脆就后退到不会让她感到抗拒的距离上,露出一副「我退这么多应该够了吧?」的神情。 巴尔赛尔打从一开始就摆明了自己并不奢求吉玛的信赖,就算遭到拒绝还是我行我素的作风——就是这种态度才让人觉得不爽。 「你……观察得很仔细呢。」 「毕竟我也不是白活这么多年啊。不过,或许应该这么说吧……我觉得这也是个很好的机会。」 「这是指?」 「就是距离感。一般来说,子女成年后就该从父母身边独立了……但队长的情况却不同,你的『父母』以『勤务兵』的身分时时陪伴在身旁,这是非常不正常的事情。你和那个人至今为止实在太过亲近了。」 吉玛觉得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自己也一直觉得巴尔赛尔过度保护自己。 但是当吉玛在听到第三者说出了「你们太过亲近」的意见时,心里却不由得产生了「好像没这么严重吧」的念头。这也代表对她而言,巴尔赛尔已经是自己身边不可或缺的一种存在了。 所以才更让她觉得难为情。 「真、真的……有那么不正常吗?我……觉、觉得很普通呢……」 「队长应该稍微学学『普通』这个词的意思才对——话说回来,队长。明天还得和你讨论关于前往邻近教会设施执行救援任务的事宜,请你今晚好好休息吧。」 在楼梯间端正地行了个礼之后,瑞兰德便独自一人走上楼梯,消失在分配给他的寝室之中。 吉玛留在楼梯的半途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轻轻按住胸口。 总觉得堵在胸中的郁闷,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 第二章 鸿沟 1 夜里,因为一股奇妙的寒意而惊醒。 我坐了起来,发现原本缩在我怀里的零不见了。 环顾整个马车,只看见馆长裹著毛毯缩在角落睡觉。 「……魔女?」 「在外面。」 我轻声问了一句,马上就听到了回应。 拨开篷布,走到马车外头一看,才发现连夜降下的积雪已经有我的腰际这么高,而马车的车轮也已经完全淹没在雪中。 「哇啊——……看样子还会堆得更高啊……」 嘴里呼出的气息让视野蒙上一层白雾,我眯起眼睛,寻找零的身影。 「在上面。」 这时又传来一道声音。 看来她爬到马车的车顶上了。 干嘛爬到那种地方去啊?我一边这么想,一边踩上驾车台,接著就看见了在这场大雪中连一条毛毯都没披,双手抱著膝盖的零。 「笨蛋,你想被冻死啊……!」 「吾是魔女,这点小雪才冻不死。」 「也不看看你的耳朵跟鼻子都红了……」 我把零硬是从车顶拉了下来,让她坐在我的双腿之间。就连隔著这身厚实的毛皮,我也能感觉到零的身体就像冰块一样寒冷。 「你跑到外面干嘛啊?」 「想一些事。」 「就不能待在马车里想吗?」 听到我傻眼地这么问,零默默地耸耸肩。 「……佣兵,你好温暖啊。」 「因为我是野兽啊。」 「吾很喜欢像这样跟你待在一起。非常令人安心,好想就这样持续到永远。」 「……魔女?」 怎么突然讲起这个?我一脸狐疑地望著她,但她却凝视著远方,完全不和我四目相对。 她的样子越来越奇怪了,但我想不出原因。 「……你觉得呢?」 「什么?」 「你喜欢和吾这样待在一起吗?会不会想要永远在一起呢?」 我终于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 以往零总是会用近乎断定的语气,直接说出「你一定也喜欢吾吧」这样的话来。 可是刚才她却很明显地在徵询我的答案。 我张了张嘴,又闭了起来。 踌躇了一会儿,我用双手环住零,就像小孩子抱著人偶的感觉。 零低吟了一声,只是转过了头,像是感到意外地看向我。 「……我很不擅长……用口语表达这种感觉。」 「啊啊……嗯,也是呢。你的确就是这样。」 「所以……那个……该怎么说。我这样做,你感觉得出来吗?」 「嗯……感觉得到喔。」 零笑了笑,将冰冷的脸颊贴在我的手臂上。 「这样啊。那就……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了。」 反正就是哪个意思啊,连我自己都在心里吐槽自己了。我搔了搔后脑杓,有点不知所措。 「……不过啊,佣兵。」 「啊?」 「吾可是个魔女呢。」 「是啊。」 「所以……你会比吾先死喔。」 这个嘛……我皱起眉头。 「不管我有多么健壮,好像也没办法活上五百年喔。」 「这个一点也不好笑喔,佣兵。」 听见我故意扯开话题,零一脸不高兴地嘟起嘴巴。 「怎么了……你特地跑到马车外头,就是为了想这种事啊?」 「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关于世界、关于教会和魔女、关于师傅,还有关于你和吾的事情……吾在思考该怎么安排,该怎么做才妥当。」 「只要干掉你的师傅,接下来就没啥好烦恼了吧。」 「啊啊……吾现在深切地怀念起神父的吐槽了。要是那个男人在场,一定会猛敲你的头说『笨蛋给我闭嘴』才是。」 这次换我摆出不高兴的表情了。 因为不高兴,我就顺手把零扛在肩上,从驾车台钻进车篷之中。 「好了,现在给我乖乖睡觉。要是你病倒的话,这个世界就终结了。要想事情的话,就边睡边想吧。」 「真是强人所难的要求呢。」 呼哈——零打了个呵欠。 「你的怀中实在太好睡了,吾根本没有空去思考呢。」 2 如果被问到「早上希望被什么声音叫醒?」这个问题,我想每个人的答案都不一样吧。 鸟叫声大概是最常见的答案了。在巷子里嬉闹的孩童笑声——应该也说得过去。既然如此,那么有人来叫自己吃早饭的声音,大概也不错吧。 至少到上一刻为止,我是这么想的。 「两位啊,你们睡懒觉是不是睡太久了?我肚子已经很饿了耶。」 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希望被一个来蹭饭吃的中年大叔叫醒吧。 事实上,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糟的一次起床体验。 「……为什么我要为了个打杂的家伙早起做饭啊……!」 我一脸不满地坐了起来,狠狠瞪著拉开篷布往马车里头张望的巴尔赛尔。 「喔——好可怕啊……我只是开个玩笑啦。今天我已经准备好早饭了,虽然不知合不合胃口,不介意的话就来吃一点吧。」 「啥——?今天是吹什么风啊?」 「毕竟我还在努力争取成为你的佣兵搭档嘛。」 你忘记了吗?他这么问。忘记了呢,我这么回答。 其实我早就把这档事忘得一乾二净了。是说这家伙难道是认真的吗…… 「唔……嗯……什么啊,天亮啦……」 我正准备起床,零也睡眼惺忪地慢慢爬了起来。馆长则是早就醒了,一如往常待在马车角落看书。 虽然馆长已经失去了堕兽人所有的能力,但身为恶魔的「观察之力」依旧健在,所以不管环境多么昏暗,他都能清楚捕捉书上细小的文字。 「馆长也差不多可以吃看看软一点的面包了吧?之前行军时是只有硬的要死的黑面包啦……不过今天早上补给兵送来了刚烤好的面包喔。」 巴尔赛尔说著说著,拿出包在布里的面包。 馆长半睁著眼,冷冷地望著巴尔赛尔。 「……想、想要多管闲事、的话……去找、别人吧。」 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我又不是不多管闲事就会死……想当初你要娶队长为妻的时候,我还恨不得把你大卸八块呢。不过看到你变成一个瘦巴巴的可怜小孩模样,身为教会信徒的博爱精神就逼得我无法坐视不管啊。」 「不、不需要……别多管、闲事……我自己……一个人就好……一个人就好。」 「哎呀,人类的身体要维持健康呢,也比身为堕兽人时更需要注意喔。今天让馆长也去外面稍微晒个太阳吧。」 「讲得像是要晒旧枕头一样……」 「我才不要,在这里就好。」虽然馆长这么说,还是被强行拉到马车外头,安置在围著火堆作为椅子之用的倒木上,参加这场早餐。 为了不让没有毛皮又缺少皮下脂肪的馆长不至于著凉,就用毛毯把他的身体包起来,再把行李叠起来做成靠背,馆长脸上的不满才缓和了一些。 接著,撕了块面包直接塞进他的嘴里之后—— 「……好甜。」 我们就见识到了怎么样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表达惊讶的高难度动作。 「这、这具身体……连味觉也不同了……只是用小麦揉成团加以烧烤而已……居然 、吃起来这么甜啊……难怪、书上才会有『香甜的面包』……这个形容呢。」 馆长的感想让巴尔赛尔深感意外。 「味觉的感受和身为堕兽人时不一样吗?」 「不、不一样。一、一切的感受……都、都不一样了……尤、尤其是……说起话来……更容易了……」 听他这么一说,的确是比还是堕兽人的时候,讲得更流利了。 虽然还是结结巴巴的,但是词汇明显地较为丰富了。以前馆长那种有些怪异的遣词用字,多半是因为有些辞汇他说不出正确的发音吧。 「不过,虽然我长这样,可是从来不觉得说话很困难呢……」 「馆长感受到的差异之所以如此明显,是因为他以前的身体所寄宿的,是昆虫的灵魂。所以变回人形后,就和转世重生没有两样呢。吾觉得,倘若里面不是个恶魔的话,或许早就疯了呢。」 听著零的推测,巴尔塞尔频频点头。 「那么,要是佣兵老哥变回人类呢?会变成怎样啊?」 「喂喂……!你这家伙神经是有多大条!」 「因为很让人在意啊。」 这个混蛋居然把我一直在意却不敢问的事情,这么简单就拿出来讲…… 「佣兵啊……」 零直直盯著我不放。 对喔,不说我都忘了,这家伙可以看见我身为人类的长相啊。 「嗯……是个大个子。」 「这也太随便了吧!」 「还有……嗯嗯……该怎么说呢……嗯,是吾喜欢的类型。」 「唔!」 「看起来威风凛凛,却带有几分可爱……嗯?这不就和现在一样吗……让吾再看仔细一点。」 零扣住我的脸,目不转睛地仔细观察。 「喂,笨蛋!别闹了!」 「吾辈都是什么关系了,事到如今还害羞什么呢。」 零使劲按住我,一脸不解地歪著头说: 「比如说昨晚,你把吾拥入怀中抱得那么紧——」 「别别别说啦啊啊啊!这个……不……那是因为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我才会……!」 「老哥……不过就是把一位女性紧紧抱在怀里,有必要这么害羞吗……?随便找个十五岁的小鬼都能表现得比你还大方啊。」 「闭嘴啦!要你管!」 看著对方怜悯般的眼神,我忍不住开骂。 「外表暂且不提……那么感官方面又会有什么变化呢?」 「味觉的话,或许会比现在稍微敏感一点吧。嗅觉当然会变差,听觉也是。动态视力虽然有所衰退,但辨色能力或许会增强呢。事实上,兽人战士本来就是一种让『天生的人类』附加动物能力的魔术。虽然会强化所有的感官,还是会注意让感官不至于和人类时期有太大的区别。毕竟要是因此丧失生活自理能力,反而得不偿失。」 「哦——……真是太好了,老哥。看来你就算变回人类也不会失去理智呢。」 巴尔赛尔哈哈大笑,我默默地往他头上赏了一拳。 这家伙虽然没有恶意,却比神父还要难搞。 「……你们看起来闹得很开心嘛。」 背后突然响起声音,我下意识转头查看。 只见表情有些复杂的吉玛就站在那儿,旁边还跟著抱著一堆东西的部下。巴尔赛尔见状连忙站了起来。 「队长……!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不能来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向主教大人提出请求,借了一些书过来。」 一听到书这个字,馆长就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不、不是说……等到拯救、世界之后……才会找书、给我看……」 「那是你和零阁下的约定。这是我个人的行为。昨天一时冲动对馆长施暴,所以这也算是表示歉意……收下吧,馆长。」 「嘻、噫嘻嘻……哈哈……太棒了,真是太棒。不、不愧是……我选择的配偶、呢。」 「我还是把书带走好了。」 听到配偶这个称呼,吉玛脸色一变,把递出去的书又收了回来。 而始终面无表情的馆长,马上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可怜兮兮地低下头。 「你、你伤心成这样,不就好像我才是坏人一样嘛!书会放在这里,你不要那么失落好不好……!」 「你也未免太好说话了,队长……」 「那、那有什么办法!毕竟先前行军时馆长的力量大有贡献……如果零阁下允许的话,今天的会议也希望你能帮点忙。」 「哦?队长啊,你打算利用馆长的眼睛,搜索邻近的幸存者吗?」 「不仅如此,还有可能对我等造成威胁的恶魔,也希望馆长将他们的名字和特徵统统写出来。馆长应该会写字吧。只要掌握恶魔的名字,即使魔女阁下无法分身护卫我等,离开诺克斯大教堂外出时也多少有些保障。」 馆长从吉玛手上接过书本,将手掌轻轻地一张一合。 「写、写出来的字……会会、会很乱……手、手指、没办法……灵活运用……」 「这个就交给我来帮忙。您意下如何呢,零阁下?」 「吾没有意见。还有,若能另外誊写一份恶魔的名单给吾的话,吾也双手赞成呢。」 「太好了……那就说定喽。巴尔赛尔——」 「是!」 突然被叫到名字,巴尔赛尔马上立正站好。 「替馆长准备专用的帐篷,再带他过去。」 「啊……啊?」 听见他有些少根筋的回应,吉玛挑起半边眉毛: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没有!」 「那就快去吧。之后我都会待在大教堂,工作完成后过来叫我。」 接到命令后,巴尔赛尔便赶忙跑去准备帐篷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渐渐离去,接著转头望向吉玛: 「……你原谅他了吗?」 听见这句话,吉玛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我只是向部下发布命令而已。」 「我还以为你连下命令都不愿意呢。」 「公私不分就太愚蠢了。」 原来如此,十分理智的想法呢。 那我呢?我可是实际动手的人喔。我并没有问出口,我还没有蠢到故意拿这种问题去刺激她。但事与愿违—— 「那么佣兵呢?」 这个臭魔女似乎很喜欢故意去刺激别人啊。 吉玛似乎也没有想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有些头痛地望著我说: 「……所谓的佣兵,就是听从雇主命令办事的人。就我所知,当时你也是处于生死交关的情况下……而且在你眼中,我的父亲……是个罪该万死的人吧?」 「这个嘛……」 一瞬间,我在犹豫怎么回答才是正确答案。不过,她想问的应该不是「正确答案」,而是「事实」吧。 「嗯……或许吧……那家伙命令我去干的事情,每一件都让人很想吐。」 「嗯嗯……以往被我嗤之以鼻的传闻,其实都是事实呢。谢谢你违抗了家父的命令——谢谢你,杀了家父。」 「别说了。」 吉玛一脸苦涩向我致谢,我厉声制止了她。 「我是受到委托才这么做的,不要再对一个杀了自己家人的凶手道谢。别去考量前因后果,想想我做了什么吧。我为了救自己的命,才杀了你的父亲。我不会后悔也不会谢罪,你也只要像以前那样继续恨我就好。」 看著我的这副模样,吉玛的反应却和我原本的预想完全不同。 先是一阵意料之外的沉默,接著她又突然抱著肚子大笑起来。 「怎、怎样?你在笑什么啊!」 「没有啦,抱歉。只是觉得……你果然非常温柔呢……」 「啥……啥啊啊!」 我完全摸不著头绪,才转头向零求救,她也只是说了句「她说得没错呢」表示同意。 「只要继续恨你就好……是吗?即使最后导致我向你提出决斗,你一定也会二话不说就答应吧。」 「不不不,我好歹还是会抱怨两句啊。」 「但你会接受决斗啊。」 「这个嘛……」感觉越来越离题了,于是我这样回答: 「因为对手是你的话,我根本不会受伤嘛。」 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 吉玛的笑容一僵,双手静静伸向腰际的斧头。 「等、等一下!刚才是我不对!」 「诚然,刚才的确是你不对呢。」 「根、根据许多书上的记载,刚、刚才的发言,就足以成为、决斗的理、理由。」 「不要在旁边搧风点火啦!可恶的魔女和恶魔!」 「呵呵……开玩笑的。从行军的过程中,我早就知道你的实力有多强了呢。」 吉玛轻轻一笑,放开了斧头。 真是的,害我吓出一身汗……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玩笑? 「……你居然懂得开玩笑了……?」 听见我的疑问,吉玛得意洋洋地说: 「多亏了副队长的教导——那么,我也差不多该告辞了……佣兵——」 「这次又要干嘛?」 「我本来还在烦恼要不要说……总之,你还是尽量不要太靠近镇上比较好。」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靠近。这段日子的行军当中,我已经了解那些被恶魔寄宿体袭击过的人,看到我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对手可是全副武装的骑士喔,佣兵。和那些胆小无力的民众不一样。」 现场气氛突然紧绷起来。 「……是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阁下希望我滚远一点吗?」 「不是这样的。主教阁下对于魔女阁下、佣兵——甚至是馆长,都十分宽容。但驻守在诺克斯大教堂的教会骑士团就……」 我想起副队长老头当初对我的态度。 那时他认为零企图蒙骗教会骑士团,轻视我为堕落的象徵,将信任零和我的吉玛逐出部队,简直对我们反感到了极点。 「诺克斯大教堂的教会骑士团,已经知道我们的部队里有堕兽人了吗?」 吉玛苦涩地点点头。 「向主教阁下报告我方部队的实情时,在场的近卫兵也都听见了。虽然我一再强调没有任何危险性,但近卫兵却表现出强烈的拒绝态度……我想,这时候消息已经在那边的部队传开了吧。老实说,我不知道他们看见你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魔女阁下和馆长至少还能装成普通的人类……」 嗯,我就没办法了。 用斗篷和兜帽盖住全身上下,混进人群里的话,也只会被当成「长得很大只的家伙」,但是「部队里似乎有堕兽人」的情报传开的话,不管我怎么掩饰都没有用了。 「那么队长啊,你的意思是要佣兵像个小偷一样躲起来吗?让这个一路上和吾辈休戚与共的佣兵,这个为了拯救被馆长囚禁的你而冒险爬上『禁书馆』高塔的佣兵躲起来吗!」 零大为不满地向队长发难,我连忙阻止出声她: 「够了魔女!就算向队长抱怨也没有用啊,那不是她能够解决的问题。」 「……你总是这样啊,佣兵。明明被人夺走了应得的权利,却总是默默承受。吾对此感到有些不愉快。」 零粗暴地站了起来,快步钻进马车,把蓬布拉下来不让人进去。 「……那家伙怎么了?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碰到……」 「不,我也觉得很生气。你明明是出自于善意而待在结界外面,却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没有办法制止事态发展的我,实在太没用了。」 看著吉玛用力握紧拳头,我用指尖轻轻弹了她的额头说: 「笨——蛋。在目前的状况下,要是还有人不懂得对堕兽人提高警戒,那才叫不知死活吧。」 「但你并不是个危险的男人。零阁下也不是危险的魔女。明明是这样……」 「可是没办法证明啊,提不出证据就是我们的错。所以也只能先假装当个乖宝宝了。」 「可是……这样一来,你和零阁下永远都……」 「好啦好啦,赶快去忙你的啦!在这种状况下,你和我靠这么近说话也不好吧。」 我轻轻挥挥手,示意要吉玛快点离开。 吉玛欲言又止,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镇上走了回去。 ——哎,从结论来说,还是我太天真了。 根本不是我不去招惹人家,就真的不会有问题。 趁著巴尔赛尔将馆长带往专用帐篷,零一个人躲在马车里的时候,著手清点前往祭坛的必要物资的我,突然听见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因而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基本上脚步声可分成两种,一种是带著善意的,一种是不怀好意的。 而此时出现的脚步声,怎么样都不像是带著善意而来的呢。 我将放在一旁的剑挂回腰上,把绑好的行李塞进马车里。零似乎也察觉有异,慢吞吞地从马车里爬了出来。 随后—— 「现在,你还是坚持『默默承受』吗?」 带著一副「看吧,吾果然没猜错」的表情,零斜眼瞪著我。 「这也难怪啊。对诺克斯大教堂的教会骑士团而言,别说把我当成『参与行军的堕兽人好伙伴』了,当作是『搞不好是从外头混进来的恶魔寄宿体』才正常嘛。」 「你这个烂好人……」 「总之你还是安分点吧,我希望尽可能用和平一点的方式解决。」 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数量约十名左右,还能听见铠甲碰撞的金属声,八成是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士集团吧。 等到那些人进入肉眼可见的范围时,我也明显表露出不快的神情说: 「哇啊……看来很难沟通啊……」 走在集团最前方的,是一个看似家境优渥,皮肤很好,年约二十四五的男子。 脚步声明明那么张狂,却张开双臂表示自己并无敌意,脸上还挂著一张无可挑剔的笑容。 而且—— 「两位好啊,抱歉打扰了。哎呀,真是不得了啊——是比传闻中更可怕的怪物呢。」 一开口就用这种话来打招呼。 虽然我觉得跟某个杀人神父的初次见面,是人生中最糟的体验,但那时候他毫不掩饰杀气,至少还算是表里如一。 「有什么事吗?如你所见,我可没有靠近城镇喔。」 「哦?」男子闻言停下脚步。 「看来吉玛队长大人已经告诉过你,我等对你并无任何好感喽。既然如此,你为何还留在这呢?」 「因为我的同伴为了帮助教会骑士团执行任务,正好被带往别的帐篷去忙了。」 「你是指那位据说体内封印了恶魔的『禁书馆』馆长吗?没错没错,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但是……那又如何?」 「——啊?」 听到我的反问,男子笑容依旧,有些困扰地歪著头说: 「馆长的能力,对于诺克斯大教堂的守备 工作极为有用,所以他自然得留在这里。」 「别闹了!不然你以为馆长被叫去制作恶魔一览表是为了谁啊!」 「当然是为了教会以及民众啊。」 哇啊……这个家伙一副笑咪咪的样子,骨子里却这么蛮横不讲理又目中无人…… 「……换句话说,只有你觉得有用的人才能留下,我们就得滚蛋是吧?」 「别讲得这么难听嘛。本来你们应该要直接被处决的,但慈悲为怀的主教阁下不愿意这么做。因此,我只不过是要求你自行离去罢了。」 这样你明白了吗?虽然他带著为难的笑容这样问道,我还是一点都不明白,也完全不想明白。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我们这边的队长大人知道这件事吗?」 「现在诺克斯大教堂的治安维持工作,是由本人全权负责。」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喽……」 「想必也是。照队长的个性,不可能容忍如此卑劣的手段。制作一览表只是个藉口,目的是将吾辈和馆长分开,而队长似乎没有察觉其中有诈呢……当然,吾辈也中计了。」 冷哼一声之后,男子望向零说: 「这种说话方式……你就是那位名叫零的魔女吧?听说你想拯救世界?」 「有什么意见吗?」 「没什么。很好,很好啊。真是令人佩服的志向。希望你能早一秒也好,尽速达成这个壮举呢。」 男子夸张地拍拍手,接著伸手做出「请」的动作,示意我们尽速离去。 这下连我也想稍微还以颜色了。 我低吼了一声。 「我们跟队长从威尼亚斯一路行军到这里,能不能让我们和她道个别?何况要拯救世界也得做好相应的准备才行。我真的不会去袭击城镇,就让我们多待一晚好吗?」 「真伤脑筋啊……两位就不能立刻离开吗?」 「现在就走实在有点……」 「那么我等也不得不忍痛将两位视为对教会图谋不轨的存在了。」 随著这句话,教会骑士团所有成员都拔出剑来。 「你刚才不是说不会处决我们吗?」 「若是两位对我等心怀不轨,就另当别论了。啊,请两位不要误会喔。这都是为了保护教会,以及依附教会生存的民众啊……所以,身为服从于教会的魔女与堕兽人,应该能够理解吧?」 3 「咦?队长,您已经到了啊……」 拿到镇上所提供的纸张和墨水后,吉玛便来到帐篷等候。没多久,背著馆长的巴尔赛尔就现身了。 「刚好我带著馆长一起过来,这下不必再跑一趟通知您了。您连纸墨都准备好了啊?」 「这种东西由我开口索取,会比你去张罗简单多了。还有——」 吉玛用下巴比了比帐篷的角落。 巴尔赛尔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这是……镜子?」 而且还是一张巨大的全身镜。 就算放在汇集大陆各地物产的威尼亚斯王国的市场上,也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一张完整的镜子巨大到这种地步,价值也可想而知。 「据说这一带本来就是镜子的产地。不但在大教堂中处处都有镜子,就连我分配到的房间里也有。」 「喔喔……那么您房里的镜子怎么会在这呢?」 「『妇人若懂得用心打扮,就连神也会不禁赞叹啊。在您的房中有面大镜子,请您好好打理一下仪容吧。您手边有珠宝首饰吗?若有需要,也能为您送来能够衬托那身肌肤的礼服喔。』」 巴尔赛尔皱紧眉头。 如果这番话的对象是受到教会骑士团护卫的公主,倒也就罢了,但是放在经由尤德莱特骑士团长正式任命,亲身率领部队从威尼亚斯安全抵达此地的骑士身上,可就太过失礼。 「究竟是哪里来的混蛋,这样侮辱您?」 「那是近卫骑士队长当面对我说的话。」 「啊——……是奥尔迦斯近卫骑士队长吗……?」 「你认识他?」 吉玛吃惊地眨了眨眼,而巴尔赛尔则是露出无奈的眼神答道: 「堂堂诺克斯大教堂的近卫骑士队长,我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队长竟然不认识他反而才是个问题吧,还请您多多注意自己的立场喔。」 「我会注意的——可恶,那个家伙的笑容简直看不起人……!胆敢对我的外表品头论足,光是回想起来就令人作呕!」 虽然吉玛总是一头短发,身穿男装,而且身上时常沾满血汗泥污,但她毕竟是位正规的骑士,建议她注重女性的仪态,根本就是在找碴。 教会骑士团,诺克斯大教堂近卫骑士队长——奥尔迦斯?柯尔。 这个男人看似谦谦有礼,但眼中却不带有任何善意,而实际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语,更是感觉得出他对吉玛的极度蔑视。 得知部队当中还有魔女及堕兽人的存在之后—— 『以女性之身承担如此重责,想必十分辛苦吧。我也很明白你不愿倚赖魔女和堕兽人的心情呢。』 他便如此向吉玛表示同情。虽然吉玛强调这是教会骑士团长尤德莱特所做出的决定—— 『体格高大的人,不见得器量也很大呢。』 但奥尔迦斯却说出这样的评语。要是瑞兰德没有阻止,吉玛肯定会砍了那个男人。 「我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像那样的男人也能成为诺克斯大教堂的近卫骑士队长……」 「正好相反喔。能够如此年轻就当上近卫骑士队长,想必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原来如此……这么说也有道理。」 吉玛就要被说服了,但随即又皱起眉头说: 「可是我比奥尔迦斯近卫骑士队长还年轻耶。」 「那是因为有那个副队长老头从旁辅佐的关系。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看中了您的善良宽厚,才会将您提拔为远征队长。」 原来是这样啊。吉玛这次终于接受了他的解释。 「虽然我现在知道您很想痛扁奥尔迦斯那个臭小鬼的缘由了,但您又为何将镜子搬来这里呢?何不直接打碎算了?」 「怎么能随意破坏他人的所有物呢?镜子可是稀有的高级品啊……而且……」 吉玛将目光投向这时仍然待在巴尔赛尔背上,像个人偶般默默不语的馆长。 「馆长自从变成这副模样后,还没有见过自己的长相吧?我猜你应该很好奇呢。」 「馆长不是什么都能看见吗?要看自己的长相也是小事一件吧……」 「啊,对喔。」 「不。」 吉玛被巴尔赛尔点出盲点后才恍然大悟,但馆长却予以否定。 「我、我不能自己……观察自己。在、在『禁书馆』的居室中,也有摆著、镜子……」 「哦……没想到你有这样的弱点啊。虽然是个恶魔,还是会对自己的长相很好奇吧?」 馆长默默点头。 「那么队长,麻烦您把那张椅子放在镜子前面好吗?瞧,馆长还没有办法自己站好……被我背著也会挡住身体。」 「啊啊,对喔。说的也是。」 吉玛随即起身,将自己身下的椅子拖到镜子前面。 让馆长在椅子上坐好之后,他便望著自己的模样说不出话来了。 「……好美。」 啊——他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馆长恢复人样的这具身躯,的确拥有极为俊美的外貌。 比少年略为成熟,称之为青年又略显稚嫩——这脆弱而捉摸不定的容貌 ,加上柔弱的身躯与苍白的脸色,让整个人的气质更显神秘。 「这……这段时间……我一直很讨厌……人类的身躯……因为、太过、无力……」 然而,馆长却将手伸向镜子。 不仅如此,他还用几乎是皮包骨的那双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一直……很想要……这个。想要这样的、身体……」 看著泪珠从馆长的眼中滚落,吉玛有些慌乱起来。 「啊,原来恶魔的审美观,也和人类相近啊……这样的话,你一定也会喜欢这个。巴尔赛尔,好好扶著馆长。难得他自己站起来了。」 「遵、遵命。」 巴尔赛尔立刻扶助馆长摇摇欲坠的身体,而吉玛则是从放在镜子旁边的木箱中,取出一件用色鲜艳的红色上衣。 「——那是……」 馆长见状瞪大了双眼,吉玛对他点点头。 「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新衣服。这是我请侍女帮忙找来的。记得以前你说过喜欢红色,所以就挑了红色的上衣。另外还有好几件喔……」 吉玛把上衣披在馆长身上。 整件绣上金线刺绣,配上蓬松的毛领,无论外观或保暖都是一等一的良品。 「哦——挺相配的嘛……这样看起来就像个贵族公子哥一样。不过,为什么不拿几件下人用的就好,还特地找来这么高级的衣物?」 「毕竟『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现在的身分是『禁书馆』馆长,总不能让他穿下人的衣服吧。」 「这么说也是。」 「而且,那个……就是……呃……初夜的时候……馆长特地换上了隆重的服装,让我莫名地留下了一些印象……」 脸色一下红一下白,吉玛含糊不清地做出解释。 馆长还待在「禁书馆」的时候,基本上都戴著皮革面具,披著一身破布。 唯有在初夜的时候,他却像人类的贵族一般,身穿上等服装出现在吉玛面前。 那时吉玛为了守住最后的自尊,正在纠结要不要自杀,所以并未对此多加评论。但事实上,在馆长进入房间时,她的脑中确实闪过「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衣服啊」的念头。 「当时那身衣服虽然款式老旧……但看得出你十分珍惜……」 吉玛只是单纯在想,他搞不好很想要这样子的衣服。 话虽如此,就算恶魔想要,自己也没有义务提供。但也不得不承认,馆长这一路上的确对行军的安全有很大贡献。 既然这样,那么除了书本之外,再多给他一点奖励也无妨吧。 「如果你不要的话,我再去找实用性比较高的衣服——」 「不了,这个就好。」 馆长把披在肩上的衣服,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将前襟合拢起来。 「这个、就好……很好……」 「这样啊,那就好。接下来就来制作一览表吧。」 吉玛转身正要去拿纸墨,却突然被馆长拉住手腕。 巴尔赛尔和吉玛同时一顿,但吉玛并未甩开馆长的手,巴尔赛尔也没有出手分开两人。 因为他们两个都很清楚,现在的馆长没有伤害人的能力。 「恶……恶魔……只、只能……靠著契约与、交易……来生存。你……给、给了我、衣服……就像『馆长』、一样……就、就像我的……『馆长』……一样……」 吉玛歪著头说: 「『你的馆长』……是指召唤你过来的魔女吗?」 「没错……没……错。所以我……要、回报你……就像我、我回报过『馆长』那样……告诉你、一件事……」 「嗯?虽然听不太明白……那么你想告诉我什么?」 吉玛歪著头这么问。 馆长总是保持著「没人问我就不说」的态度,所以吉玛并不认为,只是给件衣服就会让对方的态度大幅改善。 但既然对方要回报衣服的人情,那就姑且听听吧。 对于吉玛不怎么放在心上的随口反问,馆长的回答却令人震惊。 「去、去告诉魔女。日、日落之前……龙会从天而降。」 【幕间 黑色的杀意】 每当龙拍动双翼,格达的全身便会遭受刺骨寒风洗礼。 高空中的空气比地面上更为寒冷,格达握著龙的缰绳,指尖的感觉渐渐麻木。 虽然已经冷到牙齿打颤,但这时绝不能降慢速度。 因为死亡的阴影,就紧追在后。 弄不清真面目——因此也无法击退的威胁,不知疲惫地穷追不舍。 「抱歉,西斯……!再撑一下就好……!」 格达宛如祈祷般,对著龙如此低语。 西斯还是一条年纪尚幼的龙。 还未习惯长时间飞行,却已经像这样飞了一整天。而且还载著两名成年男性,以及一位堕兽人少女。 就连只是骑在背上的格达都感到相当疲惫,持续飞行的西斯又怎么可能不累呢? 格达等人是在数十天前从威尼亚斯王国出发,飞往诺克斯大教堂的。 他们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越往北前进,遭到恶魔袭击的风险就越高。 原本以为靠著西斯的飞行速度,很快就能与教会骑士团会合。但是一路上他们连队伍的尾巴都没见到,而此时已经快要进入诺克斯大教堂所在的极北领地范围了。 不得不承认,格达等人心里十分焦急。 因为急著想和他们会合,所以不小心放松了警戒。明明早就计划好,只要稍稍感觉到危险,就要大幅绕路以确保安全的。但自己却把出现在远方蠢蠢欲动的雷云,当成「单纯的自然现象」,选择以最短路径通过。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雷云彷佛对飞在空中的龙产生兴趣一样,伴随著毛骨悚然的低沉鸣响,轰出一道又一道雷击,追著他们不放。 由于雷云没有实体,没有办法击退,就算改变前进方向依旧是紧咬在后头,所以也无法休息。 虽然只要找个能够抵御雷击的洞窟,或许就能喘口气了,可是这么做就得一辈子躲在洞窟里出不来。 不仅如此—— 「格达!快低下头!」 同乘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隐密」突然大喊。 在风雪之中,坐在龙背上几乎什么也看不到。而这时决定格达生死的关键,就是以眼带覆盖双眼,光靠听力推断周遭状况的「隐密」所发出的警告了。 格达按照吩咐,一把头低下去,就感觉有某种物体从头上掠过。 随后,突然感受到一阵黏腻的温暖。 「刚才那是——!」 「敌人的血!不是你的血!」 「你杀了什么玩意儿?」 「不知道!我可看不见啊!」 格达抹去淋在脸上的血液。他已经冷到甚至留恋起刚才血液带来的温暖。 沾在指上的血液呈暗红色,残余的肉片还在蠕动。 原来如此,看来不是什么正常的生物啊。 带来威胁的不只是恶魔而已。 越往北飞,无论地面或天上,就会出现越多只能称为怪物的东西。 像是长著利牙的鸟、跟马一样大的蝙蝠、背上长有无数针刺的野猪,以及乍看之下平凡无奇的树木,却会用树根走路,捕食动物。 原来如此,既然有办法将兽魂寄宿于人体,制造出「兽人战士」,那么只要恶魔愿意,随手就能创造全新种类的怪物。 「这实在是……!佣兵他们真的穿过这种鬼地方,抵达诺克斯大教堂了吗!就连西斯也累成这样了啊 !」 格达发泄心中的不满。明知于事无补,但如果不大喊个两声,实在没有自信能够继续保持清醒。 「那边有零在部队中坐镇!想死都很困难啊!早知道会这样,我们就该把黑龙岛的公主一起带上!」 「隐密」也同样大喊回覆。 「我才不会让公主参与这么危险的行军!更何况公主大人并不像你的同伴那么轻!」 所谓的「你的同伴」,指的就是那个拚命抓著神父,好让自己不至于摔下去的老鼠堕兽人——莉莉。 原本西斯就只能勉强乘载两名成人男性而已。因为莉莉体重够轻,所以还在容许范围,但要是再加上身为成年女性的雅穆妮尔,就会超出西斯的极限了。 这时,西斯突然大幅降低高度。 「——可恶!已经飞不动了!」 「现在降落的话,我们全都会被雷击干掉!」 「反正不管怎样都会摔下去!如果要在摔落地面而死和遭到雷击而死当中做选择,我宁可选择在地面上自杀!」 「不是这样!」 莉莉大喊。 「西斯并不是飞不动!而是发现了什么才往下降!在那边!让西斯自己飞!」 一直试图控制西斯避开道路飞行的格达,听到之后也放松了缰绳。于是西斯迫不及待地扭了扭脖子后,朝著出现在远方的道路加速飞去。 「道路……?难道是发现教会骑士团了?」 「偏偏选在这种时候?这下不就牵连到他们了……!」 西斯发出咕噜噜的低吼。 随后就听见莉莉发出欢呼。 「快看!就在树上,是魔女大姊姊!」 「是零吗——!格达,你也看见了吗?」 格达眯起双眼,注视著受到风雪阻碍的视野远方。 「没有,我什么也……不,等等。」 雪白。放眼望去尽是一片雪白的景色中,出现了一个孤伶伶的黑点。 格达能够辨别那是个站在大树上的人影,也是西斯的飞行高度十分接近地面的铁证。 再不用几秒,就要落地了。 按照现在的速度,几乎和摔下去没有两样。可见西斯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在著地时顾及背上的人了。 就在西斯的身躯即将撞上针叶林的前一刻—— 「干得好。接下来就交给吾吧。」 他们和站在树上的人影擦身而过。 女子悠然自在的声音传入耳中,轻松地彷佛只是拍拍肩膀打个招呼一样,顿时让人安心下来。 呵。「隐密」不禁笑了。 「——我听见了,那的确是零的声音。」 得救了。 这道声音是如此可靠,让人深信不疑—— 「神父!抱著莉莉跳下去!——要撞上了!」 出声提醒后,格达就从西斯的背上一跃而下。 下方是才堆积没多久的新雪。要是一个不注意,很有可能一头栽进去,挣脱不出来。 他将配剑带鞘从腰上抽出来,直直地抱在怀中。著地的瞬间,才发现身体比预期中陷得更深。用抱在怀里的剑撑住身体,好不容易才从雪堆中爬出来,四处张望后,便寻找撞倒一片树木而摔落在地的西斯。 「西斯!」 咕噜噜——传回了一阵无力的回应。 不顾积雪深达腰际,格达还是拚命冲向西斯,扑向那具瘫软在地的身躯。 「西斯……!多亏你一路飞到这里……!多亏你……发现了零。」 「要安心还太早了,破龙王。」 「隐密」的声音自上方传来,于是格达抬头看向头顶上的树枝。 把莉莉夹在腋下的「隐密」,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好像在说「我才不会蠢到一头栽进雪地里面」一样。 这时可以看见天空的远方,雷云就像泡泡一样破灭了。 应该是零解决掉的吧。但是—— 「敌人不只有恶魔……那些像小孩子涂鸦的怪物,完全无视我的存在,往你们那边冲过去了喔。看来肚子很饿的样子啊。」 「为什么肚子饿会跑来吃我啊?」 「不是要吃你,而是那条龙。原来如此,看来可以吃呢。」 一想到西斯被敌人盯上,原本萎靡不振的斗志又振奋起来。 「就让我来教教你们,滚回去吃自己的同类还比较容易……!」 「我也有同感。虽然感觉可以吃,但是鳞片太硬不好下口的样子。」 「隐密」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开玩笑的大胆作风,让格达觉得压力也减轻了点。 他能感觉到某种东西缓缓逼近的气息。和雷云那种阴森的感觉不同,而是化为实质的压迫感。 一种彷佛与死亡面对面的气息。 格达的眉头又皱的更深了,他随手拋掉手上的剑鞘。 「半个人都被埋进雪里了,这样还打得动吗……」 「就算这样还是只能上了。莉莉——」 「嗯……好像不行……这里完全找不到任何朋友……」 这一路上,莉莉帮了不少忙。 由于莉莉能与老鼠沟通,不但能用来寻找水源和食物的位置,也能用来搜敌。 然而越往北方前进,栖息于森林中的老鼠数量也跟著减少。自从进入野生动物开始变成怪物的范围后,莉莉就完全遭到孤立了。 失去了老鼠无穷无尽的支援后,莉莉也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 「那么,你躲到西斯身边。我没办法一边保护你,一边战斗。」 「来了……!小心啊,神父!」 「嗯……我也『看见』了。」 在太阳已经落下,大雪纷飞的森林中——光线昏暗,视野受限。 昏暗到让「隐密」可以取下眼带。 对于拿掉眼带的「隐密」而言,夜晚的森林就像大白天一样清楚。 「这时候看不清东西的你,反而令人羡慕啊。毕竟,这副光景让人不禁觉得倒不如死了还比较轻松呢……!」 那些东西,从幽暗中现身了。 长著利牙的鸟,以及和马一样大的蝙蝠,都远远不及这些东西的恐怖。 有著长了十对人类手脚,状似蜈蚣的蛇类怪物。 还有全身覆满眼球,口中长有利齿的青蛙大军。 顶著利刃犄角的双头雄鹿。 光是看到这些怪物的模样,就让人失去生存的念头。 「原来如此……真是不得了啊……后、后面还有多少这种鬼东西啊?」 「多到数不清——你在发抖喔,破龙王。要不要去西斯背后躲一躲?」 「我只是太冷了。动一动让身体暖和就好……!」 首先发难的是长著人类手脚的蛇类怪物。神父拉紧丝线,瞬间切断了两对共四只手臂。 蛇怪发出不似此世生物的惨叫,在地上不停翻滚。格达趁机欺身,毫不留情将其斩首。 「先干掉一只了!」 「不愧是曾经屠龙的强者呢。」 「别说了,西斯还在这里啊!」 由于格达杀死了黑龙,而认他为主的小龙——就是名为西斯的生物。对于格达来说,至今仍然对此怀有极为复杂的心情。 挟著斩蛇的气势,格达准备解决双头雄鹿。 但脚上突然传来一阵疼痛,让他忍不住大叫倒地。 「怎么了!」 「这些臭青蛙——什么时候……!」 一口利牙,浑身长满眼珠的青蛙大军,从堆积新雪底下游到格达身边。他挥剑砍死咬 住双脚的青蛙后,马上又有其他青蛙咬上来。 「格达!看前面!」 「我哪有时间看啊!」 以怒吼回答「隐密」的忠告后,格达屈身躲进雪中。 只见双头鹿挥舞著利刃犄角冲了过来,格达将佩剑固定在腋下,刺进雄鹿的心脏之中。 「神父啊,不是只有你才能不靠眼睛感受气息喔。」 「是是是,不愧是破龙王。」 「隐密」从树上一跃而下,同时以手中的高强度丝线缠住鹿的颈部,一口气切断骨骼和肌肉。 鹿怪在惨遭断头的状态下,在原地喷著血不断跳动挣扎,最后倒在雪地当中。 接著「隐密」将大镰刀与丝线往周遭一扫,青蛙就化为肉片与血沫四处飞溅,令人作呕的绿色——也就是青蛙的血液,便在洁白的雪地渲染开来。 格达深深吐了口气。 「这只算是前哨战而已……冻僵的手终于暖起来了啊。」 「积雪也被踏实了,这样更方便活动呢。」 两人都充分展现了什么叫死鸭子嘴硬。 他们的体力都濒临极限,甚至不能确定在轰散了雷云的零赶到之前,还撑不撑得住—— 话说回来,也不知道零有没有看见西斯坠落的位置呢。 「那个……神父大人……那个呀,莉莉……!」 「给我躲好,莉莉。现在的你只会碍手碍脚。」 听见这毫不留情的话语,莉莉只好闭上嘴巴,重新躲回西斯的背上。 在此同时,一道雄浑的野兽咆哮,撼动了整座森林。 格达与「隐密」不约而同提高警戒,背靠著背,死死盯著眼前漆黑的空间。 「怎么回事……?这些家伙怎么不攻上来?」 「我也不知道。看起来好像是在提防什么东西……」 这时,森林某处再度响起野兽的叫声。 声音听起来很痛苦,感觉还有点像死前的哀号。 包围格达他们的怪物大军,如潮水般退去,现场剩下令人不安的寂静。 接著,又传来一道新的声响。 那是踏著积雪的沙沙声——用两只脚步行的脚步声。 但是以人类的标准而言,太过庞大。一阵风吹了过来,浓郁的血腥味冲入鼻腔当中。 野兽粗重的呼吸声传入耳里。 接著—— 「哎呀——总算是赶到了。还没死吧?真是的,怎么会引来这么多鬼东西啊。」 一个黑色物体,从黑暗中徐徐现身。 身上满是血污,已经看不出底下的毛色,而拿在手里的剑也沾满了不知名的脏器。 那是一只不折不扣的怪物。外表凶残到胆子不够大的人看到可能会当场吓昏。 ——然而不知为何,格达他们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格达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著就这样抱著肚子大笑起来的他,「隐密」和怪物——也就是零的佣兵,露出复杂的神情面面相觑。 「……难道我来晚一步了?」 佣兵这么问。 「在这种濒临极限的状态下,突然看到你这样的怪物跑出来,任谁都会变成这样。」 而「隐密」则是不耐烦地如此回应。 他接著转头看向莉莉说: 「莉莉,你是不是早就发现这个东西来到附近了?」 「嗯。」 「那为什么不早说!」 「因为……」莉莉躲在西斯的背后,垂著耳朵回答: 「神父大人嫌莉莉碍手碍脚,叫莉莉要躲起来的呀……莉莉也很想把话讲清楚嘛……」 第三章 谎言 1 「这……这实在是……没想到真的跑出一条龙……」 久别重逢的场面草草带过,我们带著神父等人回到城镇这边以后,诺克斯大教堂近卫骑士队队长奥尔迦斯,露出傻呼呼的表情出来迎接。 由于他劈头的第一句话实在太像普通人会有的反应,也让我对这个臭小鬼的恶劣印象稍微缓和了一些。 得知「龙会从天而降」这个惊人消息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触即发的气氛下与奥尔迦斯对峙当中。 那时巴尔赛尔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大喊:「馆长有急事要转达给你们!」 奥尔迦斯听完后只是冷冷地回了句「听说黑龙岛上出现的龙,不是再度沉眠了吗?」但对我们来说,这个消息非同小可。 毕竟我们心里很清楚,哪有什么龙陷入沉眠的事情,而且也早就猜到骑著龙来的会是哪些人。 问清楚龙预定降落的地点和详细状况后,我们便火速赶往森林,好不容易在千钧一发之际救出了神父他们。 虽然不知道馆长基于什么理由,主动告知了神父他们陷入绝境的情报,但晚一点还是得好好夸奖他才行啊。 「所以我不是解释过了吗?我说那个在黑龙岛上打倒了龙的破龙王,骑著龙飞来了。」 「就连身为当事人的我也觉得……实在很难用三言两语就让人相信这种事情啊。」 牵著龙的缰绳,走在我们身后的格达,板著脸缓缓摇头。 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碰到教会人士就变得很好说话…… 「现在世界都毁灭了一大半耶。在这个进森林都会碰上头上长刀子的鹿的时局,就算有一两条龙在天上飞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吗?你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喔,近卫骑士队长的小少爷啊。」 「佣兵!太好了,还好有赶上——唔咕……」 就在我不屑地如此说道的同时,吉玛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一看到满身血污的我,便吓得停下脚步。 我指著自己…… 「这样很有黑之死兽的感觉吧?」 随口对她这么说。 吉玛笑都不笑一下,只是频频点头。 「害我反射性地就想对你出手了。」 一脸认真地说出让人直冒冷汗的话来。 接著,吉玛的目光依序扫过骑乘飞龙而来的三个人。 「破龙王和……『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还有,老鼠的堕兽人……你们几位不是赶往鲁多拉大教堂了吗……?我记得尤德莱特骑士团长是这么说的……」 「……你这番话是认真的吗?」 神父皱著眉头,有些不耐地如此反问。虽然他用眼带遮住双眼,却还是不适应城镇光亮的样子。 「我们向鲁多拉大教堂传达情报后,先回了威尼亚斯一趟,随后便立刻飞来北方。至于原因……就是你们始终没有联络的缘故。」 联络? 联络是指—— 「喔喔,是说『魔女信笺』啊……!」 我两手一拍,恍然大悟。 所谓的「魔女信笺」是种十分方便的道具。由两张成对的羊皮纸组成,在其中一张写下文字时,另一张也会浮现相同的文字。 我记得好像放在零那边保管的样子…… 「喔喔……的确是有这个东西呢。吾完全忘记了。」 零装傻般的回答,让我感到有些无力。 「所以说,在我们行军的过程中,你完全没跟威尼亚斯的小鬼头联络喽?」 「上次在『禁书馆』的时候,不是把拥有千眼之力的司书送去威尼亚斯了吗?只要有那个人在,就算不跟小鬼联络,她也能掌握吾辈的动向吧。所以也没有写信的必要。」 「就算是这样……!」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但是,神父啊。对于威尼亚斯王国而言,龙的行动能力想必是十分宝贵的战力呢。特地动用龙追了过来,难道发生了什么重大事件吗?」 看著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的零,神父轻轻扶著额头说: 「祭坛里一个人也没有,因此没有前往救援的必要——本来是想在半路上拦住你们,用这个消息劝你们撤退的,但是在恶魔和怪物的阻碍下,赶路的速度不尽理想……」 哇啊……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完全是白跑了一趟……这个消息,我们昨晚就知道了……」 听见我的话,这次换成神父和格达皱起眉头。 「……那么,关于教会创始的秘密也听说了?」 听见神父的问题,我一脸复杂地点点头。 神父冷不防用杖头敲了我的脑袋。 「你干嘛啊!」 「只是迁怒而已——话说回来,你们的行军未免太过顺畅了吧!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穿过那群怪物大军,按照预定日程抵达的啊?虽然在威尼亚斯听那位叫玛蒂亚的魔女说,有个恶魔拥有能够看透全世界的眼睛……」 「嗯嗯……正是如此。在那位的帮助下,吾辈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击退了大部分前来袭击的恶魔。晚一点再带你们去见见他吧。」 「啊——失礼了。各位——久别重逢固然令人开心,不过有个小小的问题。」 奥尔迦斯故意乾咳一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奥尔迦斯如往常般摆出做作的笑容,微微皱眉道: 「龙出现在天上乃是灾厄的预兆……是极为不祥的现象。因此站在我等近卫骑士队的立场上,无法接受龙或是身为骑手的破龙王进入镇中。当然,那只骯脏的老鼠堕兽人也是。光是出现在眼前就令人不愉快呢。」 「……啊?」 对于奥尔迦斯面带笑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反应会如此激烈的人,果不其然就是神父了。 虽然神父是个嘴巴和个性都很恶劣的男人,但面对教会人士时总是把身段放得很低,就连对于教会骑士团也不例外。即使如此,奥尔迦斯的话还是触到了他的底线。 「啊啊,抱歉。你是……既然自称为诺克斯大教堂的近卫骑士队队长,那么你就是奥尔迦斯?柯尔先生对吧?」 「哎呀,没想到『女神之净火』也知道在下的名字啊。实在令人引以为荣呢。虽然您手上不乾净,仍算是教会人士呢,自然是有资格进入喔。」 「即使没有你的许可,我等『女神之净火』也拥有直接晋见主教阁下的权利。教会骑士团说穿了不过就是世俗的战斗集团罢了——即使地位敬陪末座,我依旧是教会的正式成员,所以你没有资格对我说三道四。既然你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话,那么想必你也不晓得,龙对于教会而言是一种神圣的生物吧。」 实在太精采了,这两人亮出头衔的对决精彩到有点恶心。 被神父这番话狠狠伤了颜面后,奥尔迦斯脸色不由得一僵。 「只要身为教会正式成员的我下达许可,不仅是龙,就连身为骑手的破龙王,以及你所谓骯脏的老鼠堕兽人,都有权利踏足教会的领地。还是说,我的记忆有错呢?啊啊,对了。这里不是还有一位教会骑士团的领导人物吗?吉玛北部远征部队队长,请问我说的对吗?」 吉玛惊呼一声后说: 「你说得……完全没错。因此我等教会骑士团,总是只能看著『女神之净火』目中无人的行为,却束手无策呢……」 「首先为了目中无人的态度向你道歉……不过,如果我等不这么做,很有可能会被哪个不懂分寸的蠢货限制行动,而无法尽早完成主教阁下嘱托我等的任务……对吧?」 这时,神父隔著眼带望向奥尔迦斯 。 「奥尔迦斯近卫骑士队队长大人?」 这次不只伤了颜面,而是连尊严都被踩在地上了。 待在奥尔迦斯身后的小兵们,也开始嘀咕起来。 怎么办啊,队长大人?连「女神之净火」都出面了…… 话说回来,谁会想到龙真的会出现啊。 还是先找主教阁下谈谈吧。 既然他们来自鲁多拉大教堂,或许也带来了主教阁下的传话。 诸如此类。 嗯,大致上都是反对奥尔迦斯决定的意见。 奥尔迦斯绷著一张笑脸,悄悄握紧拳头。 「——容我先向主教阁下请示。」 他留下短短一句话后,便转身离去。 但神父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一起去吧。我也要向主教阁下报告南方的现况。毕竟目前掌握威尼亚斯以南地区现况的,只有我们几人而已。」 站在奥尔迦斯的立场上,当然没有办法拒绝这个提议。只见他露出极为不快的「笑容」,站在神父面前说了句「这边请」便迈开步伐带起路来。 我望著离去的那两道身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莉莉不喜欢那个人……」 「是说神父吗?」 「才不是呢。」 「开玩笑的啦。是近卫骑士队长吧?嗯,我想大概也没什么人会喜欢那家伙吧。」 「我也有同感。虽说是为了守护民众,但他将保护对象的界线划分得太过极端了。」 看著点点头表示深有同感的吉玛,我不禁应了一声。 「明明同样是教会骑士团的人,你说这种话不要紧吗?」 「当然。立场并不会影响我对一个人的判断。即使同为教会骑士团成员,即使他是深受诺克斯大教堂主教阁下所宠爱的近卫骑士队长,有错就是有错。之前趁著我不在场时,他甚至还想赶走佣兵和魔女阁下……这种行为只能用卑鄙来形容。就连瑞兰德副队长大人也表示不敢置信呢。」 吉玛挺起胸膛双手抱胸,神情激动地如此主张。看来她对奥尔迦斯不满的程度,远在我们之上啊。 「总之,吾心爱的伙伴又再度集结了。老鼠和破龙王都累了吧?吾已经将马车改造成睡床了,在那边稍微休息一下吧。」 「啊啊,多谢……不过还得替西斯找些水和食物……」 听到格达的话,吉玛倏地挺直了身子。 「原、原来龙也要吃饭喝水呀……」 我明白你的心情喔,吉玛。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龙这种生物就该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啊。 「那个……是叫西斯对吧?它可以吃什么?我马上去准备。」 「除了肉以外都可以。像是水果或植物……还是矿物或宝石也可以。」 「它能吃石头?」 看见吉玛一脸讶异地如此反问,格达随手捡了块埋在雪下的石头,拋向西斯的嘴巴。 而西斯也满心欢喜一口咬下,喀啦喀啦地嚼了起来。 「西斯说这里的石头很好吃。」 经过莉莉的翻译,格达说了声「这样啊」面色也柔和起来。 「那么,看来是不会占用到人吃的粮食了——另外,我们在这次的旅程中发现,如果让西斯吃下煤炭和油,就能用牙齿打出火星来喷火。虽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若是需要规模较大的火焰时,请不要客气。」 「不必过于谦虚啊,破龙王。镇上的防线光是多了龙的助阵,就能让大家安心不少。总之,我先去收集看看龙能够吃的东西吧。」 「那就麻烦你了。」 话说到这里,格达似乎终于放下了所有牵挂。 只见他深深吐了一口气,就这么失去意识倒地不起了。 ??? 能感觉到谎言的气息。 跟在奥尔迦斯的身后,「隐密」暗自思索。 零刚才说她完全忘了「魔女信笺」的存在——不过,她是真的忘了吗? 还是说,是她刻意视而不见? 对阿尔巴斯发出「回来」的指示,视而不见。 ——要说理由的话,也不是没有…… 即使排除教会骑士团的关系,零本来就有前往祭坛的打算。 只是认为教会骑士团对于自己的远征行动有所帮助,才会接下护卫工作。 没有了前往祭坛的理由后,部队就得中途折返的事情,有可能会对自己造成麻烦,所以她才将信件内容秘而不宣? ——不,或许想太多了。 因为就算教会骑士团半途折返,零也能独自前往北方。 那么她是觉得,要保护教会骑士团返回威尼亚斯太麻烦? 要是少了零的保护,教会骑士团想必无法安然返回威尼亚斯吧。就算零能够对他们见死不救,继续往北方前进,佣兵也不会答应。 ——那么,她到底有什么考量呢…… 「……或许该谈一谈呢……」 「咦?您刚才说了什么吗?」 听到了「隐密」的呢喃,奥尔迦斯稍微偏过头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到——信赖是藉由对话产生的道理而已。就如同你若是过于独断妄为,也会失去主教阁下的宠爱,还得多加努力才行呢。」 「真是不得了啊……感谢您不吝提点。」 「没错。毕竟闹得太过火,『私生子』的身分能带来的庇护也有限啊。」 奥尔迦斯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著「隐密」。 「……您刚才说什么?」 「我主要负责的圣务是情报收集——因此,我常有机会听到各式各样的传言。比方说,诺克斯大教堂所在的北方国家露克斯提拉,有一位好女色的国王,也因此有著私生子流落民间……而某个教会骑士团的骑士,与国王一夕之欢后怀了子嗣……以及为了隐瞒这个有损骑士名誉的事实,将生下的孩子谎称为孤儿,送进教会抚养……之类的。」 「……而那个孩子或许为了追寻母亲的背影,决定加入教会骑士团,最后爬上近卫骑士队长的宝座?」 「真是一桩美谈呢。」 「对吧?」 「不过,请不要误会喔。教会喜爱际遇悲惨的孩子。因为经历过悲惨的孩子愿意努力,懂得上进。但是教会讨厌悲惨的孩子不懂分寸,超脱这个范畴。这是我个人的忠告,奥尔迦斯近卫骑士队长——请继续保持你悲惨的一面。这样一来,纵使你犯些小错,宽厚的主教阁下也会原谅你的。」 「……您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太好了,我最讨厌讲废话呢。」 奥尔迦斯再度背向「隐密」迈步前进。 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您似乎无所不知的样子……那么,您知道那位拋弃孩子的教会骑士团员,现在在做什么吗?」 「嗯……这我就不清楚了。」 奥尔迦斯不禁失笑。 「不打紧。只是,我至今仍在寻找某天从教会骑士团失踪的母亲。本以为能从您这边得到情报呢……可惜啊,真是可惜。」 一股冷颤自背脊窜起。这阵谎言的气息,让「隐密」勾起扭曲的笑意。 「原来如此……真是一桩美谈呢。」 「嗯,对吧?」 2 「坐在龙背上飞了一天一夜,在怪物的重重包围下差点丧命,又被诺克斯大教堂的近卫骑士队长拒于门外——而且这一切其实都是白费工夫。一个普通人竟然能坚持到这种地步呀。吾对破龙王有些刮目相看了呢。」 「能够让龙听话的男人 ,本来就不太算是『普通人』吧……」 我把倒地不起的格达拖进马车,擦洗过身体,换上较宽松的衣服后,那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好多了。 「国王陛下没事吧……?不会死翘翘吧……?」 莉莉坐立难安地绕著格达打转,我一把抓住莉莉的身体,强迫她在层层推叠的布团上坐好。 「你也给我稍微休息一下。然后乖乖吃点面包。」 「啊呜……」 我从袋子里抓出面包扔了过去,莉莉用那双小手小心接住,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附带一提,我刚才也用热水冲洗过全身,再让零帮忙烘乾,从「黑之死兽」的状态恢复原样了。 吉玛去收集龙的食物而离开了,那条龙也跟在吉玛的后头,好像在说「我要自己决定吃什么」一样。 「不过,老鼠,你为何也来了?你应该在鲁多拉大教堂见到双亲了吧?」 嗯,莉莉点点头。 「莉莉跟他们说,只要去威尼亚斯,就能得到托雷斯大人提供的工作。然后爸爸跟妈妈就答应会去威尼亚斯。可是西斯没办法载这么多人,所以莉莉才先回到威尼亚斯。」 「那么你不是该留在威尼亚斯等待双亲到来吗?你应该知道,来北方是很危险的。」 「莉莉……不可以来吗?」 嘴里塞满面包的莉莉,听了零的话之后,不禁愣住了。 「并非如此。只是觉得,真亏你让神父答应同行呢。」 「没有答应喔。」 「……他没有答应?」 忍不住这样反问的人,是我。 莉莉轻轻点头。 「神父大人一直说不可以。可是莉莉也想一起过来,所以就拜托西斯帮忙。莉莉就跟西斯说啊,莉莉会爬到最高的那棵树顶端等著,出发的时候来接莉莉喔——这样。」 莉莉边说明,边用手模仿龙的爪子,再伸出另一手的一根指头。 从莉莉的手势可以想像,当时大概是龙从上空飞过,抓起站在树上的莉莉后,完全不顾神父的意见,就这么展开了前往北方的旅程吧。 「……神父没有生气吗?」 「超级生气。」 「……我想也是。」 突然间,我想起莉莉从鲁多拉一路跟著我们踏上旅途的经过。 当时这丫头也是这样,不管我说了多少次不准跟上来,她还是一直强调「是她自己决定跟上来的」,结果还真的跟著我们不放,简直固执到了极点。 「然后啊,本来莉莉就要被赶下去了,可是国王陛下却替莉莉说好话。他说莉莉不但能跟西斯沟通,还有很多朋友,想必可以派上用场。」 可是,莉莉却几乎没有派上用场……莉莉消沉地这么喃喃道。 越是接近北方,就越容易在森林里见到恶魔随兴制造的恶心怪物。 而无法操控老鼠的莉莉,不过就是个小巧可爱的毛球罢了——虽然她还有个咬了人就会传染疾病的隐藏绝招啦,但是面对那些杀红眼的怪物能不能发挥效果,就很难讲了。 「老鼠啊,别这么消沉。人类的身旁若是有了需要守护的对象,生存机率就会提高。尤其是那个神父,经常采用舍身杀敌的战术呢。只要有你在身旁,他多少也会慎重一点吧。」 至少呢——零顿了一下继续说: 「吾觉得见到你很开心。佣兵也是吧?」 「我倒是还好。」 随口这样回答后,莉莉就鼓起双颊,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对著我一阵乱扔。 「笨蛋笨蛋!就会欺负人!大哥哥最讨厌了!」 「你们两个快住手。怎么能撇下吾玩得那么开心。」 「——我也想拜托你们,不要在我睡觉的地方丢东西好吗……」 我们一起转头望向声音听起来有些痛苦的格达。 「什么啊,原来你睡醒啦?」 我探头看了看他的脸色之后—— 「不要靠近我,野兽的味道很臭。」 他就用令人怀念的那句话呛了回来……看来比我想像中更有精神啊。 格达沉重地撑起上半身,将零递来的葡萄酒一口气喝光。 「我昏迷了多久?」 「没有你想像中的久。就连去找食物给龙吃的队长都还没回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自己要睡上三天三夜,结果却没有啊。」 「要不要用吾的魔法让你继续睡?」 「还是不要了。那个叫奥尔迦斯的……看那个男人先前摆出的态度,搞不好会趁我睡觉的时候跑去砍下西斯的头。」 搞不好会喔。我们笑闹了一下,就听见一道脚步声接近马车。 没多久,马车的篷布就被掀开了,露出巴尔赛尔的脸来。 「请问……刚才我看见队长身后跟著一条龙,那是什么整人的新招吗?」 「别担心,它不会吃掉队长的——话说你们让馆长弄的恶魔一览表怎么样了?」 对于我的疑问,巴尔赛尔晃了晃手上的纸卷作为回答。 「如你所见,多到都可以编成一本书了。我想在他继续往下写之前,先拿来给魔女阁下过目。」 「勤务兵啊,判断得不错喔。快点拿来给吾看吧。」 巴尔赛尔将纸卷交给零后,目光在醒来的格达身上停留了一下说: 「喔喔,这位就是传说中的破龙王?看起来是个比想像中更普通的年轻人啊。」 「……你又是哪位?」 「忘了先自我介绍呢。在下名叫巴尔赛尔,担任吉玛队长的勤务兵一职——目前是这样呢。」 「因为言行无礼,所以有可能被开除吗?」 巴尔赛尔不由得苦笑道: 「原来如此,确实是位人物啊。直言不讳的作风令人佩服——那这边的小不点是……」 「莉莉。」 听见莉莉简洁的自我介绍,巴尔赛尔呢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你就是与『女神之净火』一同前往南方的老鼠堕兽人吧。我本来以为你的外貌会更加凶恶呢……」 「很可爱吧?吾最喜欢抱著她睡觉了。」 「看起来似乎很舒适的样子呢。」 巴尔赛尔只是随口答腔,莉莉却像是被踩到尾巴一样,一溜烟地躲到我的背后。 「咦……?等等,为什么反应这么大?我做错什么了吗?」 「大概是觉得你这番话很假吧。话说,馆长还好吗?」 「正在休息。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当然是累坏了。他还说『原来写东西比阅读还累人,真是一大发现』呢。本来想把他带回马车休息,但是听说已经有客人先在这里休息了,所以还在烦恼该怎么办。」 他说的那个客人,应该就是格达吧。 实际上来说,要在一辆马车中塞入我和零与格达及莉莉还有馆长,实在太挤了。 「可以让馆长暂时睡在那边的帐篷吗?他姑且也是个恶魔,没必要那么贴身保护吧。」 「嗯……馆长的确是能够看穿有敌意的恶魔真名,所以不需要担心被恶魔杀死。可是万一被人类或凶暴化的动物袭击,凭那副身体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呢。」 「关于这个问题,教会骑士团自然会肩负起护卫的工作呢。毕竟馆长的能力对镇上的防卫确实很有帮助,这可是连那位奥尔迦斯近卫骑士队长也承认的事实啊。」 「这样啊……那么就照佣兵的提议去做吧。」 「若是如此,我就得将魔女阁下带往帐篷那边才行了。」 「带吾过去?」 零暂时停 下了翻阅纸卷的动作。 「馆长好像有话要对您说……」 「原来如此……那吾就过去一趟吧。佣兵,这里就拜托你喽?留下疲惫不堪的破龙王,和无法操控老鼠的老鼠在这里,实在让人不太安心。」 「晚餐时间记得回来啊。」 「当然。你亲手煮的料理,在吾心中永远排在第一位呢。」 3 在零离开后不久,吉玛就领著状似心满意足的龙回到马车这边,但她的脸上却隐约带著内疚之意。 「嗨。看来有替龙找到东西吃啊。」 「该说是有找到吗……那个……嗯,算是啦。」 「怎么啦?难道它吃了人吗?」 看见我皱著眉这么问,躺在一旁的格达再度强调「西斯不会吃人」。 「的确。这条龙既不吃人也不吃肉,可是除此之外的东西,看上了就吃。就连刻在城墙上历史悠久的雕像,也被它咬碎吃下肚了……」 虽然我知道这时候不该笑,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一点也不好笑!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从城墙边拉走,结果它又吃了停在路边的马车……还闯进打铁铺吞掉人家烧好的铁块。不到半天时间,我已经把这辈子的道歉都说完了。」 「我受不了了,越听越好笑。」 我放肆地大笑起来,而身后的格达则是静静地抓著头,一脸无奈。 「抱歉……平时它是只会吃我允许它吃的东西……」 「那么,下次去找食物时,要麻烦您一同前往……我带了一车石灰回来,当作备用粮食。相较于普通的矿石,它似乎更爱吃加工过的建筑材料呢。」 这么说来,在龙的眼中人类城镇就等于一顿美味佳肴吧。 大概是吃得很满足,只见龙打了个大大的饱嗝,作势吓唬了一下吉玛后,就卷起尾巴躺在马车旁边睡觉了。 吉玛低头望著那条龙。 「自古以来流传了不少龙袭击城镇的故事……我想,大概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吧。」 露出暧昧的笑容。 「啊,神父大人回来了。」 莉莉突然竖起耳朵,冲到马车外头去。 我顺著莉莉跑走的方向一看,的确看见了一个缓缓走来的黑色人影。 因为神父总是撑著手杖走路,脚步声有点不太一样。凭莉莉的听力,就算不特别去注意,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他的到来。 「结果如何?」 我简短地这么一问。 「还不错。」 他也简短地这么回答。 「在主教阁下的安排下,为格达和莉莉在教会骑士团的军舍中备好了房间。虽然奥尔迦斯近卫骑士队长强烈反对,但比起在结界内部混吃等死的近卫骑士队长,主教阁下似乎更为重视闯过恶魔大军,从鲁多拉来到这里的使者。」 「那真是太好了。老实说,我正在烦恼这辆马车塞四个人实在太挤的问题。」 馆长是个瘦巴巴的小鬼,倒还不成问题,但格达可是个体格壮硕的剑士。就算把莉莉当作零的抱枕忽略不计,可是在这么小的马车里睡四个人,还是满吃紧的。 「莉莉可以进去镇上吗?」 「是的。正确来说,这是你应得的权利。先前那个蠢货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权威和权力,才会摆出那么目中无人的态度。」 「可是……」莉莉望著我。 「别在意我们啦。因为馆长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危险,所以不能进入架了结界的城镇。因此我们也陪著馆长待在结界外头,才是最好的做法。」 「这样啊……」 看著有些低落的莉莉,神父叹了口气。 「如果你比较喜欢睡在马车,我也不会勉强你。反正我要在温暖的房间里,睡在软绵绵的床上。」 「不、不行!莉莉也要去那边睡……!莉莉怕冷……!」 也是啦,莉莉毕竟是出生在艳阳高照的南方嘛。碰到这种冷天气一定很难熬。 「我已经得到主教阁下的保证,不会再有人试图赶走佣兵和零了。虽然附加了一些条件就是……」 「条件?」 「零上哪去了?」 在回答我的问题之前,神父先集中精神,搜寻了一下零的气息。 「她不在喔,刚才被馆长叫去了。」 「馆长?」 「就是『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你在威尼亚斯王国应该有听玛蒂亚提起过吧?」 喔喔。神父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简单来说,就是个恶魔寄宿体吧?真亏教会骑士团能够容忍。」 「多亏了队长的安排啊。」 我瞥了吉玛一眼,吉玛将手指抵在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多嘴。毕竟眼前的神父好歹也是「女神之净火」的一员。 用「年轻的馆长自我牺牲」的理由,让教会骑士团接受那个恶魔寄宿体的前因后果,就算想跟神父解释,也解释不来吧。 真是的,这样一来我们也没有立场指责教会说谎了。 世界上尽是各种谎言啊。 神父似乎也了解这个道理,所以并没有深究下去。 「那么,关于条件的事情,等零回来再说吧。总之,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阁下已经同意与魔女合作的机制。也表示在最糟的状况下,可以舍弃诺克斯大教堂,撤退到威尼亚斯。」 我不禁吹起口哨。 「那就成了一场大迁徙啊。到时要是没有我家的最强魔女帮忙,恐怕没机会成功吧。」 「不过,那位最强魔女为了拯救世界,打算继续往北前进。当然,如果零能达成目的自然是最好……但老实说,主教阁下对此表示忧虑。而我也一样。」 「那是指……」吉玛不安地开口问道: 「零阁下有可能会输……的意思?」 「是更为基本的问题。」 更为基本的问题?发现吉玛歪著头望了过来,我也耸耸肩。 「就是『完全找不到动机』的意思。不是成功与否的问题,而是怀疑『零是不是真的打算这么做』的感觉。想必很多人都有这样的想法吧?就连站在当事人身边的我,也完全感觉不出她有拯救世界的想法。」 「我、我从来没有这样怀疑过喔。」 「那是因为你心思单纯到像个圣女一样。」 「是不是我误会了?总觉得你是在戏弄我?」 「你居然发现了,我是在戏弄你没错。」 看见吉玛默默相手伸向战斧,格达说了句「这时候就别闹了」便制止了她。 于是神父继续说下去: 「教会希望——不,就连我也希望,零能够协助撤往威尼亚斯王国的行动。那个恶魔寄宿体——是叫作馆长吧?总之,只要有了他的力量,光靠教会所持有的对抗魔女专用技术,也足以应付一切意外吧……但我们还是希望能多一层保障。」 「不过,神父大人。所谓『最糟的状况』,也就是假设零阁下讨伐魔女失败后的情况吧?若是她成功了,不就没有必要撤退了吗……」 「不。无论如何,这块土地已经不适合人类居住了。『最糟的状况』其实就是我们当下的处境。」 吉玛不可思议地质疑了一声,神父便用手杖轻轻敲击地面。 地面上满是积雪。在软绵绵的新雪之下,是由融化的雪水在晚间结冻而成的冰层。 「以前这里放眼望去尽是农田。但正如你所看到的,这里因为寒流而全毁。邻近的农村也连同农民一起灭亡了……换句话说,这里得花上好几年,才能再度恢复到人类得以安居的环境。即 使成功打倒魔女,民众也会因为饥荒而死。」 农作物没办法在结冻的土壤里生长。天气冷到这个地步,就连在土里等待春天到来的种子,也会冻死吧。 就算恶魔从这个世界消失,这阵破天荒的寒流过去了,结冻的海面究竟要多久才会融解呢? 死去的鱼群不会复活,栖息在森林里的动物,也变成了寻常猎人不敢靠近的怪物。 即使恶魔消失,现象依旧存在——换句话说,那些恶魔在半恶作剧心态下创造的林中怪物,今后依然会徘徊在森林之中。 正常的动物消失了,森林也会渐渐死去,而人类没办法在死去的森林附近存活。 吉玛一脸复杂地开口: 「那么……撤退是必然的喽……」 「主教阁下心里也早有决断。但要说服民众并不容易。只要民众不愿离开,主教阁下也不会拋下他们离去。」 「毕竟是要走出安全的结界,舍弃长久居住的土地,冒著性命危险前往魔女与教会合作的威尼亚斯嘛。怎么可能一声令下,大家就会乖乖跟著走呢?」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希望安全保障能够做到天衣无缝。只要成功保护教会骑士团来到这里的零愿意一起行动,主教阁下也更容易说服民众。而这次撤退行动的成功,也会成为魔女与教会和平共处的坚实基础。但是万一零前往祭坛却不幸丧命,我等将同时失去护卫以及共存的希望。」 我不禁露出苦笑。这家伙还真是一点都不拐弯抹角啊。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这个不该等到魔女回来再说吗?」 「虽然你没什么脑子,但还是希望你多少能思考一下呢。就是因为由你提出这个要求比较有机会成功,所以我才提前向你说明啊。」 我露出不满的神情。 「已经解释过好多次了吧?我和魔女不是那种关系。只不过是交情久了一点,我会为了那家伙而战,而那家伙也对我颇为中意,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就足够了。」 「反过来说,就算魔女向我提出要求,我也不会改变主意。也就是说呢,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跟著零一路走到底——就算零叫我『不要跟上来』也一样。所以,零既然已经决定要往北方前进,就算我说『不要去』,她也不会听。」 虽然我从来没跟零提过这种事情啦。 但我没来由地就是能够确定,无论我说了什么,零也不会放弃前往北方。 零已经下定决心要拯救世界,也深信自己能够办到。 就算有人认为零是在「痴人说梦」,或是提出了更为符合现实的可行方案,零也完全不会在意。 「所以啊,如果由你来说明也不行的话,叫我去说明也没有用啦。」 「……原来如此。」 「这样大人您能够理解了吗?」 「是的,我终于理解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了。」 听著神父如往常般的玩笑,我笑了笑便站了起来。 差不多该准备煮饭了,不然零就要回来了。 这时候—— 「佣兵。」 神父突然叫住我。 我回过头去,只见神父一脸复杂地透过眼带望著我说: 「……你不打算问吗?」 「问什么?」 「你拜托我的事情。」 「……喔。」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 只是我早就想好了,如果神父没有提起的话,我就不会主动询问。 当初听到神父他们要飞往南方,就拜托他帮忙确认我的村子……还有父母的现况。 但是,或许他没有时间帮忙确认吧。 或许,得到的结果不太好向我报告吧。 比方说—— 「……他们死了吗?」 没错,或许有这样的可能。 话题一下子便沉重了,吉玛一副「这种事情让我听见没问题吗?」的模样,慌慌张张地摀住耳朵,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就算听见了也没差啦…… 格达和莉莉大概都知道问题的答案吧,两人的脸色都僵硬起来了——也就是说,想必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替自己的心披上了一层自我防卫的布帘。就算神父说出「他们死了」,我也不会因此伤心。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对自己说「就算他们死了也很正常」。 神父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答道: 「不,他们还活著。两人都相当健康。」 这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我忍不住把头往前探去。 「要是他们还活著,你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 「那是因为,现实比死亡更为残酷。」 「你的意思是?」 「他们对你非常生气,叫你再也不准回村子找他们。」 「啊啊……这也……难怪嘛。」 我试著想像了一下,脾气火爆的老妈还有严格的老爸,那副青筋暴露发火的模样,感觉实在很怀念,让我不由地苦笑起来。 「因为你不告而别的关系,反倒让他们生活轻松不少的样子。居然害得双亲遭到排挤,真不愧是堕落的象徵啊。虽然我姑且劝了他们前往威尼亚斯避难,但看样子他们还是会留在村里……反正,那个村子看来也撑不了多久,早晚会消失吧。」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谢谢。」 这是我一直牵肠挂肚的事情。每当想到我离开村子,搞不好会让父母很难过,心情便会忧郁起来。而我也一直担心,他们会不会又被盗贼袭击。 我好几次都想回村子看看——但始终提不起勇气回去。 他们还活著啊。 他们叫我别再回去啊。 他们因为少了我,反而过得更好了啊。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救赎了。 我走下马车,从行囊中取出马铃薯,开始削皮。我最拿手的料理,就是步骤简单的马铃薯浓汤——也是我第一次亲手制作的料理。 是老爸教了我怎么做,老妈称赞我「煮得真好吃」的料理。 他们说,要让我继承那家店。 他们说,我是足以自豪的孩子。 他们说,就算我是堕兽人又怎样? 啊啊—— 「……烂透了。就算要说谎,拜托你也说得像样点好吗……」 我没办法假装自己被骗过去了。 我停下削皮的动作,没来由地抬头望著天空。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这时候应该在强忍著泪水吧。这具身体完全流不出一滴眼泪,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仰望天空。 我自顾自的呢喃,大概被神父听见了吧,他也走下了马车。 「对于以说谎为工作的『隐密』而言,这真是令人意外的评价啊。」 「实际上你就是在说谎吧……?」 「……我必须承认,临时编造的谎言,的确很难破坏一段足够牢固的信赖关系。而你拥有足够强大的理由,以至于不相信我的谎言——你甚至能够在脑中想像,当自己回到村里之后,双亲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宛如亲密无间的亲子一样。」 没错。 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简直历历在目。 仅仅十三年——离家在外的时间还比较长。即使如此,我还是很清楚自己的父母生气时是怎样,又是如何嫌弃一个人的。 「老爸和老妈要是真的打从心底嫌弃我的话,就算你提起了我,他们也只会说『那是哪位?』、『我家才没有这样的小孩!』才对。因为无论发生什么事,老爸都不会直接说别人的坏话,老妈也是。 他们只会说『随他去。』、『在意这种事只会让自己更烦恼。』……」 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既瘦弱又胆小,不时会被旅人或附近的居民叫成「野兽」,害我心情十分低落,而我的父母总是用这些话来安慰我。 他们告诉我,就算生气了,对方也不会改变看法。所以不管讨厌自己的人说了什么,赶快拋在脑后一笑置之,日子才能过得轻松愉快。 「……你要知道真相吗?」 神父把自己烂透的谎言当作没发生过,把选择摆在我面前。 究竟是要装糊涂相信那个烂谎言,还是想要知道神父所隐瞒的真相呢? 随后—— 「……拜托你了。」 我选择了真相。 「是传染病。村里大半人口因此丧命。你的双亲虽然存活下来了……但那毕竟是个小村子。人口一旦锐减,就难以维持下去。村民几乎都选择离开,只有你的双亲选择留下。因为他们相信你会回去。」 「……可是我却没回去。」 的确如此呢,神父轻声低喃。 「遗体已经好好安葬了。你的父亲先走一步,而你的母亲则是在桌前写日记时离开人世的——就是这个。」 神父拿出一张十分老旧,似乎随时都会碎掉的纸张,递到我手中。 「这是最后的日记……你应该识字吧?」 「是啊。我是跟老妈学的……学到一半就离开村子了,所以程度也不上不下。」 我想要打开折起的纸张,却不敢打开。 我不想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其实我很想知道,可是又害怕上面写的内容。 「你看过了吗,神父?」 「嗯,所以我才带来给你。」 「……你还记得内容吗?」 「你真是胆小到令人傻眼啊。」 神父的叹息让我无法反驳。 没错,我就是个连自己都会嘲笑自己的胆小鬼。 「『虽然我很想直接跟你说,但是你实在回来得太慢,我好像等不下去了。没办法,我只好先写在这里喽。欢迎回来,我们家的笨小孩。』」 我感觉自己喊了出来。 完全无法抑制——这大概就是哭声吧。 我真的好想对父母说一声「我回来了」。 为什么我一直不回去呢? 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我到底在怀疑什么? 就因为害怕被父母——被村子里的大家所排斥,所以就一直告诉自己「反正没有人在等你回去」。 他们明明一直在等你。 他们明明一直爱著你。 但我却为了保护自己,不停地逃避。 「……大哥哥。」 莉莉不知何时来到了我的身旁。紧紧揪住我的袖子,我才终于不再放声大吼。 「那个,那个啊……因为有大哥哥陪著莉莉的关系……因为之前大哥哥对莉莉说,大哥哥曾经因为罪恶感逃走,要是当初没有逃走就好了……因为大哥哥坦承自己很后悔……所以莉莉才有勇气回去爸爸妈妈身边。这都是大哥哥的功劳喔……所以……呃,那个……」 莉莉似乎也不晓得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我也不晓得莉莉想要传达给我什么。 但我多少能感受到她的心意,于是粗鲁地摸了摸她的头。让这种小丫头担心自己,真是个没出息的大人啊。 「你的双亲是非常坚强而令人佩服的人。光是愿意等待一个不告而别的小孩就十分难能可贵了,更何况还是等著身为堕兽人的你直到最后一刻。他们始终将你视为心头肉,连一句怨言都没有留下。」 「这是说教吗?还真像神父会干的事。」 我忍不住顶了一句,叹了口气。 「……继续说吧。现在就连你那种莫名其妙的说教,我都能听得进去的样子。」 怎样都好,总之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抓著我衣服的莉莉,还有用平淡语调说话的神父,是这么值得依靠的存在。 「老实说,我非常羡慕你。我的双亲因为讨厌这双眼睛,就把我扔在森林里不管了。」 「是喔……?我反而羡慕你呢。」 「啊?」 「至少,你不会因为父母死去而感到悲伤啊……也不会去怀疑爱著自己的父母……让他们在孤独中等著自己直到死去。不是吗?」 神父对此感到不屑,一如往常。 「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地狱。我不会阻止你沉浸在自觉比他人更悲哀的情绪之中,但也没有体贴到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明明是个神父?」 「因为我是『女神之净火』的一员。就连同情心也只维持在最低限度而已。」 「莉莉愿意陪你说话!」 莉莉使劲拉著我的手臂。 「难过的时候,就要把难过讲出来。然后啊,就会有人好好安慰自己呢。不然就会因为太伤心而死翘翘了。妈妈也是这样跟莉莉说的喔。」 「……那可以让我紧紧抱你一下吗?」 「可以喔!莉莉也会紧紧抱住你喔!」 莉莉朝著我伸出小小的双手……其实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看来这丫头是真心想要安慰我的样子。 然而神父并不允许我这么做。 他用手杖狠狠在我头上敲了一记,抓著莉莉的领子,把她拉开我的身边。 「既然你还有办法说这些蠢话,看来是不需要别人安慰了。赶快滚去做饭吧,等零回来之后,再让她好好安慰你。」 就在神父嫌恶地这么说的时候,吉玛一脸尴尬的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我……我是不是可以出来了?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去找零阁下回来……」 连你也这样啊,吉玛。 话说你们一个个干嘛都这么热心,把我当作没有零就活不下去一样? 这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化为叹息消散了。 我默默抓起锅子—— 「要是没事的话,就拿锅子去装些乾净的雪给我吧,队长大人。毕竟我还得准备做饭,现在就把魔女叫回来的话,只会唠叨个没完而已。」 就这么扔给吉玛。 【幕间 魔女与恶魔】 「你还要……作多久……的梦?」 一踏入馆长的帐篷,就听见这样的一句话,让零不禁挑起半边眉毛。 「你问了个古怪的问题呢。吾现在可是醒著喔。」 「这、这就是在作梦。在梦境中看到的……才是现实……你明明心、心里有数。明明一切都、都心里有数……却始终沉迷于梦境。」 「老是看著镜子的你,怎么会知道吾究竟看到了什么?」 馆长像是生了根似的坐在椅子上,一直盯著镜中的自己。他甚至不曾往零身上看一眼,只是不厌其烦凝视著自己的身影,就像是在看著无可取代的宝物一样。 地上散落著各式各样的衣物,宛如挑选宴会服装的少女一般。 馆长窃笑两声说: 「嘻、噫嘻嘻……啊啊,耐不住性子了呢……就、就像是从美梦中被摇醒……发起脾气的小孩一样……哈哈,嘻哈哈……真可怜啊……真悲惨啊……」 现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带著零来到帐篷的巴尔赛尔,有些尴尬地乾咳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却失败了,结果反而变得更尴尬。 「那个……我到外面等喔……」 巴尔赛尔慌慌张张走出了帐篷,零和馆长对于他的言语和动作却没有半点 反应。 他们两人就是如此专心在彼此身上。 「不、不要误会……这是忠告。是为了你好的、忠告……也是为了你所珍视的……那个兽人战士……」 「哦?」 「你的打算……不会成功……你会、会失去一切。无论是你……或是那家伙……打倒了泥、泥暗,拯救了世界……就能实现和平吗?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吗……?人、人类很复杂、非常复杂。我、我这百年来、都在观察……观察著人类。观察著复杂的人类、既愚蠢又可爱的行为……就在你躲在洞穴里、作著幼稚的梦的时候啊……妄想著人类与魔女、能够共存……嘻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帐篷里响起馆长大笑的声音。 狂笑到岔了气,馆长按住胸口痛苦地咳了起来。 「……你不想、反驳吗……还是说、你无法反驳……?没错、就是这样……我、我都看到了……你每天晚上都痛苦不堪的那张脸。所以、醒醒吧……这场梦、该结束了。」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 「没、没错……只要你清醒过来,一切都会改变……都能得到拯救……人类、就能得救……我也会、很开心。因为、我——」 「深爱著人类。」 零和馆长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 嘻嘻嘻。馆长这么笑著。 「没错、没错……正是如此……」 反覆地这么说。 零面无表情,转身离去。 在外头待命的巴尔赛尔看到零出来,先是问了句「您要回去了吗?」旋即闭上了嘴巴。 他认为零很美丽,他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人。 对于零的强大,他始终怀著敬畏,不敢触怒对方。 但同时也感觉到一股亲近。 至少到刚才为止都是如此。 目送走出帐篷的零离去之后,巴尔赛尔深深叹了口气。 他小心谨慎地打探著帐篷里的情形,看见馆长依旧神情愉悦地照著镜子,这才松了口气。因为方才离开的零身上所散发的气息,让人觉得就算看见馆长惨死的尸体也不意外。 「哎呀,好可怕啊……你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那位魔女阁下气成那样啊?」 「现实。」 巴尔赛尔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那难怪她会生气了。现实这玩意儿啊,还是不知道才比较幸福呢。」 第四章 世界的价值 1 这世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地狱。 「隐密」所说出的这句话,不停地在莉莉耳中回荡。 佣兵的地狱,一定能被零所治愈吧。 那么「隐密」所抱持的地狱,又要由谁来治愈呢? 教会的神吗? 还是说,要仰赖莉莉不认识的某个人呢? 莉莉才认识「隐密」没多久。别说是「隐密」的过去,就连他的现在都不甚了解。 想要去了解他,或许是一种罪过吧。 想要成为他的支柱,或许是一种傲慢吧。 「……莉莉,有话想说就直说。像这样在后头转来转去的,只会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神父背对著莉莉不耐烦地这么说,让莉莉吓了一跳。 当佣兵和吉玛忙著为晚餐做准备的时候,「隐密」走到稍远的位置上,似乎聆听著留在营地中少数几个士兵说话的声音。 事实上,「隐密」并不会做饭。 从威尼亚斯前往诺克斯大教堂的途中,一直都是吃格达和莉莉料理的食物,但他自己却从来没有动手。 原因在于「隐密」的五指被连在戒指上的丝线固定在手杖上——基本上,他没有办法取下手杖。 洗澡的时候也是,睡觉的时候也是,吃饭的时候也是。 莉莉可以想像,这会对日常生活带来多大的不便。 而莉莉无法想像的是,背负著如此沉重责罚的「隐密」,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神父大人的地狱,是什么呢?」 在「隐密」的催促下,莉莉说出口的疑问,让他不禁啧了一声。 「你管太多了。」 「对不起……可是莉莉很在意。」 「知道了我的地狱,又能做什么?想要同情我吗?」 「莉莉也不知道……」 莉莉不禁缩起身子。 「……可是不知道的话,就什么也不能做了。莉莉想要为神父大人做点什么。」 「你管太多了。」 「嗯……」 「趁著这个机会,我还是先跟你讲清楚吧……莉莉,你对我的好感是不会有结果的。」 内心的想法突然被说中,让莉莉那身覆盖在毛衣底下的肌肤都涨红了起来。 「不、不是……莉莉才没有……!」 「如果是我误会了就好。但正如你所知,我只是个从教会手中『暂时借用』性命的死人。无论你有多么想了解我,我甚至不存在于这里。」 莉莉倏地立起了耳朵。 「……可是,神父就在这里啊。」 「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或许对你解释你也听不懂吧。总之,不要和我牵扯太深。」 「可是……」 「莉莉。」 「可是,这是莉莉自己做的决定……!」 听到莉莉说自己心意已决,「隐密」缓缓转身面对莉莉。 这是「隐密」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话。用「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当理由,就能轻松打发掉不合己意的指示。 「莉莉就是喜欢神父大人……要是不想说的话,莉莉也不会勉强……可是想要理解神父大人的心意,是莉莉的自由……有没有结果并不重要。」 一股脑地把自己的心思全盘托出后,莉莉因为害怕而开始发抖。 「隐密」曾经对莉莉说过「我并不讨厌你」。但是刚才那番话,可能就会让神父真的讨厌自己了。 明明提醒过自己「管太多了」,但莉莉还是一意孤行。 刚才自己做了多么厚脸皮,多么惹人厌的事啊—— 「……那个……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莉莉马上转身离去。 但是正要溜之大吉的莉莉,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了。 因为受限于神父操纵的丝线。他利用这个,不知不觉中缠住了莉莉的身体。 莉莉暗呼一声不妙,就这么脸朝上倒落在雪地中,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是好。随即就看见神父的脸挡住了阴沉沉的天空,正低头望著自己。 「那个……对、对不起……?」 「我讨厌堕兽人,尤其是女性的堕兽人。而对我怀有好感的女性堕兽人,更是最糟糕的组合。」 「……啊呜。」 就是因为不想听到这种话,刚才莉莉才想要逃走。 而现在她更是恨不得马上逃之夭夭,在雪地里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就这样冬眠算了。 但是「隐密」的丝线,不会让莉莉如愿。 「问我理由吧,莉莉。」 「……呼咦?」 「问我『为什么』。你不是想要了解我的地狱吗?」 「……你为什么……讨厌女性的堕兽人……?」 「因为她们没有自信。总是怨叹自己丑陋的面貌,以这样的理由仇视、怀疑著每一个人,实在太过肤浅,令我无法忍受。」 神父夹带恨意的口吻,让莉莉暗自心惊。 自信……莉莉的自信的确不足。 但是生而为堕兽人的女性,该怎么培养自信呢?怎么能不去羡慕普通的人类女性呢? 「我被双亲拋弃后,被一个狐狸堕兽人所收留。她教导我如何作为一个盗贼讨生活。对于几乎无法在阳光下走路的我,她告诉我『你跟我一样,都是夜晚的居民。』接受了我的存在。因此,我爱上了她。而我也从未对她堕兽人的身分有过一丝芥蒂,只觉得她好美。她的声音、话语、一举一动都远比任何女性更加美丽。很可笑吧?还不到十五岁的懵懂少年,那种近乎于崇拜而盲目的情意——然而,她却始终怀疑我对她的爱。」 心脏跳得很快,胸口阵阵发闷。 神父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过去,一股脑地展露在莉莉眼前。 「有一天,她盯上了一个小村庄。某个大商人的女儿因为生病而来到当地疗养。她所居住的小房子里,藏了一大笔钱。于是我接下了勾引商人女儿,刺探金钱所在的工作。那个女人被我迷得团团转呢。虽然是个美人,却十分无知,骗起来太过简单。但是『她』——却以为我弄假成真,认为我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商人女儿,因为嫉妒失去理智,为了惩罚我而杀死了那个女人,在村子里放了一把火,就这样把我扔在那里然后远走高飞。」 熊熊燃烧的火焰,想必深深刺痛了「隐密」畏光的双眼吧。 少年得不到心上人的信赖,惨遭背叛、拋弃。光是想像他的内心,就让莉莉忍不住想要吶喊。 「因为杀害商人女儿,以及火烧村庄的罪行,导致我被判处了死刑。我早已在那场火中死去,重生为一个叫作『隐密』的『女神之净火』审判官。而背负『隐密』罪孽的审判官,在执行圣务的过程中,与那只女狐狸再度重逢——我向她倾诉爱意,说自己从未怨恨她,早已原谅了一切。当然,她并没有相信。但那可是我的真心话呢。」 「……然后……怎么样了……?」 「我追上了逃走的她,砍下了头颅。因为她是威胁附近居民的恶贼,被教会定为目标,下令铲除。」 啊啊—— 多么悲伤。 莉莉觉得无法相信亲情的佣兵很可怜。 但是她觉得,奉献出爱情却得不到信赖的「隐密」,更为悲惨。 「隐密」总是采取不顾自身安危的战斗方式。身上伤痕累累,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如何存活到今天的。 这个男人一定是想要让身体也像内心一样遍体麟伤吧。他想必也希望自己因为心伤而死。 「……骗你的。这个谎话听起来很真实吧? 每次只要我说起这个故事,大部分的女性都会对我敬而远之。若是你也能因此放弃就好。」 莉莉身上的束缚被解开之后,她连忙从雪里站起来。她被积雪冻得透心凉,差点成了支冰棒。这时「隐密」已经转身背向莉莉,继续像刚才一样,专心倾听营地里的声音。 莉莉静悄悄地往「隐密」走去,紧贴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隐密」发出一声叹息。 「你很坚强呢……」 听到神父无奈地这么说,莉莉鼓著双颊回话: 「嗯。比狐狸坚强喔。」 看著得意洋洋的莉莉,「隐密」低声说:「还真是伤脑筋啊。」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那个啊,神父大人。只要是神父大人说的话,莉莉全都相信喔。所以呀,只要你说自己喜欢莉莉,哪怕是谎言,莉莉也会深信不疑喔。」 「这可就伤脑筋了。」 「隐密」又重复了一遍,耸耸肩继续说: 「我会牢记在心的。即使是谎言,也绝不会说出口。」 2 「回来得很早嘛,饭还没做好喔。」 零在还不算晚的时间点上,像个游魂一样回到了马车这边。 正好是放进锅里炖煮的蔬菜,开始软化的时候。 是吉玛小心翼翼地和莉莉拉近距离,总算能开心聊天的时候,也是格达爬出马车,正要拿东西喂龙的时候。 神父并没有帮忙晚饭的准备工作,只是坐在马车附近,默默地保养著手杖。刚才虽然有看到他跟莉莉不知道在吵什么……哎,反正那也不关我的事啦。 零环视著我们各忙各的模样,轻吐一口气,放松下来。 「原来如此啊。看来吾该在外头多晃一晃再回来呢……还是说,该去教会骑士团那边摸点食材回来呢?」 「零阁下!粮食应该确实配给到每个人手上了,请您不要从教会骑士团的士兵手里抢食物好吗!」 看到吉玛面色铁青地就要跳起来的样子,零便开怀地笑了起来。 「只是个玩笑,队长。吾的食欲一向是以佣兵的料理为优先喔。」 「你刚才是去找那位叫馆长的恶魔谈话吧?发生什么了吗?」 神父一边保养手杖,一边随口问道。 「没什么。只是稍微谈谈关于恶魔一览表的制作细节罢了。」 「怎么啦?好像很花时间的样子?」 「馆长的知识量稍稍超出吾的预料。吾告诉他优先列出危险性较高的恶魔,大概明天就能完成了。」 一面听著零的说明,吉玛一面往四周东张西望。 「不好意思,零阁下。请问巴尔赛尔呢……?」 「他留在帐篷那里,负责馆长的护卫工作。」 吉玛低喃著「这样啊……」似乎松了口气,却又有点失望的样子。 「喂,神父。魔女已经回来了,所以那个『附加条件』到底是什么?」 零望著我问了句:「怎么回事?」于是我就开口回答:「听说教会允许我们留下,但有附加条件。」想当然耳,零听完立刻皱起眉头。 「真是厚颜无耻啊,管他提什么条件,吾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可以先请你听完再说吗,零?条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严苛。毕竟你们对于教会……不,是对于民众而言,的确有可能构成威胁。因此,主教阁下才想与你们见上一面。」 「啊?主教要见我们?」 「由于物资不足,无法请你们吃晚餐,但主教阁下会以接待客人的规格与你们会面。」 因为这实在太疯狂了,我又确认了一遍,不过看来并不是主教脑袋出问题,也不是我耳朵有问题。 堪称教会最高领导的七大教堂主教,竟然邀请魔女和堕兽人以客人的身分会面,实在是前所未有的重大事件啊。 「老实说……打死我都不想去耶……」 「我也不乐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过,因为奥尔迦斯始终强烈反对,所以主教阁下最后才会选择先与你们见面,再做出最后的决定。要是你们拒绝这个邀请,下次可能又会传出『因为心怀不轨所以才不敢进见主教阁下』之类的谣言喔。」 「那个臭小子真的有够麻烦耶……」 看到我快要爆发的模样,这次反过来换零安抚我了。 「愿意让吾和佣兵踏入镇中,这位主教确实胆识过人呢。既然有机会亲眼欣赏美丽的大教堂,吾自然乐意前往。」 「唔、喂,魔女!那馆长的护卫工作要怎么办啊!」 「我想,教会骑士团还不至于无能到连这么短的时间都守不住吧?」 神父的口吻,让吉玛抿起嘴唇,将手放在战斧上说: 「既然如此,您要不要在这里见识一下教会骑士团的实力呢?」 「请恕我拒绝。听到了吗,佣兵?馆长的护卫工作,似乎可以放心交给教会骑士团负责喔。真是太好了呢。」 这家伙,个性真的有够扭曲……我本来以为他至少比奥尔迦斯好一点,但现在觉得他们两个其实差不多恶劣…… 不过,这下我和零晋见主教的事情就这么定了。说实在的,我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但与其让零一个人去,还不如让我也跟著会比较好吧。 我们仓促解决晚饭,把馆长交给吉玛去照顾后,就启程前往诺克斯大教堂了。 为了不让镇上居民看见我的样貌,就用兜帽和斗篷把全身包得密不通风。 看著我含泪付出的努力,神父的反应十分冷酷。 「说真的,这样打扮反而更惹人疑窦。」 「吵死了,不要管我啦。」 零也模仿我的做法,将外套的兜帽压低,遮住她非比寻常的美貌。格达手握缰绳骑在龙背上,莉莉则是紧跟在神父的脚边。 由奥尔迦斯率领的近卫骑士队,在城镇入口处列队等待我们的到来,每个人都把手放在剑柄上,好像在警告我们「要是轻举妄动就等著受死」一样。 「有劳你们出来迎接了。」 神父劈头就来了句嘲讽到极点的问候。 在这种状况下,奥尔迦斯似乎快要按捺不住怒火,就连那张做作的笑脸也挤不出来了。 穿过大门,走进围绕城镇的城墙后,一下子暴露在群众畏惧的目光之中。虽然我早就知道不会有人欢迎,但是感觉还是很差。 ——快看,是龙耶。那家伙白天曾经闯进街上,看到什么就吃什么。 ——堕兽人是那个大个子吗?这么说,小个子的那位就是魔女? ——这群人真可疑啊……希望近卫骑士队能好好保护主教阁下的安全。 ——听说就是「女神之净火」出来搅局,才会惹出这种麻烦啊。 诸如此类,反正尽是一些口无遮拦的闲言闲语。 「看来你也没啥人望啊,审判官大人。」 「『女神之净火』本来就不可能受到民众欢迎。」 「你、你们几个习惯了是没差,可是我从来没有碰过这么尴尬的情况啊……我本来以为自己作为败战国之王已经饱受辛酸了,难道你们经常都要面对如此庞大的恶意吗……?」 待在龙背上,面色铁青的格达,在听到我回答「这还算好的呢」之后,心里又留下更严重的阴影了。只见他轻呼一声「神啊!」便抬头仰望大教堂。 「……比起鲁多拉大教堂,真是朴素不少啊。」 零走在我的身旁,朝著神父的背影如此说道。 朴实无华的白色墙面,配上同样简朴的四方形钟楼。建筑物本身就给人一种小家子气的感觉,完全没有鲁多 拉大教堂那种气派的氛围。 「因为兴建诺克斯大教堂的时候,信徒还不算多,建筑技术也不像现在这个时代这么发达……所以它虽然是七大教堂中最居权威的大教堂,形式却最为朴素。就连日后才建造的城墙,工法和费用都远比大教堂更为可观。」 「不管再大的组织,都有『还在萌芽的时期』嘛……」 大概是经年累月下来重新翻修了无数次的关系,只有大门崭新而气派,上头还有著不亚于其他大教堂的精美装饰。 据说教会的大教堂之所以盖这么大,是有著「愿意接纳任何人」的象徵意义。 当我得知有著这层涵义时,还曾经嘲讽过「可是他们就不愿意接纳我」啊。 然而就在今天,这扇门将会为了我和零而敞开。 总觉得心情有点复杂呢。 「欢迎两位的到来,感谢你们愿意赏光。」 在大教堂的中心——也就是祭坛的正前方等著我们的,是一位穿著极为简朴,身形矮小的老奶奶。 诺克斯大教堂的内部和外观一样朴素。 地上没有铺设地毯,墙上的挂毯显得陈旧斑驳,天花板也在蜡烛的长年薰陶下,变得一片漆黑。 即使如此,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奇妙的庄严气氛,令人不禁肃然起敬。 我实在搞不清楚,这究竟是大教堂本身的气氛,还是站在祭坛前方的这位看似平凡的老奶奶所散发出的气息呢?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位老奶奶就是我们要找的主教。 「……哎呀,这可真是……虽然我听说是一位拥有强大力量的魔女……没想到有著如此美丽的眼睛呀。请过来一点,让我好好看看你的眼睛。」 零从善如流脱下兜帽,走到主教面前。 驼著背,柱著拐杖的主教,比零还要矮了许多。 但这位娇小的主教,只是静静地扬起手来,近卫骑士队的士兵们立刻听令止步,默默看著零接近主教。 「真令人惊讶啊……主教。你看起来彷佛是个声名远播的魔女呢。」 零轻声说出的这段话,恐怕是她所能给予最大的赞美吧。 「呵呵呵。」主教则是轻轻以笑声回应。 「而你就宛如某个默默无名的圣人一般啊……啊啊,奥尔迦斯先前说了些非常不恰当的话,还请你多多包涵。那孩子还没有足够的眼力去辨别魔女的善恶。」 「无妨,而且吾并没有善良到哪里去。」 「你说得对呢。无庸置疑地,你确实是个极为危险的存在啊。但是你十分通透,表里如一……让我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就像是一面打磨光亮的镜子。」 「主教阁下!」 彷佛光凭眼神交会就能互相沟通,如同寒冬湖面一般清澈的现场气氛,就这样被奥尔迦斯的声音破坏了。 零和主教不约而同望向奥尔迦斯。 「请您……务必三思。倘若那位魔女的内心像一面镜子,那么就算现在看起来像是圣人,也不过就是映照出主教阁下内心的倒影罢了。若是换个人站在她面前,那位魔女也有可能变成危害教会的危险存在。」 「那么,只要大家尽量效法圣人就可以了。奥尔迦斯……你是个懂得为民众著想的好孩子,可是你得学学何谓宽容才行。」 那小子大概是觉得情势不妙才会先下手为强吧,没想到事与愿违。 主教似乎完全打消了赶走零的念头,反而不愠不火地责备了奥尔迦斯一顿。感觉就像是祖母在管教耍脾气的孙子,不过在部下面前遭到斥责的奥尔迦斯,心里想必不怎么服气吧。 「……是。方才是我僭越了。请您原谅属下的思虑短浅与狭隘。」 结果我猜错了,奥尔迦斯十分乾脆地深深鞠躬致歉。 「我非常感谢你平时的辛勤付出喔,奥尔迦斯。这里已经不要紧了,趁民众还未产生不安之前,让近卫骑士们回归正常任务吧。」 「是。您过奖了,一切谨遵主教阁下的嘱咐。」 几乎就在奥尔迦斯抬头的同时,近卫骑士队就从大教堂消失了,可见他们的行动有多迅速。 大教堂中,只剩下我和零及神父还有主教四个人。 莉莉和格达现在想必已经躺在柔软的床铺上休息了吧。反正,本来要晋见主教的就只有我和零两个人而已。 「所以呢?我们两个到底可不可以留下?」 为了保险起见,我姑且还是开口发问了——不出所料,神父的手杖随即毫不留情地击中了我的迎面骨。 「别多嘴,你这个堕落的象徵!」 「痛死了!可恶,你居然瞄准脑袋以外的地方……!」 我提早护住了脑袋,心想这次才不会被打中,结果这次却是小腿遭殃。 「那位堕兽人的佣兵也是……如此纯粹,不亚于这位魔女呢——哎呀,原来是这样呀。正是因为魔女反映出你的颜色,才会显得如此无邪呢。」 「喂,神父……那个老奶奶是不是有点老糊涂了……?」 「如果你不想要嘴巴被缝起来的话,现在马上给我闭嘴。」 神父脸色一沉,一把抓住我的鼻头。 看来要是我敢再说一句话,就真的会被缝上嘴巴的样子。 「我在此正式认可两位滞留此地的权利。倘若时间充裕的话,请两位在这个古老的小镇里稍微逛一逛吧。只要两位脱下兜帽,堂堂正正走出大教堂,民众就会明白教会已经接纳两位的事实了。」 ??? 「奥尔迦斯队长……那个……」 离开大教堂,返回军舍的奥尔迦斯,朝著小心翼翼向自己搭话的部下露出笑容。 接著—— 「你们觉得,正义是什么?」 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是。我认为……应该是保护民众吧……?」 「没错。是不惜牺牲自我,也要化为民众的护盾。我等教会骑士团,即使明白可能丧命,也要为了我等必须守护的民众牺牲奉献。我等既是神之剑,也是民众的护盾。为了贯彻这份大义,我甘愿承受一切骂名。至今为止如此——从今以后也是如此。」 部下们闻言交头接耳。 「那么,果然还是得……」 原先惶惶不安的近卫兵,脸上浮现了笑容。 由奥尔迦斯担任队长的诺克斯大教堂近卫骑士队,上至队员下至杂役,全都是奥尔迦斯的崇拜者。 要说为什么,那是因为不尊崇奥尔迦斯方针的人,全都因为「不可抗力因素」离队了。 要不就是病倒,要不就是犯罪,要不就是在任务当中丧命。 不然就是突然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 奥尔迦斯好几次都被当成嫌疑犯,但每一次他都能够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洗刷冤屈后,他总是会感叹「正因为我出身低贱,才会遭人怀疑心术不正啊。」随著一次次全身而退,奥尔迦斯的信奉者也越来越多。 教会喜爱境遇悲惨的孩子。 喜爱因悲惨遭遇而懂得努力向上的美谈。 ——就像「女神之净火」审判官说的一样。其实奥尔迦斯比谁都清楚这个道理。 但只有主教一个人不为所动。 主教看穿了奥尔迦斯的内心,却还是基于慈爱接纳了他,让他成为近卫骑士队长。 从以前就是这样了。 从奥尔迦斯小时候到现在,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就没有变过。身为国王私生子,身为一位出身不够清白的教会骑士团员的奥尔迦斯,在主教的眼中和其他的孤儿没有分别。 做了坏事就会被 责骂,做了好事就会被称赞,抱起自己坐在她的腿上读书。 简直和自己在梦中见到的亲生母亲没有两样。 奥尔迦斯打从心底发誓要守护主教,因而加入了教会骑士团。亲生母亲的背影?他从未想过要去追寻这种无聊的目标。 要是那位纯净无瑕的大人才是自己的母亲就好了。 要是自己体内流动的血脉不是那位好色国王的,也不是那个以私生子为耻,将自己扔给教会的母亲的,而是主教的血脉就好了。 奥尔迦斯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主教。也绝不允许任何可能伤害她的风险存在。 「主教阁下拥有一颗善良纯洁的心。我绝不允许有人使其蒙尘。既然如此,就只能弄脏我等的双手了。」 「我们动手吧,奥尔迦斯队长。」 「去多收集一些油脂。」 奥尔迦斯带著笑容如此回答。 「主教阁下已经接纳了他们。今晚气温还会变得更冷,我们得送些温暖的柴火给他们才是。」 3 按照主教的指示,我和零脱下兜帽,抬头挺胸从大教堂的正门走了出去。 在这瞬间,射向我们身上的惊愕的视线,让我有些不自在,但是又和以往那种恐怖及愤恨的眼神带来的不自在感受,有些不同。 「看来还是没办法让人一下子就接受啊……」 「不过恶意的确减轻了一些。看来这里的主教深受民众信赖呢。」 「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阁下,可说是七大教堂中最具权威的存在。在制度上虽然七人属于同一层级,但唯有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阁下是『代行之声倾听者』喔。」 听完神父的说明,我嗤之以鼻地说: 「既然所谓的『代行』并不存在,那么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就是实际上的『代行』了吧?难怪会设置这么一个有别于其他主教的位子呢。」 「你说话太大声了!这件事目前还是对一般民众保密的。不能再给不安的民众更多刺激。」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毕竟教会是民众唯一可以仰赖的支柱,要是知道教会从起始就是个大谎言,肯定会陷入绝望。 「你们难得来一趟,要不要在镇上绕一绕?在街上逛逛,搞不好会发现还有什么东西没补充的……而且让民众先熟悉你们的模样,也不是什么坏事。」 「让民众熟悉吾辈的模样,又能怎样?」 「这个就交给佣兵说明吧。我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只留下这句话,神父就快步消失在我们眼前了。 格达明明还摇摇晃晃走不太动的样子,这家伙竟然已经行动自如了。这也让我再次见识到「女神之净火」怪物的一面。 零看了一眼神父的背影—— 「要说明什么?」 就抬头看著我这么问。 「啊……没有啦。就是他们好像打算让整个镇的人撤往威尼亚斯。」 神父那个家伙,明明就告诉他让我来说明也不会有什么差别,结果还是把说明的差事扔给我解决。 「撤退……?那位主教又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呢。」 「然后啊,他们希望你担任护卫。」 零张大嘴巴,显得十分惊讶。 光凭我短短几句话,她似乎已经想通了教会方面的意图。真不愧是天才魔女,这下我也不用再浪费口水了。 「换言之,就是希望吾能沿原路折返?」 「那又不是我说的……」 「那个,不好意思。」 意料之外的一声呼唤,让我竖起耳朵转头望去。原来是个看似普通商人的男子,战战兢兢站在那里。 「……你找我?」 「嗯嗯,是的,没错。两位来自威尼亚斯对吧?一路上保护著教会骑士团。」 「呃,是没错……」 「能否和两位聊聊呢?就算向教会骑士团的大人们打听,也得不到确切的讯息……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请两位喝杯酒。」 男子用眼神向我们示意了一下,我才发现街上的男女老幼都聚在一起,看著我们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的样子。 我犹豫了一下—— 「我们可是堕兽人和魔女喔。」 又确认一遍。 「是的,我明白。虽然近卫骑士团的大人们说两位是『危险人物』,不过主教阁下亲自认可了两位。既然如此,我们也该主动一点才行。」 「哦。」零先是应了一声。 接著将那张绝世容颜一下子贴在男子面前。 「原来如此……主教承认吾辈是『人类』,这才让吾辈有资格成为人们『品评』的对象呀。这下人们才终于明白,吾辈也是有问必答,能够交流的存在呀。」 「呃,那个……不是的。如果是我惹两位不快的话……」 「不会。吾反倒觉得开心呢。你一定要请吾喝一杯喔。而且,你想问吾多少问题都无妨,吾会回答到你们满意为止。」 啊…… 我差点就要这样喊了出来。 接受提问,然后回答——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零一直很喜欢这种交流方式。 在我刚遇见零时,她曾经对我说:「能被人问问题很开心。」 ——你发问,吾回答。这样一来,吾就能和你互相理解。 这句话自然也适用于除了我之外的人。 所以根本没啥大不了的……但总觉得心里有点烦躁。 不过,教会决定与魔女共存的结果,就是这么回事吧。零能够被其他人接纳,就算我不在身边,也不愁没有人说话。 「佣兵。」 「干嘛?」 「嫉妒了?」 零一脸坏笑说出的这句话,把我严防死守的外壳打碎了。她的语气简直像是完全看透了我的想法一样。 才不是呢!我正这样怒吼,却又思考了一下。 不—— 不,她没有说错。 因此—— 「……是啊,不行吗?」 我这样回答了她。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让零原本恶作剧般的表情,变成满心喜悦的笑容,也让我那微不足道的嫉妒烟消云散了。 「你害怕失去吾吗?就像吾害怕失去你一样,你也为此感到恐惧吗?」 「我不是都承认了!是要我讲几次啊!」 听到我如此大吼,零咯咯笑了起来。 但随后脸色又暗沉下来,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魔女?」 「嗯?啊啊,没事……就跟你一样。吾大概也跟你在想一样的事吧。」 「可是我连自己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耶。」 我歪著头表示不解,零便抓住我的手,使劲一拉。 「即使如此,吾辈肯定是在想著同样的事情。走吧,佣兵。那些无力之人渴望了解吾辈,那么吾辈自然有义务替他们解答。」 「说穿了只是因为人家想请你吃东西吧……?」 「说什么蠢话。吾还在期待著你所做的宵夜呢。只是有个必须优先完成的任务,不得不延后享用罢了。」 任务啊,我傻楞楞地摇著尾巴。 大概是觉得我一直愣著不动而不耐烦了,零把我留在原地,蹦蹦跳跳地走向酒馆。 之后,我也无可奈何地追了上去。 镇上的居民还真是热情。 就连一开始只敢远远观察我和零的人,一发现我们「能像人类一样交谈」后,马上抓起酒杯跑来找我们攀谈。 他们鼓吹 零表演魔法,还想知道我的爪子究竟有多利。 感觉就像回到从前。回到了我还是个小孩子,在父母的酒馆里帮忙,没有人会害怕我的那个时候。 不仅如此,现在我身旁多了个零。只见她一面豪迈地乾了一杯又一杯,还拚命向大家宣传我做的料理有多好吃。 还好我是个堕兽人。要是我只是个普通人,现在可能也会像那个哭著发酒疯的大叔一样,哭个没完吧。 今天,我得知了父母等著我回家直到最后一刻的消息。 终于知道自己始终存有疑虑的,老爸老妈投注在我身上的爱情,是货真价实的。 即使如此,我现在之所以还能坐在这里开怀大笑。嗯,原来如此,看来都是多亏了有这个女人陪在身边吧。 4 「呜恶……喝醉了……我从来没有……喝到这么醉过……恶呕……」 转眼之间,已经来到深夜时分。 诺克斯的酒是我喝过最烈的,可是零却当作喝水一样猛灌,害我也像个笨蛋一样喝过头了。 零看起来只是微醺而已,但我却把胃里的东西全都留在小巷当中了。 「真没出息啊,佣兵。你不是喝的比吾还少吗?」 「吵死了,怪物……!你根本是个比我还像怪物的怪物……!」 事实上,零的酒量把酒馆里的每个人都吓坏了。看到那些自恃海量而主动发起挑战,试图将身为绝世美女的零灌醉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倒地不起的场面,实在非常痛快。 话虽如此,现在世界还没有和平到能让大家痛快喝到天亮的程度。 酒馆到了打烊的时间后,大家便意犹未尽地各自解散了,我们也摇摇晃晃地离开镇上。 酒精让身体热了起来,甚至觉得室外下著雪的气温还满舒适的。 好不容易走回马车,我和零就躺在漏风的车厢地板上。 零吐出的气息是白色的,而我的也是。 即使如此,其实感觉不怎么冷。 正当我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 「……佣兵啊。」 零突然唤了我一声。 「你每次趁著要睡觉时突然开口,几乎都是聊些无聊的话题啊……」 听见我无所谓的回答,零开心地笑著说:「或许呢。」 「比方说,这个世界有没有拯救的价值,这样的话题呢?」 「你看吧,明明就很无聊。」 我强忍著哈欠这么说。 「这可是攸关整个世界耶,佣兵。哪里无聊了?」 「你忘了吗?我可是个将世界和浓汤放在天秤上衡量,最后会选择浓汤的男人啊。老实说啊,世界会怎样我根本不在乎。」 第一次见面时,零曾经拿「不给她喝汤就要毁灭世界」这种话来威胁我,而我却答出了「随便你」这种回应。 她大概想起这件往事了吧,只是笑著直说:「也是,也是呢。」 「不过,现在的状况和过去不一样了。你不也下定决心要为世界而战吗?」 「才不是。之前说过了,我是『为你而战』,才不是为了这个世界。」 零陷入沉默。 她不发一语,像个寻求温暖的小孩,挤进我的怀里。 「是为了吾啊?」 「是啊。」 「……那么,若是吾打消了前往祭坛的念头呢?」 「你打算答应神父的请求,接下返回威尼亚斯的护卫任务吗?」 零稍微点了点头。 「嗯,吾觉得……那倒也不坏。」 「不打算拯救世界了吗?」 零笑了起来。 「瞧,还是很在意吧?所以吾才想聊聊『这个世界有没有拯救的价值』这种话题嘛。」 「价值啊……喂,魔女。你最近有点反常喔。」 「反常?」 「经常在半夜醒来,时不时就想东想西的,现在又开始烦恼世界有没有拯救的价值?这种事情想破头也没用吧?世界一旦毁灭就完蛋了。要烦恼,等到我们找到你的师傅,把她干掉之后再来烦恼也不迟。」 「……师傅真的非杀不可吗?」 我坐了起来。 零依旧躺在马车的地板上,目光聚焦在虚空中。她脸上已经看不到刚才因为喝酒而浮现的开朗气息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明白吗?虽然只是暂时性的,但现在教会与魔女之所以愿意合作,都是因为师傅以邪恶化身之姿降临于世人眼前的关系。教会的主教愿意接纳吾辈,镇上的居民愿意接受吾辈,都是因为有了共同的大敌。」 「这么说……也有道理……」 「今天……」零双手抱住膝盖。 「吾觉得很开心。好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到永远。可是,一旦吾杀了师傅,世界又会再度一分为二。既然如此,倒不如暂时维持现状一段时间,或许还比较好?只专注于防御,等到几个世代之后,教会和魔女之间的关系便会稳如磐石,那时候才是打倒师傅的恰当时机吧?」 「你……一直在想这些事吗……」 就在此时—— 我突然听见弓弦声,立刻扛起零的身体。随后,在瓶子破裂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这辆由布料和木头做成的破旧马车,瞬间化为火海。 「是火箭吗!」 我抱著零,冲出马车之外。 这时,一支支箭矢彷佛算好了时间出现在眼前,而其中一支箭刺进了我的肩膀。 「该死……没察觉到杀气……!所以我才讨厌弓箭手啊!」 再加上我喝了不少酒,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 若是箭术高手,甚至能从镇上的城墙上头,把箭射到我们的马车上——没错,箭矢就是从镇上飞来的。 我将燃烧的马车作为挡箭牌,一拔出肩膀上的箭矢,零就迅速用魔法将伤口治好。 看著熊熊燃烧的马车,我实在很想笑著调侃一句「就像个超大型的火堆一样有够温暖」,不过这时突然感觉到一股重装部队朝这里接近的气息,看来是没时间胡闹了。 「这是怎么回事,佣兵……!」 「谁知道呢。还是直接问问凶手本人比较快吧……!」 我抓著剑站了起来,甩去身上的斗篷,马上就有五支箭射穿了我的斗篷,插在森林中的树干上。 这些混帐摆明就是来干掉我们的啊…… 不过,要说在这种状况下还想杀死我们的人,想必也只有那个人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奥尔迦斯!服从于主教阁下的近卫骑士队长大人,打算违抗主教阁下的意愿杀了我们吗!」 部队前进的脚步声,这时一齐停下了。 看著明显有人下达命令的模样,奥尔迦斯本人肯定也参与了这场袭击行动。还真是个有胆量的垃圾啊。 「真是不得了啊……身为一只愚蠢的堕兽人,观察居然如此敏锐。但请你别误会了。」 「哦?难道你的意思是,用火箭射击马车只是一时失手吗?」 「不不不……但我并没有杀死两位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可以离开这里而已。要是两位乖乖走进森林不再回来,我愿意发誓不会追杀你们喔。还请像个躲在马车底下的小偷一样,悄悄地潜进森林当中逃走吧。」 我默默咬牙忍耐,抓住试图起身的零的手臂,硬是让她坐下。 「不行,不可以还手。」 「为什么!那些人带著露骨的杀意攻击吾辈。放火烧了马车,还射伤了佣兵。吾现在感到极度不愉快……!」 「就算这样 ,我们还是不能攻击那些人。要是动手的话,一切就完了……!」 「为什么!」 「就因为我是堕兽人,而你是魔女!」 「你说得一点也没错。」 奥尔迦斯露出那张做作的笑脸,毫无防备地探头打量我们所躲藏的马车后方。 「你这家伙……!」 「看来你十分清楚自己的立场呢。在下不禁要为你鼓掌喝采。」 我下意识地持剑作势攻击,但奥尔迦斯却兴味盎然地看著我的剑,就这样展开双臂,好像在说有胆你就杀看看一样。 「你想杀我吗?来,请便。只要动手,你们就会失去人类的信赖。还有主教阁下、教会骑士团,以及镇上居民的信赖。这样一来,无论你们怎么挣扎,还是无法逃避被赶走的命运。若是能够在此驱除邪恶,我很乐意献上这条性命。」 我忍不住嘲笑回去: 「这还真是令人佩服的牺牲精神啊。我看你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就大发慈悲跟你解释一下吧,只要魔女愿意的话,不但有能力杀你,还能杀了整个镇上的人啊。可是她为什么不动手?因为我们根本不是你们的敌人啊!」 「也就是说,整个城镇随时都处在遭到毁灭的阴影中呢。没有人能保证你们不会这么做。搞不好会趁著夜黑风高发动袭击啊。而魔女也有可能会引来恶魔。所以还请两位理解,哪怕只是留宿一晚,我等也绝对不敢冒险。」 没救了。 完全无法沟通。 不过,要是继续跟他胡扯下去,也许有人会察觉到异状而赶来—— 或许是看穿了我的企图,奥尔迦斯拔出配剑。而那些已经拔剑的骑士也以此为信号,将马车团团包围。 「等再久也不会有人来帮忙喔,我早就想好各种对策了。不然你以为那些找你们搭讪,请你们去酒馆的人们,是谁在后头推了一把呢?」 该死!我在心里痛骂自己真蠢。 在主教表示愿意接纳我们,而负责防卫工作的近卫骑士队表示拒绝我们的状况下,镇上的居民多半会选择「旁观」而不是「主动接近」才对。 那个男子之所以有勇气邀请我们去酒馆,正是因为近卫骑士队鼓励他「去找堕兽人聊聊看吧」的缘故。 而那些人的酒量正巧都那么好,也是近卫骑士队私底下搞的鬼吧。 可是,和我们喝酒的那些人并不知道其中另有阴谋,单纯只是放下成见接纳了我们,和我们一起开心喝酒罢了。 到了明天早上,近卫骑士队被我统统杀光的消息如果传开来了,他们又会做何感想? 就算他们曾经接纳过我们,一旦觉得遭到背叛,那么镇上的居民就再也不会相信堕兽人和魔女了。 「我已经给了你们足够的时间考虑。好了,快点选择吧。是要接受处决呢,还是动手杀死我等,或者乖乖夹著尾巴逃走。我再给两位十秒钟,从十开始倒数喔。十……九……」 我收剑入鞘,抓起打包好的行囊,抱起彷佛冻结般一动也不动的零。 满心苦涩地听著奥尔迦斯开心倒数的声音,我迈步踏入夜晚的森林之中。 「真是明智的抉择啊!还请两位努力拯救世界喔。我等教会骑士团将会由衷期盼两位的成功。」 第五章 诀别之时 1 「……没事了,佣兵。吾可以自己走。」 进入森林后没多久,像个尸体还是人偶一样僵著不动的零,突然活动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雪积得很深喔,你这样应该走不动吧。」 「走得动。吾可是魔女啊。」 我叹了口气,把零放在地上。 按照一般情况来说,积雪应该会埋到她的膝盖附近……但零不知动了什么手脚,居然优雅地站立在松软的新雪上。 「原来如此,的确很有魔女的风格。」 我露出苦笑,但零却连一丝笑容也没有。 刚才已经在森林里走了很长一段距离了。 我姑且是朝著海边走,但实际上根本搞不清楚自己的确切位置。 镇上的光亮几乎隐没在远方了,在视线不良的夜间森林环境下,继续赶路也没什么意义吧。 酒意完全消退了,冰冷的空气沁入体内。 「跑了这么远,奥尔迦斯那个混蛋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乱吠了。在这里睡到早上再出发前往祭坛吧。结果我们还是把馆长扔下了啊——」 「吾在生气喔,佣兵。」 「我也一样啊。」 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抓住枯枝,用力扯断。 把积雪踩实,替火堆打好底子之后,将枯枝小心架好,注意留出空隙让空气流通。就在我像这样忙著准备生火的时候,零突然用力抓住我的脸颊,拉到自己眼前说: 「气的是你啊,佣兵。吾是在对你生气。」 「……我也一样啊。」 听到我又重复了一遍,零的表情显得有些受伤。 我把零压回去坐好,自顾自地继续准备生火的工作。 可恶,完全点不著啊。 「你是想问我那时候为什么要逃走对吧?你是想说我们根本什么坏事都没做吧?你说的没有错,完全正确。可是据理力争一点意义也没有。这种法子就算是用在那个彻头彻尾的教会信徒,那个正经八百的队长身上,也不怎么管用。就算我们可以解释『因为教会骑士团出手攻击所以才还手,把他们都杀光了』又能怎样?没有人会相信。」 「这……」 「我不希望让你变成屠杀教会骑士团的邪恶魔女,所以才选择逃走。我也觉得除了逃走想不到其他方法的我很没出息,觉得很火大。」 「那么,为何要让他们得逞!凭著正当理由向教会骑士团反击,若还有人认为是吾辈不对,就让他们去讲啊!吾才不怕他们说。」 我刻意狠狠地叹了口气,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喂,魔女。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吧?这种问题早在我才十几岁的时候就扪心自问过不知多少次了。错的是对方,不是我,可是世界不会为我改变,所以只能改变我自己——只能放弃、忍耐、随波逐流。」 「吾才不想拯救这样的世界!」 「所以啊,你可以改变这样的世界啊。」 我用爪尖点了点零的胸口。 零那双燃著怒火的眼睛,吃惊地瞪得圆滚滚的。 「你不是会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吗?然后呢,身旁有个身为堕兽人的我,简直和史诗中的英雄没两样啊。当成为英雄的我们凯旋回归诺克斯大教堂后,就能呛爆那个叫作奥尔迦斯的混帐。然后再护送诺克斯大教堂的人到威尼亚斯,又可以顺便赚个人情——怎样?很完美的作战计画吧?」 零数度张口欲言,最后却苦著脸低下头去。 看来她还是无法同意我的意见。 「……反正,教会又会制造一场谎言。」 「谎言?」 「『将意图毁灭世界的魔女打倒的英雄正是教会』之类的。他们会将吾的存在埋葬于黑暗中。或许遭到暗算,像代行那样被封印起来。」 原来如此,的确有这个可能啊。 在了解教会创始的真相后,我也无法断言不会发生这种事。 「……那不然要怎么办?回去诺克斯大教堂,好好回敬那些人一顿吗?」 零摇摇头。 「那你到底想怎么做?」 「要不要和吾一起逃走啊,佣兵?」 这出乎意料的提议,让我一瞬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什……么?你说要逃走……能逃去哪里?」 「你说过你不是为了世界,是为吾而战。那么就算世界毁灭了,只要吾还在你身边就无妨吧。反正世界总有一天会改变,会慢慢改变的。吾辈只要躲在某个地方隐居,静静地旁观世局变迁就好。」 「喂,魔女……」 零伸手揪住我的衣服。 她抬起头仰望著我,神情十分严肃,看得出她的确很努力想要说服我。 「佣兵。现在就把你的名字告诉吾吧。这样一来,吾就能赋予你与吾同等的寿命。一起生活、一起老去、一起死亡。对了,可以回洞穴去住,就只有吾和你两个人。」 我觉得,这是个深具魅力的诱惑。 毕竟,这样一来就不用战斗了。 不用再冒生命危险。 不用每天提防别人的目光。 不用担心遭受盗贼袭击。 只要和零在一起,就算世界毁灭了,她也能让我存活下来吧。 但是—— 「……我觉得啊,跟你一起的旅程相当开心。」 「嗯,吾也是喔。」 「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却遇上了很多事情……遇见了很多人。甚至还能跟我独自一人时绝不会产生交集的人一起行动。」 说到这里,零突然睁大双眼。这个女人还是一样这么敏锐啊。话才说到一半,她就已经知道我想表达什么了。 「我超讨厌神父那个混蛋……不过那家伙要是死了,我还是会满难过的。要是小不点死了,我也会自责没有保护好她。我会开始担心待在威尼亚斯的小鬼,那家伙就算只靠自己也会拚命拯救世界吧,担心那个少根筋的圣女搞不好又会搞出什么麻烦,担心黑龙岛的公主或许又在勉强自己了……到了最后,我可能会抬头望著天空,开始期待破龙王会不会骑著龙来找我们。」 脑中已经可以想像,过著那种悲惨日子的自己了。 我是个将世界和自己放在天秤上衡量,绝对会选择自己的大混蛋。话虽如此,但我最重视的却不是自己。 「佣兵……你……」 「是啊……到头来,我依旧是个当不了坏蛋的小人物。只是『假装』的话,我还满擅长的……但就是踏不出最后的一步。」 哦……零发出叹息。 那声叹息或许代表著傻眼,或是死心吧。 用力揪住衣服的手缓缓放松,最后离开了我的身上。 「啊,不过先不要冲动。要是你真的打算一个人躲回洞穴旁观世界毁灭,我也要跟著你去喔!毕竟我一个人跑去祭坛也干不了什么,要是被你拋弃的话,大概还没走出这个森林就会被恶魔干掉吧!」 听见我慌慌张张地这么说,零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这个男人啊……真是完全没有半点紧张感呢。每一次都会把严肃的话题变成笑话,就像在思考今晚的菜色那般随便呢。」 「菜色搭配可是很重要的。」 「比世界更重要吗?」 「要是没饭吃的话,不管世界变成怎样,人还是会死啊。」 说的也是呢——零又笑了起来,接著用魔法将我架好的树枝点燃。魔法这玩意儿果然很方便啊。 顺利确保火源之后,我又把另一块雪地踩实,整理出适合睡觉的环境。在周围叠几块雪做成防风 墙,用行囊代替枕头之后,就完成了简单的睡床。 我先躺了下来,接著零就钻进我的斗篷当中。 「……你很温暖呢,佣兵。」 「因为我是个能自行发热的毛球啊。」 零不禁轻笑几声。 正以为她要睡觉了,却突然在我的斗篷里动来动去。 「嗯?你在干嘛?」 「脱衣服。」 「你想自杀喔?」 「你身上很温暖,所以不要紧。」 啪沙!零把外套扔在雪地上。接著又把上衣和靴子扔到外头。 这么说来,躲在我斗蓬里的零,现在身上只穿著袜子和短裤了。 ……等等。等等等等。 「只穿著」是什么烂形容啊?还有我在装什么冷静? 不过就是零的裸体,我已经看过好几次了。而且现在我们身体贴在一起,零有躲在斗蓬里面,根本连看都看不到—— 所以这样就没问题吗?怎么可能!问题可大了! 「我只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干嘛脱衣服?」 「不然很碍事吧?」 「碍什么事?」 「接下来要做的事。」 我默默躺著,望向头上的天空——星星真是美丽啊。不行了,我没办法继续逃避现实,因为零开始脱起我的装备了。 「等、等一下等一下,你也太急了吧!喂,刚才气氛有酝酿到这一步吗……?」 「吾本来是想好好酝酿的,却被你一通瞎扯给破坏掉了呢。要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吾才不会让你拿这种软弱的藉口来搪塞过去。」 「说实在的,我们根本就不是这种关系……!」 「那么你要将吾推开,扔到雪地上不管吗?」 零从斗篷中探出头来,就这样跨坐在躺著不敢动弹的我身上。 嗯,眼前就是那个嘛。 一丝不挂的零。 森林里虽然视线不清,但火堆旁却很明亮,而且堕兽人在晚上也看得很清楚。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但状况不同、气氛不同、心情也不同。这和为了洗澡而脱下衣服,意义上完全不同。 我像著了火般全身发热。 心脏越跳越快,喉咙发乾。 不仅如此—— 「随你怎么碰都可以喔,佣兵。只有你才有资格触碰吾。只有你可以。」 零还在我耳边搧风点火。 啊啊——神啊。 等等,这时是不是该向恶魔祈祷才对? 我将手伸向零的身体。感觉好柔软,好冰冷。 「笨蛋!你想冻死吗……!」 我连忙支起身体,将零的身体裹进斗篷中牢牢抱紧。这时零咯咯笑了起来。 「那么,你就好好温暖吾,让吾不再受冻著凉,死也不要放开吾吧。」 2 一早,前来打探佣兵等人的情况的「隐密」,茫然地伫立在烧成灰烬的马车前面。 自己太天真了——太过轻敌了。 虽然早有耳闻那个奥尔迦斯的传言,但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戏耍得如此彻底——! 「不过,他竟然如此轻易地违背了主教阁下的决定……」 昨晚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先前明明对佣兵他们抗拒到极点的奥尔迦斯实在太过安分,而自己所碰到的每一个路人,都跑来打听鲁多拉或威尼亚斯的情况,忙到让他无暇脱身。 孤立于整个世界之外的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想要了解其他地区的情况也是很正常的,所以「隐密」也耐心一一回答,却没想到那一切都是为了拖住他的阴谋。 而且跑来找神父探听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阴谋的帮凶。 奥尔迦斯?柯尔以做事不择手段而著名。 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惜忽视上级命令。正确来说,是运用构陷的手段将上司拉下台,成为自己上位的垫脚石,最后爬到现在的地位。 至于如此恶劣的男人,为何能够随侍在诺克斯大教堂主教的身旁,唯一的答案就是这个男人确实很有才干。 这个男人拥有出色的智谋,能够动用各种手段达成目的,却不会露出马脚。 最重要的是,他相当受到民众拥戴。 由于他确实拥有一颗向弱者伸出援手的慈悲心,曾经为了解放遭受盗贼占领的村落,自愿冒著生命危险成为人质。 当然,他在行动前早已想好全身而退的计策。总之,他十分擅长博取下位者的支持。 不过他的慈悲心,绝不会用在魔女或堕兽人身上。在神父的眼中,就像是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一样,让他感到更为不快。 凭那两人的实力,应该不至于被杀—— 「隐密」不满地啧了一声后,走向馆长的帐篷。 馆长——那个拥有看透世界之眼的恶魔,为何不在零他们有危险时通知「隐密」,想必事出有因吧。 很快的,他就明白了原因。 刚踏入帐篷的瞬间,他就感觉不太对劲。从气息来判断,有两个人躺在地上。 而且并不像是躺在地上睡著了的样子。 「……你们该不会被绑起来了吧?」 一问之下,就听见了含糊不清的回话声。听起来嘴巴似乎也被堵住了。 「隐密」将手杖展开成大镰刀,切断了两人身上的绳子。 「哎呀,终于得救了。没想到竟然会被身为自己人的教会骑士团反咬一口呢,真是太大意了……」 「虽然不记得名字了,但你也是教会骑士团的一员吧……居然这么容易就被制伏了?」 「我叫巴尔赛尔。是队长的勤务兵……也是一名弓箭手,所以不太擅长肉搏战……」 「佣兵和零都不见人影。他们的马车也被烧毁了。」 「烧、烧毁了……?该死,那个臭小鬼真有胆啊……!」 「馆长,听说你什么都能看见,对吧?他们现在在哪里?」 面对「隐密」的质问,馆长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样子。 接著—— 「……平安无事。在森林里。」 才这样回答。 虽然很笼统,但只要知道没事就好。 「很好。接下来得想办法带他们回来……」 「隐密」喃喃自语到一半,突然听见脚步声就闭上了嘴巴。 他默默走出帐篷,与罪魁祸首奥尔迦斯正面对峙。 「哎呀……『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大人,您竟然在这里啊。昨晚不是陪著许多民众一直谈到很晚吗?不妨趁著早上多休息一会儿吧?」 「马车附近的地上掉了一支沾血的箭矢。你是用弓箭攻击佣兵他们的吗?」 听见「隐密」的问题,奥尔迦斯依旧笑容不减地说: 「谁知道呢……我并没有额外收到报告……您说有沾血的箭矢?真是奇怪啊……在物资短缺的现在,我早就嘱咐过部下,射出去的箭一定要捡回来才行呢。既然现场留有箭矢,那或许是教会骑士团以外的人做的吧?我猜,或许是有人吃不饱,才会想著要去猎只野兽回来吧?」 「那么零和佣兵的马车遭到烧毁,也是因为打猎造成的事故,还是另有原因呢?」 「烧毁了?那两位的马车?怎么会这样——他们两位没事吗?因为昨晚天气变冷了,所以我交代部下多送点油过去……倘若因此造成不幸的话,那么我也责无旁——」 不等奥尔迦斯说完,「隐密」就高举手杖,用尽浑身力气打断了奥尔迦斯的膝盖,再将 大镰刀的刀刃,抵在发出哀号,跌落在地的奥尔迦斯脖子上。 「啊、嘎——咕啊啊啊啊啊啊啊!」 「麻烦你不要当著我的面前,滔滔不绝地说著破绽百出的谎言。光是听著我都想吐了。你以为审判官不会出手攻击教会骑士团吗?你以为志向相同就能互相谅解吗?我必须非常遗憾地告诉你,在『女神之净火』的眼中,教会骑士团成员不过是用完就丢的消耗品罢了——尤其是像你这种已经没用的废物。」 巴尔赛尔被奥尔迦斯的惨叫声吓了一跳,连忙冲出帐篷察看。 「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看到奥尔迦斯似乎下一秒就要人头落地的样子,连忙抓住「隐密」的肩膀。 「这样不妥啊,审判官大人!虽然这家伙是个人渣,但好歹也是诺克斯大教堂的近卫骑士队长……!」 「这样啊。不过也就到今天为止了。由于膝盖碎裂,也不得不离开现职了。」 看著「隐密」态度如此平淡,巴尔赛尔也放开了抓住「隐密」肩膀的手。 「『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果然全都是如此无法无天啊……!」 「无法无天?你是说我吗?还是这个因为个人偏见,就把身为防卫关键的零和佣兵赶走的男人?」 「两者都是!在动用暴力之前,人与人之间是可以靠对话解决问题……!」 「正因为无法用言语沟通,才动用暴力。难道你以为零和佣兵在逃走之前,就不曾说过一句话,不曾辩解过吗?」 巴尔赛尔面色一黯。 「只要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吧。他们是被逼到了只能应战的绝路上。然而那两个人却逃走了。没有让教会骑士团出现任何伤亡,就这么逃走了。你觉得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大概是因为……肯定会获胜吧……」 而获胜之后,情况会变得更为不利。就是因为预料到这一点,那两个人才会选择逃亡。 这让神父感到愤怒无比。 袭击佣兵和零的近卫骑士队自然不用说,但他也对不战而逃的两人感到愤怒。 「明明把那些人全杀了就好。为了保护自己而挥出的正当拳头,谁有权力能追究……而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去追究!」 到头来那两人,始终没有释出过一丝信任。 无论是对于教会、对于人类,或是对于「隐密」。 神父也对于知道这个事实而心里产生一丝丝动摇的自己感到愤怒。 「你要为了这条命还在的事情好好感恩啊,奥尔迦斯近卫骑士队长。你们发动攻击后,是佣兵制止了暴怒的零吧?不然这座城镇就算是在昨晚被夷为平地,我也不会感到意外。你犯下的过错就是这么严重。你违背了主教阁下的决定,将我方坚强的后盾视为敌人,让整个城镇陷入危险。就算判死罪都嫌太轻啊……!」 「隐密」往奥尔迦斯脸上吐了口口水,收起大镰刀的刀锋,重新变回手杖。 奥尔迦斯抱住膝盖缩成一团,痛到用手刨著雪地,暗自啜泣。 犹豫了好一段时间后,巴尔赛尔抱起奥尔迦斯。 「总之,我先送他回镇上就医。我明白你想说什么,审判官大人。但我仍然认为你不该做出这种事。」 「没错……!民众和主教都不会容许这种行为……!你这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在今天太阳下山之前,暂时抵押在你那里的性命就会被收回去了!」 奥尔迦斯似乎从膝盖碎裂的打击中,稍稍振作起来了。他靠在巴尔赛尔的肩膀上,朝著神父如此大喊。 「隐密」默默地当作没听到,巴尔赛尔则是叹了口气说: 「……看吧。留这种垃圾一条小命,事后会很麻烦的。您应该趁我看见之前,就该直接杀了他才对。」 奥尔迦斯闻言忍不住「噫!」了一声。 「啊,您不必担心。我是教会骑士团的一分子,不会对毫无抵抗能力的人痛下杀手。」 「——神父!」 馆长急切地喊了一声,「隐密」便走回帐篷一探究竟。 只见始终泰然自若的馆长,那张苍白的脸变得更加苍白,伸手指著森林的方向说: 「我、我的原则是……有借、必还。必定偿还。而你刚才……救了我。」 「有必要挑现在说这个吗?」 「没错,就是现在。现、现在立刻前往森林。准备一批马,带著我一起去——如果,你还想救你的朋友。」 3 一睁开眼,已经是高挂天空的太阳,开始融化积雪的时刻。 我缓缓撑起上身,就发现零一如往常躺在我的怀里——只是她没穿衣服。 「啊——……」 哇啊……那不是在作梦。 做了那档事。 真的…… 跟零…… 做了那档事。 还有比这更惊人的事情吗?比这个更教人不胜惶恐的事吗? 总觉得就像是一口气跳过了那条绝对不能跨越的界线一样。 过去我再三强调「和这家伙不是那种关系」,但今后再也不能使用这个藉口推拖了。 我抱头苦恼的动作,似乎把零吵醒了。她轻轻笑了一下,微微睁开双眼。 「怎么了,佣兵。这是什么表情?明明是和绝世美女共度良宵,怎么露出像是亲眼目睹世界毁灭的表情呢?」 「这就是我现在的心情写照……!可恶,怎么会这样啊。我明明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变成这样……!」 把纠结不已的我扔在一边,零自顾自地把散落一地的衣服,三两下穿回身上。 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明明昨晚——等等,还是别回忆昨晚的事情吧。忘了吧,很好,忘掉了。 「嗯,比想像中更不错呢。是个很棒的经验喔,佣兵。」 「啊啊啊啊别说了!不要跟我谈感想啦!觉得不错就好啦该死!」 「好啦,振作点。只要当成一个美好的回忆就好。」 「……啊?」 这个女人,刚才说了「回忆」两个字吗? 也就是说,没有下次的意思吗?想想好像有点可惜啊。 我在脑中闪过这种糟糕的念头,同时转头望向零——于是就看见了,那双彷佛看著玩腻的玩具一样,极为冰冷的眼眸。 零捡起我的装备。 那把对我来说十分合手的小刀,用零的小手拿起来显得格外巨大,彷佛成了一把可怕的凶器。 「……魔女?」 「你终于落入吾的手中了——游戏结束了,佣兵。」 握在零的掌中,我随身佩带的小刀上头,渐渐浮现黑色的铭文。 我认得这个魔术。 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感到背脊发凉。我完全不愿意正视那把小刀所代表的未来—— 「这不是真的吧?」 我只能从喉咙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下个瞬间,零已经冲进我的怀里。 那把黑色的小刀,直直对准我的心脏。 咚!感觉到一阵微微的冲击。 这不是真的吧? 不会是真的。 这种结束方式—— 「永别了,佣兵。从此刻开始,吾与你的契约正式结束。」 我不要。 这句话卡在喉咙说不出口。 一阵阵彷佛将全身撕裂开来的剧痛,让我发出与怪物身分相衬的嘶吼,在雪地当中痛苦地挣扎。 【幕间 晴天霹雳】 「啊……!」 咚! 手指碰倒了瓶子,墨水撒在桌面上。 正忙著处理文件的威尼亚斯王国主席魔法师——咏月之魔女阿尔巴斯,望著眼前逐渐染成一片漆黑的羊皮纸,发出「啊啊啊啊!」的惨叫。 「啊——休息休息!霍登!拿点甜的东西过来!像是淋上蜂蜜的炸面包之类的!」 「没有活动身体还一直吃甜食的话会胖喔,大小姐。」 嘴上这么说,却迅速准备好她想吃的东西的人,就是阿尔巴斯的仆从,一个白色的狼型堕兽人。 阿尔巴斯狠狠瞪了霍登一眼,拿起对方送来的蜂蜜面包,大口塞进嘴里。 「脑袋有在活动就不会胖!你看看文件的数量。不但得为了从邻近国家救回的居民,准备工作、食物和居所,还要给鲁多拉大教堂的主教阁下回信。也必须处理魔法师志愿者提住的申请,然后零跟佣兵居然还是没有回我的信!」 「话说回来,其实大小姐需要尽心去处理的,就只有魔法师志愿者的申请吧?其余的文件分别交给国王陛下啊、可雷翁的领主啊,或是尤德莱特骑士团长他们去处理不就好了。而就算是与魔法有关的文件,也可以请黑龙岛的公主或圣女大人帮忙吧?」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混吃等死喽?」 「我才没有这样讲。老实说,混在那群像怪物一样能干的人当中,像个普通人的大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 「像个普通人还真是对不起啊!」 话虽如此,阿尔巴斯的天赋确实算不上天才。 从十三号身上继承而来的强大魔力,以及索雷娜的直系血脉——撇开这些不看的话,她不过是个经验不足的小女孩罢了。 要是十三号还活著……她不只一次有过这样的念头。要是索雷娜还活著、要是零还在自己身边——没错,她也不只一次这样想过。 根据来自「禁书馆」的魔女——那个自称玛蒂亚的人所说,零他们的行军过程十分顺利,也和乘著龙飞往北方的「隐密」一行人顺利会合。 然而零他们还是没有给阿尔巴斯回信。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回信呢?本来以为是不是他们把『魔女信笺』弄丢了,但听说还好好带在身上……」 「大概有很多事要忙吧。」 「真羡慕你总是可以这么乐观啊。」 「总比凡事悲观来的好,圣女大人的仆从也常常这么说喔。」 「喔喔,是那位叫作卡尔的先生吧?好好喔,是老鹰的堕兽人呢。我也好想有个那样子的仆从喔。最重要的是,人家不是花花公子……」 「我也是只专情于索雷娜喔!」 「天晓得?」阿尔巴斯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从未怀疑过霍登的忠诚——以及他对于索雷娜的情意。 但是霍登效忠的对象,始终只有索雷娜一个人。对于仆从不是专属于自己这件事,让她感到有些寂寞。 即使如此,她现在也没有另外找一个仆从的打算,不过—— 「……要是我也能去北方就好了。」 「大小姐……」 「我知道啦。我还得完成自己的使命——维持结界的范围,以及试著扩大。要是能得到教会的协助,应该就能将结界往北方再扩展一些。但由于威尼亚斯是个狭小的国家,所以必须将国土优先往安全地带扩张。」 七大教堂中唯一毫发无伤的,就是位于南方的鲁多拉大教堂了。鲁多拉的主教决定不前往威尼亚斯避难,而是选择在南方土地上架设新结界的方针。 透过诺克斯大教堂这个实际案例,证明了大教堂本身其实就是一种针对恶魔的强力结界。 只要结合聚集于威尼亚斯的魔女的智慧,以及教会多年来所研发的技术,想要架设一个强度远胜以往的广域结界,也并非不可能。 大家正一步一步,往前迈进。 虽然还有些生涩,但魔女和教会确实开始进行合作了。而教会骑士团和魔法师也以互相辅助为前提,渐渐整合在一起。 「为了让他们能放心回来,我们一定要守住这个国家。」 「就是这样,大小姐!」 「好……!也吃过甜食了,再努力一下吧!」 阿尔巴斯伸了个懒腰,著手整理被墨水弄得脏兮兮的桌面。 就在这时候。 「主席魔法师大人!大、大事不妙了!」 「禁书馆」的司书玛蒂亚,一脸惊慌地冲进房间。 「喔喔,是玛蒂亚小姐啊。怎么了?话说回来,那个称呼其实让人有点难为情……」 「零阁下刺了佣兵先生一刀。」 人在听见太过荒唐的消息时,会忍不住笑出来。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啊。 但是看见玛蒂亚面色惨白的模样,阿尔巴斯也笑不出来了——即使如此。 「……不可能。零才不会做出这种事。因为零……!」 咦?——阿尔巴斯欲言又止。 这么说来,零为什么要和佣兵待在一起呢? 好像是找寻抄本时需要有个护卫。 为了支付报酬,会将佣兵变回人类。 为了等待消耗的魔力恢复。 到这边为止还能理解。 可是——接下来呢? 零准备去拯救世界,可是应该不需要佣兵帮忙。 阿尔巴斯第一次遇见那两个人时,他们就在一起了。所以她一直认为那两个人待在一起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仔细想想,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的理由。 「……零应该……喜欢……佣兵吧?」 阿尔巴斯望向霍登。 而霍登暧昧地点点头。 但是,没有任何人—— 「为什么呢?零为什么会喜欢佣兵?」 能够回答这个疑问。 第六章 来自现实的呼唤 1 真是的——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说不要相信别人啊。 这不是早就明白的道理吗? 那些骗子啊,甚至能耐心花上一两年做准备。 可是,为什么我会相信那个魔女? 那个聪明又强大,任谁都会看到著迷的绝世美女,竟然喜欢上我了。我怎么会相信这么愚蠢的妄想呢? 真让人想笑啊。 不,还是不行。我根本笑不出来。 别说是笑不出来,我甚至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全身的感觉都消失了,彷佛坠入无底深渊一样。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我要死了吗?是这样就太好了,拜托让我早点死掉吧。 我已经受够了。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悲惨的感觉。 『……多……么……狼狈……』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我恍恍惚惚睁开眼睛。 虽然眼睛还张得开是很好啦,但眼前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只听见声音。 『我说你,是多么狼狈。因为那点绝望,便落入如此深渊……』 什么?是谁的声音?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是畏惧苦痛,而逃避现实吗?矮小之人啊……你希望就此死于非命,化为无名枯骨吗?不,不是吧。快醒来吧。』 啰啰嗦嗦地吵死人了。 再让我睡一下又不会怎样。 反正醒来之后—— ——醒来之后…… 『醒来之后,也得不到任何欢喜。只有充满苦痛的现实——只有这个在等著你啊,矮小之人。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快醒醒吧,零的佣兵。」 2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被自己的叫声吵醒了。 猛力起身,痛到像是全身骨头在发出哀号。 「好……痛……!该死……怎么会……?」 我呻吟著将身体缩成一团,马上就感觉不对劲。 「……怎么……回事?我的手……」 总觉得自己的手小得很不正常。低头一看,发现我的手应该存在的位置上,冒出了一双陌生的人类手臂。 我试著把手握紧,而视野中那双人类的手,也照著我的意思做出动作。 「这……究竟是……怎么了……?」 不祥的预感,让我的心脏越跳越快。 明明气温寒冷得可怕,我却浑身冒汗。 ——这种异常的寒冷是怎么回事? 这种……好像真的有汗水流过脸颊一样,有点发痒的感觉是什么? 尾巴的根部感觉在发痒——更重要的是,我似乎感觉不到尾巴。 鼻子像是麻痹了一样很不灵光,声音也像是隔了一层阻碍。 声音? 与其说是声音,倒不如说是耳朵本身不对劲。 我用颤抖的手指,触摸自己的脸颊。 触感光滑——简直像是在触摸人类的脸颊一样。 「不可能!」 我大喊著,便从床上滚落下来。 但双脚却不听使唤,害我重重摔了一跤。肩膀撞在地上的疼痛,让我再次大叫。 「好……痛……好痛啊……」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应该和零一起待在森林里吗? 可是这里明显是室内,而且我睡在床上……好像还作了个奇妙的梦,却想不起内容了。 话说回来,眼前这一切是现实吗? 难不成我跟零一起踏上旅程这件事才是一场梦? 谁能——任何人都行。快找个人跟我说明情楚。 「有人……有人在吗!喂!」 我耗尽全力才吼了出来,结果马上就有人猛力推开房门冲了进来。 扭头一看,便看见了神父那张熟悉的脸。见到自己认识的面孔后,我才稍微放松下来。太好了,神父出现在我面前,至少代表著我和零的旅程并不是一场梦的样子。 但是我同时也产生了疑问。 「神父……你为什么在这里……」 「还问为什么,就是我把昏倒在森林里的你带回来的啊。」 「昏倒……?为什么我会……咦,魔女她……」 「你先回床上躺好。真是的……你才刚醒,到底想做什么?就凭那副身体,根本站不起来吧。」 神父一边无奈地说著,一边快步踏入房间。 他抓著我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就这样把我的身体扛起来站好。 这真的让我吓了一跳。 我的体重是神父的两倍以上。而他居然这么轻松就把我—— 「……你以前力气有这么大吗……?」 「你是睡昏头了吗?当然是因为你变轻了。」 「你说……变轻……」 靠在神父肩上坐回床上后,我只能一脸疑惑地抬头看著神父。 ——抬头? 我……抬头看著神父? 以往无论是坐在椅子或床上,视线都与神父齐平,或是比他高一点才对。 是神父突然变大只了? 不对——很明显是我的身体缩水了。 「大哥哥!」 我听见了莉莉的声音。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太好了,太好了……!」 娇小的老鼠堕兽人飞也似的跑进房间,冲向我的怀中。而我接住她之后,也被这个重量吓到了。 对我来说,莉莉的重量明明轻到几乎可以忽略才对啊—— 紧接在莉莉之后,格达、吉玛和巴尔赛尔等等,我所熟悉的面孔都进到了房间当中。 他们每个人都一脸复杂地望著我。 「……干嘛啊?你们那是什么表情……」 「你……真的是……佣兵吗……」 吉玛脱口的这句话有点奇怪。她看著我,就像看著陌生人一样。 「喂……我到底……是怎么了……」 我开口问道,声音不住颤抖。 我将目光依序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像是求救一样望著神父不动。 「恭喜你……在这种情况下,或许应该这么说吧。」 神父这样回答我,语气中完全听不出任何喜悦。 心跳快到令人不舒服,我使劲按住胸口。 「破龙王……请你把镜子搬过来吧。自己亲眼目睹,才能帮助他更快理解现况。」 在神父的指示下,格达把立在房间角落的镜子,搬到床前。 镜中那个陌生男子的身影,实在让我无法直视。 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我才不希望这样。 我一点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啊。 「我是在……作恶梦对吧……?还是说,这是魔女的恶作剧,根本是个恶劣的玩笑……魔女一定躲在哪里偷笑吧?」 一阵沉默。 我抱著头缩成一团。 「拜托……告诉我这只是一场恶作剧……只是一场梦……!」 神父静静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觉——佣兵,你这是什么表情?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梦想吗?」 别说了。 不要继续往下说。 求求你—— 求求你,别说了。 「零已经离开了。她将变成人类的你留在森林里,一 个人离开了。作为这段时间担任护卫的报酬,她把你变回人类了喔。」 3 在结冻的海面上行走一小段时间后,终于看见了祭坛所在的吉那罗斯岛。 阵阵低吼的风雪中,零眯起双眼,踏上这座冒出冰面的小岛。 当然,是独自一人。 以往总是形影不离的,那个暖呼呼的大个子已经不在了。而寄宿在那个男人体内的兽魂,也被零强行夺走了。 封入小瓶之中,抱在怀里的这缕魂魄,带给她些许的温暖。 吉那罗斯岛是个狭小而缺乏生气的岛屿。 上面只有一个教会,还有一座荒芜的田地。 据说每年应该都会运送粮食过来,但那多半只是表面上的说辞而已。完全闻不到半点食物腐坏的气味。 一座座受封代行之名的历代主教坟墓,静静地坐落在教堂一旁。 零直直走向教堂。 吃力地推开毫无风化迹象,庄严雄伟的木制大门后,与建筑外观一样朴素的房间,就呈现在零眼前。 「——过去,人称『代行』的魔女,亦是吾所敬爱的魔女。」 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响彻在教堂之中,于是零也停下了脚步。 「倘若她不曾遭受可恨的人类所背叛,想必能让更多善良魔女加入教会,歼灭邪恶的魔女,创造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新组织吧。那时吾多么希望见到这样的世界诞生。可是她却遭到背叛,魔女沦为狩猎对象,吾在失落之下返回洞穴,闭门不出。」 「如果你就这样永远也不离开洞穴就好了。」 零这番冷酷无情的话语,换来的却是对方和煦宽容的轻笑。 伸手不见五指的教堂,突然点起了灯火。 墙上的火把燃起火焰,照亮了整座教堂。 教堂呈圆形,祭坛就位于中心。周围堆著曾经是椅子的木材残骸。 而在祭坛之上,站著一位黑衣魔女。 手里拿著人类的头骨。 魔女以不疾不徐的语调向零诉说: 「过去,吾不知幻想过多少次,若是让吾代替她该有多好。倘若遭到人类背叛,被幽禁在孤岛日渐腐朽的人是吾,该有多好。然而——现在吾要完成她的志业,吾要创造她试图创造的世界。」 那人或许只是在自言自语。 零并不在意,她同样宛如自言自语般开口: 「为了这个目的,就必须先破坏整个世界吗……」 「零啊,一切的计画吾都在梦中全盘托出了,而你对于这项计画也表示赞同。感谢你的到来,吾心爱的女儿啊。来吧——一起拯救这个世界。为此,吾需要你的躯体。」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x—零的佣兵(下)》待续 后记 呼——哎呀。呼——那个。 各位看完了吗?来到第九集了呢,各位看完了吗? 这是以看完为前提而写成的后记喔。啊,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蓦然回首,竟然已经出道三年了呢。这都是托了各位的福,感激不尽,著实感激不尽。 那么,来聊一聊内容吧。 这次恋爱喜剧的成分大放送呢~~ 莉莉和神父也开始打情骂俏了喔~~ 佣兵和零也走到最后一步了呢~~ 话虽如此,还是挡不住最后的那个转折呢。 那个……虽然我并不是兽人爱好者,但也是属于看到兽人角色变回人形,脑中就会闪过「还有你吗,布鲁图!」这句经典名言,感到不可置信的那一类人喔。 不过啊……那个……因为故事这玩意儿是会自己决定走向,完全不受我个人的感情左右,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我可以想像到以往喜爱佣兵的读者们会大喊「还有你吗,布鲁图!」的样子,但是佣兵还是不得不经历这么一次才行。 话虽如此,其实我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我在构思故事情节或走向时,大多都是某天灵光一闪「啊,接下来会这样发展吗?」的感觉,宛如天启一般醍醐灌顶。然而有时降下的启示也会让我忍不住痛苦大喊「呃,咦?怎么会!不行啊,怎么可以这样!」 虽说本作在第一集完成时,就已经定下某种程度的走向了,但故事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么,佣兵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零真正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世界究竟会变成怎样呢? 如果对这些问题感到好奇,请务必拿起下一集寻找答案喔。 啊,对了。《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动画版,自二〇一七年四月起开始播放了喔!关照本书的各位读者,也请好好欣赏零和其他人在电视上活蹦乱跳的模样吧。 呼——哎呀。呼——那个。 各位看完了吗?来到第九集了呢,各位看完了吗? 这是以看完为前提而写成的后记喔。啊,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蓦然回首,竟然已经出道三年了呢。这都是托了各位的福,感激不尽,著实感激不尽。 那么,来聊一聊内容吧。 这次恋爱喜剧的成分大放送呢~~ 莉莉和神父也开始打情骂俏了喔~~ 佣兵和零也走到最后一步了呢~~ 话虽如此,还是挡不住最后的那个转折呢。 那个……虽然我并不是兽人爱好者,但也是属于看到兽人角色变回人形,脑中就会闪过「还有你吗,布鲁图!」这句经典名言,感到不可置信的那一类人喔。 不过啊……那个……因为故事这玩意儿是会自己决定走向,完全不受我个人的感情左右,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我可以想像到以往喜爱佣兵的读者们会大喊「还有你吗,布鲁图!」的样子,但是佣兵还是不得不经历这么一次才行。 话虽如此,其实我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我在构思故事情节或走向时,大多都是某天灵光一闪「啊,接下来会这样发展吗?」的感觉,宛如天启一般醍醐灌顶。然而有时降下的启示也会让我忍不住痛苦大喊「呃,咦?怎么会!不行啊,怎么可以这样!」 虽说本作在第一集完成时,就已经定下某种程度的走向了,但故事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么,佣兵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零真正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世界究竟会变成怎样呢? 如果对这些问题感到好奇,请务必拿起下一集寻找答案喔。 啊,对了。《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动画版,自二〇一七年四月起开始播放了喔!关照本书的各位读者,也请好好欣赏零和其他人在电视上活蹦乱跳的模样吧。 呼——哎呀。呼——那个。 各位看完了吗?来到第九集了呢,各位看完了吗? 这是以看完为前提而写成的后记喔。啊,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蓦然回首,竟然已经出道三年了呢。这都是托了各位的福,感激不尽,著实感激不尽。 那么,来聊一聊内容吧。 这次恋爱喜剧的成分大放送呢~~ 莉莉和神父也开始打情骂俏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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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和零也走到最后一步了呢~~ 话虽如此,还是挡不住最后的那个转折呢。 那个……虽然我并不是兽人爱好者,但也是属于看到兽人角色变回人形,脑中就会闪过「还有你吗,布鲁图!」这句经典名言,感到不可置信的那一类人喔。 不过啊……那个……因为故事这玩意儿是会自己决定走向,完全不受我个人的感情左右,而这一次也是一样。 我可以想像到以往喜爱佣兵的读者们会大喊「还有你吗,布鲁图!」的样子,但是佣兵还是不得不经历这么一次才行。 话虽如此,其实我自己也受了不小的打击。 我在构思故事情节或走向时,大多都是某天灵光一闪「啊,接下来会这样发展吗?」的感觉,宛如天启一般醍醐灌顶。然而有时降下的启示也会让我忍不住痛苦大喊「呃,咦?怎么会!不行啊,怎么可以这样!」 虽说本作在第一集完成时,就已经定下某种程度的走向了,但故事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是我始料未及的。 那么,佣兵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零真正的想法又是什么呢? 世界究竟会变成怎样呢? 如果对这些问题感到好奇,请务必拿起下一集寻找答案喔。 啊,对了。《从零开始的魔法书》动画版,自二〇一七年四月起开始播放了喔!关照本书的各位读者,也请好好欣赏零和其他人在电视上活蹦乱跳的模样吧。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你总是希望别人给你理由呢,佣兵。」 因为零一脸困惑地对我这么说,我眨了眨眼。 这是从前的记忆──但我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记得了吗?最初和吾相遇的时候,你问吾『为什么选我』。」 「你要这么说的话,你还不是问我『为什么讨厌魔女』吗?」 我回嘴之后,零开心地露出微笑。 「你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呀?」 「就算要忘也忘不了啊……」 零的存在就像一场从天掉进我人生当中的落石意外一样。正当我悠哉地走在路上时,有一块巨岩突然从天而降,接著我就被迫在一条未知的道路上全力奔跑了。 「『从天而降』的可是你喔。」 「我早就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 「吾也说过了,吾读的是你的表情。」 自从相遇后,这种对话就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我和零互相耸了耸肩。 「当然,吾心中也抱持著不少疑问,理当会有索求理由的时候。不过你和吾有个决定性的不同点。」 「是喔。」 「你会对他人的『好意』索求理由。为什么想和你在一起?为什么想和你说话?为什么想守护你?」 「因为──」 「还有,为什么吾会喜欢你?」 我陷入沉默。 零接著说道: 「佣兵,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替他人的好意寻求理由』?吾会对恶意抱持疑问。为什么憎恨吾?为什么要攻击吾?只要知道理由,就会有解决之道。但是好意一定要有理由吗?你知道之后,又能如何?」 我越来越找不到话回应她了。 看我的表情沉了下来不说话,零便爬上了我的背。 「吾是这么想的,佣兵。『讨厌』的理由只要一个就够了,可是『喜欢』的理由却很复杂。吾非常喜欢你的毛皮,但并不是只要有毛皮,无论是谁吾都会喜欢。吾喜欢你做的菜,但并不是只要会做菜,吾就会选那个人当护卫。吾要反过来问你,佣兵。」 「嗯?」 「你『为什么喜欢吾』呢?」 「唔咕!」 我差点反射性说出「鬼才喜欢你」,但又觉得事到如今才吼这种话简直太蠢,所以暂时保持沉默。话虽如此,要明白地给予肯定,又觉得不爽。 「嗯……是不讨厌啦……」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男人……那就换个方式问吧。你『为什么不讨厌吾』呢?」 「我之前也说过了吧。因为你对我来说,是特别无害的魔女。」 「『为什么这么想』?为什么吾对你而言是无害的?」 我终于被逼得说不出话来了。 从背上传来的零的重量、体温,还有已经闻惯的甘甜香气──我对这些事物感到舒适的理由是什么?我不认为她是一个危险魔女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因为她从未背叛过我?这算不上是理由。因为我在本能上感觉不到危险?这样就得探讨面对一个魔女,堕兽人的本能到底有多管用了。 「你想不透吧?」 「……的确想不透。」 我索性承认。 我确实频频向零寻求理由,数度开口询问「为什么」。而零每次都会备好各种理由,让我接受。像这样反问我,我反而答不出来。 「如此一来,想必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理由了。你应该也有体验过,明明没有特别的理由,却莫名中意某些刀具、锅子、衣服,还有铠甲的情形吧?」 「物品和人是不一样的吧?」 「也差不了多少。佣兵,你忘了吗?吾是你的抱枕,而你是吾的睡床。对吾辈来说,虽然找不到明确的理由,却是吾辈看上的独一无二爱用品。」 「换句话说,你是因为喜欢我这个睡床,所以才跟我在一起?」 「或许是吧。你不满意这个结果吗?要是失去你这个睡床,那么吾想必会永远失去安祥的睡眠。所以吾才会疼惜你。这不就是一个明确的理由吗?你也一样吧?」 「才不一样。」 「要是失去吾,你将会无法安眠。毕竟吾可是独一无二且顶级的,而且还是特别无害的抱枕呢。」 零将全身的重量压在我背上,开心地摇晃著双脚。 在那之后的对话我就不记得了。 但我记得当她对我说「好意不需要理由」时──我莫名感到无比安心。 第一章 理由 1 清晨时分,激烈敲打房门的声音响彻屋内。 喊著「开门,让我出去!」的男音不绝于耳。 从昨晚开始就通宵叫到现在,声音却不见一丝衰弱,「隐密」对这个体力充沛的怪物感到厌烦,也觉得佩服,就一边若有所思地走出自己的房间。 佣兵变回人类的样子被丢弃在下雪的森林当中,将他运回城镇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一发现自己变回人类,佣兵便晕了过去,并昏睡了好一阵子。现在好不容易醒来了,却嚷著要「去追零」,讲都讲不听。 无计可施之下,只好将他关在房里,结果他却不断叫闹著:「开门,放我出去!」 现在好歹借住在教会骑士团宿舍的一间房里,闹成这样只会让处境更加艰难。 不过只要想起佣兵和零离开城镇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所属教会骑士团的奥尔迦斯身上,心情也就没有那么沉重了── 「……啊,神父大人。」 一靠近疯狂胡闹的佣兵房前,莉莉带著不安的声音,在那里等著「隐密」。 她似乎一直坐在房间前没动过。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可是莉莉很担心。」 「你还真是温柔。让开吧──我要开门了。」 为了防止被佣兵听见,这句话他说得很小声。 莉莉马上起身,细心周到地接过「隐密」拿在手上的装了面包和水的篮子,接著退到走廊墙边。 「隐密」轻轻握好手杖,把手放在佣兵持续敲打而撼动的房门上。 他一口气打开房门,一个大男人就这么顺著力道滚到走廊来。他似乎还想往哪里跑,于是「隐密」拿起手杖绊倒才起身就想跑走的男子,拖著他走进室内。 莉莉踩著小步伐跟在他们后头,并再次细心地关好房门。 神父把佣兵的身体压回房间正中央,叹了一口气。 「真受不了……真亏你能不眠不休地闹成这样。看来不管你的模样是人还是堕兽人,如怪物般的体力依旧没有改变是吗?」 「隐密」厌烦地开口,耳际却听见一道令人不悦的吐口水声。 「所以你就把我关在房间里吗?难得变成人类了,真希望你们能人道地对待我啊。」 佣兵抱持著杀意、憎恨、悲哀、绝望还有焦虑──以这般真亏能凝聚这么多负面情感的声音,开口威吓「隐密」。 现在想想,这个男人以前是个说话很稳重的堕兽人。 第一次在阿克迪欧斯遇见佣兵时,他觉得佣兵是个会威胁圣女立场的危险存在,不过他无法忽视存在于佣兵体内的人性也是事实。 然而在对峙的瞬间,令他感觉到生命危险的对象,毫无疑问──就是如今力量不到堕兽人一半的人类佣兵。 「我不是已经解释过,就因为你是个人类,所以才要这样保护你吗?你完全不了解人类的身体。要是在这种冰天雪地中不好好御寒就外出走动,可是会冻死的。而且要是受到跟过去一样程度的攻击,你就会立即死亡。」 「这种事我当然──!」 「隐密」高举手杖,接著就朝佣兵的侧脸揍下去。 佣兵发出一声呻吟,身子严重踉跄,痛得当场抱头蹲下。 「刚才这下只用了平常一半的力量。痛吗?我想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吧?普通的人类当然会这样。」 佣兵没有回话。 「要是用我平常的力道揍你,你要不是昏倒,最糟的情况就是死亡。至少额头会头破血流吧。这就是『普通的人类』。你或许不想承认,不过一介人类的你想要正面挑战我,是绝对赢不了的。」 「我不信!」 「如果你不承认自己的弱小,就无法走出这个房间。」 「唔──!可恶……!」 佣兵拋下这句话,握紧拳头就往地板揍去。 「可恶、可恶、可恶!该死,这种身体──!」 地板传来啪的一道切实的声响,接著血腥味随之扩散开来。 持续敲打房门和地板的佣兵的手──人类脆弱的皮肤和血肉,终于皮开肉绽。 佣兵像是被这件事实吓呆了一样,停止所有动作。 莉莉拉了拉「隐密」的衣服。 「……那个……莉莉去……拿药跟绷带过来……」 「不用了,他受点伤还比较安分。乾脆把脚打断也行。这个男人必须稍微了解一下人类的身体有多脆弱。」 「隐密」轻描淡写地这么说著,就将手杖的前端对著莉莉递出。莉莉马上明白他的用意,便把装著面包的篮子挂在手杖前端。 「隐密」和佣兵之间保持著一根手杖的距离,就这么静静地把装著面包的篮子放在他眼前。 「既然你已经变回人类,就不能再像以前当堕兽人那样勉强自己的身体了。伤口放著不管不会愈合,不吃东西伤口好得更慢。不擦药就会为疼痛所苦,如果伤口恶化还会发烧。普通人类从婴儿时期就会开始学习并熟知自己的弱小,而你却要从现在开始学习。这就是你一直期望的结果。」 「我才没有期望这种事!」 这句话简直就像硬挤出来的否定一样。 佣兵的身体趴在地上,不愿把头抬起,「隐密」便将现实硬塞到他的眼前。 「但你和零订下了契约不是吗?作为护卫的报酬,她将会把你变回人类。现在零履行契约了,幸亏她是个守约的魔女,真是太好了呢。」 「别说了……不对……!我……我们是……!」 「你别再作白日梦了。零是一个多么有能力的魔女,这点你应该很清楚。但你却深信自己对她而言有其必要性,只有典型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男人,才会成天追著美丽女人的屁股跑。真是惨不忍睹啊。」 零与佣兵再怎么样,也只不过是一层被契约束缚住的关系。 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感情与牵绊,更别说是爱了,根本不可能存在。 认为「他们有情分」的人才不正常。一旦当零像这样舍弃佣兵,反而让人感到心安,甚至会说「果然如此」。 「大哥哥,你在哭吗……?」 莉莉惊觉这件事,忍不住屏息。 对双眼覆盖在眼带下的神父而言,并不会知晓佣兵现在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光凭他的气息,神父也想像得到他的表情有多么悲惨。 「走开,别过来!小不点……!」 莉莉不把佣兵的威吓当作一回事,跑到他的身边。 她拉起裙襬,擦拭佣兵的脸庞。看来佣兵还残存著一丝理性,并未把靠近他的莉莉一掌挥开。 虽说他恢复成人类的模样了,但对莉莉这样娇小的堕兽人来说,佣兵依旧是个体格壮硕的男人,若是挨了揍还是会痛吧。 「该死……!这玩意儿为什么擅自跑出来啊!眼泪这东西,以前从来不会……这要怎么让它停下来啊……!」 「不知道。莉莉也没有哭过。啊,不过神父大人的话……」 「我怎么会知道。正常的成年男子不会流泪。」 「真、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但以「隐密」来说,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忘记眼泪的存在了。连怎么哭都忘记了,当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停止流泪。 在痛哭的佣兵面前这么一看,「隐密」也不得不深感自己有多像一头怪物。 愤怒、伤痛、悲泣。变回人类模样的佣兵,正毫无保留地倾出自己体内人性的一面。 想哭多久就哭吧。 「隐密」在内心悄悄说著。 如果他内心的伤痛严重到让他失去情感,那么佣兵或许会选择自我了断。 纵然现在被狂暴的情感支配,但怒吼著要去追零的佣兵身上,却没散发出死亡的气息。 正因如此,佣兵现在需要的就是冷静。 为了防止他受激动的情绪支配而冲出城镇,然后失去自己无意舍弃的生命,现在必须有个人做好被憎恨的觉悟,来压制住这个男人。 而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隐密」。 「馆长也说了,刚从堕兽人恢复成人类,就能像你这样行动,实在教人吃惊。」 「那就放我出去啊!」 「正因为如此,你才更有可能处在亢奋状态,勉强自己的身体活动。我会再观察三天。我们现在必须不靠零的护卫撤退到威尼亚斯王国,你至少要恢复到不会扯我们后腿才行,否则就伤脑筋了。」 「你少自作主张!我才不会回威尼亚斯!」 「那我只好把你绑起来拖著走了。按照主教阁下的意思,我们会连同罪犯也一并带走,往威尼亚斯撤退。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舍弃──莉莉。」 「嗯。」 守在佣兵身边,静静旁观双方对话的莉莉,因为神父这声叫唤而迅速起身。 佣兵到现在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停止哭泣。莉莉虽然担心,还是随著「隐密」的脚步走出房间。 ──走出房间后,她发现房外有人聚集。 他们是教会骑士团长吉玛和破龙王格达。虽是一组奇怪的组合,不过他们生性认真,或许是臭味相投吧。 「神父阁下,怎么样了?佣兵的状况……」 「他狂殴房门和地板,结果拳头皮开肉绽了。应该多少安分下来了吧?」 「隐密」轻描淡写地说道,吉玛听了则是铁青著一张脸。 「那、那不是糟了吗!有没有包扎?伤口处置了吗?」 「我才不会帮他疗伤。就算帮他包扎,万一他又开始揍门不就玩完了。」 「怎么这样……」 「我看乾脆把他五花大绑还比较安全吧。」 说出这个提案的人是格达。他似乎觉得自己这句发言是一种体贴,却招来吉玛一阵怒瞪,他只好开口辩解:「这样最保险吧?」 「限制胡闹的囚犯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佣兵不是囚犯啊,破龙王!」 神父耸了耸肩。 「请你冷静一点。破龙王的主张很正确,吉玛队长。」 「可是,神父阁下──!」 「不过我希望他能尽早习惯用人类的身体行动,绑住他就没有意义了。现在看起来也不必担心他会自杀,总之还是先观察情况吧。」 神父解释完毕后,双方都不再开口。 毕竟他们都同样担心著佣兵。 「能全天候监视著他是最好的,不过现在还要进行往威尼亚斯撤退的准备,实在无法为了一个胡闹的傻子分配多余的人手。」 「莉莉!莉莉可以看著大哥哥!」 「我没办法把监视工作交给一个只会用『杀人』来阻止别人的堕兽人。」 只要莉莉咬人一口,不论什么样的人类,都会沦为瘟疫的饵食。莉莉消沉地说出精神上的反驳:「莉莉才不会咬人。」 「你不咬人就只是个无力的小不点。这里这么冷,在大多数老鼠已经死亡的这片土地上,你也无法借助『朋友』的力量。你就闭上嘴巴,搔首弄姿吧。」 「啊呜……」 「关于人手问题──」 格达加重眉间的皱纹开口: 「神父,我希望你也能稍微反省一下。你把那个叫奥尔迦斯的近卫骑士队长打成废人,害得现在近卫骑士团已经变成潜在的敌人了。虽然台面上是表现得很配合……」 「真不愧是前战败国的王子,对于败者细妙的心理变化非常敏锐。」 「你想吵架,我可不奉陪。如果你是想发泄心中的焦虑,麻烦去找别人。」 「我是在称赞你。近卫骑士团的动向的确让人在意,他们的气氛简直就像在岩石底下增殖的虫子。吉玛队长。」 吉玛点头回应: 「我们姑且也有在注意他们的行动……再怎么说,我们对这块土地不熟,实在无法把近卫骑士队完全排除在任务之外。但我还真没有能彻底管理他们的自信。」 「你这样示弱会让我很困扰。我们接下来必须带著那帮危险分子,还有一大群无力的老百姓,跨越长途行军这道难题才行,而且还没有零当我们的护卫。我想战斗会远比过来的时候还要辛苦吧。」 「隐密」口中所说的现实,严峻地令人无法直视,甚至感觉得到死亡彷佛与之相连。 说出这些话的本人似乎也无法负荷自己这番沉重的话语,于是叹了一口气。 「即使如此,我们还是必须活著回去。教会原本就是为了对抗恶魔而成立的集团,主教阁下为了守护百姓而发起的行军,怎么会没有神的加护呢?」 格达和吉玛都和「隐密」一样──论出身,甚至是比「隐密」还要资深的教会信徒。 正因如此,他们才会苦笑面对「隐密」的言论。 毕竟创造教会的人,是一名魔女。 而说到教会信仰的神明,也只是一种恶魔。 如今得知这件事,究竟所谓神的加护是指什么呢── 「零阁下背叛的事……我到现在还是没有真实感。我似乎算是个没有看人眼光的人……但就算这样,我依旧认为她是个可信之人。」 「魔女擅长骗人。又或者是,她直到半路确实是想帮助我们,只是某天突然改变主意。像她这样见异思迁、变幻无常,实在很有魔女的风格。因此她的背叛不会让我感到惊讶。」 「不愧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还真是可靠啊。」 吉玛轻轻左右甩头,重新站好。 「神父阁下说得对。总之,已经失去的东西,想再多也于事无补。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往前走。」 格达一脸苦涩地附和:「也对。」 「光是思考该做的事情,头就跟著痛了起来。幸好主教阁下是一位聪明人,这样就算我对教会的神抱持著疑问,若是那位大人,我就能替她效力。」 「而且瑞兰德副队长也是一位能干之人……我和馆长稍微谈了一下,这场行军或许没有那么令人绝望。起码对恶魔的力量有一定程度的回避率。至于恶魔创造出来并野放在外逍遥的怪物,就算教会骑士团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都习惯了。只要当作是有点夸张的猛兽,应该就能应付了吧。」 「如果情况紧急,我也可以坐上西斯去诱导敌人。而且只要接近威尼亚斯到一定程度,正常的动物也会变多,还可以期待老鼠集团来相助吧。」 「可以喔!」 被拋在话题之外的莉莉一听到有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便高兴地跳起来。 听了这些强而有力的发言,「隐密」频频点头同意,接著把注意力转向佣兵的房间。 闹了这么久,他也累了吧,现在只听得见静谧的呼息。 希望他能像这样,继续安分下去就好了── 2 「隐密」等人为了回归各自的工作岗位而解散,但莉莉还是坐定在佣兵的房门前,持续观察里面的情况。 房里发出拳头皮开肉绽引起疼痛的呻吟声、起身的声音、不乾不脆的脚步声,还有摇摇晃晃撞到墙壁的声音。此外,每当佣兵行走时发出的清脆声响,则是他踩到破碎镜面的声音。那是他一开始无法接受自己的外貌时所砸破的镜子。 ──就在这个时候。 房间内侧传来「叩叩」的敲门声,吓得莉莉猛然站起。 「……还有谁在外面吗?」 「莉、莉莉在!」 她不禁拔高声音,慌乱地回答。 佣兵应了一声「这样啊」,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比方才冷静许多了。 「那正好,我刚好想叫你过来。」 「叫莉莉?为什么?」 「我想吃有味道的东西。啃面包也没什么味道……而且又硬。这根本就不能吃。」 「我、我知道了!莉莉去做!莉莉会做很多好吃的东西过来!」 佣兵笑了。 「一点点就好了,反正这副身体也吃不了那么多。我平常不是都会煮马铃薯浓汤吗?就那个吧。如果是你,应该会模仿我的调味吧?」 莉莉听出佣兵是害怕自己的味觉产生变化,胸口因而感到一丝痛楚。 佣兵生于酒馆,他的梦想是总有一天要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店。 他去过许多国家和城镇,学会各式各样料理的做法。他喜欢做给旅伴品尝,听他们大赞好吃。 然而,倘若佣兵的味觉从根本上产生变化,他有可能再也无法做出正常的料理。 「大哥哥,可是……莉莉跟你的味觉可能有点不一样……说不定没办法像大哥哥那样做得好吃……」 「那也无所谓……拜托你了。」 莉莉握紧她的拳头。 「莉莉知道了!莉莉去做!大哥哥,你等一下喔,莉莉马上去做!马上好!」 莉莉朝向厨房跑去。 可是就算一只老鼠堕兽人到厨房要人分食材给她,也不可能会有谁答应。 正当莉莉不知如何是好时,一名教会骑士──吉玛的勤务兵巴尔赛尔刚好来到厨房,他听过莉莉的说明之后,马上替她交涉成功了。 莉莉原本还觉得他这个人不太可信,但生性单纯的她,现在却认为巴尔赛尔为人说不定意外温柔。 因为被赶出厨房,所以莉莉只好在寒天下生火料理。巴尔赛尔却连这样都要跟莉莉黏在一起,频频观察她煮汤的样子。 「莉莉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喔。」 「喔……没有啦,我只是忍不住看呆了。你的手明明这么小,却能动得这么灵巧……啊,我说你怎么用这种眼神!为什么你每次都要用看变态的眼神看我!」 「因为你很脏。」 「我……很脏……我告诉你!小妹妹,这么说你可能也不会懂,但我是弓兵,任务就是融入风景当中瞄准猎物!要是我穿著教会骑士团那套闪闪发亮的制服,岂不是很显眼吗!」 「但还是很脏。」 「你要这么说,的确也是事实啦……!」 巴尔赛尔咬牙切齿,一脸不甘地皱起眉头,莉莉却直接撇开了视线。 将整洁、外表亮丽的存在,无条件视为正义,而相反的存在则视为邪恶──对花样年华的少女而言,这是极为自然的冷酷,巴尔赛尔只好叹了一口气原谅她。 他真不愧贵为一名内心拥有高洁美德的教会骑士团员。 「我跟你说,你现在把我赶走可没有好处喔,老鼠妹妹。你要煮东西给佣兵老哥吃的意思,就代表要开门对吧?只有你一个人,万一佣兵老哥想跑,你可拦不住他。」 「大哥哥才不会逃走。」 「可是他整晚大叫著放他出去耶。」 「是大哥哥要莉莉做饭给他吃的,所以只要莉莉拿吃的给他,他就会吃,不会逃跑。」 「不是啦,我跟你说,这可能就是佣兵老哥的计谋──」 「谁理你啊,白痴。」 莉莉完全没有思考过佣兵会骗她的可能性,就连煽动她起疑的话语,她也听不进去。看她这副模样,巴尔赛尔不禁抱头苦思。 平常这种情况,他只要回一句「那随你高兴吧」,接著离开就行了。但要是佣兵真的跑了,那可是大事一件,而且莉莉心中所受的伤,也将无法衡量。 既然如此,乾脆就这样跟著莉莉一起过去,让自己的心受点伤,总比让她伤心难过要好的多。就算遭人厌恶也会不离不弃,从这点看来,这就是巴尔赛尔的立场,也是他的个性。 就这样,莉莉捧著整锅煮好的浓汤,赶往佣兵的房间。 但是加满许多配料的这锅浓汤,实在过于巨大且沉重,相较之下,莉莉却是娇小无力。到头来,还是决定让巴尔赛尔帮忙搬运锅子,莉莉则负责拿碗筷。 「如何?还好有我在吧?」 面对巴尔赛尔如此笑说,莉莉不甘愿地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很脏。」 「所以我不是洗过手、擦过脸了吗……」 他们卸下门锁,打开房门,房间内只有几根起不了多少照明作用的蜡烛,佣兵就安分地坐在床上。 「这么一看,完全是对待囚犯的感觉耶。」 「大哥哥!浓汤!莉莉做好了!」 巴尔赛尔将锅子放在桌上,莉莉小小的身躯便雀跃地爬上椅子,将浓汤分别盛到三个盘子里摆上桌。 「嗯?」巴尔赛尔发出一道感到意外的声音。 「我也可以吃吗?」 巴尔赛尔露出「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赶出去」的表情,莉莉看了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心声,老实地表示:「其实我很想这么做。」 「但莉莉不喜欢排挤人。」 「哈哈,真是了不起的博爱精神。」 巴尔赛尔并无讥讽之意,和颜悦色地拍拍莉莉的头,但她却一脸闷闷不乐。 莉莉抱住自己的头,用力地瞪巴尔赛尔一眼,使他露出困惑的微笑。 「咦……?我做了什么惹人厌的事吗……你的头高度刚刚好,让我忍不住想摸……」 「不行!叔叔,你又不是莉莉的爸爸,所以不行!明明不是爸爸,却露出爸爸的表情,绝对不行!」 「我真搞不懂你耶……!好啦好啦,我不会再这样做了!」 巴尔赛尔草草敷衍满口抱怨的莉莉,走到佣兵面前。 坦白说,他有事要找佣兵。 「这是神父阁下托我帮你准备的衣物和御寒衣物。你的身体虽然缩水了,但以人类来说,块头还是很大,要帮你找到合身的衣服实在很辛苦。」 「……这是什么?」 佣兵看过一轮塞在袋子里的衣服,突然停下动作。 「我不是说有御寒衣物吗?那是熊皮。头部做成兜帽,我想这一件应该就够暖了……另外,我觉得这样大概多少可以帮你转移焦点,算是一点玩心。」 那是一件连著头,感觉会被当成地毯铺在地上的巨大黑熊皮草。 佣兵摸了一回熊毛。 「我的毛感觉比较高级就是了。」 他露出苦笑。 看样子他的心情已经平静到可以开这种玩笑了。 「讨厌!浓汤!要冷掉了!」 佣兵从头顶披上皮草站了起来。从头盖上皮草之后,佣兵的脸就只看得见嘴巴了。 一般来说,应该会觉得这副模样满诡异的,但巴尔赛尔反倒觉得安心。 人类脸上的表情太过精细了,与其看著佣兵忍受绝望、看不开的表情,用皮草盖著还比较好。 佣兵坐到餐桌前,莉莉嘴里便喊著「快点、快点」,不断催促佣兵喝汤。 佣兵的手还无法顺利活动,而且因自己的暴行受了伤,他用这样的手抓起汤匙,小心翼翼舀起浓汤。巴尔赛尔和莉莉紧张地咽下口水,看著佣兵慢慢把浓汤往嘴巴送。 ──这时候,佣兵停下他的动 作。 「……你们干嘛看成这样?」 佣兵一脸嫌恶地说了一句「这样让我吃得很尴尬耶」,他们这才慌张拿起各自的盘子。 即使如此,他们还是无法不定睛去观察佣兵将浓汤放入嘴里,喉结上下摆动后的表情。 「怎、怎么样?好吃吗?跟平常的味道一样吗?」 莉莉不安地晃动尾巴,视线看向巴尔赛尔。 「就跟平常一样好吃啊。而且,我觉得这和佣兵老哥做的汤味道一样……」 「这样是……跟平常一样的味道?」 听见这句宛如确认的提问,莉莉的表情越来越不安。 佣兵把汤匙放在餐桌上。 他们都还来不及出声,佣兵就端起碗盘直接咕噜咕噜地喝个精光。 「大、大哥哥?」 「我觉得好喝了好几倍,而且不怕烫了。」 莉莉听了立刻露出满脸的笑容。 「真的吗?真的是真的吗?好喝吗?真的很好喝吗?莉莉跟你说喔,大哥哥的料理真的很好吃!所以大哥哥,你要快点变好,我们一起做饭吧!回到威尼亚斯之后,你要开一间吃饭的店对吧!」 「你想要继续当佣兵赚钱也没差喔,佣兵老哥。反正我现在一样还在招募搭档。」 「不行──!大哥哥要开店啦!莉莉要去那里帮忙!」 「可是啊,我说这种话可能不太好,不过让老鼠堕兽人出入餐饮店实在是……好痛!」 巴尔赛尔被佣兵揍了一拳之后,压著头,这才后悔自己说错话了。莉莉的样子明显已经受伤,她沮丧地低著头。 「莉莉知道……因为莉莉是老鼠……会带来疾病……其实也不能……像这样和大家一起吃饭……莉莉都知道……大哥哥已经变成人了……要是吃下莉莉做的饭其实很危险……」 「呃……啊啊啊啊~~!不是啦,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就一般论来说,还有对营业额的不安……!」 「哎呀~~打杂的,我可不管喔。要是神父知道这件事,他可是会私底下整死你。」 「为什么神父阁下要做这种事?」 「因为那家伙以这只小不点的监护人自居啊。你只要想想,要是队长被人侮辱,你会做些什么,这样应该比较好懂吧?」 佣兵自己动手从锅子里再添一碗汤,同时耸肩说道。 巴尔赛尔一脸铁青。 「死定了……我无法在社会上生存了……!」 「原来如此,我现在知道你曾经让一群人无法在社会上立足了。不过你放心吧,硬要说的话,那家伙的杀人手段是属于物理性的。」 「啊啊啊!你说的对!我就亲眼看见他不由分说地把奥尔迦斯的双腿打断了啊──!我说,老鼠妹妹啊,这件事拜托你保密……我已经在反省了!」 看见他这般宛如祈祷的谢罪,心性温柔的莉莉于是宽容地表示:「原谅你就是了。」 佣兵看著这两个人的互动,流露一抹温和的笑容。 「……佣兵老哥?」 「没事……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原来吃了温暖的东西,然后像这样说几句话,心情多少就会变好了。」 巴尔赛尔不禁苦笑。 「很遗憾,而且很幸运的,人类就是这个样子。真是太好了,我们都很担心你会不会今天就上吊自杀,根本没人静得下心来。要是他们听到你刚才说的话,应该会松一口气吧。」 「为什么你们觉得我会自杀啊?」 「一个人类手无寸铁的,在这冰点以下的气温当中,妄想独自一人冲进一群恶魔里面,当然会让人觉得他想自杀。」 听到手无寸铁这形容,佣兵忽然望向立在墙边的大剑。 第二碗浓汤下肚后,他站起身,握住那把对人类的手而言过大的剑。 他原本想单手举起来,却无法如意,改用双手之后,好不容易才拿稳了──但是,似乎已经难以像从前那样轻松挥舞了。 佣兵把剑放下,失落地垂下肩膀。 他隔著熊皮摸了摸后颈,叹出一口气。 「要习惯人类的身体……是吧?连个武器都拿不起来,的确什么都免谈……」 「那把大剑连我也没办法用喔。我会帮你准备训练用的木剑。要是佣兵老哥能在出发前,达到一定程度的用剑技巧,也能帮我们一个大忙。」 「──一般人也会骑马吧?」 「还是要看运动神经的好坏啦。一般人一旦落马,可是会受重伤喔。」 巴尔赛尔不断盯著佣兵的右手,乾掉的血已经完全黏在上头了。 佣兵抬起右手,来到胸膛附近。 「我已经在反省了,可以请你们帮我包扎一下吗?我刚才拿剑,结果伤口裂开了。」 他一如往常那样,语调轻佻地说著。 3 三天平安过去了。 佣兵已经恢复冷静,刚清醒时的那种恐慌状态简直就像假的一样。他今天同样踩著还不能算是平稳的步伐,积极地在城镇当中来回走动。 「老实说,他积极得让人有点担心。」 纵然是一个令人开心的现状,吉玛却愁眉不展地对「隐密」这么说。 这里是教会骑士团士兵宿舍的其中一间房间──或者该说是为了策划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而设立的作战会议室。 吉玛身为指挥官,常驻在这间房间,「隐密」也会频繁造访此处。今天「隐密」同样受到吉玛的传唤,来到这间会议室。 「他也很热衷练剑,夜晚则在镇上散步,或是和莉莉享受料理。一想到他第一天闹成那样,现在简直是判若两人。希望他没有太过勉强自己……」 急遽改变反而让人不安。 就算情况好转也是一样。 尤其无缘无故的好转相当危险,就过去的经验来说,「隐密」很清楚这一点。 「我的确说过要他尽早习惯人类的身体,但我的意思也包括要他习惯人类身体的脆弱就是了呢……」 「不只如此,听说他还对馆长囫囵吞枣般看过的教会书籍有兴趣。他可是那个佣兵耶!光是看书就让人觉得奇怪了,看的竟还是教会书籍……!」 佣兵本来就是个不擅长认字的男人。 若是看好玩又有趣的冒险故事就算了,他对于有些艰深的教会书籍感兴趣,的确只能用奇怪来形容。 「据他所说,这是为了撤退回威尼亚斯,想要多少取得对抗恶魔之力的知识……」 「这个心态很正确,而且勉强自己压抑充沛的精力也不是上策。话虽如此,这也不能保证他就不会反弹,采取激烈的行动。」 「嗯。」吉玛表示同意。 听见神父和自己的意见相同,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我姑且派巴尔赛尔在旁边辅佐他了,应该是不会太乱来……但我还是想先问问您的意见。毕竟神父阁下,您和佣兵的交情似乎很长。」 「隐密」耸耸肩。 「也不能算很长。再说这几天,他还刻意采取不会和我碰面的行动……」 「嗯,我能理解他的心情。」 「你说什么?」 「啊……不是,我没有恶意!」 听见宛如责备般的反问,吉玛慌张地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因为神父阁下为人辛辣,而且把佣兵关在房间的人也是您,我想对佣兵来说,他也不好面对……换句话说,神父阁下是为了我们,特意扮演这个惹人厌的角色,真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所以……」 「请你别这么耿直地回答我,我只是在捉 弄你。」 听见这句若无其事的话,吉玛的表情变得很微妙。 「我还以为『女神之净火』不会开这种玩笑。」 「一般来说是不会。不过你和我都有些过度紧绷了,一点小小玩笑,神也会谅解吧──但我不知道是哪尊神就是了。」 「我身为教会骑士团,这句玩笑话可无法充耳不闻。」 「这倒不是玩笑话。」 吉玛和神父面面相觑──虽然神父的双眼盖在眼带底下──双方转瞬间露出一抹笑容。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一阵慌乱奔跑的脚步声,两人便把注意力放到走廊上。 「隐密」从脚步声判断就知道下一秒开门进房间的人会是谁。 但这气氛不太对。 现在跑过来的人就是刚才吉玛提及的,在佣兵身边担任辅佐的巴尔赛尔,他会如此慌张地来到会议室就代表── 「抱歉,打扰两位谈话!那个……佣兵老哥和近卫骑士的人在武器库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他没事吗?」 「是啊,佣兵老哥是没事……可是那位近卫骑士就……」 「总之你们快点来!」在巴尔赛尔的催促之下,吉玛和「隐密」双双动身前往发生骚动的武器库去。 据说事情的来龙去脉是佣兵为了练剑而前往武器库,然后正巧碰上近卫骑士们,他们便开始挖苦佣兵。 好像是说了:「这里没有你这种骯脏的人能用的武器。就算你变成人类的样子,还是骗不过我们。早知道那天就别管奥尔迦斯队长的温情,连著魔女一起把你杀死就好了。」 于是下一秒,佣兵失去理智,向近卫骑士们大打出手。 尚未习惯人类的身体,就代表他不知该如何控制力道。 虽说他现在比堕兽人弱,但跟一般人类相比,佣兵的体格还是非常壮硕。在深信「自己很弱」的情况之下,他下手的力道实在难保不会危及他人性命。 当他们急急忙忙赶到事发的武器库时,正好看见几个人架住佣兵,还有满脸鲜血不断呻吟的教会骑士,以及一大群人围观的人,这副光景真是糟透了。 「杀了他!」 其中一个教会骑士抱著浑身是血的同伴大喊。 「以前就算再怎么艰难,我们也都挺过来了,但自从他们来了之后,就没好事发生!都是魔女和堕兽人把灾祸带进来了!现在马上杀了那家伙!他是披著人皮的怪物!」 「谁才是怪物啊!」 佣兵也吼了回去。 「都是你们这帮人毁了一切!都是你们让她怀疑人类!是你们让她觉得就算拯救世界,到头来还是会遭到教会背叛!你们自己数数看她对人类做了哪些事!你们又对她做了什么!如果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才配叫人类,那我宁愿当一头怪物!」 「杀了他!把他杀了之后,丢到森林里!这么一来,一切就会好转!主教阁下现在已经被魔女和堕兽人迷惑心智了!」 「到此为止!」 吉玛一声喝道,吹散了弥漫在武器库的危险热气,替这个地方唤回冰冷的静默。 恢复静默的围观群众纷纷让出一条路给吉玛。 「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教会的法律都不允许动用私刑。巴尔赛尔,带伤患去医务室。我记得队上应该有人擅长使用守护之章的魔法。就算那是在行军当中排遣烦闷所学的速成魔法,还是会好过一点吧。」 「是!我这就去处理!」 「神父阁下,请把佣兵带回房间,在门外上锁。他的脑袋冷静下来之前别放他出来。」 「好的,我很乐意。」 接到吉玛的指示后,巴尔赛尔和「隐密」各自行动,冰冻的空气这才又开始热络。 「那只怪物对教会骑士动手,难道不用任何责罚吗!」 近卫骑士凶狠地质问吉玛,吉玛也回以凶狠的表情。 「我明白你替受伤同伴著想的心情,但根据我接到的报告,先去刺激佣兵的是你们。如果你们还想反驳,那就等当事人伤势好转之后,我再听取事实。」 「太荒唐了!真是极度欠缺公平性的决断!一个害人浑身是血的家伙不用受到任何处罚,只要冷静脑袋一个晚上?尤德莱特骑士团长竟把远征部队长交给你这种愚蠢的货色!」 「我的意思是,等我们退守威尼亚斯之后再行审判。现在不能再增加伤患,也不能再减少人手了。决定带著所有百姓,甚至罪犯到威尼亚斯的是主教阁下,那么我等教会骑士团就会遵从她的决定,不论是引发问题的佣兵,还是教会骑士团员,我等都会一视同仁带走。」 吉玛冷静地回应对方无礼的批判,近卫骑士看了,表情不悦地扭曲成一团。 「要是奥尔迦斯队长平安无事,他才不会放任你这种人为所欲为。而且害得奥尔迦斯队长如此的人,不就是紧黏在你身边的『女神之净火』吗!自称魔法国家的威尼亚斯,是为了搅乱教会最高权威的诺克斯大教堂,才派遣你们这些人过来的吧!」 吉玛在内心抱头痛思。 由于「隐密」打断奥尔迦斯这位近卫骑士队长的腿,使他无法再担任骑士一职,就造成诺克斯大教堂的近卫骑士们打从心底厌恶从威尼亚斯王国前来的教会骑士团。 脚被打断的奥尔迦斯虽然曾向诺克斯大教堂的主教控诉「隐密」有多么邪恶,但在遭到主教驳回之后,奥尔迦斯的精神迅速衰弱,现在把自己关在房内,一步也不肯外出。 大多跟随奥尔迦斯的近卫骑士队,在失去他这个统帅之后,各自为政,到处惹事生非。 更让人头痛的是,即使他们作风如此,这座城镇的民众还是对近卫骑士队言听计从。 既然他们遵从主教的决定行动,就会严正进行往威尼亚斯王国的撤退准备,只是实际上在水面下蠢动的漆黑情感,早已浮现在人们脸上。 现在每个人都不安得无所适从。 恶魔突然出现在世界上,正当他们以为救兵到了,没想到教会之敌的魔女竟会担任护卫随之前来。 接著就在他们面临是否决定舍弃住惯的城镇之际,奥尔迦斯队长竟受到「女神之净火」所害,使得广受城镇信赖的近卫骑士队分崩离析──然而,主教却还替从威尼亚斯过来的异邦人说话。 若非民众绝对信赖的主教在此,这座城镇的人早就陷入恐慌状态了。 可以想见到时候将演变成教会骑士团与近卫骑士队互相攻击,在波及民众、自相残杀之后,最终将会导向全灭。这样的结果简直糟糕透顶。 当初最聪明的方法,就是不去责怪放逐零和佣兵的奥尔迦斯。既然事已至此,想必处刑佣兵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过去教会的做法,把魔女当作绝对的恶人,处以火刑杀死,藉此安抚民众── 「原来如此,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接到吉玛的报告后,教会骑士团北部远征部队副队长的瑞兰德?谭卡停笔书写,语气沉重地这么说。 「现在实际问题在于,目前的状况对身为外人的我等而言,要指挥撤退并不容易。若是能得到广受当地居民信赖之人的协助是最好……」 「别说协助了,他们的态度完全否定我等。话虽如此,若是把指挥权交给他们,他们首先会将佣兵公开处刑吧。」 「若是从前的我,或许会选择这种做法吧。惩处显而易见的邪恶,藉此凝聚民心,然后众人团结一致朝威尼亚斯出发。这实在是非常理想。」 「副队长阁下!」 「我是说──若是从前的我。若是从前那个不曾怀疑堕兽人和魔女是否真为邪恶,深信越是处 刑,世界就越能趋于美好的我,就会这么做。」 老兵露出阴郁的表情。 「要否定并舍弃相信至今的事物非常困难,有时甚至是一种残忍。如果他们知道过去深信是邪恶而杀死的人们其实并非邪恶之人,大多数的人都无法承受。为了百姓的安稳,也为了佣兵,在抵达威尼亚斯之前,将他监禁起来或许是最好的方法。」 「怎么会……」 「我明白您想表达的事,只是现在一切实在太过纷乱了。我想他现在的状态也无法自保,要是民众胡乱偷袭他,这次其中一方一定会丧命。唯有这件事情必须避免才行。」 「我想……佣兵一定无法接受吧……」 「如果他还是堕兽人的模样,大家就会因恐惧而避开他,一想到这点,心情实在很复杂啊。算了,还有几天就要出发了,忍耐一下吧。」 瑞兰德勉强自己露出笑容,吉玛看了也只能配合他露出苦笑。 4 「事情就是这样,到出发当天之前,决定把你监禁起来了。」 佣兵躺在床上,不动声色地听完「隐密」的宣告。 本来还以为他会抱怨这处置不公正。 「是喔,我还以为一定会公开处刑了。」 没想到他却说出如此桀骜不驯的话。 「隐密」在眼带下的表情显得不是很愉快。 「至今并未出现过因为争吵演变成互殴,便将压倒性胜出的人公开处刑的先例。」 「如果对象是『人类』,或许是如此吧。」 「但你现在就是一个『人类』。」 佣兵不禁失笑。 「就是因为你们不这么想,我才会受到这种待遇吧?我之前就在威尼亚斯看过从堕兽人变回人类的家伙受到什么样的对待了,我一点也不意外。」 「要不是你把近卫骑士弄得半死,也不至于遭受如此对待。」 「那你是叫我乖乖受辱吗?」 「我的意思是要你以嘴还嘴。你这一路应该也是这么走过来的才对。」 听了「隐密」所说的,佣兵不悦地将拳头伸到他眼前。 「因为我以为用这么小的拳头揍人,也不会造成多大的伤害啦。人类的手不管脂肪还是皮都太薄了,感觉简直像是把皮剥开,直接用骨头揍人一样。」 「其实呢……」佣兵继续说道: 「我一直都很想这么做。每当被人说了什么,我都很想痛扁那些人。可是我只要一出手,人就会死,所以才一直忍著。」 「所以呢?这次揍完之后,心情舒坦多了吗?」 「……你听了可别笑。」 「那要依内容而定。」 「揍下去其实手还满痛的。」 「隐密」失笑出声,佣兵则是一脸嫌恶地抱怨「居然笑了」,并把架到眼前的拳头收回胸前。 「近卫骑士队那帮人巴不得把我公开处刑吧?就我这几天在外面走动看到的,感觉镇上的人大多站在奥尔迦斯和近卫骑士队那边。」 「既然你都注意到了,还引发暴力事件……我看你也终于傻了。」 「快把我处刑啦,不然放逐我也行。只要把我弄出结界,城里的人也比较放心。」 「然后我们又会开始呼吁狩猎魔女以换取和平。如果把你放逐出去,你觉得下一个被当成目标的人是谁?是把奥尔迦斯打成废人的我?堕兽人莉莉?驭龙的破龙王?还是被恶魔附身的馆长──」 佣兵听了放声大笑。 「这样听起来,我们还真是一群怪胎啊。」 「你到现在才发现吗?你已经变回人类了,如今最正常的人就是你。要是放逐你,我们所有人都会有危险。所以请你乖乖被关起来吧。」 「这是请求吗?」 「没错。趁现在我还愿意礼数周到地拜托你时,最好乖乖听话,否则我只好稍微粗暴地命令你了。」 佣兵笑著说「那还真是可怕」之后,就躺回床上挥挥手,把「隐密」赶了出去。 「想关我就随便你们。反正凭著这副身体,我也没办法忤逆你。拜托你们向周遭的人说些好话,别让我在撤退当天被绳子绑著走吧。好不容易学会骑马了,要是被绑著押送,那我可笑不出来。」 接著,往威尼亚斯撤退的日子到来。 人们将家当往马车上堆,带著家畜,准备好带得走的水和粮食,到广场集合。 吉玛盯著写在纸上的市民名单,忙著确认城镇里的所有人是否已经确实在广场集合。 「如果馆长的眼睛看得见结界内部,一下子就能确认还有没有落单的居民了……」 「若是过度依赖恶魔的力量,实在不太恰当。」 被「隐密」如此警告,吉玛嘟著嘴说:「我知道。」 「可是指挥民众和指挥一支有秩序的部队实在差太多了,我说几句丧气话,神应该也会谅解。」 「队长您说的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乾脆当作神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原谅,就这么活下去算了──另外,我有件事要向您汇报。」 巴尔赛尔突然冒出来,介入双方的对话。 「启程准备大致上都完成了,就剩下把佣兵老哥从房间里放出来。等到出发前一刻是不是比较好?」 现在广场充斥著民众的紧张感,如果把紧张要素之一的佣兵长时间放在外面,只能说是个愚蠢的决定。 等启程之后队伍拉长,民众应该就会无瑕顾虑自己以外的人了。 「吉玛队长和馆长在前头带领队伍启程,由我殿后负责警戒。主教阁下坐镇队伍中心,由瑞兰德副队长担任护卫。我出发的时候再把佣兵从房间里放出来吧。」 巴尔赛尔点头同意。 「那么,佣兵老哥就交给神父阁下负责。我会到人手不足的地方帮忙,和队长你们一同领头──啊,还有一件事情要报告。」 「什么事?」 「似乎有一匹马跑了,所以队伍编排有所变更。现在正在烦恼原本预计让马匹拉的行李是要让人拉,还是要减少行李……」 「少了一匹马?」 「隐密」警戒地露出紧张的神情。 相较之下,巴尔赛尔则是发出温吞的声音应道:「是啊。」 「也有可能是混进某一支队伍里了,毕竟我们催得很急,有很多地方都满混乱的。」 「去叫破龙王过来!立刻!」 「隐密」突然拔高声音大吼,吉玛瞪大了眼睛看著他。 「怎……怎么这么突然?破龙王他现在应该在大教堂祈祷才对……」 「那请你叫他把龙牵到广场来,我到佣兵的房间去。」 「不会吧……」吉玛倒抽了一口气。 巴尔赛尔也露出一张铁青的脸。 「难道您认为佣兵大哥逃跑了?为什么事到如今才……他到今天为止是那么安分,这不可能啊──!」 「若是我想太多就好了。我想确认一下,佣兵收拾好他的行李了吗?」 巴尔赛尔面有难色。 「那当然……毕竟就要启程了,他的装备昨晚就全放在房里……」 吉玛急奔前去呼叫破龙王,「隐密」和巴尔赛尔则是赶往佣兵的房间。 他们打开从外头上锁的房间进入室内,冰冷的空气便包围著他们两人。 冷风从没关的窗户外灌进来,挡雨板发出「叽叽」的声响。 「从窗户……呃……这里是三楼耶!他跳下去了吗?」 巴尔赛尔冲到窗边,聚精会神地寻找是否有人影。 但他甚至连个痕迹都没看见。 这代表他并未使用任何工具,就从三楼逃到一楼了。从外面也只能看见窗户是开著的,根本难以发现里面的人已经不在。 「他原本就是个块头虽大,却能灵活行动的男人……」 「隐密」和巴尔赛尔都曾听说佣兵用匕首和爪子攀爬过断崖绝壁。 他们只是没想到,才刚变回人类没多久的佣兵,竟然也能办得到这种事情── 刚开始,他连好好走路都没办法。不得不承认,他们全都有些小看那个男人的执念了。 「看样子,我不该叫他习惯人类的身体呢……」 「隐密」吐露出自己的失策,转身返回广场。 只要使用馆长的「综观世界之眼」──还有龙的机动性。 应该还追得上他。 而且应该还救得了他才对。 幕间 磊落的大团圆 说穿了,世界就是需要一个规模极为庞大的必要之恶。 只要「泥暗之魔女」以邪恶的化身持续君临世界,教会与魔女就会加强团结心。就算光靠教会赢不了,光靠魔女赢不了,但魔女和教会合力就能打倒她。 当世界合而为一时,「泥暗之魔女」将被打败,真正的和平也就会造访世界。 这恐怕是一个很有耐心且详实的计画。 此外── 「吾的协助将会成为这个计画的基石。没错吧,吾师?」 「诚然,就是这么回事。你这么快就进入状况,真是帮了大忙啊,吾女。」 浮在冻结海面上的吉那罗斯岛──这座岛的正中央有一座小教堂,零就在那里和自己的师傅,同时也是母亲的「泥暗之魔女」对峙。 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携手将世界导向和平。 「真是的。」零一脸苦笑地开口。 「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魔女啊。身为吾母、吾师,实在是非常匹配,确实是一位可怕的魔女。你赐予吾生命,养育吾,还让吾写下《零之书》。接著让十三号抢走它,广传世界各地,孕育出能够战斗的魔女。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全是吾辈按照自身的意志所为。没有人认为自己是被操控了。」 「吾只是花了点时间等待。要不是你写好了《零之书》,这个计画也不会开始。你正是吾之计画的关键,也是吾渴望的化身。现在吾终于能这么想了,零。吾打从心底爱著你。」 在洞穴中成长的日子里,零未曾见过「泥暗之魔女」如此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看起来总是很无趣,很疲乏,但又好像抱持著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她就是这样一个诡异又奇妙的存在。 真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这位魔女有一天会用如此满怀爱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来吧。」 「泥暗之魔女」招了招手,零于是往前踏出脚步回应。 「一同坠入魔道吧。为了吾等心爱的世界。」 说穿了,世界就是需要一个规模极为庞大的必要之恶。 只要「泥暗之魔女」以邪恶的化身持续君临世界,教会与魔女就会加强团结心。就算光靠教会赢不了,光靠魔女赢不了,但魔女和教会合力就能打倒她。 当世界合而为一时,「泥暗之魔女」将被打败,真正的和平也就会造访世界。 这恐怕是一个很有耐心且详实的计画。 此外── 「吾的协助将会成为这个计画的基石。没错吧,吾师?」 「诚然,就是这么回事。你这么快就进入状况,真是帮了大忙啊,吾女。」 浮在冻结海面上的吉那罗斯岛──这座岛的正中央有一座小教堂,零就在那里和自己的师傅,同时也是母亲的「泥暗之魔女」对峙。 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携手将世界导向和平。 「真是的。」零一脸苦笑地开口。 「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魔女啊。身为吾母、吾师,实在是非常匹配,确实是一位可怕的魔女。你赐予吾生命,养育吾,还让吾写下《零之书》。接著让十三号抢走它,广传世界各地,孕育出能够战斗的魔女。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全是吾辈按照自身的意志所为。没有人认为自己是被操控了。」 「吾只是花了点时间等待。要不是你写好了《零之书》,这个计画也不会开始。你正是吾之计画的关键,也是吾渴望的化身。现在吾终于能这么想了,零。吾打从心底爱著你。」 在洞穴中成长的日子里,零未曾见过「泥暗之魔女」如此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看起来总是很无趣,很疲乏,但又好像抱持著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她就是这样一个诡异又奇妙的存在。 真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这位魔女有一天会用如此满怀爱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来吧。」 「泥暗之魔女」招了招手,零于是往前踏出脚步回应。 「一同坠入魔道吧。为了吾等心爱的世界。」 说穿了,世界就是需要一个规模极为庞大的必要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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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在冻结海面上的吉那罗斯岛──这座岛的正中央有一座小教堂,零就在那里和自己的师傅,同时也是母亲的「泥暗之魔女」对峙。 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携手将世界导向和平。 「真是的。」零一脸苦笑地开口。 「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魔女啊。身为吾母、吾师,实在是非常匹配,确实是一位可怕的魔女。你赐予吾生命,养育吾,还让吾写下《零之书》。接著让十三号抢走它,广传世界各地,孕育出能够战斗的魔女。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全是吾辈按照自身的意志所为。没有人认为自己是被操控了。」 「吾只是花了点时间等待。要不是你写好了《零之书》,这个计画也不会开始。你正是吾之计画的关键,也是吾渴望的化身。现在吾终于能这么想了,零。吾打从心底爱著你。」 在洞穴中成长的日子里,零未曾见过「泥暗之魔女」如此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看起来总是很无趣,很疲乏,但又好像抱持著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她就是这样一个诡异又奇妙的存在。 真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这位魔女有一天会用如此满怀爱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来吧。」 「泥暗之魔女」招了招手,零于是往前踏出脚步回应。 「一同坠入魔道吧。为了吾等心爱的世界。」 说穿了,世界就是需要一个规模极为庞大的必要之恶。 只要「泥暗之魔女」以邪恶的化身持续君临世界,教会与魔女就会加强团结心。就算光靠教会赢不了,光靠魔女赢不了,但魔女和教会合力就能打倒她。 当世界合而为一时,「泥暗之魔女」将被打败,真正的和平也就会造访世界。 这恐怕是一个很有耐心且详实的计画。 此外── 「吾的协助将会成为这个计画的基石。没错吧,吾师?」 「诚然,就是这么回事。你这么快就进入状况,真是帮了大忙啊,吾女。」 浮在冻结海面上的吉那罗斯岛──这座岛的正中央有一座小教堂,零就在那里和自己的师傅,同时也是母亲的「泥暗之魔女」对峙。 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携手将世界导向和平。 「真是的。」零一脸苦笑地开口。 「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魔女啊。身为吾母、吾师,实在是非常匹配,确实是一位可怕的魔女。你赐予吾生命,养育吾,还让吾写下《零之书》。接著让十三号抢走它,广传世界各地,孕育出能够战斗的魔女。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全是吾辈按照自身的意志所为。没有人认为自己是被操控了。」 「吾只是花了点时间等待。要不是你写好了《零之书》,这个计画也不会开始。你正是吾之计画的关键,也是吾渴望的化身。现在吾终于能这么想了,零。吾打从心底爱著你。」 在洞穴中成长的日子里,零未曾见过「泥暗之魔女」如此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看起来总是很无趣,很疲乏,但又好像抱持著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她就是这样一个诡异又奇妙的存在。 真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这位魔女有一天会用如此满怀爱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来吧。」 「泥暗之魔女」招了招手,零于是往前踏出脚步回应。 「一同坠入魔道吧。为了吾等心爱的世界。」 说穿了,世界就是需要一个规模极为庞大的必要之恶。 只要「泥暗之魔女」以邪恶的化身持续君临世界,教会与魔女就会加强团结心。就算光靠教会赢不了,光靠魔女赢不了,但魔女和教会合力就能打倒她。 当世界合而为一时,「泥暗之魔女」将被打败,真正的和平也就会造访世界。 这恐怕是一个很有耐心且详实的计画。 此外── 「吾的协助将会成为这个计画的基石。没错吧,吾师?」 「诚然,就是这么回事。你这么快就进入状况,真是帮了大忙啊,吾女。」 浮在冻结海面上的吉那罗斯岛──这座岛的正中央有一座小教堂,零就在那里和自己的师傅,同时也是母亲的「泥暗之魔女」对峙。 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携手将世界导向和平。 「真是的。」零一脸苦笑地开口。 「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魔女啊。身为吾母、吾师,实在是非常匹配,确实是一位可怕的魔女。你赐予吾生命,养育吾,还让吾写下《零之书》。接著让十三号抢走它,广传世界各地,孕育出能够战斗的魔女。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全是吾辈按照自身的意志所为。没有人认为自己是被操控了。」 「吾只是花了点时间等待。要不是你写好了《零之书》,这个计画也不会开始。你正是吾之计画的关键,也是吾渴望的化身。现在吾终于能这么想了,零。吾打从心底爱著你。」 在洞穴中成长的日子里,零未曾见过「泥暗之魔女」如此谈笑风生的样子。她看起来总是很无趣,很疲乏,但又好像抱持著某种深不见底的东西──她就是这样一个诡异又奇妙的存在。 真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这位魔女有一天会用如此满怀爱情的眼神看著自己── 「来吧。」 「泥暗之魔女」招了招手,零于是往前踏出脚步回应。 「一同坠入魔道吧。为了吾等心爱的世界。」 第二章 恶魔 1 往威尼亚斯王国撤退当天,就算有一个白痴抢走一匹马前往吉那罗斯岛,事到如今也不致于打乱全体计画。 尤其神父是防卫的关键。他应该不能离开队伍,跑过来追我才对。 为了甩掉那个杀人神父,浪费了我七天的时间。 不过多亏了这段时间,我学会好好走路了,而且如果只是单手剑,我也有办法挥舞,这样也不能算完全浪费掉就是── 「还不错啦,而且也弄到马了。」 我自言自语,策马前往冻结的大海。 冰冻的海面上积著雪,形成一片雪原。积雪就像沙子一样松散,在风的吹拂之下,形成奇异的波纹。 天空、地面,到处都是一片雪白。 在这样一个雪白的世界,连我自己都能明白,只有我身上这块从头盖下来的熊皮,就像一个奇怪的脏污一样,格格不入。 如果我现在还维持著白色的毛皮,一定就能融入这片景色当中了── 我从嘴里吐出的气息当中的水分凝结,簌簌地落下,冻僵的指尖也已经泛红。就算用布罩著眼睛、口鼻,冷空气还是会从人体内侧使人冻结。 神父一再告诉我「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这是自杀行为」,看来确实没错,他没有夸大其词。 我想,神父肯定也是在担心我吧。 虽然我们的交情不算长,但我知道那家伙的个性。 即使如此,我还是无法一声不吭地撤退。 我怎么能自己撤退到安全的威尼亚斯,把零一个人丢在这么寒冷的景色当中。 就算跟他解释,要他谅解也没用吧。 所以我才会骗过他们逃了出来。 我想神父一定会感到愤怒、傻眼,然后一边破口大骂,一边按照原定计画进行撤退。集团优先个人,这就是教会的基本理念。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龙。」 落在雪白景色里的黑影勾起我的紧张,我抬头往天空一看,更是惊讶不已。 破龙王格达抓著龙的缰绳,盘旋在我的正上方,接著慢慢降低高度。 在龙完全著地之前,一抹修长的身影纵身一跃,就像要下来阻挡马匹前进一样。 神官服的长襬随风飘逸,他那完美的著地姿势,实在有模有样到让人想吹出一声不合场合的口哨。 「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光有这个头衔就要吓死人了,现在就连从神父身上散发出的愤怒气息,好像都能融化周遭的雪一样。 「我真没想到你会为了追一只佣兵,连龙都借出来了。」 我逞强地打马虎眼。人类的脸会显露过多的表情──我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我一边在心中祈祷事情可以苦笑三声就结束,一边重新拉起皮草,深深盖住我的脸。 「只要是为了带回白白去送死的朋友,不管是什么东西我都会借到手。」 从他的嘴里明确说出的朋友二字,让我的内心退怯了。 那感觉就像是突然被人点明自己舍弃了什么,背叛了什么,才得以站在这里一样。 就算如此── 「你能这么想,真是我的无上光荣,而且觉得恶心。」 我还是故意恶言相向。 但神父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他把双手放在手杖上,一动也不动──并散发出一股吓人的压迫感。 虽说变回人类了,不过体格还是我比较强壮。但我经年累月的佣兵生活培养出的本能,却认同神父在我之上。 「是啊。」 神父缓缓开口。 「看来只有我是这么想的呢──乘上龙吧,那匹马由我接管。」 我依然坐在马上,就这么和神父互瞪。 互瞪只持续了几秒──就被神父用一股气急败坏的叹息打断了。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的脑袋理解呢……我说过了,再追下去也没有意义,你已经被零舍弃了。」 「不对。」 我立即回答。 肯定地回答。 我非常确信零之所以会丢下我,一定是基于某种理由。 在我确认她的理由为何之前,我无法过上平稳的日子。 「接受现实吧。事实上,你就是被丢在一个冰天雪地的森林里。要不是馆长通知我赶过去,你早就冻死了。哪怕零没有直接下手,她还是企图杀死你。」 「不对。」 「你从一开始就被她利用了!我不晓得她是把你当作玩具还是掩人耳目的道具,总之你和零之间没有任何牵绊。零无视坐镇威尼亚斯的咏月之魔女发出的联络,明知有危险,却还是让教会骑士团行军到诺克斯大教堂。为了让前往祭坛的路途更轻松,她让数千人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果真是个魔女。」 「不对!」 「你为什么能如此肯定!」 「就因为我相信她!不需要任何理由!」 神父现在说的事情,在我刚被丢下的那一晚,就已经彻底想过了。 我想,我从一开始就被利用了。对零来说,我──一个人类根本没有任何价值。就算追上去也没用。我该幸庆自己捡回一条小命,往威尼亚斯撤退才对。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我敢肯定。 零对我主张「一起逃走」。她笑著说会保护我。她吃了好吃的东西就会开心,会因为亲生兄弟的死而流泪,会因为奥尔迦斯的傲慢盛怒。 她那样── 「她是人类,神父。那家伙只是一个比我们多活了一点时间、强得异于常人、不谙世事、死爱贪吃,又觉得凭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所有事情的人类。」 「那么她应该已经死在前往祭坛的路上了,追也没有用,回头吧。」 我不发一语,摇摇头。 我没有要回头的意思。绝不回头。 我下马,并拔出剑。 「神父,你让开。如果你觉得那家伙死了,那也无所谓,但你就当作我也死了吧。现在立刻返回诺克斯大教堂,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吧。」 神父也左右摇头。 「我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我绝不会让你去送死。快把剑收起来,难道你以为用人类的身躯能够战胜我?」 「这可难说。不过你不觉得,我要是会乖乖在这里回头,一开始就不会抢马跑到这种地方来了吧。」 神父好几次还想再开口说话,却在思索言词之后,摇头舍弃那些想说的话。最后,他举起手杖──我还真是被小看了,他似乎不打算亮出刀刃。 我握紧剑柄,一口气往前冲。 高举过头的剑太过沉重,无法照我的意思挥舞。 神父轻而易举闪过我的攻击,用手杖使力朝我的背部打下。 我好不容易稳住摇摇晃晃的身体,顺著转身的力道并加上自己的体重往后挥剑,没想到上一秒还站在那里的神父竟不见踪影。 「然后呢?」 声音从死角传来。 就在我意识到自己被人绕到背后的同时,膝窝便受到手杖一记轻刺。 才受到这么一个小小的攻击,我就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神父接著用手杖尖端抵住我的脖子,胜负在一瞬之间便见分晓。 「再来你要怎么出招?用你擅长的炸药同归于尽吗?」 听见神父打从心底感到无趣的语气,我跪在地上忍不住笑了。 「果然赢不了啊,根本无计可施……」 「只要你是个普通人类就赢不过我。永远赢不了。」 「你真是一个厉害的家伙。自从 身体变成这样之后,我就更是深刻体认到这件事了。真亏你有办法和我这种怪物不分轩轾地战斗啊……」 「请你别笑死人了。我和你从来不是不分轩轾,我一直都败在你的手上──佣兵,你很清楚吧。即使如此,零还是断定你会碍手碍脚。她认为身为堕兽人的你派不上用场。都已经这样了──」 神父放下抵在我脖子上的手杖。 我回过头,看见神父一脸凶狠地瞪著我。 格达乘坐的龙还在空中悠悠盘旋。 「你觉得零还需要现在的你吗?就算你抵达祭坛了,你觉得零还会欢迎你吗?」 「这个嘛,应该不会吧。」 「那你这是何苦!」 「喂,神父,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说魔女不会因为我的言语或意见改变她的行动。」 神父诧异地看著以问题回答问题的我。 那是神父跟我交涉,「希望零放弃前往祭坛,转而担任往威尼亚斯撤退的同行护卫」那时的事。 当时我回答──「我并没有能力改变她决定的意见」。 神父维持著不解的表情,轻轻点头,看样子是还记得。 「我跟她一样。不管那家伙在想什么、要怎么行动,那都与我无关。我会照自己的意思行动,不管她说我有多碍事,我还是会跟在她的后面。」 「你搞不好会被杀死喔。」 「要是就这样撤退,无论如何我都会死──你懂吗?」 我拍拍自己的胸膛。 「她拿匕首刺进我的胸膛,把我活下去的意志连著野兽的心脏一起拿走了。要是不见她一面,把那玩意儿拿回来,我就无法活下去。」 就算是神父,这下子也傻眼到说不出话来了。 我也对自己感到傻眼,或许我就是这么一个傻子。 但我已经受够一再悲叹地问「为什么」了。 为什么她要选择我? 为什么她要舍弃我? 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这些事情再怎么想,也绝对想不通。也许她一开始就想骗我,也许她有她的理由。这些我都想不通。 但唯有一件事情很清楚。 那就是我已经选择她了。 只有这一点很坚定。这是一种「就算遭到背叛也无所谓」的觉悟。 「……你自己说出这些话,都不觉得害臊吗?」 「自从我被丢在森林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够丢脸了啦。到了这个地步,我豁出去了。拿耻辱来雪耻刚好而已。」 神父抬头仰望天空。 「真是够了……无药可救……」 他透过眼带仰望灰色的天空,向盘旋在空中的龙发出信号。 「喂!我说过我不会回去──!」 「是啊,我不会阻止你的,随你高兴吧。我现在连阻止你都觉得很傻。因为实在太蠢了,所以我决定把你的罪交由神来裁断。」 「──什么?」 神父语带嫌恶地开口: 「你将会被象徵神圣的龙放逐到恶魔的园地。如果你能靠自己的力量回到这里,你的罪将被赦免,如果办不到,那就永生放逐。我会先返回城镇,向民众宣告这件事。毕竟接下来就要开始一段长途的行军了,要是传出『外地来的教会骑士团和「女神之净火」放跑罪犯』的谣言,本来团结一致的人民也会变成一盘散沙。你至少得帮上我们这点小忙。」 我呆愣地看著神父──还有降低高度的龙。 被象徵神圣的龙放逐到恶魔的园地。 换句话说…… 「……你肯载我到祭坛吗?」 「是放逐。」 神父眼明手快地做出牵制,彷佛要我小心用词一样。 这个时候,我似乎首次理解「朋友」二字的意思了。 2 就算龙再怎么孔武有力,载著三个大男人,也飞不了多久。 所以形式上就把我当成「偷马贼」绑起来,跟著格达先回城镇等待骑马回来的神父。 回程途中,格达也对我发了一阵牢骚,我完全无法反驳。毕竟我是个践踏了同伴信赖与担心的人渣,而且还是个盗走宝贵马匹的小偷。 此外,为了应付我的失踪,在神父的鸡婆之下,队伍延后一天出发,民众不满的视线感觉就快把我刺穿了。 「佣兵!你没事吧?」 龙降落广场,格达领著被绑著的我行走,这时吉玛得知我们已经归来,急急忙忙现身。 她看见我被绑住的样子惊愕不已,马上对格达破口大骂: 「破龙王,你为何要把佣兵绑起来!这样简直就像对待罪犯一样!」 「我就是把他当成一个罪犯在押解,难道你没有从馆长那里听说状况吗?」 「我是很想听,但我也很忙啊。我既不是全天候跟在馆长身边,也不能带著他那种虚弱体质到处跑。他到底犯了什么罪──!」 「偷马。」 吉玛顿时语塞。 我苦笑一声。 「没关系啦,队长。这是我拜托他的。」 「拜托他……?」 原本表情凶狠的吉玛,因困惑而动摇。 「……你喜欢被绑吗?」 「才不是!」 「那是为什么……!」 我抬头仰望天空。 「神父也好,你也罢,怎么这么爱问原因啊……那我反问你,要是我回答『我就是喜欢被绑』,你打算怎么办……」 「每个人的兴趣都不同……不过这样会引人误会,所以我会劝你最好还是避人耳目。」 「这还真是心胸宽大又认真的应对啊……」 我露出微妙的表情,失落地垂下肩膀,这时格达从旁插嘴介入。 「这个笨蛋说他无论如何都想去零的身边。」 「魔女阁下……?这和绑人有什么关系?」 「他说就算被杀也无所谓,反正就是不撤退回威尼亚斯,讲都讲不听。后来那个神父终于妥协了。不过要是就那样放跑他,又会影响到部队的统率。所以就变成先回来一趟,再重新放逐他。」 吉玛诧异地张大嘴巴,就用这么一副憨呆的表情轮流看著我和格达。 她大概很想对谁表达愤怒与不满,但是又不知道应该针对谁吧。 所以…… 「是我的错。」 我索性先认错。 吉玛的表情却显得越来越复杂。 「换作是我……不论佣兵有多希望如此,我也绝不会下达放逐处分。」 她咬著嘴唇说道。 「我想也是。」 我点点头。 「神父阁下的意见应该也跟我一样才对!在这种状况下,要是顺从人民的希望放逐了佣兵,那就和狩猎魔女没什么两样了!」 「这和放逐无罪的人类不一样,我是偷马贼,足以遭到放逐了。」 「可是,我们明明就会带走其他罪犯──!」 「那群罪犯当中,有人希望被处刑或是遭到放逐吗?他们各个安分守己,巴不得你们带他们走吧?队长,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把我一起带走,我还会再惹出问题。就算你们把我五花大绑,我还是会砍断自己的手脚逃给你们看。我很肯定。」 「怎么会……可是……」 格达只说了一句「你看吧」,接著叹气。 「如你所见,既然他不希望得到救赎,那也无药可救了。既然如此,乾脆好好利用他,让他发挥最大的效用吧。让大家看看『搅乱和谐之人应当毫不留情放逐』的实际案例。」 「只不过……」格达继续往下说: 「他还留有救赎之道。遭到放逐的佣兵,如果能凭著自己的力量回到城镇上,他的罪就能赦免。教会骑士团的人听得懂个中涵义吧?」 吉玛先是愣了愣,接著发出惊愕的声音。 「你是说神意审判?太荒唐了!那是教会在百年前就禁止的恶法啊!」 「神意审判?」 我歪头思考这个从来没听名词,吉玛的语气却越发激动。 「就是把罪状的有无交由神明的意志裁决,是一种愚蠢至极的审判。就像用银币的正反面来决定有罪无罪……」 「就像决斗审判那样吗?那个也在很久以前就被禁止了吧?」 「决斗审判的双方至少还有平等的获胜可能,请帮手助阵也不是那么少见的情况。但神意审判所做的事却是把人沉进装满神圣之水的桶子里面,一小时后若事还能活著就算无罪。现在居然要断定把你放逐之后,若能平安活下去就算无罪……!」 「你觉得我回不来吗?」 「那是当然!」 我提问之后,吉玛立刻回答。 果然是这样啊。也是啦。 但是至少── 「我可不这么认为。」 「什……!」 「要赌一把也行喔。如果我回来了,你就得请我喝一杯。」 「白痴!如果你回来了,这辈子在外面吃喝都算我的!」 我笑著说「那还真是令人期待」之后,吉玛紧闭双唇,忍著不哭出来。 接著── 「那佣兵赌输的情况,你应该给吉玛什么东西?」 格达这句完全不识相的发言,让我不禁使劲地揍了他一拳。 神父回到我们这边时,已经过中午了。我们正好安抚完难搞的吉玛,好不容易让她同意放逐「罪犯」。 「照这个样子看来,你们已经顺利把那个古板的骑士收服了。」 我现在被关在城镇外面的石造监牢内。这里正好位在结界之外,镇上的人也不会靠近,是一个适合用来密谈的地方。 神父似乎已经将马匹还回去,用自己的双脚走到这个地方来,他一边拍落衣服上的积雪,一边开口说: 「她现在应该在副队长老头那边,商量要把放逐我的事情公布给民众知道。」 「然后呢?」 我们闲聊点到为止,格达切入正题。 「你说要把佣兵送到祭坛去,有什么方法吗?祭坛所在的吉那罗斯岛周边,到处都是恶魔吧?」 「若是根据馆长所说,似乎是如此。」 「就算靠西斯飞过去,我也不认为可以平安抵达……倒不如说失败的可能性还比较大。你有什么办法吗?」 「我最讨厌的词汇是『束手无策』和『笨蛋』。倘若我心里没底,我才不会说出要把佣兵放逐到祭坛这种话。接下来就让他来解释。」 在神父的催促之下,巴尔赛尔出现在这个火炬光辉不断摇曳的阴暗监牢外。 「为什么是打杂的来解释?」 我面有难色地问。 「不,其实不是我。」 巴尔赛尔把手放在面前左右摆动表示否认,接著把一张装著车轮的椅子推到监牢前。 我正想吐槽那是什么奇怪的椅子,但当我看见坐在椅子上的人物后,就打消念头了。 他是体质虚弱的恶魔寄宿体──人称馆长的「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 「啊,这张椅子很方便对吧。这个叫作轮椅,听说是以前的人为了行动不便的教会相关人士特别制作的东西。它原本放在仓库长灰尘,因为这次忙著准备撤退才挖出来的。我想,还要背著馆长移动实在太麻烦了,所以取得主教阁下的许可,借来用了。」 我都已经特地忍著不吐槽,这家伙却自己全招了…… 不过啊,把椅子和车轮组合起来,就能坐著移动。想法虽然单纯,却很崭新。 轮椅似乎也能自己转动车轮来移动,馆长规规矩矩地等待巴尔赛尔解释完轮椅之后,才自行操纵轮椅来到监牢中心。 「然后呢?馆长怎么说?」 格达催促一声后,馆长才开口: 「只……只要借助……恶……恶魔之力就可以了。」 「……啥?」 我和格达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我抱著「这家伙在说什么鬼话」的心情看向神父,但他却只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这样啊,原来馆长说的话一点也不奇怪是吗? 那就听到最后吧。 「你……你们都知道吧……?有……有两种。聚集在祭坛的恶魔……有两种。杀死魔女和保护魔女……有……有这两种。」 巴尔赛尔应道:「是啊。」 「这么说也对。如果杀死魔女,恶魔就会消失,那他们就会分成为了回到地狱而企图杀死魔女的恶魔,以及为了留在这个世界而保护魔女的恶魔。」 「所以我们只要借助想杀死魔女的恶魔之力就好了吗?」 「噫……嘻嘻……对,没有错。这是这样。聪明,真聪明。」 「你疯了吗,神父?」 格达看著神父,眉间的皱摺已经达到最大深度。 「至少我还没疯到无法说出自己的主张。简单来说──我们要跟被泥暗之魔女召唤出来的恶魔缔结契约。恶魔与人类缔结契约虽然是魔女的看家本领,不过最困难的其实是『召唤』这道手续。据馆长所说,如果只是交涉、缔结契约,就算没有魔术的知识也办得到。」 馆长反覆说著:「没错,没错。」 「我……我就是一直……这么做到现在……和……和没有魔术知识的……愚……愚昧无知主人们继承契约……现……现在才会……在这里……」 的确,自称「禁书馆」司书的魔法师玛蒂亚也是如此,虽和馆长之间有契约,却没有任何魔术或结界的相关知识。 ──话虽如此。 「可是要怎么缔结契约……说到底,我们要怎么分辨恶魔是敌是友啊?」 「由……由我来。」 「原来如此,看来这样的确可以完美分辨……可是说起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馆长扬起嘴角,笑著回答我的疑问: 「呵……呵哈哈……噫嘻……嘻哈哈……你、你说我……帮你?错了,才不是。我……我要帮的人,是更……更伟大……更、更可怕……更强的人……你只是……棋子。」 「你说我是被谁利用的棋子?」 「你……总有一天会明白……不对,现在也是吗……?你早就……知、知道了。没……没错吧?我有说错吗,『零的佣兵』?」 这时,我的头传出一股窒碍难行的感受。 那是一种宛如就快回想起遗忘梦境般的感觉,令人心焦的异样感。 看我沉默不语,馆长痛快地抖动双肩继续窃笑。接著他突然停止笑意。 「来──来了……来了……察觉寻求力量的意念,恶魔们从黑暗深处……」 「什么?」在场的人除了馆长以外,全都发出这声疑问。 「咦?等等,你说什么东西来了?我需要做足心理准备才行,突然开打会让我很伤脑筋耶……!」 「安静点!有脚步声──!」 最先做出反应的人是神父。变回人类的我完全没听见半点声响,真不愧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拥有超乎常人的听力。 接著格达迅速跳到小得不能再小的窗边,窥探外面的状况,然后惊讶地问: 「各位…… 现在是白天没错吧?」 听见这个问题,神父皱起眉头。 「什么意思?」 「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巴尔赛尔说了声「怎么可能」,也跟著上前窥探窗外,接著倒抽了一口气。 「这片黑暗是怎么回事……!我刚才走进来的时候,确实还有太阳啊──!」 「冷静点!你们从威尼亚斯行军至此,应该碰过好几次由恶魔操纵的幻觉了,没什么好慌的。馆长,敌人的数量有多少?」 「无数。」 馆长答得像在唱歌一样。 他早就料想到这个状况了吗?我甚至觉得他在享受这个情况。 「有……为数众多的恶魔……在此。他们像虫子一样,集结在光明之下……聚集在愿望的……意念之下……好了,出去吧。出去外面……!」 我瞪向监牢的铁门。 我想像了一回扩散在外头的黑暗,要说我的腿不会发软,那就是骗人的。 即使如此,我的脚还是自然踏出步伐。 「请……请你先等一下,佣兵大哥!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出去外面──!」 「不出去就没办法开始啊。」 「我可是一点也不想开始啊!」 神父和格达没有阻止我,只是握紧自己的武器──面对无数的恶魔,他们的武器究竟能派上多大的用场呢? 我推开铁门。 只见外头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3 我踏出监牢一步,感觉像是踩在烂泥上,连脚步声都没有传出。 我愣愣地把脚拔出那团烂泥,一阵像鱼臭掉的腥味随之扑鼻而来。讲得更简单一点,就是血跟尸体的臭味。 周遭传出宛如金属互相摩擦的零碎笑声,每一道都让人毛骨悚然。 从沾满了血泥的脚边传来。 从无月的头顶传来。 我重振脚步,一步一步踩著血泥往前进。 ──出来了,他出来了。 ──不设结界又无力的人类毫无防备地出来了。 ──杀了他,杀了他。 ──把他的内脏挖出来,当成我的首饰吧。 ──审定……在那之前,先审定。 ──审定契约者。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盛大的欢迎。」 「拿下眼带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看来并非单纯很暗而已。简直像被包围在一团漆黑当中……」 神父和格达跟在我后面走出监牢,接著巴尔赛尔也推著馆长的轮椅,百般不愿地出来。 「你们想待在里面也没差啊。」 「你、你说笑的吧?在这种状况下,一个人待在里面反而更可怕。我只是带著馆长来到这里而已,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你忘了吗?馆长也是恶魔喔。光是带著他,就足以让你遭遇威胁了。」 「嘘──」 馆长把食指放在嘴上。 「小声点,尽量别呼吸──他要来了。『孕育腐蚀的黑雾送葬者』。」 这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名字啊,我在心里这么想,接著集中精神警戒在黑暗另一头逐渐朝我们接近的气息。 当我们眼前出现一个五颜六色的毛球时,我真的如馆长所说,停止了呼吸。 那是全身包覆在有毒体毛之下,长著八颗眼睛的蜘蛛堕兽人── 「我说……!堕兽人这个称呼是不是应该改一改啦!」 「我也有同感。不是每个有长毛的东西都能称作野兽啊……!」 说出这话的神父也用衣袖遮住嘴巴。 我是知道有蛇或是虫类的堕兽人,不过这家伙不祥的程度,在我的认知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了。 他甚至让人觉得变回人类之前的馆长要好太多。 他和劳尔一样,下半身完全是蜘蛛。一般来说,蜘蛛的手脚总共四对,也就是八只手脚,不过这家伙其中的六只是脚,两只是手。 他的眼睛有八只,口鼻则像人类一样,根据每个人角度不同,他眼睛以上的地方看起来就像戴著一张古怪的面具。 「我还在想你们怎么大大方方现身了……是『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呀。原来如此,难怪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名字,这下子可不能随便出手了。」 是因为他嘴巴的形状和人类相同吗?从蜘蛛怪物口中发出的言语,流畅到令人惊愕。 但他整体的动作却不太灵活,而且脸上完全没有表情,简直就像在看人偶走动一样。 不过呢,只要想到我和馆长为了活动新身体,经过了多少苦战,就能理解恶魔要操纵堕兽人的身体,或许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了。 「馆长,那个恶魔的能力是什么?」 格达畏畏缩缩地问道,馆长则是冷酷地立刻回答: 「是……腐蚀……」 「还真是个不太想听你继续多做解释的能力啊……」 格达呻吟一声,馆长又继续抖动喉咙发出冷笑。 「没错,没有错……非、非常可怕的能力。就……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他……他……他能将所有东西全……全部腐蚀。在一瞬之间,腐蚀一切……」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我们就会当场死亡?」 馆长笑了。 「不用怕……我们知道他的名字。只要知道名字,就能束缚他。恶魔就是这种生物。」 「说的也是。」 听了馆长的话之后,「孕育腐蚀的黑雾送葬者」──那只蜘蛛混蛋回答道: 「既然被人知道了名字,就不能随便出手。不过很可惜,盘据在这里的大批恶魔数量有多少?十只?二十只?还是上百只?或是上千只?你的眼睛应该看得见吧,『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不晓得到底是你把恶魔的名字告诉那些人类的速度比较快,还是我等杀死那些人类的速度比较快?」 我发现神父他们正在确保退路。 监牢就设在结界的边缘外面。只要心无旁骛奔跑,应该数十秒就能逃进结界内了。 但是立足点状况实在太差,恶魔们就是料到我们会逃走,所以才把地面弄成这样吗? 「伤脑筋……」 神父吐出叹息。 「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形,才想让佣兵单独动身的。」 「我说你……不要面无表情地说这种残忍的话。」 「这很正常吧。要是我们在这里全灭,撤回威尼亚斯的行动就要陷入绝望了。」 「不好意思,请让我从旁插嘴。有这么多恶魔埋伏在外,就算我们活著,撤回威尼亚斯的行动一样很绝望吧……」 格达苦笑后继续开口说: 「反过来说,如果我们在这里全灭了,吉玛应该会打消撤退的念头吧。至少待在结界里面就是安全的……他们可以在那个城镇生存下去。」 「拜托你们不要突然做好死亡的觉悟啦……!我还不想死耶!」 情况虽然紧急,我却没有紧张感──死亡就在眼前了,这种稀松平常的对话反而让我觉得轻松许多。 我抬起头来,正面瞪著蜘蛛男。 「说归说,可是从我们都还平安无事这点看来,就代表你也想跟我们谈判吧?」 蜘蛛男动作僵硬地歪过头。 「谈判……谈判,谈判,谈判啊。你说的对,我等最喜欢谈判。选择获得什么,给予什么。正因为你希望谈判,所以我等前来了。这是为了弄清你是否够格成为契约者。」 「你们恶魔没办法闯进祭坛的结界里,但我可以进去里面杀死泥暗之魔 女。为了做到这件事,我要你们借我力量,赶走守在祭坛的恶魔。只要一瞬间开出路来就行了,这样就可以──嘎啊!」 一道冲击穿过我的身体。 我的身体被某种东西打飞,背部直接撞上监牢,正面栽进血泥里。 「佣兵!」 看来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人不只我一个,神父和格达双双发出惊讶的吼叫。要过来搀扶我的神父也是轻易被风刮走,格达和巴尔赛尔则是在转瞬之间没入烂泥之中。 无计可施。 真是连玩笑话都说不出来的压倒性败北。馆长稳稳坐在轮椅上,一脸疲倦地看著只能惊讶的我们。 我好不容易才从地上爬起来,蜘蛛男就伸手抓住我的脖子。他慢慢拉起我的身体,让我站起来,最后脚尖离地。 这是什么怪力──我的脑中闪过这个想法。不过在变回人类之前,这点小事我也办得到,所以应该没什么好惊讶的。 但脖子被人抓著抬起来这点,确实让我感到生命危险了。 说是脖子,其实感觉上几乎只有下颚被抓住,所以应该是不会立刻窒息而死── 「放……开我……!」 「然后呢?你说进入结界之后,要把稀世魔女怎么样?」 蜘蛛男的八只眼睛来到极近的距离,窥探我拚命挣扎的脸庞。蜘蛛男的眼睛富有光泽,但我只觉得那闪闪发亮的眼睛非常恶心,简直和完全僵住的面容一样,感觉不到任何表情。 「对付你这么脆弱的人类,不用我等使用恶魔之力,我只要用这只手掐著你的脖子,你就会死。这样的你,要如何杀死那位魔女?难道你不觉得一旦进入结界内,最后就会被她杀死吗?」 「唔……啊……!」 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指多了些力道。 到途中,我已经完全无法呼吸了。 ──喂,不会吧? 这是真的吗? 我真的就要这样死了? 我抽出怀里的小刀,刺向蜘蛛男的手臂──但是掐著脖子的手指力道依旧不减。 「向我证明。证明你是足以和我谈判的存在。证明你能杀死那个魔女。证明你有让我等借出力量的价值。否则──」 就去死。 我差点就要失去意识,但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的身体却很自然地动了。 我抓住蜘蛛男掐在我脖子的手腕,连同他的骨头用力握碎。 「叽──噫……!」 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反击,蜘蛛男吓得仰天发出惨叫。蜘蛛男被我捏碎的手腕从他的手臂脱落,同时我的身体也落在血泥堆上,不过不是头著地,而是自然地由脚著地。 这一连串动作都与我的意识无关。常听人家说身体自己动起来,真的就是如此。 感觉就像是我以外的某个人在操纵我的身体一样── 「退下。」 从我的口中无意识蹦出的这句话,让蜘蛛男脸色变了。 他之前始终保持著宛如人偶般僵硬的表情,现在却因恐惧而扭曲,并大幅往后退开。我还感觉得到所有恶魔也同样退后了。 现在这个瞬间,力量关系很明显逆转了。 我不断弄响颈关节,转了转手臂,接著把手掌伸到我的正面。 我一掰响手指,勉强维持著战意的蜘蛛男的右手臂便被一团黑雾围绕著,然后很快地腐烂掉落。 「噫……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蜘蛛男大叫。 「这、这……这团雾是我的……!我的能力!我的……!难、难道你……不是人类……吗?和我等一样……是恶魔……!」 我的后头传来馆长的窃笑声。 「不对,不对……才不……一样。那是更可怕、更伟大、更强大的存在。和我想的一样,和我想的一样。我就知道……只、只要这么做,你就会出现。」 我摸了摸被掐痛的脖子──但并不是我的意志。 先别说我的行动有没有自己的意志,我的身体甚至已经不照自己的意志行动了。 就算想说话,也出不了声。 不过── 「──这具身体十分脆弱,竟还敢耍小聪明……」 不是我的某种东西透过我的嘴巴开始说话。 那是一道和我迥然不同的声音。 「嘻、嘻哈哈……终……终于见到了……终……终于……现、现身了……」 「馆长!请你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那个究竟是……!」 神父抓住馆长,表情抽搐地看著我。 格达和巴尔赛尔也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样的表情。 他们看起来虽然都受伤了,但似乎没有受到致命伤── 不过他们的表情比看到我变回人类时还更惊愕──而且充满恐惧。 「你、你们有什么好怕的……?事到如今怕什么?你们一直都和他在一起。他……他一直盘踞在零的佣兵体内,看著这一切。所有的一切。」 「胡扯!难道你想说佣兵是恶魔的寄宿体吗?」 就在神父大吼的同时,我想起来了。 为了封印威尼亚斯王国的魔法,零把恶魔召唤到我的体内的那件事。 那件事结束之后,我就觉得自己身上的伤好得莫名地快,还有就算是堕兽人也强壮得离谱的身体。 而且当我被零拋下,失去求生意志的时候,有一道不知名的声音对我说话。 当时恶魔马上就把身体还给我了。不过如果所谓的「归还身体」只是「让出身体的主导权」的话…… 「没错。」 恶魔利用我的嘴巴回答。 「我乃无名之辈,故而君临一切。依据与魔女的契约,现身于世的恶魔。」 后退的恶魔们一同低头表示服从。 被涂成一片漆黑的景色恢复色彩,在雪花纷飞的阴云之下,将近一百只恶魔寄宿体的身影清晰浮现。 这副光景,人们或许就称作地狱吧。 4 「掌握万里的千眼哨卫」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馆长时常观测在世界各地发生的事,当然也看见了一年前在威尼亚斯王国发生的内乱。 为了禁止魔法在威尼亚斯王国使用,他看见零对佣兵使出降魔之术,当然也知道被召唤出来的恶魔并没有回到地狱去。 他知道那个恶魔只让出意识,之后潜伏在佣兵体内,透过佣兵的眼睛享受观察世界的乐趣。 之前寻找配偶的馆长之所以会轻易放弃出现在「禁书馆」的零,就是因为他害怕寄宿在佣兵体内的恶魔之力。 而现在,他则是企图利用那股力量。 潜伏在佣兵体内的恶魔──「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很明显会保护佣兵这个寄宿体。 既然如此,只要让他处于危险的状况,恶魔必然会现身。 要让佣兵抵达祭坛,除了借助这个恶魔的力量,没有其他方法了。 在伟大的索雷娜已死,十三号已亡的这个世界,唯一能够对抗企图毁灭世界的泥暗之魔女,并且对抗零的存在,就只有「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也就是佣兵了。 除了佣兵以外的所有人全被杀死的可能性确实存在。 即使如此,只要能逼出「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让佣兵抵达祭坛,就能替带来世界各种可能性。 馆长喜欢这个世界。 他喜欢看不清未来走向的人类,在摸索之中度过每一天的这个世界,他喜欢无法想像下一个瞬间会闯出什么名堂的存在,这一切他都喜欢得不得了。 他不想破坏这 一切──可能的话,他想要让世界恢复原状。恶魔没有所谓的善意。馆长只是想守护自己中意的东西罢了。 但是谁会老老实实听信恶魔的话语呢? 所以馆长才会采取「谈判」。 只要他始终保持以付出代替索取,人类就会听进馆长所说的话。 「──你是说,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让寄宿在佣兵体内的恶魔苏醒?」 「隐密」用冰冷的语气发问。 馆长点点头。 「没、没错。这才是……唯一能拯救一切的方法……绝对是。就算结果是……我……我等全部死亡……世……世界也能……获得救赎之道。」 馆长不求他人的理解。 他也早已料到可能会被盛怒的人们杀死,不过馆长的能力对人类存亡有非常大的助益。 因此也很有可能将他拘束之后,留他一条活口。 ──然而…… 「下次请你早点说。要骗人也等被我们反对了再骗都还不迟。」 馆长瞪大了眼睛。 「哎呀,就是说嘛……害我差点尿出来。你早知道佣兵老哥是恶魔寄宿体的话,跟我们说一声就行啦。」 巴尔赛尔一边吐出跑进嘴里的血泥,一边不满地说道。 格达则是摆出一张苦瓜脸站起,沉默不语。 每个人的行动都不同于馆长预料,这反而让馆长慌了手脚。他原以为会遭到宛如烈焰般更加强烈的愤怒和反抗,为什么这些人类会── 「然后呢?我姑且可以当作这位『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不算是敌人吧?很好。不管是恶魔还是神明,只要能派上用场,我都乐于接受。圣命优先一切……这和『女神之净火』与堕兽人合作时的情况没什么两样。」 再怎么说,这两者规模也差太多了。连馆长都认为这是一场谬论。 但是巴尔赛尔也表示赞同。 「至少现在的状况比那个恶魔出现前还要好了。是说,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啊?」 「我想望的只是旁观,并不是干涉──人类的肉体脆弱,失去了野兽之魂更是虚幻。我越是使用恶魔之力,这副肉体就越会腐朽。」 「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静静地伸出左手。似乎是刚才引发腐蚀之雾所造成的影响,小指有一半已经腐坏崩落。 「不过要葬送聚于此地的小喽啰们,已是绰绰有余。」 巴尔赛尔发出「哇啊」一声惊叹。 「佣兵老哥恢复意识的时候会不会发飙啊……小指突然之间就没了……」 「如果没了小指却能因此得救,他也不会有怨言吧……然后呢?聚集于此的这群恶魔们,肯帮忙出力把你送到祭坛去吗?」 「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颔首,接著转瞬之间,集结在此的恶魔们便消失无踪。 不过馆长的「综观世界之眼」还是看得见他们的身影。那些消弭身形的恶魔们聚集在冻结的海面上,正与守护祭坛的恶魔们互相对峙。 倘若佣兵坐上龙渡海飞过去,恶魔们的厮杀恐怕就会展开。只要趁著这个时候闯入,抵达祭坛的机率就会大大提高。 这个状况和馆长设想得一模一样。 若要说到一件始料未及的事,那就是在场的人类们用宛如对待伙伴的态度对待馆长。 他并非支配或服从的对象,简直就像平等的存在一样。 格达深深叹出一口气,俯视一脸茫然的馆长。 「幸好你是这副表情。」 「──什么?」 「真是讽刺啊。没想到和我有相同意见的人,竟然只有搞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格达厌烦地开口说道。馆长看著他,不知为何觉得非常滑稽,让他忍不住发笑。就这样,他丝毫不介意神父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持续笑了好一阵子。 幕间 懦夫所见之梦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看你做了多么可怕的事,奥尔迦斯。 主教悲痛的神情,让奥尔迦斯心碎。 ──你对无罪之人刀刃相向,还把他们逼进危险的森林之中……我始终叫你学习宽容,看来这句话你没能听进去。 即使他大喊「这是为了保护您」,主教也听不进奥尔迦斯的声音。 就算他解释「这是为了守护民众」,如今主教充满慈爱的眼神,也已不再看著奥尔迦斯,而是那个骯脏的「女神之净火」。 比起双脚被废的疼痛,主教被人夺走的痛楚,更侵蚀著奥尔迦斯。 今天就要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了。 他听说今早就要出发,不过从无人过来迎接这一点来看,或许是想把他丢在这座城镇里吧── 奥尔迦斯觉得这样也好。 他现在既被主教疏远,战力又尽失,已经没有继续生存的价值了。 就算退守威尼亚斯,因此存活下来了,未来又能怎么样? 与其思考那种事情,倒不如独自待在这座无人的城镇,这样更能感受到神的慈爱。 「队长!奥尔迦斯队长!」 一名过去的男部下前来造访已不再是队长的奥尔迦斯。 「真是非常抱歉,属下汇报来迟了。为了确认事情原由始末,花了点时间……关于往威尼亚斯撤退一事,启程延迟到明天。听说是那个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今早偷了马……」 漫不经心听著部下报告的奥尔迦斯突然抬起头来。 「……偷马?」 「是的。再怎么说,这下子『女神之净火』或许也护不了他,刚才广场上已经张贴出明天要放逐他的纸张了。」 那么意思是,他果然是一个必须放逐的邪恶存在吗? 若是这样,那奥尔迦斯并没有错,反而是那个打碎奥尔迦斯双脚,并夺走主教的审判官错了吗? 「然后呢?」 自从脚被打断之后,奥尔迦斯无论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现在却催促部下继续往下说,这让部下露出清朗的表情。 「明天早上会把堕兽人放在龙的背上,带他前往一个『绝对回不来的地方』……我到处去打听确切的情报,听说是要飞去祭坛。」 「祭坛?」 「是的。纸张上写著『若能自行回来,就赦免他的罪』,我想实际上应该是进行神意审判吧……」 「荒唐!主教阁下不会允诺这种事!」 「据说是那个堕兽人自己希望如此,他在主教阁下面前说得很明白……近卫骑士队当中,也有几个人当场听见了。」 奥尔迦斯仰头看向天花板──看向更加远方的天空,对神祈祷。 罪犯本人请求神意审判,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这件事肯定不单纯。 为什么不把犯下罪状的堕兽人单纯处刑就好,反而选择神意审判这种迂回的手段? 奥尔迦斯动脑思考。 因为让龙飞到祭坛,可以藉此向民众夸示他们的力量?这有可能。 还是说,因为他们原本就是同伴,他害怕光是下达处分,会让民众对他产生不好的印象,所以才这么做?这条线似乎更有可能。 对了。 不管这场神意审判的结果如何,对那家伙──对审判官那帮人只是有利而无弊。 倘若堕兽人最后没有回来,民众也会因为危险分子消失而感到心安,还能多少淡化对审判官的猜忌。 虽然他在断罪奥尔加斯时,引来民众的反感,但只要让人看见他对过去的同伴也能同样平等断罪,就可以消除某种程度的不满。 而且这次进行的是「本人要求的神意审判」,还能免去别人弹劾他太过残忍。实际上,本人就是如此希望──如果那个堕兽人真能平安从祭坛回来,那就是那些家伙的完全胜利。 奥尔迦斯咬住自己的指甲。 事情不单纯。 这件事肯定还有内幕。 审判官先前那么坚持袒护魔女与堕兽人,就算本人再怎么希望如此,也实在难以想像他会同意实际上几乎等于死刑的神意审判。 那么,他是很肯定那个堕兽人回得来吗?又或者可能是做了什么小动作,好让他有办法回来? 只有这件事非得避免不可。 怎么能让蒙骗主教和民众的那群人,赢得众人的信赖呢── 啊啊,果然。 能够守护这座城镇的人,还是只有自己了。 即使得不到主教的期望与认同,身为教会骑士团就应该为了教会与人民贡献自己,这也是身为近卫骑士队的矜持。 「请问,奥尔迦斯队长……?」 部下战战兢兢地出声呼唤陷入思考而沉默不语的奥尔迦斯。 「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不过这可能会是一桩危险的工作……」 抬起头的奥尔迦斯脸上浮现笑意。 看见奥尔迦斯那张和以往一样的笑容,给了部下更多勇气。 「那、那当然!只要是队长的命令,不管再危险我都愿意赴汤蹈火!」 部下挺直原本因不安而蜷缩起来的背,同时身为近卫骑士队的威严也回到身上了。 就在这一瞬间,要说近卫骑士队再度集结了也不为过。 奥尔迦斯尚未屈服。 但若是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不知道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摧毁他。 奥尔迦斯将食指放在嘴唇前,「嘘」的一声,压低音量。 「请你凡事极密进行。不要惹出问题,尤其不要接近审判官。也请你注意馆长的动向。不过在被结界守护的城镇之中,就能躲避他的耳目了──接下来我不会走出这间房间,也会极力避免接见别人,请你告诉能够信任的人,召集我们的同伴。」 「是!我知道了!」 「我的指示只有一个,那就是『别让堕兽人从祭坛回来』。方法交由你们决定,不过请你们以那个野兽会回来的前提采取行动。或许一切只是白费力气,但我等必须防患未然。这是为了守护无力的民众被理应遭人唾弃的邪恶所侵害。」 第三章 前往祭坛 1 「现在确认作战计画。佣兵──即使内在不同,还是请让我如此称呼你。」 神父提出确认,我这个「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便点了点头。 地点一样是监牢中,不过恶魔们撒了满地的血泥,已经逐渐被落下的积雪覆盖,感觉是好多了。 巴尔赛尔带著馆长回到他个人的帐篷中,之后会去向吉玛解释一切来龙去脉。 我无法想像吉玛会露出什么表情,不过只要想想她接受馆长的过程,或许也会意外顺利接纳我吧。 虽然我到现在还没办法接受就是了。 但就算我无法接受,既然手脚动不了,我也就真的束手无策。 「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作战计画就是了……佣兵和格达坐上西斯的背,冲进吉那罗斯岛的祭坛。到时候,想杀死泥暗之魔女的恶魔们会转移守护祭坛的恶魔的注意力。把佣兵丢到祭坛之后,西斯不用降落,直接远离结界,回到城镇上。这样没有问题吧?」 「这真称不上什么作战计画啊……」 听完神父的说明后,格达叹了一口气。毕竟背负最多危险性的恐怕就是他了。 「我应该说过了,如果不愿意可以明说,破龙王。而且事情追究起来,一切都是因为佣兵的任性所致,你没有必要随他起舞,要他用走的渡海也行。」 「叫可能拯救世界的『人类的希望』用走的?我的为人还不至于烂成那样。我当然会出力,不过拜托让我发一两句牢骚吧。毕竟是要拿西斯的性命去冒险。」 他这副不太在意自己性命的个性,还真是一点也没变啊…… 说真的,我也觉得这是一个乱来的作战计画。要是我能开口说话,或许会赞成神父的意见,表示要自己一个人用走的渡海。 话说回来了,恶魔虽然在使用我的身体,但我的意识还是正常留在这里,应该没有人发现我处在这种状态吧。 这实在是非常奇妙的感觉。 身体明明是我的,却不能动。明明说不了话,却看得见也听得到。 只不过,我完全没有碰到物体的感受,感觉比较像在作梦。 难道说,这一切其实都是梦?该不会其实我已经被那个蜘蛛男杀死了吧? 我真想捏一捏自己的脸来确认是不是梦,但很不巧,现在的我手脚无法自由动作。 「这是现实。」 答案出现了。 从我的嘴里跑出来。 ──呃。 啊?什么?难道我思考的事情会传给这个叫作「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的家伙吗? 「我是你,你是我。我们不过是表与里的关系。」 天啊。 现在「思考的事情」和「实际上说出口的话」对我来说并没有区别。心里所想的事情全被恶魔知道,真是让人浑身不对劲。 而我这种「浑身不对劲」的感觉也会传给他知道。 既然挣扎也没用,我就问问吧。你这位恶魔之王啊,我该怎么做,你才会再度窝回老巢,把身体还给我啊? 「只要抵达祭坛,我的意识就会自然消失。之后你自己负责。」 「你从刚才开始是在和谁说话?」 神父不解地看著我──应该说是看著恶魔。 从旁人的角度看,应该只觉得恶魔在自言自语吧。 「与内在的声音。」 换句话说,就是我。 但神父他们好像把这句话当成某种意味深长的发言,他们维持著暧昧的气氛,听过就不管了。 总而言之,作战无关我的意志就这么定下来了。 格达用龙载我,从上空直捣祭坛。接著不著陆,直接回到城镇上,就这么观察一天。 如果我在结界中发现零,并成功杀死「泥暗之魔女」,徘徊在周遭的恶魔就会消失,撤回威尼亚斯的路途也会压倒性轻松许多。 只要不发生任何事就行了。一旦神父他们判断我已经杀死「泥暗之魔女」,不管怎么样就会开始往威尼亚斯撤退。 ──嗯,要说保险是挺保险的啦。 成功了就万万岁,但就算失败,也没有什么好失去了。 反正只要进入结界,「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就会失去意识。这么一来,在岛上的人就剩我、零,还有「泥暗之魔女」而已了。 以现况来说,除了「抵达祭坛的机率增加」之外,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 我无法想像这个「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为什么要协助我,但只要是为了再见零一面,我会像字面上说的,做好把灵魂出卖给恶魔的觉悟。 「我去向主教阁下做最终报告。行动定在明早,破龙王会随著日出起飞,一旦察觉危险,计画就会立即停止。毕竟我们不能失去龙的机动性。」 「不必担心。」 恶魔如此回答。 但我实在搞不太清楚,那是针对我所想之事的回答?还是针对神父所言之事的回答?亦或两者都有呢── 「在我的庇护之下,不可能存在坠落丧命的危机。」 恶魔这声清楚又充满自信的回答,让我想起了某位傲慢的魔女。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大哥哥!莉莉说不行就是不行!不行──!」 这是……莉莉。 我要以偷马罪名放逐的事情,一个晚上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没听说事情内幕的莉莉气得胡闹,她挡在我的监牢前,作势不让任何人靠近。 「没有事前说明清楚可是你的过失喔,神父。」 格达严厉地责备神父。 这种情况就连神父都觉得头痛。 「就算我解释了,她还是会闹。」 他这么回答。 也对,就算说出真相,只要想想最后的结论,就知道我大概有九成的机率会死。考虑到莉莉的性格,想必死也不会让他们把我带走。 「大哥哥又不是坏人!他救了莉莉呀!还会做好吃的饭给莉莉吃!」 「莉莉……这是佣兵自己决定要走的路。话先说在前头,我姑且也阻止过他了,而且还是尽了全力去阻止。」 是啊。 至少那个神父乘著龙追上来,而且还认真到把我彻底打在地上爬也要阻止我。 但是莉莉应该管不了这么多吧。 「莉莉不要!既然这样,那莉莉也不要去威尼亚斯!不去不去不去!」 「莉莉!」 「就算你生气也没用!莉莉又没有错!不好的是神父大人!大家都是坏人!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大哥哥以外的人不好,可是你们却要对大哥哥无情,这样绝对绝对不行!」 莉莉大叫著「绝对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然后紧紧黏在监牢上。 「怎么办?行使武力?」 「也没其他法子了……我们不能浪费时间。」 「会留下祸根喔。」 「我习惯了。」 神父挥动手杖,让肉眼看不见的极细丝线随风飘移。 下一秒,原本守在监牢门口的莉莉突然被某种东西缠住跌倒在地,转瞬之间就被拖行到神父的眼前。 格达趁这个时候快速打开监牢大门带我出去,然后把我的手反绑。 莉莉起先还一愣一愣的,但当她发觉自己远离监牢,即使动弹不得,还是不断摆动手脚挣扎。 「不要──!讨厌讨厌讨厌!大哥哥也要一起走!他要一起走!拜托你拜托你!神父大人,你明明也是这么想的!你明明也想要跟大哥哥一起回去!你明明也不希望他死掉!」 「所以你要我支配他?」 面对这冰冷的提问,莉莉沉默了。 神父静待莉莉的言语一阵子,确认她没有任何话要说之后才重新开口: 「该如何使用自己的生命,应该要他自己决定。佣兵选择即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追上零。你应该也有过这种经验才对。」 莉莉的父母在乐园之海──鲁多拉这座城镇曾被「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抓走,当时莉莉明知有危险,还是出手帮助我,跟我一起杀到审判官身边去。 然后她为了得到守护双亲的力量,跟著我旅行,最后勉强跟著神父他们从威尼亚斯王国来到这里。 莉莉埋在雪地当中,宛如和脑中的自己战斗一样,一边抱著头发出「呜呜」的呻吟,一边死命挣扎。 「破龙王,这里没问题了,请你带著佣兵到城镇上,然后飞往祭坛去吧。」 「我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一个坏蛋了……」 「进入城镇后,你就会听到欢呼声了。」 「那更不舒服啊。」 格达苦著一张脸,把我放到龙的背上。 龙大大张开双翼,助跑几步之后就飞上天了。 我们渐渐远离地面,风声在耳边不断嘶吼。 我们就这样在城镇上空盘旋,正如神父所说,聚集在广场的民众各个高声欢呼。 「放逐他!放逐偷马贼!」 「可恶的魔女同伙!」 「骯脏的堕兽人!教会之敌!」 「最好被恶魔吃了!让罪犯得到神的制裁!」 诸如此类,真是口无遮拦。 格达听了,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明明已经再三说明这次的放逐无关你原本是堕兽人,也并非因为你是魔女的佣兵……结果还是这样。」 算了啦,不管你们再怎么做表面功夫,在这种状况下放逐我,的确会这样。 他们脑中并没有「因为我偷马,所以是恶人」的想法。 他们有的是「因为我是恶人,所以偷马,然后遭到放逐」的想法。 我可以想像──神父、格达、吉玛他们这些和我一同从威尼亚斯行军至此的人们,有多么想避免这种情形。 明明要在未来友好共存,没想到一开始就「放逐原本是堕兽人的魔女同伙」,不管怎么想都糟透了。 而且这还不是单纯的放逐,是神意审判──不过对一开始就觉得我回不来的人而言,哪种说法都没差。 如果他们听得见我的声音,我也想说声抱歉,但就算透过恶魔的嘴巴道歉,他们应该只会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我作罢了。 算了,反正神父是个擅长操纵人心的恶劣家伙,不用我担心,他也会把事情处理好。 格达在广场上空盘旋了几圈,接著低空飞行一回后再度升空。 欢呼声渐渐远去,城镇转眼之间只剩米粒那般大。 龙的速度真快啊。这样应该很快就会抵达祭坛了。 龙朝著往祭坛前进的路线飞行,远离森林后,辽阔的视野延续到地平线另一端,眼前全是冻结的海面。龙的影子一落在冰面上,原本待命不动的恶魔们便开始行动。 能飞的恶魔纷纷包围在龙的周边飞行,不能飞的恶魔则是成群结队跑在冰海上。 「简直是一场恶梦……」 格达发了一句牢骚。 就是说啊。我不禁在心中如此赞同。 置身在恶魔队伍的正中央,对骨子里就是个教会信徒的格达来说,也没别的话可说了吧。 而说到在正前方埋伏我们的成群恶魔── 数量大概和我军人数差不多吧。设有祭坛的吉那罗斯岛周边,聚集著各种各样的堕兽人──也就是恶魔寄宿体。 我方也一样,有许多会飞的恶魔,还有应该是恶魔创造出来的一群恶心动物们到处乱窜。 有鱼鳍变成刀刃,在冰海上滑行的鱼;还有全身长满刺,用滚的前进的奇妙球体。它们比在森林里遇见的怪物还要古怪,简直是莫名其妙。 「喂,你真的可以突破他们吧……!话说回来,零到底是怎么突破那群恶魔的啊?」 格达用不输狂风的音量大吼。「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没有回答他,悠然自得地从龙背上站起,往前伸出双手。 「──降低。」 这么短的指示甚至可说是命令了,但格达咒骂一声后,还是降低高度。 龙下降到几乎要碰到冰海的高度时,「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将往前伸出的双手高举至头上。 下一秒,冰海随之掀起浪潮。 从左右拍打过来的碎浪,集中在某一点上互相碰撞,形成一道大浪。冰浪发出阵阵声响,往天空延伸。 往上堆叠的冰浪压过恶魔们,并将他们吞噬。接著冰层开出一个洞,形成一条冰之通道,把龙笔直导向祭坛。 格达大叫道: 「要引发天地异变之前,拜托先讲一声吧!」 「龙啊,喷火。」 在格达反问他「什么」之前,冰之通道就已开始崩裂。看来是不想让我走进祭坛的恶魔们正在破坏冰之通道。 龙对准破碎崩落的大冰块,仰首从喉咙喷出火焰。大冰块在一瞬间就被蒸发,使得周围被一片水蒸气刷白。 格达吃了一惊。 「恶魔可以跟龙对话?」 「当然。」 「这种事也要事先说啊!──啊,喂!」 吉那罗斯岛就近在眼前,当位于中心的祭坛来到肉眼看得见的距离时,恶魔便从龙背上跳下,做出像杂耍一样的行动吊在龙的脚上。 喂,这是我的身体耶,不要紧吧? 刚才你兴起冰浪的时候,我还看到身体有一部分冻结了,真的没问题吧? 算了,做都做了,也没办法…… 我在心中嘟囔著,恶魔却发出窃笑──还笑啊,该死的家伙。不过馆长都会那样「咯咯」笑了,「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也会一如常人地笑啊。 正当我这么想的下一秒。 「嘎啊啊啊啊!」 一道震耳欲聋的叫声从龙口中发出,撼动周遭的空气。 「什么?你怎么了?西斯!冷静下来!」 龙不顾格达的安抚,扭动身躯,改变前进方向,朝冰壁冲撞上去。 「抓住龙角!」 格达没有询问原因。 他一收到恶魔的指示,就往龙的脖子冲刺,抓住长在它头上的两支角。 龙在一瞬之间显露出厌恶之情,不过当它看清抓住龙角的人是格达之后,突然安分下来,再度笔直往前飞行。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龙角掌管人智感受不到的一切感觉。抓住龙角便会使之迟缓,这么一来,就能减缓痛苦了。」 「恶魔们看准了无法用物理手段击落我们,所以改用让感官混乱的攻击吗……」 这就跟快被吵死的时候,把耳朵摀住就轻松多了一样。 「不过,看来是我们赢了……已经进入祭坛上空了!」 沿著冰海海面飞行的龙,这时配合吉那罗斯岛的陆地,拉高了高度。 快进入结界了──就在前一刻,吊在龙脚上的「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突然放手,我的身体就这么被扔到岛上。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进行缓冲,不过冲击力道却比想像中还要小。 才一眨眼的工夫,龙的身影就像漂浮在空中的污点一样小。我有些事不关己地目送著快速飞离的他们。 「……哦,可以说话。」 也能动了。 跟当初想的一样, 「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因为结界的效果,无法浮出表面了。 倒在草原上的我爬起身子,眨了眨眼。 「……草原?」 周围明明是冻结的海洋啊。 我重新放眼望向四周。 一片翠绿。 茂盛生长的树木上结著累累果实,昆虫纷纷在花草之间飞舞。 岛屿中央座落著一座小教堂,教堂周遭则是遍布著荒芜的田地。 结界外头明明就是海洋冻结,怪物四处徘徊,恶魔互相残杀的状态,这里却是一片完全与之无关的祥和景色。 「……零就在这里吗?」 我莫名感到一阵安心。 因为我原以为会是一片更惨的光景。 虽然我到现在还没掌握到任何状况,不过光是看到零所在的空间不是一片凄惨的景色,我就觉得自己得到救赎了。 ??? 看著龙飞向灰暗的天空,莉莉瘫坐在雪地当中。 走掉了。 ──让他们走掉了。 「呜呜……呜呜……!」 无法言喻的痛苦情感,正在莉莉小小的身躯里翻腾。 「他明明没有错……大哥哥又没有错……!」 一切分明就是人类害的。 为了守护人类,他们千里迢迢从威尼亚斯旅行至此,但人类却把零和佣兵赶出城镇。 零会离去分明是人类的错,佣兵为了追上她,就算偷了马,又何罪之有? 「我明白你想说什么。」 「隐密」与莉莉一同目送龙的身影远去,在叹息的同时开口: 「我们不应该把他当作罪犯放逐,应该要把他当成英雄送走才对。」 莉莉点头。 既然佣兵想去,那么于情于理都该让他去。「隐密」说的没错,不希望他死就支配才是不对的做法。 但就算如此,应该也有其他方法。 一定有更好的方法才对。 佣兵应该得到的并不是他人责难的石头,而是充满期待的声援。 「……是我能力不足。」 「不对!」 莉莉大声吼叫。 「都是神父大人的错」──这是她好几次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但她还是好几次把话吞了回去。因为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隐密」带著自嘲的语意笑著说: 「至少我不应该打断奥尔迦斯的双腿──应该伪装成意外杀死他才对。」 这一点莉莉也同意。 「只要让莉莉咬他就行了。」 「还是请你克制一点,那样所有人都会死光。」 老鼠堕兽人是疾病的媒介。被咬伤的人类会感染传染病,在连锁反应之下,人们会一个一个死去。 莉莉双手遮住嘴巴。 「莉莉只是说说而已。」 「我想也是。」 莉莉摇摇晃晃站起。知道神父和她拥有相同的心情,让她的心情好多了。 「大哥哥会回来吧……」 「虽然可能性似乎微乎其微。」 「可是神父大人相信他对吧?」 莉莉拍落附著在身上的雪,抬头仰望「隐密」。 「神父大人,你相信大哥哥和大姊姊他们对吧?」 「就算我再怎么相信……」 「隐密」苦笑一声,朝雪原踏出一步。结果原本被积雪覆盖的血泥渗透出来,变成红黑色的脚印。 莉莉追在那双红黑色脚印后头,一步一步走著。 「可是如果不相信他们,是没办法等待的。」 「等待?」 「隐密」停下脚步,俯看莉莉。 「因为……」莉莉思索著言语。 「如果回来了呢?如果大哥哥跟大姊姊都回来了呢?大家……城镇里的大家会怕他们。可是如果神父大人有等他们,就有人能对大哥哥跟大姊姊说声『欢迎回来』了……」 倘若无人料想到会回来的两人打倒魔女这个世界之敌──那他们到底是英雄还是怪物? 决定这件事的人,究竟是谁? 神父沉默,然后突然抱起莉莉。 「如果要以他们回得来为前提,那从现在起会很忙喔,莉莉。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基础,让民众接纳本来是为了杀死他才送出去的怪物变成英雄归来。」 「莉莉帮忙!莉莉!什么都帮!」 神父笑了,莉莉也跟著他绽放笑容。 要创造一个基础让人接纳凯旋归来的怪物,就要让民众对胜利有所期待。这件事或许比接纳绝望还要残酷。 但是他们必须明白。 明白自己试图吹熄的希望之火有多么重要。 明白若是为了守护那盏灯火而送出薪柴,将会带来多大的鼓舞。 倘若佣兵和零没能回来,到时候他们必须为此感到后悔、沮丧。倘若他们回来了,到时候他们必须大声喝采,并接纳他们才行。 他们采取了最不得已的送行方式。 但是现在还来得及准备正确的迎接方式,莉莉相信「隐密」做得到这件事。神父踩著轻盈的步伐前进,只见留下的脚印已经不再是红黑色了。 2 暂时观察岛上情况的我,面对这片毫无变化到几乎要打呵欠的风景,终于解除紧张。 「总而言之,应该安全吧。」 明明就没有人在听我说话,我还是开口出声。 我本来还以为我一抵达吉那罗斯岛的瞬间,就可能被零或是「泥暗之魔女」给宰了,看来目前不用担心会遭人袭击。 应该说,我连这里有没有人存在都觉得很可疑。我依照往常的习惯,试著闻闻空气中的气味,但是靠人类迟钝到可怕的嗅觉,根本闻不出什么所以然。 听觉也很差,我甚至觉得靠身体察觉气息的感觉也变迟钝了。受不了,真亏世界上的人们能顶著这么迟钝的感官活下去啊。 我战战兢兢地站起来,重新环视这座岛。 接著翻了翻行李,只见事前准备好的各式各样装备全都在。有熬过而凝固的炸药,还有装著酒的小瓶子──这是我一直带在身边的旅行装备。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恶魔胡乱对待我身体的影响,总觉得身体有点沉重,不过跟我还是堕兽人时的状况相比,还在误差的范围内。 光是普通人类的身体,就已经够重了。说得更具体一点,以前完全不觉得重的行李,现在却重得卡进我肩膀的肉里。 而且我没了一根指头,全身上下还有微妙冻伤的感觉,如果要我列出自己的不适,那简直没完没了。算了,抱怨也不能怎样。 我点燃提灯,决定先绕这座岛一圈再说。 我是很想立刻踏入祭坛找零,但我也不是完全没计画就跑来这里。 「唉……跟馆长说的一样啊……」 吉那罗斯岛是一座小岛。要说是一颗浮在海面上的小小垫脚石也不为过,这里有的只是一座荒废的祭坛和田地。 只不过,岛上的七个方向分别立著跟人类差不多高的守护圣像。 拿著装有葡萄酒水瓶的丰收之神。 拿著巨大布帷的生死之神。 拿著律法与秩序之书的智慧之神。 掌管战斗的双胞胎神明──这是分别掌管攻击与守护的两尊神明。 拿著铁锤的造物之神。 拿著剪刀的治愈之神──似乎代表著祂有能力剪开生死之神手里拿的布。 真是很有教会风格的装饰品。 根据馆长所说── 「这个守 护圣像就是吉那罗斯岛的结界啊……」 既然熟读教会古老书籍,而且调查过历史、仪式上意义的馆长都这么说了,那应该不会有错。 听说结界擅于防守来自外部的攻击,却不擅应付来自内部的攻击。实际置身结界之中一看,才知道是如此毫无防备。 「揍一拳应该就会坏了吧……」 我用拳头敲敲雕像,风化的一部分便化成灰崩落。 真不愧是七大教堂,在建造当时早已规划好结界的设置,似乎只要建筑物没被整栋吹飞,结界就不会毁坏── 「佣兵。」 这时突然有道声音呼唤我,差点害我呼吸都要停了。 不会吧── 接著,我都还来不及转过头,背上就传来一阵飞身而来的体温。 「呃……啊……你、你这家伙──!」 「真没想到你会追到这个地方来……说真的,吾有些小看你了。你来得好,佣兵。吾很高兴。」 「──你!」 零的态度和语气一如往常,我却突然涌现了一股愤怒。 我甩开零,转身面对面与她对峙。我那么想念的女人的脸就近在眼前。 ──照理说,应该是这样才对。 「……魔女?」 「嗯?」 零歪著头面对我的疑问。 感觉不太对劲。 应该说,仔细想想,我只觉得满是异样感。 「你……没事……吧?」 「嗯……吾看起来像是有哪里受伤吗?」 「那你的师傅呢?」 「吾打倒了。」 零笑著说。 打倒了啊…… 原来如此,这样啊。 「那外面的恶魔为什么还在到处乱窜啊?不是说只要杀掉你师傅,就会全消失了吗?」 「因为吾继承了契约,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好了,站著说话也不是办法,进祭坛去吧。吾翻找了仓库,发现里面有很多桶葡萄酒,你应该也口渴了吧?」 「你为什么把我变成人类之后,就丢在森林里不管了?」 我直捣核心提出疑问,留住转身正要迈开步伐的背影。 零有些为难地回过头,双手交叉在胸前。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麻烦长话短说。」 「因为吾想要试探你,看你是不是真的能够当吾的佣兵。你是否绝对不会背叛吾?就算没有吾的力量,你是否也有能力抵达这里?而现在,你完美回应吾的期望了。」 试探我。 试探我的忠诚? 而我现在回应了你的期望,所以又能回锅当佣兵了?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啊。光荣到我都快哭了。 「……然后呢?」 我回问。 「你是谁?我可不认识你。」 对方停顿了一瞬间。 假扮成零的陌生人突然面无表情,一副非常疲倦的样子缓缓开口: 「……哦,看来你没有想像中那么愚昧。原来如此,这样吾也能明白零执著于你的理由了。的确是个好佣兵,一个优秀的仆人。即使你不是兽人战士,这份忠诚也很有价值。」 「承蒙你的夸奖,真是我的荣幸。你这混帐就是『泥暗之魔女』吧?为什么跑进我家魔女的体内?你又是怎么进去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明白到这种地步啊。真是不错,非常优秀。」 我这一年跟魔女一起旅行可没有白混。我知道有时候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死透」,我也知道有些魂魄或是灵魂会附在人身上。 但重要的是,在我眼前的人并不是零。我和零之间确实累积了能让我如此确信的情分。 「这很简单。零赞成吾的计画,所以自愿献出她的肉体。零的身体非常强韧。既有强大的魔力,而且不知何谓衰老。吾虽然老了,但在脑中积存的知识以及缜密筹谋的计画将会引导世界。为了达成同样的目的,吾和零合为一体了。吾辈以绝对之恶君临于世,使得世界终于团结一致。零她──」 魔女伸出食指,「咚咚」地敲打我的胸膛。 「她希望给你一个无趣的人生。以一个毫无能力而且惧怕邪恶化身的渺小人类过活,这就是她想给你的人生。这都是为了让你绝对不会被驱赶上战场。为了达成这个目的,她必须臣服于吾。这比起和吾战斗,让你暴露在危险之中还要好。」 『师傅──「泥暗之魔女」真的非杀不可吗?』我突然想起那天零这么喃喃说道的事。 她说若是杀死以邪恶化身之姿降临于世的「泥暗之魔女」,那么原本因眼前大敌而团结一致的魔女与教会,又会再度分裂。 零说完这句话,我们马上就受到奥尔迦斯的攻击,导致零终于愤怒发狂,她甚至说她不想拯救这种世界了。 零一直很烦恼。 正因为她衷心期望世界和平,所以才会认为成为世界公敌是最好的计策。 是我让她产生了这种想法。 因为我甘于自己受到迫害,一脸理所当然,持续主张忍耐才是上策,零才会赞同破坏世界──赞同「泥暗之魔女」。 「不过这还真是讽刺,正因为如此,你才会追逐零来到这里。真是美丽。吾最喜欢美丽的事物了。」 我既不讶异,也没有慌乱。 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了。真是个傻瓜。傻到极点了。 「虽然吾认为这很愚蠢,但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情』吗?那份『情』能让失去野兽灵魂,沦为无力之人的你,就算用尽手段也要抵达这个地方。原来如此,的确不坏。吾就允许你臣服于吾吧。」 「……啊?」 我不假思索回问。 「你说要我怎样?」 这时候魔女伸出双手,围绕住我的脖子。 随即传来一股甘甜的香气。 就连人类的鼻子也闻得出来,这是零平时的香气。比丝绸还要滑顺的银色长发,因风吹拂,温柔地逗弄我的脸庞。 「吾说,吾允许你宣誓效忠吾,成为吾的仆人。零期望你获得幸福,而你希望能与零同在。既然如此,吾就以名字束缚你,再次给予你野兽之魂,让你成为吾的眷属。幸好零一直把野兽的灵魂挂在脖子上。就以吾、零、你──还有栖息你体内的『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的力量,为这个世界带来和平吧。让吾辈创造一个永远平等,万物存在皆公平的世界──」 「我才不要!」 我迅速回答。用尽全力,而且不让她把话说完。 魔女几乎就快把她的唇压在我的嘴上了,却面有难色地退回身体。 「──什么?」 「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竟然是要我手牵手拯救世界?平等又公平的世界?这关我什么事?想做你自己来。但是不要拖我下水!我对那种东西一丁点兴趣也没有!喂,魔女,你听得见吧!」 我抓住围著我脖子的纤细手臂,接著呼唤零。 「你可别为了我的幸福或是世界和平这种无聊透顶的理由,随便变成世界公敌啊!我说过了!我愿意为了你而战!但你怎么能自己先退缩了!快点把这种烂魔女从体内赶出去啊!这一点也不像你!」 如果这和恶魔使用我的身体时的状况一样,如同我听得见周遭的声音,零一定也听得见我的声音。 就在我持续对零喊话的时候,魔女露出更加不悦的神情,皱起眉头。 同时,我的身体就这么飞上空中──应该说是飘在空中。 「呜……呃──!」 就算我的脑子再 乐天,也想像得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惹恼魔女的可怜人类被扔上半空,接下来的遭遇就只有一个──如我所想,我的背被丢去撞上祭坛的墙。我没有顺势掉落在地上,而是被压在墙上,我因此发出疼痛的悲鸣。 我拿在手上的提灯因冲击力道飞走,掉在杂草丛生的田野上。乾枯的草上点了火,火势很快就烧开了。 热风不断吹拂我的身体。这虽然不像火刑那么夸张,但光是一点火星飘过来就够烫了。 「该死……每个家伙都这样……!」 都比我强得离谱。 魔女也好,恶魔也好,审判官也罢──让我一点点就好了,我还真希望你们派出一个连我这种普通人类也能应战的角色啊。 「劝你别惹恼吾。吾也不想弄痛、弄哭一只好不容易来到吾身边的可爱家畜。别枉费吾要留你四肢以便差遣的好意。」 「你少以恩人自居了……!就算挑断我四只手脚,我也不想当你的仆人……!」 「这是为何?这副是零的身体,你追寻的零就是吾。吾都允诺你能够和你渴求不已的零同生共死了,为何你要如此抗拒?」 「要是你不懂,那我就好心告诉你。因为我最──讨厌魔女了!可是魔女当中只有一个人,就只有那个人是特别的。她是一个对世界特别危险,对我却是特别无害的唯一一个人。不过,那不是你。」 所以── 「把零还来。我这佣兵的价码可没有便宜到你这种人雇得起。」 3 魔女大笑的声音响彻整座岛。 「真亏你能在这种无计可施的状况下如此狂妄。或许如你所愿,扯断你的四肢放在身边赏玩也别有一番风味。吾不会取你的性命,因为这正是吾和零的约定。吾也不会追杀你,不过吾本来就不会让你逃走。吾想,在你身体之中的『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也会祝福吾辈吧。」 ──什么? 「……你说什么?」 我突然想起之前「泥暗之魔女」对我说过的话。 『你也愿意送上祝福吗?』 那一天。就在十三号死去的那一天。 在冻结的森林里,这家伙的确这么说了。 当我回答她之后,她却莫名其妙地说:「吾并不是在和你说话。」 假设当时恶魔已经在我的体内,而「泥暗之魔女」注意到这点,才会说出那句话── 「你之所以能抵达这座祭坛,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借用了恶魔之力。那么,你认为恶魔为何愿意帮助你?因为那个恶魔希望来到吾的身边,为了见证吾创造的世界。零的佣兵啊,那个恶魔──『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是吾的伴侣。」 魔女啪的一声弹响手指,原本被钉在墙上的我就这么坠落地面。 但我的头脑一片混乱,我忙于理解「泥暗之魔女」话中的意义,因而无法爬起身子。 假设「泥暗之魔女」是「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的伴侣──假设他们是同伴。 换句话说,如果零的母亲是身为世界公敌的「泥暗之魔女」,那她的父亲就是恶魔?这还真是一段完美无缺的邪恶血统啊。 不对,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 为了追零,我一开始就打算来祭坛。就算「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不帮忙,我也会来。 ──可是搞不好…… 我根本就不应该过来。我现在第一次这么觉得。 如果一切正如「泥暗之魔女」所说,那我等于是白费零为了让我逃走而特地牺牲的一切。我来到祭坛,只是让「泥暗之魔女」高兴而已。 「泥暗之魔女」从上方俯看著我。 「现在,吾就亲口重新向你道谢吧。你来得好,感谢你一无所知地把这个恶魔带到吾的身边来。感谢你舍弃零希望带给你的安稳来到这里。若非你希望如此,『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也无法出手干涉。他是零用你的身体召唤出来的恶魔──如果不是你希望如此,恶魔也不会让你的性命暴露在危险之中。只要你的性命掌握在吾的手上,不管你如何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零也不会出现。因为只要她一出现,吾就会杀了你。零虽然是自愿臣服于吾,但你将会成为更稳固的枷锁。」 快思考。 我该怎么做?快想,快想啊! 我的目的是零。 我只是为了见零而来。 可是零却为了我,臣服于「泥暗之魔女」脚下,还因为我的关系无法现身。 ──但这是为什么? 「泥暗之魔女」说了。要不是我希望如此,「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也不会来到祭坛。 而「泥暗之魔女」希望「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前来祭坛。 换句话说,他想得到我和零两个人。 但是零把我变回人类,丢在森林里,一个人前往祭坛。她将身体交给「泥暗之魔女」,以换取我的人身安全。 无论什么时候,交易总是在双方立场对等时进行。 若是绝对的强者与弱者,那么弱者只会被剥削。 零的助力有那个价值,让她与「泥暗之魔女」的交易成立。反过来思考,「泥暗之魔女」害怕零会抵抗。 如果零和「泥暗之魔女」的力量相当,那么只要切割会扯零后腿的东西,她就能战斗。 为了这一点…… 为了这一点── 「……啊。」 我猛然注意到了。 这是一个简单到极点的解决方案。实在太过简单,害我几乎忍不住笑意──应该说,我已经笑出来了。 「你疯了吗……?」 「啊啊,不是──也对,或许是吧。不过这比想办法打倒你,还要更现实而且简单。」 「哦,要臣服于吾了吗?」 「才不是呢,白痴。」 我抽出匕首。 「只要我死掉就行了。」 这么一来,零身上将不再有任何束缚。 我是零脚上的镣铐,这件事显而易见。只要破坏那个镣铐,零就能毫不留情地宰了「泥暗之魔女」,也能赶跑横行世界的恶魔。 如此一来,就算只有一个人,零也可以凯旋诺克斯,摆出英雄的架子耀武扬威了。 我似乎可以看见零气疯的表情。我想她肯定会和被变回人类时的我一样大吼:「吾才没有期望这种事!」 但我哪管你这么多。 抱歉啦,零。 要是我比你强就好了。如果我有能够打倒你的力量,现在就不用把一切推给你,径自死去了。 但是很不巧,这种状况下我杀得了的,也就只有我这个无力的人类而已。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把抽出的匕首抵在自己胸前,直接往下压。 就在下一个瞬间── 「住手!不行啊,佣兵!」 零大叫一声。 没错,是零。 本想刺进心脏的匕首尖端因为零冲撞过来的力道偏移,擦过我的侧腹,撞上墙壁。 周围寂静无声。 零紧抓著我的身体不放,一脸铁青地看著我。 我笑了──没错,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 我追寻的不是别人,就是她。 「你这愚蠢之人……!你太傻了!究竟要傻到什么地步!令人难以置信的大蠢蛋!你分明不是当白马王子的料。这种不死英雄玩的把戏,别再玩第二次了……!」 「你才是,你也不是当受困公主的料吧?这种无聊人类玩的把戏你也别再做了。」 零露出我曾几何时见过的表情,滑稽地破涕为 笑,并出拳揍我的肩膀。她看见我的侧腹不断渗血,就把手放在伤口上,试图止血。 但是情况不容许她这么做。 一阵风从祭坛内侧吹破墙壁,碎片朝我们直飞而来。那一天在冻结森林里看见的「泥暗之魔女」就站在滚滚烟尘之中。 她有著一头几乎著地的银色长发,还有和零如出一辙的五官以及妖艳的身材。 「那个身体也还留著啊……!」 「容器就该分开使用──好了,零啊。吾愚昧的女儿。你毁约了呢。看来你需要一点教训。」 「泥暗之魔女」以锐利的目光盯著我。这时零就像要挡住她的视线般,阻挡在我面前。 「泥暗啊,吾不会让你下杀手的。很巧的──而且幸运的是,事情成了吾预料的那样。虽然佣兵变成人类了,但这本来就是魔女之间的战斗。」 她居然面不改色地宣告我不成战力。 虽然实际上是这样没错啦。 「零,难道你想战胜身为师傅且为母亲的吾?战胜这个活了五百年光阴的古老魔女?」 「诚然。吾是稀世的天才魔女,世上无人能出其右。那一天在森林里见到的你,是没有实体的幻影──但这副身体却是实体,你的身上寄宿著灵魂。看吾把你烧成灰烬!」 零做出宣言,接著高举双手。 顿了一拍。 零再一次高举双手,却面色铁青。 「不可能,魔法竟然──!」 「使不出来吗?当然了。这里位于教会张设的强力结界内部,魔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使用。」 「泥暗之魔女」将手臂高高举起。 「但是吾能够使用。」 她啪的一声弹响指头,冰刃便陆续出现在空中。 压倒性的绝望就在眼前。 我脑中的某个地方存在著只要能夺回零就好的想法。管她是「泥暗之魔女」还是什么鬼,零都能轻松打倒他们。 可是只要思考零臣服于「泥暗之魔女」的原因,就会知道这一点也不轻松。 零是为了保护我,所以才自愿臣服「泥暗之魔女」。因为她也知道,一旦对峙,就不可能毫发无伤。 现在,零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零在这座吉那罗斯岛──在这强力的结界中,连和「泥暗之魔女」打上一场都办不到。 「这就是岁月之差,零。这是古老魔女在与教会的战争之中学到的知识。召唤众多恶魔,吸取诸多知识,因而学会如何穿透教会结界上头如针孔般大小的洞。」 「泥暗之魔女」举起手臂──接著往下挥。 我急忙抓住零的手臂,将她抱在怀里。 「佣兵?你做什么──!」 我护著零,冰刃就这么刺进背部,喷出的血也溅到怀中的零。 「佣──!」 我原本想撑著膝盖站著,没想到却一下子跪倒。 零的口中发出错愕的语音,在我倒地之后,转变成震撼空气的怒吼。 「泥暗──你这混帐啊啊啊啊!」 零举起手臂,无数的炎之蛇便以零的身体为中心,形成一道螺旋。 「哦……?靠蛮力压制了结界啊……恶魔的血脉果真骇人。」 「泥暗之魔女」佩服地说著,零则是毫不留情地利用炎之蛇进行攻击。 炎之蛇一瞬就蒸发了「泥暗之魔女」做出的冰刃,水蒸气弥漫在四周,令人呼吸困难。 在看不见对方身影,一片雾茫茫的景色当中,零没有一刻停止攻击。数不清的〈鸟追〉刺入地面,〈崩岳碎〉还把一小部分的教堂给震飞了。 可是零的表情却依旧充满苦闷。 我知道原因──群聚在结界外的恶魔们各个发出咯咯笑声。既然那群家伙还没消失,那么「泥暗之魔女」也没死。 等尘埃和蒸气散去后,「泥暗之魔女」果然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 「结束了吗?」 看见对方慵懒地歪头的样子,零握紧自己的拳头。 「泥暗之魔女」却露出微笑。 「无论你再怎么受愤怒驱使,还是越不了最后那道防线──你担心身后那个保护了你的男人吗?你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毁坏结界,让那个男人被恶魔吃了吗?就凭你这种程度的觉悟,终究无法杀死吾这个『泥暗之魔女』。」 正当我一头雾水时,零转头隔著肩膀看著我。 当我看见那双浮现放弃色彩的眼神,我感觉到一股比死亡预感还要强烈的恐惧,令人全身无法动弹。 在我要开口说出「别这样」之前,零就先当场跪在地上。 「……是吾输了……吾发誓不会再反抗……!所以拜托你,只求你放过佣兵……」 「看清劣势就开始求饶了吗?连觉悟都没有就敢反抗吾?吾对你的教育似乎有些错误。说起来,吾也不记得自己管教过你就是了。」 「你要怎么说都无所谓!吾不在乎自己多么悲惨!你不是需要吾的身体吗?吾一定可以成为你计画中的助力!只要你放佣兵一条生路就行了!」 啊啊──不行了。 这下子没救了。 我不是为了让零说出这些话才来到这个地方。如果要以这种形式结束,打从一开始不追过来就好了。 「哦……」 「泥暗之魔女」慵懒地眯起双眼。 「慈悲有时比威胁更会产生坚固的束缚……好吧,零。吾是心胸宽大的魔女。仔细想想,你之所以会毁约,都是因为兽人战士想自我了断。那么应该管教的人或许不是你,而是兽人战士。既然如此,零,只要你现在立刻以名字束缚住他,让他成为你真正的仆人就行。这么一来,吾就允许你饲养那只家畜,同时也允许你治疗那只家畜的伤。」 「──佣兵,告诉我名字。」 零抱起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我,催促我说出名字。 我左右摇头。 「拜托你了,佣兵!快说出你的名字!吾会──!」 「我拒绝……!开什么玩笑,谁会把名字告诉你……!我是你的佣兵,死也不会变成你的仆人!」 在我大吼的瞬间,又盛大地吐出一滩血。 「吾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做,你才会得救?该怎么做……!」 「喂,魔女……」 我凑到她的耳旁轻声细语,接著零与我四目相交。我默默把视线移到守护圣像上,她马上察觉我的意图,瞪大了双眼。 真不愧是稀世魔女,理解力这么好,真是帮了大忙。 「──这样好吗?」 只要破坏结界,就会有无数的恶魔为了杀死「泥暗之魔女」涌入这座小岛。换句话说,我和零都会跟著「泥暗之魔女」一起殉情。 算了啦── 反正我打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做。 这是最终手段,同时也是我想到的第一个手段。如果我发现零已经被「泥暗之魔女」杀害,那我首先就会采取这个手段。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我从馆长口中问出了许多情报,还去看了教会的书籍。走了好几遭诺克斯大教堂,而且仔细调查过结界的构造。 所以我才会放了大量的炸药在行李当中。 走运的是,我的提灯掉了之后,火焰延烧,现在到处都是火种。当然,在我伸手可及的距离也有。 零没有说不。 我抓著包包往火焰里丢,接著压低身体。随后,一声爆炸的巨响撼动空气,守护圣像被吹散,岛屿也缺了一小部分。 在受到暴风吞噬,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我不知为何看向「泥暗之魔女」。 结界已经消失,她目不转睛地正眼面对恶魔蜂拥而至,却不见一丝动摇。 「──这样啊。」 「泥暗之魔女」策动双唇。 「你选择了那一边啊。」 问我是否选择死亡? 是啊,没错。 不管是独自活著,还是独自死去,我都敬谢不敏,但一起死倒也不坏。 第四章 出乎意料的凯旋 1 为什么──佣兵反覆如此询问零。 为什么会选择自己? 为什么会想和自己在一起? 佣兵很想知道零为何会对他抱有好感。 零喜欢解释事情。她认为既然佣兵想知道理由,那么每当佣兵问起,她便会钜细靡遗解释。但是每当佣兵听完解释,总是无法完全接纳。 她说的合情合理,也不是谎言。 她喜欢佣兵做的菜。喜欢他身上松软的毛皮、偏高的体温,还有同眠时的舒适感。马上生气这一点虽然不值得嘉许,但她并不讨厌被那样骂。 零喜欢佣兵能以一个对等的存在面对身为魔女,身为绝对强者的她。喜欢他理解自己的缺陷,却不屈服的坚强。 喜欢他分明胆小,却有著咬牙面对的勇气。分明粗暴却又纤细。会悲观,但不会绝望。喜欢他那颗难解如彩色玻璃般的心。 日子不断累积,每当和佣兵度过一天,「喜欢」的理由便会增加。 当她发现这件事的时候,那些「喜欢」的数量已经多到足以让零舍弃在洞穴度过的安稳生活了。 在森林初次遇见佣兵的时候,她的确觉得他「令人中意」。但那种情感并不能称作「喜欢」,而是一种更加功利的盘算。 这才是佣兵频频寻求「为什么」的原因。 因为兽人战士非常适合担任护卫。纯粹对没见过的野兽身形感到好奇。都被人追赶了,还想带著零逃跑的烂好人个性非常容易操控。因为他做的菜很好吃。因为他想变回人类,所以有交涉的余地。 所以才选上他。 可是现在不同了。 就算佣兵变回一个平庸的人类,就算他没有一手好厨艺,就算他憎恨、厌恶零,就算他们再也无法见面,零还是持续喜欢著佣兵。 这想必就是爱吧。 不求回报的感情。不在乎获得什么,而是藉由付出让自己获得满足的感情。 如今此刻,零抱著佣兵浑身是血的身体,才醒悟这件事。 「佣兵……佣兵、佣兵!你等等,吾马上帮你疗伤……!」 结界消失,泥暗之魔女死了。 乌云密布的天空已经放晴,包围祭坛的恶魔消失,和平降临世界。 但是无论天空多么蔚蓝,就算恶魔从世界消失,就算和平造访世界,佣兵身上所受的伤也不可能不见。 受到爆风侵袭,当零睁开紧闭双眼的瞬间,她的眼里随即映著彷佛下一秒便会停止呼吸的佣兵的身影。 然而,她自己却毫发无伤地活著。 这是凌驾世界安稳的绝望。 为什么我们还活著呢? 为什么泥暗之魔女死了呢? 但比起这些疑问,还有一件「为什么」先浮上心头。 「为什么……『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你为什么要带佣兵来到这里!如果佣兵死了,你应该也很困扰。所以吾才允许你留在佣兵体内,但这是为什么!」 一年前,零将恶魔召唤至佣兵的体内,在威尼亚斯境内张设禁用魔法的结界。 恶魔希望留在现世观测世界,零也答应了。因为她认为只要恶魔继续寄宿在佣兵体内,就能成为守护佣兵的力量。 而且事实上,恶魔的存在的确有保护到佣兵。 伤口愈合速度加快,还回避了濒临眼前的死亡。 只要零一直待在他身边,佣兵的意识就不会被恶魔夺走。 就算零不在他身边,只要他的身体是软弱的人类,恶魔也不能勉强他。 本应如此,但「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竟篡夺佣兵的意识,将人类的身体带到祭坛来。 这是一件多么有勇无谋的举动──是一件多么危及佣兵性命的举动。 「这是他的期望。」 恶魔藉著佣兵的嘴说话了。 但他脸色苍白,心跳微弱,呼吸浅薄。伤口虽然愈合了,但很明显地已经失血过多。 零不停重复问著──为什么? 「吾已经用那么残酷的方式背叛他了!为的就是不让他有心追过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来追吾……!为什么……!」 佣兵没有回答。 取而代之的是…… 「进行降兽咒术,就能免于一死。」 「不行!」 零一脚踢开恶魔的耳语。 兽人战士具有强韧的生命力。恶魔说的没错,只要现在把野兽的灵魂召唤到佣兵的体内,的确有可能得救。 但是野兽的灵魂已经强行从佣兵的身体剥离过一次了。 因为一年前召唤恶魔进入佣兵体内,造成野兽的灵魂和佣兵的灵魂变得更加契合。话又说回来,一个身体里同时存在「恶魔」、「野兽的灵魂」,还有「佣兵的灵魂」,会产生意料之外的状况也是理所当然。 都已经把他们强行剥离了,现在又要举行降兽咒术的仪式,不知道会带给佣兵的肉体和灵魂什么样的影响。 「佣兵希望以人类的身分活著。他说他的梦想是开一间酒馆……!」 这不正是佣兵比自己的性命更加珍贵的梦想吗? 最讨厌魔女的他,就算接下魔女的护卫一职,也想完成这个梦想。 尽管是总比死了要好,难道夺走这件梦想的行为就可以饶恕吗? 佣兵开酒馆,零开占卜馆,一旦天黑了,零就去佣兵店里吃晚餐──两人前几天才在畅谈这个梦想。每当零回想起佣兵说著同意的表情,她的胸口便会满溢著一股温暖的情绪。 「吾要守护佣兵。吾发过誓了。不论多少次,不论多少次……!不只他的性命,只要是佣兵觉得重要的东西,吾都会守护到底。就算拿自己的性命交换……!」 为了拯救零,佣兵选择拋出自己的生命。 零虽然骂他这个行为很愚蠢,但倘若立场反过来,要她舍弃自己的性命同样无妨。 「恶魔啊──吾父,『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啊。你想从吾身上拿走什么都无所谓,吾愿意献上自己的心脏。所以请你救救佣兵吧……!」 一声窃笑传出。 一只冷冰冰的手碰上零的脸颊。 恶魔的眼睛和零一样是蓝紫色。 「别怕,我心爱的女儿。快看,四散在冰海周围的众多祭品。」 零瞪大了双眼。 没错──结界被无数的恶魔包围著。现在恶魔已经消失,冰海四周有数不清的堕兽人。 而堕兽人的头颅、鲜血,一切的一切都是能用于魔术或魔法的上等祭品。 有这么多祭品在,只要她希望,或许连死者都能够复活吧。 她能献上百条性命来拯救一条命。这么一来,零和佣兵都能生还,正大光明凯旋。然后再度结伴四处旅行。 零仰望天空。 一望无际,蔚蓝的天空。 「对不起,佣兵……对不起……」 「吾决定……」零纠结地痛苦喘息。 对零来说,世间万物的生命一点也不重要。但要是佣兵知道了,那个温柔的男人就无法再爱自己的性命了。 而且他想必再也不会原谅零。 零使劲咬牙。 「吾要献上自己的性命!吾不许你动到其他生命!这条命、这颗心脏,还有灵魂都献给你,吾愿意献上自己一切的血肉,换回佣兵的性命!」 「好啊。」 原本摸著零脸颊的手抓住了她的脖子。 「我就用你这条性命吧。」 2 当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倒在烧光的草原上。 映入眼帘的东西有破碎的瓦砾、被翻起的土壤,以及我流的一片血海。 「……痛死了……」 还有一分痛楚。 怎么,换句话说,我还活著啊。 然后我感受到臂膀中有一道暖意。 温暖又柔软的存在──是还活著的零。 所以,是这么一回事吗?结界消失,泥暗之魔女死了,而我们还活著。 「……什么嘛,这不就是大获全胜了吗?」 我笑了。 一笑全身就痛得不得了,不过只要当成是活著的证据,也就没那么难受了。我费了一番功夫转身仰躺,瞬间停止呼吸。 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先前世界还笼罩在那么厚的云层之下,连白天都是那么昏暗而诡异,现在却蓝得像小鬼画的天空似的。 我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本应是致命伤的伤口已经愈合。 这也没什么,既然现在知道我是恶魔寄宿体了,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好惊讶。 话说回来,寄宿在我身上的恶魔怎么了?如果这家伙是「泥暗之魔女」的同伙,那是跟她一起消失了吗? ──算了,事到如今都不重要了。 「喂,魔女……快起来。天空很蓝喔。」 没有反应。我爬起身体,仔细端详零的脸。 轻轻摇她,她也没醒过来。 「魔女……?」 身体有温度,也还在呼吸,但看起来像死了一样。我怀著不安将她抱起来,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不──没关系,没事的。她一定很快就会醒了。只要看见这片天空,诺克斯大教堂的人们也会察觉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神父一定会派人来接我们。 我彷佛能看见正在准备撤退的神父一脸惊慌地把格达叫到身边,大喊著要他优先所有事情,总之赶紧到祭坛来的身影。 既然如此,那我不用离开这里,只要等人来接就好了。这是我不曾体会过的安心感。 我想所谓的信任同伴,指的一定就像这样吧。 这时候,四周慢慢传来令人困惑的声音。 我抱著零坐在烧光的草原之中,一愣一愣地环视四周,才发现一群脱离恶魔支配的堕兽人们,全都一脸呆滞地被丢在冰海各处。 「──喂,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哪里……冰层之上?到处都是尸体……!」 当然了。恶魔互相残杀的残骸──那些被恶魔们当作身体使用的堕兽人尸体堆积如山,还有一片血海将冰海染成了鲜红色。 在这宛如地狱的场景当中,只有天空事不关己地透著和平的蔚蓝。 ──此时那片天空中…… 突然有点点斑驳的黑色脏污晃动。我一时之间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似乎是鸟──不对,以鸟的体型来说,那未免也太大只了。 就在我呆头呆脑地仰望天空时,惨叫声从我的视野外传来。 我不禁回过神来,握紧剑站起身子。当我抱著零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马上就知道原因了。 「那只鸟……是怪物吗……?」 鸟的大小跟人类差不多,身上还有异常尖锐的脚爪。长长的尾巴像蛇一样随风摆荡,火红的尾羽正一根根散落。 「泥暗之魔女」召唤的恶魔已经消失了。 但是恶魔留下的痕迹依然存在。例如他们不晓得是为了打发时间还是恶作剧而做出来的怪物们。 那只鸟攻击了一个因伤而动弹不得的堕兽人,它撕开他的肚子,拉出内脏咀嚼。 「呀啊啊啊啊!不要,别过来!别过来──!」 其他地方也传出哀号。 我在跳进祭坛前一刻看到的「用刀状鱼鳍在冰海上滑行的鱼」,还有「全身是针的谜样生物」,纷纷受到这股呛鼻的血腥味吸引而来。 我不知道四散在这片冰海上的堕兽人有没有被恶魔附身时的记忆,我只知道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一片混乱当中了。 好了,该怎么办呢? 要抱著零跑回教堂去,浑身发抖等待事情结束吗? 不──不行。 有人会来接我们。 为了载我和零,坐在龙上的人一定只有格达这个骑手。 我不认为还没完全长大的年轻幼龙有能力驱逐这群怪物,而且要是龙突然出现在处于恐慌状态的堕兽人面前,他们八成会以为它是敌人而群起攻击吧。 就算龙能平安无事,格达也肯定会没命。 那要逃走吗? 我抱著零,能看准怪物攻击其他堕兽人的时候,趁隙逃走吗? 在这种站都站不稳的状态下,凭我这个软弱无力的人类,我能抱著零跑到什么时候都是问题── 我拚命思考,呆站在吉那罗斯岛的边界处,这时,突然有一道黑影落在我的眼前。我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眼前就出现一条足以一口吞下我和零的巨蛇,它正歪著头从嘴里不断流出毒液。 惨了,会死。 内心浮现觉悟的瞬间,我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 我的手伸向前方,「啪」的弹响手指。蛇的头在转瞬之间飞走,而我的一根手指也同时弹飞出去。 「痛──死了!你这混帐!」 我大叫一声。 刚才那动作不管怎么想,都是我体内的恶魔搞的鬼。因为他实在太过安静,我还以为他已经消失不见了,不过看起来他还是继续留在我的体内。 话说回来,手指是厨师的命耶!就算有很多只,也不准随随便便牺牲掉啊! 但得救了是事实。 说实在的,我真的判断不出这个恶魔到底算不算我的伙伴,但现在这个情况,他的存在毫无疑问对我有益。 不管他是敌人还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要利用,这才是佣兵。 「喂,恶魔。你听得到吧?帮帮我……!」 始终无法理解状况的堕兽人一一发出哀号,各个束手无策地遭到杀害。全军覆没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不──如果只是全军覆没,那倒还好。 这里聚集了这么多只有体力好得像怪物一样的堕兽人,所以应该会有几个运气好的人顺利逃脱。 但糟糕的还在后头。从怪物手中逃脱的堕兽人们一定会尽最大的手段掠夺位在前方的诺克斯大教堂。 必须有人站出来领导他们。 但现在的我太弱了,无法做到这件事。 ──你想要什么? 恶魔低声询问我。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 看著在恶魔使用力量的代价之下,手指弹飞出去而满是鲜血的手。 每次恶魔使用力量,我的身体就有某个地方会受损。照这样下去,难得存活下来了,也不知道以后会死在什么地方。 如果恶魔会使用治愈魔法,就能自己治好自己了,但他不使用,可能代表有什么理由吧。 「人类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正常使用恶魔之力……但如果不用恶魔之力,我就会死在这里……如此一来,我能做的事情不就只有一件了吗……?」 我拿下零挂在脖子上的小瓶子。 「把我变回堕兽人。既然『无名无姓的恶魔之王』可以模仿其他恶魔的力量,这点小事应该很简单吧?」 他停顿了一会儿。 搞什么? 他该不会要说办不到吧? ──你不后悔吗? 搞老半天他办得到嘛。那刚才的停顿是什么意思啊? 我烦躁地脱口说: 「我都自己说出 来了,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别管了,快做!」 ──你再也变不回来了。 即使如此,还是不后悔吗? 经他这么一问,我瞬间沉默。再也变不回来──是指变回人类吗?换句话说,我一辈子都得当个堕兽人过活? 我再度看著自己的手。 拥有光滑皮肤的人类的手。 同时,我想起吃莉莉替我做的食物时,那种鲜明强烈的味觉,还有跟其他人视线相对时的奇妙感受。 我活到现在,一直憎恨著堕兽人的身体。 我的未来原本被涂得一片漆黑,但在得知能变回人类时,我却觉得未来突然充满色彩。 如果问我会不会后悔,我想我一定会后悔吧。 或许我会在不经意的瞬间,幻想著我以普通人类身分过活的人生。 ──但是。 「就算我现在说『好,我放弃』,也只会被怪物宰掉而已啊!要是我以人类的人生优先,打从一开始就不会跑来祭坛了!别管那么多了,快做!」 我捏破手中的瓶子。 那一瞬间,全身就像心脏被捏碎般的疼痛。 害我瞬间停止呼吸。 当我好不容易吸了一口气,却变成从腹部深处发出的哀号。 和变回人类时无法相比的痛楚,以及骨头碎裂的痛楚,还有肥大化的骨头刺穿肌肉与皮肤的痛楚,将我的视野染成一片血红。 「唔──噫……!啊!嘎啊啊啊啊啊啊!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双脚无法站立,瘫倒在地面,脸还沾上了土。接著人类的指甲开始剥落,锐利的爪子就这么刺穿指尖长出来。 人类的皮肤脱落,厚重的毛皮覆盖全身。头就像快裂开那样疼痛。说不定实际上真的裂开了。我抓著脸,结果人类的耳朵掉了下来。牙齿零零落落地往下掉,嘴唇也裂开,我再度发出哀号。 是野兽的咆哮声。 这是我第一次──非常唐突地想起某个男人。 在威尼亚斯王国担任首席魔法师阿尔巴斯仆人的狼人堕兽人。那家伙是自愿舍弃人类的身体。 换言之,他也捱过这股痛楚。 这股几乎把人逼疯的剧痛。 太令人敬佩了。我打从心底佩服。早知道会痛成这样,我搞不好就不会随便说我要变回堕兽人了。 而且我还不能昏倒。 我必须站起来。 要站起来战斗才行。 我狂吠一声。那是已经习惯多年的野兽咆哮──毫无疑问,那就是我的声音。 3 历经变回人类的身体,我搞懂了一件事。 别说只有一件了,甚至有无数件。 比如说,人类的身体很好用,指尖很灵活,味觉很敏锐等等──说真的,我觉得那是一副好身体。 如果能继续用那副身体活下去,未来等著我的,一定会是和平的人生吧。 不过变成现在这样──像这样抓住无端巨大的怪鸟,扯断它的脖子;或者揍死鱼鳞像铠甲一样坚硬的鱼;又或者替一群混乱的堕兽人打气,重振战线,我更深刻觉得这才是我的身体。 熟悉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厌烦,而且这所带来的安心感不可比拟。 反正只要离开冰海进入森林,状况多少也会安稳下来。 我把零扛在背上,领著一群因为紧张、恐惧、混乱而紧绷不已的堕兽人们在冰海上行进。在没有障碍物的冰海上,看得见森林与海平面就在视野的彼端。 我突然觉得那条境界线动了一下。 「──教会骑士团?」 从制服来看,是诺克斯大教堂的近卫骑士队那伙人。 正当我疑惑他们怎么会在这种地方时,却看见似乎有怪物在攻击他们。 我命令相较之下比较冷静的堕兽人跟著我走,从正面与左右两边包围怪物,接著歼灭它们。 堕兽人基本上不会和人成群结党。 但若是发生莫可奈何的事,还是会提供某种程度的帮助。只要获得帮助,当然就能发挥超常的战斗力。 受到怪物袭击的教会骑士团看见自己被堕兽人集团所救,而且还被团团包围,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多堕兽人!而且你……不是变回人类了……!」 其中一个骑士团员指著我。 「发生了很多事啦。倒是你们,在这种地方做什么?看你们的样子,也不像是神父派出来迎接我的……不过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外面到处都是怪物。要是在结界外乱晃,有再多条命都不够用喔。」 「我们是──!」 教会骑士团的话嘎然而止。 看到我还有我背后闹哄哄聚集过来的成群堕兽人,任谁都会这样吧。毕竟就现状而言,堕兽人就等于恶魔寄宿体的代名词。 所以,就算我说「我打倒『泥暗之魔女』,恶魔都消失了」,他们也没这么简单就能放心吧。 话说回来,我总觉得他们的样子很怪── 「啊。」 我想通了之后,发出声音。 原来如此──他们是神父以外的人派来迎接我的。只要想想他们是近卫骑士队的人,就知道是受谁指使的了。 奥尔迦斯。 说到底,我的放逐是神意审判。 因此奥尔迦斯认为「我为了能确实从祭坛走回去,肯定会动什么手脚」。 所以为了防止我真的跑回去,他才派了伏兵在这里。但奥尔迦斯也没料到,我竟然真的打倒「泥暗之魔女」,而且还带著自恶魔的支配下解放的一群堕兽人回来吧。 这是当然的。连我本人也完全没料到。 「怎么办?要杀掉吗?」 其中一个堕兽人语气焦躁地问我。 对手是十几个教会骑士团的人,只要我们想杀,一瞬之间就能解决。但我总觉得那样有点可惜。 「嗨……真是灾难一场啊,没想到迷了路还被怪物攻击。」 「呃──!」 骑士团员惊愕地睁大双眼。 「为了准备撤退到威尼亚斯,你们想要多少增加一点粮食吧?如果能搞到怪物的肉,就万万岁了。可是你们走错路,跑到城镇的反方向来了。没错吧?」 言外之意,就是要他们做出抉择。 看是要背叛奥尔迦斯,把我们当成「拯救你们的英雄」。 还是要完成秘密发配的任务,以区区十几个人挑战一群堕兽人。 骑士团员各个看著被我们杀死的怪物,还有被那些怪物杀死的同伴尸体。 「喂,这家伙该不会……真的打倒祭坛的魔女了……?」 其中一个骑士团员轻声说。 却被一声「嘘!闭嘴──」的斥责声掩盖过去。 「……我、我等教会骑士团不会放过威胁城镇的存在,让你们继续往前走!如果你们这帮堕兽人集团想经过这里,就由我们来阻挡你们!」 居然反抗了。真是值得夸赞的忠诚心。 但我不得不说他们傻。一群连续受到混乱与战斗刺激,神经敏锐到不行的堕兽人们,轻轻松松就被他们挑拨成功了。 站在我身边的堕兽人首先冲了出去,他拔出剑就要砍向教会骑士。但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他的脖子,直接往地上摔。 伤脑筋啊。 好了,怎么办呢? 我是可以杀光教会骑士团的人,「装作没遇见」啦…… 不过这时突然刮起一阵强风,将周围的雪花卷起,盖过我的思绪。 正当我感 到疑惑时,一道压迫所有生物的咆哮声传来,让所有人仰望天空。 「全部到此为止!」 上空传出老妇人沙哑的声音。 巨大的影子落在地面上,我们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让出空间──让出给龙落地的空间。 不过我记得那道声音── 「主──主教阁下!」 教会骑士团员们齐声喊道,并当场下跪。 龙在空中盘旋了几次,然后正好在我身边著陆。 坐在上面的人有骑手格达,和一个颇有威严的老妇人──也就是主教。为了载行走不便的主教,他们居然把椅子绑在龙背上。 「为何主教阁下会来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是啊。但你们就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所以我也必须到场。」 主教在龙背上依序看著我、我率领的堕兽人集团,还有跪在地上的教会骑士团。 「哦哦……这是何等壮举……你真的打倒邪恶的魔女了。」 「你看得出来?」 我回问之后,主教缓缓点头。 「当我听闻『隐密』的汇报时,还不太敢相信……是你吗?还是──」 主教看向被我扛在肩上的零。 「我们只是破坏结界而已。后续感觉比较像她被恶魔杀死,自取灭亡。」 我因为昏倒不知道详情,不过大概没说错吧。 「城镇所有的人都在等候两位。真想让你听到当天空恢复蔚蓝晴朗的瞬间,包围整座城镇的欢呼声……这都多亏『隐密』告诉民众真相。为了不让他们过度抱著期待,也为了不让他们堕入绝望的深渊,为了让你们两位的凯旋成为他们心中的依靠,他非常有耐心,而且仔细地说明。」 「神父他……?也就是说,城镇所有人全都被他的计谋给骗啦。」 主教眯起眼睛看著口出恶言的我。 接著,她转头看著默默跪在一旁的教会骑士团。 「也感谢你们几位……为了城镇涉险。正因为你们拥有如此忠诚的心以及牺牲奉献的精神,城镇的民众才会打从心底信赖你们。」 「是……!只要是为了主教阁下、教会,还有民众,我等随时都能牺牲性命!」 「不,对我来说,你们也是重要的子民。还有他们也是。」 主教环视一眼堕兽人群。 不知道这位老奶奶是谁的人全都一脸茫然,不过他们从我们的对话中听见「主教」这个单字,似乎也已经明白她是个大人物了。 再不然,看到一个老妇人乘著龙现身,至少也该知道她不是个普通人吧。 「好了,我们回城镇去吧。然后再前往威尼亚斯。由我在前头引导你们。」 格达手拉龙的缰绳后,龙没有飞起来,而是拖著沉重的身体在森林里行走。教会骑士团没有人违抗,我们也就跟著往前走了。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凯旋了。 4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迎接乘坐在龙背上的主教,还有走在后头的我们。 龙一直走到众多人等候的教堂前广场才停下脚步,主教扶著格达的手,慢慢著地。 前来迎接的人有诺克斯远征部队长吉玛、副队长瑞兰德、勤务兵巴尔赛尔、「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还有教会关系人士全都到齐了。 莉莉紧紧抓住神父的脚,被这群集团的威压吓得无法动弹。 我被众人催促,往前走到广场中央。 「回来得好。」 听了神父的话,我耸耸肩。 「你还真是厉害啊。居然可以让城镇这些人一改之前恶劣的态度,欢迎我这个被赶走的罪犯……」 我的话才说完,神父举起手杖──然后又直接放下来。看来再怎么样,都不能在民众面前殴打我这个凯旋的英雄吧。 「这都多亏了主教阁下。是她将这里打造成能让你们以英雄归来的地盘。」 可是那个主教说「是神父努力的结果」耶……算了,在这里说这种话就太不识趣了。 我把视线挪到主教身上。 主教对著我颔首点头──七大教堂的主教竟向堕兽人点头致意。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变回堕兽人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 「……零呢?她在睡觉?」 神父抬头仰望我的肩头。就算他看不见,还是能从呼吸的深浅判断出零是睡著了,还是醒著吧。 「根据恶魔所说,好像是使力过度了。应该不久就会醒来──噢!」 脚边传来一阵冲击力道。 我低头一看,原本抱著神父大腿的莉莉,现在改来抱我的脚了。 她没有说话。我轻轻弯下腰,拍了拍莉莉的头。 「莉莉在生气。」 「啊?」 「莉莉非常非常生气!大哥哥不能再做任何危险的事了!」 「这个嘛……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啊。」 我笑著回答后,神父开口催促道: 「总之,你先想办法把这身沾满他人鲜血的身体打理一下吧。我们已经准备好澡盆、食物和房间了,零就交给侍女──」 「不,这就免了。」 「什么?」 「……你都懂吧?现在最危险的就是这家伙了。」 神父绷紧面容。 现在镇上还有对我和零以英雄身分凯旋感到不满的人。起头的人就是奥尔迦斯,但不知道那家伙躲在哪里。 把熟睡的零交给侍女,万一那个侍女就是敌人呢? 零会在无以反击的状况下被杀。 必须有个人来保护她。要说谁能胜任,也就只有我这个护卫了。 「交给别人之后,万一这家伙被杀害,我就得杀死那个担任护卫的人了。」 「难道你想和零一起入浴?」 神父挑起半边眉毛说道,而我则是无动于衷地回答: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神父仰望天空,只说了一句:「随你高兴吧。」 接下来,我就像刚才说的一样,片刻都不让零离开我的身边。我抱著零洗澡、吃饭,最后抱著她睡在他们准备好的房间里。 那是一场悠悠无梦的深层睡眠。 ??? 奥尔迦斯站在窗边,咬著手指的指甲,俯视沉浸在凯旋气氛当中的民众。 只能宰了他们。 现在已经无法阻止他们以英雄之名留芳于世了。可是至少要在他们以主导者恣意妄为之前杀死他们,让他们变成空有名号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奥尔迦斯的房门开启。 看见几个熟面孔的部下,他的脸上浮现笑意。 「你们来得正好,请听我说──」 部下们不发一语,相互交换视线之后,便将奥尔迦斯从椅子上扛起来。 在奥尔迦斯开口询问他们的意图之前,他就被扛到轮椅上了。 「这很方便吧?我们去向馆长借来的。」 其中一个部下说著,并将轮椅推出房间。 「你、你们要带我去哪里?我说过我还不会从这间房间出去……」 「闭嘴。如果你大叫,那我就不得不揍你了。」 奥尔迦斯一脸铁青。 他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但是他无能为力。毕竟被打断的脚还要很久才会痊愈,别说走路了,他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们一个人推著奥尔迦斯的轮椅,三个人围著他。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也不看奥尔迦斯一眼,静静地推著轮椅。 奥尔迦斯被推出教会骑士团的宿舍 ,当他察觉自己即将被带到城郊的瞬间,终于开始大喊: 「不要!你们想把我怎么样!神不会允许这种事──!」 在他把话吼完之前,其中一个部下便动手往他的脸上揍下去。 接著他们把一块布塞进他发出呻吟的口中。 「所以我说了,早在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可是我不想夺走他的尊严。至少让他高尚地……」 「他算什么高尚?」 其中一个部下吐出口水。 「那个堕兽人是打倒『泥暗之魔女』的英雄。但我们差点就遵从这家伙的指示,杀死那位英雄了!」 「对不起,队长……但是我们已经无法再服从你的命令了。而你不会原谅背叛之人──所以我们只能这么做了。」 「嘘!有人来了──!」 三个部下为了挡住奥尔迦斯,并排站著。 脚步声慢慢接近。奥尔迦斯不断发出呻吟。 「你们在这里干嘛?就算是偷偷摸摸办事,也未免太可疑了吧?」 他们听过这股声音。 他是诺克斯远征部队长的勤务兵──巴尔赛尔。 「……嗯?那个轮子……那不是轮椅吗?」 巴尔赛尔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脚边,皱起眉头。 轮椅的车轮比一般的货车还要小,很好认。原以为他是一个无用的男人,看来还是有点能耐。 「奥、奥尔迦斯队长的身体不太舒服,我们正要带他去看医生。」 「啥?」 巴尔赛尔发出荒谬的语气。 接著他的背后…… 「怎么啦?巴尔赛尔!」 骑士队长吉玛走来呼唤他。 要是让那个正义魔人看到这副场景,这些群起背叛的部下也难逃处置。 神终究还是庇护著他。 奥尔迦斯独自窃笑。 「近卫骑士队又怎么了──」 「啊,没事的,队长。他们好像为了搬运货物,正在伤脑筋。」 奥尔迦斯停止了呼吸。 然后他想起一件事。 ──就该直接杀了他才对。 想起这个男人对著双脚被打断的奥尔迦斯说过的话。 「嗯……唔……!嗯唔!」 奥尔迦斯发出呻吟,并扭动身体。当他从轮椅摔下来时,隔著男人们的脚,他能看见吉玛离去的背影。 但巴尔赛尔宛如要践踏他这道视线一般,挪动脚步挡住。 「你的盘算没有错,她的确会救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渣,她都会出手相救。她为人就是这样,做事不会被自己的喜好左右。不过真是可惜啊……世上几乎所有人都是靠著自己的喜好在做事。顺带一提,我讨厌你讨厌得要死。但都这种时候了,你赶走魔女阁下和佣兵阁下的事就先不提……不过你侮辱了我们家队长吧?侮辱了别人还想让她救你,你不觉得这个盘算实在很自私吗?」 巴尔赛尔抱起奥尔迦斯的身体,让他坐回轮椅上。 「好了……」 巴尔赛尔轻轻转了转胳膊,慵懒地望向天空。 「我也来帮个忙。你们要把这个东西要拿去丢对吧?」 第五章 新的工作 1 我感觉到一股异样感,于是睁开眼睛。 零不在我的怀里。我从床上跳起来,结果发现全身沉重得像被五花大绑一样。 但我还是想尽办法环伺整个房间,这时,坐定在椅子上看书的零首先映入眼帘。 这是个似曾相识的光景。 我一愣一愣地看著她,终于回过神来。 「你醒──!」 「你醒来啦,佣兵?」 零抢先说出我要说的话。 那是我想说的台词。 正当我要回答她的时候── 「大哥哥!」 一个雪白的毛球跳上我的肚子。 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是莉莉。 「大哥哥、大哥哥、大哥哥!」 「呃,喂,等等……你冷静点……!」 莉莉不断地呼唤我,就在我伤脑筋的时候,有个人走来拎起她的身体。 「莉莉,他好歹也是个受伤的人。乱跳也要挑肚子以外的地方。」 「啊呜……」 是神父。 他透过眼带看著我。 「真不愧是怪物,有够顽强。」 然后拋下这句话。 「这是什么意思?」 「从你睡著开始算起,今天已经第十天了。」 「十──?」 「顺带一提,吾似乎三天就醒来了。」 零从旁插嘴,并说著「还是吾比较厉害」。 难怪我会觉得身体重得要死,而且肚子有够饿,有一种身体各处都空空如也的感觉。 他醒了,快去叫队长过来──在门外这样大吼的人是巴尔赛尔吧。看来刚才所说的话并不是神父或零的恶作剧。 我甩了甩到现在还不是很清醒的脑袋,再度看向四周,发现格达盖著毯子,睡在房间的角落。 「……你们所有人全都睡在这间房间吗?」 「嗯!」 莉莉做出强而有力的回答。 「莉莉一直都在!大姊姊也一直都在喔!龙的国王呀,还有队长大姊姊跟神父大人,大家都一直在这里!」 「基本上常驻房间里的只有零而已。她先醒来之后的七天七夜──就没有再睡过了。真是和你这个怪物非常匹配的魔女风范。」 神父傻眼地说道,零则是走近床边,轻拍他的肩膀。 「诚然,正是如此。因为吾一直醒著守护佣兵,才会知道神父频繁过来察看佣兵的状况,我还知道他对佣兵一直不醒来这件事感到焦虑。」 「看来魔女眼中的世界和我看到的大相径庭呢。」 「莉莉也知道!神父非常非常担心!」 「莉莉,闭上你的嘴巴。」 神父以手杖尖端敲打莉莉,使她发出「好痛!」的怨言。 我忍不住笑了。 真是的──一醒来就这么热闹。我一笑,神父便不悦地皱起眉头,这时,睡在房间角落的格达也清醒了。 「怎、怎么?佣兵已经醒过来了吗?为什么要挑我睡著的时候醒来啊!」 「呃,你跟我抱怨也没用。」 「听说佣兵醒来了是吗!」 房门被强大的力道开启,吉玛和巴尔赛尔一同冲进房里。 吉玛看见我坐在床上,突然掩面哭泣。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从此都不会醒了……!」 「呃……喂,等等……!没有必要哭吧!只不过是一只佣兵快死了……!」 「你不是和我打过赌了吗!现在赌局是你赢了!我今后必须一辈子请你吃饭,要是一次都没请成你就死了,岂不是有损我的骑士之名!」 「队长,骑士之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折损……」 「烦死了!这是比喻!」 吉玛揉揉流满鼻水的鼻子,并用力捶打巴尔赛尔一拳。这么一看,这两个人发生了那么多事情,现在距离感还是变得这么融洽了。 零看著这样的吉玛。 「嗯,吾也像他们这样就行了吗……」 又在吸取一些不必要的知识了。 「你不用学没差啦。」 我出声吐槽后,零一屁股坐上床。 「那么就用吾的方式来吧──早安啊,佣兵。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句话果然似曾相识。 「小鬼有写信过来喔。」 零把「魔女信笺」递给我。 这是一式两份的信件组,在其中一张纸上写下文字,文字就会浮现在另一张纸上。 换句话说,这样东西的功用是只要人在威尼亚斯的阿尔巴斯在她的信纸上写下文字,完全相同的内容就会浮现在我们拿的这张信纸上。 「具有『综观世界之眼』的玛蒂亚已经把你的状况告诉小鬼了。就吾刚才看了浮现在信纸上的内容判断,她现在也在看著你。」 「什么意思啊……有点毛耶。」 我忍不住说出真心话。 我伸手拿过零递出的信纸一看,上面写的全是同一个词。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这个……一直到最后都一样吗?」 「看到最后你就知道了。」 我跳过开头和中间,直接看最后一行。 我已经派援军从威尼亚斯出发了,你们应该可以跟他们在路上会合。 快点回来吧。我有很多话想跟你们说。 「只写最后一行不就好了吗?」 说完之后,最后一行后面又浮现「笨蛋」两个字。而且还是特大的粗体字。 「如果我是笨蛋,那你就是小鬼。喂,你有听见吧?臭小鬼。」 我不等阿尔巴斯写下回覆,直接把信纸揉成一团丢给零。我想阿尔巴斯此刻一定在威尼亚斯王国的某个地方气得直跳脚吧。 「唉……真想回威尼亚斯。」 零也点头回应我。 「回去吧,小鬼已经伸长脖子在等我们了。要是让她等太久,她好像就要加入那什么援军之中了。」 「如果真是这样,身为护卫的狗脸又要大吵大闹了。」 那副光景彷佛就在眼前发生一样,我不禁露出苦笑。 「在你睡觉的这段期间,很多事情拍板定案,也有很多事情变了。你是拯救世界的英雄,吾也是。但让世界陷入危机之中的是魔女,而兽人战士也是恶魔的象徵,这件事依然深植在许多民众心中。」 「真是受不了。」神父沮丧地这么说。 「魔女与堕兽人同为恐怖的象徵,同时英雄也是魔女与堕兽人……我现在已经开始头痛,苦恼著未来该怎么领导民众了。」 「诚然,正是如此。吾辈要走的路又是一条长长的险径──不过所有人会一同上路。你不觉得这和独自一人上路,然后去危害其他道路比起来,是一条更愉快的路程吗?」 「有吗?」 假设往后魔女、堕兽人、教会,所有人都要踏上同一条道路──原来如此,那的确很不得了。 「我看还是各走各的比较好吧?」 当我如此老实说出口后,莉莉大叫了一声:「不行!」 这样啊,不行啊。 既然不行,那就算麻烦,也只能一起走下去了。 2 之后,世界发生了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 我们平安撤回威尼亚斯,我和零成了众所皆知的「无名英雄」。 没错──换句话说,世上大部分的人只得到「某个魔女和堕兽人拯救了世界」这样的情报。 我和零从来 就没让人看见我们在台面上的行动,而且也不该让人看见。这是我们经过漫长的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无法接受世界变化的人们,毫无疑问会把矛头指向我们。若是有人对我们释出杀意,那我们就必须应战。 这么一来,杀意的连锁就停不下来了。 「有人拯救了世界」。但没有人知道那是谁。 这样恰到好处。 「这也算另类的神吧。」 神父如此评断这件事。 地点是威尼亚斯王国王城──就在为了让我们方便行事而分配的房间里。 「没有任何人见过,却有著宏伟作为的人物……配合那位人物的思想生活,这种想法非常接近宗教的起点。」 「我说你,对神和宗教的内容……最近学会开始说些没营养的话了耶……」 刚见面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还是「一切谨遵神意」的模样,现在我却觉得神父甚至把自己口中的神当成人类的心理作用看待了。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未来还要由教会主导,将『不把魔女视为邪恶的新教会』广传给民众知道。你觉得我现在还有闲暇把我理想中的神强押给别人吗?」 若要要求他人懂得变通,自己就该先培养多出一倍的变通性。神父以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娓娓道来。 零笑道: 「这有什么?只要当成多了一尊祭祀的神明就好了。吾以前也说过了吧?教会的神其实就是恶魔。守护圣像也是,是人们做出与恶魔之力相符的雕像,将它们奉为象徵的东西。因此不用改变教会原本的信仰,只要敞开心胸,把其他恶魔也一起当成神就行了。」 「你说得倒是简单。」 出声的人是阿尔巴斯。 她一边把玩自己稍微变长的金发,一边散漫地躺在床上,双脚来回踢著床,这实在不是一国主席魔法师该有的作为。 「威尼亚斯王国是还好,但南方不是还有很多在狩猎魔女的国家吗?然后威尼亚斯位在陆路的中心点,所以那些国家的人也会来到这里。」 这实在是无可奈何。 恶魔危害的范围甚广,但是和绝对需要魔女庇护的北方人们相比,南方的人们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受害。 虽说北方发生大事,但大部分的人几乎一辈子都不会走出村子,就这样终老一生。他们顶多只会听到别人说,在一个自己没听说的遥远世界发生了某件事情,要他们突然改成拥护魔女是不可能的吧。 当然,教会内部也存在这种倾向。 「真是的,要在别人入境之前一一说明『魔女在这个国家是合法的存在』,真是有够麻烦,教会的疯狂信徒又每隔不到三天就会惹事。就连教会本身都分裂成南北两派!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只能拿出耐心继续坚持下去了。以威尼亚斯为中心,让魔法师一点一点确实融入人群是最近的一条路。因此,您这位身为先驱的主席魔法师阁下,行为举止请务必符合魔法师的表率。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您已经一度带给教会非常恶劣的印象了。请您别忘记,未来您必须付出庞大的努力,才能让教会接纳魔法师。」 「讨厌!好想再让坑道倒塌一次!所有讨厌魔女的人都禁止入境!」 阿尔巴斯大叫一声,双手双脚都摊在床上。 别看她这样,只要站在部下面前,她的表情就会变成一位理智的主席魔法师,小鬼的成长真是不容小觑。 「看来未来百年的历史会有些混乱了呢。」 听见零乐于享受变化的言词,神父只是疲惫地垂落肩膀。 ──神父也有一样变化。 他摘下了把手杖固定在指节上的金属制戒指。 由于教义大幅变更,转而接纳魔女,因此教会内部也引发剧烈的变革。首先动刀的,就是解散「女神之净火」这个组织。 至于原本是死囚的「女神之净火」成员,则是依据他们过去做了多少事,给予同等的恩赦。 本应判死刑的人减轻刑罚变成自由刑,将他在「女神之净火」执勤的时日当作服刑时间予以计算,或者几乎无罪释放。总之有很多措施就是了。 只不过,那些被评断释放出来会有危险的家伙们,则是要在他人的监视下行动。所谓危险的家伙,应该是指之前碰过的掘墓人那类的家伙吧…… 至少从「女神之净火」退休后还被赋予神父职称的人,也就只有眼前的「隐密」一个。 不过以他的情况来说,那本来就是一场冤案。 「说到恶魔,决定好馆长该怎么处置了吗?那家伙再怎么说也是恶魔吧。」 一直到最后一刻都还争执不下的议题,就是该怎么处置真正身为恶魔寄宿体的馆长。 那家伙本来就是恶魔,所以不能进入教会设施。 而且阿尔巴斯设置了强力的结界,包围著威尼亚斯国土,所以他也无法入境,现在应该是巴尔赛尔陪著他,待在坑道附近的旅店才对。 「已经定下来了喔。让他当『禁书馆』的馆长。」 「搞什么?那根本就没变嘛。」 「没错,一切照旧。不过『禁书馆』会改变经营方式。那里是教会的──」 「是教会和魔女。」 阿尔巴斯立刻从旁订正。 神父稍微清了清喉咙。 「那里将成为收集教会与魔女双方书籍的『综合图书馆』。然后再由馆长这位书虫负责管理这批庞大的书籍。」 「馆长想必很开心吧。」 「何止是开心。他现在已经迫不及待想返回『禁书馆』了,而且他也开始采取增加馆藏的行动。」 「那司书呢?」 神父歪著头面对零的疑问。 「司书?」 「不是有个从『禁书馆』来到威尼亚斯,而且具备『综观世界之眼』的魔法师吗?」 神父发出恍然大悟的声音。 「你是说玛蒂亚吗?她要留在威尼亚斯。」 「是喔?这是为什么?」 「她好像说想在这里学习魔法喔。」 阿尔巴斯回答。 说实在的,在我们这群人之中,和玛蒂亚相处最久的人就是阿尔巴斯了。毕竟在我们往诺克斯大教堂行军期间,玛蒂亚一直都和阿尔巴斯待在一起。 「你们看嘛,玛蒂亚小姐并非凭著自己的意志和馆长订下契约的不是吗?所以她好像感触很深。她说想好好学习魔术知识,然后使用魔法。对我们来说,拥有『综观世界之眼』的人材也很珍贵……而且当馆长察觉有任何异变时,也只有她能立刻和馆长取得联系。」 「也就是说……要让馆长一个人回『禁书馆』吗?要不要紧啊……」 「我们也没那么傻。现在已经决定要让吉玛队长的勤务兵担任馆长的辅佐人了。」 「打杂的?为什么他要去?」 「不管怎么说,他也照顾馆长好一阵子了,或许是对他有感情了吧?」 「我说你,他哪会有什么感情……对方可是一个想把自己宝贝养大的女儿当成配偶的恶魔耶。」 「换句话说他就是准岳父了。」 神父面不改色地说出惊悚的话语。 会变成那样吗?会吗? 神父不顾扭著头还无法接受他口中任何一句话的我,径自往下说: 「为了配合这项措施,教魔兵团会派出几个人担任『禁书馆』的戒备人员,至少他不会是一个人。」 所谓的教魔兵团──嗯,就是结合教会骑士和魔法兵团的组织。 魔女和教会基本上是两个不同的组织。 雅穆妮尔和格达率领的魔法兵团,还有以尤德莱特骑士团长为首的教会骑士团,结合这两个守护双方的总战力,就成了新的军队。不过新军队的名称却始终僵持不下。 由于有将近一百个候补名称,最后连投票表决都祭出来了,却选出「教魔兵团」这个名称。这么一想,事情还是别弄得太复杂比较好。 「更何况,有许多魔女都希望移居『禁书馆』,人口或许会比从前还要多呢。」 「魔女?为什么要特地跑过去?」 零接著回答我的问题。 「她们的目的当然是书了。」 「既然那里是『综合图书馆』,当然只能看书啊。」 「吾从前曾经告诉过你吧?在过去,要阅览由各地魔女记述的书籍,除非是一一造访她们各自的隐匿处,否则是不可能的。」 那是我和零刚相遇不久时的事。 魔女基本上都窝在隐匿处,不会和其他魔女共享情报。所以她们的群体并不繁盛。 「你是说那个吧?要是独居在隐匿处的魔女死掉,那个魔女的知识就会消失无踪。就算她有写书,找不到隐匿处也没戏唱。」 「没错。有许多知识就是因为这样消失了。但如果馆长找到那些书,并纳入『禁书馆』的馆藏之中呢?对魔女来说,『禁书馆』是获得未知知识非常重要的场所。」 「哈哈……原来如此。」 我总觉得各式各样的人事物都被分配到对的地方去了。 莉莉也决定跟著她的双亲一起到伊迪亚贝纳的领主那里去,看来应该是不用担心未来会吃不饱了。 至少在威尼亚斯王国以北的地方,魔女和教会的人权保持在近乎平等的状态,歧视应该也会逐渐减少。 至于南部方面,教会的势力恐怕还是很大,针对魔女和堕兽人的反弹也不会那么简单结束……算了,这也只能祈祷百年后可以平安落幕了。 「那么……」 神父话锋一转:「接下来才是重点。」 「你们两位要何去何从?只要你们希望,照这个情势来看,你们至少可以获得一个国家吧──」 「国家──?」 零露出厌恶至极的表情。 「为什么吾非得统治什么国家不可?吾拒绝这种麻烦事。」 「我跟她一样。我什么都不想要。」 「……那么,你们的意思是说──并没有特别需要做的事,也没有想做的事?」 「的确是这样。」 我和零异口同声说道。 这时候阿尔巴斯从床上跳起来。 「真的吗?」 「……啊?」 看她莫名认真地询问,反而让我满是戒心地反问。 「你们说的是真的?没什么特别的计画?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我不是说了,就没有啊……」 「好耶!那这个给你!拿好!」 阿尔巴斯把手伸进她的怀里,拿出一张被揉烂的文书后,直接递到我和零面前。 「这是什么玩意儿?」 「工作。」 她眯起眼睛笑了。 「工作──?」 「你也知道因为这次的混乱,现在到处都人手不足吧?我本来想说,要是你们有自己想做的事,就闭上嘴尊重你们……不过要是你们很闲,就请你们帮忙工作。啊,那张纸既是通知书,同时也是任命书,只要直接拿去给负责官员,他就会告诉你们详细的工作内容了。」 「你这小鬼是等待虫子落网的蜘蛛网啊!只有这种时候手脚才这么快!」 「我的手脚一直都很快!」 谁知道啊,我一边咒骂,一边把文件大略看过一次──但看不懂。上面的单字太难了,看不懂。 但我觉得上面好像写著村子怎么样的,还要复兴什么的…… 「哎呀,这真是太好了。这件案子如果要找其他合适的人选,真是超麻烦呢。」 「我可还没说要接啊。」 「不,你会接下来。」 神父从旁插嘴。 看来这家伙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 「我洗耳恭听。」 我挺直腰杆,故意装腔作势,神父也开口回应我: 「因为这次事件,从周遭流离至威尼亚斯的人民已经超过十万人了。但他们要住的土地、要吃的粮食、能做的工作并不会突然冒出来。因此我们决定创造工作机会,在各地建造新的生活圈──换言之,就是建造村庄。我们的首要目标是先到各地废弃农村去,把屋舍修复成能住人的状态。」 「简单来说?」 「前来避难的人民太多了,所以我们要建造新的村庄,把他们丢过去。」 原来如此,有够好懂。真不愧是神父。 「所以你们要在哪里建造新的村庄?」 「只要不在威尼亚斯王国境内,哪里应该都无所谓,不过还是选南方吧──比如说,就先选你那成了废村的生长故乡吧。」 我和零面面相觑。 要我──回那个村子? 回到那里,然后修复废屋,让威尼亚斯王国多出来的人住在那里? 这还真是── 「感觉就麻烦得要死。」 我皱了皱眉。 「是啊,应该不好办吧。」 神父也点头如捣蒜。 「……怎么样,魔女?」 「这个嘛……」零慎重地思考。 她搬出复杂的表情,尽全力装模作样。 「吾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有一间料理好吃的酒馆会开在那个村庄里──嗯,要吾过去也不是不行。」 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看向阿尔巴斯。 「所以呢?──我接下这份工作,能得到什么报酬?」 3 我们选了将近一百位健康、有干劲、有强烈移民意愿,而且不排斥和魔女与堕兽人共存的村人。 这些人几乎都是从周遭国家逃出来的难民,其中也混有威尼亚斯王国的居民。尤其以「前堕兽人」居多。 在威尼亚斯王国变回人类的堕兽人们,过去大多抱持许多不满活在威尼亚斯之中。 这时候即将出现一座由魔女与堕兽人指挥建造的村庄──听到这个消息,我能理解他们为何会自愿成为村庄的居民。 当我在名单中看见从前在威尼亚斯王国坑道中遇见的前堕兽人以及他老婆的名字时,便重新体认到阿尔巴斯将这件工作交给我和零的理由了。 经过一段海路与陆路的短暂旅行后,一百位村民和我们抵达了目的村庄。 也就是我那令人怀念的故乡。 我一一回想著比想像中还要模糊的过往记忆,一边和零一起绕著村庄走一圈。 倒塌的屋舍、漂著垃圾的井水、被动物捣毁的仓库──每当我看见这些东西,我的心就一阵疼痛。 但是村人们的反应却和我恰恰相反。 「没有想像中那么荒废嘛。」 「屋子看起来也还能住人。在新家盖起来之前,应该可以拿来遮风挡雨了。」 「哦,土质不错嘛!这里可以拿来种田。」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真是一座好村子、好土地」。 对我来说虽是「被人舍弃的废村」,但对初来乍到的人们而言却是「新天地」。 他们和比较过往,只会挑三拣四的我不同,一直发觉这块地的优点。看他们兴奋喧哗的样子,就让我觉得无言以对。 我并没有讨厌的感觉。只是 单纯高兴不起来。 其实这里是一座比现在更出色的村庄。 要是我没有从这里逃走,现在肯定也是个好村庄。 「换句话说,吾辈要成为众人的楷模──是吗?」 我们看著村人们兴奋的模样,零忽然说出我们被选为复兴村庄负责人的理由。 「这里可以说是正好位于南部地方和中部地方的中间地带。这锅把魔女、堕兽人以及教会全扔到一个村落的大杂烩,到底会衍生出什么样的料理呢……在没有人知道吾辈就是『无名英雄』的状态下,南北双方的人应该都是聚精会神地关注著吾辈的走向吧。」 「……我倒觉得你不用这么紧绷啦。」 我发现自己反常地沉浸在感伤之中,于是耸了耸肩。 「反正村子只要有工作、有酒馆、有卖面包的店,就足以生活了。」 「还要有魔女的可疑占卜馆喔。」 零笑著这么说,然后指著一条被茂盛杂草盖住的小路。 「那条是通往哪里的路?」 「啊……那边是湖。以前好像有个卖水的住在那里,但自从水井打通之后,他就歇业了,此后再也没人住在那里。湖里有鱼,我也曾经在那里钓过鱼,不过湖水很深……我还被大人骂过,叫我不准往湖边跑。」 「哦?离村庄稍远的地方,无人接近的湖泊啊……吾喜欢。吾决定就在那里开店。」 「你的性子未免也太急了。」 「俗话说得好,事不宜迟──然后呢?你的店在哪里?」 零使劲推著我的背往前。 「呃……喂!」 「佣兵,现在可没有时间让你沉浸在过往的忧愁中喽。你要率领一百位村人在这里落地生根。你是最了解这块土地的人。你知道哪里有水源、哪里有粮食,还知道走哪条路能够前往邻近的村庄或城镇进行交流。因为你在这里,吾才会在此落地生根。」 「但我又不是当村长的料……」 「那就推给别人当吧。你顶多只是一位酒馆的老板。你只需要在村长伤脑筋的时候,陪他商量就行了。」 我在零的催促之下,举步前往自己出生长大的家。 其实我本想率先过去看看,但脚步无论如何就是走不过去,现在我在零的强押之下,来到那个地方。 以前不觉得怎么样的酒馆,现在长大一看,觉得真是一间气派的店。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嘎嘎作响的正门,看见堆满尘埃的室内有两双足迹。 「这是……神父和小不点的脚印……」 在我的请托之下,神父和莉莉曾经造访此处。 然后把我已经去世的双亲埋在后院。 当我一踏入店里,脚步便自然地往后院走去。零一边津津有味地四处看著店内,一边默默地跟在我的后头。 我通过厨房来到后院,看见两座并排的墓碑。 墓碑上头供著花圈,这是神父和莉莉编好挂上去的吗?当我看见花圈时,这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 「……喂,魔女。」 「嗯?」 「那个……魔女听得见死人的声音对吧?」 零恍然大悟地发出「啊」的声音。 「如果你有想告诉死者的话语,吾是听得见。只不过这里……」 零闭起眼睛侧耳倾听。 「……嗯,没有。这里什么都没有。死者的意识本来就无法长久保存,除非是有很强烈的憎恨或悔恨。」 「这样啊……」 我的这份情绪是遗憾失落还是如释重负,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只是── 「……我只是觉得……要是能对他们说一句『我回来了』就好了……」 零站到我身边。 「你已经归来了,而且一定会在这里死去。那就到时候再说吧,不必著急。」 「也是。」我的这句回答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只有一股「他们真的死了」的真实感莫名在胸口压迫著我。 「──佣兵。」 「啊?」 「欢迎回来。」 零拍拍我的肩,接著转身离开。 我一愣一愣地看著她的背影,露出苦笑。 「……我回来了。」 老爸,还有老妈。 这座村子曾经是我的故乡。 以后也将会是我的故乡。 我把剑和铠甲这些装备全部卸下放进仓库,马上就开始著手修复这间酒馆。 4 零就如她所宣言,在村外不远处开了一间小小的占卜馆。 虽说是占卜馆,其实比较像村子的万事通。为了发展出新的魔法,她想知道普通的人类对什么事感到不便──零说她就想做这类研究。 「吾想了很多。」 零把手肘放在老旧的木制吧台上托著腮帮子,身体坐在圆椅上晃动双脚说道。 「好比说『料理之章』你觉得怎么样?轻轻松松就能剥开蔬果的皮,或是保持适当的火侯,让锅中的东西不会因为滚了而乱喷。吾觉得如果是这类魔法,你应该也会用。」 「这样全世界的厨师都要高兴死了。」 我一边翻炒著大锅菜,一边转头隔著肩膀与零对话。 「还有,吾觉得游戏之章也不错。这是要让小孩子拿来玩的魔法。如果能变出不知名的毛绒物体,小孩子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一边说著,一边拿著笔在羊皮纸上振笔疾书。我看著这副模样的零,心想《零之书》一定也是这么完成的吧。思及此,心头便涌上一股奇妙的感觉。 一本出于善意而写的书。 追根究柢,这本书就是改变世界的契机。 ──话说回来。 我如愿开了一间酒馆。 我修好破破烂烂的酒馆,找来新的餐具和锅子,并且采购食材,现在总算是来到可以营业的阶段了。 来客数还算可以。 说起来,这座大约百人的小村庄内,也就只有我这间酒馆了──客人也只能来光顾我的店,而且幸好我对自己的厨艺颇有自信。 村里的人各个由衷祝福我这间酒馆开幕,他们都很开心能够随时吃到温热的饭菜。 事情进行得比我想像中还要顺利。 村子里明明就住著堕兽人和魔女,我们却像一群聚在一起的普通的人类,理所当然地逐渐让村庄成形。 这里有许多旅行者经过。 也不是没有憎恨魔女和堕兽人的家伙前来袭击──不过这种家伙通常只会落得哭著后悔的下场。 在我还能应付的范围已经算很温柔了,要是零也跑出来,一切就完了。 不论男女都会在一瞬间秃头,如果这样还要继续攻击,他们的衣服就会被烧掉,武器也会被夺走。这些如同字面上所说,被弄成全裸的家伙只能在村人的嘲笑之下,毫无威严地落荒而逃。 遭受袭击的次数与日俱减,最近已经很久没出现前来找碴的笨蛋了。 这就是我长年梦想的村庄,每天过著和平、吵闹、无聊又忙碌的日子。 零在每天晚上关店之后,便会踩著轻盈的步伐,来到我的店里当头号客人。 她会悠闲地走进我还没营业的店里,坐定在老旧的吧台上,拿出笔并摊开羊皮纸,开始和我聊一些不著边际的话题。 然后当她肚子饿了,总会心血来潮地开口: 「佣兵,吾要一份老样子。」 当自己是常客耍大牌。 而我会根据当天的心情来做菜。 后来上门的客人看到零吃的东西之后…… 「哦,今天的主厨推荐是炖菜啊。天气开始变冷了,我也来一份。」 大家会接二连三地点相同的东西。 同样的事情每天一再重复,我钟爱这一切胜过任何事物。 不过偶尔也会有事件发生。 「──对了,佣兵啊。最近广场不是终于盖好一间教会了吗?」 「嗯,你是说之前明明就盖好了,却被教会批评实在太丑,无法派驻神父过来,所以重盖的那间吧?」 「对,就是那个。听说总算有神父要被派遣过来了。」 零摊开「魔女信笺」。 「是威尼亚斯下的令吗?」 「嗯。而且好像是『盲眼的神父』要来。」 「啥?什么时候到!」 「就是现在。」 酒馆的门被猛力打开,穿著一身诡异黑衣的人随著冷风踏进酒馆。 熟悉的声音,以及熟悉的绿发──另外,还有黏在他脚边的小小老鼠堕兽人。 「大哥哥!」 莉莉用几乎是大吼的音量呼喊,并朝著我冲过来。 「小不点?你怎么在这里……!」 「莉莉跟你说,莉莉也搞不太懂,可是神父大人说莉莉可以一起过来!」 不知事情始末的村人开始吱吱喳喳地问「怎么了」,但连我自己都想混在其中问同样的问题啊。 到底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到底变成什么样子? 「哎呀,各位村民,大家好。不好意思,惊扰到你们了……我是今天被派到村中教会的新神父。过去没有神父在此,想必各位村民每天都过著在道德方面感到不安的日子吧。但是从今以后,我会负起责任应对,请各位安心。」 神父露出微笑。 那张充满慈爱的客套笑容,完美藏住内在的荆棘──让知道这家伙本性的我,更觉得毛骨悚然。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魔女!」 「吾也吓了一跳啊。哦哦,佣兵,你快看。这封信的日期不是十天前的吗?吾也真是的,太糊涂了。」 零一边拿著「魔女信笺」晃动,一边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这女人,我看她是故意不说的吧。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见到老朋友了,应该要露出更开心的表情才对吧?」 「你这家伙根本看不到我的表情吧!」 「就算眼睛看不见,只要用心眼看,还是能知道对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啊,对了。这些是威尼亚斯的各位托我拿来的伴手礼。」 神父啪的一声轻轻弹响手指,便有人把货物从停在外面的马车上搬进酒馆来。 那些东西分别是全新的锅子、难以想像价格的画作,不然就是不适合摆在这间乡下酒馆的豪华烛台──总之都是一些只顾著自己高兴而送的东西。 「喂,这些东西……很明显动用了国家预算吧……!」 「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贪腐行为。这些大部分都是她的雇主要我带来的。」 神父说完,用下巴指了指紧抱著我不放的莉莉。 说到这家伙的雇主……啊啊,是领主啊。伊迪亚贝纳的领主──话说回来,他现在已经是成为可雷翁共和国元首的首富了呢。 他竟然面不改色地送来这些足以把乡下酒馆重新打造成高级酒店的东西。不管从财力还是从常识来说,他真是个破天荒的老头啊。 「看来以后会很欢乐呢,佣兵。」 「那是对你来说吧,魔女……」 我们还是老样子,我称呼零为魔女,零则叫我佣兵。 很神奇的,我们已经对彼此的名字不再感兴趣。 对我而言,说到魔女,那就是零。对零而言,说到佣兵,那就是我──事到如今,就算互相坦白真名,我们八成也不会改变现在这种称呼。 除此之外,到头来我还是没有尝试能不能恢复成人类。所以我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变不回人类了,还是只要有心,就变得回去? 但以现阶段来说,我也没有想变回去的意思,所以就保持现状吧。 名字和身形是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我是佣兵,而零是魔女,只要我们维持彼此该有的样子,是什么并不重要。 如果我们这段关系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或许这个样子,就是刚刚好的距离感吧。 后记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终于第十集了!我写到第十集了! 这都是多亏了读者们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啊,大家看完故事了吗?我接下来要剧透喽!大家看到第十集,我想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部作品的后记可是会面不改色地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那我要开始喽! 第一部完结! 结束了!写完啦!好耶! 我出道是在二○一四年的二月,第十集则是在二○一七年八月发售。(注:在此指日版状况)以时间来说,大概有三年半了。 第一集出版之后,当我听说还可以出续集时,心里想著──如果能以理想中的形式完结,我一定要十集结束。结果真的如愿以一个漂亮的集数完结了。 我在途中有想过是不是要八集就结束呢?还是要写到十三集呢?结果还是十集完结。我非常喜欢五的倍数,所以能以十集完结真的非常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有幸能改编成漫画化、q版漫画化、动画化,甚至还做成手机游戏。 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获益良多。请让我再郑重地说一次,所有致力于这部作品的人们,还有各位读者,我要衷心向你们道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话说回来了,这篇故事是一部游记。 在威尼亚斯相遇的零和佣兵,他们在旅程当中与许多人物邂逅、别离,并且拯救世界的一篇故事。 这种故事取向是我小时候很喜欢,也很熟悉的王道奇幻故事走向,虽然笔法不纯熟,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写出来了。 不过就算旅程结束了,只要登场人物还没有死,他们的生活就会在某处永远持续下去。 在这本第十集当中,佣兵回到他的故乡村庄,将身上的装备放进仓库,如愿开了酒馆。 零在湖畔的小屋开了一间可疑占卜馆。 村中新设了一间教会,神父和莉莉于是前来。 换句话说,这座村庄里有一间由一个身怀许多英勇事迹的男人所经营的酒馆,一间由创造出改变世界技术的魔女所开设的占卜馆,一位拥有晦暗过去的神父,以及一位仰慕神父的堕兽人少女。 这一段旅程充满我最爱的要素,而旅途的尽头则有我最爱的人事物聚集在一个村庄中。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雀跃的事情吗?这座村庄未来一定会发生许多事件。 于是编辑部这么跟我说: 「可以再继续写下去喔。」 就是这样。 所以。 第二部开幕! 呃,我可以写在这里爆料吗? 我可以在里做出宣言吗? 我接下来要写佣兵和零将带著愉快的伙伴们在村中喧腾笑闹的故事喔,这可以在这里说出来吗? 故事在这一集就算暂时落幕了,我完全无法预测未来还会有多少读者再看著故事陪我走下去。 佣兵他们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将会如何活下去呢? 受到拯救之后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呢?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话,就让我们在后记再会吧。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终于第十集了!我写到第十集了! 这都是多亏了读者们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啊,大家看完故事了吗?我接下来要剧透喽!大家看到第十集,我想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部作品的后记可是会面不改色地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那我要开始喽! 第一部完结! 结束了!写完啦!好耶! 我出道是在二○一四年的二月,第十集则是在二○一七年八月发售。(注:在此指日版状况)以时间来说,大概有三年半了。 第一集出版之后,当我听说还可以出续集时,心里想著──如果能以理想中的形式完结,我一定要十集结束。结果真的如愿以一个漂亮的集数完结了。 我在途中有想过是不是要八集就结束呢?还是要写到十三集呢?结果还是十集完结。我非常喜欢五的倍数,所以能以十集完结真的非常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有幸能改编成漫画化、q版漫画化、动画化,甚至还做成手机游戏。 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获益良多。请让我再郑重地说一次,所有致力于这部作品的人们,还有各位读者,我要衷心向你们道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话说回来了,这篇故事是一部游记。 在威尼亚斯相遇的零和佣兵,他们在旅程当中与许多人物邂逅、别离,并且拯救世界的一篇故事。 这种故事取向是我小时候很喜欢,也很熟悉的王道奇幻故事走向,虽然笔法不纯熟,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写出来了。 不过就算旅程结束了,只要登场人物还没有死,他们的生活就会在某处永远持续下去。 在这本第十集当中,佣兵回到他的故乡村庄,将身上的装备放进仓库,如愿开了酒馆。 零在湖畔的小屋开了一间可疑占卜馆。 村中新设了一间教会,神父和莉莉于是前来。 换句话说,这座村庄里有一间由一个身怀许多英勇事迹的男人所经营的酒馆,一间由创造出改变世界技术的魔女所开设的占卜馆,一位拥有晦暗过去的神父,以及一位仰慕神父的堕兽人少女。 这一段旅程充满我最爱的要素,而旅途的尽头则有我最爱的人事物聚集在一个村庄中。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雀跃的事情吗?这座村庄未来一定会发生许多事件。 于是编辑部这么跟我说: 「可以再继续写下去喔。」 就是这样。 所以。 第二部开幕! 呃,我可以写在这里爆料吗? 我可以在里做出宣言吗? 我接下来要写佣兵和零将带著愉快的伙伴们在村中喧腾笑闹的故事喔,这可以在这里说出来吗? 故事在这一集就算暂时落幕了,我完全无法预测未来还会有多少读者再看著故事陪我走下去。 佣兵他们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将会如何活下去呢? 受到拯救之后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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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雀跃的事情吗?这座村庄未来一定会发生许多事件。 于是编辑部这么跟我说: 「可以再继续写下去喔。」 就是这样。 所以。 第二部开幕! 呃,我可以写在这里爆料吗? 我可以在里做出宣言吗? 我接下来要写佣兵和零将带著愉快的伙伴们在村中喧腾笑闹的故事喔,这可以在这里说出来吗? 故事在这一集就算暂时落幕了,我完全无法预测未来还会有多少读者再看著故事陪我走下去。 佣兵他们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将会如何活下去呢? 受到拯救之后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呢?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话,就让我们在后记再会吧。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终于第十集了!我写到第十集了! 这都是多亏了读者们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啊,大家看完故事了吗?我接下来要剧透喽!大家看到第十集,我想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部作品的后记可是会面不改色地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那我要开始喽! 第一部完结! 结束了!写完啦!好耶! 我出道是在二○一四年的二月,第十集则是在二○一七年八月发售。(注:在此指日版状况)以时间来说,大概有三年半了。 第一集出版之后,当我听说还可以出续集时,心里想著──如果能以理想中的形式完结,我一定要十集结束。结果真的如愿以一个漂亮的集数完结了。 我在途中有想过是不是要八集就结束呢?还是要写到十三集呢?结果还是十集完结。我非常喜欢五的倍数,所以能以十集完结真的非常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有幸能改编成漫画化、q版漫画化、动画化,甚至还做成手机游戏。 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获益良多。请让我再郑重地说一次,所有致力于这部作品的人们,还有各位读者,我要衷心向你们道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话说回来了,这篇故事是一部游记。 在威尼亚斯相遇的零和佣兵,他们在旅程当中与许多人物邂逅、别离,并且拯救世界的一篇故事。 这种故事取向是我小时候很喜欢,也很熟悉的王道奇幻故事走向,虽然笔法不纯熟,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写出来了。 不过就算旅程结束了,只要登场人物还没有死,他们的生活就会在某处永远持续下去。 在这本第十集当中,佣兵回到他的故乡村庄,将身上的装备放进仓库,如愿开了酒馆。 零在湖畔的小屋开了一间可疑占卜馆。 村中新设了一间教会,神父和莉莉于是前来。 换句话说,这座村庄里有一间由一个身怀许多英勇事迹的男人所经营的酒馆,一间由创造出改变世界技术的魔女所开设的占卜馆,一位拥有晦暗过去的神父,以及一位仰慕神父的堕兽人少女。 这一段旅程充满我最爱的要素,而旅途的尽头则有我最爱的人事物聚集在一个村庄中。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雀跃的事情吗?这座村庄未来一定会发生许多事件。 于是编辑部这么跟我说: 「可以再继续写下去喔。」 就是这样。 所以。 第二部开幕! 呃,我可以写在这里爆料吗? 我可以在里做出宣言吗? 我接下来要写佣兵和零将带著愉快的伙伴们在村中喧腾笑闹的故事喔,这可以在这里说出来吗? 故事在这一集就算暂时落幕了,我完全无法预测未来还会有多少读者再看著故事陪我走下去。 佣兵他们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将会如何活下去呢? 受到拯救之后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呢?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话,就让我们在后记再会吧。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终于第十集了!我写到第十集了! 这都是多亏了读者们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啊,大家看完故事了吗?我接下来要剧透喽!大家看到第十集,我想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部作品的后记可是会面不改色地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那我要开始喽! 第一部完结! 结束了!写完啦!好耶! 我出道是在二○一四年的二月,第十集则是在二○一七年八月发售。(注:在此指日版状况)以时间来说,大概有三年半了。 第一集出版之后,当我听说还可以出续集时,心里想著──如果能以理想中的形式完结,我一定要十集结束。结果真的如愿以一个漂亮的集数完结了。 我在途中有想过是不是要八集就结束呢?还是要写到十三集呢?结果还是十集完结。我非常喜欢五的倍数,所以能以十集完结真的非常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有幸能改编成漫画化、q版漫画化、动画化,甚至还做成手机游戏。 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获益良多。请让我再郑重地说一次,所有致力于这部作品的人们,还有各位读者,我要衷心向你们道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话说回来了,这篇故事是一部游记。 在威尼亚斯相遇的零和佣兵,他们在旅程当中与许多人物邂逅、别离,并且拯救世界的一篇故事。 这种故事取向是我小时候很喜欢,也很熟悉的王道奇幻故事走向,虽然笔法不纯熟,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写出来了。 不过就算旅程结束了,只要登场人物还没有死,他们的生活就会在某处永远持续下去。 在这本第十集当中,佣兵回到他的故乡村庄,将身上的装备放进仓库,如愿开了酒馆。 零在湖畔的小屋开了一间可疑占卜馆。 村中新设了一间教会,神父和莉莉于是前来。 换句话说,这座村庄里有一间由一个身怀许多英勇事迹的男人所经营的酒馆,一间由创造出改变世界技术的魔女所开设的占卜馆,一位拥有晦暗过去的神父,以及一位仰慕神父的堕兽人少女。 这一段旅程充满我最爱的要素,而旅途的尽头则有我最爱的人事物聚集在一个村庄中。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雀跃的事情吗?这座村庄未来一定会发生许多事件。 于是编辑部这么跟我说: 「可以再继续写下去喔。」 就是这样。 所以。 第二部开幕! 呃,我可以写在这里爆料吗? 我可以在里做出宣言吗? 我接下来要写佣兵和零将带著愉快的伙伴们在村中喧腾笑闹的故事喔,这可以在这里说出来吗? 故事在这一集就算暂时落幕了,我完全无法预测未来还会有多少读者再看著故事陪我走下去。 佣兵他们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将会如何活下去呢? 受到拯救之后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呢?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话,就让我们在后记再会吧。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终于第十集了!我写到第十集了! 这都是多亏了读者们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啊,大家看完故事了吗?我接下来要剧透喽!大家看到第十集,我想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部作品的后记可是会面不改色地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那我要开始喽! 第一部完结! 结束了!写完啦!好耶! 我出道是在二○一四年的二月,第十集则是在二○一七年八月发售。(注:在此指日版状况)以时间来说,大概有三年半了。 第一集出版之后,当我听说还可以出续集时,心里想著──如果能以理想中的形式完结,我一定要十集结束。结果真的如愿以一个漂亮的集数完结了。 我在途中有想过是不是要八集就结束呢?还是要写到十三集呢?结果还是十集完结。我非常喜欢五的倍数,所以能以十集完结真的非常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有幸能改编成漫画化、q版漫画化、动画化,甚至还做成手机游戏。 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获益良多。请让我再郑重地说一次,所有致力于这部作品的人们,还有各位读者,我要衷心向你们道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话说回来了,这篇故事是一部游记。 在威尼亚斯相遇的零和佣兵,他们在旅程当中与许多人物邂逅、别离,并且拯救世界的一篇故事。 这种故事取向是我小时候很喜欢,也很熟悉的王道奇幻故事走向,虽然笔法不纯熟,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写出来了。 不过就算旅程结束了,只要登场人物还没有死,他们的生活就会在某处永远持续下去。 在这本第十集当中,佣兵回到他的故乡村庄,将身上的装备放进仓库,如愿开了酒馆。 零在湖畔的小屋开了一间可疑占卜馆。 村中新设了一间教会,神父和莉莉于是前来。 换句话说,这座村庄里有一间由一个身怀许多英勇事迹的男人所经营的酒馆,一间由创造出改变世界技术的魔女所开设的占卜馆,一位拥有晦暗过去的神父,以及一位仰慕神父的堕兽人少女。 这一段旅程充满我最爱的要素,而旅途的尽头则有我最爱的人事物聚集在一个村庄中。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雀跃的事情吗?这座村庄未来一定会发生许多事件。 于是编辑部这么跟我说: 「可以再继续写下去喔。」 就是这样。 所以。 第二部开幕! 呃,我可以写在这里爆料吗? 我可以在里做出宣言吗? 我接下来要写佣兵和零将带著愉快的伙伴们在村中喧腾笑闹的故事喔,这可以在这里说出来吗? 故事在这一集就算暂时落幕了,我完全无法预测未来还会有多少读者再看著故事陪我走下去。 佣兵他们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将会如何活下去呢? 受到拯救之后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呢?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话,就让我们在后记再会吧。 各位读者,好久不见了,我是虎走かける。 终于第十集了!我写到第十集了! 这都是多亏了读者们的支持,真的、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啊,大家看完故事了吗?我接下来要剧透喽!大家看到第十集,我想应该已经发现了,这部作品的后记可是会面不改色地剧透喔。 准备好了吗?那我要开始喽! 第一部完结! 结束了!写完啦!好耶! 我出道是在二○一四年的二月,第十集则是在二○一七年八月发售。(注:在此指日版状况)以时间来说,大概有三年半了。 第一集出版之后,当我听说还可以出续集时,心里想著──如果能以理想中的形式完结,我一定要十集结束。结果真的如愿以一个漂亮的集数完结了。 我在途中有想过是不是要八集就结束呢?还是要写到十三集呢?结果还是十集完结。我非常喜欢五的倍数,所以能以十集完结真的非常开心。 现在回想起来,发生了好多事情。有幸能改编成漫画化、q版漫画化、动画化,甚至还做成手机游戏。 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得令人难以置信,而且获益良多。请让我再郑重地说一次,所有致力于这部作品的人们,还有各位读者,我要衷心向你们道谢。真的非常谢谢各位。 话说回来了,这篇故事是一部游记。 在威尼亚斯相遇的零和佣兵,他们在旅程当中与许多人物邂逅、别离,并且拯救世界的一篇故事。 这种故事取向是我小时候很喜欢,也很熟悉的王道奇幻故事走向,虽然笔法不纯熟,但我还是下定决心写出来了。 不过就算旅程结束了,只要登场人物还没有死,他们的生活就会在某处永远持续下去。 在这本第十集当中,佣兵回到他的故乡村庄,将身上的装备放进仓库,如愿开了酒馆。 零在湖畔的小屋开了一间可疑占卜馆。 村中新设了一间教会,神父和莉莉于是前来。 换句话说,这座村庄里有一间由一个身怀许多英勇事迹的男人所经营的酒馆,一间由创造出改变世界技术的魔女所开设的占卜馆,一位拥有晦暗过去的神父,以及一位仰慕神父的堕兽人少女。 这一段旅程充满我最爱的要素,而旅途的尽头则有我最爱的人事物聚集在一个村庄中。 世上还有比这个更令人雀跃的事情吗?这座村庄未来一定会发生许多事件。 于是编辑部这么跟我说: 「可以再继续写下去喔。」 就是这样。 所以。 第二部开幕! 呃,我可以写在这里爆料吗? 我可以在里做出宣言吗? 我接下来要写佣兵和零将带著愉快的伙伴们在村中喧腾笑闹的故事喔,这可以在这里说出来吗? 故事在这一集就算暂时落幕了,我完全无法预测未来还会有多少读者再看著故事陪我走下去。 佣兵他们在这座小小的村庄将会如何活下去呢? 受到拯救之后的世界将会如何发展呢? 如果你有那么一点在意的话,就让我们在后记再会吧。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真妹控 录入:kid 大家小的时候,曾经对放在餐桌上的食物产生过任何一次疑惑吗? 面包是从哪里来的? 肉是从哪里猎来,又是怎么肢解的? 老爸喝的葡萄酒是用什么做的?又是谁做的? 对于曾是个傻小孩的我来说,所有食物都是以「材料」的状态存在。只要料理材料,就会变成佳肴──既然我知道这件事,或许已经比其他小孩还要好一些了。 不只如此。 做菜时用的菜刀是谁做的? 厨房所用的薪柴原本是生长在哪里的树? 建造我的住家的人是谁?又是怎么建造的? 每天晚上裹著身体的毛毯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我的身边散布著诸多理所当然的事物──但当我长大成人,我却慢慢注意到那些东西一点也不理所当然。 我离开村庄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十三岁──没错,在我离开村庄之后,我才知道连正确记得自己的年龄也是一件非常特别的事。 有个在战场认识的士兵听到我能正确回答自己的年龄,于是这么问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难道每年都有人帮你庆祝吗?」 没错。每年我的老爸和老妈都会帮我庆祝。每当夏天接近尾声,他们就会说:「你出生的那天也吹著这样的凉风。」 所以每当夏天来到尾声,我便会自然而然地想「啊啊,一年过去啦」。 我并没有多么珍惜过去的日子,珍惜到知道现在自己几岁──只不过,我在十三岁的时候离开了村庄。只有这件事我记得很清楚。 离开村庄之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独立自主,这才清楚明白自己过去受到双亲多少庇护,并深切感受到自己受到村庄多少庇护。 我首次知道堆放在厨房的薪柴是树木乾燥后的东西。我学会刚砍倒的树木不易点火,要生火就必须找枯枝。 刀刃不保养就会生锈。没有面粉就做不成面包。就算有钱,没有信用一样买不到东西──这些事情都是我之后才学到的。 另外我也学到在「村庄」这种共同体中的「责任分担」对人类来说有多么重要。我还知道要让「村庄」永续存在有多么困难,而且是多么巨大的奇迹。 ──然后现在我又学会一件事了。 堕兽人和魔女要建立自己的村庄有多么困难。 第一章 稳定的粮食供给 1 「得在冬天来临之前准备好储备粮食才行。」 夏季尾声──就在季节接近森林果实丰硕,动物肥美的秋季时,我突然这么对村人说。 在大陆北半边因为恶魔的袭击而毁灭的影响下,我们集结失去家园、家人、工作的人们来到南方的土地兴建村庄。这件事发生在还有些寒冷的初春时候。 由魔女与堕兽人主导,那些失去居所的人们聚集的村庄──老实说,我一开始不知道能否顺利进行,因此觉得很不安。但我们找来的人却积极地修缮半毁的住家、整理荒芜的田地并播种,大家发挥了可说是莫名奇妙的团结力,把这个「废村」提升成「荒村」。 顺带一提,所谓的堕兽人是指半人半兽的怪物。全身长满毛,还有凶恶的爪子獠牙,杀起人来比做任何事都要在行。 嗯,就是我啦。 至于为什么像我这样的怪物会主导建村呢?唉,的确是有一点复杂的理由,不过要说最好懂的原因,那就是这个废村是我成长的故乡。 而我的老家是村里的一间酒馆。 不过……说是老家,其实我的双亲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就已经死了。连厨房都荒废成一副惨状,但在村人的帮忙之下,好不容易才修复到能营业的状态。 所谓酒馆就是村人们结束工作后,聚在这里吃饭、喝酒的场所。 硬要说的话,就像村庄的集会处、社交所,也是交换各种情报的地方。在这个只有大约一百人居住的小村庄,大大小小情报都会聚集在这间酒馆。 大家通常都会在这间酒馆商量事情。 打烊之后,当众人开始慢慢离开时,在这座村庄里可说是领头的几个人就会像事先说好一样聚集起来,然后开始交换各种意见。 现在正好就是那个时间,大约有十位男女面色凝重地围在我身旁。 其中一个人──有著一头银色长发,感觉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非现实美女,伸出了她的食指。 「储备粮食指的是腌渍肉或鱼乾那类东西吗?」 「没错,魔女。」 零这位稀世魔女皱起那形状完美的眉毛,露出聚集在这间酒馆里的人都会被她迷倒的困惑表情。 「换言之,过冬期间吃不到新鲜的肉和鱼吗?」 「如果狩猎成功,冬天是可以吃到肉啦……不过冬天没有蔬菜水果。所以为了以防狩猎失败,我们才要做储备粮食。」 听完我的话之后,这名就像靠著贪吃活到今天的魔女才缓和了表情。 「那么吾来占卜,帮你增加狩猎成功的机率吧。只要用吾的力量,不可能无法锁定猎物的行踪。」 「这还真是可靠啊。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需要储备粮食──只不过,有个问题。」 「嗯?」 「──是盐巴,对吧?」 回答零这道疑问的人,是领导村中女性的「前家庭教师」。 她是一个从头顶到脚尖感觉都非常精明,大约二十五岁前后的女人,头上留著彷佛一碰到就会被烫伤的红头发,并整齐绑成辫子,垂落至腰际。听说她天生眼神凶恶,所以总是戴著眼镜,全身散发出知性与气质。不过她的身高矮得绝望,根本没有十足的魄力。 她原本在北部教导贵族千金礼仪规范,但城镇毁灭后,她无处可去,最后志愿移居到这座村庄,是个奇怪的人。 她并不是对魔女和堕兽人没有偏见,不过她深信「教育与对话可以改变人」,简单来说,她相信自己能将我们导向正途。 她的眼光散发出一旦我们开始走歪,就会立即矫正我们的意念。不过我们到目前为止都走在正道上,所以她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村里的人都叫她「老师」,我也一样。毕竟北部人的名字实在很长,发音也很麻烦。 我点头回应老师正确的指摘。 「没错。要保存肉品就需要大量的盐。但我们没有买盐的管道。」 「是啊……这座村庄本身甚至没有交易活动。而且传言都说,来者皆会被堕兽人和魔女扒光,行走商也不会接近这里……」 这时候老师那双精明的眼睛微微瞪了我和零一眼。 「不是啊,我都说那是为了保护这座村子……」 「可是到头来,这座村子却被孤立了呢。」 话讲得这么明,让我为了遮蔽这句刺耳的言语,垂下耳背盖住耳朵。 她说得没错,我们的确是扒光了接近村庄的盗贼身上的东西,一丝不挂地把他赶了出去。因为这是不伤人却又能把人赶跑的最佳手段。 但愚笨如我,并没有想过他们会怎么对外胡乱张扬。 在我长年的佣兵生活中,已经养成「人家说话难听是常态,情势不对再脚底抹油就行」的思考方式。 所以我完全忘记「村里的人基本上不会移动」这个道理。 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真不该放他们活著走出村庄。 毕竟死人不会开口说话嘛。不过这件事情也只能放在心里想。如果他们不能活著走出村庄,感觉上又会演变成另一个问题…… 总而言之,这座村庄现在和周边村庄完全没有交流。讲白一点,可说是交恶。这件事我原本就有所觉悟,所以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但既然无法交易,一切生产就必须交由村中自给。 「总之,如果把村里全部的盐都拿去腌肉,以后我的店就只能卖没味道的东西了。如果只有肉吃起来有味道,吃的人也会觉得腻吧?」 「只要拜托威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师阁下,她应该会帮我们准备吧?」 提出这个非常中肯意见的人,是在村中主要从事力气活的「前熊堕兽人」。虽然他现在变成人类了,不过村里的人还是很亲切地用「阿熊」或「熊大哥」来称呼他。而且就算变回人类,他给人的感觉还是很像一头熊。 个性豪爽,又会照顾人,不管受到多么过分的恶作剧都不会生气,所以村里的小鬼也都很喜欢他。就算偶尔展现出他当堕兽人时的习惯而夸张地搞砸事情,那也是一种魅力。 「他们不是会支援这座村子吗?而且真要说起来,这座村子应该算是威尼亚斯王国的管辖范围吧?」 「是这样没错,可是实际上从威尼亚斯王国坐马车来这里也要十天。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才刚起步就要依靠国家的援助,那接下来就甭玩了。」 「首先要自食其力努力到极限是吧……虽然没什么效率,但吾不讨厌。」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佣兵……」 不用多说,他口中的佣兵指的就是我。 我从前是佣兵,现在是酒馆的店长。但因为零都叫我「佣兵」,所以这个名字也在村人之间定型了。 顺带一提,大家都叫零「魔女小姐」或是「魔法师阁下」,几乎没有人用名字叫她。 「老师说得也对,我们没有做生意的对象。而且我们连商品都没有,就算能以物易物,我们也『买不起』。如果森林里有长盐倒还另当别论,但这件事如果不依赖国家,绝对没法解决。」 「不,这个……我们也不是没东西可卖啦……」 我的视线看向零。 只见零心一惊,瞪大了双眼: 「你、你想把吾卖了吗……!」 还故意装作一脸铁青。 「原来如此,还有这招啊。这样的确能卖到好价钱。」 「咳……咳咳!」 老师刻意轻咳了两声,让我寒毛直竖。 「佣兵先生,身为这个村庄的教育者,我可不会放过这般没品的玩笑。」 「刚、刚才那是魔女 不好吧……!」 「配合魔女小姐胡乱开玩笑,你也是同罪。不要把错推到别人身上!」 我举起双手投降。忤逆老师简直是蠢蛋的作为。 不过我刚才说要把零卖掉也不完全是乱说的。 我们村里的特产是「魔法」。 尽管这样会变成租借劳力,不过只要出现想依赖零的魔法的人,货币应该不难搞到手。 不过远离威尼亚斯王国之后,只要越靠近南部,民众厌恶魔法的情形就会越显著。 我们的村庄刚好位于南部与中部的境界线上。 靠近中部的村庄应该会有人买帐,但那里已经有其他卖家了。所以只能卖给南部──想归想,现状就是南部没人买帐。 其实建村初期,我们已经向其他村庄宣传过,说「我们可以用魔法帮大家收割」。结果却只是受到他人惧怕、鄙视,完全无法合作。 魔女过去曾守护威尼亚斯王国和周边区域不被恶魔袭击,所以对魔女的歧视降低非常多。可是南部地区从头到尾没被恶魔攻击,所以对待魔女和堕兽人的态度和以前完全没变。 魔女是邪恶的化身,堕兽人是堕落的象徵──我们这座村庄原本就是为了消除这种偏见才建立,但前途似乎比想像中还要险峻。 「不过毫无疑问的,粮食问题不能光靠冠冕堂皇的理想解决。要是走投无路了,我们就去依靠国家吧。毕竟如果这座村庄一下子就没了,国家也会颜面尽失嘛。」 「──佣兵,吾觉得啊……」 我们简短结束会议,村中的人们各自回家后,零还是留在酒馆里,看著我整理善后。 「其实根本不需要做储备粮食吧?吾刚才也说了,只要吾用占卜发现猎物,靠你的本事就能轻松捕获野兽。冬天天气寒冷,就算不腌渍,肉也不会太快腐烂。」 「这样不行。」 「为什么不行?」 「要是让村里的人太过依赖我们,他们会变成废人。」 零眨了眨眼。 「这里分明就是魔女和兽人战士的村庄,却不能依赖吗?」 「如果这座村庄有我以外的堕兽人和你以外的魔女,那就另当别论。」 若是前堕兽人,在这座百人的村庄内有三个。但现在以堕兽人身分生活的就只有我了,会使用魔法的人当然也只有零。换句话说,要是让他们依赖我和零,那当我们不在之后,这座村庄将会无法正常运作。 「……你已经假定自己会离开这座村庄了吗?明明才刚落地生根而已耶。」 「也不是这样啦……」 「就让他们依靠有什么不好?这么一来,村人也会欢迎新的兽人战士来此定居,会衷心期待新的魔女造访,或许还会出现自愿学习魔法的人。你怎么能不让村人清楚地认识到吾辈的优秀之处呢?」 无以反驳。 我反覆在嘴里搜寻著言语。 「可是你……」 却在说出这三个字后陷入沉默。 我该怎么开口才好……该怎么说呢……其实人们想要怎么依赖我都没差。 只不过── 「……你已经几乎没办法用魔法了吧?」 零听了我的话,不禁屏息。 我在内心暗忖著,果然如此。 我在与「泥暗之魔女」的那场战役中,已经有一死的觉悟──但我却还活著。即使询问零个中原由,她也只是笑著说「大概是恶魔心血来潮吧」,而不回答我。 但我怎么可能接受这种说法。 我当时被魔法贯穿腹部,确实已经死了。而且我们破坏结界,我确实亲眼看见一大群恶魔往祭坛蜂拥而至。 但下一秒当我睁开眼睛,大量奔流的恶魔已经不见踪影,零则是样貌憔悴,而我受的伤也已经消失。 为了拯救世界──或是为了拯救我──零所付出的东西,正是那个有多少魔力就能活多久的盖世魔女的命脉。 「……原来你发现啦?吾还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见了零有些伤脑筋的表情,我耸了耸肩。 「我也不想发现啊……不过你的头发和指甲最近开始会变长了吧?」 「原来你看得这么细啊……吾以为你应该是更迟钝的男人。」 「别敷衍了,我是认真的。」 我发出不悦的口吻后,零还是老样子露出暧昧的微笑,并出声道歉。 「优秀的魔女会用魔力维持年轻的肉体……这我以前曾经听说过。虽然在黑龙岛遇见的阿尔耿忒是个老头子,不过你的外表之所以年轻,是因为你用了破格的魔力维持年轻的肉体,对吧?」 「嗯,确实如此。」 「而你现在做不到了吧?为了拯救世界……和泥暗之魔女战斗……真的把魔力用光了对吧……?」 只要一天到晚一起相处,就算不想发现还是会注意到。 在不经意的瞬间感受到一股不对盘的异样感。 比如前一天的擦伤到隔天却还没好,或是总是整齐有致的指甲乱得像狗啃过一样,诸如这种只要是「普通人类」就一定会有的纰漏,夺走了零身上那份超脱的魔女格调。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换言之,你觉得要是吾进行占卜,就会加速这副身体毁灭的时机……而你害怕如此是吗?」 「呃,算是吧……要是你在我眼前突然风化,那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零轻声喷笑,接著提高音量开始大笑。 「喂,你笑什么啊!」 「哎呀,抱歉。看来都是吾不好。应该先向你说明的,吾无意让你担心。」 「说明……你的意思是我误会了?」 「不,也不尽然。吾现在的确分不出多余的魔力来维持肉体。吾第一次召唤恶魔到你身上时,吾对你说『吾的魔力枯竭了』……不过现在状况比当时还要严峻。因此如今这副身体会以常人的速度老化。」 「以常人的速度……」 ──换句话说,就是那个意思了。 普通。 她和普通人类一样了。 原本像是石头卡在胃袋里的沉痛心情突然有了些许缓和。 「那……就算魔力完全没了,你也不会突然风化吗?」 「如果真的完全没了,应该还是会吧。」 见我明显心生动摇,零静静伸出食指,试图让我冷静下来。 「不过只要不是被别人夺走,无论吾再怎么努力,还是无法消耗维持生命的魔力。你也一样,心脏停了就会死,但是无法靠自己的意思让心脏停下吧?在累到快死之前,会先昏倒对吧?这两者道理相同。而且只要不使用魔力,就会累积在吾这个『容器』之中。」 「……原来如此。」 也就是说魔女有魔女的本能。 我算是放下心来,也像是扑了个空一样,心情很微妙。但现在至少知道不用担心零会突然风化,也算有了收获。 毕竟这种问题教人怎么开口问? 我总不能劈头就说「你总有一天会风化吗?」这种蠢问题。 「吾就想,自从移居到这座村庄后,你对吾莫名体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吾还以为你终于有意愿谈情说爱,还一直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呢。」 「我现在在讲正经话耶……」 我眯起眼睛瞪零,她却乐在其中地笑著说:「这句话吾刚才也听过了。」 「嗯……好啦,吾想想。拥有强大力量的伟大魔女变成随处可见的魔法师──你只需如此认知就行了。重要的是,占卜对魔女来说等同呼吸。就连小孩也做得到,是基础魔术中的基 础。所以吾才会那么说。『吾来占卜,你来狩猎』。要是现在的吾随著你去狩猎,甚至连续使用魔法的话,魔力肯定会马上耗尽并且昏倒。在魔力储存到可能活动的量之前,吾会呈现昏睡状态。」 「那还真是不得了啊……」 「嗯。因此吾不会乱来。」 「既然是这样……嗯……就算没有储备粮食……应该也还好……」 为了掩饰自己无以反驳的不快,我的口吻下意识变得有些生硬。 「舍弃常识吧,佣兵。你不是要让魔女和堕兽人变成这座村庄的『理所当然』吗?」 「……是啊。」 「吾将来打算创造便于保存粮食的魔法。还有,能让作物在冬天结果的魔法也不错。既能让众人使用,也不用担心遭人恶用……吾想创造那种魔法。」 「你想像看看。」零说完,我便闭上双眼。 「在寒冷的冬天里,你走进某间小屋,发现只有那里的气温甚至可说是炎热。小屋里有结了果实的作物,村里的小孩在寒冬中啃著甜美多汁的果实。邻村的居民也会看上这东西的价值。只要吾辈开始交易,或许总有一天会出现想学魔法的人。佣兵,你想想。这座村庄才刚开始起步。即使现下没有交易的手段,在不久的将来也会有解决之道──因为……」 零停顿了一会儿,而我也张开眼睛。 「这个村庄有魔女。」 看我扬起嘴角微笑,零灵巧地闭上一只眼睛。 「而且还有一名强悍的兽人战士。富庶之人总是备受威胁。你要好好睁亮眼睛,别让吾被邪恶之人盯上掳走喔。」 「小事一桩。」我如此说道,扛下这份责任,肩膀这才轻松不少。 「喂,魔女。意思就是你会正常老去吧?」 「嗯?」 「你会变成一个老太婆吗?」 「应该会吧。」 「还真无法想像。」 「别急、别急。只要过个五十年,不用想像也能看见本人。你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迷上即使衰老却依旧美丽的吾。」 2 「不需要储备粮食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隔天,我当著聚集在酒馆的众人面前,撤回先前说的话。 老师、阿熊还有其他人都一脸莫名。 「只要靠魔女和我,冬天也能正常狩猎。而且河里冬天也会有鱼。」 但当我这么解释完毕,大家都轻松接受了。 「不过我们也没实际做过,所以还是有失败的可能性……」 就在我说出这番软弱的发言后,阿熊用力地拍打我的背。 「你这个身经百战的佣兵说这是什么话呀!是你和魔女小姐搭档耶!」 接著老师唰的一声取出羊皮纸── 「我们先来算算,要猎捕多大的猎物多少只才能让一百人的村庄度过冬天吧。这么一来,狩猎计画应该也会比较容易制定。要是狩猎失败挨饿了,到时候我们再依赖国家就行了。」 说出了如此可靠的话。 ──那年冬天。 我以零的占卜为准,在雪中出门狩猎。 「我们也来帮忙。解决猎物之后,你也需要人手帮忙搬运吧?」 村里几个对自己的力气很有自信的人对我这么毛遂自荐,但我阻止了他们,几乎是强行自己一个人出去狩猎。 光是我一个人离开村庄,战力就会大减。要是带著好几个男丁进入森林,村子就会有好几天完全处于毫无防备的状态。 如果只是遭受人类盗贼袭击,我想就算是现在的零也能轻易击退他们……但我无意把零当成村子的挡箭牌。 那家伙住在村子外围,是一个能够创造新魔法的魔法师──这样的定位对她来说刚刚好……我是这样想的啦。 至于那家伙自己的想法,倒是另当别论。 不管我跟零说什么,她都会主张「吾来保护大家」或是「交给吾吧」。但我的脸皮可没厚到凡事都推给她一个人。 而且不过是一只已经锁定行踪的猎物,要是我不能一个人搞定,那怎么得了。 「……脚印。是野猪吗?」 我在薄薄的积雪上发现蹄印,并嗅著冷空气中的气味。 追著脚印,沿途留有已经冻结的乾燥粪便。再继续往前走,便碰上一间山中小屋。 「──啊?小屋?」 我皱眉并不解地歪著头。 野猪的脚印环绕在小屋周围,但附近没有它的气息。 我一边环伺四周,一边移动脚步进入粗心大意没锁门的小屋内。里头摆放的东西是蔬菜和装著小麦的袋子──换句话说这里是粮仓。 「为什么这种森林里会有粮仓啊……这是哪个村庄的?而且为什么门户大开?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 虽说是粮仓,但储备粮食看起来非常少。 这实在不是能度过一个冬天的储藏量。 我们没有和周围的村庄来往,所以不清楚状况,难道其他村庄的人现在正在闹粮荒吗?因为欠收,所以引发饥荒了? 如果是这样,我把在森林抓到的猎物多分一点肉出去,或许就能成为交易的垫脚石了。 「……有人的气息?」 惨了。 要是被人看到我在这里,铁定会误会我是小偷。于是我急忙飞奔出粮仓。 ──然后迎面就遇上了。 我说的不是人。 而是一只亢奋、盛怒、壮硕的野猪。 它全身长满结实的肌肉,实在是一副好体格。现在明明是冬天,它还是圆润肥美,散发出一股所到之处都所向披靡的感觉。 「哈哈……它是看上这座粮仓里的饲料了吧?」 从徘徊在小屋周围的脚印来看,这只野猪早就知道这里有粮食可吃了。 平常门锁著,所以不得其门而入,只能在小屋周围徘徊。但偏偏今天粮仓门户大开,正当它兴高采烈地要扑向饲料的香味当中时,里面却走出我这个堕兽人。 这还真是……一段勇敢的佳话啊。 那只野猪胆子不小,似乎是想跟我争夺这座粮仓里的东西。 一个人类直接受到野猪冲撞会翘辫子。撞击的力道会压烂内脏,而且如果那对向上的凶狠獠牙刺穿腰腹,还有卡在肋骨上被它甩来甩去的危险。 然后我现在没穿铠甲。 ──说是这么说啦。 我有过好几次对付超越自己身高的巨大野猪的经验。威尼亚斯王国原产的巨大野猪阿布野猪──跟那种怪物相比,一般野猪简直娇小又可爱。 那只野猪正面朝我冲撞过来,但我没有退却,握紧了拳头。 使出一记打击。 我使尽全身的力气挥拳向下,从野猪的头盖骨正上方往下敲碎骨头。 野猪就这样顺著冲过来的力道陷入地面,几次痉挛后就不动了。 「……好,当场死亡了吧。」 我确认野猪完全死透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应该就是零占卜出来的猎物没错吧?换言之,我第一天就狩猎成功了。 打猎这种事情在发现猎物之前都很耗费时间,但如果可以这么轻松遇上猎物,那么就算不制作储备粮食,也完全不必担心冬季期间的粮食问题了。 我在粮仓当中一瞬间感觉到的人类气息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应该是看到野猪和我吓得跑走了吧。 算了,换成是我也会跑。 他可能是发现自己忘记锁上粮仓的门,所以慌慌张张跑回来,结果却看到堕兽人和野猪 在厮杀。这样任谁都会想逃。 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应该拿著猎物赶紧退场,这样才算得上是温柔──虽然我一瞬间思考著要不要从粮仓拿点什么走,但还是作罢了。 就算不偷不抢,我也可以靠自己的力量捕获猎物,供村里的人饱餐。 我扯下因为冬天空气而乾燥的树皮,做了个克难雪橇,然后把猎物放在上头,走上回村的路。 但村里的人应该会很惊讶吧。 「我去打猎喽」。 我才刚说著这番话出门,结果当天晚上就回去跟他们说「我抓到了」…… 我很自然地露出一抹浅笑。 有人怀抱期待等著我回去──我到现在还是不太习惯自己对这件事抱著确信的感觉,尽管觉得心痒难耐,我却不觉得讨厌。 3 「……我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今我们的眼前堆满了装有面粉的袋子。 所谓的面粉……就是一种储备粮食。只不过,要得到面粉就必须栽种小麦,如果不行,那只能花钱买。 这应该和盐一样,是身为交易孤岛的我们拿不到的东西才对──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大量出现在眼前。 我的确是感激得要命啦,但这些面粉到底为什么会送到这座村庄?刚才在河边热衷于肢解野猪的我完全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听说每年冬天好像都会出现一头大闹粮仓的野猪。」 「喔……野猪……」 我心不在焉地回答阿熊的话,然后看向我带回来的野猪。 「你说的该不会是这只吧?」 「哎呀,好像就是这只。」 我听你在放屁。 不是啊,我确实是在森林里的粮仓遇到这只畜牲……可是既然它每年都会大闹,那一般来说应该会有一两个站哨的人吧? 但我看到的那个粮仓别说站哨的人了,连门都没锁。 我是有感觉到人的气息,不过如果每年都会被野猪大闹,那也未免太松懈了。 「关于这点……」 阿熊一副看戏的表情看著我。 「你刚才说你看到的那个粮仓……好像是给这头野猪的『礼物』。」 「什么鬼?」 「听说这头野猪开始闹粮仓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他们也想尽办法要杀掉它,可是已经好几个人惨遭反击,他们也就放弃了。所以之后邻村的人就故意在森林做一间『被闹也无所谓的粮仓』,把一小部分为了过冬的粮食放在那里。」 「这点小事去拜托领主还是谁,向他们借士兵处理嘛!」 阿熊夸张地在面前挥手否定。 「在这种也增加不了多少税收的偏乡,就算有野猪横行,领主也不会一一留心啦。而且这附近的村庄又没有教会。」 教会是拯救脱离社会损益之人的组织,那些王公贵族也常看教会的脸色行事。 所以如果有教会的村子出了什么问题,就算是赔本生意,领主也会分出兵力──但不在教会监视范围内的村子就会遭到舍弃。 原来是这样啊──我仰天说著。 这里明明是我住到十三岁的村子,我却对周边的村子一无所知。现在回头想想,我真的是被这座村子保护得很好。 要是附近的村庄知道我的存在,铁定会演变成把我赶出去的骚动。 「然后那些只能一直提供粮食给野猪的可怜村人们,某一天照常去探视野猪用的粮仓时──就当场看见堕兽人一拳扑杀野猪的光景。」 「那他一定……怕得要命吧……」 「多少有一点啦。不过他们很感谢你喔。他们说那个堕兽人完全没动眼前的粮仓,只带走了野猪──所以他们带了原本计画要让野猪吃的部分粮食过来打招呼,说以后也请我们多关照。」 阿熊拍拍面粉袋说著。 那个时候,那一瞬间──真是幸好我没输给闪过脑袋的一丝邪念,不慎摸点东西走人。 当晚,全村的人一起烤了面包。 当初建立这座村庄的时候,我们有从威尼亚斯运面粉和面包过来充当基底粮食。不过自从全吃完之后,村人们就靠村子附近能捕获的鱼、肉和蔬菜维生。 秋天播种的小麦要等明年才能收割,大家也都放弃回暖前能吃到面包这件事了,现在一看到面粉,没人可以忍得住。 这座村子有两座石窑。 一座属于酒馆。另一座则是属于已经荒废的面包店。 当然了,面包店的窑规模较大,可以一次烤出三十人份的面包。 因为面粉用光的关系而长时间放置不管的面包店,现在瞬间得到修缮,清扫乾净的窑也生了火。村人们看到烤得焦黄的面包都兴高采烈地围过来。 而我为了帮面包增添点风味,把今天刚抓到的野猪肉最有油脂的部分做成炙烧,并切成所有村人都吃得到的分量。 只要把骨头敲碎放进锅子里炖煮,明天就能做出好喝的汤头了。 我再用珍藏的奶油还有刚从牛身上挤出的新鲜牛奶做成炖菜,摆在广场那张临时长桌上,村里的小鬼头们看了,发出欣喜若狂的欢呼。 我放眼观望闹得像一场祭典的村人们,发现有著一头显眼银发的女人不在这里。 于是我拿著两份刚烤好的面包、切好的肉还有炖菜,往离村子不远处的湖泊走去。 湖畔那间可疑的建筑就是魔法屋,也是零的家。 「喂,我要进去喽。」 我没敲门就走进去,只见一团乱的家中,零就只整理好餐桌等著我过来。 虽说是「魔法屋」,但访客用的空间只有一小块,基本上就是普通的住家。就连那一小角访客用空间最后都因为零的任性妄为,一下子变成写东西用的书桌,一下子变成餐桌,轻轻松松就被其他用途取代了。 而今晚那一小角似乎是当成餐桌活用。 「佣兵,你太慢了。吾已经等不及,现在都快饿死了。」 「那你就进村啊。」 「因为吾想要独占。」 「食物吗?」 「是独占你。」 喔,是喔──即使被她吹捧,我还是不慌不乱地把食物摆上餐桌。零一边目光闪亮地看著这些料理,脸上一边浮现对我的不满,她居然有办法这么灵活地运用表情。 「佣兵,你最近的反应欠缺风趣耶。听到吾说想独占你,心里应该会有什么感觉吧?」 零一边说,手已经一边伸向装满面包的篮子了。 而我就像要阻止她的手一样,将葡萄酒小木桶「咚」的一声放上餐桌。 零惊呼了一声。 「是酒啊?」 「就是酒。」 「你以前不是下定决心,说不会再让吾碰酒了吗?」 「还不都是因为你喝醉了会给人添麻烦。但现在只有我跟你,没差。」 我把葡萄酒从桶子注入木杯里,然后摆在零和我的面前。我坐下,接著轻轻拿起木杯。 「敬魔女的占卜。」 「敬佣兵的本领。」 我们互相说出敬词,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久违的酒气让血液循环一下子变好,我轻摇了摇头。 「呜喔……没想到挺烈的……」 「佣兵,你可真弱。吾还可以再乾一杯哟。」 「我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跟你比。因为我很~~清楚你是一个可以乾掉一整桶的怪物。」 「什么嘛,真无趣。」零边说,就兴冲冲地往杯中添入另一杯葡萄酒。这次她小口地舔著葡萄酒,同时拿起面包,也不撕小块一点就直接沾 炖菜的汤汁大口咬下去。 零舔去嘴边沾上的炖菜汤汁,突然发出恍惚的颤抖。 「吾过去都没有发现,原来面包是如此鲜甜。吾原本以为只要有你的炖菜就能满足了,不过有了这道炖菜,面包变得美味极了。而且──」 零伸手拿起野猪肉。肉应该已经凉掉,口感变得有些硬才是,但她单手抓过来便往嘴里塞,稍微咀嚼后,跟著葡萄酒一起下肚。 我看著零豪爽地一口接著一口吃,也伸手拿了一块野猪肉。我没用多少盐,不过油脂的甘甜还是沁人心脾。 「喂,魔女。你早就知道隔壁村的粮仓被闹得鸡犬不宁吗?」 「不知道啊。有闹得鸡犬不宁吗?」 零瞪大眼睛反问我。接著又突然说「哦~~那是这意思啊?」,自己一个人理出头绪。 「『这意思』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占卜,是魔女整合从众多恶魔和精灵身上得到的暧昧情报,然后导出结果的技术。为了寻找能得到最佳结果的猎物,吾看到了许多陌生人的愤怒和悲哀。吾觉得只要你去狩猎,应该连那些情感也能驱除才对。」 「你喔,什么叫作觉得……」 「这样不是很好吗?结果一切顺利。若是衍生出交易行为,吾辈这座村庄在冬季期间也能卖新鲜的肉品给邻村。这是伟大的一步。」 「邻村应该也会照常狩猎,我倒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嗯──这样啊。不过只要吾进行占卜,就能知道周边的村庄因何事伤透脑筋。如果吾辈能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 「别太急躁了,魔女。」 「嗯?」 「慢慢来就行了。你仔细想想看。一群来历不明的家伙一定会在你伤脑筋的时候出现,然后解决事情,拿著报酬闪人……我讲白一点,这很毛骨悚然。」 「嗯……」零瞪著半空中思考。 「简直就像魔女一样。感觉早晚会被处火刑。」 然后点头说出这句正经话。 就算我们打著帮人的主意,但要是一直多次帮同一个人解决问题,难保人家不会觉得我们就是搞出问题的元凶。 等到人家有求于我们再行动,这样才是最恰当的做法。 「你的意思是,村庄与村庄的距离感远一点才是刚刚好吗?」 「就是这样──就像我跟你一样。」 「这样反倒有些过于亲近。」 零嗤嗤笑著,并用面包彻底沾光盘子上剩余的炖菜汤汁。 「那差不多该──」 我说完正要站起来,但零却默默伸出脚微微顶撞我的膝盖,让我再度坐回椅子上。 我说了一声「干嘛啦?」,零却回答「没什么」。 「吾只是觉得今晚有点冷。」 「……啥?」 「佣兵,今晚如此寒冷,你应该不会放任吾一个人自己离开吧?」 「唉……所以我才刚要说『那差不多该来准备睡床了』啊。」 「唔……这、这样啊。」 零不断说著「这样啊,原来如此」,难得表现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而我则是不管她,径自收拾用过的餐具,将它们放在已经被各种可疑物品占据的厨房。 明天早上再带回店里洗乾净吧。 我一边想著这种事,一边举步往零正等著的二楼寝室前去。 第二章 一起去教会吧 1 神父来到这座村落了。 这份冲击传遍这座小村落的各个角落,最近建筑工程也终于竣工,众多村人都挤在全新的木造教堂前。 大家都说来此上任的盲眼神父会侧耳倾听村人的心声,诚挚地解决烦恼,非常受到大家欢迎。此外,自从有人传说「把眼带拿下来就是个惊为天人的美男子」之后,恳求让大家看一眼真面目的女人──有时还有男人──都络绎不绝。 「唉,是啦,我也能明白他们的心情啦……」 阿熊把手放在酒馆的桌上托著脸,没好气地说著。 这个男人鲜少表达自己的不满,我觉得稀奇,于是停下手边的准备工作,由上往下看著他。 「怎么?神父那家伙这么快就惹出问题来啦?」 「不是啦……」阿熊小声呢喃。 「那个神父大人是那个吧?『女神之净火』的……我看过那个神父大人在威尼亚斯王国的坑道大闹一番的样子,所以心情很复杂……你忘啦?就是在威尼亚斯王国发生的,坑道坍方计画之前的事。应该说,就是你住在我以前工作的那间旅店那天的事啊。」 「啊~~啊~~有有有,是有这回事。」 那股怀念的感觉促使我发出一阵轻笑。 我觉得那已经是一件陈年往事了── 我们一到零的故乡弓月之森,就被强制召唤拉回威尼亚斯,然后我还把攻击我们的巨大野猪杀死,全身沾满了它的血。 就这样,堕兽人和浴血组合在一起,即使别人只看了我一眼就叫卫兵来,我也不能说什么。我就是如此强烈的暴力象徵。 后来神父找到了愿意收留血腥如我的旅店,而那里正是阿熊工作的旅店。 阿熊在那里以「前堕兽人」的身分被雇主低价雇用,即使如此他嘴里还是说著「有人录用就该偷笑了」,就这样过著日子。 我还记得他一边哀叹自己改不了当堕兽人时的习惯而搞砸,却又一边炫耀自己娶到老婆的表情。 不过阿熊现在的问题就在这件事之后。 当反魔女派的人在坑道内外大闹时,正好在场的神父也帮忙镇压。而且还用了相当强硬的手法。阿熊当时就在近距离从头看到尾── 所以当他知道派来自己村中的神父,居然是那个会挥舞大镰刀的杀人神父,也难怪他会质疑把村中信仰交给他是否没问题了。 「佣兵,你和那个神父是老交情了吧?」 「我们也只有几年交情而已。不过你不用担心啦。那家伙确实是个杀人神父,不过算是可以信赖的杀人神父。他不会突然发疯攻击村人。」 「是喔……」阿熊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后,趴在吧台上。 「不过我懂你看不惯他那张清秀脸蛋的心情。」 我说完这句补充后,只见阿熊突然抬起他的脸──我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他却完全没有笑意。 「……难道你真的在嫉妒神父的脸蛋啊?」 「不、不能算是嫉妒啦……」 「我劝你别闹了,蠢毙了。为了那些长相拥有神明眷恋的人,你越是嫉妒就越亏喔。」 「可是你家的魔女小姐又不像我老婆那样成天往教会跑。」 我猛然闭上嘴,看著心里担忧的阿熊。 「成天往教会跑……对信仰虔诚的教会信徒来说……不是理所当然吗……?」 「如果只是在教堂里大家一起听听教诲就算了。可是有好几个人都看到神父和我家老婆两个人单独交谈……还说他们相处的感觉很好……」 喂喂喂,慢著慢著,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他现在正在找我商量老婆外遇吗? 我瞬间想起杀人神父那简直可说是洁癖的个性,摆出一副无话可说的表情。 那家伙会出手染指别人的老婆吗? 完全无法想像。不可能。 「你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啊!」 「你根本看不懂堕兽人的表情吧?」 「我原本也是堕兽人,多多少少看得懂啦。」 「那个神父可不是会染指别人老婆的家伙喔。」 「可是──」阿熊激动地开口。 搞什么?这家伙还真是顽固耶。 阿熊抿著唇咀嚼想说的话,两手抱著自己的头。 接著── 「……她还不是我的老婆啊。」 他含糊其词地说出这句话。 「──什么?」 我开口反问他: 「可是你……不是向我们介绍她是你老婆吗?她也没有否认啊。」 「我们实际上是一对夫妻啦!只不过我们没有在教会举行过典礼……」 「啥?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我们想举办婚礼的时候,不是爆发了教会骑士团的威尼亚斯包围战吗?我们家因为坑道坍方计画没了,之后又马上发生了恶魔袭击事件,根本就没有结婚的时机……所以依据教会的规则,我们都是单身……」 「原来如此。」 我一瞬间差点说出「既然不是有夫之妇,那他搞不好会染指」这句话,不过又吞了回去。毕竟就算只是玩笑话,也有不能说的言词和场合。 「既然这样……那你们赶快结婚不就得了?」 「我都怀疑她和神父有一腿了,哪还能拜托那个神父帮我们举行典礼啊!」 阿熊对著吧台揍了一拳。 「我还不是……原以为神父来到这座村庄之后,就可以举行典礼了。但老婆那副德性,我实在难以开口……一想到我开口之后,她要是跟我说『我们还是别结婚了』,我就……」 「没想到你这么胆小。」 「我是真的很重视她……!我从堕兽人变回人类之后,尽遇到一些厌烦的事……可是因为有她在,我才能努力……我希望她过得幸福……所以如果她选择了神父……那我……」 原来如此,天总是不尽人意。堕兽人这种生物一遇上谈恋爱就会完全变成一个废人。一般人小时候就会先体会到青涩又痛苦的恋情,我们却是有了一定的岁数才开始经历,所以难免觉得纠结。 阿熊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 「刚才那些话可别跟别人说喔。我自己也知道这样很孬。」 「啊……喂!」 他无视我的挽留,匆匆忙忙走出酒馆。他才刚前脚踏出去,正好就有个娇小的影子后脚踏进来,让我发出一道轻声的惊呼。 只到成人膝盖高度的那道影子一步一步走到吧台,灵活地爬上椅子。 她一开口── 「神父大人才不会抢夺别人的恋人。」 便这么说道。 她是住在教会的小小老鼠堕兽人──莉莉。 看起来像个小孩,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内在其实已经十九岁了。 莉莉非常介意自己是个会带来疾病的老鼠,因此始终避人耳目,鲜少如此大方走进我的店。 我猜她大概是经过酒馆附近,刚好听到关乎神父名誉的话题,在忍无可忍之下才进来发表意见吧。 「你果然听到啦?」 「嗯。因为莉莉的耳朵很大。」 莉莉还是一脸不悦地捧著自己的大耳朵。 「我也不觉得那家伙会被美色迷昏头,不过我也能明白阿熊不安的心情。」 「为什么?」 「因为神父是个美男子啊。」 莉莉低吟一声后就不再说话,我于是拿出一颗洗好的苹果给她。莉莉默默地开始啃食苹果,吃了一半之后,她便抬起头── 「莉莉都知道。 」 说出这句话。 「知道什么?」 「神父大人和熊先生的太太都说了些什么。」 「哦?那他们说了什么?」 「秘密。」 搞什么鬼?真吊人胃口。 「不能说,因为是秘密。」 「你的意思是,神父和阿熊的老婆之间有秘密吗?」 「对。」 「是喔……这还真是……」 顺带一提,莉莉喜欢神父。不是小鬼蒙蒙懂懂的那种「喜欢」,而是十九岁的女人会对美男神父抱持的那种「喜欢」,神父也知道她的感情。 不过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神父带著庄重的心完成每天的业务,莉莉则是助手兼打杂帮他做事,两人就这样一起处理教会的事务。 莉莉好像只要待在神父身边就满足了,别说不满,她甚至觉得很幸福。不过就算这样,听到神父和其他女人黏在一起,她还是会觉得沮丧。 这样的莉莉现在却满不在乎地说「他们两人之间有秘密」,看来这件事毫无疑问是阿熊多心了。 「不能告诉阿熊秘密的内容吗?」 莉莉点了点头。 「但你又说人家不是外遇?」 她再度点头。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 「因为神父大人说『那男人一旦流于感情,不管什么事都会说出口,不值得信赖』。」 那个死家伙……就算没有直接跟他说到话还是让人火大。 「所以请给我这个。」 莉莉对著我递出一张纸。 搞什么?原来不是过来发表意见,而是真的有事来酒馆啊? 我大略看了一遍递过来的这张纸上写的品项,然后皱起眉头。 「要食材吗?还真稀奇啊,教会一直都是吃自己的啊。」 教会拥有家畜、田地,还有来自本部的援助物资。 听说这是为了在村庄歉收时能够分给民众,或是被村中的人们讨厌时也能活下去……等等诸多理由所做的准备。总之,几乎所有教会的厨房体系都和村中完全分离。 「还要借大锅子……跟大量的盘子、杯子……?你们要开店啊?」 「秘密。」 「你真的对神父忠心耿耿耶……」 我眯起眼睛瞪她一眼,莉莉却得意地笑了。不是啦,我压根不是在夸奖你啊…… 「算了,随便啦。三天内交货对吧?好~~知道了。」 「神父大人还叫我顺便过来吃饭。因为有客人来了。」 「难道是阿熊的老婆?」 「是很多女人。」 莉莉把头放在吧台上,用指尖摆弄著吃得一乾二净的苹果果核。 「……怎么?你也一样在嫉妒吗?」 「没有。莉莉没有嫉妒。」 莉莉闭上眼睛。 「每个女人都很漂亮。像蝴蝶一样,轻飘飘的,光彩夺目……莉莉想一直看著她们,可是只要莉莉在,大家就会不高兴。」 「她们说了这种话吗?」 我皱起眉头反问莉莉,只见她还是把头摆在吧台上,灵活地左右摇头否认。 「但是莉莉很清楚。」 我好像知道神父叫莉莉过来我这里吃饭的理由了。 因为莉莉会主动替别人著想,然后自己陷入紧张、慌乱,无法冷静下来。 我不知道村里的女人们实际上怎么看待莉莉,但我想应该不会有人明目张胆地显露厌恶之情。 虽然不会有人说出口,莉莉心里还是会被「说不定她们讨厌我」或是「说不定她们怕我」这些思绪塞满。 如果她能责备别人倒还好,但莉莉却认为让人们心生厌恶是她不好,总是如此责备自己。 所以神父才会让她暂时来我这里躲避。 「……你今晚要住魔女那边吗?」 「不用。晚上大家就走了。」 莉莉小声向我道谢,我也决定开始帮她准备午餐。 我将面包切成薄片,接著放进鸡蛋和牛奶混合的酱汁中,加入甘甜的蜂蜜后拿去煎成金黄色,这是店里数一数二的高级品。 自从透过教会的管道,终于可以获得稳定的货源,我这才时不时开始做起甜点来。但这依然属于奢侈品。 「这样好吗?」 莉莉睁著闪闪发亮的眼睛,交互看著我和盘中的食物。 「很不巧,我现有的材料只能做出这种东西。我会再去向神父请款。」 我露齿一笑,莉莉看了于是抓起叉子,开始大口享用面包。 「好甜、好软、好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 「莉莉最喜欢这个了!」 「比你老妈亲自传授的番茄炖菜还喜欢吗?」 「那个也是最喜欢。」 莉莉一脸幸福地笑道,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互相矛盾的话语。 当莉莉口中塞满了面包时,她突然── 「因为很好吃,所以莉莉透露一点点。」 小声地这么说著。 看来是有意告诉我秘密的内容了。 我压低姿势,把耳朵凑近莉莉的嘴边。 「莉莉跟你说……」 莉莉卖了个关子说道: 「大哥哥你要去告诉他,绝对绝对不可以怀疑人家。去跟熊先生说,不可以问他太太『是不是喜欢神父大人』。」 「为什么?」 「不然就完蛋了。」 「什么会完蛋?」 「全部。」 就这样,莉莉再也不开口了。 我判断已经无法再从莉莉身上得到更多情报,只好放弃,改问下一个人。 2 「所以呢?你勾搭上阿熊的老婆了吗?」 「要是再向我问这种胡扯的事情,我就只好拿出尘封已久的大镰刀了。」 听了我单刀直入的询问,神父以加深脸上那抹假到满出来的笑容,来表达他言外的愤怒。 这里是教会的后门,酒馆关门后,我便把莉莉前几天订的东西送过来。 莉莉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能去问阿熊的老婆」,但可没说我不能问神父。 「我向小不点确认过,却被她随口敷衍了。不过你们确实瞒著什么事吧?」 「你分明属猫科,却像马一样爱凑热闹,这样很难看喔。要不要乾脆请零帮你降下一匹马的灵魂?」 他不改那张如铁壁般的笑容,数落我的台词就像平常一样辛辣,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家伙每天一来酒馆,一句话也不说,就只会喝酒,然后一副要死的样子走出去。每天看到他那张脸,就算我是猫科,也会冒出像马一样爱凑热闹的性情啦。」 神父嘴里说著「真是伤脑筋」,发出有些嘲讽的语气。 「他就这么无法相信自己的伴侣吗?」 「这就得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美丑的基准会因人而异。」 「能说这句话的人,就只有没利用过自己的外貌去接近女人的家伙。」 「那么我就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是喔?」 「因为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别人也会自己接近我。」 恶──我吐出舌头。 连花言巧语都省下来了,这还真是可怕。 「……村里的女人都在倒追你吗?」 「嗯,还好啦。」 「连有夫之妇也是?」 我感觉到空气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我也不是 靠下流的臆测或玩笑问他这句话。不过封闭的村庄加上一名外表清秀的单身神父──而且他还是教会的人,有知性又懂礼仪。 尽管他没有那个意思,却也足够造成村民不和的原因了。 「你还是老样子,不擅长信任他人呢……」 他的叹息中混杂著厌烦。 而我也同样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啦……这种问题本身就是对你的侮辱。」 「不是对我。」 「啊?」 「……零现在在我的房里。」 听见神父突然改变话题,我眨了眨眼。 「那家伙会跑来教会还真是稀奇。你拿到她可能会喜欢的可疑书籍了吗?」 我嗅著空气中的气味,寻找零在教堂中的位置──但教堂里点著除魔的香气,让我闻不到零的味道。 「你说呢……她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或许是来见我的吧?」 「如果没事,她才不会特地从自己的店里跑来教会呢。」 「所以我刚才说了,来见我或许就是她的目的。」 「你的意思是,她有事情来找教会商量?」 「不是『教会』,而是『我』。」 我看神父的态度显得有些不耐烦,心想这下大概得自己搞懂他闪烁其词的内容了,所以决定稍微动动脑筋。 假设零现在在神父的房间里。 假设她不是来找教会,而是神父。 那么她的理由和目的是── 「……难道小不点罹患不治之症了吗?」 「咦!莉莉要死掉了吗?」 莉莉的头从神父身后蹦出来,似乎是很在意我和神父在后门谈话的样子。 神父抚著额头,一副「又有麻烦蹦出来了」的表情,接著…… 「你不会死啦。」 简短地回答她。 「嗨,小不点。听说我家魔女跑过来了?」 「咦?大姊姊?她没来啊。」 我转而看向神父。 只见神父耸耸肩── 「没错,那是假的。」 拋出这句话。 这算什么谎言啊?而且为什么要说谎? 瞧我皱起眉头,神父于是轻拍我的肩膀。 「就是这么回事,佣兵。」 「啊?」 「在刚才的对话中,你有一瞬间怀疑过零出轨吗?」 「什、什么出轨……!我跟那女人才不是那种……!」 我说的「那种」,指的是像夫妻或情侣那样拥有约束彼此的关系。至少我和零并不是主张对方所有权的关系。 ──说是这么说。 要是零和神父变成「那种」关系,想必我的心里也不会平静。 想到这里,我终于搞懂神父说「零在我的房间」的意思了。同时,我也了解阿熊怀疑老婆出轨这件事的意义了。 「……你的意思是,怀疑不忠本身就是不义之举吗?」 「我没有这么说。只不过,无端臆测对方的心思,到头来只会增添不必要的伤害──我只是不乐见事态如此。」 的确,刚才不管神父如何强调「是零自己要来见我」,我也只觉得「是喔,大概是有什么事吧」。 「总而言之,我和那位夫人之间没有任何苟且之事。没错吧,莉莉?」 「要是有,莉莉会很生气。可能会讨厌神父大人。」 「那么我就试著去追求村中的女性吧。」 「讨厌──!不行──!」 莉莉握紧拳头,不断打著神父的脚。 「你们放什么闪啊……」 「如果你喜欢,那就送你。」 「小不点,你听到了没?要来我家吗?」 「莉莉才不要!笨蛋笨蛋!莉莉讨厌大哥哥!」 为什么是我被讨厌啊?真是躺著也中枪。 继续问下去也不太可能得到什么情报,所以我请神父确认交过来的货没问题并签名后,马上就要离开教堂。 离开前,我的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零她全都知道。」 神父对我这么说。 当我回过头,神父正好把后门关上,就算我想说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是想跟我说,如果我真的这么在意,就直接去问零吗?──还是说刚才这句话也是一种挑衅,代表「我和零之间有你不知道的共同秘密」? 我就这样揣测神父的意图,看著紧闭的门一段时间后,决定移步离开教堂,前往零的店。 「──看你两手空空,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吾还以为有什么事,结果却是阿熊怀疑他的配偶出轨?」 我没先知会一声就跑过来了,而零也一样大方地接待我,没想到当她知道我没带任何伴手礼之后,便露出不满的表情。 不得已,我只好从零为了调配药剂而收集来的素材当中看看有没有能吃的食材,帮她做点即席宵夜了。 有血已经被抽乾的鸡只残骸──换句话说,这里吊著一只血已经放乾的鸡,所以我决定把它的胸肉稍微汆烫过后,再烤一烤,配上姜。 零一边看著我料理,一边把脚放在桌上,并灵巧地把体重放在椅子后方的两只脚上,不断摇晃著。 「吾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愚蠢又无聊的话题。」 「我也跟他说过不可能了,可是看他那副德性,感觉好像随时都会上吊自杀耶。既然没有出轨,那她干嘛这么频繁跑去见神父啊?」 「无可奉告。」 听见零如此无情地宣言,我失望地垂落肩膀。 「连你也这样说……」 「既然你说他怀疑配偶不贞,那吾就更不能说了。像他这种虚伪的男人,最好继续痛苦下去。」 「你也跟神父说一样的话啊……」 我仰望老旧的天花板,看著吊在那里风乾的药草。 「没有自信是一件这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男人对自己的外表没有自信,他和身为伴侣的女性之间又没有婚姻关系,这样一位女性频繁去接触一个长得比自己英俊,而且还有权力加身的单身男性。要男人别心慌才是强人所难吧。 「倘若失去自信的结果是伤害到一个自己应该相信的人,那就是罪恶。」 「就算对方做出会被怀疑的举动──也一样吗?」 「你还真为阿熊说话呢。」 「还好啦,毕竟我们本来都是堕兽人。」 我苦笑著,把烤好的肉放到盘子上。当我把肉端上桌时,零便把摇晃的椅子恢复成四脚站立,切下一口烤肉扔进嘴里。 我到现在还是不会吃生肉,不过稍微烤过的半生肉倒是不会再有抵抗。生肉软嫩的口感与鲜甜和表皮稍微烤过的焦香相辅相成,正好适合拿来当下酒菜。 「你用不著担心,等到明天一切就会解决了。阿熊也不必急著上吊──搞不好等到明天之后,他上吊的冲动会加剧。」 「这也太吓人了吧?到底是怎样啊?」 「等到明天你就知道了──话说回来,佣兵。住在这座村庄里的人其实拥有非常高度的团结力,吾不得不对这件事情感到非常吃惊。」 「团结力?」 「吾就实话实说吧,佣兵。其实村里的女人们全都知道。不论是阿熊的配偶为何要去教会,还是明天会发生什么事。」 「所有人?」 「最近村里的女眷们频繁前往教会也有她们的理由。有没有觉得很兴奋?这代表大家都无意揭露事实。些许秘密能增添人生的光辉,但等不及他人坦白就想先揭 穿秘密将会招致不必要的悲剧。」 零开心地说著以神父为首,还有几个男人也知道这件秘密,但到头来就是不肯说出秘密的内容是什么。 等待明天到来。 只得到这句话的我垂头丧气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抱著无法释怀的心情入睡。 3 「……到底是怎样啊?」 隔天早上,准备开始营业的我只能呆站在原地。 才刚开始起步的村庄有著像山一样高的工作得做。 修建房屋、修缮道路、开垦荒芜的田地、收集用来当燃料的薪柴等等,而且一个问题解决之后,又会马上冒出新的问题来。 为了让这些人在忙碌的早晨可以填饱肚子,我每天都会在酒馆准备好早餐。这就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在这座村庄里的功用。 所以这间店虽然叫作酒馆,但以现状来说,要当作「发粮所」也没问题。换言之,我的工作是为了让村中所有人都能填饱肚子的粮食管理员。 村里的人偶尔也会到森林里摘果实,或是自己料理摘来的果实。不过基本上,在我的店里填饱肚子就是这座村子的常态。 当然了,村子内部没有货币流通。 钱再怎么样也是「村子的钱」,是我们所有人决定好要用来向外部村庄或城镇买东西的钱。而且我们现在也还没陷入必须向外部买任何东西的窘境。 就各方面来说,这座村庄都算是开发中村落,但是── 「为什么今天早上一个客人都没有?」 时间已经到了,应该出现的人却不在往常的地方。只是这样一件小事,在这座小小的村子里却已经是异常事态。 不只如此,原本开店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一个个上门的客人,偏偏今天却只有脸色惨淡的阿熊一个人,简直是某种恶劣的玩笑。 「其他人呢?」 「不知道……不过这个……」 阿熊拿出一封信给我。 封口都还没拆开。 「这是谁给的?」 「大概是我老婆。」 「什么叫作大概……」 「因为她应该不识字才对啊……而我也是……但今天早上就放在枕边……」 这么说来,就是他老婆找人代笔了。 而阿熊是为了请我看这封信,才会过来这里。 「我要拆喽?」 「拜托你了……不,你还是先等一下!如果上面写的是要分手,那我就伤脑筋了!」 「你好烦,我已经拆了。」 我毫不留情地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 「喔……这是魔女的字嘛。你等我一下,我也不太擅长看字……」 「快住口!拜托你不要念出来!我会逃离这座村庄喔,佣兵!我会立刻整理好行李,然后……!」 我的眼睛快速浏览过那短短的一行文字,接著闭上嘴巴。 我看著嘴上说现在就要马上回去整理行囊,却又介意信件内容而不肯移动半步的阿熊,然后又看了一次信纸。 我心一横,皱起眉头。 「──原来如此。看起来的确不太好。事情真的不乐观。」 「什、什么啦!上面写了些什么……?是要分手吗?」 「信上叫你去教堂一趟。」 「教堂?为什么!」 阿熊发出宛如哀号的声调。 「村里的人也都在那里。你帮我一下。我已经做好早餐,不吃太浪费了,全搬过去。」 「你、你先等一下啊!为什么所有人都聚在教堂啊!为什么要把早餐搬到那里去?喂,你念一下信上的内容吧!上面写了些什么?」 「你到底想要我念,还是不想要我念啊……」 「我也不知道啦!」 这家伙没救了。完全失去理智了。 「好啦,去一趟教堂应该就会知道了。唉,真是够了,这座村子的高度团结力还真不是盖的。不愧是怪人组成的村子。」 我发出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傻眼的声音。 实际上,我原本上一秒还被排除在团结力的外围,可是一旦知道真相,也忍不住想去保守秘密。 而且我也终于明白村里的人为什么要瞒著我到现在这个局面了。 「你说这是什么鬼话!太可怕了吧!我不要,我才不要去教堂!我要回家!」 「不要啰嗦了!过来,走了!」 「我不要!如果我得跟她分手,那我就没有继续当人的意义了!我要变回堕兽人!我要去拜托魔女,求她召唤熊的灵魂给我!」 「我劝你不要。我讲真的,会痛死人。」 我硬是把要搬的东西塞到阿熊手上,然后把大锅子堆到拖车上之后,往座落在村外那间刚盖好的教堂出发。 我们走在被树木包围的细小林道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阵嘈杂的声音。 此外还有勾起食欲的食物香味。我还在想莉莉从我的店里拿走那些食材和食器到底要干嘛,原来只是设了个宴席而已啊。 ──没错,这是一桩喜事。 我和阿熊现在正朝著只有我们不知道的宴席前进。 察觉到这一点的阿熊全身颤抖,有好几次差点回头逃走,但每次我都会强制他改变方向,就这么把他带到教堂来了。 我们穿过小径,当视野敞开的瞬间,那幅光景便映入眼帘── 一幢刚漆好灰泥的亮眼纯白教堂,这是这座村子最高级的建筑物。 只有这幢建筑物不可能只靠村人建造,所以这是我们遵照教会派来的工匠所下的指示完成的。 说也奇怪,从出生之后就对教会唾弃不已的我,居然会因为教堂落成在我的村庄而莫名感到一股安心感,也有一种振奋精神的感觉。 村人齐聚在教堂前。 那里有个在一堆薪柴上架著一块木板的难看长桌,桌上挤著许多料理,周围的树木则是点缀著色彩缤纷的布匹。 这幅景色就像把幸福描绘在画里一样。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华美婚礼的风貌。 神父与盛装打扮的年轻女人──阿熊的老婆就站在这幅景色的正中央。 阿熊的老婆是个身高不矮的女人。虽然跟身为巨汉的阿熊站在一起显得娇小,但跟神父站在一起却差不了多少。 原本有说有笑的两个人──还有周遭的村人们,因为我和阿熊登场,同时闭上了嘴。 阿熊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还是无法理解状况,于是看著我寻求帮助。我推了推他缩成一团的背,把他推到神父和老婆面前。 「你啊,未免也太慢了吧!」 老婆抓著礼服的裙襬,跑到阿熊身边。 阿熊畏缩地看著老婆,退后半步并小声说了一句:「抱歉。」 「还有呢?看到这个,你不是应该说点什么吗?」 「呃,啊……嗯……那个……」 阿熊看了神父。 然后── 「那个……我记得结婚典礼上,只要提出申诉,然后在决斗中取胜……就可以从别人手中抢下新娘吧?」 问了一道莫名其妙的问题。 「……什么?」 这样傻愣地反问的人是神父。 老婆则是呆呆看著阿熊。 「呃……因为这是……你和神父大人的婚礼对吧?」 「你在说什么梦话啊?是我和你的婚礼。」 「啥?」 阿熊傻里傻气地反问,再度看向神父。 只见神父郑重地点头: 「如果 是我和她的婚礼,除了我之外,还需要另外一位神父吧。」 说出这句非常中肯的发言。 好不容易搞懂状况的阿熊整张脸红到耳根子去,他双手掩面,当场跪在地上。 我想也是啦。 原以为老婆和神父暗通款曲,没想到却是暗地里在计划她和自己的婚礼。知道了这一点,也难怪他会想诅咒自己疑心疑鬼的那份软弱。 「我真是个傻瓜……」 阿熊说了这句话就没有任何动静,这时老婆也一起蹲在他面前。 「我说你,这样画面一点都不美啦。难得村里的人帮我做了这件漂亮衣服,还帮我化了妆,你就不会说句『很漂亮』吗?」 「你揍我吧。」 「什么?你说什么鬼话?」 「我怀疑你不贞……以为你跟神父有一腿……」 「这算什么?有够差劲耶。」 老婆笑了笑,抬起她的手。接著如阿熊所愿,痛快地赏了他一巴掌。 打下去后不知道为什么,周围传出一阵喝采。在这阵喝采中,老婆露出和刚才打阿熊时相同的笑容说道: 「你愿意跟我结婚吗?」 阿熊发出一声吼叫,横抱著他老婆并站了起来。 他就这样直接走到神父面前── 「请问我该怎么做才能结婚!」 气势十足地问。 神父的嘴角露出一抹平稳的微笑,然后指著教堂。 「你可以现在就进教堂,然后让我替你解释婚礼的行程吗?」 「不行。」 「我想也是。那就在这里进行吧。」 喂,你未免也太懂得临机应变了吧。但我这句话只能说在心里头。 算了,这种小村庄办的婚礼这样就行了吧。 「──乌尔斯啊。汝愿意以神赐予你的名字、身体、灵魂、一切的一切发誓,将这名站在汝眼前的女人──莎拉视为终身的伴侣吗?」 听见这段突如其来的宣誓,纵使神父用好久没人叫的本名称呼阿熊,他还是宣告道:「我愿意。」 神父也对阿熊的老婆拋出同样的问题,她同样宣告:「我愿意。」 「聚集在现场的人们,有人对这一对新人抱有任何异议吗?──很好。那么我以慈悲为怀的女神之名宣布,承认两位结为──」 夫妻──在神父说完这句话之前,他们两个人马上接吻。接著喝采声、围观群众,还有怪腔滥调的乐器声便一齐祝贺村里新生的第一对新人。 每个地方的婚礼形式都不尽相同,某些村庄还有他们独特的习俗,但我不禁想著,下一场婚礼的女方恐怕也要先打男方一巴掌才行了,并为此苦笑不已。 不论是什么,通常第一次发生的事情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化为传统。 我一边拍手,一边看著他们幸福的样子。这时零无声无息地走到我身边。 「吾说过了吧?到了明天就会真相大白──」 「换句话说,除了我和阿熊之外,所有人都知道婚礼的事吗?」 「吾没有说所有人。应该也有人是今天早上听邻居说才知道的。因为过了这么久,阿熊都不申请正式结婚,所以神父和村里的女人们才会联手策划这场规模有点大的恶作剧。」 「幸好阿熊没有在你们成功之前就上吊自杀。」 就算事情错在他不自己主动踏出一步,但一想到他那副痛苦的样子,我还是觉得他很可怜。 「错在他不该怀疑配偶出轨。如果他能相信自己的配偶,那么这件事就只会让他吓一跳──对了,佣兵,是你读信给阿熊听的吗?」 「是啊,那是你代笔写的吧?」 「哦──」零扬声,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你看出那是吾的字了吗?」 「你的字很有个性。应该去找老师代写才对。」 「这么一来就没有意义了。」 「什么意思?」 「那封信没有写收件人对吧?」 「对耶……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没有。」 既没有收件人,也没有寄件人。 话虽如此,既然是放在阿熊的枕边,那就是给他的吧。而且他们两个人住一起,所以寄件人毫无疑问就是老婆了。 「吾写了信,而你看了。这样你不懂个中意义吗?」 「完全搞不懂。」 我皱著眉头回答后,零苦笑说著「吾想也是」。接著她用肢体动作示意我弯下腰,我照做之后,她便将唇辫掠过我的嘴。 「呃什……!笨……!你居然在人前──!」 「这次吾就这样放过你。来吧,要去祝福今天的主角了。你也去帮那只老鼠的忙吧。」 零露出得意的笑容,用拳头轻敲我的肩膀后快步离开。 而我拿出塞在口袋里的信纸,看著零写的那一行字。 ──你愿意一辈子与我相伴吗? 没有寄件人,也没有收件人,这就是一封以零的字迹写下来的信。 我想,这大概是以我会看为前提而写的信吧。 我轻轻闭上眼睛,把信纸塞入口袋。 算了,这封信应该也没有还给阿熊的必要了吧。既然这是零写的信,而且又来到我的手中──那么这封信应该就是要给我的了。 第三章 村庄的庆典 1 「我们来办庆典吧。」 听见这个提案── 「──啥?」 我只能做出这种反应。 老师为人死板,我还以为她对庆典、宴会这种事情毫无兴趣。所以当平常对村中教育与风纪满腔热血的「老师」突然大剌剌走进酒馆,劈头就递出一份「庆典对于聚落的重要性」的文书时,我只能一脸讶异,交互看著羊皮纸和老师。 接著── 「这座村庄创建就快一年了。庆典对村人而言,是一种感受岁月的仪式。为了凝聚大家的精神,我想差不多应该开始策划筹办了。」 话都说成这样了,我也只能这样回答: 「喔……你说的是。」 老师把我这句话当成允诺,就这么离开酒馆。 ──这就是这座村庄建村纪念日的开端。 村子只要创建一年,就会衍生出某些惯例。 这座村子的惯例之一,是「要讨论事情就聚在打烊的酒馆里进行」。所以我现在把老师拿来的文件放在面前,环伺著聚在这里的村人们。 「事情就是这样,在她以魄力推动下,现在要举办庆典了……」 「这也无伤大雅。毕竟这座村庄以一个共同体来说,已经开始稳定下来了。」 首先表示赞同的人是通常不会出席这种会议的神父。要是问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一定会说自己是被老师叫来的,也没办法把他赶走。 「不过──庆典的前提要建立在没有任何亵渎行为上。」 「怎样才算亵渎的庆典?」 「把婴儿当成活祭品,让每个村人啃食血肉的庆典。」 聚在酒馆的人们瞬间开始躁动,神父维持著平静的笑容,说出对神的祷告,化解上一秒的惊悚发言。 「我听说神父大人在来到这座村子之前,曾经周游世界……我想您一定听闻,也看过许多令人毛骨悚然的庆典吧。但是令人惧怕的邪恶通常起因于无知。请您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利用自己的知识把村人导向正途。对这座平常与外界隔绝的村庄来说,这次要办的庆典是一个和外界交流的大好机会。正因为现在村庄的生活已经稳定,就算多少会导致村中资源乱了套,我们也应该积极筹办!」 见老师握紧拳头激昂地论述,神父展现出一副非常明理的神父风貌,说了声「这还真是可靠」。 我眯起眼睛看著这样的神父,开口说句「总而言之」,硬是夺回我的发言权。 「我们必须决定庆典的内容。毕竟这不是办一场宴会就行了对吧?」 「那当然啦,因为是庆典的规模嘛。所以应该要……在舞台上演出这座村庄的历史,摆路边摊,召集人们……要让大家了解这座村庄对吧?」 「吾只要能开心吃到美味的食物,无论什么样的庆典都非常欢迎。」 阿熊扭了扭头,零则是停笔书写,兴奋地挥舞著羽毛笔。 聚集在这里的其他人也吵吵闹闹地开始各自主张「我以前居住的村子……」或「还是应该办一个显现村庄特色的庆典才行」,我听了双手交叉在胸前,盯著天花板看。 村子的特色……是吗? 特色啊…… 「──这座村子有什么特色吗?」 「就是你这个存在啊,请你清醒一点。」 我不解地歪著头,随即引来神父吐槽。 他的表情虽然一样温和,可是他在言语上对我的压力……或者应该说尖锐程度,跟他面对村人时强烈了好几倍。 「神父大人只会对佣兵如此尖酸苛薄耶。」 尽管周遭的人说出诸如此类的话── 或是「人家毕竟是教会的人啊,怎么可能突然就和睦相处嘛。」 「可是教会里也有堕兽人吧?」 对村人们这些交头接耳的话语,神父一概装作没听见,强制性地继续他的话。 「还有你,零。」 零点了点头。 「诚然,你说得没错。吾和佣兵存在于此,正是这座村庄最大的特色。兽人战士与魔法师──不过要将这个元素放入庆典当中……」 零看著我。 「是要吾一一将志愿者变成兽人战士吗?」 「别闹了,这是亵渎。对吧,神父?」 我马上寻求神父的同意。但神父却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显得面有难色。 「既然现在我们接纳了魔法师和堕兽人,以教会制式的见解来看,这样并不算亵渎就是了……」 「说说你的真心话。」 「我讨厌这样。」 「说得好,吾友。」 听了我和神父的对话后,零嘴里说著「这样啊,不行啊」,乾脆地作罢,看来她对自己的这个提案也没有多认真。 「老师呢?你是提案人,应该有什么点子吧?」 我把焦点转向老师,结果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她双眼一亮。 看样子她是乖乖地等著别人向她拋出这个问题。 「我原本是想,就由各位主持,自行汇整出方案来。如果能这样进行下去,我就在一旁观看……看来还是不太容易。」 「前言撤回。还是别听你的点子好了。」 「……这样啊。」 正当老师凌厉地正要开始说明,我却泼了她一桶冷水。神父见状,马上用手杖在桌子底下偷偷打了我的胫骨。 我忍住差点就要叫出来的哀号,用因痛楚而竖起来的尾巴缠著自己的脚。 接著清了清喉咙── 「我开玩笑的,老师。你说吧。」 并催著她开口。 这时候,老师突然挺直原本有些沮丧的背脊,开始生龙活虎地解说。 唉……个性有够好懂。 「我觉得这座村子最大的特色还是零小姐的魔法。堕兽──不,兽人战士的存在当然也是一大特色,但还是难以用来当成村子外部的向心力……」 「也是啦。毕竟只是堕落的象徵,南方尤其有偏见。」 这是事实,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不爽的。老师说的话也以这件事为前提,于是她无视我的碎念,继续说道: 「所以我想过了。只有经验、体验以及共鸣才是促成歧视消失的捷径──既然如此,要消除南部人对魔法师的偏见,应该怎么做呢?」 老师「砰」的一声拍打桌子。 「刚才零小姐说过了吧……要不要试著把人变成兽人战士?我的想法跟这句话很像。没错──」 她如此说著。在场所有人──就连零听了都不禁瞪大眼睛。 「只要让所有人都变成魔法师就行了!」 我原本以为老师这种人都是保守的生物,但至少以这座村庄的老师来说,她似乎是一位创意与胆子都高得让人难以置信的老师。 当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老师,红著脸,眼神熠熠生辉地说出只「要把所有人都变成魔法师就好」的时候,神父竟打翻了还没喝完的葡萄酒,因此弄脏了零正在书写的羊皮纸,酿成一件大灾难。 场面一时产生混乱,也有人怀疑老师疯了,但在重新听了她的说明后,事实证明她没疯。 「零小姐能看出一个人使否具有使用魔法的才能吧?只要知道自己有才能,人们就会对这件事抱持肯定的态度。所以我们要请零小姐判断从村子外面过来的人有无才能。如果认定有才能,就给他一份进入威尼亚斯魔法学校的介绍信。」 似乎就是这么一回事。 经她这么一解释,这件计画听起来也没有那么乱来又偏激了。 零一边 甩著被神父糟蹋的羊皮纸使之乾燥── 「原来如此,听起来很有意思。」 一边如此点头说著。 然后顺便── 「前提是──这样不算亵渎。」 看向神父。 「如今教会并不认为魔法是一种亵渎。这点子不错。前提是没有危险性。传授魔法给外行人会发生什么事,看过威尼亚斯王国的先例就知道了。就是那场『邪恶魔术师十三号与正义魔女阿尔巴斯』的战争。」 现在听到这件事还真让人怀念。 由于十三号不分对象推广魔法,引发学会魔法的人与一般人的内乱。更有些人放任自己的欲望,开始干起盗匪之事。 「如今魔法被威尼亚斯王国严格管理,只有取得规定资格的人才能够使用。魔法在国外引发的问题也交由威尼亚斯王国全权处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阿尔巴斯主席魔法师究竟会不会点头答应──」 零把一张羊皮纸递到神父面前,打断他的话。那张被葡萄酒弄脏,零直到刚才为止都还在弄乾的羊皮纸──仔细一看竟然是「魔女信笺」。 这个珍贵的魔法道具能透过成对的两张羊皮纸,和身在远方的人零时差交谈。身在这座村庄的零以及身在威尼亚斯王国的阿尔巴斯各持有一张。 神父陷入短暂的沉默,然后── 「我缠著眼带,看不见。」 点出重点了。 「哦哦,吾都忘了。那么吾念给你听。就在刚才,小鬼回信了。」 「我就在想你从刚才开始都在写些什么──原来是在跟小鬼联络啊?」 「当老师说出『把所有人变成魔法师』的时候,吾就料到结果了。」 「那她怎么说?」 「她说『听起来很好玩嘛,我准了,准!』这样。」 我感觉好像听得见阿尔巴斯的声音。 好极了──老师小声地欢呼──唉,人不可貌相,她明明有著如画般贤淑的外表,却内含激动表现情感的个性。大概是因为身高不高,不把情感表现得夸张一点,就无法完整传达给对方吧。 「零小姐赞成,教会没有异议,威尼亚斯王国也准许了。那么我们继续进行应该没有问题吧?」 「怎么?老师你要负责指挥吗?」 「那当然。既然这是我提出的企画,那么由我负起责任引领庆典成功举办,这才是一位教育者应有的正确心态。我一直如此自许。」 2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开始准备由老师主导的庆典。 修补没人用的房子,使之快速变成庆典要用的道具仓库兼工房,每天都有许多人不停进出。 原本生活稳定,步调逐渐停滞的村庄顿时展现出一股生气。 为了点缀村里,我们将布匹染色;为了建造特设会场,我们裁切木材;为了零这位庆典主角,我们还会帮她做了一件特别的服装。 「什么样式的衣服才有魔女风范啊?」 「有很多魔女都会拿著手杖耶,那是为什么?」 「我看还是花俏一点比较好。」 「样式性感一点,男人应该比较爱。」 如此这般,大家对零的服装提出了许多意见,但现在还是没有完成的迹象。 我们重新整理过会场,并在邻近的村庄和城镇的布告栏上贴了一排庆典的宣传纸张,村里的人各个都对一个星期后即将举办的庆典气氛感到兴奋不已。 就连我也完全静不下心来。 庆典期间会有许多村子外面的人来到这里,这代表不太清楚这座村庄隐情的人一看到我就会发出尖叫。 「我觉得我还是躲在森林里比较好……」 当我说完这句话,村子里所有人都齐声骂:「不准说出这么窝囊的话!」 「你是这座村子的代表耶!怎么能躲起来啊?拜托!」 「不是,可是这……要是有堕兽人在村子里乱晃,会给村子外的人带来不必要的戒心,不然至少让我躲在地下储藏室……」 「这座村子的男人每个都像你这样,长得越大只就越胆小吗?零小姐,你也说句话吧!这家伙是你的男人吧!」 零被一群女人们围著丈量服装的尺寸,同时乐在其中地抖动肩膀窃笑: 「别再挣扎了,佣兵。你当天的工作就是辅佐吾,这已经决定好了。」 啥? 我可没听说喔,那是什么鬼?──正当我这么想时…… 「我可没听说喔!那是什么鬼!」 我的嘴巴同时蹦出一模一样的台词。 辅佐零是怎样?是要我献出自己的头颅吗? 「你知道威尼亚斯的魔法师之间,鼓励和兽人战士组成一组行动吧?当魔法师进行咏唱而毫无防备的时候,兽人战士可以保护他,紧急时刻还可以贡献鲜血,提升魔法师的力量。当然了,被选上的兽人战士需要有稳定的精神状态,和魔法师的契合度也很重要──吾和你就正好满足威尼亚斯王国推崇的魔法师和兽人战士的关系。」 「就算这样,要是我站在你的后面,客人会全吓跑啦……」 「那么你做一道纪念料理,给前来参加魔法才能鉴定的人不就好了?这么一来你肯定会变成万人迷。」 「我说过了,一般人才不会想吃堕兽人做的菜……!」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虽身为酒馆的老板,却没有申请在庆典当天摆摊。 而且村里的人一句话也没说,我还以为他们跟我的想法一样,没想到他们竟然只是因为心里有底,认为「佣兵会去辅佐零」,所以才放过我。 「佣兵,就算完全没有客人来,你也只能死心了。否则你在教会面前将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对吧,老鼠?」 「噫……!」 零喊了一声便吓得跳起来的人,是在工房的角落默默收集有色布匹的莉莉。 「小不点怎么了?」 「真受不了你这个男人。难道你没看教会要做什么吗?」 我原本就打算庆典当天要躲在森林或地下仓库,而且准备庆典的指挥已经交给老师负责了,所以我并不知道谁会做什么。 我面有难色,自知这样也太过「事不关己」,于是看向贴在工房布告栏的活动清单。 「教会……教会……哦,这个啊?──『老鼠和小孩子们的舞蹈』?」 我转过头看著莉莉。 「那个……」只见莉莉颤抖著声音说道。 「神父大人来找莉莉商量,他希望让小孩子做点什么。可是这座村子只有三个小孩对吧?这样根本没办法做什么……而且其中还有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孩,所以也不能唱歌……既然这样,莉莉说跳跳舞应该就行了吧……然后神父大人说既然要做,就做些连大人都会吓一跳的事……」 我看著莉莉的手边。 她拿来五颜六色的碎布,正在做穿在老鼠身上刚刚好的小衣服。 而且实际上也有二十只左右的老鼠聚在莉莉身边,等著莉莉帮它们穿上衣服。 「……要和小孩一起……跳舞是吗……?这些老鼠……?」 「嗯……」 「它们会跳吗……?」 「姑且会……」 「怎么跳……?」 我不是在怀疑莉莉,只是纯粹觉得好奇。 莉莉首先说了一句「就一点点喔」,拿出一枝细小的笛子。她含著笛子,然后吹了一声。 没有声音──人类的耳朵大概听不到有声音吧。不过我有听见。那是犬笛。 穿著衣服的老鼠们对笛声产生反应,它们纷纷在莉莉面前 排好队伍。 接著每当莉莉吹一次笛,队伍就跟著改变,一下子围成圆圈,一下子转来转去。只要配上音乐,看起来就像在跳舞了──它们就这样重复摆动。 我真心觉得佩服,因此拍手鼓掌。 「这根本就是街头表演嘛。可以收钱了。」 「可是主角是孩子们……」 「……你也会上场跳吗?」 「莉、莉莉是……!那个……与其说是跳舞……不如说是指挥……」 「她还有表演服装哟。我们也已经通知过伊迪亚贝纳的领主了。被他雇用的老鼠双亲也会休假,特地来看她的英姿呢。」 「不要!不可以说,莉莉会紧张!万一失败了,莉莉会死掉……!」 莉莉发出哀号,抱著头当场蜷缩在地。 这应该是那种情况吧。明明强调自己不出场了,旁人却径自做出安排,结果搞得骑虎难下。 「不过这样没问题吗……?世人对老鼠堕兽人的眼光……相当严厉耶。」 「吾倒觉得想吵就让他们去吵……不过主角是孩子们。要是因为大人们莫名骚动而全部泡汤,吾也会感到不满。所以大家决定准备一套可以完全盖住老鼠全身的表演装了。在外人眼里看来,只会觉得是一个指挥老鼠的小孩。」 「莉莉不喜欢引人注目……可是莉莉会加油……这是为了大家……为了大家……」 「你看看。」零看著我出声。 「那么胆小的老鼠都说要为了孩子们站上舞台了。相较之下,你只需要站在吾身边做菜就行,这没什么难的吧?」 「可是小不点不会暴露她是堕兽人吧?」 「那你也要披上熊皮吗?」 零轻佻地开口,并轻轻敲打我的胸膛。 就在这个时候。 「佣兵!不好了!」 有个小鬼神色惶恐地跑进工房。 「你是诊疗所的──」 她是家人被怪物杀死,只身一人被带到威尼亚斯接受保护,然后志愿来到这座村庄的超独立小鬼头。 她受诊疗所的人照顾,而且包吃包住在那里工作,因为太过顽皮,总是让中年医生伤透脑筋。 虽然她的个性如此,却是村中三个小孩当中唯一的女生,名字叫作艾美蕾娜,很有女孩子气。但她讨厌这个名字,一直希望大家叫她「蕾娜」,村里的人也就照做了。 老师每天都追著她跑,说什么「毕竟是女孩子,还是必须让她学习礼仪规范才行」。但她却傍若无人地说「学那种赚不了钱的事情干嘛?」,完全无意改善自己的言行举止。 我倒是觉得这样很有活力,很好啊…… 但那个蕾娜现在却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冲进屋里来,这下子我也无法冷静了。 「你怎么了!发生──」 「老师受伤了!她被镇上的恶棍攻击……!他们说这村子的人都是魔女的手下……!」 我随即抱著零和蕾娜冲出工房。 诊疗所位在面向村子中央广场的地方。 我一到诊疗所,已经有一群村人聚在那里,大家都很关心人应该就在里面的老师的伤势,彼此交头接耳讨论。 大家看到我的身影,人墙迅速散开,纷纷催我赶快进去。 鲜血和消毒水的气味飘荡在空气中──太好了,血腥味才这点程度的话,代表不是多严重的伤。 但当我实际走进屋子里看,我实在很想揍扁上一秒的我。 「……老师,你那是……」 鲜血从头上涌出,浮肿的眼睑遮住整个右眼,老师的衣服上满是污泥,从她低著头的样子看来,完全感觉不到平常的霸气。 不是多严重的伤?她的性命当然没有大碍,但问题不在这里。 有人恶意伤害老师。我根本没有应当放下心来的理由。 而且── 「真是抱歉……我……没、没能处理好……我应该也要想到这个活动会刺激到反魔女派的人……都是我轻率行动,事情才会闹成这样……」 她居然还说这种话。 「混帐东西!哪有人受伤了还道歉啊!你根本没做错任何事!」 我破口大骂。 零从我的肩上跳下,接著跑到老师身边,蕾娜也跟在她身后。 「老师,对不起……!是我不好……都是因为我回嘴的关系……」 蕾娜看起来眼泪就快溃堤了,老师看了于是静静地搂住她的头。 「没关系的,蕾娜。你没有任何过错。我之所以会受伤,是丢石头的那些人造成的。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零小姐,你怎么看?我是想把伤口缝起来,可是脸上会留下疤痕……」 听了医生的话,零大方地点头。 「不用担心,吾会治好她。当然了,吾不会让她留下疤痕。裂开的地方也只有眼睑,眼睛看起来不受影响。别说这些了,先去烧热水。吾要帮她把身体洗乾净。」 3 「看来不得不取消庆典了。」 我把老师交给诊疗所,举步前往教堂。早已了解状况的神父就在那里板起脸等著我。 我顺著神父的带领走进房间后,他静静地吐出打退堂鼓的言词,同时把一张纸甩在桌上。 那是老师到处贴在周边村庄和城镇上的庆典传单。传单上已经被恶意涂改,杂乱的血墨盘据在上头。 ──即将开始狩猎魔女!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针对我们举办的庆典的恐吓行为。 这个意思可能是会攻击前来参加庆典的人,也有可能是假扮成客人来攻击村人。 在判断有无魔法才能的庆典传单上用血墨大剌剌写著狩猎魔女字样,至少我不认为这是稳健派会做的事。 看样子已经可以断定会发生什么事了。 不如说,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有几个家伙趁著老师过去看传单的状况时,对著她丢石头。那群人大骂「魔女快滚」,在老师离开城镇之前一直追打著她。 然而这些人──并不会受到镇上警卫的制裁。 「如果我们执意举办庆典,攻击老师的那些人──还有他们的同伴,总之将会有许多人攻击前来参加庆典的群众。即使我们想警戒人手也不够,更不可能派人保护每个参加者。」 「我想也是……」 「看是要委托教魔骑士团来保护大家,还是要向威尼亚斯王国求援都行……我们还是有办法执意举办。但是只要有一点闪失,这座村子的评价就会一落千丈。」 「我想也是……」 「莉莉利用老鼠调查的结果,周边村庄的传单也是一样的下场。现在已经拜托村里的人出去回收了……」 神父将背脊靠上椅背,椅子瞬间发出「叽」的一声悲鸣。 他两只手交叉放在腿上,大拇指不断焦躁地敲著自己。 「──孩子们……」 「嗯?」 「他们每天都在练习舞蹈。跟莉莉一起,配合音乐跳舞。莉莉表现得就像是孩子们的监护人,但其实他们都把她当成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孩。」 「是啊,我有看到。还有老鼠配合犬笛跳舞的样子。小孩子和它们一起跳舞的光景,看起来真的很快乐。」 「村里的女性都说要在庆典当天让你见识她们的厨艺,所以非常努力。她们计划在庆典当天要轮流拿慰劳品给你吃。」 我笑了出来。 搞什么啊,我完全不知道她们有这种计画。 「村里的男人则是盘算著──要在庆典当天送礼物给自己的妻子或意中人。而且居 然还来问我送什么东西才能讨女性欢心。」 「那你怎么回答?」 「『只要你一心替对方著想,诚心诚意送出礼物,不管是什么,女性都会开心』。」 看到神父面不改色地对我这么说,让我不禁抱著肚子开始大笑。 当我停止笑意,房间内顿时陷入沉默。 我站了起来。 「我去告诉村里的人,庆典取消了。」 「我也一起去吧。只要说这是教会的决定,大家也不得不接受。」 「难道你想扮黑脸吗?」 「如果有其必要──而且我习惯了,毕竟我是审判官。」 「那是『以前』吧,『以前』。」 我们互相说了几句不正经的话,踩著沉重的步伐,从后门离开教堂。 往工房走了几步路,便可以看见村里的人站在半路上等著我们。老师在城镇遇袭后,我就往自己鲜少靠近的教堂跑。 村里的人都知道个中原由。 「你们猜得没错,庆典要取消──」 「请等一下!」 老师跳出来盖过我的声音。 她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衣服和身体也恢复整洁,但脸色还是一样糟。即使她还没开口,我依旧明白,于是左右摇头。 反正她一定是要说她无法忍受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庆典取消吧。 但问题不在这里。 「这不是你的错,老师。反过来说,我们更该庆幸在庆典开始前发现这件事。办庆典还太早──」 「我们村子自己举办吧!」 「……什么?」 老师再度开口盖过我想说的话,我听了只能傻傻地反问。 「我跟村里的人商量过了。大家都说我们没有必要邀请外宾。我们只要为了自己,举办自己的庆典就行了。因为──!」 老师往前站了一步。 「庆典本来就是这样的活动吧?还太早了……你说得对。是我操之过急了。村子自己举办庆典,然后在不知不觉间传开,再让其他村庄及城镇的人前来参与……事情本来应该要照著这个步调走,但我却一开始就出去张贴传单。」 我和神父面面相觑。 神父的眼带之下似乎说著「经她这么一说确实如此」。 而我的表情也跟他一样。 为了村子举办的庆典。为了自己举办的庆典──这是纪念开村满一年,只有自己人的庆祝会。 「既然事情变成这样,我就实话实说了……其实我很想请零小姐帮我看看我有没有当魔法师的才能……!」 原本铁青著一张脸的老师,突然整张脸红到耳根子去了。 「但我说不出口……所以我想,只要变成村中的庆典,我也能顺其自然请她鉴定……」 「所以……」老师继续说出这两个字,她的声音感觉有些害羞地颤抖著。 不过站在老师身后的人们却互相笑著说「我也想请她鉴定」、「我也打算请她看看」。 这时候有个人拉了拉我的裤管。 我往下一看,发现莉莉和小鬼头们一起站在我的脚边。 「……那个……爸爸和妈妈……都会来……要来看莉莉……」 「啊,对喔……你们已经讲好了嘛。」 「大哥哥,你可以去接他们吗……?」 也对。我们虽然不能护送不特定多数的参加者,但只要知道谁会来,这件事就不困难。 「莉莉跟你说,莉莉会请朋友帮忙,不让坏人过来……!如果发生什么事,莉莉就会马上说……!因为我们一起练习了好久……我们跳错好几次,可是终于学会怎么跳了。我们想跳给村里的人看……」 我依序看著村里的人,最后仰望天空。 「……要是我一意孤行说要取消,结果会怎样?」 「会召开村中大会,而你也无法再以村中代表自居。」 零从人墙当中走出来。 「佣兵,就办吧。办一场属于吾辈的庆典。反正光要鉴定这座村庄所有人有没有魔法才能,也要用掉一整天。而且大家搞不好从一开始就没有余力顾及外宾。」 「……神父,他们都这么说耶。教会有什么意见?」 「教会有一个条件。」 神父立刻伸出一只手指头。 现场闪过一抹紧张的气氛。 「举办日期延迟一天,藉此蒙骗那些连内部庆典也想出手捣乱的恶徒。吾等屈服外力,放弃举办庆典──就让那些人这么想,让他们得意吧。当他们彻底长了威风,放松戒心,开始宣扬自己的英姿时──」 神父握紧手中的手杖。 「到时候就是收割罪业的最佳时机。我想应该需要一把大镰吧。」 神父不怀好意笑说的这番话,大概只有我、零、莉莉,还有阿熊才听得懂个中涵义吧。 神父全身上下散发出的愤怒之气,可怕到让原本在莉莉身边的老鼠们仓皇而逃,就连莉莉也悄悄远离神父,抓著我的脚紧黏在我身上。 4 几天后,庆典开跑了。 庆典的名称决定从简叫「魔法祭」。 零为了这一天,开发出绝对不会被人恶用的鉴定道具,村中从小孩到老人,只要是希望做这个鉴定的人,都分别测试了狩猎、捕缚、收获以及守护等四个章节的才能。 结果我们找出三个候补魔法师──但其中只有一个人希望获得就读魔法学校的推荐函,剩下的两个人表示只要知道自己有才能就够了,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日常生活里。 不过很遗憾,老师并没有使用魔法的才能── 「零小姐,这是我的看法。魔法的种类只分成四大项会不会太少了?你之前不是用魔法打扫自家吗?那个是哪一章的魔法?你是不是已经开发出不属于这四个章节的魔法了?」 之后她就拚命巴著零不放。 尽管过去她只字不提,但看来她对魔法师真的有莫大憧憬。 莉莉在好久不见的双亲面前,完美演绎出身为指挥的工作──因为我们阻断了外部人士参与,所以她也不用穿遮住全身的表演装──让表演非常成功。有摆摊的人还互相光顾彼此的店面,就像小时候玩家家酒的感觉一样。 而且正如神父所言,我完全陷入村中女眷的慰劳品地狱当中。 住在这座村子里的人,出身地几乎都不同。这就代表她们各自拿了不同的家乡味给我,而我也被迫同时品尝那些东西,搞得我的舌头和脑袋简直是一团乱。 「佣兵先生,你在你的酒馆推出这道菜嘛。我每天都会点来吃。」 「酒馆的料理的确很好吃,但还是稍微偏向南方口味对吧?以北方人来说,总觉得有点寂寞。」 这一天非常值得,就连客人平常不会开口说出对酒馆的不满,我也都听见了。甚至让我怀疑过去是否有过如此有意义的一天。 尽管有些好事的稀客搞错庆典的日期,正好晚一天来。不过除此之外,并没有发生任何预料之外的伤者和意外,这天每个人脸上都挂著笑容──一天理想的庆典就这么过去。 如果我们邀请村外的人前来参与,应该就不会进行得这么顺利了吧。这座村庄的政治性目的在于成为缓冲,让威尼亚斯以南的人们接受魔法师和堕兽人的存在。但村子也才刚建立一年而已。 慢慢来就好了。 「──完成了!」 庆典结束后,当村里的人喝完酒,闹也闹够了,纷纷前往梦境世界的时候,零却正对著自己屋里的书桌,手里握著羽毛笔热衷书写。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她 身边呢? 因为这女人喝醉了,连站都站不稳,我只好无可奈何地把她送回家。 结果她突然冲向书桌,专心地提笔写东西,害我深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倒下,也不敢回家,就这样一直待到深夜。 「所以呢?什么东西完成了?」 「唔噢!」 我一出声,零便缩起肩膀转头看著我。 这个反应真是稀奇。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 「你、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没想到她居然说出这种傻话。 「一开始就在了!你还没酒醒吗?臭女人!」 「这是玩笑,开玩笑的。吾当然注意到了你这道充满爱意的视线。」 我包含在视线里的感情早就已经超越爱情变成哀情了,不过就算我强调这件事,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所以我决定闭嘴。 零笑著捉弄我,随后拿起刚刚才写好的羊皮纸,放在一旁堆成一叠的羊皮纸上方。 接著她拿来针和线,开始缝起那些已经分成一小叠的羊皮纸。 「要做成书吗?」 「原本就是为了做成书才写的,写完了当然会变成书。因为小鬼时不时就叫吾写一本给见习魔法师看的第一本魔法入门书。」 「入门书……不能看《零之书》吗?」 「因为那本书上记载了很多高难度而且危险的魔法,给菜鸟魔术师看那本书不太适合。现在想想,《零之书》是一本不合格的魔法入门书。走出洞窟后,吾学到了很多东西。如果是现在,吾可以写出更好的书。」 「那你写好了吗?」 零没有停下固定书背的手── 「你说呢?」 开口说出这句话。 「评论书本价值的人并不是作者,而是读者。无论吾如何主张这是一本多么优秀的书籍,只要读者不这么认为,那就不具意义。」 「你说的这句话还真让人佩服,真不像你。」 「……说句实话……」 「嗯?」 「其实吾一直很烦恼。吾不知道所谓的魔法入门书是什么东西。不知道应该写些什么,又不该写什么。但是为了配合这次的庆典,吾想出了鉴定魔法才能的魔法。既安全,而且比写在《零之书》中的任何魔法都要简单。」 零准备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造景庭园。 里面有森林、河川、田野、房舍,另外还放了动物和人的摆饰。 测试方法是测试者双手放在箱子上,闭上眼思考想怎么移动造景庭园里的东西,接著咏唱咒语。睁开眼睛后,如果造景庭园有所变化就是有魔法才能──这样。 我一直站在零的身边观看,纯粹觉得看造景庭园里面的东西产生变化很有趣。 如果有收获之章的才能,田野的植物就会长高;如果有捕缚之章的才能,人偶就会往牢房走去;如果有狩猎之章的才能,在森林里的野兽就会倒下;如果有守护之章的才能,房舍周围的砂石就会移动成结界的图样。 零所做的魔法造景庭园──很有趣的,就是这座村庄的风貌。 「在制作这个造景庭园时,吾得到一个结论。所谓的入门书,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安全。任谁都能轻易理解,同时任谁使用都没有危险性。举例来说,就是即使散布给这座村子的所有人使用,也绝对不具危险性的魔法。即使孩子们学来恶作剧,也不会有人受伤的魔法。就算没有身为魔法师的矜持,不小心记下来也没关系的魔法。还有为了成为见习魔法师的魔法。吾认为这种内容的书才称得上是入门书。」 「所以──」零拿起绑好的羊皮纸,对著天花板说道: 「吾才会完成这本书。何谓魔法?何谓魔女?为了让就算不懂这些道理的人也能理解,吾希望按照顺序解说,尽可能浅显易懂。吾一边写这本书,一边想起你以前说过的话。」 「我?」 「你说──『如果说了却没办法让我理解,就表示解说的人也不过是个三流之辈』。你可能已经不记得了。」 「我还真的不记得……我说过这种话吗?」 「你说过。这句话令吾印象深刻。」 零压著胸口,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可能真的说过吧。所以每当我问问题时,零为了让我理解,都会利用周遭的道具或口头举例来解释清楚。 「所以说,佣兵。吾已经写得让你也能看懂了。」 「我也能懂吗?」 「拿去。」 零把那叠羊皮纸丢给我。 似乎是叫我看看。 「可是说到底,我也没那么会看字……」 「立志成为魔法师的人不一定都有高度的识字能力。所以吾试著画了许多图解,也避免使用难懂的单字。别说了,你快看看。」 我一页一页翻阅这叠羊皮纸。 嗯……的确……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 「……总觉得……有点想试试看耶……」 我坦白说出自己的感想后,零「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对吧?没错──这正是一本会让人想尝试的书。也是一本会让人觉得自己似乎办得到的书。这样才配称作是一本入门书。吾要把这个送到威尼亚斯,让小鬼配合魔法学校的学生人数印刷。吾未来还会继续写这样的书籍。因此为了利于分类,吾决定替它取名。第一本书名已经决定好了。」 「是喔?叫什么?」 我抬起头,把视线从书上移开。 只见零得意地笑著说道: 「《从零开始的魔法书》。」 「被遗忘的约定」 序章 我们许下了约定。 那是个宛如把性命托付给他人的约定。如果不实现约定就会死。那个约定就是这样。 然而,那个约定却到现在都还没实现。 那是一个至宝。我曾经拥有它,却被他人自私且强硬地夺走。 但是。 「我会准备替代品给你。」 没错,她向我这么保证过了。所以我相信她的约定,就只是相信著她,拚命忍到现在。 但我已经忍到极限了。我没办法再继续忍下去了。 我想要──这并不是什么低俗的欲望。 而是一种饥渴。 我必须现在马上,且不择手段拿到那样宝物。 只要能再次获得那份幸福,要我牺牲什么都无所谓。 因为倘若没有那样宝物,我的人生也没有任何意义。 1 「三百二十三。三百二十四。三百二十五。」 威尼亚斯王国的王城内──在充满温和午后阳光的后院。 我一边听著口吻愚蠢的数数声,一边用双手支撑著身体,向地面深深下压然后又抬起。 我的双手累积了许多疲劳,汗水也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 「三百二十六──你怎么啦,佣兵?动作慢下来喽。亏你长得这么壮,却已经累了吗?真没用。」 「吵死了,混帐魔女……!这种程度连暖身运动都算不上……!」 其实我已经来到极限了,但还是逞强继续将身体深深往下压。 此时我听见一道细微的脚步声往这里跑过来,这才把盯著地面的脸往上抬。 我正巧看见一个身穿金线刺绣的醒目长袍,看起来很跩的小鬼──阿尔巴斯穿过庭院转角的身影。 整齐剪短的金发和宛如满月的金瞳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耀眼,让我微微眯起眼睛。 「啊!终于找到了,佣兵!都是因为你不在房间里,害我找好久耶,讨厌!你的身体明明才刚好……呃,你们在干嘛?」 「看就知道了吧?伏地挺身啦。睡了整整三天,害我的身体生锈了。」 「你说伏地挺身……」阿尔巴斯盯著我的背部一带说道。 正确地说,应该是看著把我的背当成睡床,悠闲自得地躺在上面的人。 她有著白皙透亮的雪白肌肤、白银的发丝,还有宛如擦亮的苹果般艳丽的红唇──她是个无可挑剔的美女,更是天才般的魔女,也是我这位佣兵的雇主。 她的名字叫作零。 零只是一个单纯的数字,也就是假名。不过她也是用我的职业「佣兵」来叫我,所以是彼此彼此。 「你要活动身体是没差啦,可是为什么要把零放在背上?」 阿尔巴斯不解地说出这句中肯的疑问,在我背上的零于是打了个呵欠回答。 「他说光凭自己的体重还不够,所以吾才会坐上来。不过这里感觉很好睡,就像睡在包著上等皮草的摇篮里一样。温暖又柔软。」 「上等皮草的……」 阿尔巴斯一愣一愣地覆述零的话语,然后再次看向我。 我是个被称作堕兽人的半人半兽怪物,全身长满了野兽的毛。 我不知道这是神的怒火还是魔女的诅咒,不过像我这样的存在,偶尔会在极其普通的双亲之间出生。 外表是个大型肉食野兽,当然也有利爪。从普通人类的角度来看,只是个令人恐惧的对象。不过零和阿尔巴斯都是法力高强的「魔法师」,她们和普通人类的感官不太一样。 「我、我也想上去……!吶,零,换我躺一下嘛。可以吧?」 「不行。他是吾的佣兵,换言之这里是吾的特等席。」 「有什么关系嘛!只要你喜欢,随时都可以躺啊。好嘛,就一下下!」 「真拿你没办法。」零轻轻抬起上半身。 「吾不能让出这个这个地方,不过可以允许你跟吾同衾。幸好你身材娇小,而佣兵块头很大。两个人应该不要紧吧。」 「咦?什、同……同衾……!你是指……男、男、男女在同一张床上这样那样……!」 「吾和你的交情这么好,有什么可害羞的?来吧,别客气,尽管投怀送抱──」 「不准拿我的背来演廉价的宫廷下流戏码!」 我顺著抬起身体的力道直接站起,就这么把背上的零给甩下来。 原以为应该会以不稳定的姿势跌在地上的零,居然以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完美姿势著地。 「真是一个开不起玩笑的男人。」 接著如此笑说。 我无视零,重新面对用手掌不断搧风冷却脸颊的阿尔巴斯。 「所以呢?小鬼,你找我有什么事?你不是为了和零在我的背上干苟且之事,才特地出来找我的吧?」 「那、那、那还用说!我可是很忙的,才不会为了那种无聊的理由跑来!」 「所以、我不就说、叫你快点、讲重点!」 「痛!好痛!好痛好痛!」 我一边断断续续讲完整句话,一边用爪子尖端戳阿尔巴斯的额头。 阿尔巴斯吃痛地压著额头直瞪我,同时有些踌躇地把手伸进怀里。 「其实我收到信……」 「那种东西每天都会收到吧?毕竟你是这个国家的主席魔法师啊。」 「我的意思是跟我每天收到的信不一样,所以才会特地来跟你说。」 别人讲话要听到最后嘛──被阿尔巴斯这么一瞪,我耸了耸肩闭嘴。 阿尔巴斯虽是个孩子,却在最近成为堪称威尼亚斯王国所有魔法师顶点的存在。因此当然是国家要人,寄给她的信也非常多。 「就是这封……」 阿尔巴斯说著,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片。那不是羊皮纸这种高级货,而是廉价的粗劣纸张。 「看起来感觉不像情书那类的东西嘛。」 「拿来,吾念给你听。」 站起身子的零爬到我的背上,大剌剌地抽走阿尔巴斯手上的信。 然后直接出声开始朗读: 「那个东西准备好了没?难道你想毁约吗?我已经没办法继续等下去了。就算用强,我也要去夺回来。」 丝毫没有怀疑的余地── 这完全就是一封恐吓信。 2 威尼亚斯王国在短短七天前还处于内乱状态。 那是一场住在威尼亚斯王国内的魔女与不是魔女的普通人类之间的战争。 教会大肆主张魔女是人类的敌人,是可怕的存在。而人们相信这番主张,一直持续狩猎魔女的行动。 但是魔女受不了这样的打压,最后终于开始反抗。 反抗的契机是零所写的一本书。 ──《零之书》。 这是一本简略了麻烦而且难以使用的「魔术」,改成多数人都能轻松使用的「魔法」的技术书籍。 为了方便狩猎、为了方便田园开垦、为了方便捕捉罪人──原本为了这些目的而写出来的书,竟同时藏有难保不会毁灭世界的力量。为了狩猎动物的魔法,也能用来杀死人类。 魔女们透过从零手上失窃的这本《零之书》得到作战能力,过去不断累积至今的不满一口气爆发,与国家为敌,掀起叛乱。 不过战争结束了。 多亏零和阿尔巴斯联手,战争才得以结束。没有任何一方胜利,战争以魔女与人类和平共存这个最理想的形式落幕。 在威尼亚斯王国内,狩猎魔女是违法行为,因此隐居在各地的魔女们从此获得 自由。 另外,魔女或魔术师这种称呼也已经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改称「魔法师」。无关男女,只要是使用魔法的人就叫「魔法师」。 时间来到现在。 为了平定内乱衍生的诸多问题,零和阿尔巴斯用光了大部分的魔力,所以她们两人暂时无法使用强力的魔法。 我也陷入昏睡三天的状态,就算醒来也没办法马上下床。 我是有在训练身体一点一点展开活动,不过现在还不能说完全恢复了。 ──在这种状况下,居然收到恐吓信。 「喂,小鬼。你对『那个东西』真的没有印象吗?」 「没有啦!讨厌,我真的很伤脑筋……偏偏选这种时候,我还有事要去佛米加耶……」 佛米加是位于我们所在的王都普拉斯塔坐半天马车距离就会到的大城镇。 那里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商业中心,聚集著从各国来的各样人种与物品。 换句话说,就算有人混进去,从某处觊觎阿尔巴斯的性命也不奇怪。 如果恐吓信不是恶作剧,那说实话,去佛米加就太危险了。 「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去佛米加啊?窝在城堡里工作就好了吧?」 「我也想这样啊。可是佛米加为了庆祝人类和魔女……不对,是和魔法师的和平,要举办庆典。是商人公会主办的。既然我代表这个国家的魔法师,受到邀请就一定要过去,否则会带给国民不好的印象……」 「是喔。大人物还真是辛苦。」 「干嘛啦?这是在讽刺我吗?」 「不要生气嘛。这是真心话。」 虽说是魔法师的代表,阿尔巴斯也只是个才刚过十五岁的小鬼。 我甚至觉得这个身分对那道小小的背脊来说,是有些过重的负担。 说归说,没有别人能够胜任也是事实…… 「吾注意到一件天大的事情……所谓的庆典,是不是会出现稀有食物的摆摊?」 这时候零像是在思考些什么,开口说话了。 阿尔巴斯瞬间眼睛一亮,转头看著零,嘴里说著「那当然」。 「因为这是商人公会主办的庆典呀。听说会有很多路边摊跟摆摊喔。」 「很好。吾辈也同行吧。非去不可。」 零毫无动摇,坚定地点头答应。 这个女人对食物的执著、执念,或者应该说是欲望实在非常惊人。 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对其他诸多事物都不讲究,所以才会显得食欲特别惊人吧…… 「我才大病初愈耶。」 「这有什么关系?佛米加也没有那么远。要活动迟缓的身体,这个距离刚刚好吧?还可以顺便保护因为危险信件而害怕不已的小鬼。」 「嗯,你这么说也对啦……」 「我……我才没有害怕!而且也不需要护卫……!」 「不管怎么想都需要吧?小鬼,你干嘛逞强啊?」 不等阿尔巴斯说完「不需要啦」,我就一掌抓住她的脸,她便气得不断挥动双手。 我不知道她是在气我叫她小鬼还是气我抓她的脸,不过正常来想,应该两者皆是吧。 「讨厌!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我可是威尼亚斯王国的主席魔法师喔!」 阿尔巴斯发出怒吼,挥开我的手。 「你们要跟来可以,不过不要妨碍我喔。今天傍晚就出发。我会坐马车过去,记得到马厩集合。要是迟到我就丢下你们!」 阿尔巴斯快速而且滔滔不绝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就这么踩著粗鲁的步伐离去。 我嘴里呢喃著「她那是什么态度啊?」之后,只见零发出窃笑说道: 「你看到小鬼的那张脸了吗?」 「脸?」 「那是高兴得不得了的表情。逞强归逞强,她还是很不安吧。看她那副样子,打从一开始就希望你跟她一起去吧。」 「我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那么要来试试看吗?你比规定时间还晚过去看看。小鬼一定会等你,搞到最后还会到处找你。」 我整张脸皱成一团,带著责备的心情睥睨零。 「我哪能对一个小鬼做那么幼稚的事啊?你想想,不论最后是我被丢下还是小鬼跑来找我,抬不起头的人都是我吧?」 我说完,零愉悦地大笑。 「吾也这么觉得。不过小鬼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当然,吾也是。」 「你说这一点是指哪一点啊?」 「这是秘密。有些美德会在产生自觉后消逝。你的优点只需要让别人看见──换句话说,只要吾知道就好了。」 零说著,同时爬上我的肩。 我扛著就会胡闹的她起身,前往卧室整理自己的旅行装备。 3 马车以缓慢的速度行驶在黄昏的街道上。 马车是箱型的四轮车,设有两组面对面的双人座位。 威尼亚斯王国以旅人之国著称,马车技术比其他国家都要纯熟。 马车坐起来不太会晃动,非常舒适。木造的客用车很坚固,不必担心刮风下雨。 零坐在我旁边看著窗外的景色,阿尔巴斯则是坐在零的对面。我的块头大,所以把脚伸长放在对面的座位坐著。 趁著晚上抵达佛米加的旅店,在那里住一晚后,再参加隔天的庆典。这就是阿尔巴斯的计画。 坐马车走夜路确实有点危险,但不这么做就赶不上庆典。 不过我记得佛米加被城壁包围,关卡在傍晚就会关闭了。 难道我们要露宿关卡前吗? 我这么询问阿尔巴斯,只见她简短地表示「听说会特别帮我开门」之后,便毫无道理地看著那封恐吓信。 「你有这么在意这封恐吓信吗?既然你没有头绪,那就是单纯的恶作剧吧?」 「嗯……我也是这么想,可是这整封信散发出的执念太惊人了。我可以感受到写这封信的人非常生气。」 「你感觉得到寄件人的感情啊?」 「平常不行。不过这就代表这封信的执念大到让我感受到了。」 阿尔巴斯叹了一口气,一副藏不住不安的样子盯著信纸看。 「约好的东西是什么啊……为什么我不记得这么重要的约定呢?而且不知道寄件人根本也没办法调查。」 阿尔巴斯仰望车顶,嘴里说著:「要是这个人有写是什么东西和姓名,我搞不好就会回想起来了。」 我赞同地说声「也对啦」。 「吾想应该是某种非常贵重的物品吧。世上也有实在过于贵重,因此无法明言的物品。那是一种一旦被人知道其存在,世界就会产生变化的东西。」 马车「咚」的一声晃动。路况不太好。 「就像你写的《零之书》吗?」 「没错,就像吾写的《零之书》。」 零一边望著已经慢慢彻底暗下来的窗外景色,一边不经意地说著。阿尔巴斯看了一眼这样的零,把信纸摺好收进怀中。 「可是我觉得如果我跟人家约好要递交那么贵重的物品,铁定不会忘记才对啊……」 「既然如此,那就代表果真没有这桩约定了。那封信上确实带著非同小可的执念,不过也有可能是这封信的主人搞错了吧?」 「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追根究柢,你直到几天前都还是人类之敌的魔女首领。就算你什么也没做,也有诸多遭人怨恨的可能。往后想必会有更多误会、搞错对象和莫名记仇。趁现在快点习惯吧。」 阿尔巴斯一边说「别讲 得这么轻松」,一边慵懒地把身体埋入座位的软垫中。 「话说回来,吾从刚才开始就很介意一件事……」 原本巴著窗户猛看外面的零转过头来看向我们。 「这辆马车偏离往佛米加的道路已经很久了,到底是要去哪里?」 「……啥?」 我发出愚蠢的声音反问,并与阿尔巴斯同时跳到窗户前。 太阳已经下山,窗外的景色一片昏暗。我看不太清楚周围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只有一件事很清楚,那就是现在走的这条是未经整备的道路。道路明显狭窄,难怪马车会晃得这么厉害。 「这是怎么一回事?小鬼!我们不是笔直往佛米加前进吗?」 「这、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啊!你们先等一下,我这就跟车夫──」 阿尔巴斯才刚站起说完「确认」两个字,马匹便高声发出鸣叫,车子也停了下来。 因为反作用力,马车大大晃动,站起身子的阿尔巴斯因此没站稳,头重重撞上马车内部墙面,痛得坐定在原地不动。 「──不妙,被包围了。」 「是土匪吗?」 「天晓得。要是有那么可爱,我就谢天谢地了……躲进椅子底下,快点!」 没想到他们会拢络车夫,做事还真讲究。 对方大概是寄信的人吧。若真是这样,在他们跟阿尔巴斯讨回东西之前,应该是不会随便放火烧马车。 我把阿尔巴斯压进座位下方的空间,抓著剑就往马车外冲。 「别把头探出来,要是有弓兵就麻烦了。」 我机灵地说完后,反手关上马车的车门。 马车上挂著提灯,在它的灯光之下可以看见几个人影从黑暗中浮现。 总共有六个人的气息,但现身的只有五人。所有人都带著武器,大概和我是同道中人──受雇金钱的佣兵。 「白色的堕兽人……是吗?和得来的情报一样。这家伙确实是大人物。」 「没有比正确的情报更讨人厌的东西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再找多一点帮手才对啊?」 听见男人说出的话,我轻轻竖起耳朵。 「哦……?你们握有关于我的情报啊?这可奇怪了。我在小鬼那里接受照顾应该只有威尼亚斯王城──而且还是当中的几个人知道而已。」 从他们拢络车夫这一点来看,就算袭击者知晓内部情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但我清醒是四天前的事,能走出房间是两天前的事──因此我会担任阿尔巴斯的护卫这件事,威尼亚斯王城外的人不可能会知道。 那么写下恐吓信的人就是非常亲近阿尔巴斯的存在──也就是说,对方在城内也是地位显赫的人物。 其中一个拿著剑的男人没有放松警戒,直接发出爽快的声音开口: 「喂,白毛的。让我们和平地解决事情吧。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想跟堕兽人对著干。只要你负责护卫的魔法师小鬼乖乖交出她和我的雇主约好的东西,事情就结束了。」 「问题就是麻烦在这里。『我负责护卫的魔法师小鬼』说她对约好的东西完全没有头绪──你们有没有从雇主那边听说什么?」 回答我这道问题的并不是答案,而是隐忍笑意的笑声。 看样子这个问题是多余的了。 佣兵这种生物是只会照雇主的命令行动的便利性道具。大部分都是在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目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的情况下完成委托,然后获取金钱。 袭击出现在某个地方的人物,抢夺他的东西。 只需要这样的命令,有时甚至不会知道雇主是谁就完成工作了。 换句话说,他们并不知道东西是什么。而且既然我们不交出东西,要平安通过这里,交战就无可避免。 「好吧,这么一来就麻烦了……你们想把东西拿走,可是东西不在我们手上──你们要怎么应付这种情况?」 「──给我上!」 他给我的回应是宣告战斗开始的怒吼。 拿不到东西的时候,就抓住持有人。这是佣兵的铁则。 但以我的立场来说,我也不能乖乖交出阿尔巴斯。 箭矢施放的声音和突击号令一同划破夜空,我连忙滚进马车下方闪躲。 「该死,果然是这样!有一个人躲在树上──!」 准备和堕兽人战斗的人不可能不会调遣弓兵过来。 我要先解决弓兵吗?但要是离开马车,阿尔巴斯就危险了。 「居然夹著尾巴躲起来,真是一只窝囊的家畜!」 「蠢蛋!不要随便靠近!」 「安啦,我用剑把他从马车下赶出来,到时候射箭杀了他!」 我抓住这个无视同伴警告,一边嘲笑我,一边靠近马车的男人的脚,把他拖进马车下方。 「嗨。欢迎光临家畜小窝,伟大的人类。」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尽可能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了,但我这口出现在黑暗当中的利牙似乎可怕到了极点,男人的惊声尖叫就这么从喉头窜出。 我用不至于死人的力道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晕倒,抢走剑后把人踢出马车外。 我听见有个男人咒骂他「大外行」。看来他们是一群东拼西凑的佣兵,一盘散沙真是太好了。 但我也不能一直躲在马车下。 这时候我看到了挂在马车上的提灯亮光──现在是晚上。只要没了这道照明,周围就会陷入一片漆黑,弓兵也就无法瞄准我了。 我从马车下方伸长了手,把所有提灯打破,消除灯光。 「他把灯光弄熄了吗──小心点!他要跑出来攻击了!所有人围成一圈!可别吓得把提灯的火弄熄啊!反正对方一直都看得见我们!」 随后发出阵阵金属碰撞的声音,四个男人便聚在一起。 为了能多少融入黑暗当中,我用黑色的斗篷从头盖住身体,接著跳出马车下方。如我所想,弓兵没有动作。 我抽出一把飞刀,射破四个人其中一个人手上的提灯。 玻璃碎片飞散,灯光消失,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遭到分散。 我趁隙一口气逼近他们,放倒离我最近的一个人,并踩断他的惯用手。 「啊──啊啊啊啊!该死……我的手!」 「别看扁人了,你这个──该死的野兽!」 有两个人同时扑上来。我用拳头揍断其中一个人的鼻梁,接著用剑的尖端指著剩下一个人的脖子。 「你刚才是叫我别看扁人吗?原来如此──所以我可以拿出真本事吗?下次我就会砍下你的头。」 「噫、咕……啊……」 我将刀刃深深刺入皮肤中,低声威胁这个男人,他这才放下剑,软脚跪地,然后蜷缩身体抱著头。丧失战意了吗?真没用。 好了,剩下一个人──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险!」 我没能完全避开对方自暴自弃乱挥过来的剑锋,侧腹被砍出一道伤。我原本以为自己能躲开,但看样子身体真的变迟钝了。 我啧了一声,抓住再度挥剑砍过来的男人的手,把他吊在空中。 「好了……你就是最后一个了。所以就让我问问你的意见吧。帮我引介你的雇主跟就这样被我踢爆卵蛋,你选哪一边?」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有个打杂的男人送信过来,我就接了委托啊!」 「在哪里?委托内容是什么?」 「在佛米加的酒馆!信上写著,魔法师乘坐的马车会来到这里,把约定之物从她 身上抢来。」 「约定之物是指什么?」 「那个也没写在上面啊!说是金钱无法替代,非常有价值的东西。」 「最后一件事……你会驾马车吗?」 「……什么?」 「车夫跑了啦。如果你不会,那我只好把你揍昏了……」 「我会!如果只有一匹马拉车,那很简单!」 「那真是太好了。麻烦载我们到佛米加。都是你们,害我们白白浪费时间。」 我放开抓著他的手,让他原本被吊在半空中的身体著地,接著转身走回马车。 侧腹虽然有点痛,不过也算是一场好运动。 ──我没想到自己竟有这种想法。我居然在离开袭击现场之前就先放松了警戒,看来变迟钝的不只身体,还有头脑。 当我走回马车,伸手碰触车门的瞬间,我终于注意到杀气,这才抬起头来。 马车上方有人。 「结束了,怪物──!」 ──弓兵! 我忘记他还在了。 不管视野再怎么恶劣,最后我绝对会回到马车的入口。他就是看透了这一点,趁著我对付其他四个人的时候靠近马车,然后爬上车顶埋伏我。 箭矢前端散发出锐利的光芒瞄准著我,那人拉紧了弓,做好随时都能放箭的准备。 不行了,我躲不开。 我现在很后悔,不该为了找人驾马车而留著一个佣兵意识清醒。要是他趁著我躲箭的时候拿剑追击,就算我是堕兽人,也无法安然无恙。 箭矢射出──却穿过我的身边,刺入地面后告终。 「……啥?」 不只如此,弓兵的身体大幅倾斜,就这么从马车上摔下来。 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零便从车窗露脸。 「捕缚之章?第二项──〈失觉〉。简单来说,就是让他睡著了。真是千钧一发啊,佣兵。」 说完,她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则是讶异地发问: 「你……你用了魔法?你不是说你的魔力用光了,不能使用魔法吗!」 「魔力就像水一样,可以抢夺也可以赠与。吾和小鬼的魔力虽然枯竭了,但两个人合力还是勉强有办法使用初级程度的魔法。而且今晚月亮也很亮。」 「月亮……」我喃喃念道,并看向天空。 的确是一轮明亮的满月,我以前曾经听过,月亮的光辉可以增强魔女的力量。 「既然如此,打从一开始不就可以靠你用魔法对付所有人了吗……?」 「别说傻话了。包括弓兵总共有六个人,要是吾被攻击,根本无法好好咏唱咒文。」 原来如此,要有人争取时间啊。我点了点头接受她的说法,从晕倒的弓兵的腰上取下提灯,交给临时车夫。 要用马车走在昏暗的夜路上绝对需要照明,不过挂在马车上的提灯在刚才已经全被我打坏了。 我确认车夫爬上驾驶座后,再次回到马车上。 此时阿尔巴斯轻声发出悲鸣。 「佣兵!那些血……你、你受伤了吗?」 我的侧腹在刚才的战斗中被砍,现在已经渗出血来了。 「只是擦伤。早上就会好了。毕竟我可是堕兽人啊。」 「吾是很想帮你疗伤,但要是再用一次魔法,就算吾再厉害也会吐血昏倒。」 「跟我的伤比起来,你吐血昏倒反倒才糟糕……不用啦,放著别管了。这种程度连缝都不需要。」 不过要是继续流血,只怕会弄脏马车。这我也无法忍受,于是我拿布匹压住伤口,再紧紧绑住。 阿尔巴斯一脸铁青地盯著我的动作瞧,感觉欲言又止。 「……喂,小鬼。」 我出声呼唤后,阿尔巴斯小小的身体便抽动了一下。 「听好了。成为一个伟人就代表你的命会像这次一样,莫名其妙被别人盯上。只要你的立场处于统领这个国家的魔法师之上,为了你受伤的人就会一直冒出来。」 「干、干嘛突然说这个啊……!你明明是个傻瓜,却要对我说教吗?这种事就算不用你说,我也很清楚!」 「既然这样,就别因为我受伤大惊小怪。保护雇主所受的伤到底是『傻子的证明』还是『荣誉的勋章』全是雇主说了算。也就是全看你了。」 「他说得对,小鬼。佣兵做好他份内的工作了。既然如此,你有什么好沮丧的?抬头挺胸吧。另外也要让他引以为豪。夸他干得好,给他希望的奖赏。这才是主人对完成任务的奴仆应尽的责任。」 「表现出一副嚣张样你不是很行吗?」 「干、干嘛用这种讲法啊!我哪有很嚣张……」 本来还想继续反驳的阿尔巴斯在看见我的腹伤后闭上嘴。 接著闪烁其词了好一阵子── 「……谢谢你。」 才终于说出这句简短的话。 与其说是夸奖,不如说是单纯的道谢。算了,刚开始都是这样吧。 当我轻佻地说「要夸人就大方一点」,却被她以「厚脸皮的家伙」骂了回来。 零看了我们的互动笑著,马车于是继续朝佛米加出发。 ──问题是,到底是谁想要阿尔巴斯的命? 希望我们能在佛米加找到这道问题的答案。 4 「来啊来啊!靠过来,快靠过来看!这是刚从邻国送过来的罕见水果!」 「来到这家店的女性有福了!这可是人生唯一一次有机会买到从梦幻矿石之森挖来的世界珍奇宝石首饰啊!」 「要不要买个提灯啊!这是威尼亚斯王国首屈一指的雕刻工匠做出来的最高级提灯!务必买一个回去当庆典的纪念品!要不要来买我国特产的美丽提灯啊!」 摊贩的叫卖声开始传进我们的耳里时,刚好是公鸡发出啼叫,告知我们早晨已经来临后不久的事。 佛米加是威尼亚斯王国的商业中心,会有众多来自国内外的旅客造访。 以这些旅客为客群而聚集在此的商人,还有为了参观商人们创建出的大规模市镇而来到此处的旅客,使得佛米加每天都像庆典一样热闹。 而既然今天是祈求和平的庆典── 「这个……走到广场会变成什么样子啊……?而且我们到得了吗?」 我透过窗户窥探路上的样貌,甚至感受到一股死亡的恐惧,因而战栗不已。 昨晚我们受到假夜盗真佣兵的袭击,穿过佛米加关卡的时候,城镇静得就像一座死城。 没想到在旅店过一夜,天亮醒来后,城镇竟化身为喧嚣不已,街道上满是人潮的地方。 「天都还没完全亮,路上就摆了好多摊位呢。」 正当我战战兢兢地望著窗外时,零突然从旁探出头来,兴奋地往下看著街道的样貌。 佛米加的中心地带有个圆形的广场,以这座广场为中心,有一条连贯城镇的大马路。这条路的两端则是连接著守护城镇的关卡。 而且大马路上沿路紧密地并排著从各国来到此地的商人们的摊位。 零看著每个摊位,宛如自言自语般地说著「吾想去那里」、「那个好像也很有趣」,同时将目光转向我。 「佣兵,吾辈快出去玩吧!吾肚子饿了。」 「没那个闲时间吧?把小鬼送去庆典会场后,就要开始找犯人。再说,我讨厌人群。庆典这种东西是有什么好玩的?」 而且我又是个堕兽人佣兵,对一般人来说,是一种难以接受的杀人职业。 威尼亚斯王国过去曾经为了与魔女作战而招募堕兽人当战 士,因为这层关系,没有其他国家那么备受歧视……即使如此,大家对堕兽人的态度还是不能说很好。 不过面对一个堕兽人,零却可以公然表示「你是吾的睡床」,她才不会管这些世俗的内情和常识。 「护卫、寻找犯人,还有逛庆典,这些全部一起做就行了吧。而且你不是还有一件事必须补偿吾吗?」 「……补偿?」 她在说什么? 我是真的不懂,所以反问。只见零遥望窗外的景色说: 「你不记得……是吗?这样啊。你明明伤吾伤得那么深、那么重,却连这件事时也遗忘掉了呀?」 「我就问到底是什么事啊……!」 「女神祭日──那一天,吾和你都在威尼亚斯王城。吾听闻有街头艺人来到镇上,因此很期待和你一起去欣赏。然而你却践踏吾的这般心思──」 「知道了知道了!我想起来了,我现在想起来了没错就是这样!我真的对当时的事情感到非常抱歉啦!」 原本封藏在意识底层的严重失态记忆被她唤醒,让我不禁大吼。零看了则是扬声大笑。 我无法忍受这种尴尬,于是离开窗边,接著看见阿尔巴斯全身裹著一件朴素的黑色长袍。 她一边摆出手势,一边像念咒文一样念出今天预定要对著民众开口的演讲,乍看之下既诡异又毛骨悚然。加上她的表情认真,看起来更可怕。 「喂,小鬼,身体别这么僵硬啦。就算你现在练习演讲,民众对你的印象又不会因此改变。在练习演讲之前,以你的立场来说,更要做好会有腐烂的蔬菜飞过来的觉悟啦。」 直到几天前,魔法师和人类还处于战争状态。就算国家说再多次「战争结束了」,还是有人对阿尔巴斯抱著个人的憎恶。 「我已经做好发生暴动被人吊起来的觉悟了!所以我才想多少让人对我的印象好一点嘛。都怪某个人对演讲、表演很啰嗦,连我都被他牵著走了……说什么择言很重要。啊啊,讨厌!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早知道就把讲稿拿给那家伙润饰了……」 她说的某个人……啊啊,是他啊。 我的脑中瞬间浮现一张根本不愿想起的男人的脸孔,随后马上消失无踪。 对方是个我不愿回想起第二次,就算忆起了也想即刻忘掉的男人。连说出他的名字都会让人感到不吉利,他就是动摇这个国家那起大事件的当事人。或许会有人把这件事写成书或演成戏……但不管怎么说,都不是我现在能在这里提起的话题。 我悄悄移动视线看著地板,这时候零离开窗边,迅速转过身。 她策动长长的外套摆动,快步跑到通往走廊的门边。 「迎接的马车来了!佣兵、小鬼,别拖拖拉拉,出发了!」 护送阿尔巴斯到庆典会场后,我们便站到观众区去。 「这样好吗?不陪在小鬼身边。吾辈离得这么远,没办法对付突如其来的袭击吧?」 我耸了耸肩回答零的问题。 「庆典的主办方有安排护卫。明明有人保护了,我还黏著她,这样观感不太好。」 魔法师不带自己的护卫站在人类集团的中心──这是向对方释出信赖的行动。这明明是为了庆祝和平的庆典,魔法师却紧紧黏著一个堕兽人护卫,这样毫无疑问会引来他人反感。 「你还真是宠溺小鬼。对吾分明是那么严格。」 「喂……在这种状况下,你还说这些胡闹的话,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仰头,看著比我还要高的零的脸。 零现在正坐在我的肩上。简单地说就是骑在我的脖子上。我们混入群众准备听阿尔巴斯演讲的时候,零却抱怨她看不到,让她骑上来后这才安静下来。 零开心地摆著肩,并敲打我的头。 「身为美女的吾正用这双白嫩的大腿夹著你的脸耶。你有什么好不满的?反倒应该高兴吧?」 「我把你摔下来喔。我讲真的。」 「住、住手!这里人这么多,吾要是摔下来会被踩扁!来,这个乾果仁既甘甜又美味喔。吾喂你吃就是了,快收起你的戾气。」 「免了。」 我明明拒绝了,她却硬是塞进我嘴里。的确是甘甜又好吃,可是我不想老实说出感想,所以默默地吞进肚子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从人群中感觉到一股视线。 我反射性转过头,发现有个人影就这么藏进人群当中。 「……魔女,你发现了吗?」 「嗯。」零一边胡乱地把乾果仁塞满嘴,一边发出思索的声音。 「被吾辈发现之后就躲起来了吗……实在非常可疑──佣兵,你要怎么做?要追上去抓住他吗?」 「不,混在人群当中太难抓了。就这样放他行动,等他自己主动攻击。」 不管怎么样,阿尔巴斯会站在设置于广场中央的舞台上演讲,对方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吧。恐吓犯的目的是拿回物品,要是杀死阿尔巴斯就没意义了。 应该要小心的是绑架。也就是说,只要避免让阿尔巴斯落单就行了。 这时,群众的欢呼轰然响起。我看向舞台,阿尔巴斯也正好站了上去。 阿尔巴斯面带紧张地放眼环伺群众──接著发现被零骑上肩头的我。 下一秒,她皱起眉头,慌慌张张地别开视线。大概是看到我们,让她差点喷笑吧。 接著她露出险峻的表情,抿紧嘴唇,对我射出一道责备的视线。 她看起来彷佛想说「都多大的人了,还在搞什么」,但不好的人是零。不是我。 「看到你的身影,让小鬼没那么紧张了。看样子人家很信赖你嘛。」 「因为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情况啊。我看,她应该是感触良多吧。」 「类似?」 「就是火刑台。」 我简单回答后,零光凭这个关键字就听懂了。 几天前的威尼亚斯王国还处在一旦发现魔女或魔术师,民众就会自行处以火刑的状况。阿尔巴斯虽然还是个孩子,却也走过那种修罗之道,现在才会站在那个地方。 「那时候她注意到我在人群中,然后弄得我明明没那个意思,最后却顺势跑去救她了。」 「顺势啊……你总是这样,就爱顺势救人。」 「我也顺势杀过人喔。」 「话虽如此,那些跑来袭击吾辈的男人们,你却一个也没杀。选择杀人明明更简单又轻松。」 「别看我这样,我很胆小的。而且卖人人情以后会有帮助,招人怨恨却只会吃亏。」 「原来如此,还真是功利主义。」 零接著笑说:「吾也一样。」 我和零说著这些不著边际的话题,此时阿尔巴斯开口,开始进行演讲。 群众的喧闹声安静下来,阿尔巴斯的声音响彻广场。 下一个瞬间。 「杀人凶手!」 这道喝倒彩的尖锐嗓音划破喧嚣,笔直刺向阿尔巴斯。 「没错,你这个杀人凶手!什么鬼和平!你们这帮魔女用诡异的『魔法』一直杀害我们人类到今天!你以为有多少城镇毁在魔女手里?你少事到如今才在这里装好人!」 又有不同的声音传出。 叫喊声不绝于耳。有人赞同那个喝倒彩的人,也有人反对。 但是阿尔巴斯没有示弱。 「──我的同伴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人烧死了。」 现场闪过一阵紧张。 状况非常紧绷。要是阿尔巴斯对喝倒彩的人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这些群众会一口气化为暴徒,然后 引发流血事件。 我下意识升起的紧张似乎传给坐在肩膀上的零了。她从上方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 「佣兵,相信她吧。小鬼没问题的。快看她那张冷静沉著的脸。这点程度的奚落声,早在她的预料之内了。」 「是啊……我知道。」 就算这样,阿尔巴斯依旧只是个孩子。我内心七上八下地看著舞台。 「然后我杀了烧掉同伴的人。到底谁才是对的呢?──是人类?还是魔女?这个问题早已有了答案。双方都是错的。我们犯下了同等的错误。但是为了导正这件事,我们现在才会站在这个同样的场所。」 过去魔女和人类有过战争。 那是一场因为误会而起的战争,由于对彼此不够了解而引起的争端。 如今应该舍弃憎恨,澄清误会,双方彼此靠近一步,并掌握和平。 「我──不会再让人烧死魔女,也不会再让魔女杀人。我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向各位发誓,我会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把这份和平化为永恒,为我们生存的这个国家带来真正的安稳!」 我无意偏袒阿尔巴斯的这番话,不过正因为这些话出自她的真心,所以比罗列华丽辞藻的教会发言更能打动人心。 那小小的身体暴露在混杂著赞许、憎恶以及好奇群众的眼光中,却绝不退缩。 我甚至觉得她让人引以为傲。 「各位,我们一起向前迈进吧。我们都是生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地方,而且希望和平的──人类!」 结束演讲的阿尔巴斯沐浴在波涛般的喝采中。我夹在如此巨大的欢呼中,伸手献上衷心的掌声。 「佣兵、零!」 结束演讲的阿尔巴斯看见我们过来迎接她,脸上没有一丝阴霾地策步跑到我们身边。 「你讲得头头是道嘛。是一场很有架势的演讲喔。」 「吾对你另眼相看了,小鬼。众人都很专心听你说话。刚开始用猜忌眼神看待你的人,最后却出言夸赞你呢。」 「你、你们这是怎么啦?突然这样夸奖我……那个,让我很为难……」 阿尔巴斯的脸红到连眼周也涨红,她迅速低下头,开始闪烁其词。 「别害羞了。你真是可爱。吾都想向你看齐了。」 「要是平常也这么可爱就好了。还有,不管你怎么挣扎,就算你真的学了人家,也不可能变得像她一样,放弃吧。」 「啊──讨厌!烦死了烦死了!你们不要一起捉弄我啦!而且这些都不重要,你们要逛庆典吧?我的肚子也饿了,快点走吧!」 阿尔巴斯一边说,一边脱下那身魔法师风格的黑色长袍,塞进挂在腰上的包包。 长袍底下是朴素的麻质上衣与裤子,只要混入人群,就是个随处可见的金发少年了。 舞台上的演讲和致词结束后,就是正式庆典。中央广场会有街头艺人进场,一下子飞翔,一下子跳跃地争奇斗艳,开放一般人使用的舞台则是上演著戏剧。 舞者配合音乐翩翩起舞,各色花瓣和羽毛也随著舞者的动作飘洒,看得零和阿尔巴斯双眼发亮。 一饱眼福后,我们离开广场,走在大街上。一下子看见摊贩卖的某种谜样人偶,明明没有很想要,却顺著现场的气氛买下来。一下子又买了一种看起来很甜的果实,没想到吃了却酸涩得吓人。 这时候我们发现一家气氛奇妙的店开在人烟稀少的角落,阿尔巴斯不禁停下脚步。 黑色的遮阳布与粗糙的木制平台。上面杂乱地放著骨头和小石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普通的店── 「是占卜店……好厉害。她居然这么落落大方地在这么大的城镇开店!」 阿尔巴斯一脸兴奋地说著「真不敢相信」,就往占卜店跑去。 魔女擅长占卜这件事很有名,不过如果要找她们占卜,首先就得找出她们的藏匿处,并发誓绝对会保守秘密才能请她们帮忙占卜。 否则她们会遭到教会狩猎。 不过在这个魔女和人类已经缔结和平契约的威尼亚斯王国中,魔女已经没有躲藏的必要了。 话虽如此,也没人料到会突然出现像这样经营占卜店的人──阿尔巴斯想必也很惊讶。 遮阳布里有个用斗篷深深盖住面目的女人,她一看到跑过去的阿尔巴斯,面带笑容地说了声「哎呀」。 她的外表看起来还是个年轻女子,可是给人的感觉却非常沉著,甚至让人觉得她是个老太婆。 「欢迎光临。要用魔女的占卜问什么事吗?」 「以后要用『魔法师』自称,而不是魔女吧?」 我提出问题后,女人也对我露出同样和蔼的笑容。 「不,兽人战士先生。我虽然会使用魔术,但不会使用魔法。所以不是魔法师,而是魔女。」 「你这么说……也对啦。就算是魔女,也不是所有人都会用魔法吗?」 突然要统一称呼叫作「魔法师」,却还是存在一些不会使用魔法的魔女和魔术师。 「既然这样,从现在开始学习魔法就好啦。既然你可以使用魔术,那就绝对会用魔法。这么一来就能成为魔法师,接受国家的援助了。」 阿尔巴斯探出身子说著,但女人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动手摆弄散布在平台上的骨头碎片。 「你说得对……可是呢,我是个占卜师。一百多年前就一直替人占卜天气、失物、恋情等事直到今天。事到如今不会想做新的事情了。」 「怎么这样……太可惜了!因为只要你学会魔法,就能帮上大家的忙,这么一来,魔女和人类的和平也会更──」 阿尔巴斯越说越激昂,零于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然后平静地左右摇头。 「强制催生变化只会让事物产生扭曲。而且新的事物必须和旧的事物并行,这样才能保持平衡。像她这样的存在也是必须的。」 「哎呀,我才没想得这么高尚呢。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也可以选择不当魔法师,继续当个魔女吧?」 阿尔巴斯眨了眨眼,退回向前倾的身体,端正自己的站姿。 「嗯……你说得对。对不起,因为方便就硬是叫人用,这实在很奇怪。」 「没错,但你也不用这么沮丧。我很感谢你哟。因为我已经受够在森林深处等著再怎么等也不会来的客人的日子了。可是今天已经有很多人来找我占卜。虽然他们还是有些畏惧。不过他们离开的时候脸上表情全都豁然开朗。我就是喜欢看人露出那种表情。」 「所以──」占卜店的女人看著我们。 「你们想占卜什么事?据我观察,你们应该是收到一封不太好的信了吧?」 5 我们离开占卜店,往更深的街道走去。钻到这么深的街道里,行人也少了很多。歇业中的店门口放著木箱,我和阿尔巴斯坐在上面,让已经走累的双脚休息。 零在这条路的另一头和一个抢输摆摊位置的大叔买用面粉烤出来的谜样料理。 佛米加基本上都搭乘马车移动,所以就算离开大马路,道路还是很宽。 就连郊区的街道都跟小镇的大马路一样宽,因此我现在看著兴高采烈地在各个摊位挑选食物的零,觉得她的背影很远、很小。 「你不陪在零的身边好吗?」 「嗯,因为现在是你被人盯上啊。」 「我果然忘了什么……」 阿尔巴斯在那个占卜屋问的是关于那封恐吓信的事。 其实阿尔巴斯也会占卜,不过占卜这种事情好像不能自己问自己的事。 占卜的结果是「背 叛」──换句话说,阿尔巴斯背叛了某个人。 「近在咫尺以致漏看了。对某些人来说是无价之宝……是吗……」 「我也搞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是对普通人来说可有可无,但对魔女来说却是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我的头之类。」 堕兽人的头颅在施展魔法或魔术的时候能派上用场,不过对人类来说只是颗恶心的头。 「那种东西是有很多啦……魔术书和魔女的研究资料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对普通人来说却完全没价值。零写的《零之书》也是──」 话还没说完,阿尔巴斯突然惊觉某件事而抬起头来。 这个动作让我有一股非常讨厌的预感。 「喂,你干嘛不讲话啊……你该不会是跟谁约好要把《零之书》给人家吧!」 「我、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约定嘛!那东西现在严加保管而且不能带出去!现在规定连我都不能轻易碰它耶!」 零把《零之书》托付给阿尔巴斯,要她正确散布魔法之力并做好管理。 我知道阿尔巴斯既不是会毁约的恶人,也不是会疏于管理的傻瓜。 「但是……」阿尔巴斯开口,她的表情染上不安的阴影。 「内战差不多都平定的时候,我跟很多人说过,只要服从我,我就会让他们能够使用魔法。或许他们误会我的意思,深信我跟他们约好会把《零之书》交给他们……」 「但你一直没有要交出去的意思,所以他们等得不耐烦了是吗?」 这也不是不可能。 无法以金钱衡量的贵重物品,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东西,《零之书》确实符合这些条件。 这时候我的耳边传来马车以猛烈的速度冲过来的声音,我于是转过头。 那是一辆单马拖行的粗糙货车。上面坐著车夫,车上则坐著另外一个人。奇怪的是,他们两个人的脸都用兜帽盖住了。 而且马车诡异地奔驰在马路边缘。我都以为他们要撞上零了。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马车猛然驶过我们面前。 然后零的身影就这样突然消失了。 「……啥?」 我忍不住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我的视线急忙追向急驶而去的马车。只见坐在车上那名男人的臂膀中,竟是激烈挣扎的零。 「不会吧──为什么那女人会突然被拐走啊!」 「不、不不、不知道!搞不好是觉得既然拿不到《零之书》,就把零这个作者拐走!」 「根本没几个人知道那女人是《零之书》的作者吧!反正我们快追,小鬼!」 「嗯!」 我抱起阿尔巴斯,开始追赶马车。 拖著货车还有三个人的重量,就算是马的脚力也快不起来。而且城镇中有很多转角,只要有堕兽人的脚力就能追上。 马车转过转角消失,我晚了一瞬间也跟著转弯。转过弯后是一条笔直的马路,对马车比较有利。我咂了嘴,继续追逐马车。 「佣兵!你抱著我追不上!把我放下没关系,快去救零!」 「你这傻小子!如果对方的目的是《零之书》,你还是一样危险啊!要是在我追他们的途中换你被抓走,那样事情更麻烦!」 零对这个国家来说只是个没没无闻的魔女,但阿尔巴斯却是主席魔法师。要是如此身分的她在和平庆典这天于佛米加被人拐走,难保不会变成二次内战的原因。 阿尔巴斯紧紧抓住我的脖子,轻声道歉。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害怕。 她心里八成在想,要是零因为自己的关系发生什么事,那该怎么办?如果自己能马上想到对方盯上《零之书》的可能性,应该就要联想到零也会有危险。 但以这层意思来说,我也和她同罪。 马车驶过长长的马路,接著钻进一旁的小巷。 我迟了一步跑进巷道内,没想到马车已经遭到丢弃,没有人坐在上头。 但前面只有一条路。于是我快步离开小巷,来到大马路上。 那里是人潮混杂而且远离市中心的贫民窟。众多有著恶棍嘴脸的人们来来去去,能躲藏的建筑物也非常多。 ──被他们成功混过去了。 我用力敲了巷道的墙壁。 「该死!被摆了一道……!」 「佣兵,那边!」 阿尔巴斯从我的肩上探出身子。 「我感觉得到零的魔力。我会负责指路,你快点追上去!」 之前零有说过,只要有魔术或魔法的底子,就能靠追踪魔力来追人。我是没办法理解,不过应该就像动物靠味道追踪一样吧。我身为堕兽人,鼻子算是很灵敏,不过这里人这么多,气味会混在一起,让我无法判别。 我照著阿尔巴斯的指示往前奔跑。 零是个很强悍的女人,但她现在不能用魔法。 所以现在就只是个头脑比别人好一点的软弱女子。 不安与焦急不断灼烧我的胃部深处。 「那个方向……!距离没有很远,马上就能追上了。」 我依照阿尔巴斯的指示奔跑,来到一条眼熟的道路。这里是比贫民街还要深的街道。专卖赃货或可疑物品的商店鳞次栉比的城镇角落。 其中一间店──寂寥的二手衣店。 「……这里是……」 我喘著气,不假思索开口。 我有看过──不对,我有来过。 阿尔巴斯也有些呆滞地看著就像恶魔栖息地一样座落在这里的二手衣店说道: 「我记得这里是之前帮零买衣服的那家……」 我和零相遇当时,她穿著连现在的奴隶都不会穿的破烂衣服。因此我们在必须帮她买一套新衣服状况下,来到这间连堕兽人的我也能光顾的店家。 如果零是被带到这里来…… 「佣兵……我有一股很讨厌的预感。」 「是啊……我也是。好像有什么可怕的记忆要苏醒了……」 ──要是你们把那个拿走,那我…… 没错,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在哪里听过这道恳求声? ──其他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拜托不要从我身边抢走那个啊! 男人苦苦哀求,而我们是不是从他手上夺走了什么东西呢?还说会用别的东西补偿他。 我慢慢地推开二手衣店的门。 下一秒── 「很抱歉啊,小姐!但我只能这么做了……!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拿到约好的东西──我只是想拿回我的生存粮食啊!」 一道酒喝多的男人沙哑嗓音,拚死拚活恳求的可怜嗓音就这么传进耳里。 我们一踏进店里,眼前的状况就跟光听声音和话语也能想像出来的光景一样。 换言之,零大大方方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她的脚边则是趴著一个很像盗贼头目的粗犷男人。 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睥睨著男人,接著看向站在门口的我们。 「佣兵、小鬼。你们两个未免也太慢了!」 店长似乎太过专注恳求零了,因为零的这句话,他才回头看我们。 当我们看到那个男人的脸,卡在脑袋深处的记忆顿时一口气爆发。 秃头、中年、粗犷的大男人──也就是这间二手衣店的店长。 而我们为了无论如何都要从店长手上拿到必需的物品,我记得是── 「我……我想起来了啊啊啊!我们的确跟二手衣店的店长──!」 「约好要给他零的袜子啊啊啊!」 我和阿尔巴斯同时大叫, 并当场无力跪坐在地上。 「袜子?」零一副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的样子反问。 「你们怎么在吾不知道的时候,说好要把吾的袜子送给店长?」 「没有啦,就是个交易……哎,之前在这里买衣服的时候,你不是把自己的长袍给他了吗?」 那是贴著零的肌肤的长袍。店长说只要把那件长袍给他,他就不收衣服的钱,所以零就给他了。 「因为我们需要那件长袍,所以就跟他说会把你的袜子送他,相对的,他要把长袍还给我们……」 趴在地板上恳求零的店长站起身子,以一副非常冷酷无情的眼神睥睨我们。 「没错……就是袜子。你们夺走了我的生存粮食,相对的,也和我约好了会把这位小姐的袜子给我。但是不管我等了多久,你们却迟迟不履行约定!」 被对方指著臭骂,阿尔巴斯也高声吼了回去。 「我忘记了啦!因为约定的内容实在太蠢了!如果你有在信上写清楚,我就会好声好气地拜托零,然后再请人送过来了啊……!你写成那样,岂不是会让我觉得我跟人约好要把国宝给他吗!」 「混帐东西!你听好了,这位小姐的袜子可是比国宝还要贵重又尊贵的东西!要是被人知道那东西落入我的手里,肯定会有人想要杀死我,好得到这位小姐的袜子!」 「不,才不会有那种人……」 我忍不住出言吐槽,结果店长睁大了眼睛朝我瞪过来。 「不对,就是有!至少我就会这么做!如果是我,就算杀人,我也要得到这位小姐的袜子!」 「这种执念确实值得赞赏,不过就连吾也觉得有些可怕……」 这名秃头中年男子眼珠充血,口沫横飞地极力表达自己的立场,零见了不禁缓缓退开。 但店长牢牢抓住她的脚,巴著她,不让她逃走。 「求、求你了……小姐。把你的袜子给我吧……!把这双包覆著你白皙又滑嫩的肌肤的袜子……!把这双吸收了你的芳香的袜子给我吧──!」 「不准对我的雇主做出这种恶心的变态行为,你这死秃子!」 他的恶心行为害我发出一阵冷颤,我于是毫不留情地踢飞店长的身体。 店长「唔咕」地呻吟一声,偌大的身体轻松就被我踢飞,倒在店里的地板上。 阿尔巴斯趁机抓住已经吓傻的零的手,把她拉到我的背后躲藏。 即使如此,店长还是无所畏惧,顺著地板爬过来,对零伸出手。 然后── 「把……把袜子……」 店长就挤出这么一句话,然后用尽了力气倒地。 不管店长有多恶心,不管零有多么不情愿,约定就是约定。 既然我们已经跟他约好会让零在他眼前把袜子脱下来送他,重视契约的魔法师就得实现这条承诺。 「吾现在的心情就像遭到原本约好要结婚,要一起私奔的恋人背叛,某天被卖给一个丑陋有钱人的少女一样。」 我把昏倒的店长五花大绑,让他绝对无法靠近,也无法触碰零之后,泼了一桶水让他清醒过来。 零在店长面前一边脱下袜子,一边刻意假装自己大受打击说著。 「你别把人说得这么难听!而、而且我又不是你的恋人……!不过就是双袜子,搞得像卖身一样夸张……!追根究柢,说要给袜子的人又不是我,是小鬼啊!」 「啊!你现在是推卸责任吗!」 「本来就是你不好!而且我那时候原本只想花钱了事!都是你莫名其妙同情这个大叔,才会跟他约好要把零的袜子给他……!」 「我真是受够了。明明是个大人,却把责任推给我这个小孩子。逊──毙了。」 「你还不是一样,只有这种时候才会装小孩逃避责任──」 「喂,你们两个!难得小姐愿意挺身帮忙,就别再吵那些无聊小事了,难看死了!」 「我打从心里觉得,就只有你这个为了无聊小事写恐吓信来的家伙,一句话都没资格讲!你这死秃子!」 「你们三个都别吵了。吾现在对这个世间感到绝望,开始想毁灭世界了。好了,吾脱下来了。这样就行了吧?」 零厌倦了我们的争吵,把脱下来的袜子往店长身上扔去。 这一瞬间,只见店长发出猫得到木天蓼一样的声音,在被绑著的状态下完美接住丢过来的袜子。 然后瞪著血红的大眼对我大吼: 「绳子!快把绳子割断!不趁现在快点把袜子收到密闭性高的盒子里,新鲜度会下滑!」 袜子的新鲜度是啥鬼啦?我想应该不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阿尔巴斯完全没有隐藏厌恶感的意思,嘴里发出「哇啊」的声音,别开视线。 我也觉得有点看不下去,于是迅速转过身子背对店长。 这时候零抱著光溜溜的双脚蹲在地上,一边颤抖,一边看著我。 「脚凉凉的。吾好冷。要是不马上钻进你的毛皮里,吾会冻死。」 「哪有这么夸张……」 话还没说完,我便停了下来。 零的裤子长度短到吓人,如果没有穿长到膝上的袜子,她的肌肤等于直接暴露在外。虽然只要扣起长外套的扣子,就会多少暖和一点,但零在这次事件完全是个被害者。 突然被一个大叔拐走,被逼著脱袜子,而且是现场执行……要是我,绝对免谈。 虽说这件事绝对不是我的责任,不过还是应该多少补偿她一下吧。 我默默抱起零,把她放进我的斗篷内。结果零拉起我的斗篷,就像盖被子一样,卷在自己身上。 「柔软舒适。温暖怡人。嗯。这样就算要吾全裸也没关系了。」 「我有关系!背著全裸的女人走路根本就是拷问!」 要是以堕落象徵出名的堕兽人做出这档事,绝对会马上被人抓走。 「零,对不起喔。要是我记得这件事,就可以帮你准备替换的袜子了……外面这么冷,得找个地方买袜子才行。」 阿尔巴斯说完之后,本来把鼻子埋进零的袜子里反覆深呼吸的店长突然提起身子大叫: 「既然这样,就从我的店里选喜欢的穿上吧!只要以后把不要穿的衣服送我,想拿什么尽管拿……!」 「绝对不要,死秃子!我们不会再来光顾变态的店了!」 「吶,我刚刚在外面的摊位看到有人在卖很可爱的衣服喔!我想那些大概是贵族千金转卖的旧衣吧。」 阿尔巴斯拉著我的斗篷,嘴里直说「我们去那边买嘛」。零从我的斗篷里探出一颗头,和阿尔巴斯一搭一唱地说著「那里也卖袜子吗?」「有很多喔。」 这时候被绑死的店长一边灵活地扭动躯体,一边爬到我面前。 「那我介绍不错的店家给你们吧。这一带是我的后院,我在其他商人之间颜面也很广。可以帮你们杀价喔!如何?所以带著我一起走吧。让、让、让我来帮这位小姐挑衣服……!」 烦死了。而且恶毙了。 再继续待下去恐怕会传染到他的变态病,所以我带著零和阿尔巴斯,火速逃出二手衣店。尽管背后传来「慢著,要我拿行李还是干嘛都可以。不然要我代替马拉马车也行!不,要我当一匹马载著小姐也──」这种脱离常轨的声音,我还是用尽全力忽略。 哪个走进店里的客人应该会替他松绑才对。 只不过我不知道在这场热闹的庆典当中,会不会有人光顾这间可说是飘散著瘴气的可疑二手衣店──就算真的有人过去,那个人是不是个不会抢劫而且又会 帮助店长的好人,这就不关我的事了。 当我们离开贫民窟时,太阳已经西沉,夜晚降临城镇。 即使如此,佛米加的庆典还是没有结束的感觉,我还能隐隐约约听见从广场传来活泼的音乐声。 街上到处挂著各种颜色和形状的提灯,彷佛主张夜晚才是真正的庆典一般,替夜晚的城镇点缀亮丽的色彩。 「吶,可以绕去刚才那间占卜店吗?我想跟她报告事情已经解决了。」 说完,阿尔巴斯不等我们回答就冲了出去。或许是因为演讲结束,恐吓信的事也解决了,她终于变回以往的她了。 零看著她的背影,有些疲惫地说道: 「是解决一桩事了。但不过就是区区一双袜子,竟能惹出这么大的事情,看来吾对世间之事还不够了解……」 「不,那个连我也料想不到。为了区区一双袜子,我可是差点被宰了耶。」 被那些佣兵砍到的肚子现在还有点痛。这时候零愉快地嘲笑我:「那不是光荣的负伤吗?」 我刻意不回答,不过也没有特别否定,零似乎就自行解读为肯定,大为满足。 接著她突然转为认真的语气。 「这次被盯上的是袜子,但下次或许真的会出现盯上《零之书》的人。小鬼应该会不断像今天这样,被这种骚动耍得团团转吧。都怪吾写了那本书,害得小鬼得受这种苦……」 「这也没办法啊。既然小鬼要以『魔法师』传授魔法,《零之书》就应该放在她身边。那小子是接受了这一切才会展开行动──相信她吧,她不要紧的。这句话你不也在演讲的时候说过吗?」 「你在安慰吾吗?你总是这么温柔,完全配不上这副吓人的外表。」 「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我冷言冷语地说著,零也平静地笑说:「吾也喜欢事实。」 「吾当然相信她了。如果不相信,吾也不认为自己会把那么危险的书托付给她。只不过,吾还是会不禁去想,要是当初不写那本书就好了。」 「一切都太迟了。毕竟你写都写了,而且也流传出去了。已经没办法抹消了啦。」 我和刚才一样,说出冷言冷语。只见零和刚才完全相反,说了句「你真无情」,但我依旧重复跟刚才同样的一句话:「我只是说出事实罢了。」 魔法已经散布开来了。而且不只在威尼亚斯王国境内,连国外也是── 零为了监视他人,避免魔法被滥用,她必须走遍世界各个角落。 阿尔巴斯则是要在这个威尼亚斯王国内代表正确使用魔法的魔法师管理《零之书》。 虽说这是零创造出来的技术,但已经不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东西了,而且光凭她一个人也已经无法控制。 这时候──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啦!快点~~!」 只见阿尔巴斯在马路对面大喊著。 因为她的声音,从零身上传出的紧绷感突然消失。 「快走吧,佣兵。要是再继续拖拖拉拉,小鬼会丢下吾辈自己跑掉呢。」 零说完的瞬间,阿尔巴斯就像听见她的话一般,立刻转身过去。 她是个动不动就会混进人群中消失的小不点。于是我重新扛起零,急急忙忙追上阿尔巴斯的脚步。 「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 1 华丽缤纷的队伍和著笛声与铃声穿过道路。 走在队伍前头的孩子们尽情撒著色彩缤纷的花瓣,后头接著一对男女挽著手走在孩子们的一步之后。 一看就知道那是婚礼游行。 当我发现的瞬间,立刻扛起「行李」远离道路,慌慌张张躲进森林中的树荫下。 对我来说,婚礼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不想遇上的活动之一。 希望队伍里的人不会察觉我的存在──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扛在身上的行李突然开始不安分地蠕动。 「喂,你为何要扛著吾?而且用这种方式扛,未免也太随便了。」 行李不满地说著。 我看著肩上的行李── 「这样比较快啊。」 如此答道。 我肩上的行李名叫零,是我这个佣兵的现任雇主。 她身上穿著长版外套盖住全身,现在双手双脚从我的肩上垂落,看起来只像一件「已经穿旧的洗涤衣物」。不过实际上,她身上的银色长发还有蓝紫色眼眸都令人印象深刻,是个让人不敢直视的绝世美女。 更进一步说明,她甚至开发出「魔法」──这种任谁都能轻松使用强力魔术的新技术,还让这种技术流入世间,是个史上罕见的大麻烦魔女。 我和零为了防止并解决「魔法」引起的混乱,于是踏上旅程──毕竟现在再怎么说,提到魔女就是世界之恶,赶紧送上火刑台才是世间的常识。 在这样的世道之下,和一个魔女旅行实在非常艰难。而且零长年住在洞穴深处,欠缺社会常识,时常给我增添多余的辛劳。 我明知如此,之所以还是决定和零一起旅行──嗯,讲白了,就是「冲著报酬」。我绝不是担心零一个人踏上旅程,更不是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 「也许这样真的比较快,不过这个做法有点问题。吾觉得要脑充血了。再这样下去,吾很快就会流鼻血致死。」 「既然你还能讲这种话,那就不会流鼻血,也死不了。况且要倒吊死一个人其实很花时间。」 「你真清楚啊。不愧是佣兵。」 「承蒙主人赞赏,真是我的荣幸。」 话说回来,既然我已经顺利躲进树荫下,也就没有一直扛著零的必要了。 我一边留意逐渐靠近的婚礼队伍,一边把零放下来。 零的身体稍微晃了两下,轻轻摇了摇头,拉起兜帽,深深盖住脸。随后她和我一样从树荫处探出身子,眯起眼睛看著缓缓接近这里的游行队伍。 「所以呢?吾辈究竟是要逃离什么,才像这样躲起来?吾眼里只看见那个热闹又欢乐的队伍啊……」 「我们就是要逃离那个看起来奢华又幸福的队伍啦。在他们通过之前,你可要安分一点喔。要是被发现就麻烦了。」 「麻烦?」零歪著头问道。 「那是个如此麻烦的集团吗?要是被他们发现,会发生什么事?难道说那是一旦被抓进去,就要一直走到死,否则不会停止的死亡游行吗?」 「我真是时不时就被你这种像个魔女一样不著边际的可怕想法弄得很感动,不过很不巧,你猜错了。那是婚礼啦。」 「婚礼?」 零转过头,将视线从队伍转移到我身上。 「你不知道吗?就是男女发誓要终身相守的──」 「就算吾再怎么不谙世事,这点小事还是知道。」 「那还真是失礼了。」 瞧她不满地对我申诉,我也轻轻耸了耸肩。 这个女人直到最近才知道接吻是什么。我还以为她不知道婚礼是什么很正常,看样子也并非如此。 「那是一种女人答应帮男人生子,而男人答应守护女人与其子的契约吧?然后为了让众人知道他们的一切属于彼此,所以要举行盛大的仪式。」 「你真是下了一个毫无梦想与希望的定义啊……算了,最根本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 「否则就是承袭自太古的风俗了。虽然样式有些不同……」 零从树荫当中探出头,仔细聆听游行队伍的铃声。 「话说回来,那个队伍是一种为了让更多人知道他们婚姻关系的行为吧?这比吾所知的婚礼还要气派,甚至可说是浩大了。那么吾辈更应该现身祝福才对,为何要躲起来?……你是嫉妒他们吗?」 「谁会因为嫉妒就躲躲藏藏啊!我要是真的嫉妒他们,至少会闯进队伍大闹一番!」 我忍不住大吼一声,引来零面无表情的指摘:「我们不是要躲起来吗?」 我慌慌张张地摀住嘴,窥探游行队伍的样子。幸好队伍的距离还很远,没有听见我的怒吼。 我安心下来,放松肩膀的力道。 「因为我是堕兽人啦。」 然后简短地回答。 堕兽人──也就是半人半兽的怪物。 我有大型肉食野兽的头,全身长满粗毛,巨大的手臂上还有利得发亮的爪子,会把所有见到我的人推入恐惧的深渊。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虽然零把我当成小猫还什么的对待,但以世间的角度来说,我是堕落的象徵。说起来,和魔女的待遇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哦──」只见零听了我的话点点头。 「原来如此。换句话说,要是被队伍逮个正著,你那身洁白又柔软的毛皮就会被人剥下,还会把那看起来很有嚼劲的肉拿来当作婚礼的供品是吗?」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会更认真躲避那个队伍。」 我瞬间想像了一下自己的尸体被肢解,然后摆在晚餐用的大盘子上的光景,忍不住发出认真的声音回答。 「不对吗?」 「幸好不对。」 「那到底有什么问题?吾实在是搞不懂。」 「你是魔女,所以或许不懂──堕兽人基本上被人当作不吉利的存在,对新婚夫妻和孕妇尤其如此。」 「是因为教会把你们当成堕落的象徵吗?」 「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想人心才是主因吧。堕兽人不是会从极其平凡的双亲之间诞生吗?」 「嗯,没有错。」 「所以大家认为在生小孩前撞见堕兽人,自己的孩子也会变成那样。所以新人的亲朋好友都会用尽全力阻止堕兽人参加婚礼,讨厌被追著打的堕兽人,也就不会特地靠近。」 「光是看到就会影响腹中胎儿?这说法还真有趣。」 零愉快地笑著,不过这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个严重的问题。 万一自己的孩子是堕兽人,不仅得遭受外界非常恶劣的眼光,那孩子长大也只能当佣兵或强盗。 当然了,只不过是看见堕兽人而已,并不会让孩子也变成堕兽人。可是父母替小孩著想的心情实在非常可怕,他们会落入无论是多么无谓的迷信也会信以为真的心理状态。我甚至听过有个才刚结婚不久就撞见堕兽人的女人因此上吊自杀。 如此这般──就像他们不愿见到我一样,我也不想在他们面前现身。 「那个队伍要往哪里去?」 「从他们喧嚣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刚在城镇办完婚礼,现在正要回他们的村庄去吧。」 「城镇?」零反问。 「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村庄里举办婚礼?」 「按照规定,婚礼没有神父就办不成了。所以如果自己的村中没有神父,就得跑去有神父的村庄或城镇举办。接著婚礼结束之后,人们就会像那样雇用乐队和表演者,盛大地走在回程的路上。」 我接著补充,如果是没钱的农民,游行就会 变成没有乐队和表演者的朴素队伍。零听得津津有味地直点头。 「所以那个游行本身并不是婚礼对吧?」 「这类事情跟我无缘,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按照常理来思考,游行算是副产物。结婚典礼指的是两人一起在神父面前向女神立誓永远相爱。」 「永远相爱……」零重复我的话。 「但是……如果那份爱真的永垂不朽,应该就没有必要特地在神面前立誓了吧?这么做岂不是以背叛为前提在做的事吗?」 「我们还真是意气相投啊,我也这么觉得。我看啊,不过就是场闹剧罢了。这只是教会想从人民身上诓钱才制定的制度。」 「原来如此。」零点头同意。 接著话题急转直下。 「那场闹剧看起来真有趣。吾也想试试呢。」 「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玩的闹剧啊。一旦教会认定双方结为夫妻,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可不能离婚,而且对伴侣不忠还会被判刑。」 「判什么刑?」 「死刑。」 零一脸惊讶地眨了眨眼。 「还真是一场赌命的闹剧啊……」 「不过听说最近已经很少罚得这么重了。总之,要是去妨碍这种玩命的闹剧,那可是一生一世都会被人怨恨。这就是我躲避婚礼游行的原因。我这样说明,您懂了吗?」 「佣兵,你这堂课让吾听得很愉快。如此一来吾又多明白一件世俗道理了。」 婚礼的话题以零愉快的笑声作结,暂时消失无踪。 我们现在正朝著位在可雷翁共和国的港都──伊迪亚贝纳前进。 伊迪亚贝纳被誉为大陆「三大港口」之一,是各国船只都会造访的海路中心。那里聚集著许多人与物,当然也会有情报集结。为了收集魔法的情报,没有比这里更适合的城镇了。 我们从位在大陆中心位置的威尼亚斯王国出发已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但现在才刚走完一半的路程。 在抵达伊迪亚贝纳之前,我们当然也经过了几个城镇和村庄,毕竟还得补充粮食之类的东西──不过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堕兽人和魔女二人组。 进入城镇的时候,我会拉起兜帽和斗篷覆盖全身,尽最大努力不让别人发现我是堕兽人。不过要进入有城墙的大型城镇时,我总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守卫拦下来盘问而担忧不已。 不过我们这次造访的城镇虽有坚固的城墙守护,关卡却大大敞开,几乎是自由进出的状态。 「应该……正在举行某种庆典吧。」 这么说起来,我突然想到今天街上人特别多,而且总觉得他们都无意识踩著愉悦的脚步。 庆典期间,由于附近的农民和旅行者都会大量造访,所以凡是这时候莅临城镇的人,大概都不用一一检查通行许可证吧。 运气真好──我不由得这么想。但过没多久,我就想揍扁有这种想法的自己了。 当我们穿过关卡进入城镇,走过狭小的巷道来到广场时,在眼前拓展的光景是── 「佣兵,有好多新娘和新郎耶。」 「对,我看到了……就连神父也比平常多了好几倍……」 我在一片淡蓝色的花瓣受到秋风吹拂飞舞当中,一愣愣地看著大批新娘们四处举行仪式,抱著有些逃避现实的心情看向天空。 我受够了── 「来的时机真是糟透了……」 ??? 这个地区有一种在秋季尾声只会盛开三天的蓝色花朵。 随著花开,农民便会知晓冬天即将到来,并了解到今年的收割期已经结束。 于是在花朵凋谢前的三天内,人们会为了祈祷明年丰收而举办盛大的庆典。 庆典名称是「雪花祭节」──另外大批男女为了沾染这场祈祷丰收的庆典气氛,将会一齐举行婚礼,因此又叫「婚姻祭节」。 ──这些是零在路边摊买东西时打听到的消息。 这座城镇不管里面还是外面的确都长著大量开有蓝色花朵的树木。而且每当有风吹过,大量花瓣便会被吹散。如果要引用在广场歌唱的吟游诗人的话来说,简直「就像蓝色的吹雪一般」。 但是在这样一座充满诗意的美丽城镇里,我却只能拉起兜帽和斗篷,把自己包得比平常更紧,缩著身体藏在小巷的阴暗处。 要是弄个不好被发现我是堕兽人,城里的人绝对会全力扑杀我。 「该死……!要是我知道有这种庆典,就算有点勉强,还是会避开城镇往前走……!」 「佣兵,你也不用这么悲观。听说今天是庆典最后一天了,这些成堆的新娘明天就会消失得乾乾净净。这么一想,能在今天顺利走进城镇反倒应该心存感激。」 「反正吾辈的粮食也见底了。」零咬著刚买来的羊大腿肉说著。 「也不懂得体谅别人,少在那里悠悠哉哉地乱买东西吃!」 「这的确不关吾的事,没办法啊。好了,别一天到晚缩在这种地方,快去找旅店吧。就像平常一样,找一间又脏又破而且不会有正常人靠近的旅店吧。」 零拉著我的衣服,表示如果是那种地方,新娘也不会靠近了。 「白痴!别闹了,别拉我!万一斗篷被你扯掉要怎么办啊!」 「如果不想被吾扯掉,那就放弃无谓的抵抗,乖乖跟上来吧。只要往旧市街去,应该就能找到符合期望的旅店了。」 你是哪来的莽汉啊?还是公然在街上威胁女人要把她剥光的盗贼啊? 零完全不听我的怨言,就这样半强迫地把我拉出小巷,往旧市街走去。 2 这座城镇分成新旧两个市街,一进入旧市街,人潮就骤减了。 零星走过身边的人也是一副恶棍嘴脸,跟走两步就会碰上华美婚礼的新市街完全不同。 我们在这样的旧市街当中找到一间特别破烂而且感觉很恶劣的旅店,为了避人耳目就匆匆往店里面走。 「吾辈不用食物和酒水。马厩深处也无所谓,让吾辈借住一晚──明早之前都别让任何人靠近。」 零一边开口,一边不由分说地递出一枚金币给旅店老板。 照理说,这种交涉本来应该是我的工作,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尽可能避免让别人看见我的身影,会跟人牵扯上关系的工作还是全交给零比较好。 以一群人挤一间随便睡的便宜旅店来说,一晚顶多十枚铜币就很够了。一枚金币可抵千枚铜币,当旅店老板惊觉自己拿在手里的货币价值不斐,便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盯著零。 「……有隐情吗?」 对方狐疑地问,零夸张地垂落肩膀,将视线射向躲在梁柱阴影处的我。 「不必担心,吾并没有带著罪犯前来。只不过──同伴是堕兽人罢了。」 「堕兽人……!喂喂,你怎么偏偏在婚姻祭节期间,带了一只堕兽人来啊……!」 「因为进入城镇前,吾辈不晓得有这庆典。话虽如此,要再次通过人山人海的城门出去外面,反而觉得危险。」 「那当然,要是不小心被人看到,可会酿成一大惨剧。」 「只要等到明天,成群的新娘就会消失了吧?所以在那之前,吾想把同伴藏在这里。毕竟吾辈也不想惹出不必要的骚动。」 零用自己的方式流畅地说出我们事先讲好的说词。 旅店的老板思考了一会儿后…… 「我要双倍。」 说出这句话。应该是指钱吧。 我们早已想过对方会讨价还价,不过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开口要双倍。 不 过呢──还在预料范围内。虽然是笔心痛的花费,但也莫可奈何。 「哦──双倍就行了吗?你还真是无欲无求。」 零平稳地笑道,并拿出另一枚金币。 「吾会付钱。相对的,你可要确实遵守契约啊,店长。若是有人在明天之前靠近马厩,你将会为此感到有些后悔。」 店长一瞬间露出仓皇的面色,一边将金币收进怀里,一边开口说他最欢迎有钱的不速之客,接著领著我们前往马厩。 马厩其实只是徒具虚名,里面一匹马都没有──简单地说,只是一间单纯的家畜屋舍。我们的同居人是猪和鸡,跟正常的旅店比起来,环境可说是非常糟。 「不过也不能太挑剔……」 旅店的老板离开马厩后,这才让我稍微萌生放松休息的念头。 我随意整理堆在一旁的乾稻草做出空间,然后直接躺上去。 随后,零也放下行李,倒在乾稻草──不对,是特地倒在我身上。 我本来想避开,不过还是姑且本著对待雇主的礼仪接住她。结果零就这样直接心满意足地把脸埋进我的毛皮里。 「我之前就一直很在意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趴到我身上来啊?」 「趴在你身上才是最舒服的。所以只要你躺平,吾也会跟著躺在你身上。这已经是大自然的铁则了。」 我悄声说了一句「这算什么铁则啊」,但想当然耳,零根本不理我。 随后── 「我们去参观庆典吧,佣兵。」 她居然说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一句话。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能摆出一张蠢脸,反问一声:「啊?」 「在吾辈走到这里之前,路上摆了很多似乎很有趣的摊贩,而且吾也想靠近一点看新娘子。反正今晚的下榻处已经决定了,稍微出去走走应该不成问题吧?」 「不不不,想也知道很有问题吧。应该说根本只有问题。你以为我们干嘛走来这么偏僻的旅店借马厩啊?要去你自己去,自己去!」 「一个人太无趣了。吾想和你一起去。」 零在我身上拍动双脚,就像个闹脾气央求的孩子一样。 我轻轻抱起这样的她直接往乾稻草上扔。 「我、不想、跟你一起去。」 我抱著坚定的意志,一个词一个词清楚区隔开来说出口,接著几乎整颗头埋进乾稻草堆中,摆手驱赶著零。 结果零嘟起嘴,手摸了摸下巴,发出思索的声音。看样子是要想尽办法带我出去了。 「……吾想了一下。」 「免了,不必想。」 反正一定又是什么鬼主意。但零无视我这句牵制,继续往下说: 「好啦,你就听一下。就算新娘真的看到你了,她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吧?既然如此,即使她看到你了,也会装作没看见──」 「啊啊啊啊!我受够了!你真的是个只会想些鬼主意的魔女!照你这么说,那些纯真的新婚妻子不就会抱著不必要的不安吗!而且还不能跟别人说她看见我这件事实,这样岂不是会闷出病来吗!这么一来,我不就危害到好几对有前途的夫妻,变成让他们的人生因此脱轨的元凶了吗!」 「不过是个迷信,何必如此小题大作……就算她们真的因此难以心安,只要实际生个孩子,任谁都会发现那只是一场迷信吧?」 「我──说──啊!人家既不是魔女,而且只是一介善良、普通又无力的人类,『实际怎样』根本无关紧要啦!那帮人会在生产前先感到绝望,然后人生随之脱轨!到最后为了出气,复仇的矛头就会指向我!」 我一边高声叫著「拜托你搞懂」,一边钻进乾稻草堆中,完全窝在里面。 零为了把我从里面拉出来,和我进行了一场攻防战。虽说她是魔女,但我也没有弱到会被一个女人拉走。 其实只要她使用魔法,瞬间就能宣告是我败北,不过她似乎没有那么霸道把我拉出来的意思。 我们的消耗战就这样持续了一阵子,最后零终于输给了我的坚持。 「受不了──块头长得这么大,却闹脾气……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才是小鬼!别管我了,你想去逛庆典还是干嘛,自己去就对了。这次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绝对不会出去!」 听见零傻眼的语气,让我从稻草堆中发出尖锐的反弹。 「既然你如此抗拒……」零寂寞地叹了一口气后缓缓起身。 「吾也不会逼迫你。吾会一个人寂寥地走在街上,或许会被陌生男子拐走,然后胸怀对你的思念被卖到不知名的地方去──如果这就是你的选择。」 「你别想博取我的同情。只要你有那个意思,这整座城镇都会被你轰飞。这么恐怖的魔女会被街上的小混混拐走的可能性连万分之一都不到。」 我低声呢喃,说出无情的话语,结果零露骨地咂了声舌说:「这招也不行啊。」 她终于真心放弃,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吾晚上就会回来」后,离开马厩。 「……走了吗?」 变成一个人之后,我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威胁已经消失,脑袋也有了思考的余力,我渐渐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那么顽固地抗拒,人还真是一种单纯的生物。 我扭动身体从乾稻草堆中爬出,接著躺在充满家畜臭味的狭小马厩里。 久违的一个人独处。 自从遇见零之后,不论睡著还是醒著,我总是和她在一起,从未冒险地放任她一个人在外面闲晃。 让她一个人出去真的好吗? 我丝毫不担心零会被人拐走,但是她极有可能做出什么没常识的事情,进而被卷入事件当中。 零打从出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洞穴里,她根本不懂什么叫作潜规则。 而且就像现在有成群的新娘在镇上一样,也有成群的神父在场。如果零在那帮家伙面前傻傻地采取魔女会有的行动,马上就会被抓住送上火刑台。 尤其零很想近距离欣赏新娘,所以她也有可能会过于接近神父。 我是不是不该让她出去……?我是不是真的应该陪她一起出去? 要出去把她追回来吗?不对,再怎么样都来不及了。 我一边想著这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事,一边在马厩中来回踱步。 然后我惊觉一件事。 「……我这样岂不就像一只静不下来的家畜吗?」 真难看──我拋下这句话,再度躺回稻草堆上。 「……婚礼啊。」 我只是吐出这个单字,一段苦涩的记忆便随之复苏。 ──那是以前我刚当上佣兵时的事。 我在封闭的村庄中成长到十三岁,之后一直过著和「结婚」这种幸福单字无缘的生活,也没有人告诉我有关新娘和堕兽人的迷信。 那时我跟今天一样,和结婚游行队伍狭路相逢──愚蠢如我,竟然想就这样直接从旁边走过。 队伍发现我之后当然瞬间停摆,并想尽办法要让新娘离我远一点──可是却没赶上,新娘一看到我,就发出绝望的尖叫。 当然,我一时之间并不了解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只不过新娘、新郎还有众多观礼人原本都还笑得很开心,看到他们的笑容同时从脸上消失,我就知道自己犯下一个无可挽回的过错。唯有这件事情我清楚到令人生厌的地步。 堕兽人在遭人厌恶的同时,也为人惧怕。任谁都会在心中想著,万一不小心刺激到堕兽人就会被杀死。但当时确有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对著我挥舞棍棒,吼著要 我这个怪物快点滚,事情有多么严重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此之后,一旦遇到婚礼的游行队伍,我就一定会躲起来。 零肯定会说这样蠢毙了。 当然,我也觉得蠢毙了。 但是只要我得寄居人类社会维生,就不能轻视大多数人深信不疑的迷信。 到头来,这件事或许只是代表我有多么胆小而已吧── 「……真闲。」 如此想来,自从我变成零的护卫之后,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间就变得极端稀少。 如今我已经想不太起来自己以前是怎么度过独处时间的了。 不过也不是说跟零在一起,我们就会做些什么特别的事── 我在乾稻草上翻了个身。暂时维持原样不动后,开始觉得有些想睡。事情就正好发生在我打算这样直接睡一觉时。 外头突然发出喧闹,我警觉性坐起身子。 这里毕竟是治安恶劣的旧市街。不论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争执都不足为奇,可是如果争执声逐渐朝著这里接近,就算我再怎么懒,也不能无视只顾著睡了。 更别说争执声里还混著女人哭诉哀求的声音。 那道声音毫无疑问不是零的声音。她不断地说著「别这样」和「放过我」。感觉上似乎有人硬拖著一个正在抵抗而且不情愿的女人过来这里。 我轻轻打开马厩紧闭的窗户,竖起耳朵听著外面的骚动。 是男人们的声音。 一个人我不认识。另一个则是这间旅店的店长。 ──你要的堕兽人就在马厩里。 店长如此快速说著。 ──只要把这个贱女人丢进去里面…… 店长说完,另一个男的低声笑著答道: ──是啊,有这样的教训很够了。我家老爷应该也会很开心吧。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种日子里找到有堕兽人借住的旅店。可见这个女人平常都没在积阴德。 我退开窗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门。 暗忖著──不会吧。 「那个臭老头该不会……!」 我为了躲避新婚女人,已经花了大把的银子租借这种烂到极点的下榻处了,他现在该不会要故意把新娘丢进这种地方来吧──! 下一秒,马厩大门被大大推开,一个女人跟著被丢进来。 如我所料,就算看一眼都知道那是光鲜亮丽的新娘礼服。 「好啦!尽情找他陪你享乐一番吧!」 男人站在旅店老板的前面,对著女人吐了口口水。 从他的打扮来看,应该是哪个人家的仆人吧。 「不过是一介下人,还敢跟少爷举办婚礼,现在才会落得这如此下场。要是学会教训了,就滚出这座城镇──前提是你能活著走出这里就是了。」 马厩的大门跟开启时一样被重重关上,并从外面卡上门闩。 女人惊声尖叫冲到门前,一边哭一边不断敲打门扉。 「不要啊啊啊!放我出去,拜托放我出去!请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依照状况来判断,应该是身为仆人的女子和雇主的儿子相恋,在没有得到家长的同意下擅自结婚──后来马上被逮到,然后女人就被丢到我这儿来了。 也就是说,旅店的店长把我这个堕兽人的灾厄当成「教训人的道具」卖给不知道哪个有钱人家了。 ──我还真是被看扁了啊。 这是我的想法。 不怕死也得有个限度。他就没想过我会恼羞成怒,连著女人一起把他宰了吗?难道是看我当女人的护卫,所以觉得我的奴性已经根深蒂固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得想办法解决这个状况才行。 我是可以逃进稻草堆中躲起来,不过要是那女人知道我「潜伏在稻草堆中」,她铁定会陷入恐慌状态。 普通女人被关在和堕兽人同一间房间里,就算怕到因此吓疯也不稀奇。 女人拚命拍打著门叫喊,还没看见我的身影。也有可能是为了避免看见我,所以拚了命敲打门扉叫喊。 ──既然如此,那你继续尖叫吧。 我抓起剑和行李,快速从窗户翻出马厩。 女人听见我发出的声响,停止尖叫了。我感觉得到她战战兢兢地看向一秒前我待的地方。 现场短时间陷入她环伺四周的静默。 「──什么嘛……」 女人轻声吐出颤抖的气息。 「根本没有……堕兽人啊。」 接著我不顾背后传来的安心哭声,就这么逃出旅店。 3 我逃也似的离开旅店,就像一只从民宅被赶出来的害兽一样,躲在小巷内思索接下来应该如何行动。 这下该怎么办呢? 事到如今应该很难找到零了,更何况我也不想冒险前往新市街。话虽如此,在小巷里待到天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几经烦恼后,我决定用长袍和斗篷包住自己的身体,不断在小巷间移动,往城镇外走去。 只要能找到一间废弃屋子就算很好了,没想到我居然幸运找到一座感觉就快倒塌的废弃教堂。 大概是新市街盖了新的教堂,所以这座就放著不用了吧。我确认好里面没有先来的人之后悄悄溜进去,里面就跟从外观也可以想像的一样破烂。 礼拜堂也是乱到极点,从前庄严的女神像已经没了上半身,花窗玻璃褪色破碎,崩落的天花板瓦砾散得到处都是。 感觉只要一阵强一点的风吹过来,这座教堂就会全散了。难怪连没地方住的流浪汉也不会滞留在这里,让我得以独处。 「真是够了──」 简直是灾难一场。 不管我再怎么想避开麻烦,麻烦还是会自己找上门来,真是教人情何以堪。 我把行李放在瓦砾堆上,在夕阳映照的礼拜堂角落终于坐下来。 ──不过以结果来说,这就变成是我把零丢下来了。 她说晚上就会回来,但当那女人看见空无一人的马厩,她会怎么办呢?她会在那里等我吗?还是会出门找我── 不论她会怎么行动,现况毫无疑问不乐观。 太阳下山之后,要再回到那个马厩看看吗? 反正我也想顺便回去稍微教训旅店那个臭老头,而且现在也没有其他能和零会合的办法。 虽然回去也无法保证能顺利会合就是了…… 「唉……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事到如今我才开始后悔当初应该跟著零一起去。 我根本不用那般顽固地窝在马厩里,只要沿著小路移动,就有很大的机率可以避开新娘的视线。 应该说如果我在外面走动,也不用担心会像那样被人当成教训的手段,或许还比较好。 但反过来说,我也有可能会和幸福的新娘撞个正著,让一对年轻夫妻的人生脱离常轨。 ──不管选哪边都一样。 不管选择哪一边,我「可以待的地方」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既然如此,早知道我就自由一点,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了。我现在深深这么觉得。 我吐出一口气,试著赶出盘踞在体内的郁闷,没想到吐出了多少空气,反而徒增等量的郁闷。 一旦心情变成这样,就会让我想诅咒神明。 如果我生来就不是堕兽人── 即使内心这么想,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事情。这一点我明明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我抬头靠著墙壁,仰望透著夕阳余晖的彩绘玻璃。 这时 候── 「原来你在这里呀,佣兵。」 零的脸介入彩绘玻璃和我之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 我的动作瞬间完全停止,然后反射性地跳起来。 「什──为什……!」 「如果你是想问吾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那吾也只能回答因为吾在找你。到头来,吾还是觉得一个人参观庆典实在无趣,所以买完东西就早早回去了……」 零一边说,一边把原本用双手抱著,看似很重的行李放在地上。 「可是你人却已经不在马厩。吾去问了旅店的老板,他也说不知道。不过后来吾问了镇上的人,跟他们说吾在找一个穿得一身黑而且遮著脸的可疑壮汉,没想到马上就找到了。」 零笑说著:「就算你想掩人耳目,还是很醒目。」 「如果你想要换张床榻,吾希望你至少留下一张写有行踪的字条再走。不过吾也猜到这是紧急状况──发生什么事了?」 尽管嘴里抱怨,零还是开口体贴地这么说。她边说边大剌剌地坐在我的双腿间,然后从束口行囊里摸索出一颗苹果,抓著它就咬下去。 看见零这样泰若自然的态度,让我不知为何放松了心情。 一放松下来,我才察觉到自己原来一直很紧绷。 一察觉到这件事,肚子突然就饿了起来。于是我默默把手伸进零搂著的袋子中,和她一样拿出一颗苹果来啃。 我一边吃苹果,一边解释来龙去脉。说完后,零转过头,散发出一股责备的氛围。 「佣兵啊……吾或许不应该这么说……」 「怎、怎样啦?」 「吾有点受不了你那份不可貌相的善良。」 「你说谁善良,谁啊!这对一个没血没泪的佣兵来说,可是天大的侮辱耶!」 「一个没血又没泪的佣兵会为了顾及被无聊迷信蒙蔽双眼的女人心,逃出吾辈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旅店吗?」 听见零这句不解的反问,让我瞬间语塞。 「我……我才不是为了别人……!那个女人见到我不是会陷入绝望吗?然后万一她向哪个男人哭诉,最糟的情况是她向教会求助,要是演变成这样,我会被当成坏蛋杀掉。我只是想避免这种情况──」 「你也不必如此拚命否定自己的善心吧?对吾来说,确实觉得受不了,但并不讨厌啊。吾不讨厌你这种吃亏的个性。」 零伸出她的手,摸著我的脖子安抚我。她的手指让我觉得莫名心痒,我于是直接拍掉她的手。 零非但没有显露出不悦,反而误会我的反应,说了句:「别害羞了。」 我为了改变话题,决定开口询问自己不是很有兴趣的城镇气氛。 「很热闹喔。到处都有数不清的男女互相许下永恒的爱。新娘礼服也有很多种款式呢。每一种都非常美丽。」 「什么嘛,听起来你很享受啊。」 「诚然。体验未知事物是很快乐的一件事──不过若是身旁有一个能分享的人,那会更加快乐。吾一直在想,如果你也在场,吾一定会玩得更开心。」 「抱歉,让你一个人去──你是希望我说这种话吗?」 「哦……让吾一个人去逛,你觉得很内疚吗?」 听了这句宛若嘲弄的反问,我急忙回答:「才没有!」 「好啦……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是跟你一起去就好了吧……」 「说得真模棱两可。老实承认不就好了?」 零掀起深深盖在头上的兜帽,用那双蓝紫色的眼眸看著我。 然后── 「──这里是教堂呢。」 说出这件已经慢了好几拍的事实。 「是啊……如你所见,是一座废弃教堂。」 「佣兵,你知道吗?听说婚礼就是在教堂举办的。」 「就算我再怎么和婚礼无缘,这点小事还是知道好吗。」 在我开口问她「那又如何」之前,零突然站起身子,并拉著我的手。 「来试试吧。」 「……试什么?」 「婚礼。」 「……啥?」 我忍不住回给她一个大问号,零却从袋中取出两个小陶杯。她将其中一杯拿给我,我不假思索接过杯子,她马上就把水倒进杯里。 「据说这个地区的婚礼习俗,是所有观礼人要在两人婚姻成立的同时,一起把这东西打破。这么一来,新人的脑中就会铭刻著这一天确实结为连理的记忆──吾一直以为仪式已经逐渐由教会全权掌管,没想到这种风土民情并没有这么容易遭到废弃呢。」 婚礼的风俗因国家、地区形形色色,就连互为近邻的两个村子在顺序上都会有微妙的差别。大家的共通点顶多就只有「在教堂向神明起誓」,我想这大概是教会从以前开始就强硬介入各地婚礼造成的结果吧。 结婚原本就必须有值得信赖的见证人或公证人,教会的神父正好符合条件,所以各地的风俗才会接纳教会的介入。 「然而很遗憾,吾辈没有神父和观礼人。所以吾辈要充当神父,还要充当观礼人,两人一起完成这场婚礼闹剧吧。吾也想试著体会众人如此开心举办的婚礼到底有多么美好。」 「那也不用找我试吧!堕兽人对新娘来说可是禁忌耶!」 「照你这么说,那吾对世界也是充满禁忌的魔女呀。」 零厌烦地看著我开口:「别说这么可笑的话。」 「难道你又想耍脾气说你不要了吗?你已经不跟吾一起逛庆典了,现在陪吾演一场闹剧当作赔偿才合情合理吧?」 「不是啊,这又不是可以拿来玩的事……」 「那么要真的结婚吗?──和吾这个稀世魔女。」 零的唇勾勒出一抹挑拨似的笑容。但是不同于这道柔声的引诱,她身上散发出彷佛只要我点头,我的魂魄般就会被夺走的氛围,让人背脊一阵寒凉。 我不发一语,只顾著死命摇头,希望她能这样就放过我。 「看吧,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若是普通的家家酒根本无伤大雅了?佣兵,站到吾的面前来。腐朽的教堂、破碎的女神像,还有魔女与堕兽人──射入教堂的夕阳有如血一般鲜红,真是一幅违反常伦的光景呀。和吾辈非常相衬。」 的确,要是被正常神父看见这种状况,难保他不会喊著神的名字昏倒。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零面前,内心仓皇地轮流看著手里拿的杯子和零。 「──佣兵啊,汝愿赌上神赐予的名字、身躯、灵魂,一切的一切,发誓将零──也就是眼前的女子,视为终生的伴侣吗?」 见我沉默不答话,零抓住我胸前的衣服,将我往她身边拉。 我无法忤逆她,只好弯下腰,零接著把她的唇凑近我的耳边。她就保持著这个姿势,彷佛分享秘密似的,温柔地轻声命令我「快说你愿意」。 我用尽全身上下所有勇气站直了身子,接著── 「我愿意。」 终于开口立誓。 没想到我居然会在神明脚跟前向魔女许下虚假的爱情──我本来就不是虔诚的教会信徒,但还是觉得自己以后会下地狱。 零也对自己问出相同的问题,然后毫不迟疑地回答「我愿意」。真不愧是魔女,亵渎神明丝毫不手软。 「以慈悲为怀的女神之名,在此宣布两位结为夫妻。接下来,请献上誓约之吻。」 说完,零闭上双眼。 我愣在原地看著零好一阵子,当我搞懂那句话的瞬间,整个人往后退了三步。 「你……你说誓约之吻──要演得这么彻 底吗?」 「那当然。快呀,可别让新娘等太久喔,这位新郎。」 「可……呃,可是……我……那个──」 要我? 向那张唇? 献上誓约之吻? 就算是家家酒,这种事── 「我……我怎么可能办得到啊啊啊!」 我半拉开嗓子吼叫,将零推开后,就把拿在手上的杯子摔在地上。 「喂!佣兵,你搞错顺序了。要先亲吻,然后才能摔杯子。」 「啰嗦啦!没营养的闹剧结束了,结束!反正已经闹够了吧!」 「才不够!你要做到最后!」 零抓住我落荒而逃的腰际,像个孩子一样不断抱怨「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做到最后」、「誓约之吻可是最重要的啊」。 我一边拖著零前进,一边整理好行李,重新扛在身上。 「──走了啦。」 我说出这句话之后,还是抓著我的腰际不放的零不解地看著我,就像在问「要走去哪里」一样。 「去逛庆典啦!太阳很快就会下山,变成黑夜。到了晚上,就不会发生新娘从大老远看见我的意外事故了。而且──说起来这类的庆典啊,最后一天的晚上才是最热闹的。」 当我语重心长地问:「你不觉得不去是一大损失吗?」,巴著我的腰不放的零这才开始面有难色地深思。 「有些摊贩只会在晚上出现喔。这种闹剧随时都能演,但庆典就只有今天能逛。如何啊,魔女?你不想去吗?」 零用力地扯著我的腰,一下「啊」的,一下「呜」的发出呻吟。 但她最后还是败给庆典的诱惑。 「吾要去。」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这么说著。 是我赢了。 从惊悚的婚礼家家酒当中解放的我心情大好,扛起行李后,还顺手扛起零,就这么离开教堂。 「啊,佣兵,先等等。」 我们走出教堂,往新市街的方向走了一阵子之后,零突然拉住我的身体。 我停下来看,发现这里正是我逃出来的那间旅店门口。 「对了……我刚才还在想要教训那个臭老头的。」 我的声音不可思议地充满期待。 ──好了,该怎么料理他呢? 当我把手指弄得啪啪作响时,零不发一语地制止了我。 「好啦,别急。交给吾来办吧,佣兵。违背和魔女缔结的契约将会落入什么样的下场──看样子吾有必要稍微教教那个男人了。」 零开口的同时从我的肩上跳下来,并且观望四周。 旧市街的人们似乎全跑去新市街参加庆典了,四周别说是人,连猫和老鼠都不见踪影。 接著如我所料,零突然优雅地正对天空举起双手。 「巴格?多?古?拉特──业火啊,聚集炸裂燃烧吧!」 她开始咏唱咒文了。就连我也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笨蛋!难道你想在这种地方用魔法──!」 「当然要用了。」 零发出完全像一个邪恶魔女的氛围,嘴角邪恶地往上扬。 炎之蛇卷起长长的身体,盘踞在零的身体上,接著往伸向天空的双手集中,互相交缠合而为一。 「狩猎之章?第六项──〈炎缚〉!承认吧,吾即为零!」 旅店顿时受到炎之蛇攻击,旺盛地燃烧起来。住客和旅店的老板大概都出去逛庆典了,没有人烧死在里面的感觉。 以前零说过,〈炎缚〉这道魔法只会燃烧术者指定的特定物品。既然如此,即使烧成这样,火势应该也不会蔓延吧。 我也不禁觉得她这样做实在有点过火,不过──要怪就怪那个和魔女立约,却又背弃的人吧。 我一边看著在完全没人夜色的旧市街中熊熊燃烧的破旅店,一边在心中起誓,绝对不要诓骗或背叛魔女。 就算只是一场闹剧,幸好我没有真的对她许下永恒的爱。所谓的魔女,是一种可怕的生物。要是出轨,感觉一定会受到比教会还要严厉的惩罚。 这时候── 我的眼里捕捉到人影,于是紧急拉著零躲到建筑物的遮蔽处。 我探出一颗头来观望情况,只见有个女人的身影在旅店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下浮现。 虽然她换上了一件较为朴素的衣服,不过我确定她就是那名被扔进马厩的新娘。她正哑口无言地仰望不断燃烧的旅店。 另外,她身旁还有一个搂著她的肩的男人。男人的年纪大概和女人相仿。我看他们拿著行李,难道说── 「他们该不会是要私奔吧……!」 我发出惊愕的话声,零则是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吾记得你说她是和雇主之子相恋的下人女子吧。这么说,那个男人为了和新娘共同生活,打算拋弃家族和城镇吗?」 「看来是这样。该说他豪迈还是年少轻狂啊……」 我目送他们两人乘著夜色离去,感觉肩膀放松了不少──就像心中松了一口气一样。 那个女人没有看到我的身影。所以才能带著希望,提起勇气跟心爱的男人一起私奔。 「原来如此。既是永远,也是真实的爱情──是吧。」 看著跨步向前的两人,零以宛如怜爱他们的口吻说了一句:「真是不赖。」 接著她又面对我说声「好了」。 「吾辈走吧,佣兵。还是你想在这里看旅店烧成灰烬呢?」 「呃……不用了……我没有那么恶劣的兴趣……」 「那就愉快地去逛庆典吧。吾用了魔法,已经累了。你抱著吾走吧。」 说完,零对我伸出双手。 至少现在的我完全没有违逆那张天真笑靥的勇气。 「画家与闭锁之间」 序章 我以为──那是恶魔。 那座湖泊座落于茂密的林间,水质清透到可以直视湖底。有个女人就在那座湖中央,全身一丝不挂,肌肤白鲜亮丽── 散落在湖面的银发就像纤细的丝绸般,从湿溽的发丝间可以稍微窥探到她带著忧郁之情的侧脸,藏有让圣人一眼就堕落的魔力。 简直就是恶魔般的美艳。 她美得不祥,几乎能夺人性命,因此无法用女神来比喻。 ──再靠近一点。 我搞不清楚到底是我先产生想看著她的想法?还是身体先做出行动? 我将身子探出原本躲藏在后的灌木,「啪」的一声踩断脚边的树枝。 女人暮然回首。 只要被她那不可思议的蓝紫色眼眸凝视,试问还有谁能逃脱呢? 我不禁妄想自己就这样永远被囚禁在她的眼眸中。 女人开口了。 从那张红唇当中流泄出来的话语非常清晰流利,传进我耳朵里的声音更是无上地甜美,然而我却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那就像魔女的咒文一样。 ──下一秒。 「狩猎之章?第四页──〈破岩〉!承认吧,吾即为零!」 光线四射,轰然巨响,我感觉到一股彷佛会将身体四分五裂的冲击力道。 死亡的恐惧随著痛楚袭来,我在感受到折磨的同时,心中竟不可思议地感到满足。倘若这是欣赏那份美貌的代价,我会不吝献上这条命。 只不过,留下那孩子死去实在教人── 1 当静谧的森林传出轰然巨响,是在我炖煮要拿来当午餐的香菇浓汤时的事。 干嘛?发生什么事了?事到如今我连问都不想问。 会在静谧又安稳的森林中引起轰然巨响的人,不是拿著大量火药的军队,就是拥有惊人魔力的魔女而已了。 然而令人完全难以置信的是,我这个佣兵的雇主正是一个「拥有惊人魔力的魔女」,而且她现在正好就在疑似传出巨响的湖泊沐浴。 综合以上这些因素,就算我头脑再怎么不灵光,也能理出头绪。 引发巨响的来源,就是创造出「魔法」这种用一句咒文便能带来超常现象的稀世魔女。我想除了零以外,没有别人了。 所以当我拨开挡在我面前的树枝和灌木,飞奔到目的地湖泊的瞬间,便拉开嗓子大吼: 「喂喂喂,天才魔女!你这女人干嘛在大白天就正大光明地公然使用魔法啊!是想让教会看到,把你送上火刑台吗──哇啊啊啊啊!」 我带著有一般常识的人的威严,振振有词地说出极为正当的斥责。没想到下一秒就丑态百出,落得发出像个娘儿们一样的尖叫声,并迅速转身面对反方向的下场。 零是个女人,而且正在沐浴,换句话说她没穿衣服。 这个女人的裸体拥有无法直视的魔性美貌,要是真看了只会让人失常。我背对著零,并把眼睛闭起来,然后── 「我等等再听你解释,快点把衣服穿上!」 发出一声大吼。 「呼……」零厌倦地叹了一口气,离开湖水,往我的背靠过来。 「你不只一出现就不问理由劈头斥责吾,而且还不确认吾的生命安危就唠唠叨叨地叫人穿衣服……你稍微替吾担心一下如何?」 「你要我该怎么担心一个用一句咒文就能轰飞巨汉的行动凶器啊?」 「对吾来说,有著一副可怕肉食野兽姿态的你,才更配得上行动凶器这个称呼呢。」 零说完,我皱起整张脸,垂下耳朵,不断摇动尾巴。 正如零所说,若要形容我的外表,那就是用双脚走路的大型肉食野兽。我是一种被称作堕兽人的半人半兽怪物,在当今这个世界,一对极其普通的双亲之间偶尔会生出像我这样的怪物。 根据零所说,这是我的祖先或亲戚在过去使用魔术造成的结果。 也就是所谓的「降兽咒术的回风」。 零说她有办法处理这个「回风」,把我变回人类。所以我现在担任她的护卫,跟她一起旅行──不过最近情况产生了一点变化,我基于自愿,暂时决定维持这副怪物的身躯。 零创造出来的「魔法」已经扩散到世界各地,她为了阻止混乱产生而展开旅行──我则是为了杀死某个魔女,以报她滥用「魔法」杀死我的好友的仇而旅行。 我和零利害关系一致,为了彼此的利益,维持这副身体能力优异的模样也比较方便。 话虽如此,这也绝对不代表跟我这个怪物比起来,零就是个「弱女子」。 因为只要零使出真本事,像我这种小咖马上就会化成灰。 「那我改口叫你行动疯女人,你就会满意了吗?如果你讨厌拷问和火刑,那就算是在森林里也不要随便用魔法。」 「因为有人躲在树丛里。」 「你说什么?」 我差点回过头,但还是慌慌张张地先问她穿好衣服没。 「就算被你看光,吾也不在意啊……」 「我很在意啦!别看本大爷这样,我好歹也是一个健全的成年男子!」 「别担心。不管怎么看,你都是个健全的成年男子。因此吾的意思是,你想看吾的裸体,这种欲望极为健全,心胸宽大的吾很乐于接受你的的欲望。」 「别说了,快点穿衣服!」 「吾忘记告诉你,其实吾早就穿上了。」 该死,真想揍扁她。 我忍著因愤怒发抖的拳头,侧眼确认零真的穿好衣服后,终于回头面对湖泊。 「然后呢?你轰飞的『某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吾无法判别,而且他刚才完全消除了气息。就是因为他靠近到让吾感到生命危险的距离,吾莫可奈何之下才会使用魔法。」 「莫可奈何啊……」 「还是说你觉得吾被暴徒袭击,铐上锁链之后再被迫穿上美丽的衣裳,在众目睽睽下遭人竞标也无所谓?像吾这么美丽的魔女,应该价值不斐吧……吾会被监禁在宝库内的小房间里,以可疑男人的收藏品度过余生──」 「您要沉浸在愉快的妄想里是无所谓,不过既然对方是个能把稀世魔女上链变卖的能干盗贼,那么为了您的安全,我想去确认他的尸体,请问可以吗?」 我直接盖过零的话,结果她满腹不满地看著我说:「接下来正精彩啊。」 「然后你会抱著必死的觉悟前来搭救被监禁的吾。你后悔自己身为护卫不该工作偷懒,放任吾一个人待在湖里,于是一边流著泪,一边乞求吾的原谅。最后心胸宽大的吾也并未责怪你。如何?是一段佳话吧?」 「什么叫作工作偷懒……我记得不就是某个魔女命令我,与其做好护卫的工作,不如做个称职的厨师吗?」 我确实是零的护卫,同时命令我「吾去沐浴回来后想喝温热的浓汤。你别管什么护卫,煮汤就对了」的人也是她。 听了我的话后,零歪头指著刚才还是茂林──现在土都翻过来了──的地方说:「所以吾才会这样自保啊。」 我总觉得争论的重点被她四两拨千斤扯歪了,不过和一个能与恶魔交锋的魔女争论,本来就无意义到了极点。我才不打赢不了的仗。 我和零沿著被轰飞的树木前进,在惨状的中心发现一个倒地的人类,因此停下脚步。 「……你把人家宰了吗?」 「没有,吾瞄准的是周围的树木。他应该是吓晕了吧。」 「我反倒觉得他乾脆死一死,才能永除后患……」 「真不愧是佣兵,有够冷血。难怪会被人称作『黑之死兽』──」 「啊啊啊啊!住口!不要说出那个绰号!」 「有什么关系嘛。吾并不讨厌你的冷酷无情喔。」 「吵死了!你给我稍微反省一下!」 我在指尖上使劲,对著零的额头用力一弹。只见零罕见地发出人类会有的哀号声,叫了声「好痛」,并用手压著似乎很痛的额头。 接著蹲在昏倒的人旁边,重新审视这个人。 他是一个身穿破烂衣服,满脸胡渣的男人。 因为他身体脏兮兮的,猛然一看就像个中年男子,不过只要仔细观察,就会知道其实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毛头。 「盗贼……看起来不太像啊。不就是一个瘦巴巴的瘦皮猴吗?」 如果他是个以战斗维生的人,不管多瘦小,多少还是会有点肌肉。但这个男的完全是个皮包骨。 勉强能归类在武器范围里的东西,也就是一把插在腰间的小小的水果刀……这么小的水果刀,我看真的只能拿来削水果皮了。 与其说他是个经验丰富的盗贼,反而比较像是个小偷──或是偷窥狂。 「呜……呜呜……」 偷窥狂发出呻吟了。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著我。 我反射性做好对方会发出尖叫的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个男的却很安静。 不过却有一行清泪从他的眼里流出。 「啊啊……你就是来带我到死后世界的地狱看守人吗?竟然如此可怕,如此不祥……」 他说的地狱看守人……是指我吗?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就是指我吧? 「我最后还是落入地狱了。毕竟此身实在罪孽深重!然而,啊啊……我的女神啊!我理应是个虔诚的信徒啊!但是神啊!祢为何要弃我不顾呢!」 男人大叫著,迅速坐起身子。他双手大大敞开,全身仰望天际。这副宛如向神控诉「降临吾身的苦难」有多大的样子,简直就像宗教画作一样夸张而且做作。 另外他这副像唱戏一样的口吻──他是戏班子吗? 正当我和零默默看著男人演独角戏时,他似乎终于感觉到现场状况和他的行动之间有落差,于是左顾右盼地看著四周。 在他眼前的光景当然不是地狱,只不过是一座被轰倒的树木多了点,平凡而且安祥到会让人打呵欠的森林。 男人把手放在下巴,歪著头开口: 「……这个地狱还真是平凡啊。这岂不是和我刚才所在的湖泊一样吗?如果地狱是神创造的,那祂应该多欣赏一些优秀的名画再行创造才是。」 他不满地皱起眉头。 2 「哎呀,太好啦!这里不是地狱真是太好啦!要是我知道地狱其实是这么无趣而且平凡的地方,那我从以前靠著想像画到现在的那些悲惨却又庄严的地狱风貌就要瓦解了。我的确是想亲眼见识看看,但如果会让我的期待落空,那我宁愿不知道。受不了,神还真是把人类创造得罪孽深重啊。」 当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死,而且还毫发无伤之后,一边说完这段长篇大论,一边做出夸张的肢体动作,并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因为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这男人本来就是个傻瓜,当他知道我不是地狱守门人而是堕兽人的时候,傻傻说了一句「那我就放心了」。 据本人说,「跟想把我当成饵食的饥饿野兽比起来,堕兽人要好多了」,看样子他不久前才刚碰过那种情况。 外表看起来是个营养不良的小树枝,不过胆量倒是像个已经对恐惧麻痹的战士。 不只如此── 「话说回来,没想到我能碰上真正的魔女……真是我的荣幸。那位美女刚才把我轰飞的技术就是这阵子在街头巷尾蔚为话题的『魔法』吧?我最近听旅行艺人说过。任谁都能像魔女一样,引发超常现象,连神也不足为惧的可怕──」 我把剑抽出来,对准男人的脖子,阻止他继续往下说。他眨了眨眼,只策动视线轮流看著我和剑。 隔了几秒钟,男人假惺惺地发出愚蠢的哀号。 「等、等等,慢著!你冷静点,这是误会!我不知道你误会了什么,反正这是误会!」 「难说啊。如你所料,这女人是魔女。而你竟能不被这个魔女发现,接近到她身边。不只如此,不管你被魔法轰飞,还是被我用剑指著,感觉也没有多害怕,连哭闹尖叫都没有。你这么进入状况,简直像个受过训练的刺客。」 虽然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但也有人会为了让目标大意而特地假扮弱者。 这时候男人认真地看著我── 「只……只要我发出尖叫就行了吗?」 认真地问了这个问题。我听了全身差点没力,零于是轻轻拍打我的肩膀。 「佣兵,到此为止吧。你威胁过头了。」 「这可不是威胁。从他的言行来看,他是相当虔诚的信徒。就算不是盗贼或刺客,要是他向教会告密,就会有人追上来。」 我得随时提高警戒,做好若有人看穿零是魔女──不,在他们心生怀疑的当下,就必须杀了他们。 「不、不是的!拜托你们别误会!我的确是个虔诚的信徒,但那只是为了隐居世间而假扮的身分……!」 「什么?」 「我是艺术家!教会对艺术较为宽容,我只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作品被盯上,才会扮演一个狂热的信徒啊!我还有证据!我的作品就在腰间的包包……呃,慢著。你看起来就不识字。所以这位小姐!麻烦你来确认我的作品!」 「我看起来就像个笨蛋,真是不好意思啊……!」 「啊啊,暂停,我没有恶意!别再把刀往我身上推了,会伤到脸啊!」 在这种状况下,比起自己的性命居然先担心脸,实在是佩服。 不用我使眼色,零直接从男人的包包里取出一束羊皮纸。 她大略看过文字后,发出「哦」的一声。 「这个……是诗歌吧?你是诗人吗?」 「没错,我是吟游诗人……!要我现场吟唱一首也行,若是称颂这位美人的诗歌,我马上就能写出来!实在非常抱歉,我这个人只会写美丽女性的诗歌,要称颂你的勇猛虽然很难,但倘若你希望,只要给我三天时间……!」 「不需要!」 我拋下这句话,推开男人之后,把剑收回剑鞘内。 我并未完全相信这家伙所说的话,不过从他夸张的言词还有充满戏剧性的动作来看,说他是吟游诗人的确可以接受。 说是这样说,我也无法完全排除这家伙向教会告密的可能性…… 「呼……太好了,误会澄清了。跟先前的爆炸比起来,刚才这个更让我感受到死期将近。」 男人吐出安心的气息,放松眉尾。 「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作艾德亚多。是住在附近的吟游诗人。」 「你少在这边装熟想跟我握手,不过就是个偷窥狂。」 我粗暴地甩开他伸过来要跟我握手的手,有意无意地撇下这句话。 接著这位自称艾德亚多的吟游诗人一脸意外地反问我:「偷窥?」 「你说偷窥,难道说……你们以为我做出偷窥这种行径吗?真没礼貌!我身为一个艺术家,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低俗的行为呢!」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 「我对神明发誓!」 被他这么有信心地否定,我反而开始觉得是零误会了。搞什么?难道我们冤枉他了? 「我只是在观察而已!观察这位美丽得 至高无上的女性宛如艺术般完美的裸体!观察澄澈的水滴划过那身白皙肌肤产生的光芒!」 「完全就是在偷窥嘛!你这家伙凭什么恼羞成怒啊!」 毫无疑问有罪。 我毫不留情地揍了吟游诗人一拳。 「再……再怎么样也不必揍人吧……如你所见,我这么瘦弱。被你这种猛兽攻击,三两下就会翘辫子了。」 「我看你还很有精神啊……要不要我再认真揍一拳?」 「不行!我的身体无法再忍受更多痛处了!你已经惩罚过我了!没有第二次了!」 我侧眼看著拚命叫喊的吟游诗人,然后重新面对零。 「我问你,你真的没发现这种小咖吗?还让人家靠到让你觉得有生命危险的距离?」 「不……正确来说,吾打从一开始就发现他的存在了。吾有感觉到树林中有生物存在。只不过,就是……吾只感觉到鹿或猴子这类野生动物的气息。没想到居然会是人类躲在那种地方……」 诗人从旁插嘴:「这是当然。」 「告诉你们,为了忠于观测真实的世界,我可以和自然化为一体。」 「你用雪亮得可怕的眼神说这是什么话啊?什么叫作和自然化为一体?」 「就是在森林里生活一个星期。当然了,我既不会洗澡,也只会靠树上的果实或叶子维生。如果没有防寒问题,我连衣服也不会穿,还会先把自己弄得满身泥巴。」 「你是资深猎人啊……!为了区区偷窥洗澡这种小事,居然这么费工夫,真厉害……」 「这才不是偷窥!是观察!我有义务将这个世界上各式各样美丽、稀奇的事物以谱成诗歌。为了这件事,我才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就算要我稍微染指犯罪也在所不辞──所以了,这位小姐!」 「为什么这时候要提到吾……」 「你这身美丽的裸体!能否让我!近距离观──」 诗人一股脑地逼近零,我直接抓住他的脑袋把他拖回来。 接著顺势把他往附近的大树丢过去,诗人的身体轻盈地划出一道弧线,背部就这么重重撞上树干,倒地不起──我是不是没抓好力道啊?算了,反正就算他死了,对我也没差。 我本来不喜欢也不主张与工作无关的杀生,但只有这次破例。 不过不晓得这个诗人是具有不可貌相的勇气,还是拥有坚韧的肉体。他马上恢复精神,还试图说服零:「我不会要你马上做出决定。」 「说句实话,比起诗歌,我更希望你能成为我画中的题材。」 「吟游诗人还会画画啊?」 我一边把零藏在我的身后,一边尖锐地反问。只见诗人郑重地左右摇头说了声「不」。 「有个人会以我的诗歌为基底,画出非常精湛的画作。这位画家在他们那一行很有名气,其画作还会被挂在领主宅邸和教堂里──不过画家这两年都没画出新作品了……」 「哦~~是喔。节哀顺变。」 原本是想正面让他看看我对这件事情有多不感兴趣,没想到诗人却微笑以对:「谢谢你的同情。」 「最近甚至有个恶劣的权势者,因为过于想要画作,派盗贼前来威胁……而且已经是稍微危害到性命的等级了。」 「这状况真的很不妙耶。乾脆逃出国去啊。」 「可是画家的身体孱弱,负荷不了长途旅行。」 权势者对艺术品的欲望是真的很可怕。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有人为了世界唯一一件至高无上的雕刻品或是其他东西开战都不稀奇。 「这一切一定都是因为我提供的诗歌太过拙劣造成。画家体弱多病,不常出门,对那位画家来说,我的诗歌就是全世界。所以我想与其把我写的诗歌带过去,不如把题材带回去,让画家实际欣赏还比较好。我虽然无法带走风景,不过如果是物品或人就有可能……」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吾在那位画家面前脱光吗?」 「不,事到如今穿著衣服也不打紧了。就算穿著衣服,你的美貌还是十分有价值。拜托你了,别这么快下结论。可以麻烦你看过画家的作品后,再决定是否成为画中的题材吗?」 「你不止随身带著诗歌,连画作也带著啊……」 诗人笑著说了一声「怎么可能」,接著指向森林深处。 「这附近有一间房子,是画家的住家兼工作室。天黑之前到得了。屋子里还有空房,你们就当作是确保今晚的住宿地,这提议应该不坏吧?」 诗人一口气说完这些话。 这的确不是一件坏提案。 要是被人知道他们把真正的魔女拿来当画作的主题,这个诗人和画家都吃不完兜著走。换句话说,若要防止他们告密,这是个很有力的手段。 零思索了一声并点头。接著她用眼神问我「这时候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我只好耸了耸肩。 「算了,如果只是过去一趟,也没什么损失。就算这是陷阱,也总有办法应付吧。」 「这样啊。」零说著,从我的背后探出头来看著诗人。 「那么麻烦你带路吧。追根究柢,去有厨房的地方比较有佣兵发挥厨艺的价值──况且今晚会下雨。」 零手指天空。现在虽然晴空万里,但云动得很快,空气也很潮湿。综合这些因素来看,零的预测应该准确。 倘若真是如此,那露宿野外将会是个令人万分不悦的决定。 我把零抱到肩上,然后── 「带路吧。」 对诗人这么说道。 3 如诗人所说,我们在森林中行走了一会儿便碰到河川,沿著河川往下走去,很快就看到有一间房子盖在附近。 那是一间用圆木建造的气派木屋,屋子后方还有一间家畜小屋,山羊和马的叫声不断从里面传出。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啊。我本来还以为会是破破烂烂的小棚屋。」 「我看是你缺乏想像力吧?靠那种设备根本没办法在这座森林里生存。」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看来我有很强烈的刻板印象,觉得画家这类人都是穷鬼。毕竟那些有钱的艺术家都被贵族拢络了,基本上不会和平民有所交流。 「这个家感觉住起来很舒服。吾很中意。」 「实际上住起来是真的很舒适,所以我也和画家住在一起。基本上都是我在照顾家畜,不过当我像这次这样外出好几天的时候,则是请熟识的佣人来打理。」 诗人说那位佣人会每天从镇上带粮食和薪柴过来,还会替画家煮饭。 「他也是画家画作的忠实爱好者喔。热衷到曾说出也想自己画一幅来看看。现在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家畜小屋才对……」 诗人探出身子往家畜小屋看去,嘴里念著:「不在啊……是去买东西吗?」 接著他突然屏住呼吸── 「不妙,快躲起来!」 并要求我们退下。 我们照他所说的,躲在树荫当中,此时一名穿著笔挺的男子怒气冲冲地走出家畜小屋,往这里走来。他嘴里似乎碎念著什么,光读唇只能知道他似乎是在说:「打算彻底忽略我吗?既然如此,我也有我的做法。」 最后他粗鲁地揍了木屋的门一拳,然后── 「要是太嚣张,小心将来后悔!我们如此低声下气也到此为止了。画家应该明白惹怒领主大人会有什么下场吧!」 他拋下这句话,跨上固定在一旁的马匹背上,就这样一个劲地奔驰而去。 「……刚才那是谁?还真是剑拔驽张啊。」 等马匹的脚步声完全远离,零才 歪著头说:「他刚才提到了领主。」此时诗人无奈地抬头仰望天空。 「大概是领主派来的使者吧。领主是画家的信徒,明明就跟他说画不出来了,还是一直要人进贡画作,烦都烦死了。」 「领主?」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你说的是伊迪亚贝纳的领主吗?这一带是那个男人的领地吧?」 零差点就要说出「我们认识那个男人」这句话,是我急忙堵住她的嘴。 要是让人知道可雷翁共和国首屈一指的港都──伊迪亚贝纳的领主大人和魔女来往甚密,那可是一大问题。 这女人分明是个天才,有时却搞不懂连笨蛋都知道的事情,总是让我捏了一把冷汗。她身为一个魔女,长年隐居在藏匿处,所以缺乏身为一个人类的常识。要说无可奈何确实也是如此…… 「这一带的山林没有一条确切的领地界线。除了伊迪亚贝纳之外,也是其他数个领地的交接地带。」 「那就是其他领主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而且最近与其说是催促,更像是在威胁人。」 光看离去的那个男人凶狠的模样,感觉的确不太平和。 「应该说,他那样根本就是威胁了吧。只不过是不献画而已,就要吼成那样吗?」 「因为这位画家的信徒几乎都是些性情偏激的人。」 是这样吗?我总觉得不只如此,有种更严重的感觉…… 算了,反正我也不该管太多插手别人的事。 在诗人的催促之下,我们踏进这间就像上等旅店一样气派的家中。 暖炉的火正在燃烧,室内非常温暖。 一进玄关就是客厅,屋内充斥著木头的香气和强烈的颜料气味。说句实话,实在不是什么好闻的味道。感觉很纠结,让人呼吸困难。 但零却不断吸著屋子里的味道,开心地表示这是令她怀念的味道。 在零长年生活的魔女藏匿处大概也是这种味道吧。 这么一想,这股气味似乎也没有那么恶心了──不过…… 我有一件事无论如何就是无法接受。 不对,要说我很欢迎也是可以啦,但该怎么说──那让我非常坐立难安。 就是图画。 屋子里所到之处全挂著画作,每一幅都画著妖艳的女人──而且还是没穿衣服的画作,不管我将视线摆向哪里都静不下心来。 「佣兵啊……你为何如此坐立不安?」 「你还问……算了,没事……」 零看著我开口臆测: 「你该不会是看了挂在墙上那些画作中的女人的身体,觉得很害羞吧……?」 「这、这怎么可能啊!我可是佣兵,经过千锤百炼……区区女人的裸体……而且只不过是一幅画……」 说归说,但当我把视线完全钉在地板上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再蒙混过关了。 已经落得语无伦次的我,耳边传来零的叹息声。 「吾有时候觉得你看起来就像个十五岁的少年一样……」 「吵死了!不好意思,我就是没免疫力啦!」 我迁怒似的大吼,然后瞪向诗人。 「喂,艺术家先生啊。挂在这里的话全部都是那个画家的作品吗?」 「没错。都是很出色的画作吧?」 「这我是不否定啦……!」 我明白这些都是非常高明的画作。我虽然不懂艺术,却看得出来画中女人的肌肤彷佛吹弹可破,摸起来感觉还会有体温。 每一幅画中的女人都用布或头纱遮住半边的脸,却加强了唇辫的质感,看起来极为情色。 零细声说道:「真是美丽的画作。」 「若是如此美丽画作,要吾来担任题材也并非不可──画出这些画作的人,他的技术精湛到让吾产生了这种想法。」 「呃……喂喂,慢著!为什么你看了这些作品会得到这种结论啊!再怎么下流也得有个限度啊!」 「你讨厌下流吗?」 「这不是我的喜好问题!」 「那就是吾的喜好问题了。」 她把话说成这样,我也无以反驳。但就是觉得不是滋味。 零无视嘴里念念有词不断烦恼的我,转而看著诗人。 「诗人啊,这些画里的女子们为何全都遮著脸呢?」 「因为这样比较引人遐想。」 诗人轻描淡写地笑著这么说。 零听了,不解地反问:「遐想?」而我则是假装听不懂。如果她听不懂刚才这句话的意思,那解释起来也麻烦。 「──以上纯属玩笑,其实这些全部都是宗教画。主题是女神与仆从、魔女与教会之战或是狩猎魔女等等。画家藉由遮住这些或为神圣,或为邪恶的脸孔,引发画作本身的神秘性。毕竟也没有人知道女神长什么样子啊。」 「原来如此,神秘之美是吗?吾曾经听说过在现实当中隐匿某些部分,反而更能接近理想。」 「──教会是这么解释的。」 「那事实到底是怎样?」 「如果我说包括教会相关人士,那些想收藏画家画作的人全都是男的,你们听得懂吗?以前那幅用鞭子鞭打美丽魔女的作品还争得呼天抢地呢。」 「我完全懂了。」 换句话说,在这里的作品全都是伪装成艺术作品的「娱乐」。 我曾经在某个地方听过,面相丑恶的娼妇只要戴上面具,也能受人欢迎。正因为看不见,所以才能任凭自己想像。 「教会将猥亵的画作视为大忌,不过女神的裸体却是值得描绘的神圣之物,拷问魔女也能振奋信仰,因此不会被弹劾。我们艺术家就是这样,一边假装迎合教会的喜好创作,一边创作自己喜欢的作品。」 「哦~~这正是所谓的处世之道吧?」 「如此一来还能获得金援,总比乱搞结果惹怒他们要好多了吧?」 诗人流畅地解说完毕之后,敲了敲墙上众多门扉中的其中一扇,欢喜鼓舞地告知他已经返家。 「我回来了,我的天才画家!我刚刚回来喽!这次我带了一个非常棒的作画题材回来了。我想画家一定也会喜欢!」 诗人一边说,一边将一束纸张从门缝往房里塞。 「那是什么?」 「是诗歌。以魔女为主题的诗歌。」 什么时候写好的啊……对了,刚才走在森林里的时候,他好像一边写著什么东西,一边前进,没想到那是在做诗啊。艺术家真不容小觑。 不过诗人的辛劳似乎扑空了,房间里完全没传出任何声响。 正当我以为对方不在时,房里传出一声「咚」的敲墙声。 诗人顿时瞪大了双眼。 「真稀奇,居然有回音……这是今天心情很好的证据!是因为我回来了吗?」 他感动得全身颤抖。 ──呃。 「不不不,你先等一下。你们住在一起对吧?可是人家对你回来的反应却只有敲一回墙壁,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人家该不会是讨厌你吧?」 「真、真没礼貌!我才没有被讨厌!画家极度怕生,总是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因为实在太不常出现了,所以我熟识的那个佣人都说这里是『闭锁之间』。就连我这个哥哥也进不去。」 「『闭锁之间』啊……呃,你说哥哥?」 「我没说吗?画家是我妹妹。不过没有血缘关系就是了。」 「你说妹妹……画家是个女的吗!一个女人却画出这么煽情的画?」 「麻烦用官能美来形容,这样格调 比较高!」 「只不过是换了个讲法,意思还不是一样!」 「只要改变说法,听的人感官也会不同。画家是个心思细腻,容易受伤的人。」 诗人嘱咐我讲话要小心一点,我只好乖乖闭上嘴。 毕竟与其小心措词,直接闭嘴还比较轻松。 「一开始我为了体弱多病的妹妹写了一首女神诗歌。妹妹非常开心,当我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画出一幅女神画作了。她当时只有十岁,却是一幅非常出色的作品。从此之后,妹妹开始称呼我为『老师』,而我称呼她为『画家』。能把我的诗歌完美描绘成画的人,就只有她了。她是上天赐给我最棒的礼物!」 诗人激动解释到让人觉得恶心,这时房里传来阵阵敲墙声。 「她为人很害羞,我一夸奖她就会像这样敲墙壁。很可爱吧?」 「不,我觉得这不是害羞,她只是觉得你这样很恶心,而且让人火大……」 「吾也有个难懂的哥哥,所以稍微能同理画家的心情。」 我默默扶著额头,零则是抬头远望天花板。零的哥哥──十三号。他这个男人为了妹妹,自以为是地挑起波及全国的战争。过度爱家不只会给人带来麻烦,对被爱的当事人来说,更是烦恼的源头。 「不说这个了,我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 「哦?」零兴致勃勃地反问。 「难道还有其他把没有血缘关系的画家妹妹关在『闭锁之间』的人吗?」 「而且哥哥还是个诗人……这种感觉的故事……好像在哪里……是很有名的故事……」 被零不解地反问后,我拚死搜寻记忆中的线索,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嗯──算了,世界这么大。就算某个地方还有境遇相似的兄妹也不足为奇。」 「毕竟你一直环游世界嘛。」零有些羡慕地看著我说。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吾也想悠闲地环游世界。」 「我可不奉陪喔。一切结束后,我要变回人类,然后开一间酒馆,过著隐居的生活。」 「那么吾就把你的店当成旅行的据点吧。年初从你的店出发去旅行,年终再回到你的店。吾要带回很多稀奇的食材,然后请你帮忙料理。」 「很令人心动吧?」零津津乐道,让我有种败下阵来的感觉。因为正如她所说,我真的心动了。 见我不再说话,零转头重新面对诗人。 「你的妹妹从以前就这样了吗?」 「不,她这么坚持不踏出房间是大约两年前开始。」 「嗯……换句话说,和她画不出画来是同一个时期吗?」 「是啊……」诗人苦笑说著。 他分明是个行为举止夸张的男人,但这副表情看起来却像是真正的他。 「其实呢……」诗人悄声说道。大概是为了避免被门另一边的画家听见吧。 「我心里有谱。两年前,她曾经接受委托,去替一位贵族千金画肖像画。那时候她是自己一个人去。似乎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后来不论他怎么问,妹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过了两年。 「她和我对话的机会也逐日减少,我已经一年没听见妹妹的声音了。如今说到我们的对话,也只有敲墙的声音了。」 「你硬把房门撬开不就得了吗?」 「我不要。我不想被她讨厌。」 你早就被人家讨厌了吧?我差点说出这句话,但这太多管闲事了,我还是闭嘴好了。以我的角度来说,只要他们愿意让我们在这里过夜,我就满足了。 「话说回来,画家不出来,根本没办法画画吧?你该不会要我们在这里等到她出来那天为止吧?」 我出言表示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后,诗人摇摇头点明他无意让我们等那么久。 「大约一年前,有一组迷路的街头艺人来到这间屋子。他们还带著一只罕见的生物。」 「是喔?什么样的生物?」 「那是一只三头蛇,身体还长有手脚,是一只感觉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生物。画家无论如何都想把它画进画中,所以在打草稿的时候,有稍微从房间走出来过。」 「因为毛骨悚然的生物而兴起创作欲望的女画家……不,这就算了……她那时候不是画不出来吗?」 「是这样没错,但那时候她一口气完成那幅画了。不过画作本身已经送给那组街头艺人了,所以不在这里。」 「因此这是我的想法。」诗人继续开口。 「画家只是失去了想画的东西,只要有很棒的题材,她一定就能取回干劲。所以我才会为了她,每天到处去寻找题材。」 「换句话说,吾等同于那组街头艺人拥有的珍奇异兽吗……?」 「嗯,挺接近的啊。尤其是非常毛骨悚然这一点。」 听见零不满地呢喃,我则是一边忍笑,一边回答。 「没想到不是佣兵,而是吾被当成珍奇异兽啊……」 「我希望你别介意。只要见到你的美貌,我想画家一定会兴起创作欲望。到时候,就算只有一眼也好,只要能看见妹妹有精神的模样,我就满足了。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她能跟我说上一句话。」 我们站在房门附近埋伏或许会造成画家紧张而不敢踏出房间,所以我们随后决定各自随便休息。 我向诗人借了厨房,一边闪躲直说想帮忙试吃的零频繁伸出的手,一边准备四人份的餐点。 也就是我、零、诗人──还有画家的份。就算她足不出户,据说只要把盘子摆在门口,不知不觉就会全吃乾净。 「简直就像在喂食野生动物一样……」 由我这个野兽身形的人说这种话或许很奇怪,不过我坐在餐桌前吃饭,却把尊贵人类的饭菜放在门口的地板上,这种感觉实在很诡异。 「其实我平常会坐在地板上吃饭,边吃边对著『闭锁之间』说话。不过今天有客人在,所以才跟你们一起坐在餐桌前。」 说完,诗人摸著剃掉胡子后看起来清爽许多的下巴──这个男人一把胡子剃掉,梳妆整齐,清洁身体,再穿上正常的衣服后,竟然是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他的外表俊美到让我产生一阵反感,我厌恶到连那些夸张做戏的举动都能一举原谅。 「希望未来有一天,妹妹能再次和我坐在餐桌前吃饭……」 忧愁的表情加上叹气的样子都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我的心头冒出一股毫无道理就是很想揍人的冲动,但这只是单纯的嫉妒心,所以我握著拳头隐忍下来。 我悄悄看了「闭锁之间」一眼。一股静静屏息的人类气息带著不舒服的感觉不断从墙壁的另一头透出来。 看来没那么简单一下子走出来──这句感想就留在我的心中吧。 正当我一边想著这件事,一边大口咬下面包的时候,听见远方传来一阵策马接近这里的声音。而且数量不只一两匹,既然有车轮的声音,那就代表连马车也来了。 在我思考发生什么事的期间,屋子便被一大群人的气息包围。我放下食物,紧贴著窗户往外看。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窗户外面是一片黑夜──可是周围却亮得连长在地上的草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喂喂……他们是想干嘛?那是武装骑士耶!」 骑士们手里拿著火炬排排站,把屋子四周照得雪亮。 「武、武装骑士……!为什么他们会跑来我家?」 「我才想问呢。我说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零把面包塞进嘴里,跟著我来到窗边窥探屋外的情况 。 「会不会是把这里错认成盗贼的根据地啦?」 「这个假设大概是最妥当的,不过你似乎猜错了──你看那个男的。」 刚才在屋子前口出恶言离去的男人也混在骑士队伍中。 换言之,这帮家伙的目的是画作,说得更清楚一点,是冲著创造出画作的画家本人而来。 我是想叫他们从后门逃走,不过看这个样子,大概连后门都被围得密不通风了吧。 「──这个状况不妙喔,艺术家先生。」 「你说不妙是……是到什么程度?」 「『有生命危险的程度』啦。」 随后,骑士在屋子外高声大喊: 「我们是领主麾下的骑士队!区区一个艺术家竟胆敢无视领主大人的请求,甚至将画作送给微不足道的街头艺人,这很明显是羞辱领主大人的反叛行为!因此领主吩咐我们前来逮捕画家,将其监禁!想逃也没用,乖乖出来吧!」 4 「他说……反叛……!我们吗?这是天大的误会啊!」 我侧眼看著脸色苍白的诗人,不快地想著「这也无可奈何」。 「领主再三要求她还是不画,却三两下就送给庸俗的街头艺人了对吧?这样领主当然会盛怒了。」 「怎么会……可是那幅送给街头艺人的画作,是只用三天就画好的粗糙作品啊……!」 「这些因果跟那个领主又没关系。街头艺人会在众人面前表演才艺。你那时候应该要假设如果他们持有著名画家的画作,就会变成八卦传开。」 话虽如此。 就算是这样,眼睁睁看著骑士闯进这间屋子,然后把画家抓走也是一大问题。 诗人也有可能会气不过,密告零是个魔女。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跟骑士对干了。可是这么一来,我的项上人头就极有可能会遭到悬赏。 这就要看跟零遭人密告是魔女比起来,哪边比较好了…… 「好了……该怎么办呢?」 在我烦恼的这段期间,原本还在外头的骑士们已经破门闯入玄关了。 手持刀剑浩浩荡荡闯进来的几个骑士看见我的身影后,惊呼一声,往后退去。 「堕、堕兽人……!为什么堕兽人会在这种地方!」 「情势所迫,所以决定在这里住一晚了。你们不用这么紧张,我没有让你们全军覆没的打算。」 其实骑士并未询问我,但还是姑且回答一下。我现在还没决定好要不要让他们全军覆没,不过就算是为了让他们大意,我还是先如此表示。 我举起双手显示自己无意抵抗,即使如此,他们似乎还是无法忽略我,派了几个人过来用剑把我围住。 他们没有进攻的意图,大概只是单纯的警戒。接著一名大概是队长的男人侧目警戒著我,一边大喊: 「把所有画作搬出去!一旦发现画家,就把她绑起来!」 骑士们听从队长的吩咐,开始捣乱屋子。家中所有的房门都被打开调查。当然,搜索的魔爪也伸向「闭锁之间」,只见诗人大声哀号,请求他们住手。 「我们无意羞辱领主大人!街头艺人那次只是画家刚好手感很好,画家她……舍妹真的画不出来啊!就算你们把她掳走、监禁她,画不出来就是画不出来啊!」 「那么倘若用你的性命交换呢?」 「──你说什么?」 「领主大人表示,如果画家得知要是自己不画,哥哥就会被处刑,应该也会涌现创作欲望吧──画家就在这间房里!把人拖出来!」 诗人大叫「住手」并冲向前去阻止,没想到却遭到一名骑士压在地上。 「闭锁之间」被人粗鲁地破坏,几名骑士走进房里。 尖叫就在此时传出──一阵莫名低沉的男性哀号。 接著骑士困惑的声音传来: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和零面面相觑,看样子情况有点诡谲。 但当我看见被骑士从房间拖出来的人之后,顿时了解他们困惑的原因了。 「别这样,拜托你们!别杀我!」 被人从房间里拖出来并且不断大叫的人,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男的。 而且这个人全身上下都彻底沾满劳动气质,根本就是个中年帮佣男子。 「诗人啊……你的妹妹……是个男的吗?」 正当现场处于没有人能够开口说出任何一句话的气氛时,零突兀地问著。 诗人嘴里呢喃著:「不对。」 就连男子也大声强调:「没错,不是我!」 「我才不是画家!我是常来打扫的佣人……!专门从镇上运送粮食和薪柴过来……」 经他这么一说,诗人好像也说过常来的帮佣怎样怎样的。 可是为什么那家伙会在「闭锁之间」里?而且既然他敲墙回应诗人所说的话,那就代表他一直假冒画家。 「这是怎么一回事!画家到底在哪里!」 骑士大吼一声,诗人的表情顿时浮现一抹疑惑的色彩。 此时男佣人张开嘴巴。 「她──」就在佣人正要解释原由始末时,诗人以响亮的声调发出清晰的声音: 「她死了啦。」 他如是说。 我不禁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过我想骑士们的惊愕应该远胜于我吧。 「你说她死了?你要是敢扯这种无聊的谎言,小心后悔莫及!」 「我没有说谎。画家死了。在她画完那幅被街头艺人带走的画之后,我就把她杀死了!」 「你说什么……!」 「所以画家才会足不出户,所以我们才会没办法献画给领主。所以不管你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们再也拿不到新的画作了!」 诗人微微抖动肩膀,「呵呵」地笑著。 诗人端正的脸庞痛苦地扭曲,尖锐的笑声响彻四周。 「我有什么办法……」诗人被骑士压在地上,以沉痛的声音吼著。 「不管我写出多少诗歌,没有画作就不会有人买。但那个女人却说不画就不画,后来以为她终于要画了,没想到却没跟我商量就送给那些街头艺人。简直像是在跟我说她不需要我一样!所以我才杀了她!杀了她泄恨!」 诗人接著大叫:「真是遗憾啊。」 「好了,已经够了吧?你们带著这个家所有的画作快点滚!」 骑士们纷纷看向队长,不知所措地寻求指示。 不管他们怎么找,画家也已经不在这间屋子里,他们根本无法扣押一个不存在的人。 这时候一名骑士从外头匆忙跑进来。 「队长!属下这里有东西想请您看看……!」 说完便往屋外看去。骑士队长点点头,看了一眼诗人后转身离去。 「既然画家不在,那也不必久留了。把画作全搬出去!──另外把诗人的头颅代替画家带回去,献给领主大人当土产!」 接到命令的其中一名骑士抓住诗人的头发,将他压在地上。只要刀剑落下,脑袋就会跟身体分家──不过如果要用一刀砍下脑袋,刀法也得非常熟练才行──在惨绝人寰的惨剧即将上演之前,我轻咳了几声,不疾不徐地把手放在剑柄上。 防著我的骑士们用剑指著我,骑士队长也停下脚步瞪我,只不过很可惜,一点也不可怕。 「骑士队长阁下,不好意思,让我从旁插个嘴。虽然我从刚才一直旁观到现在,不过如果你们要宰了那个男人,我就得拔出自己的剑了。我们没有缔结什么特别的契约,只不过这里是他家,而我现在寄 人篱下。如此而已。」 如何?你们要和我对干吗?──我语出威胁询问后,原本企图杀死诗人的骑士放下手上的剑,也不等队长的指示就慢慢往后退开。 一只堕兽人和众多骑士──胜算大概是一半一半,但为了杀死我一个人,必定会有几个骑士命丧黄泉。 这等于是要他思考是否有必要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取得诗人的头颅当土产。 骑士队长露骨地露出苦涩的面容,似乎认为和我交战是一场「损失」,于是命令骑士们撤退。 骑士们回收完包括草稿的所有画作后,顺便翻遍了所有家当,一边摔破花瓶,一边接连离开这间屋子。 留在现场的人只有我、零、诗人还有佣人。 马蹄声远去后过了一会儿──我和零面面相觑,并未针对某个特定的人就问了声「然后呢?」 「实际上,你到底把画家阁下藏到哪里,又为什么要把她藏起来?」 诗人抬起头来。上一秒还满腔愤怒与悲叹的男子,如今面容虽有些憔悴,但并未绝望。 只要看到他从一进门就秀到刚才为止的溺爱举动,还有当佣人从「闭锁之间」走出来时的表情,任谁都会知道诗人没有杀害画家。 「对了!画家──你把我的琪雅拉弄到哪去了!为什么你会在那间房间里?而且还假装琪雅拉和我对话!」 男佣人被诗人抓起衣领近距离质问之下,发出窝囊的哀号。 「这不是我的错!是画家拜托我的!她说她偶尔想外出,但不想被你知道,所以要我代替她待在房间里──!」 「我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谎言!你说说看,她为什么要躲著我,偷偷摸摸做这种事!哪有这种必要!」 「这种事我哪知道啊!」 面对诗人咄咄逼人的谴责,佣人的语气也开始不留情。 「这件事只有你不知道,我们交换身分已经持续一年时间了!你根本没发现这一点,还说什么你了解画家的想法,我可不这么认为!」 「你说什么?」诗人大受打击地反问。接著佣人痛恨似的推开诗人的身体。 诗人就这么顺著被推开的力道摇晃身体,最后当场无力地跪下。 「可恶,这算什么啊!我明明没做什么坏事,却不是差点被骑士给宰了,就是被雇主责骂!而且那个堕兽人又是怎么搞的啊!我看你分明就是个会把这种可疑人物带进家门的离谱大哥,画家根本是从你身边逃走了吧!」 佣人丢下一句「这种工作谁做得下去」之后,踩著粗鲁的步伐离开屋子。仔细想想,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了,被人谴责成那样,也难怪会生气。 我甚至觉得什么事也没做的我被骂成「可疑的家伙」,应该也可以稍微生点气…… 不过── 「琪雅拉她……在躲我……?」 就像这样,精神上受到最大打击的人无疑是诗人了。 为了把妹妹从房间里带出来,他努力了两年。现在知道其实妹妹背地里根本自由进出,任谁都会沮丧。 「我不在了会比较好吗……?因为有我在,所以琪雅拉才不愿意走出房间吗?」 诗人坐在地上不动,嘴里不断呢喃。我想或许应该对他说些什么,但我找不到究竟应该对他说什么话。 「这样看来是没戏唱了……现在不是讨论画作题材的状况。」 「吾原本还很期待呢……」 「你想请人帮你画肖像画?美女的想法果然就是不一样。」 从我这种怪物的角度来看,一辈子都别想要我当画作的题材。 然而当我皱眉摆出一副不悦的表情时── 「如果有你的肖像画,吾倒是想要。」 零却不顾我的心情说出这番话。 每当她说出这种话,都会让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刚开始我以为她是在捉弄我,但当我知道她说出这些话非常认真,而且只是顺从自己的真心后,反而更加无所适从。 就在我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时候,外面正好传来佣人的哀号。 刚才离开的佣人急急忙忙跑回来,嘴里大叫著:「不好了!」 「马、马匹……!马匹的脚印往小路走去了──那帮家伙往画家在的小屋去了!」 「啥!是说,原来你知道画家在哪里啊!」 「那当然……我当她的替身已经当一年了。虽然她没有告诉我,但我大概想得到她都去哪里。这间屋子后面的小路通往村子,我运送东西都是走那条路。」 佣人表示,那条路途中有一间小屋,画家都会定期跑去那间小屋。 「那么刚才那个骑士说想让队长看的东西就是那条路吗……!」 「不好了……」诗人边说边站起来。 「意思是……刚才那群人跑去琪雅拉那里了吗?怎么会……!不赶快追上去的话,她会有危险!」 零无奈地说了声「真是的」。然后摆出认真的表情。 「在麻烦的家里惹上麻烦事了。」 她说出这句一点也不好笑的话。接著── 「佣兵,走吧──如果是你,就有办法追上马匹。」 她一边说,也不等我的回应就一边爬到我的肩上。 5 既然身为雇主的零都说要去了,我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我把诗人和佣人这两个普通人类丢在家中,抱著零冲进夜晚的森林。 正如佣人所说,屋子后面有一条推车可以通行的小路,路上留著新的马蹄印和马车的车轮印。 只要沿著这些痕迹追,就算跑在夜晚的森林里,也不必担心会迷路。 而且如同零白天所宣言的,我们一进森林之后,原本零星的雨势就成了滂沱大雨。 「唉……我还以为可以在有屋顶的地方好好睡觉了,没想到居然会在雨中搞得满身泥泞,而且还在森林里跑来跑去……」 「世事总是无法顺心呢。」 相对于我打从心底觉得疲惫的语气,零的声音却听起来没什么不满。不惜叫我追出来,也想请她画一幅自己的画吗……?看来她相当中意画家的作品。 不过要是雨水抹平脚印,我搞不好会迷失方向啊──就在对此感到有些不安时,我听见一道女人的叫声混在雨声当中传来,于是一口气加紧脚步。 这时我看见森林的出口在黑暗中浮现。 我大力跳出林间,这才发现那里正好是敌阵骑士们的正中央,于是匆匆忙忙退回来。 我迅速跳进树荫后方,把身体藏好后才窥探小屋的情况。幸运的是,似乎没有骑士发现我的存在。 黑暗跟大雨救了我一命啊…… 不但远方传来雷鸣,从刚才开始还听得见一道女人的尖叫声,或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那是画家的声音吗? 这帮骑士为了搬运画作,拉著一辆笨重的箱型马车。大概是为了避免雨中搬运弄湿了画作吧。但也因此造成了不幸──对我来说却是种幸运──马车的车轮卡在泥泞之中,始终无法前进。 另外那辆马车里正不断传出画家的怒骂声。 「该死的家伙,让我下车!要是你们胆敢将我监禁,我会画一幅讲述你们这些骑士落入地狱的画作,然后在你们面前割喉自杀!你们将会变成受诅咒画作的题材,一辈子活在恶梦之中!」 真是凄厉的恶整手段。要是成真了,感觉真的会作一辈子的恶梦…… 「他不是说他妹妹体弱多病吗……我看她挺有气势的啊。」 「在诗人眼中大概真的是体弱多病吧──好了,要怎么救她呢?把所有骑士全杀 了?」 「不,这次还是先当个有礼貌的土匪吧。如果把人杀掉,后来会很麻烦──我发出信号之后,你用魔法打下三个不同地方的树枝。」 「同时吗?」 「你办得到对吧?」 零轻声低吟,说著「你终于越来越懂吾了」,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能发出魔法之箭而非实体箭矢的技术──是一种名为〈鸟追〉的魔法。通常这种魔法只能射出一支箭,但零身为孕育魔法的始祖,具有同时射出复数箭矢的能力。 「哈哈……原来如此,虚张声势啊。」 「没错,要让他们以为自己被一群强盗包围──我先上了!」 说完,我在黑暗当中跳进那群想尽办法要让马车移动的骑士们之中。 我揍倒了几个人,快速穿过不断嚷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而混乱不已的骑士们,爬上马车车顶。 然后── 「本大爷接管这辆马车了!其他东西我就大发慈悲不动──还想要命的家伙,就丢下马车快滚!」 我大声吼道。 有名骑士高举在这场大雨下还勉强亮著的提灯,他大叫:「他是刚才在诗人家的堕兽人!」 「没错。」我回答。 「放在那个家的画作……我原本想说应该可以卖到好价钱,所以一直虎视眈眈。结果居然被你们半路劫走,要是我默不吭声看你们拿走,岂不是有损我盗贼团的名号吗?」 听到盗贼团这三个字,骑士们便心生动摇。每个人都心想──一个堕兽人就够麻烦了,还有其他同伙吗? 「冷静点!他在虚张声势!在诗人家中的只有堕兽人一个人,并非是什么盗贼团──」 「你真以为我在虚张声势吗?」 「什……!」 「──上啊!」 我大叫一声,三支光之箭立刻锐利地划破空气,射落了三个完全不同处的树枝。 骑士们的动摇完全变成恐惧与紧张,甚至有人大叫:「被包围了!」 骑士队长愤恨地咒骂著,并高高举起提灯看著我。 「好吧……马车和东西都给你!但里面的女人──」 「女人?」 我刻意出声反问。 对盗贼来说,女人在战利品当中是尤其上等的存在。既可以拿来当自己的女人,依据脸蛋和年龄,还可以卖到好价钱。 换句话说── 「你以为我会放过那个吗?」 在大雨不断落下的夜间森林,我这张被提灯照亮的猛兽脸孔,在骑士们眼中应该非常毛骨悚然吧。 我挥舞著出鞘的剑,将它插入马车车顶,宛如宣示自己的主权一般。 接著── 「快滚!」 吼了一声。 雷正好这时打了下来,一名怯弱的骑士尖叫一声就逃进森林里了。以他为首,接著又有一个人、两个人跟著脱离战线,就连骑士队长也边骂人边落荒而逃。 等逃走的骑士们的气息完全远离,躲在树荫当中的零才对我献上盛大的掌声并探出头来。 「精彩!你的盗贼风范实在精彩,佣兵。你把恶徒扮演得淋漓尽致。吾想,应该所有人都深信你是身经百战的盗贼了吧。」 「这是在夸我吗?还是在损我?」 「吾是在夸奖你。真不愧是黑之──」 「我不是要你别再提起那个绰号了吗!小心我也替你取一个诡异的绰号,臭魔女!」 我怒吼完便从马车车顶跳下。 但我马上感觉到有人往这里跑来的气息,于是握起剑警戒。不过当我发现气息的主人是诗人后,马上就解除了警戒。 「你们两位……骑士队的人呢……画家……我妹妹呢……!」 诗人气喘吁吁,接二连三地丢出他的问题。 我用下巴指著被骑士弃之不顾的马车,告诉他「画家就在里面」。 跟我这个自称盗贼而且还引起骚动的人比起来,让身为诗人的哥哥去救她,「胆小的妹妹」应该也会比较放心吧。 诗人露出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的表情,迅速打开马车的车门。 「琪雅拉!我的画家!你有没有受伤──」 下一秒,诗人的身体大大往后弹飞。 「怎──怎么了!难道马车里也有骑士……」 躲在里面吗──我原本想这么说,但当我看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从马车里冲出来,我就全搞懂了。 她有著绑成马尾的茶色头发,以及看起来几乎可说是病态的白皙肌肤。从稚嫩的侧脸看起来,她和诗人的年纪相差甚远,但我想她应该就是被抓走的画家本人没错。 她没想到突然粗鲁把车门打开的人竟是自己的哥哥,在以为是盗贼之下,于是出手攻击。我想状况就是这样吧。 「谁管你是骑士还是盗贼!人家是自由的艺术家!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抓住!」 画家拋出这句话就想逃走,但她这时终于发现仰躺在地上的男人似乎很眼熟,她急忙停下脚步,慢慢靠近诗人身边。 然后── 「老师!不会吧……难道你被盗贼攻击了吗?来人……谁来救救老师呀!」 她如此喊道,就连诗人也做作地发出一声惨叫。 6 「老师,对不起。我没想到我只是不画画而已,他们就要把我抓去处刑、监禁……」 我把遭受妹妹浑身解数一踢而动弹不得的诗人搬到小屋里,这才总算躲过不断降下的雨水。 画家一开始还防著我和零,但多亏有诗人上气不接下气地介绍我是救了他们的佣兵之后,才免于受到她浑身解数的踢击。 光凭诗人一句介绍,她就不怕我这个堕兽人了,胆子实在大到让我佩服。完全看不出来她是个软弱的女子。 小屋有三个房间,其中一间是寝室。我把诗人搬到寝室的床上,让他横躺下来后就交给画家照顾,回到客厅来了。 我脱下湿透的衣服拧乾,一边请零用魔法烘乾浸透在我身上的雨水,一边侧耳倾听微微传出房间的对话声。 「世上的画家要多少有多少,我以为自己画不出来之后,人们也只会厌倦我、遗忘我而已……」 我以为这么一来,就能再像以前一样,尽情画自己喜欢的东西了。画家这么说著。 她说世人的评价是一种重担,一直画著他人要求的事物非常痛苦。 「而且……」画家继续开口。 「……有人说他很失望。说我能画出那么美丽的画,以为是什么美女,没想到竟是我这种无趣的女人。」 「无趣的女人?这……到底是谁说出这种蠢话!你没照镜子看过自己的样子吗?你这么可爱,撇去我这个做哥哥的私心,这还是无庸置疑的事实啊!」 的确,画家既没打扮也没化妆,她的外表确实说不上是标致的美女。 但如果是诗人所说的「可爱」一词,就我看来也完全符合。而且恐怕再过个五年,她的外表就称得上是美女了。 「说这种蠢话的人是委托你画肖像画的贵族千金吧?她只是嫉妒你!因为她们都要靠礼服和宝石打扮才能遮掩自己的丑陋,她们只是嫉妒你不必打扮就很可爱,才出言羞辱你。」 「可是……」画家心有不甘地发出颤抖的声音。 「她们说我之所以会画美丽的女人,是因为想变成那个样子。还说诗人远比我漂亮多了,说我是个可怜的女孩……后来我就再也画不出来了……而且也不想看见老师的脸……」 诗人愤怒地拋出一句:「这是什么傻话?」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要是我知道,我就会写出一首描述那些女人沦为娼妇,最后成为盗贼泄欲对象的诗歌报复,然后在王宫里大肆演奏!」 「笨蛋!要是你真的这么做,会被处以绞刑啦!所以我才说不出口呀……!」 「……可是,你并不是变得不喜欢画画吧?因为你还像这样──」 两人之间瞬间出现环伺四周的顿点。 「你还在教孩子们画画。在这里的画,全都是你的学生画出来的作品对吧?」 画家害臊地「嗯」了一声。 这就是画家定期溜出那个家的理由。 关起门来不见人是还好,但过了几天封闭生活之后,画家就受不了,于是她背著诗人的耳目偷偷溜出家里。当她走在森林里时,便发现了在湖畔画画的孩子。 后来她开始教授那个孩子画画,等她注意到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大群孩子过来学习的绘画教室,就这样一直教到今天──佣人告诉我们,这就是画家的现状。 「你……」 诗人以温柔的声音对著画家问道: 「你会用孩子们的外表来评判他们的画作吗……?」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不可能!」 「没错。做这种事情的都是无耻之徒。外表如何根本不重要,他人的评价也无足轻重。」 「你说是吧?」诗人继续说。 「你看看我。在妹妹的画作旁边随便提上一首诗,就能跟著享负名声,根本就是吃软饭的小丑──这就是对我的评价。你有以这种眼光看待我吗?」 「开什么玩笑!如果没有老师的……没有艾德亚多哥哥的诗,我根本画不出画来!我的画和哥哥的诗要合而为一才称得上是一个作品,我不是一直这么说吗!」 「可恶……」画家发出咒骂声。 「我好不甘心……居然有人这样说你。老师,你现在马上给我一首诗歌!我们一起让世人刮目相看吧!告诉他们,我和你的作品是一体的!我们一起做出过去无法比拟的最高杰作,然后把它送去想抓我的那个领主手上!」 「这样才是我的好画家!其实题材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叹了一口气看向零。 「看来你当定人家的题材了。」 「嗯,不知道会是一幅什么样的作品,真令人期待。」 房间里传出「咚咚」声响,接著诗人和画家一起冲出来。 冲出房间的画家身上绑著一件皮制的围裙,她将袖子卷起,肩上斜背著放有画具的背包。散发出一股现在就要马上开始作业的气势。 但当画家注意到我的存在时── 「噫──呀啊啊啊啊啊!」 发出一道非常女性化的尖叫声。她泪眼婆娑,吓得跳到身为哥哥的诗人背后躲起来。 ……搞什么?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要怕我? 「老师,是野狗!家里有一只很像怪物的大型野狗!」 「不不不,我刚才不是还把诗人搬到床上吗?你那时候不是也没说什么吗?」 我开口吐槽,零却从旁插嘴说她没看见。 「当时下著雨,天色又那么暗,她才差点被人抓走,因此也有些混乱。而且兜帽盖在你头上,就算人家以为你是个体格异常魁梧的男人也不奇怪。」 原来如此,原来她不是一个不怕堕兽人的大胆女人啊。 不过她的尖叫也只有那么一瞬间,只见画家皱著眉头盯著我瞧。 「不对,先等等……他那不是野狗的脸,而是猫科生物,搞不好是一只巨大的怪物级山猫。可是骨架却是用两只脚走路……而且还穿著衣服……」 「真不愧是画家,有一双锐利的洞察眼。」 当零佩服地这么说之后,画家彷佛惊觉了什么事,把视线射向零身上。 接著更是深深地躲进诗人背后。 「人家不喜欢漂亮的女人。」 她语气含糊地说著。看样子那些贵族千金对她说的话,超乎意料地深深扎在她的心里。 诗人看著我和零── 「看吧?她胆怯地很可爱吧?」 说出这句话。 「画家,你放心吧。那位堕兽人是救了你的佣兵先生,那位女性则是货真价实的魔女。我想让她担任这次画作的题材,所以才把人带过来。你仔细看看。那并不是普通人类会有的美貌。」 「傻瓜。老师,你又被骗了吧?魔女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 零「啪」地一声弹响手指,手指随即出现一抹小小的火焰。 火焰化为一条小蛇,爬上零的手臂,最后在肩头附近消失。 「反、反正一定是戏法吧……?」 「那你要来检查吾的手吗?如果你希望,吾也可以把这一带森林夷为平地,开垦成田地。但那样很累人,吾实在不太想做。」 画家微微瞪大了眼睛,充满戒心地看著零。 「……魔女是坏人对吧?你会取走我的灵魂,当作成为作品题材的报酬吧?」 「这是什么傻话……不管是抽出灵魂还是保管灵魂都极为麻烦。吾一点都不想做那种事,做了也没什么用途。」 零一副麻烦到极点的样子回答之后,画家才稍微从诗人背后探出身子,然后不知道为什么直盯著我看。 「人家还是第一次看到堕兽人……你不会咬人吗?」 「如果肚子饿了,我可不敢保证。」 因为她实在太战战兢兢了,让我升起一丝玩心,露出利牙吼了一声。 结果画家再度发出一阵哀号,眼里擒著泪,完全躲进诗人背后。 这时候我感觉到一股责备的视线从旁射过来,身体因此抽动一回。 「原来你喜欢欺负弱小啊……?还是有听闻弱女子尖叫,眼见她们惧怕就会兴奋的兴趣?吾可不太喜欢这种的喔。」 「不是……那个……我只是一时兴起……」 真的非常抱歉。我郑重地向画家道歉。 只见画家畏畏缩缩地从诗人背后探出头,直盯著我的脸。 然后── 「……人家可以画这个吗?」 她看著诗人这么说。我却是一阵惊讶。 我不喜欢自己的样子。因为这身像怪物一样的外表,我被迫做著自己不喜欢的佣兵工作,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但在我开口拒绝之前,零和诗人就先齐声说「当然可以」了。真不知道他们是哪来的权利。 「太好了!很好,我有创作欲望了!美丽的魔女和可怕的堕兽人……这会是一个很好的题材!真不愧是老师!」 「对吧、对吧?那我们马上开工吧!」 「喂喂喂!本来不是说好只有魔女要当题材吗!为什么要把我抓进去啊!我绝对不要喔!」 我慌慌张张站起来,这时零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这么说嘛,佣兵。能和吾一起登上画作,你不觉得很光荣吗?」 「我不觉得!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臭魔女!」 此时画家发出宛如孩子般的叫声,直说「不要」。 「不要不要!我要画我要画!魔女和堕兽人一定要在一起,不然不行!」 「你少给我耍任性了!你这个到刚才为止都还是家里蹲的家伙!」 「好了,别生气了,佣兵先生。这一切都是为了艺术嘛。唯有美丽的东西和丑陋的东西结合才算完成。被美女征服的野兽,这股违反常伦的猥亵感才是重点!」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鬼话? 不行了,在这里的家伙没人听得懂我说的话。 尾声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就这样,一幅有著被锁链绑住的野兽,及悠然坐在那上头的妖艳魔女的画作于焉诞生。 从画中飘散出的写实淫秽,完美地表现出魔女和堕兽人的悖德感,因而为人称颂。每个人都说这幅画一定会流芳百世。 收到这幅画的领主大为满意,还赐予催生出这幅作品的艺术家兄妹破格的奖赏。 然而完美的艺术会让人心发狂。 领主著迷于画中的魔女,不只片刻不离地带著画作,还命人画出多幅复制画,到处挂在宅邸中。 后来,他甚至连离开宅邸的时候也随身携带,更请工匠在床单上刺上那幅画的刺绣。 不只如此,领主广为收集以这幅画为题材而制出的雕刻品、诗词等衍生作品,最后更不惜倾家荡产筹划戏剧公演。 领主后来变得无法去爱现实中的女子,人们传说那幅画中封有邪恶魔女的灵魂,因此为人惧怕。不过当了画作题材的那两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了。 后记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这篇已经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画成漫画了,希望大家务必也去买漫画来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短篇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这篇已经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画成漫画了,希望大家务必也去买漫画来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短篇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这篇已经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画成漫画了,希望大家务必也去买漫画来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短篇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这篇已经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画成漫画了,希望大家务必也去买漫画来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短篇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这篇已经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画成漫画了,希望大家务必也去买漫画来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短篇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这篇已经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画成漫画了,希望大家务必也去买漫画来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短篇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啊,对了对了。〈野兽与魔女的结婚家家酒〉这篇已经被いわさきたかし老师画成漫画了,希望大家务必也去买漫画来看。 这是我的第一本短篇集,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不过还是请大家多多支持指教。 哈啰哈啰,大家好。我是虎走かける。 事情就是这样,本集是短篇集。 虽说是短篇集,但也算是佣兵和零在自己创建的村庄中的日常生活风貌。 在我开始下笔前,我怀疑过自己是否真能写出日常生活剧情。不过开始写之后,也没碰上什么难解的苦战,就抱著写一般特典小说那样的心情轻松写出来了。 只不过就设计日常剧情的大纲(剧情设计图)这件事来说,我实在是笨拙得令人绝望。所以我恳求我的责任编辑,希望可以不拟草稿,让我直接开始写。要说特例,的确是特例没错。 这本短篇集就是这样写出来的,大家觉得怎么样呢?我若无其事地推出自己喜欢的配角,像是矮个子的老师、前堕兽人、诊疗所的小鬼头,用他们架构出整篇故事,我写得非常开心。只有这一点毋庸置疑。 我在第十集的后记提及「第二部开幕~~」这件事,如果成真,我想时间轴应该会是在这篇短篇之后吧。想归想,究竟会怎么样呢…… 另外,因为这本算是短篇合集,所以还收录了以前写的短篇故事。 如果加上特典小说,我其实写了为数不少的短篇故事。这次就由虎走我自行选出三篇有点长度的短篇作品收录在这集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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