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的规条》 一卷全 楔子 我的名字叫大河原番三,年龄四十二岁,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警部,只要一有杀人事件发生,便会带同部下赶往现场。 叫大河原这个名字便已暗示了在警界内以严厉面孔见称,而且鼻下也长了髭,我只要怒吼一声“干什么?”,新来派出所工作的警员便会煞有介事的定住了。 就这样,我怎么看来也是个突出的警部,但其实却有不能太大声说出来的缺憾。那便是我担当了这个职务以来,一次也从没立过功。不,当然在公文上有解决了事件和逮捕了犯人,若非那样,作为搜查的指挥官也太不正常了。可是,实际完成那些解决和逮捕犯人的,却是我以外的某位人物。 所谓的某位人物,便是那个著名的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了。皱巴巴的衬衣、乱蓬蓬的头、加上古旧的手杖便是他的标志。把与事件有关的人全部集合起来,在必定说句“喔,各位”后便展开自己的推理,最后以手杖指着说“凶手就是你”,这样的场面在电影上看过的人大概也很多了。 即使不认识他,聪明的读者都已经明白了吧,我当然便是天下一侦探系列的配角。反覆进行错误推理的警官,可以说是在名侦探作品中必需登场的,而饰演那搞笑角色的便是我的责任。 “怎么样,是件轻松的差事哩。” 也许这是句经常听到的台词。无须自己亲手找出真凶、即使忽略了解决事情的关键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只要胡乱的怀疑有关人等便可以了,所以没比这更轻松的——全部读者都会作出那样的想像。 怎么会呢。 那是件没比这更辛苦的差事。只要稍为试想一下,便应该了解到比扮演侦探更不容易。 首先是无须自己亲手找出真凶这点,反过来说,就是不能够自己亲手找到真凶。理由明白了吧,找出真凶只能是主人公天下一侦探的工作,在这种场面出现之前如果我已把事情解决了,主人公的存在便会变得毫无意义,也就是没法构成侦探小说了。 同样地,也不能不忽略解决事情的关键。纵然可以胡乱的怀疑有关系的人,但却不能够恰巧猜中。 知道了吧,这个限制是多么苛刻的啊。即使是错的,也不能太接近真相。 那么,关于大家的质询——怎可以做到必定不会接近真相呢? 对了,正是这样。最重要的便是避免太早走近真相。始终我经常比身为主人公的天下一侦探看到事件的真相,然后刻意的把推理绕个圈子和作出各种行动。 以上次的事件为例,位于山中一条偏僻村子里发生了极度凶残的连续杀人事件。被害人有三个,全都是年青的女子。事实上凶手要杀的只是其中一人,但想到假如仅杀害这个女子的话,从杀人动机便会使自己受到怀疑,因此才杀了另外的两人,是异常?非现实?总之是件残酷的事件。 那时的凶手是村里面最古老富豪龙神家的寡妇。她是位美丽、温柔,不忘慈善事业的人物,又怎想到竟会杀人呢?然而,我在事情发生不久后便立即感觉到她的可疑。因此反而在读者诸君的可见范围内,决不给人看见怀疑她的举动,然后,暗中尽力利用科学搜查来找出她是凶手的确实证据。当然,那部份是读者们所看不见的。在读者的眼前只是若无其事的教训乡间的老警员,和假装查探现实中应该不存在、二十年前已行踪不明的杀人鬼,也好让可怕的传说带来一点点的恐怖。 科学搜查很快的便完成,而了解真相以后便容易了,可以果断的行动。首先是逮捕那个有明显动机、确实鬼鬼祟祟的男人。然后当疑凶清白的证据出来之后,再逮捕一个女人型的年青男子。那当然也很快便又获得释放了,终于,我抱着骼膊说道,“怎么办呢?这次的案件非常棘手。”说出了那句惯用的台词。 在这边正依着顺序行动的时候,真命天子的天下一侦探已进行了各种各样的搜查。 尽管并非妒忌,但他的角色真好哩。他只要依照自己所想的去行动便可以了。认真的找寻线索、以试行错误来查明真相,这样便成为小说的故事。尽管偶尔也会因全无头绪而烦恼,但在那时候我便会毫不经意的提供一些情报。 然而,他仍然还是有所限制的。那便是即使在途中知道了凶手,但在最后的杀人事件发生之前,绝不能不装傻扮懵。为了要让故事内容充实,怎也必须要忍耐着。 近来读者诸君都已是读了不少小说,纵然是稍微在意料之外的凶手,也必定毫不感到惊喜。不,莫过如说把细密的推理掉在一旁,只注意那个“假如作为凶手谁会是最意外?”的登场人物,大概命中率还会颇高吧。对那样的读者来说,刚才叙述的龙神家寡妇,应该是最可疑的了,所以在那样的情况下,不论是我也好、天下一侦探也好,都要扮作如“做梦也没想到她便是凶手”般的举动。那真的很傻吧。然后,读者应该焦急了,我也觉得难堪。到了最后,当要面对天下一侦探终于解开了谜团的时候,我仍得要说句,“怎么会啊,那样美好的人竟然是凶手,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啊。”类似的话还是非说不可的。 便是那样,对这个配角来说虽然是辛苦,但在今日却已到了终点。 想起来,担当了配角已有一段长时间。直到现在曾经遭遇过的各难解事件,一闭上眼便如同昨日所发生的事情般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而最初想起来的,毕竟还是那宗密室杀人事件……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新潮”1990年10月号) 第一篇密室宣言:诡计的王道 真不好意思,电话响起的时候,我还在被窝之中。刚把黑色的听筒放在耳边,便飞来了值班中的刑事慌张的叫声。 “警部,有事发生了。奈落村内发生了杀人事件啊。” “什么?”我撒开了被窝说道。 所说的奈落村,是位于深山中深入的深处的某个村。我带同部下乘车前往时,看见在尚未铺设的路上,积起了昨晚降下的雪。在车到达之前,我的头已无数次的撞向了车顶。 来迎接我们的是脚步蹒跚的警员,手奇特的向上举起,干什么呢,大概是在敬礼吧。说起来,在村内的警员便是这一位阿伯了,这岂非无法地带么?在这之前没发生事情真的是奇迹。 由阿伯的带路直接行到现场,那里早已集结了在围观看热闹的村民。他们一望见我们便立即退后。 “啊,看,警察来了。” “那没问题了。” “那个人必定是最高级的。鼻下长髭的,确实有很威严的面貌。”听到其中一个村民看见我时说的。很高兴。 “喂,散开去,散开去。” 几十年来也没遇过像样事件的警员阿伯,也紧紧盯着像一生人难得一次的舞台。 穿过了围观的人群,我们望向现场,然后不其然“呀”的一声叫了起来。 ——那的确是本格推理的情景。 广阔的农田被雪覆盖着,上面还留下点点足印,望过去,那些足印是几个人来来往往的。而足印的后方,并排的座落了两所古旧的平房。 我从心底埋怨着,又是那个么?有些不祥的预感。 “死的是住在左边屋子、叫作藏的男人。”警员阿伯说道,“发现的,则是住在右边屋子的铁吉。” “那么足印是谁的呢?”我问道。 “那个,首先是铁吉,发现尸体后惊起来,在正要去找谁的时候通过雪地留下的。” “然后?” “我和铁吉的。”警员阿伯不知何故挺起胸来,“接到铁吉的告知,为了确认事实而走在雪上。的确如铁吉所说的,然后两人再次离开。” “那么说来 合共是五组足印了?” 阿伯思索了好一会之后答道:“便是了。” “那个铁吉在哪?” “喔,应该在那边……呀,来了来了。” 面上长有胡子、像熊一样的男人慢腾腾地走过来。 “好,”我望向部下说道,“那么再到现场看一下。铁吉,你也一同前去。” “请等等。”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的声音。皱巴巴的衬衣、乱蓬蓬的头,一个样子古怪、拿着手杖的男人出现了。原来是这个系列的主人公——天下一大五郎。 我叹了一声说道:“又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久没见面了,大河原警部。事实上我有朋友住在这村内,昨晚举行结婚仪式,所以被招待在这儿了。” “嗯,那样啊,可是现在并非外行侦探登场的时候,回去吧。”我说出了惯例的台词。 在名侦探小说中,虽然有配角警官主动寻求侦探协助(哪个世界的有这样的警官?)的模式,但这个天下一系列则不是那样的。 “不会扰乱搜查的,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在铁吉走过之前,雪地上没有的足印吗?” 我望向铁吉,他摇头答道:“没有。” “喔,那样说来……”天下一抱着骼膊。 “还未啊,”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在这个时点,还未可以断定是‘那个’啊。假如在下雪之前凶手已经逃走了,那便会没有足印。” 天下一立即别扭起来说道:“我什么也还没说啊。” “好了好了。”我搭着他的肩膀说道,“你的心情我明白,没问题的,在这个天下一系列中应该不会不出现诡计的,以我的直觉,今次的谜团十居其九是‘那个’。谜团应该在后面会出来,那时你便可以大声地说‘是那个’了——你非常喜爱的‘那个’啊。” “我不特别喜爱‘那个’,”天下一怒着道,“我并非什么爱好那些古代遗物的侦探。” “怎么怎么,不要勉强好啊。” “是真的。” 正当天下一变得认真起来之际,部下走过来说道:“警部,要去了吧。” 我连忙远离侦探一点,并咳着道:“嗯,无论如何不要打扰查案。” “知道了。”天下一笑着点头回答。 作藏屋子的前门被砸坏了,我斜眼看见掉落在一旁像门闩的东西,小心的不碰到它而走进屋内。 作藏倒卧于火炉的旁边,头被击伤,染血的破柴斧头则掉在隔邻,大概是正在烤火的时候给人从背后袭击。让人注目的,是染在附近墙壁上的血迹。感觉上那并非散乱的飞溅,而是刻意的被涂上。 “铁吉,”我叫道,“请详细说明发现时的模样。”铁吉开始慢慢的说出来。首先,两人到炭小屋是冬季每天必做的事,所以他于今早六时来找作藏,可是门开不了,叫也没有回应,从旁边的窗窥伺,却看见头流着血的作藏倒在地上。 “等等。”我一面望向天下一那边一面说道,“为什么门开不了?” “作藏在睡前会把门闩锁上的,尽管在这村子没有小偷。” “门闩么。” 我回到入口处把刚才留意到的捧子拿起来,然后说道:“那么说来是锁上了这个啊。” “铁吉叫我到来的时候,门真是开不了的。”警员阿伯说道,“所以我们两人只得破门而入。” 呀,终于是…… “这屋里还有其他出入口么?”我明知故问。 “没有了。”警员阿伯答道。 “嗯,那不是奇怪吗?门闩只得从屋子里面锁上,那样说来,在你们入内的时候,凶手应该在里面。” 警员阿伯和铁吉立即一同瞪大眼睛。 “不是啊,我和铁吉仔细调查过了,原本这么小的屋子,并没什么能够躲藏的地方。” “这可奇怪了。” “即使是奇怪也没办法。” 沉默支配着大家。在这当儿开口说话是谁人的责任,各位已知道了吧。我望向天下一,但,为什么他显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呢? 我站在他旁边,对着他的耳轻声道:“怎么呀,这不是名侦探最喜爱的状况吗?发出那个宣言吧,要说便得快了。” “也不是特别想去说。” “知道了,知道了,无论如何请快点完成吧,那个千篇一律的、不觉害羞的宣言。”我返回原来的位置,向天下一打了眼色。那家伙臌着腮向前踏出一步。 “警部,还有各位,”各人的视线集中起来。那家伙像忍住没哭出来的样子,以自暴自弃般的语调说道,“这是完美的密室杀人事件。” “呀……”大家刻意的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便这样发出了“密室宣言”。 我担任天下一系列的配角已经有不知多少年了。虽然辛苦的差事都有一些,但最近感到头痛的还是这一个密室诡计。那个出来了,心情真的沉重。 唉,有“又来了”的感觉。 已够了吧,尽管认为在今天还有谁会喜爱它,但哪部作品却都总会出现一次。 从所谓“在封闭了的房间内进行谋杀”的正统原型,以至用无人岛为舞台、宇宙空间的事件——虽然还未曾遇上这个——等等,存在着各种不同的类型,但结局却仍然是‘密室’。那个时候,名侦探便会发出“密室宣言”,而我们这等配角则装作惊讶。 事实上就连少许惊讶都没感觉到。 相同的手法已看见过多次多次多次多次的心情,不同的只是被揭开后的内幕。然而纵使内幕有异,也已与惊讶感扯不上关系了。美女浮在半空中的玩意,尽管机关有所不同,但见得几个都感觉厌倦了。 可是,‘密室’仍然出现。 究竟是什么缘故呢? 假如我有机会的话,想问读者诸君,你们真的觉得什么密室杀人事件有趣么? 遗憾的是听不到读者的声音,但想答案大概还是“没有趣”吧。就连作为登场人物的我都感到厌了,付钞读小说的人们应该不会满足啊。 始终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事情么? 那真是完全不可思议。 在事件发生的几小时后,我逮捕了铁吉回派出所迫供。 “立即坦白招认吧,我早已知道是你做的了。” “呀,做了什么?” “不要扮傻了,你正在和作藏吵架这事情,村里的人谁都知道。是田界与争夺田产的纠纷,怎么样,狠狠的一声便杀了人吧。” “不知道,没做过。” 那时慢腾腾的警员走来了。 “警部大人,村里有关于作祟的骚乱,怎么说明好呢?” “说的作祟是?” “呀,全部的人都蜂拥在壁神家中,警部大人要对村民说一下么?” “所谓的壁神家,便是昨晚举行结婚仪式的那一家吧。” 不用说,是村子里最古旧的大富豪。那家有个叫辰哉的儿子,而迎娶的是邻村的小学女教师花冈君子。天下一所说的朋友,大概便是这个壁神辰哉了。 “为什么全部的人都蜂拥到壁神家中去?” “哼,实情是在这村子有个神怪的传说,只要龙头的儿子与其他村的女子结婚,神便会从墙壁中现身出来作祟村民。” “从墙壁中?” 虽然这与壁神这名字还算吻合,但那般荒谬的事却也说不出口。 “叫作藏的是新娘的远亲,本来两人有深厚的渊源。对这次结婚不满的壁神作祟杀了作藏——村民都是那样想的。由于就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诅咒,所以他们 都说要到壁神家反对这段婚事。” “怎么搞啊,竟然相信这种无聊的迷信。”我失笑说道。 “作祟!错不了!”这时就连铁吉都开始喃喃的道,“警部先生也看见吧,作藏家中的墙壁涂满了血。那个,便是壁神的作祟!” “不要说荒谬的话。你为了掩饰自己的犯罪,所以才说这样的话吧。” “不是那样。” “无聊!作祟什么真的存在吗?” “但警部大人,”警员阿伯插口说道,“假如是铁吉做的话,身上不是应该染有血迹吗,但那时在铁吉的衣服上却并没有附着鲜血。”那么年老却说出些没规矩的话来,我倒有少许狼狈。 “关于这事情嘛,替换的衣物总会有的,所以计划随后搜查铁吉的家,那一定能把染血的衣物找到出来。” “不可能找到这样的衣物,根本就没有。”铁吉大声喊道。 “辛苦得很啊。”突然在这里登场的是天下一侦探。搔着乱蓬蓬的头在嗤笑着。 “呼,”我哼一下鼻子,“这儿没有外行侦探的事!”惯例的台词。 “好了,请不要再说这些。我来是为了给铁吉辩护的,虽然很了解大河原君逮捕铁吉的理由,但对那真正犯人来说则正中下怀了。” “知道我为什么逮捕铁吉吗?” “当然。从那第一个的……第一个的密室中逃离的人,想来仅有铁吉能做到。”当提到密室时,他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第一个的密室?”我反问道。不只是我,就连老警员和铁吉都呆住了。 “那雪呀。”天下一像不耐烦的说道,“当警察赶到时,雪地上便只有铁吉的足印。假如有其他凶手的话,怎可以没留下足印而逃脱呢?的确……的确……喔、是密室。” “这点么?”我也很了解,“关于这一点已不是问题。知道推测的死亡时间了,作藏是在下雪之前被杀的。因此凶手没留下足印也并非不可思议。我逮捕铁吉是由于有动机的存在。” “下雪之前……嗯,那样么。”天下一一副走了样的面色。然后像要振作起来般的咳了一声说道,“但那方面却仍旧是个谜。作藏家的大门是从里面锁上门闩的,在这个状况下凶手如何能够逃脱呢?这倒确实称为什么的……” “密室吧。” “就是了。”天下一点头道。 我擦着下颌。 “说起来,那也是个谜。” “说是谜……,它是这个故事的主题啊,大河原君,也请你再夸张点来处理好了。” “话虽然是那么说,”我苦笑着道,“已经这个年纪了,整天嚷着密室密室的也不好意思。交给你来。始终最后都是由你解决的。” “不负责任!”天下一露出冷漠的表情,“既然没办法,最后由我来接下吧。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把气氛搞上,我也很难做啊。” “也了解这个心情,但现今要利用密室把气氛搞上也不容易呀。” “请不要埋怨。我已是最辛苦的了。” “真的那样辛苦?” “当然是了,解开密室之谜什么的……唉,真不想去做。又会给推理迷和书评家看成傻瓜。”天下一在泣诉着。 “不要嚷了,明白,明白,正如你所说的,”我重整姿势,换过语气说道,“嗯,当然从现在开始要考虑关于那个密室。无论如何,喔、说什么嘛,密室是个大谜团。”过份不好意思了,全身都在冒着冷汗。 “对的,是个大谜团。”天下一肃然摆正了姿势,“把密室之谜解开,便正是揭露真相的捷径。” “那样说来,你已经掌握了什么吗?” 我一问,天下一便以手扙咯咯的敲着地下。 “某种程度上。” “那么说来听听。” “不,还未可以。”他伸出手掌,“还没到说出来的阶段。”其实在这里斩钉截铁地说明可以简单的把事件解决掉,但假如那样的话,故事便无法继续下去了,因此就这么敷衍了事吧,我也不哄他说下去了。 “是么?那样算了。” “对了,大河原君,现在去壁神家好么?有一些事情想查探一下。” “嗯,那好吧。” 我就这样留下铁吉后离开了派出所。虽然大概被外行侦探看成了傻瓜,虽然这样会突然变成了警部大力协助,但这本来便是这个天下一系列的特征之一。也不能算是看风驶舵,假若不这样做的话故事便无法发展下去了。 一到达壁神家,果然看见了村民已蜂拥而至。我们把他们分隔开后进入屋内。 壁神家的主人是叫小枝子的遗孀,年轻,貌美,实难想像已有个可以成家立室的儿子。 那也是应该的吧,因为她是这家上一代主人的继室。 “真坏,这次竟然对正想要祝贺的婚礼找碴。但请不要放在心上,因为我们、不,这个我很快便能够逮捕凶手给大家看了。” “一切拜托了。”未亡人恭敬地低头话道,“虽然无论村民在说些什么我都毫不介意,但相爱的年青人却很可怜。” “嗯,也很了解这种心情。”我点头了好几遍。 在这个时候,读者诸君可能都已窥见这个女人有点可疑的了,以古典推理小说模式说来,看见女的便会想到是犯人,事实上确有这种情况出现。这事情我虽然明白,但碍于角色上,我也不能怀疑她。 继未亡人小枝子之后,与昨天刚嫁进来的君子会面,这位也是个不错的美人儿,虽说与被杀的作藏是远亲,但也没显得太过伤感。 “作藏的屋中有没有类似暗道的东西呢?”天下一突然问起。 “暗道?没有。”她摇头道,“为什么有呢?” “事实上,作藏是……”天下一重重的吸了口气后道,“于密室状态中被杀害。”完全以做戏般的语气说出来。 “密室!?”君子流露出疑惑的表情喃喃道,“所谓密室、是什么?” 天下一大大的呆了一呆,“不知道密室吗?” “对不起,少读书啊。” 天下一抱怨着讲解了关于密室的事情。 “什么,是那样呀。”听完说明后君子嗤之以鼻道,“这事情也不特别怎么样啊。” 天下一的鬓角处连血管也浮现了出来。 “如果解不开密室的谜,真相也无法了解了。” “那样么?”君子面上是像是意外的神情,“这事情推迟一点也可以吧,逮捕了凶手之后再问出究竟是怎样做成密室的便可以了。虽然我其实也不特别想听。” 我在旁听见后,连舌头都想打结。所以说年青的女子挺麻烦。 可是冷酷的君子继续的说:“始终以诡计来吸引读者的想法已是过时的了,密室之谜? 呵呵,实在是过于陈旧得连笑也笑不出来了。“ 天下一的面颊又抽搐起来。 故事渐渐的已发展到接近尾声了。在村内已有出现了四个受害者,搜查方面远远赶不上,那却已是惯常的模式了。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逮捕了包括铁吉在内的三个人,他们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凶手的样子,全部都明显的只是为了误导读者而登场的人物。然后当然到了束手的时候,我说出了那惯例的“今次这案件,不论怎样也得投降了”这句台词。 然后最终到了天下一的解谜。 在壁神家的大厅中主要的有关人等已集合起来。我当然也有出席,但在这里却发生了麻烦的事情。 天下一在使性子。说什么不想解谜了。 “现在才说这种话。各位早已在等候着了。” 我为了缓和气氛而说。 “读者们也在等吧。” “那么只来猜猜凶手吧,那还可以的。” “喂喂,那是胡闹,今次标榜的是密室杀人事件,如果不作出密室解谜的话,读者是不会原谅的。” “荒谬!”他把手伸入口袋中,并踢着地面说道,“即使是读者也必定想所谓密室什么的怎样也好已没关系了。” “想不至会那样吧。快些进入里面,主要的登场人物们已焦急了。” “即使是那些人们也太坏了。在调查的途中,当我说出密室这词语的时候便在唧唧的嗤笑,当我说‘密室是诡计之王’的时候,那个什么警员阿伯甚至露骨地笑了出来。” “有那样的事吗?” “有。” 本想说充耳不闻呀,但还是制止住了。 “无论如何今日还请忍耐着把谜团解开,也会对大家说要肃静的聆听。” “读者把书掉了也不知道吧” “明白了,明白了。但还有人在等着哩。” 我一进入房间内,态度便突然完全的转变了。挺着胸、以一副骄横的态度坐了下来,然后望向四周并说道:“外行侦探在这儿做什么!”那时天下一走进来了。全部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呀,各位”,他说了一贯的台词,“现在便陈述我对于今次这事件的推理。” 天下一的讲话从继作藏之后的三个人被杀那儿开始。虽然有详细的说明,但主要的还是三人都是由于知道了凶手的身份而进行要胁因此导致被杀害。 “但作藏为何被杀呢?因为他知道了某个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便是那人曾经在妓院接待过客人。为了隐瞒那事情,那人想到假借壁神作祟的名义杀了作藏。至于在墙壁涂上血迹、在无法进出的情形下……”他正说到这里之际,在房间一角的未亡人小枝子好像放了其些什么入口内,但当想起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鲜血从她口中了喷出来。 “妈!”儿子辰哉赶去抱住了她,“妈,怎么啊!” “辰哉……对不起……”未亡人小枝子气绝身亡了。 “妈、妈是凶手么?” “什么?” “可怜!” “难道说她竟是凶手……” 村民们人人都说出了叹息的话来,也有些人在哭泣,室内可算是一片混乱。 我愕然的望向旁边,天下一在站着发呆。大概因为解谜的途中竟让凶手自杀死了,所以变得呆若木鸡。 “大河原君,”他仍然在迷糊中,“可以回去了吧。” “不可以啊。”我抓着他的衣服道,“要完成密室解谜呀。” 天下一半哭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解谜吗?” “也没办法,速速完事便可以了。” 他目无表情的环顾村民,若无其事的想制止各人随意的行动。 “那么各位,现在要说明密室的谜了。”他坚定不移的说,然而谁也没有听。一个阿婆望到这边,擦一下鼻涕后又再望到那边去。 “那个晚上雪下得很大,事实上这个秘密隐藏在这雪之中。凶手大概是预料到会有那样的雪,因此选择了那一晚。” “唏,在说些什么啊。” “扮演侦探的人,在说密室怎样等等。” “什么?那算了吧。” “还是要运走遗体呀。” 年青一辈的小伙子开始把的遗体运走,随后的人也各自离开。 “作藏的屋子早已老化了,只要屋盖积满雪,屋子便会变得倾斜!”天下一大声怒吼。 但还在听的人仅剩得我和警员阿伯。其实阿伯也想离开回家,只是他的手腕被我抓住了。 “就是这样,制造密室的是雪。雪的重量把屋子巧妙的倾斜,结果导致前门不能开启,而凶手则早已把这些预计在内,因此刻意的把门闩放在门的旁边,使得看来好像锁上了闩一样。这便是——密室的真相!”当天下一说完的时候,其他的人已经谁也不见了。 “嗯,是这样啊。”我特意的说,“没注意到那个,今次又输了一仗。”我以手肘向警员阿伯撞了一下,暗示你也要说些什么。 阿伯慢慢的望向天下一道:“喔,主要是门因倾斜了而打不开。” “大概是这样了。” “呵呵呵……” 不祥的预感。这个阿伯会说出些什么奇怪的话么?正想着之际,禁忌的一句已经漏了出来。 “那,那又怎样啊。” “怎样……所以……。” 一片不安的沉默过后,天下一突然哭泣了起来。 完全无法收拾。 虽然读了老掉牙的谜团的读者也可怜得很,但对于不能不作解谜的侦探来说,却更是辛苦万分的啊。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新潮”1991年6月号) 第二篇意外的凶手——whodunit(谁做的) 早上首先接到的通知,便是牛神庄发生了杀人事件。 这时在惯例上,身为县警本部搜查一课警部的我、大河原番三便要登场了。读者应该也知道,原本并不是我把事情解决的,接下来虽然与有关人等会面,但大概也不要抱有期望吧。 牛神庄,是建筑于深山里的一座具有北欧风味的大宅院,而据称被杀的牛神贞治是一位有名的油画大师,可是我却没听过这个名字。 当我们赶到时,在西洋风味的客厅中已集结了五名男女。 “那些人是谁啊?”我一边侧目望向坐在高级皮革沙发的五人,一边询问当地的警员。 “是昨天晚上在这大宅的人们。其中一人是佣人,两人是牛神贞治的亲戚,另外两人则是贞治的弟子。余下的一人是……”说到这里,年青的警员四处张望,“呀,还有一人不见了。” “还有吗?” “喔。是个奇怪的男人。” “好了,好了,那以后再算。首先到现场看看。” 据报牛神贞治是在画室被杀的,画室是分离式的独立房子,以一道走廊与母屋联系起来。 在警员的带路下进入了画室,然后看见了尸体横躺在房间的中央。但让我更为注意的却是室内的状况。窗门的玻璃全都已碎裂,碎片则飞散于地上。还不仅是窗,房门的玻璃也被打碎,而且画架上的画布也被撕裂得粉碎,上面画了些什么东西,已经是无法辨认的状态了。 “这里怎样搞的?简直像台风在这里经过一样。”当我说着并把手放在头上之际,房间的一角传出了声响。放眼一望,在放着无数幅画布的地方,一个穿着皱巴巴衣服的男人鬼鬼崇崇的在移动。 “嘿!”我向那男人的背后叫道,“在这里做什么。闲杂人等一概不准进入!” 那男人立即转身望向这里,然后说道:“呀,原来是大河原警部,辛苦了。” “啊、你、啊。”我故意的口吃着道。 那个男的便是天下一大五郎——在这个作者的小说中必定会登场的侦探。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事实上我是接到受害人的委托来调查某些事情。然而,在昨天晚上这里开始出现麻烦了。” 警员提到过的奇怪男人大概便是这家伙了。 “来自受害人牛神贞治的委托?调查什么呢?” “原本不能够公开委托的内容,但在这种场合下没办法了。牛神画师好像感到什么人要杀害他,因此希望调查谁是犯人。” “什么?真的吗?” “没有必要说谎话吧。”天下一把拿着的手杖不停地转动。 “那人以什么样的形式来杀害他?” “第一次是在他午睡的时候被勒着脖子,但当因为感到痛苦而醒过来时,凶手已经不见了。第二次是用毒药,正想把砂糖放进咖啡之际,突然注意到当中被混入了农药,那是由于看见光的反射,样子有异常而知道。农药,则是为了园艺而使用的,并保管在杂物房内。” “既然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为什么不通知警方呢?仅委托了外行侦探,所以最终失去性命了。”我望向尸体怒吼。 “画师有找警察吧。可是他说由于没有发生实际的事件,故此也不受到重视,因而才到我那里去。” “喔……” 我对天下一的话显露出苦涩的表情,然后对在旁的部下说道:“你怎么在犹犹豫豫的,快些去验查尸体。”穿上了染满颜料的工作服的牛神贞治仰卧着,胸前插了一把刀,其他地方则没有表面的损伤。 “警部,这个东西。”部下从地上拾起的,是四方形座台时钟,而且表面的玻璃经已碎裂,指针停在六时三十五分的位置。 “这样说来,行凶时间也是在那个时刻么?不对不对,不能不考虑那是凶手做的伪证… …发现尸体的是谁呢?“我问部下警员,但天下一却抢着答道:”最初发现的是佣人良子。 然而,也可以说是在屋内的全部人都是发现者。“ “那是怎么回事?” “在六时半、也就是这个时钟被弄坏的时间,在屋中响起了惨厉的叫声,那像是牛神画师的声音。然后更不断听见像是玻璃碎裂的声音,所以仍然在被窝里的我飞身而起,而其他人也相继从房间走了出来,在那之际便又听见了良子的尖叫,于是我们便赶来这个画室,随即发现了死者。” “嗯,是那样么。”我一边摸着鼻下的髭一边思索了好一会,然后连忙对部下道,“无论如何,先向有关人等问话吧,把他们依序逐一的带到这里来。” “是。”部下应了后便走向母屋那边。 看见那名部下离去之后,我回过身来望向天下一并说道:“怎也好,这次的事件只是要尽力找出凶手吧,现场也并不是密室啊。” “对于这点是松了一口气。”天下一也轻松地说,“正在想,假如又是密室怎么办呢。 知道了这个画室的门没有被锁上的时候,实在是放下了心头大石。 “疑凶有五个人吧。虽然原则上也不能不怀疑你,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以系列侦探作为凶手的。”我一边想着“万一真的是那样的话,读者大概会发怒了吧”一边说。 “大河原君也有检讨过外部犯人行凶的可能性吗?”天下一露出嘲笑的目光。 “无需说吧。在发生这类事件的场合,没有不检讨外部犯人行凶的警察。” “可是在这种设定的侦探小说,是不会有从外部进入的凶手。” 然而,不断重覆没用处的搜查,是我在这个天下一侦探系列肩负的责任,因此没办法了。 “即使如此,虽说疑凶有五个人,”天下一搔着乱蓬蓬的头说,“但限于这个范围之内,要出乎读者的意料之外也并不简单啊,究竟作者打算怎么办呢?” “难道,是自杀?”我说出了令人不安的话。 “怎么会!”天下一也说,然后皱了一下眉。 “怎么啊。” “没什么,总觉得作者在玩弄花样。” “喂喂,不要说笑了吧。” 我正感狼狈之际,部下警员带来了有关人等的其中一人。我和天下一立即返回小说中的世界。 部下带来的是受害人牛神贞治的堂弟、叫马本正哉的中年男人。 据他本人所说,他是外国制品入口的经纪,但却有着“不知会否认真工作”的异样感觉。 “发生了什么事,我完全不知道呀。直至昨天还活得好好的贞治,突然变成那样……什么?有什么头绪?全然没有。是谁杀了那么好的人啊。凶手多半是为了偷钱而潜入的窃匪。 一定是那样。警察先生,请尽快缉捕啊,求求你。“说到这里正哉哭了起来。不,说是哭也许并不太恰当,尽管以手帕按住了眼,但就连少许湿润也看不到。 然后,也向剩下来的有关人等问了话。由于把那些东西累赘的写下来的话,读者也只会觉得混乱,因此在侦探小说的前面几页都经常出现所谓“主要登场人物”这一栏目。 主要登场人物:牛神贞治(60)——油画家,牛神庄的主人。独身,拥有庞大财产。 马本正哉(42)——自称海外杂货经纪,贞治的堂弟,并寄住在牛神庄。 马本俊江(38)——正哉的妻子。 虎田省三(28)——贞治的弟子。在牛神庄寄宿。 龙见冬子(23)——贞治的弟子。在牛神庄附近独自居住。 犬冢良子(45)——牛神庄的佣人。 大河原番三(42)——县警搜查一课警部。 铃木(30),山本(29)——刑事警员和普通警员。 天下一大五郎(年龄不详)——名侦探。 “哈、哈、哈!” 一看到登场人物表,我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连刑警和普通警员都写了出来便已很可笑,但更称得上是杰作的则是天下一那行。 在人物介绍中,大概不会用上什么“名侦探”吧,一般仅会被称为“侦探”。不要写啊,真丢面。这个作者究竟是怎么想的。 在牛神庄的客厅内我正笑得流泪,这时铃木警官来到了。 “警部,已带了良子来。” 我立即回复了严肃的表情说道:“好,带她进来。”被铃木催促着的良子走了进来。带着苍白的面色,稍微低着头、弯着腰。 “你当然还记得这个吧。”我说着并拿出了放砂糖的盅,里面还放着砂糖。良子默默的点头。 “知道它里面放了毒药吧,说的毒药就是农药。” 良子瞪大眼睛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事我完全不知道啊。” “是么?你真的不知道?这一般是放在哪儿的?是厨房里吧。那么说来,最轻易把毒药放入里面的人,便是经常在厨房的你啊。” “这个……我不知道。我杀老爷……这个……那么可怕的事……” “那么我问你,今早听见牛神画师叫的时候,你在哪儿?” “在房间内,自己的房间内。” “喔,那么能够证明吗?” “证明……不能。” “是么,可是当听见叫声时,除你以外的全部人都互相看到大家立即从房间里走出来,也就是有不在现场证明。” “我听见叫声之后便走了出来,然后去到画室,看见老爷那恐怖的样子便惊叫了起来。” “最终是这样吧。杀了画师之后,扮作刚到然后惊叫。” “不是,不是,不是我。”良子哭了起来。 我叹了一口气,作出一副认定哭只不过是假装的表情,可是当然心中确信那个女的应该并非凶手,只是,那反而更要怀疑她。这样说,是因为在侦探小说中我们做配角的必须要注意不可比名侦探更快找到真凶,直到天下一侦探到达真相之前,不得不进行错误的搜查从而浪费时间。 确信这个良子并非凶手其实有几项证据,首先最重要的是她并不是美人儿。在凶手是女性的场合,想把她设定为美人好像已是作家的本能。其次,是她的过去很清晰,日后难以从那里找出隐藏着的动机。还有的就是叫良子这名字,无论怎么想也与凶手不大相称。 正当对面前哭泣着的良子感到苦恼之 际,响起了敲门的声音。进来的是天下一。 “良子不是凶手。”侦探突然说道。 “怎么呀,你啊。没有外行侦探的份儿,请回去好了。”在这样的场面我说出早已是惯例的台词。 “嗯,请听我说关于今早我对警部透露牛神画师在午睡中被勒的那宗事情。我已调查过了当时众人的不在现场证明了,那时良子正出了村子买东西。” “什么?是真的吗?” “是真的。” “喔。”我喃喃道。虽然简单便断定了凶手,但当出现了矛盾的时候,便要立即接受挫败,那也是我身为配角需要做的事情,“那么说来,这个女的不是凶手嘛……” “对了,反倒是刚才从警察那儿听见,在刀上发现了附有牛神画师自己的指纹,是么?” “嗯,是的,然而那是凶手弄成看来是自杀的伪装。所谓指纹,也只是左手的指纹。谁都知道牛神他是个右撇子。” “呵,是么。但那样凶手应该也知道,却为什么仍然留下左手的指纹呢?” “那一定是太慌张的缘故了。” 当我轻率地断言之际,部下的一名警员走了进来。 “警部,在买卖牛神贞治作品的画商那处,有这样的信寄到来。” “信?” 从部下拿来的信封中取出了纸条,上面是这样写着的:牛神贞治的画,并不是贞治自己绘画的,他把由我所画的作品,以他自己作品的名义拿去发表。牛神贞治必须赎罪。 “什么?那样说来牛神岂非是偷了别人的作品么?” “绝对没有这回事。”直至刚才还在哭着的良子抬起头来断然地说道,“是老爷亲手画的。” “究竟是谁写了那样的东西呢?”我仔细的把信件反覆再读,然后只得摇头。 “对不起。”天下一从旁伸过手来拿走信件,“难看的字哩。” “大概是为了要掩饰笔迹吧,不是定必需要的么。”我因而露出外行人真麻烦的表情。 “嗯,如果真是那样……”天下一开始在脑海中进行推理时的习惯——搔着乱蓬蓬的头又开始了,头皮四处飞散。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这篇是猜谁是凶手的小说。然而,未必是读者单方面读着记事便能够说“知道凶手了吧”,也有“仅凭小说中的线索即使翻转过来也不可能解开真相”这一类型的小说存在。 但实际上那也没关系。那样说是由于像作品中的侦探那般以理论推测出凶手的读者,大概相等于完全没有。大部份的读者都是依靠直觉和经验来判断真凶的,对吧。 “我在中途已知道谁是凶手了!”尽管常常会有那样说的读者,但实际上却并非以推理判断的,那只不过是适当地瞄准目标而猜中“是那家伙啊”。而且对于作者来说,麻烦的是并非针对唯一的目标,读者的竞猜便如同赛马预测那样。例如以今次的事件来说,读者的预测多半会变成像以下的样子:大热门——龙见冬子,年青的美人儿。以她作为凶手很是相称。虽然对受害人的死显得最为悲哀,但总觉得是刻意装成的。 次热门——虎田省三,被描述成大好青年,但由于是最不可疑的人,因此反而值得怀疑。 冷门——马本夫妇中的其中一人。怎么看来也有觊觎财产的动机,但那多半是作者为了误导读者而创造的人物。 大冷门——犬冢良子,尽管是保守的不显眼人物,然而也可能来个大逆转——原来是个坏女人。 超大冷门——警察中的哪一位。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小说,所以要列入考虑之内。 特例——自杀或是骗局,甚或是全部人在合谋。 建立了以上的猜想后,读者便拭目以待看看到底是怎么的一回事了。所以不论谁是凶手也会说句“哼,果然是那样,早已想到过了。” “喂,没问题么?”我对正等待出场的天下一说。接下来是他的解谜了,“其实只是读者心中所猜想的那样吧。” “请交给我好了。”天下一充满自信的样子。 “可是呀,无论凶手是在这次登场人物中的哪一个,读者都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是么?” “还有太多的空间吗,喂,即使这类型的小说到了哪个程度,作者或读者都不会是凶手什么的啊。” “当然不是。况且即使真是那样,近来的读者多半也已经有想到过了。” “的确是那样。”我提高了声线说道。 敞开客厅的门,出现的是部下警员。 “全部的人都已集合起来了。” “好,那么走吧。” 我与天下一走进去。在客厅中,有关人等都已经聚首一堂。我咳了一声后说道:“嗯,关于今次的事件,天下一有话要说。虽然我认为听取外行侦探的推理也实属无谓,但既然本人提出怎也得说说,那么便听一下吧。”——那已是惯例的台词。 我坐了下来,而天下一则向前踏出一步然后说道:“各位,”——那是常用的开场白——“今次的事件实际上是非常奇特的,就连我也感觉有点混乱,但终于也发现了真正的凶手。” “是谁呀?” 有关人等发问的声浪变得大起来。 “那是,”天下一转身望向四周各人后说道,“是一名男性。” “啊!”那样的声音此起彼落。 “是你,是你吧!” “不是,不是我!” “也不是我。” “好了,好了。”天下一安抚开始骚乱的有关人等。 “请听我说。身为凶手的他,长时间乐于存在于牛神贞治的背后,自己绘画的画被牛神从旁夺取并以牛神作品的名义发表,但尽管如此,牛神对他却毫无回报。他终于发怒了,积存至今的怨气一次性的爆发出来,最后甚至杀了牛神。” “那么,他究竟是谁呀?” 我站起身来望着有关人等。 “谁呢?” “请快些说明吧,是谁呢?” “这个他,”天下一装模作样地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便是隐藏于牛神贞治内心中的另外一重人格。” “……”全部的人都沉默地凝望着侦探。 “牛神在幼年时期,由于治疗疾病的缘故曾经接受了脑部手术,结果便……(专门的记述从略)……在右脑产生出另外的人格,而这个人格开始绘起画来。据调查所知,牛神应该是右撇子的,但在画笔上却印有左手的指纹,因为左手的活动是由右脑所指挥的。至于那封告发信件的字形丑陋,是由于那是以左手写出来的。正如刚才所说,那个人格开始憎恨牛神的主人格。他在主人格睡着的时候勒他的脖子,又在砂糖中下毒,可是却怎也未能成功,最后终于用刀往胸口刺去。” “那为什么把画室中的玻璃打得粉碎呢?”不期然感到现场气氛不妙的我问道。 “那是由于那儿反映着牛神的样子,已错乱了的人格,看见牛神的样子便要彻底的破坏。镜与时钟的玻璃都是这般。还有画布也被切割得粉碎,因为那里画了牛神的自画像。 “嘎……”我呻吟着道,“那与自杀有不同吗?” “不同,与自杀有本质上的不同。那是杀人。”天下一变得认真起来。 有关人等仍然带有一片疑惑的神色。 “是么,是那样么。”我站起身来说道,“另一个人格是凶手么,喔,没注意到这个。 不愧……不愧是名侦探天下一兄。没法了,这次只好佩服得五体投地了。“我尽力夸奖天下一。 “不,这也是得到了大河原君的帮忙才… …” 当他说到这里之际,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什么东西。拾起来一看,是空的啤酒罐。 “不好!”正在那样想时,再有香蕉皮被掷了过来。 “呀,怎么搞呀!”天下一以手掩着头。 我叹了一口气说:“是读者啊。读者发怒便掷过来。” 在说着时便已连其他废物也飞了过来。 “啊,救命啊。”天下一慌忙逃跑。 “够了,不要了。”我也抬起腿就跑。 (原文初发表于“小说新潮”1992年6月号) 第三篇使邸宅孤立起来的理由——被封闭的空间 在山道的两旁,积满了如污棉般的雪。但在今天这晴天日子里,没有风,在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中,只能听见吉普车的机器声和车胎链的声音。 “还很远吗?”问了一下司机——是他从车站接我前来的。 “还有五分钟的路程。”穿上了襟上附有毛皮的大衣,那个司机以轻松的语气答道。 吉普车开始走上了狭窄的山路,右边是直望上去的峭壁,左边则是掉下去必到地狱的悬崖,假如忽然发生雪崩的话,这里必定无法通行。 今次的故事已隐约浮现于脑海中。 吉普车停下来的地方,是在背靠山崖而建的西式邸宅前面。 “呀,这儿、这儿。辛苦你了,大河原警部。”出来迎接我的是这所邸宅的主人矢加田传三,一位又肥又老的绅士。他是在这一带屈指可数的富豪,缴纳的税款极多,可说是我等公职人员极大的赞助人。 “很豪华的邸宅啊。”我说的是真心话与场面话各占一半。 “不、不,太过奖了,欢迎大驾光临。”矢加田那样说完后,便又走到接下来出现的客人那边。 今天是庆贺这所邸宅新落成的日子,矢加田虽然在市区拥有豪华的住宅,但据说由于想在周末渡过四周被大自然包围的日子,因此在这儿建造了一所别庄,富有确实是与众不同。 事实上今天被邀请到这里来的原本是署长,但托那间歇性腰痛发作的福,换了刚巧不用值班的我前来。 在广阔的宴会礼堂举行着自助形式的酒会,参加者一眼望去也有几十人吧,并且全都是在地区报章上曾出现过的人物。 正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平常吃不到的东西狂吃,并正当刚把食物放进碟里之际,从后面传来了声音。 “你好,大河原警部。”我猛然回过头来,一个拥有皱巴巴的外衣、和乱蓬蓬的头发的男人正望向这儿。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天下一大五郎。 “啊,是你!”我目瞪口呆的说道,“你也有被邀请么?” “还算是吧。我也有少许知名度呀。”天下一摸了一下鼻子,然后尽管在室内也挥舞着那古旧的手扙.“哼,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啊。只不过是偶然解决了两三宗事件罢了,真拿这种误打误撞的外行人没办法。”我说出那句惯例把私家侦探看成傻瓜的台词。身为配角警部的角色,不得不作出那种态度。 “无论如何,”天下一急忙放轻了声音、在我的耳边细声说道,“看见了前来这里的道路之后,想到了什么呢?”是离开了所扮演角色的语气。 “很狭窄哩,”我也从小说的世界中离开,然后不怀好意的笑道,“大概很快便会被大雪所阻隔的了。” “正有同感。”天下一也点着头道。 “大概很快便要下雪了,而且,还是令人吃惊的大雪啊。”我斜视着说。 “然后便会无法通过了吧。” “就连电话线都会被切断。” “便那样,这邸宅被雪所封闭,也无法与外界联系。” “总之今次的事件是那个模式的吧。” “大概是了。这个作者很喜爱这个模式,可是,”我环顾礼堂四周后说道,“登场人物不是太多了些么?” “我想这一点应该没问题的,因为不会全部人都在这里过夜,多半是大部份人都回去,剩下来的大概只得七、八人吧。” “那样的话便好了。” “准没错的,从这个作者的能力方面考虑,假若再增加更多的登场人物的话,便应该无法描写得清楚了。” “原来如此。” 我接受那样具说服力的说明。 很快便开始了矢加田的致欢迎辞,与他相熟的几位人物也说了祝贺的说话,接下来的是满场的游戏与余兴节目,转眼间时间便溜过去了。 然后到了晚上时份,正如天下一所预料那般,说起来那也是作为这种小说的固有模式,已经在下雪了,并且也如预想的一样,大部份客人开始踏上归途,剩下来的除了两名佣人之外,便只有主人矢加田、他妻子绫子,及包括了我和天下一的合共五位客人。 我们离开宴会场地,给带路到经走廊相连的别屋,在那儿也有休闲写意的客厅,作为继续喝酒的地方。假如放弃这个机会的话,一生人想必也享用不到的高级美酒都会全部给错过了,因此在这个时候,我也不客气了。其他的客人也畅饮着矢加田拿来的珍贵美酒,虽然每几个人中就有一个是没酒量的,但今晚也都共聚一堂在喝,即使是装成一本正经地坐着的天下一,调子都已渐渐高了起来。 正当已不知喝光了多少瓶白兰地和威士忌的时候,电话响了起来,矢加田拿起了听筒。 交谈几句之后的矢加田放回了听筒,接着便露出了困扰的神情并望向这边。 “出现了一些麻烦的事情。” “什么事呢?”我询问道。 “喔,那是,途中的山路发生了爆炸意外,受此影响因而出现了山崩,由于这个缘故,道路变得暂时无法通行了。” “呵呵呵!” 我想也不想的便望向天下一,也知道他是强忍着没笑。我咳了一声后再度望向矢加田并说道,“爆炸意外很是奇怪哩。” “嗯,原因仍然正在调查中,由于这等大雪……怎也好,最重要的还是道路障碍的清理吧。” “那么大约要花多少时间来修复呢?”其中一名客人大腰一男问道。大腰是矢加田的旧朋友,虽然像很有钱,但却无法确定他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大概当雪停了便可以修复了,担心也没用啊,但即使各位在这里住上一星期的储备也还是有的,来,趁这个机会请慢慢的享受吧。” “那么打扰了。”客人们都点头说道。 然后我们继续在客厅内喝酒。也不知是否给我面子,矢加田请我说出以前曾经解决过的各宗事件。说起那些事情来心情倒也不坏,我简略的说明了关于“壁神家杀人事件”、“人头村诅咒杀人事件”、“无人岛尸体连续消失事件”等的事件。其实不论哪宗事件本来都是天下一侦探的功劳,但我只得扮作忘记了这个,而天下一也只是在旁边装成一概也不知道的表情。 就在我的话告一段落的时候,大腰一男站起来说道:“那个……”吞吞吐吐的,大概是想去洗手间的样子,但由于建筑物与宴会场地有所不同,或许不知道洗手间的位置吧。 “洗手间在这边,由我来带路吧。”矢加田很快的便站起身来,与大腰一起离开了客厅。 我觉得其他的客人要去洗手时只是由女佣人带路,但对大腰却显得特别关心。 “我感到有少许寒冷。”绫子夫人说道。 “外面下着很猛烈的雪吧。”其中的一名客人、长有团子鼻的鼻冈说,“虽然这里没有窗户,所以无法了解清楚。” 数分钟后矢加田回来了,然后再对女佣人吩咐道:“酒已剩得很少了,再拿多点出来。” “不用 了,我已足够了。”年轻的企业家足本摇手说道,“好像已有点醉了。” “在说什么啊,还那么年青。”矢加田再把白兰地倒入足本的酒杯内。 这么一来,或许仍然未厌吧,或许觉得不好意思,足本一边说“够了、够了”一边还把酒杯放到嘴边去。 然后我们又喝了约一个小时,但正想去洗手间的鼻冈却于途中回望过来并问道:“呀,究竟大腰怎么了?” “说起来,”女佣人显露出不安的神情望向众人然后说道,“早前去了洗手之后便一直不在了。” “大概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吧,不用担心。”矢加田尽管是那样说,却望向了墙上的时钟,“嗯,还是去看一下好吧。你到大腰的房间一趟去看看。”对女佣人吩咐道。 “不会是已醉倒了吧,勉强着还要咕噜咕噜咕噜咕噜的喝。”但差点也酩酊大醉的足本却把自己抛诸脑后。 这时女佣人飞奔入客厅说道:“大腰先生不在房间内。” “什么?”矢加田向上跳起了几公分,“那么我们在屋内四处找找看。” “我也来帮忙。”我站起了身。 “我也来。”天下一也说道。 最后全部人都往四处找,但却没发现大腰的踪影。我从别屋的门走到外面看,雪已经停了,但地上则一片雪白,足印却连一个也没有。 突然发觉天下一已经走到了旁边,并蹲下来触摸庭院里的雪。 “怎么样?” “不,没什么。”天下一四处张望,在确定了附近没有人后轻声说道,“事件好像已经发生了。” “嗯。”我点着头,“时间上也已差不多,单只得喝酒的场面,读者也感到厌了。” “今次是什么样的诡计呢?猜凶手吗?不可能犯罪吗?” “是密室吧。”我故意没安好心的试探着说。 一如所料,天下一一副想哭的表情说道:“只有那个要说句抱歉了……” 这时传来了矢加田的声音:“警部、大河原警部在哪儿呀?” “来了,现在来了。”我回复一贯严肃的表情走进屋内。 矢加田一看见我便向我挥手说道:“请到这边来。” 由他的带路下,我们进入了一处像杂物房的房间内。然而当开了灯之后,便发现里面大得惊人。 然而比这个更甚的是,一看放在这里的东西便眼睛也瞪大了。在这处放了一辆登山缆车。 “为什么这儿会有登山缆车呢?”我向矢加田询问道。 “因为在这里可以乘坐它上到后面的山顶,上面建造了一所附有展望台的小屋,在夏季时可以一边喝着啤酒一边观望下面。” “啊,想法果然与众不同。” “可是这辆缆车怎么样呀?”天下一质问道。 “喔、其实这缆车有被谁使用过的痕迹。” “嗯……”我喃喃道,“好,那么我们上去瞧瞧吧。” 我、天下一、矢加田和另外两名客人乘上了这部缆车,只留下了绫子夫人和女佣人。 “啊,很峭的斜坡。”足本望向窗外感叹的说道,“那么,徒步而上是没可能的了。” “大腰也醉得胡闹了,这样大雪的时候上去展望台干什么呢。”鼻冈悠闲的说道。 “大腰并不是一个人乘坐的。”天下一说道,“假若真是的话,那么缆车应该还留在上面。” 各人都纷纷以“原来如此”的表情点着头。 花了约十五分钟,缆车便到达上面的小屋,然后各人离开小屋往四周寻找。 与下面不同,这里降着冷得刺痛的雪花。 搜索了约十分钟后,便发现了大腰的尸体。尽管是倒在小屋的贴邻,但被雪覆盖着不大看得见。 大腰于后脑部位被袭击。 在孤岛、被封闭的山庄等地方发生杀人事件,这个模式在推理小说世界中已是司空见惯,即使在这个天下一系列里也有几篇,作为登场人物的我说的准没错。当然,由于有读者喜欢这个模式的作品,因此便被写出来了。 本来在日本,关于这个也许是没有附注的必要,据评论家说在今日的欧美,那样的作品已全然没有了,因为喜爱这类作品的便大概只有日本的读者了,可是由于日本有日本本身的文化,喜爱欧美人种不喜爱的事物,也不能说日本人幼稚或差劣。想写的作家便去写、想读的读者便去读好了。只是——希望从登场人物的立场作出少许发言。 又是不费工夫的作业么,经常经常都是被大雪封闭的山庄,被暴风雨孤立的山庄,想来全部读者都已厌倦了吧,就算是登场人物都觉得烦了。 本来,把舞台孤立的理由在哪儿呢?若然不被孤立的话,又有哪一点不方便呢? “首先,有能够限定嫌疑犯的好处。”在旁边听见我自言自语的天下一插口说道,“消除了外来犯的可能性,从而更能向读者展示不可能犯罪。在今次场合类似的也是这样吧。尽管全部的人都在客厅而大腰则在山顶上被杀,但疑犯却想必不会是外边的人。纵使不奇怪但谜也便变得更深了,而这个也是作者那边的事情哩。” “好处便只得这个吗?” “还有还有,虽然那是从我的立场来看。”天下一搔着鼻梁说道,“侦探能够孤军作战这一点确是很有魅力,一旦加上了警察,智力游戏的气氛便会给科学搜查和人海战术等破坏了。假如是孤立的话,则能够变成是纯粹名侦探与凶手的战斗了。”想来,自己把自己说成是名侦探的人实在罕见,紧瞪着天下一的面,那家伙误解了什么吗?只见他不断的在点头。 “至于对凶手的好处也不可以忽略啊。假若舞台被孤立,警察便无法介入,有关人等也逃不掉,所以凶手才能够屡次的进行杀人。如果意图的话,甚至能够把全部人都杀死并且就连自己也死掉,这种模式也曾有名著出现啊。” “那么,如果只计划杀一个人,孤立便没有必要了吧。” “也未必如此,可能对诡计有帮助哩。” “原来如此。关于好处方面已很明白了,但是也还有缺点啊。对于凶手来说,多了嫌疑犯应该更好吧。在相关人等被限制的情况下进行犯罪,怎想也是有点不自然。” “那的确是。”天下一苦着面说道。 “究竟凶手为什么选择这种场所呢?读‘暴风雨山庄’小说时都会经常那样的想,以街头歹徒的方式杀人,多半被逮捕的可能性甚低吧。” “嗯。”天下一双手抱着臂,“说起来,真的是无遮无掩啊。” “是吧,所以很讨厌那些故事。一切全都是不自然的、空想的、描述的是人工世界。” “喔、但是这次应该没问题吧。” 天下一很有自信的说道:“我相信这宗事件能够消除警部的不满。” “是么,那就好了。” “没问题的、没问题的,请看下去吧。”天下一大笑着离开。 在小说世界那儿,我对各人进行了查问,结果得悉了以下的事项。 ——足本向大腰借了钱,而且不断的被追还债。 ——鼻冈爱上了大腰的妻子。 ——矢加田夫妇则是大大的好人。 ——佣人们与大腰只是初次见面。 根据以上的事项,我会怀疑足本和鼻冈,当然我在心里面想他们两人都绝非凶手,可是,在这里使他们受嫌疑,是我在这天下一系列的职责,因此没办法了。 “唉,真坏。”在事发的第二天早上,我坐在沙发上搔着头说道,“怎也是束手无策。”那是一贯的台词。 接着,矢加田 出现在那儿并说道:“就连警部也不行么。” “唉,真丢脸。”我满面惆怅,“虽然已找出了嫌疑犯,但却还是不知道杀害的方法。 在那个时候谁都没有长时间的离开过,但要到山顶即使用缆车每程都需要花上十分钟。“ “那么,有考虑是自杀的吗?” “无可能。从没听见过有击打自己后脑的自杀方式。” “既然如此,那么会是意外吗?” “意外?……”我咕哝了好一会后说道,“嗯,可能真是那样。喝醉了的大腰带半点胡闹的坐上了缆车,可能是在到达上面的小屋时不知怎的撞击了后脑,然后,可能又不知怎的按下了缆车的开关掣,便这样空荡荡的缆车折返了下来……” ‘不知怎的’这个词语,对于像我那样的配角警官来说很是方便好用。 “喔,是那样,必定便是那样了。”我下了结论,“矢加田君,那只能是意外啊。” 在这个时候,天下一出现在客厅的入口处并说道:“各位,请前来集合。” 屋内的众人依照他的话集合起来了。 “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样?” 全部的人简直就像早已安排好的那样,围着天下一坐了下来。 “怎呀,怎么样呀,”我提高嗓子叫道,“你又想干什么呀?” 天下一望着我这边窃笑着道:“当然是来解谜的,我已知道了杀害大腰的凶手。” “杀害?”我嘲讽着说,“那是意外,刚才已断定了。” “不对、警部,那是杀人。”他回望各人后说道,“当然凶手便在我们之中。” “哗!”开始了一片骚乱。 “是谁啊?”鼻冈问。 “谁?”足本也问。 矢加田也接续众人问道:“究竟是说谁杀了大腰?” 接着天下一作出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凝视着矢加田那边,在圆眼镜下的眼睛深处,闪着耀目的光芒。 “凶手便是、你,矢加田先生!” 除了矢加田以外的其他各人都“咦”的一声惊叫起来,然后望向矢加田。 虽然这邸宅的主人就那样的动也不动好一会儿,但接着便胸口上下起伏的对着侦探说道:“说什么啊?当时我还在客厅之中,想必大家也是知道的。” “对啊,天下一兄。”我也帮着矢加田说话,“他应该没足够时间杀大腰的。” “是吗?”然而天下一侦探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大河原警部大概也记得吧,最后与大腰接触的人是矢加田,确实是带了他到洗手间去。” “说笑吧,所谓在一起都只不过是那两、三分钟而已。”矢加田苦笑着说。 “假如有两、三分钟的话,便已足够做出像袭击后脑那样简单的事来。” “那样一来虽然可以杀人,但要搬运上山顶则没可能吧。”我说。 然而天下一又窃笑着然后说道:“那也是可能的。 “不会吧。” “是真的。如果认为那是说谎的话,就请跟我来啊。”天下一突然转往另一个方向行去,我也紧追在他的后面,当然其他的人也跟随着我。 他来到了走廊,像是向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但过了洗手间后还一直去到走廊的尽头,在那儿有一扇门。 “来,请大家看看这里。”天下一把门打开。 “啊!”客人们发出了惊讶的叫声。也不是没道理的,因为在门外是被雪覆盖着的斜坡,混合了雪的冷风呼呼的吹进来。 “这儿……岂不是山顶么?”鼻冈口吃的说。 “就是了。”天下一说道,“我们……不,是这座别屋在我们没察觉的情形下来到了山顶,这个设施,是属于这所邸宅的一部份。” “怎么回事呀,请向大家说明吧。”我对天下一说。 “设置很简单,其实只不过是把这一整座别屋建造成为一辆登山缆车,但行驶的速度则缓慢得多,每程大概也需要花上一个小时,所以在里面的人都感觉不到在移动着。” “昨晚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山顶吗?”鼻冈问道。 “是的。在这个状态下,矢加田杀死了大腰,再从这个紧急出口把他推出去,然后开始折返邸宅那原来的位置。在这期间为了不让我们察觉,因此才继续不断的在客厅喝酒。当然,矢加田始终要在屋子还移动着的时候,尽量避免我们回到房间往窗外望去。当大腰没有从洗手间出来而开始骚动的时候,矢加田也只得暂时保持不太担心的样子,因为大概他想屋子或许仍未曾返回原来的位置吧,直至看了时钟知道已经过了足够的时间之后,才突然开始扰攘起来。是这样吗,矢加田先生?我的推理有不对的地方么?” 然而矢加田什么也没说,只是动也不动的呆在那里。 “你怎么能注意到这个?”我反而问天下一。 他微笑着说道:“在找寻大腰的时候,和警部你一起走出庭院外面,那时便觉得奇怪了。附在这座建筑物上的雪,与堆积在庭院的雪在质感上截然不同,简直就像只得那座建筑物走到了山顶一样。” “果然,实际上便只是建筑物在移动。唉,投降了,只今次又输了一着。”我说出了惯常的台词,称赞着侦探角色。 矢加田突然伏倒在地上然后说道:“全部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曾经当过强盗,依靠那时得到的钱才能建立起现在的地位,可是强盗伙伴之一的大腰却以那时的往事不断向我勒索金钱,给了他的钱已经有不知道多少千万了。我想这样下去极之不妙,因此才考虑杀了他。 建造这所邸宅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且我也对这个诡计充满自信,为了使得日后也不会被谁怀疑,所以才邀请了名侦探天下一前来。“ “只是这个想法实在是太乐观了。” “好像真的是那样。”矢加田沮丧的点头说。 天下一带着少许不忍的目光望向矢加田,但突然神情变得开朗起来并望向我这里。 “怎样呢,大河原君。今次的事件并没有不自然的地方吧。凶手特意叫被害者到这所邸宅来,是由于如果是在这里,诡计便变得可行了。利用爆炸使邸宅变得孤立起来的理由当然也清晰得很。假如建筑物沿着斜坡登山这事情给谁目击的话,那么所有的一切便完了。” “是吧。”我点头说道,“今次的模式是以建筑物作为机关设置。” 然而……说到这里却又住口了。 “什么呢?”天下一质问道。 “不、没什么,只是……” 既然有制造那样复杂庞大机关所需的金钱,那么以那些钱去聘请杀手不是更方便快捷么。这个想法尽管在我脑海中盘旋着,但这个到底是本格推理的场合,我想总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吧。 (原文初发表于“inpocket”1993年2月号) 第四篇最后的一言——死前留言 那……那是一具惨死的尸体。在观察现场的中途,就连平常见惯尸体的我都呕了出来。 被害人叫王沢源一郎,是个接近七十岁的老人,也是王沢公司的董事长。现场是他本人家里二楼的书房,被害人是倒在打开了的窗框上,从额头到顶部裂开,大量鲜血覆盖了脸庞。发现的是服务多年的女佣人,但当看见便已吓得腿也软了,只懂得呆坐在房门前大声哭叫,那也是自然的。 凶器看来是仍然留在现场的水晶镇纸,可是却没找到指纹,或许已被凶手抹掉。 看来这一天王沢源一郎正在书房内书法,在广阔的桌面上放有墨砚,也有书法用的纸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