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大战3前传 巴黎前夜》 一卷全 1 一艘标准的客轮,有两点是必不可少的:拥有能够给旅客们“绝对不会沉没”的信赖感和安全感的设计,以及在遭遇包括轮船沉没在内的各种海难事故时的抢救准备和相关设施。相反的,只要上述这两点中的任何一方出了问题,那么就会引出一幕幕的悲剧。 在古代,乘船出海原本是很容易搭上性命的危险行为。由于那时候的人们大多对船只相关的知识以及航海技术不够了解,出海的船只有大部分都在暴风雨中沉入了海底。虽然到了近代,人们逐渐开始发展起对船体构造方面的研究,井发明了罗盘等一系列的航海辅助工具, 但每年被大海夺去生命的人,依然不计其数。 1912年4月14日,一起震惊全世界的客轮遇难事故发生了。当时全世界最大的豪华客轮一一“泰坦尼克号”因撞上了冰山而导致沉没,船上的客人有大半不幸遇难,死1503名。 这是一艘早在建造时便与拥有“不沉神话”的豪华客轮―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船上针对事故发生时的预防措施准备得并不完善。过度吹嘘的“不沉神话”,让世人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果,当初“泰坦尼克号”能够重视“注意冰山”的警告的话;如果遇难时船上救生艇的数量能够按照预定计划装载,而不是只有计划中的三分之一的话;如果人们不被“不沉神话”的荣誉称号所迷惑,在遇难时能够迅速地让乘客们避难的话……虽然不能说能够肯 定避免掉那场海难,但至少就不会令1000多名乘客白白丧生于冰海之中了。 海难,就是这样一个具有偶然性却又不断重复着偶然性的悲剧。大海,也仿佛寻求着更多的生灵,就好像作为万物供奉的祭品一般…… 2 “要以大和抚子为目标。” 这位黑发的少女从年幼时起,就是一直听着这句话长大成人的。 “愿你能够成为一位好的妻子、好的母亲。” “绝对不能强出头,显露自己;要遵守与别人的约定,对父母要孝顺、对丈夫要坚贞、对主君要顺从。” 少女从小就被这么教导着。而少女对此也没有任何疑问,忠实地遵守着长辈的教诲。 她的名字叫北大路花火,从外表看是一位恬静美丽、娴熟而端庄的黑发少女。平日的她总是挂着微笑,带给人一种奇特的神秘感,见过她而被吸引的人也不在少数。这样的外表和气质也使和她擦身而过的人们都会忍不住回首顾望。虽然穿着举止朴素大方,没有丝毫华丽的感觉,但依然能给人一种“观赏性十足的艺术品”的印象。 在她年幼之时,有这么一件事。“花火,你在这里等着我。”花火的父亲一一北大路正道曾带花火去过他工作的地方。不过说准确点,事实上是正道原本打算尽快将当天的工作完成后,再带她去他人家中进行拜访。 “好的,父亲大人。” 正好在正道工作的事务所前有一座小公园,于是正道便让花火坐在公园中的一棵大树下等自己回来。然而,工作上却出了一些麻烦,原本马上就能够完成的工作,却足足花了五个小时。当正道走出事务所时, 已是日落西山了。 “花火!”正当正道急急忙忙地朝公园走去时,他却看到花火依旧端坐在大树下一动不动,就如同自己走进事务所时那样。 “您回来了,父亲大人。” 见父亲回来,花火恭恭敬敬地行跪礼(译者注:三指之礼,指用食指、中指、拇指按在席上行跪礼,这种礼节常见于女性,我们在许多电视剧中也经常能够见到)迎接。从花火那面带微笑的脸庞上看不到丝毫的不满―不,就连不满这种情绪,也似乎压根就没有过。 北大路花火,就是这样的一位少女。 北大路男爵家的历代当家都富有卓越的远见性。在明治维新开始不久,身为“华族”(日本贵族的一种,皇族之下、士族之上,身分算是相当高贵)的当家们便开始积极地展开与世界他国的贸易往来。尤其是对海运业的投资持续至今,因此在世界上也享有盛名。此外北大路家族在欧美还拥有许多亲朋好友.前一代的当家北大路正盛便长期居住在法国,甚至还迎娶了一位法国女子为妻。而原本作为北大路家养子的正道,也是在与北大路家族的独生女恭子结婚后成为的新任当家,并且在日法两地都建造了新的居馆。而花火作为正道夫妇的独生女,从小便接受着母亲恭子严格的教育。 在花火三岁的时候,正道为了继续扩大前代当家所开创的事业而带领全家人移居到了法国。同时,他还将家族和事业的未来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女儿身上。 3 “我,就要结婚了。”花火微笑着说道。 听到这句话的少女一一一头亮丽金发的古妮西露布鲁梅尔,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古妮西露是一名贵族,同时也是花火目前就读的专供贵族子弟上学的寄宿学校的室友。 论性格,花火与古呢西露可谓是刚好相反。如果说古妮西露是一朵娇贵的玫瑰,那么花火就是一朵外表柔弱的铃兰。古妮西露比较吞易感情用事,时常会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行为举止上,而沉默寡言花火则很少表达出任何感情,面容上总是挂着恬静的微笑。 性格差别如此鲜明的两人,关系却出奇的要好。不,或许正是因为个性相差太大,所以才能合得来呀两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能够完奏地互助补短。这样天衣无缝的二人组合,甚至时常令她们的竞争对手感到羡慕。 “你说你要结婚?" “是的。” “你不是才刚满16岁吗?" 还只有15岁的古妮西露对火花的话感到有些不解。顺便一提,古妮西露由于成绩出色,所以跳级成为了花火的同年级同学。 “我压根就没听说过你有什么未婚夫啊。”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什么?” “今天我收到了父亲大人的来信,信里是这么写的。” “信里说要你结婚吗?” “是的。” “你等一下。”古妮西露打住话头,两眼直直地盯着花火。 花火的面容上依旧挂着那慈爱般的微笑,那种没有任何改变的微笑,仿佛能够接受、容忍任何事物。 “花火,你的结婚对象是你认识的人吗?” “不认识。” “……” “我从没有见过对方呢。” “你说从来没有见过?”古妮西露讶异地失声叫了起来。 “你连对方的面都没有见过就叫你结婚,而你却这么轻易地就同意了?" “同意……不是,我没有同意过什么。” 听了花火的回答,古妮西露放心松了一口气。 “就是,就是嘛。和素昧谋面的人结婚,这种事根本没办法同意嘛。” “古泥西露,事情并不是那样的。” “嗯?” “同意’之类的行为,是不需要的。只要父亲大人说‘是’,那就是了。” “你说什么!”古妮西露不禁加重了说话的语气。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这种荒谬的事倩!结婚可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啊,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算了!” “如果我拒绝了这门婚事,那么对对方,还有作出了这样选择的父亲大人都是很失礼的啊。” “这事不关别人的事,这可是你自己的问题,花火!" “是的”。 “对此你没抱有任何意见或不满吗” “是的。” “……”花火平静的回答让古妮西露无 言以对,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花火平时就总是这样。绝对不会提出自己的主张,只会赞同别人的观点或帮别人做事。事实上,虽然受到花火恩惠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古妮西露自己,但如今遇到这种事情,她就绝对不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作为花火的朋友,古妮西露打心底为花火担心着。这种突如其来的婚姻,真的会为花火带来幸福吗? “还是不行!好,我来想想办法!” “呃?” “你的结婚对象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就让我来判断!如果他是个软弱的男人,那我会用我的战斧将他大卸八块!” “古妮西露……” 花火一瞬间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便恢复成了往日平静微笑样子,向着古妮西露说道: “那么,请你先把我砍了吧。” “你说什么?" “如果你要把将会成为我的丈夫的人杀了那么我也不能独自苟活下去。” “花火……” ——为什么? 古妮西露愕然地盯着花火,迷惑不解。 “被别人来决定自己的人生,你也无所谓吗?” “是的。” “不是违心的话?” “是的。” 凝视着花火那没有半点犹豫的双眸,半响不语的古妮西露无奈地叹了口气。 “日本的女性都是你这样的吗?” “我听说大和抚子是这样的女性。” “就是有名的‘yamatonadeshiko’是吗?” 古妮西露将视线从花火身上移开,静静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恋爱……“ 古妮西露经声重复着这个词。 “呃?” “花火,你有没有想过尝试着恋爱一次呢?“ “恋爱……是吗?” “是啊。” 花火稍稍想了一会,然后表情认真地答道: “我,我想我不知道所谓的恋爱是什么。” “……” “恋爱是件很好的事情吗?" “恋爱是件愉快、美好,并且……痛苦的事情。” 古妮西露头也不回地轻声答道。她只是呆呆地详瞩着窗外,仿佛在回忆着某些往事一般。 “……”花火则在心中不断重复着古妮西露所说的话。 “恋爱……” 恋爱对于花火而言,仅仅是只会在动人的故事当中才会出现的事物。 ——恋爱吗……我有一天是不是也能遇到呢?过去花火也曾这么想过,不过也仅限于此,她从没有考虑过更多。(虽然人与人之间恋爱、结婚还有生子这些事情,我在书里也有读到过,但是若没有恋爱就结婚,真的是错误的吗?) 花火自己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对花火采说,“恋爱”这一事物是离得如此遥远,连懂憬的地步都无法达到。 两人之间的沉默气氛持续了许久。 最后这种僵硬到几欲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终于由古妮西露率先打破了。 古泥西露将视线转回花火身上,略带严寻地问道: “我真是的,竟然忘了问最重要的问题了。你的结婚对象,应该是位贵族吧。” “我听说对方是与我们北大路家族有很深交倩的马勒伯朗士家族的菲利普先生。” 听到花火的回答,古妮西露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是说马勒伯朗士家族的菲利普?" “你怎么了,古妮西露?" “我听说菲利普讨厌女性是出了名的。你竟然会嫁到那里去吗?" “是的。” 花火微笑着点了点头。花火提到的马勒伯朗士家族,虽然从名字来看确实是法式的家名,但该家族的祖先原本是意大利北部的城市―佛罗伦萨的贵族。 佛罗伦萨在中世纪时期,一直处于欧洲的大商豪美第奇家族的统治之下。(译者注:美第奇家族是出了三个教皇一一利奥十世,克莱蒙七世及利奥十一世及两个法国皇后凯瑟琳美第奇和玛丽·美第奇的意大利贵族家庭。“大”科西莫是这个家庭中第一个统治佛罗伦萨的人。“高贵的”洛伦索是一位杰出的学者与艺术家的赞助人,受到其赞助的包括米开朗基罗和波提比利)该家族在怕世纪中期,曾诞生了一位名叫凯瑟琳·德·美第奇(catherinedemedicl)的女性。她14岁的时候成为了法兰西国王亨利二世的王后,最终甚至还成为了摄政王后,并因制造了圣巴托罗缪惨案而在历史上留下了重重的一笔。(1572年8月34日,在圣巴托罗缪节前夜和当日凌晨,当一大批胡格诺派首领参加国王妹妹玛格丽待与纳瓦尔新国王亨利的婚礼时,太后凯瑟琳乘机制造了圣巴托罗缪惨案,操纵天主教派军队捕杀新教徒,仅巴黎一地就屠杀了胡格诺派包括首领科利尼等多达二三千人) 马勒伯朗士家族就是在那个时候跟随着凯瑟琳·德·美第奇一起来到了法国。 那个时候的法国与现在完全不同。文化艺术等方面均远远落后于意大利,凯瑟琳的到来也为法国引入了不少先端的文化和艺术。就连如今闻名于世的法兰西料理,据说最早也是由她带来的厨师所引进的。 正因为这样,马勒伯朗士家族的人们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对法国都非常轻蔑,并且都为自己出身于意大利而感到自豪。即使到了现在,该家族人们的名字,有时还会照意大利式的发音来命名。 不过,光靠自豪和骄傲是不能当饭吃的。高傲的马勒伯朗士家族的人们也不会例外。自从拿破仑的事件之后,该家族便面临着经济上的危机。 马勒伯朗士家族开始从海运方面寻求生机。由于他们家族领地的南面不远,就是法国南部的港市马赛,因此虽然是首次尝试,但马勒伯朗士家族毫不费力地便将海运业发展了起来。 也许这一切都依靠了运气的帮助,但经过马勒伯朗士家族不断的尝试和进取,他们终于获得了巨大的成功。 到了20世纪,从地中海到大西洋,马勒伯朗士家族已经独占了大片的海运航路,家族的繁荣也到达了顶点。 就当人们以为马勒伯朗士家族的繁荣可能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欧洲大战爆发了。 在欧洲大战爆发初期,德军派遣了大量船只封锁了大西洋航路,这也给马勒伯朗士家族造成了莫大的损失。不过,如果当时战争能够尽快结束的话,相信该家族的实力很决就能够得到恢复。 ——然而战争却足足持续了六年。由于战时的统治制度的影响,作出的重大改革也于事无补——一切能够挽救面临破产的马勒伯朗士家族的方案,都因为国家本身面临的各种危机而变成纸上谈兵。 当战争结束之际,马勒伯朗士家族仅剩下了少许的资产。不过就在家族的人已经走投无路时,从未有过的、来自东洋的幸运降临了。以开拓欧洲连接亚西亚的航路为目标的北大路家族,十分希望能够搭上目前在海运界中名誉犹存的马勒伯朗士家族。 就这样,马勒伯朗士家族的下任当家菲利普·迪马勒伯朗士与北大路家族的独生女花火之间定下了婚约。 4 “父亲,这门婚事我绝对不能答应。不,就连结婚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曾想过。我打算一生都不结婚!” 今年20岁的菲利普·迪马勒伯朗士正对着自己的父亲马赛尔大发雷霆。 “别这么说,菲利普。” 马赛尔带着一脸疲惫的神情,月恳求的语气对儿子说道。 菲利普一 下子沉默起来。 马赛尔的表情有些不安,他悄肖观察着儿子的脸色。 菲利普紧咬喋唇,恼怒地盯着丈亲。他对自己体内流着眼前这人沟血液而感到十分厌恶。 菲利普幼年丧母,父亲马赛尔井没有另娶妻,一直独自一人承担着繁忙的海运事业,也因此有着“独身的海运王”这样的别名。但同时,也在背地里却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马赛尔十分喜爱女人,而且已经到了一种出于本能般的“饥不择食”的地步。自己的女儿、他人的妻子、修女、甚至连街上的妓女也不放过。其恋人数日一换也毫不稀奇。 菲利普从年幼时起便是一直看着已态百出的父亲长大的。那些女人们对还是孩子的菲利普没有丝毫的关爱之情,有时也让缺少母爱的菲利普感到十分痛苦。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他,变得讨厌女人、不信任女人也是自然而然的。 但是,马赛尔的堕落生活由于战争的爆发而起了变化。 战争夺走了马赛尔的一切。地位、资产、女人,以及活力。在已经显露出倾颓势态的马勒伯朗士家族面前,马赛尔做不出任何的挽救局势的措施,仿佛连行动的力气也消失了一般。过去春风得意的容态,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皱眉蓬额的老头。 就在此时,日本的北大路家族主动找上门来谈及了婚事。如果菲利普和花火顺利成婚的话,那么马勒伯朗士家族毫无疑问将会受到北大路一家莫大的援助。这也是拯救已经衰败的马勒伯朗士家族的绝好机会。 关于两人的婚姻大事,已经欣喜若狂的马赛尔在对菲利普只字未提的情况下便同意了―为了马勒伯朗士家族,为了自己。 “因为对方是日本人,所以你不中意吗?" “我没有那么说过!父亲你忘了鸣?我们还有马勒伯朗士号!" 马赛尔沉默了良久。 马勒伯朗士号一一这是一艘寄托了马勒伯朗士家族起死回生的希望和未来的豪华客船。 菲利普18岁的时候,开始代替马赛尔从事马勒伯朗士家族的一切事务工作,而这些工作早在数年之前,便已经被他的父亲置之不理了。 菲利普将父亲开始花天酒地的颓废生活后便放置了许久的工作重新整理了一遍,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家族的事业中去。从海洋货物的运输,再到客船的航运。 在战争结束后的数年间,人们渐渐地开始淡忘战争所带来的痛苦,重新开始了新的生活。因此,人们也渐渐地将目光重新投入到了娱乐行业当中。每年乘坐客船出海旅行的人也成倍增长着。 菲利普注意到了这一点,也自然不愿意错过这绝好的商机。虽然所有的大型客船在战争中便已失去,但菲利普并没有因此放弃。他将包括马勒伯朗士家的房子在内的所有财产作抵押,将获得的资金全部投入到了豪华客船的开发当中。客船的名字,便以是马勒伯朗士家族来命名的。关是上述几点,就能看出菲利普已经将一切都赌在了这般船上。 “马勒伯朗士号已经基本完成,只剩下进行试航仪式了。只要完成了试航,就可以顺利进行大西洋的航海工作了。” “……没用的。” “父亲!" “一定又会有什么危机来临。说不定战争会再度爆发。到时候客船又会沉没掉。” “父亲……” “都是战争的错,全部都是故争的错。如果没有它们,我就能过上幸福的人生了……” “现在家族的状况已经不是只靠我们就能够解决的了,已经不行了。” 无法想开的马赛尔以坚决的语气下了定论。 菲利普开始以辩论的语调反驳父亲:“人们一旦出海了,就绝对没办法法向他人寻求援助。海洋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危险,想要出海,就必须要精通航海的知识,还要拥有坚强的意志力。现在,我们正在仿徨着,在黑暗的海面上航行的一艘名叫乌勒伯朗士的船迷失了它所应该前进的航路!"菲利普的语调虽然非常平静但却能感到一种坚定的意志。“但是,航路是绝对存在的。我们应该找出那条道路,不借助任何人的力量,让马勒伯朗士家族的光荣重新回归!父亲,难道你不认为这才是我们马勒伯朗士家族所原有的生存方式吗?" 如利箭一般的尖锐话语,不断冲击着马赛尔。但是,那支利箭实在太过锐利,使马赛尔连承受的力量都没有。 “没用的……没用啊,菲利普。我们的船已经在海洋中沉没了。” “父亲!" “已经沉没了。仅靠我们的话已经不能让它重新浮起来。他人的援助……他人的援助是必须的。” “父亲……” 曾经高贵伟大、风光无限的海运王已经不复存在。如今在菲利普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软弱无能的老人。 “你的意思是,海上男儿就不能寻求别人的援助了吗?没有这回事。我们没有必要拒绝别人的好意吧。我们家族已经不行了,无论如何挽救都不行了。” 马赛尔抱着埋下的头,浑身颤抖着说道。 “好不容易有人来援助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如果拒绝了,以后我们就永远只能在惨淡的日子中度过余生,我不要那样…… “菲利普,求你了。你只需要答应这门婚事就行了。我知道你讨厌女人,我也知道你讨厌女人的原因都在我。关于这一点我向你道歉。我道歉……求求你。” “对了。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女人的话,只需要形式上的结婚也可以啊。你不用去见那个女的,不用担心,对方也知道这是场政治婚姻,不会和我们断绝关系的。我说,这样不是很好吗?” 马赛尔的老脸上堆满了滔媚和卑屈。 喷怒的感情充满了菲利普全身。 他咬紧了嘴唇,对着马赛尔怒目而视。 “父亲!" 菲利普朝着面前光滑的地板狠狠地踹了过去。 “啊!”马赛尔不禁被菲利普愤怒的举动吓得全身哆嗦。 “就是因为你这样……就是因为尔这么认为,所以才会!" 菲利普涅紧了拳头,怒不可遏地冲到父亲面前。 “菲利普……” “就是因为你抱有这样卑劣的想去,所以才会招致今天的后果!父亲你总是认为是战争使你失去了一切。但是你错了!就算没有战争,这一天也一定会到来的!只要你还抱有这种可耻的想法一天,就一定会招来这种下场!" 马赛尔吓得睑色恻白,胆怯地瞅着儿子,口中只能发出害怕的呻吟。 菲利普松开了拳头,这时候就算狠揍父亲一顿,一切也都无济于事,这一点他心里也十分清楚。 菲利普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菲利普……” 微弱的呻吟声从背后传了过来, “对方的小姐今天已经过来拜访了。现在她正在客厅里。” “你不能去见见她吗?" “……我拒绝。请把这门婚事也一并推掉吧。” “菲利普!" 抛下还想说什么的父亲,菲利普走出了房间。现在,他打算先去一趟郊外的造船场。那里还放置着正在进行内部装修的马勒伯朗士号。对菲利普来说,只有那里,才是真正能够让他内心平静下来的地方。在前往玄关的途中,他路过了客厅的入口。 (那里有为了政治结婚而来拜访的女人……) 心里这么想着,菲利普连看都没看客厅内一眼,径直走出了住宅。 5 到了深夜,菲利普终于回到了住宅。 马勒伯朗士号目前的制造状况让 菲利普十分满意。运行性能、耐久性、安全性、居住性一任何一个方面都完美地按照着菲利普脑海中所描绘的那样完成着。只要是马勒伯朗士号的事,任何细小的环节菲利普都不会放过。 “那艘船一定能够……” 菲利普确定成功的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临了。 回到住宅后,菲利普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去。他打算明天一早便再去造船场看看马勒伯朗士号的情况。 正当菲利普准备通过客厅前的走廊时—— 他猛地想起了白天的事情。 (我不会结婚的……) 他在客厅入口前停了下来。 (女人……不能相信。) 摇了摇头,他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 “嗯?” 菲利普突然感到大门的另一侧有轻微的气息。 (怎么……是人的气息吗?) “怎么会……” 然而将门打开后,跃入眼前的一幕情景却令菲利普难以置信。 地板上有一个人。窄一看去,还以为那人是跪在地上,但看清楚那人的姿势时,菲利普才知道并非如此—— 对方的头深深埋着,恭恭敬敬地端坐在地板上,仅靠双手的三根手指来支称身体的平衡。 “你,你是……” 菲利普眼前的人,身穿着他只在书上看到过的,一种被称为“和服”的日本民族服装。淡雅的浅黄色和服上还编织有八重山吹的鲜花,显得格外雅致。 “您回来了。”眼前的人缓缓将头抬了起来,是北大路花火。 菲利普不禁怔住了。 眼前将头抬起的黑发少女,那端庄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在月色的衬托下散发出神秘的色彩。就连向来讨厌女性的菲利普,也不由得被花火的微笑所吸引了。那种甜美、幽雅的笑容,不知为何让菲利普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之前全身的疲倦也彻底消失地无影无踪。 有好一会时间,菲利普就这么呆呆地望着花火。不过,接着便察觉到了什么,拼命摇了摇头,向花火质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花火依然保持着微笑,平静地答道: “因为有人吩咐我在这里等着您就行了。” “在这里等着我?难道说,你从白天开始就……” “是的。” “难道……已经等了10个小时?” “是的。” “为什么不回去?" “呃?” “你在这里干等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想过回去算了吗?" “是的。” “难道你没想过我可能不会来吗?" “我没有那么想过。无论如何,在这里等待夫君是我的职责。” “职责?" “是啊。作为妻子,等待丈夫回来是应该的。” “请你等一下。”菲利普说着,走到花火面前。 “我没有结婚的打算。” “呃?" “这是一场政治婚姻。你也应该明白的吧?" “呃?”花火的脸上浮现出了困惑的表情。 “你不明白?" “请问,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啊?” “我指完全不考虑我们当事人自身的感受就随便指定结婚的作法。” “那个……”花火的表情由困惑变成了不知所措。 凝视着花火的瞳眸,菲利普着实凉诧万分。 (这个女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虽有些无奈,但菲利普还是耐心地劝说道:“进行这种连爱倩都没有的婚姻,你真的觉得无所谓吗? “没有爱情……” 花火似乎还未能理解菲利普的话,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歪着头,(译者按:许多人在思考问题时都习惯皱眉歪头,但这种行为在日本极为普遍。)仔细地思考着他刚才所说的话。 “只要成为了夫妇,爱情不就肯定能培养出来的吗?” “啊……” 菲利普被花火的疑问弄懵了,他呆呆地望着花火,半天没回过神来。 “爱情并不是你说的那回事,你没有经历过恋爱吗?" “是的。”——听到“恋爱”,花火的双颊立刻变得维红,她害羞地答道: “我对恋爱这种事情还不太了解。” 花火的回答很直接,但毫不做作。 (没想到还有这么纯真的人……) “请问……”花火又恢复了之前那样的笑容。 “如果可以的话……”花火稍微踌躇了一下,“你能够告诉我‘恋爱’是什么吗?" “……”菲利普就这么呆立着,哑然无声。他瞳孔中所映照的,只有花火无邪的微笑。 (如果是拥有如此温柔的笑容的女孩,我想我也许可以相信她吧……) 菲利普那颗自幼年时期起便被封印的心,渐渐开始发生了改变。 6 (从今以后,这位先生就会成为我的丈夫了……) 当与菲利普初次见面的时候,花火心中所想的,只有这一事实。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感慨。 对花火而言,一旦被他人所决定下来的事情,她就会干脆地顺从,甚至接受。而拒绝遵从那些属于强制性的事情,这些想法花火压根就没有去想过一一坦白地说,花火甚至丝毫没有认为那些事情会属于强制性的,即使在他人眼中这些事情可能简直无法想象。 虽然一般的人可能根本不会相信,但花火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与其说她这样的性格是因从小受到的教育形成的,倒不如说她天性如此的可能性还更高一些。在古妮西露得知了花火和菲利普见面的事情后,古妮西露曾这么问过: “对方是个怎样的男人?" 花火的回答简短扼要:“是个很好的人。” 她的回答不是“怎么好”或者“哪里好”,仅仅是“很好”。但是话说回来,花火以前从来就没有说过过任何人一句坏话,一句也没有。在花火的意识当中,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坏人”。 “如果对方是个很轻浮花心的男人,你一定要告诉我。到时候我一定会要他赔偿见面的损失。” 见古妮西露这么担心自己,花火也抱以微笑: “如果他对其他的女性动心的话,那么说明责任在我。无论是对待自己的丈夫,还是对待其他的女性,我都应该尽到自己的本份。” 如此无懈可击的回答,连古妮西露也不知该如何辩驳。花火的回答,也许包含有两层含义: 第一种,便是之前提到的“坏人”。花火根本就以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坏人存在。因此,如果自己的丈夫“抛弃”了自己,那么也是错在自己。 另一种含义,则明显表明了花火对恋爱方面了解的欠缺。古妮西露所说的“轻浮花心”到底是什么意思,花火显然就根本没有听明白,甚至还说要对丈夫的情人“尽到自己的本份。”这实在令普通人无法想象。如果说她对那些花心男人而言是个“模范妻子”恐怕都还不算准 确。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花火本身竟然会拥有这种想法,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然而,花火心目中的大和抚子,就是这样的形象,尽管真正的大和托子也不曾有她这样“贤惠”…… 日本虽然自古以来就一直是一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但女性在家庭中却往往占了极重要的地位——女性心思和性格原本就比男性细密、坚强,如果你听说有哪个人家的妻子在盂兰盆节或年末时会给娘家送东 西,那么这绝对不会是丈夫的意思——若是性格稍微软弱一些的丈 夫遇到了心高气傲的妻子,那么这位妻子多半就会成为“凶恶的管家婆”,就算不是,至少在家里也是她说了算。 虽然那时候的日本一直有人提倡“男尊女卑”,但许多丈夫回了家却抬不起头来倒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这样的例子也是举不胜举。 至于为何要称呼那些女性为“大和抚子”,那只可能是为了让那些心高气傲的妻子们能够多为丈夫着想,多温柔、贤惠一些。 也就是说,大和抚子和这位来自东洋少女心中的形象完全不同。也许花火的父母也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儿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 据说北大路男爵夫妇俩其实是非常笼爱孩子的。据娘家的人说,每到新年的对候,所有亲戚中,北大路夫妇给的压岁钱是最多的,但花火绝对不会主动找他们要哪怕一分压岁钱。 后来,花火头一次任性地主动提出希望留在巴黎,虽然当时有古妮西露家的人帮忙照应,但事实上北大路夫妇是否答应了花火的请求,至今还是个疑问。 花火给他人的印象就是个“无我”的少女,心地善良。但随着她渐渐长大,北大路夫妇俩也开始为她的性格担忧了起来。 虽然这一次的婚姻是政治婚姻,但那同时也许也是父母俩希望花火早日结婚的一种对策。女性结婚之后就会发生改变——世间常有人这么说。 然而,虽然花火的婚姻大事已定,但她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就算花火对“恋爱”还怀有一丝幢憬,但那也只能在被称为“结婚”的大河中随波逐流,仅此而已。 7 一天,在塞纳河畔的一所小公园中,古昵西露通过花火,初次见到了菲利普。 “你好,我叫菲利普·迪·马勒伯朗士。”菲利普平静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哦……) 眼前的这位男子,令古妮西露颇为意外。在与菲利普初次见面之前,古妮西露时常能在社交界听到关于他的传闻―传闻中菲利普是个对女性充耳不闻、漠不关心甚至对女性抱有恨之入骨的态度的冷酷的男子。 但是,传闻中的男子如今就站在她的眼前。 举止端庄文雅,容貌俊秀,连待人时的眼神也十分温柔亲切,带给古妮西露的印象与传闻完全不同。(是花火的性格令他发生改变的吗?)古妮西露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 沿着塞纳河畔,三人慢步走出了公园。 照花火以前的描述,她和菲利普的约会就是像现在这个样子的。偶尔上街逛逛,也只会去美术馆之类的地方。而两人之间更是连句像样的谈话都没有。在旁人的古妮西露看来,花火和菲利普仅在默默地向前走着,而且两人之间前后还相隔了大约1步的距离。 “花火,为什么你只跟在后面?" 终于,古妮西露忍不住向花火问道。若是平时,古妮西露和花火总是并肩走在一起的。 “……”菲利普一言不发地停下了脚步。 “花火?" “我跟在后面就行了。” “为什么?" “和夫君是不能并肩走在一起的。我不能作出这么无礼的事情。” “那也是什么所谓的大和抚子的教导么?" “是的。” 花火毫不在意地笑着点了点头。但是,这样的回答是古妮西露无法接受的。没错,花火和菲利普之间的确汀有婚约。但仅仅还是未婚夫妇的关系,花火有必要兼让到这个地步吗?更何况,花火总提到的大和抚子那个人,真的是把这样的行为当成对待丈夫的本份吗? “花火,你过来。” “不行,我不能过去。” “那好,那我过去。” “不行,古妮西露你是客人,请和夫君走在一起吧。” “花火,你这么做会引起别人误会的。到底谁是未婚夫妇啊?" 古妮西露的话一点不错,现在的场面让任何行人看了,都会把古妮西露和菲利普当成一对情侣。 “花火!”沉不住气的古妮西露对着花火大声叫起了来。 (花火竟然这么顽固……) 和花火认识了这么久以来,古妮西露还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么顽固。然而接下来,更加令古妮西露迷惑不解的一幕出现了。 “花火,到旁边来。”一直站在旁边静观两人交谈的菲利普突然开了口。 “好的。”花火顺从地应了一声,走到了菲利普的身边。 古妮西露完全被花火的行为搞糊涂了。 眼前的这一幕,外人看了一定会以为花火本很想和菲利普靠在一起走,但出于“大和抚子的教导”使她不能这么做。而当菲利普主动开口让她过来时,花火也顺理成章地靠了上来,实现了小小的心愿——相信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吧。 不过,如今在十分了解花火的古妮西露眼中看来,花火根本就是顺从地接受了菲利普的命令,仅此而已。 菲利普见古妮西露半响不语问道: “你口渴吗?" “呃?”古妮西露还没回过神来,花火便紧跟着作了回应,“我去找点什么喝的吧,请两位在这里等着。” “喂,花火。” 尽管古妮西露想大声叫住她,但花火依然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望着一脸迷惑的古妮西露,菲利普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很惊讶吧?只要有我在旁边,花火就总会变成那样。” “虽然不太可能,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这些都不是你强制她做的吧?" “我向神明起誓,没有这么做过。这应该算是花火她的善良所致的吧。虽然她并非喜欢做刚才那样的事情,但也许因为是性格的原因,结果自然而然就成那样了。” “在学校里以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花火,看来还真是个老好人性格呢。” “……”菲利普望着花火的背影,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 “我有些话想和问问您,布鲁梅尔小姐。” “真巧,我也有些话想请教您,马勒伯朗士先生。” 话虽这么说,两人却相视无语。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吧。”沉不住气的古呢西露先开了口,“您喜欢花火她吗?” 面对这么直接的质问,菲利普并没有马上作出回答。他认真地思考了一小会,然后用平静的语调答道: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对方的回答让古妮西露惊讶万分。 “您真的准备抱着这样的心情与花火结婚吗?" “……”沉默了一会,菲利普坚定地答道:“花火她曾希望我能够教她什么是恋爱,但说句实话,其实我对恋爱这种东西也并不怎么了解……” “相爱……依恋……这些东西原本与我是完全无缘的。您应该也听说过关于我的传闻吧……恐怕连我自己都觉得那些传闻完全属实。我确实很讨厌女性,甚至僧恨女性。因此,连别人说‘爱情’、‘恋爱’这样的话,都会引起我的反感。” “……” “所以,我现在是否已经喜欢上花火,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不过,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还要和她结婚,我可以对神明起誓,绝对不是为了金钱,至少我不是。” “你不是?” “提起这件事真的令我们家族很难堪,但我父亲似乎就是为了钱才……” “你说什么?" “父亲为了重振即将颓败的马勒伯朗士家族,所以非常想得到北大路家的经济援助。” “也就是说, 这真的是一场政治婚姻了?“ “最初的时候是……” “难道现在就不是了吗?你连爱情和相恋都不明白竟然还这么说!” 古妮西露的反驳极其毒辣露骨,依照她的性格,为了花火的一生幸福,她绝对不会轻易让步的。 面对古妮西露的讥讽,菲利普并没有生气。相反的,他的表情比之前更加坚定。 “我有可以和她结婚的理由!" “那么我就洗耳恭听吧,所谓的理由。” “理由就是……她的笑容……” “……”菲利普的回答让古妮西露不禁惊讶地张大了嘴。虽然确实是有些无厘头的回答,不过了解花火性格的古妮西露多少能够明白菲利普话中指的是什么。 “我希望笑容能够永远挂在她的脸上。从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就一直这么想。” 菲利普的目光十分诚恳,仿佛希望古妮西露来评定自己的为人一般。 “花火的笑容拥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能够洗净人们内心的污垢,治愈受创的心灵。我希望能够永远看到这样的笑容。同时,我也希望她能够为我绽放笑容。” “你说的不就是恋爱吗?”古呢西露的语气一下子平和了许多。听到菲利普吐露了埋藏的心声后,她的心情也变得畅快了许多。 “我也希望是那样。不过即便如此,我还是有一些事情非常担心。” “什么事情?” “你也应该听说过关于我的父亲…马赛尔·迪·马勒伯朗士的传闻吧?“ 的确,经常参与社交界活动的古呢西露当然听说过马赛尔的放荡生活。在见到菲利普以前,古妮西露之所以会那么担心花火,这也是其中一个理由。 “您是说您的父亲会对花火做出什么事情来吗?" “不是的。我的父亲现在恐怕连对女性交谈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谈论自己的父亲时,菲利普的表情显得既寂寞,又轻蔑。看得出,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我以前一直都很讨厌女性,也很讨厌恋爱。但是,在我见到了花火以后,我明白了。我并非是讨厌恋爱,而是害怕恋爱。我不希望自己变成父亲那个样子。” 菲利普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至今还很害怕恋爱。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和花火结婚,虽然我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让她明白,什么是恋爱……” “您很诚实嘛……” “小姐,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您。” “什么事呢?" “我也听说过关于您的传闻。听闻您的使用战斧的武艺十分高强,如果我将来让花火陷入了不幸当中,那么请您不要有任何犹豫,用战斧狠狠地朝我砍下来吧。” “你当真吗……” “我希望能够有人督捉鞭策我。” “我明白了……到时候我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多谢您。”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菲利普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不用道谢,虽然有些对不住您,不过我也很希望花火的一生能够幸福。花火的性格就好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婴儿一样,所以我也想要保护她。” “我们的想法是相同的呢。” “是啊。”古妮西露也以微笑回应。 正在这时,花火回来了。 “让两位久等了。离这不远有一家咖啡店,我们走吧。” 望着还有些喘息的花火,两人相顾一笑。 8 6月8日的午后,马勒伯朗士号在热烈盛大的送行式中,离开了马赛的港口。 在马勒伯朗士号的处女试航的仪式上,菲利普·迪马勒伯朗士正式宣布将正式成立新的马勒伯朗士海运商会,而社长则是马勒伯朗士家族的年径新当家——菲利普本人。此外,菲利普还宣称除了马勒伯朗士家族以外,该商会还有北大路、布鲁梅尔两家共同参与了投资。在马勒伯朗士号完美地结束了它的处女航之后,该商会还会建造出数十艘同型的客轮,向世界的航海领域进军。 一旦这个伟大的计划付诸实施,无疑将会为全世界的海运业带来一轮新的革命―新闻各界都争先恐后地对商会的这一计划进行了报道。 此外,新闻界还针对在这次的马勒伯朗士号的处女航行中即将举办的结婚仪式进行了报道。由于菲利普的新娘是来自日本的美女北大路花火―因此这场婚礼也让媒体界的人们异常关注:“到底这位向来讨厌女性的青年实业家会不会和新娘上演一幕新时代的《蝶蝶夫人》呢?"(译者注:《蝶蝶夫人》,原名《madamebutterfly》,是当代著名的歌剧。剧中以日本的长崎为背景,讲述了一幕日本女性蝶蝶和一位美国军官因坠入爱河而结婚,但后来因为丈夫的背叛而自尽的悲剧。) 马勒伯朗士号出航以后,菲利普径直回到了卧房。 “唉…” 菲利普一头倒在了床上。老实说,他实在太累了。为了准备今天的仪式,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睡过了。不过,他打算小睡一会后,就再前往船内各处,四处转转观察一下。 “咚!咚” 房门处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请进。”菲利普坐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衣领。 进来的是花火。虽然很快就要结婚了,但目前两人的卧室依旧是分开准备的。 “是花火啊。” “夫君,您辛苦了。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与以前一样,花火的态度依然显得毕恭毕敬。不过菲利普能从她的表情中感觉到,她是真心诚意地在关心着自己。 自从两人汀婚后,花火就从寄宿学校中退了学。基本上每天都会前往马勒伯朗士的住宅,拜访并照顾菲利普。平时的花火,也会跟现在一样,用恭敬的态度询问菲利普是否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若是平时,菲利普可能不会在意。然而,数日积累的疲劳令菲利普感到花火的话很刺耳。 “有件事情……” “您请吩咐。” “能不能直呼我的名字呢?“ “呃?" 两人之间的感情,从这一瞬间起,再度产生了变化。 “我希望你不要再叫我‘夫君’,而直接叫我菲利普。另外,和我说话时的态度和用词,就像和布鲁梅尔小姐交谈时那样就可以了。” “可是,那样的话……” 花火露出了困惑为难的神情毕竟,她所了解的大和抚子,是不会作出那样的行为的。 “……”菲利普一言不发地看着花火。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 终于,菲利普起身走到花火的跟前,率先开了口。 “花火。” 这样的举动,也是两人之间的第一次。虽然已经订下了婚约,但两人类似牵手之类的接触却一次都没有。 (绝对不能伤害她的心……)抱有这种想法的菲利普,与十分珍惜接触机会的花火,两人在认识的这段日子中不约而同地没有做出更符和未婚夫妇的举动―连牵手都没有。若是其他少女的话,如果又有这样的未婚夫,多半会认为对方十分可疑―甚至还会怀疑对方是否有 对不起自己的行为…… 但是,花火并没有那样想过。“丈夫他真的非常重视我”一-有的话,也是这种纯朴的想法。 不过现在,菲利普似乎要亲自率先打破两人之间的这层隔阂了。 不,不是。 菲利普径直走到了花火的背后两手蒙住了她的双眼: “知道我是谁吗?” “呃?” “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我的丈夫…” “……” “不……是,菲利普。” “猜对了。” 菲利普松开了双手.让花火转过身来。 “花火。” “菲利普……” 花火喃喃地重复着未婚夫的名字,不禁害羞得满面通红。 9 有件事情令古妮西露十分在意。 为了参加花火的结婚仪式,古妮西露也加入了马勒伯朗士号的处女航行。距离出海那会已经过了三天,明天,就是花火和菲利普的结婚仪式了。 然而,这场婚礼的新娘——北大路花火最近几天的样子却给人感觉怪怪的,这让古呢西露十分在意。 “……”花火就这么安静地坐在倚子上,一动不动。脸上不见了平日那温柔可人的笑容,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就连古妮西露走进了房间,花火也没有任何反应。也许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身旁有人存在吧。 “花火。” “……” “花火!” “……” “花火!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吗?” “嗯?啊,古妮西露…” 见到古妮西露,花火又露出了微笑。似乎又恢复成了平时的花火。但是,这也许只是花火不想让古妮西露担心自己而强颜欢笑吧。 “花火,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很奇怪峨。” “很奇怪?没有啊” “和菲利普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吗?” “呃?”一听到菲利普的名字,花火不禁全身一震。 古妮西露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在马勒启朗士号出海以后,古妮西露也普撞见过花火和菲利普二人独处的场面。不过说准确一些,其实是房间的门敞开着,导致古妮西露无意中看到了—— 菲利普来到花火房间的一幕。 “你来了啊,菲利普。我马上给您倒茶,先坐下来等等吧。” “哦……”古妮西露不禁感叹不已。 (这不是已经很有普通恋人的感觉了吗。) 然而,她马上察觉到了气氛有异。 眼中的两人,无论是动作、神情或是言语,都显得十分生硬。 “花火,茶就不必了。过我这边来吧…” “好,好的……” 花火走到了菲利普跟前。 “你身上的味道很香,花火。” “是吗……” “只要花火你能够在我身边,那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菲利普……” (这两人……) 古妮西露的表情由疑惑变成了诧异。 (简直就像是拼命在扮演一对普通的恋人一样。) 诧异归诧异,若能够习惯的话,或许也就不是什么问题了。古妮西露带着这样的想法悄悄地离去了。 〔难道说,花火现在这个样子和那时候有什么关联吗?) 古妮西露目不转睛地盯着花火,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古妮西露并没有马上开口询问。因为她十分清楚花火的性格。如果不等花火主动开口的话,是听不到她真正的想法的。 终于,花火开口了。 “我不太明白,古妮西露。” “不明白?” “我现在不明白了。” “是关于菲利普的事情?还是关于结婚的事情?如果不愿意的话,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不管别人怎么说,这种不考虑别人想法的婚、姻实在…’ “不,不是那样的。” “什么?” “我不明白的,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 “我在与菲利普认识以后……希望自己能够恋爱。但是,怎样才算是恋爱,我真的不明白……” “花火……” “自从我改口叫他为‘菲利普’以后…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奇怪?" “现在我也说不上来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我心里觉得很不安。菲利普他真的待人很温柔亲切,让我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他……但我还是觉得很不安……” 花火的声音有些颤抖,仿佛要哭出采一样。 “我果然还是恋爱不了吗?到最后只能带有这种不安的心情吗?" “……”古呢西露马上就明白了,花火所指的那种不安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那种心情……是曾经在自己年幼之时,急切盼望着奔赴战场的人归来的心情。那段日子里,深受体会的心情…… “花火。” “嗯?” “那种心情,正是你已经开始恋爱的最好证据啊。” “啊?开始恋爱?” “虽然可能还不算恋爱……不过,花火你也终于开始有所了解了啊,恋爱这种东西。” “……我……并不了解啊……” 花火的言语中透露着忧戚。 “这种心情,对菲利普岂不是很失礼吗?恋爱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那就全部要看花火你的内心了。” “啊?” “恋爱是属于自己的,不是属于他人的。” “是吗……” “不要害怕,要勇于向前。不要焦急,毕竟现在才只是刚刚开始。而且,恋爱并不是单方面的,它是需要两个共同培育的……“ 古妮西露温柔的回答。 “两人共同……” 花火喃喃自语着,同时将视线转移到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一张照片,里面的人是菲利普。 凝视着照片,花火不安的表情,慢慢地消失了。 10 结婚典礼当天。 高高的海浪哗哗作响,风也刮得十分厉害。虽然还不能断定海上即将发生一场暴风雨,但无论是谁,在目睹了那翻滚的浪花后都会那么认为的。 一场可怕的暴风雨恐怕是避免不了了。 (在这样的天气下……) 是否应该中止婚礼的举办呢——菲利普正犹豫不决。 婚礼中止并不等于取消和花火的婚约。只不过是由于风暴的来临而将婚礼延期数天举行而已。 然而,如果真中止了婚礼,亲戚好友们倒也无所谓,麻烦的还是那些传媒的记者们。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来参加并报道这场婚礼的。此外,马勒伯朗士号后天就会到达这次航行的目的地―勒阿弗尔港市。到那时记者们就会纷纷下船解散了。 这一次的婚礼意义,并不只有菲利普和花火结婚这么简单,事实上还有为脚下的这艘马勒伯朗士号进行宣传的目的包含在其中。如果婚礼就这么中止了,那么那些认为这次马勒伯朗士号的处女航缺少了画龙点睛之笔的记者们,很可能会在评论中大大地加上一笔——“马 勒伯朗士号和新成立的马勒伯朗士海运商会依然任重道远,恐怕很难获得巨大的成功。”这样一来,菲利普花费了巨大的精力才将记者们请上船进行报道的计划,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看来还是得去请教专家才行……) 左右为难的菲利普走进了操舵室。 “哦,这不是新郎官吗?” 热情迎接菲利普的,是马勒伯朗士号的船长加斯顿·加斯科。 虽然性格豪放的加斯顿·加斯科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某个陈旧不堪的作业船上的水手,但其出色的能力是勿庸置疑的。 “加斯顿船 长,我有事想请教您。” “如果是询问天气的话,你不必担心。虽然外部的甲板可能会遭到倾盆大雨的洗礼,不过船内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加斯顿船长看穿了菲利普来到这里的理由,抢先回答道。 “是真的吗?” “可能到时候多多少少会有些摇晃。不过这艘船的性能很好,应该不会有问题的。而且……” “而且……” “若能让那些记者们知道外面的暴风雨会有多么猛烈的话,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船长的言下之意,自然是希望能够用暴风雨衬托出马勒伯朗士号的优秀性能,并且让媒体记者们回去后有机会大书特书。 “可是……那并非我的本意……” “社长您的运气还真是好啊。可是,新婚夫妇在旅行中遭遇暴风雨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啊?不过,如果在婚礼中平安度过这场风暴,那不就是吉兆的最好证明么。” 自说自话的加斯顿船长一说到这里,不禁爽朗地大声笑了起来 “航海长,能不能麻烦你陪同社长在船内四处走走?连社长都特地跑来询问了,想必那些客人们也不会太安心吧。” “好的。” 身材与魁梧的加斯顿船长成鲜明明对比的航海长简·罗邦德来到了菲利普面前。 “我们走吧?" “拜托你了。”两人随即走出了操舵室。 船外已经开始落下豆大的雨点了。 为了让船上的客人们感到安心,菲利普和简没有使用船内的广播。而是亲自走访了每个客人的房间,将今天婚礼照原定计划举行的消息一一转达。 菲利普最先走访的,是花火的双亲——北大路男爵夫妇的房间。不过,即便今天便是女儿的婚礼,而来者是他们的女婿,夫妇两人依然和平时一样沉默寡言。不知是否是因为他们对独生女儿即将出嫁毫无感觉,还是日本人的天性使然。总之,夫妇俩就像是抹杀了自己的感情一样,对菲利普的话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今天的婚礼将按照预定进行,烦请两位届时出席。” “入室随俗”,菲利普按照日本的礼仪鞠了一躬。 “我家小女不才,还请您多多指照。” 北大路夫妇同样鞠躬还礼,但头埋得比菲利普还要低得多。 虽然夫妇的态度看上去十分冷淡,但他们对花火有多么关心,菲利普是十分了解的。 (花火的双亲是那么关爱着花火,但却对她施行那样的教育…) 直到现在,菲利普还是无法理解夫妇二人为何会对花火施行那样的教育。但他从他们的言行中体会到了对花火的关爱之情,并且再度发誓要更加珍惜花火。 此外,还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父亲和花火父亲的差距…… 当菲利普来到父亲马塞尔的房间时,房内空无一人。 走访完船内所有的客室后,菲利普来到了花火的房间。正当他准备入内时,从里面传出了说话声。 “花火小姐,我真的太感谢你了,实在谢谢你。” (是父亲……) 对话的正是菲利普的父亲马塞尔。不过他的声音比平时要温和亲切多了。 菲利普悄悄地向内张望。 (啊!)跃入他视线的,是穿着纯白婚纱的花火,远比平时美丽动人。菲利普的父亲站在花火的面前,露出了发至内心的笑容。 “父亲大人……我,什么都没有做啊。只不过,只不过一直在按照夫君,不……一菲利普的要求去照顾他而已。” “至今还没有哪位女子能够为那该子做到这个地步……唉,这都是我的错……但是,看到花火小姐你……看到你佣有这样献身的态度,我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父亲大人……” “我真是个无能的父亲哪。哈哈……有些话也许我只能在今夭说出来,不过……菲利普就拜托你了。” 菲利普不禁惊讶无比。 眼面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眼前的一募看上去无论如何都不像是在演戏,他是真的打出心底里感谢着花火。 (花火……你真的很不可思议呢……) 菲利普不禁叹服。虽然不知道父亲是否会真的发生转变。也许到了明天,他就会忘记自己昨日亲口说过的话,又回到从前那样放荡的生活中去。但,即使只有一会时间,花火却能够令父亲说出那样温和的话…… 如今菲利普眼中的花火,仿佛宝石一般闪耀着灿烂的光辉。 身边的简航海长微笑着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你很幸福呢。” “啊,不……呃,该怎么说好多……” “如今这世上像花火小姐那样的女性,已经很少见了吧。虽然我认识花火小姐的时间不长,不过在这几天里我也感到非常惊讶。因此,我相信您的父亲的话是真心诚意的。” “是啊……”菲利普同意地点了点头。 “今天的婚礼一定会圆满成功的。请相信船长吧!” “嗯。” “那么,我先告辞了。” 或许是不愿意当电灯炮,简船长行过礼后便匆匆离去。 “花火。”随即,菲利普走进了花火的房间。 “菲利普……” “你今天真漂亮。” 尽管父亲马塞尔依然在场,但菲利普依然情不自禁地将花火抱在了怀中。 一瞬间,花火为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但随即便恢复了笑容。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妻子了。不过我现在还不太了解什么是恋爱……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当然了。” “您能原谅曾经感到不安的我吗?” “当然了。” “能告诉我什么是恋爱吗?”花火有些腼腆地说道。 “嗯……让我们相恋一生吧。” 面对菲利普那肯定的回答,花火心中的不安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11 结婚典礼即将开始。 虽然船外的雨越下越大,但海面摇曳得还不算太厉害,至少应该能够坚持到婚礼结束。 在大雨倾盆的甲板上,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人影。 站在甲板上的,是年轻的新闻记者——杰克·利昂·赫柏尔。本来这个时候,他应该是在结婚会场上进行采访的。 但是,他比其他人更容易晕船——如果不是因为原计划准备前来采访的同事患了急病,他是绝对不会跑到这种“鬼地方”进行采访报道的。 在最初那风和日丽的前三天中,杰克还能勉强忍住晕船之苦。不过现在海面上渐渐刮起了飓风,暴风雨也即将来临。虽然海船还能继续保持平稳,不过一点点轻微的晃动,都已经令杰克无法忍受了。 也许在外面吹点风的话就能好受些,因此杰克离开婚礼会场来到了甲板上。 天空中堆积着厚厚的一层积雨云,天色也因此黯淡得如夜晚一般。 “竟然会在船上……而且是在这种鬼天气里进行结婚典礼……呜……真是倒霉透顶……” 杰克靠近船舷,不顾大雨洗面,抬起头努力做着深呼吸。 就在这时,海面上的某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么?” 起初,杰克还以为那是体型庞大的海鱼―迎风破浪的两条巨大海鱼,笔直地朝着马勒伯朗士号冲 了过来。 不过,马上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如果是鱼的话,冲过来的速度不可能有 那么快。此外,还能隐约听到螺旋桨的声音。 “难道……是鱼雷?” 就在杰克喃喃自语时—— 突然,耳边传来了巨入的爆炸声,同时整个船体也发生了剧烈的震动。 “哇啊——" 杰克被爆炸时引起的巨大气浪给卷了起来。随后头部撞上了甲板,就这么昏了过去。在他身边,还放置着一条救生用的小艇。 就最后的结果而言,杰克得救了。并且,他后来的证言更引发了人们一片骚动。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如今,一场悲剧已经揭开了帷幕。 12 在发生可怕的爆炸的同进,严格说来,花火还没有成为菲利普的妻子。那时候,正好是准备结婚宣誓之际。 由于婚礼会场位于马勒伯朗士号的最上层,因此爆炸带来的晃动也最为猛烈。 “啊——” “哇——” 即将走过“处女之路”(virginroad,即教堂门口到祭坛之间用红地毯铺成的路。也译成“婚纱之路”)的花火父女二人不禁倒在了地毯上。 由于花火倒在了父亲的身上,因此并没有受到外伤。但正道则在跌倒时扭了腰而动弹不得了。 参加婚礼的人们由于基本都坐在列席间,因此基本上无人受到大的伤害。不过神父等站着的人,则不同程度的受到了冲击的影响,不有少人受伤流血,甚至当场昏倒。 幸免于难的菲利普立刻直奔花火并将她抱了起来,同时口中不断呼喊着花火的名字。 “花火!没事吧?" “我不要紧,但是父亲大人他……” “北大路男爵!请振作一些!" “嗯……我不要紧……” 正道的意识还很清醒,只是身体很难如常活动了。 一同参加婚礼的古妮西露也从观众席上赶了过来。 “大家都没事吧?" “古妮西露……” “刚才的震动到底是怎么回事……” 菲利普带着不安的表情站起来问道。 “花火,你和父母一起待在这里。古妮西露小姐,花火和男爵夫妇就拜托您照看了。” “您要去哪里?" “我马上就回来。” “菲利普!”还有些心有余悸的花火连忙叫住了菲利普。 “我是这里的船主,因此必须要确认船上发生了什么事。你明白吧?” “好的……”花火点了点头。 再度将花火抱紧之后,菲利普飞也似地离开了会场。 花火凝视着菲利普的背影,内心祈求他平安无事。 13 在剧烈的摇晃之中,一直待在操舵室的加斯顿船长正紧紧地握着船舵。 经历过各种大场面的加斯顿船长面对突如其来的冲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维持船体平衡的工作中去了。然而船舵却转动地极为迅速,完全无法正常操作。似乎是某个环节出了故障。 “船长!”操舵室士一片混乱。一些没有经验的新手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着船长。 “快去船舱里确认客人们的安全,并且检查一下各个部署是否安然无恙!”镇定自若的船长迅速地对手下下达了命令。 船员们赶紧奔育了放置在操舵室内的数台船内电话。 一时间,房间里充景着焦虑和不安的言语。 其中.一件可清是最信糕的报告传到了船长的耳中。 “船内已经开建浸水,防水遥壁已完全不起作用。” 马勒伯朗士号的花水设施可以说是非常完善。即使某个地方由于开孔而导致进水.也会被安置在道路中的紧急隔板离,顶多也只会造成某个区域的贮水。然而,连隔离板乱只起不了作用,这足以说明整个船体遭到了多么重大的损害。 “到底出了什么事? 简航海长大声询问,一个正在接听船内电话的部下随即答道: “右舷的船腹中央位置似乎出了什么事,但具体的就……” 听到部下的报告,加斯顿船长不禁自言自语: “是中了机雷吗……还是鱼雷……” ——船长的喃喃自语极富冲击性,以致在场的人一瞬间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么?"以航海长为首,所有听到了这句话的人,一齐望向了船长。 “船长,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加斯顿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船员,平静地说道: “如果不是撞上了夹杂在暴风雨中的冰山或者是鲸鱼那种规模的东西的话刚才那样剧烈的冲击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不过,在冲击到来时,确实是发生了爆炸…这种事情,在战争由就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加斯顿在欧洲大战中被军队招收,并且在一艘运输船上担任船员的工作。在当时被德国的舰队所占据的西洋航线中,加斯顿也是极少数幸存下来的人。 “如果是中了鱼雷的话就完了,放水隔板是档不住的。” 即使述说着可怕的事实,加斯顿的表情依然冷静沉着。 然而…… “船长,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刚刚冲进操舵室、听到谈话的菲利普不禁呆立当场。 “社长,真的非常抱歉,这艘船马上就要沉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冲击,菲利普几欲昏倒。 此时此刻,菲利普脑海中浮现出了马勒伯朗士海运商会以及该商会末来将会面临的一切负面影响的片断。虽然对于人生经验还不太丰富的他来说,这可能是无法避免的事…… 不过,迅速令他恢复理智的,是一位少女的笑容。 (花火……) 脑海中,海运商会的未来以及花火的笑容不断交替浮现着。 (必须要救出花火!) 想到这里,菲利普抛开了脑中的可怕想法。 “船长,现在该怎么办?" “救生艇的数量足够,也应该能够在这场暴风雨中挺过去。如果现在立刻下决定的话,船上的所有人应该都能够得救!" “我明白了,请照你说的做吧!" 菲利普坚定地说道。 听到社长的亲口决定,加斯顿马上点点头,随即转头对简航海长说: “打出求救信号,让全员离船!” 14 机关室此时也是一片骚乱。 虽然机关室位于船底,但十分幸运地没有被爆炸所波及。 但是,浸水已经势不可档地在船内蔓延开来。现在防水隔板已经不起作用,相信过不了一会,整个船底便会贮满海水了。 机关室先被浸水所淹没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一旦蒸气机关被海水淋湿,那么马勒伯朗士号就会立刻失去所有动力。 当船长全员避难的指令传达下来时,向来沉默寡言的机关长埃德加·弗勒里以高出平日数倍的嗓门大叫道: “不能重蹈泰坦尼克号的覆辙,大家快逃!” 机关长的话意味着什么,机关室中的人们瞬间便明白了。 在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时候,船上机关室的全体人员无人幸免。并非没有逃出去,而是根本没有逃跑。在泰坦尼克号发生事故的那个夜里灯光的照明是逃难时必不可少的。为了能够保证照明的供给,机关里的人们都抱着一死的觉悟留在了机关室。 而这一次的事故和泰坦尼克号的事故相比,有利之处远要多得多。虽然目前还处于暴风雨之中,但依然还是白天;由于这次航行是马勒伯朗士号的处 一卷全 第一章 欧洲大战期间,法国上下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气氛下。 一切都是为了能够维持战况。 前线的崩溃将导致国家的战败甚至亡国——这就是战争,这样的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无论是哪个国家,只要参加了战争,神经自然就会绷得紧紧的。事到如今,似乎没有必要再列这类事情老生常谈。不过,法国的局势比敌对的德国更加紧张动荡,是有它的理由的。其原因——便在于法国的首都巴黎的地理位置十分靠近前线。 实际上,对处于前线的德军来说,巴黎距前线可以用近在咫尺来形容。特别在人形蒸气装备的军备扩张已经日益完善、行军速度得到大幅度提高后,巴黎的陷落对法国人来说已经逐渐地变成了几近现实的噩梦。巴黎的道路呈放射状,属于那种易攻难守、极度脆弱的城市。在防守时进行街道战几乎是不可能的,因此当城市遭到敌人入侵那一瞬间起,这个城市便宣告陷落了。 德军曾对巴黎发起过若干次攻势。每逢此刻,法国都不得不投入全部的军事力量进行抵抗,井且几乎每次都是竭尽全力后才艰难取胜。 这便是首都临近国境的国家的一大悲哀吧。不过,若就此断言这一特点有害而无利的话倒也不尽其然——优点总与缺点并存。 一个国家的首都,那就意味着那里是物资丰富的存储地。有这么一个巨大的物资集中营靠近前线,那么将其作为后方支援基地的话,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拥有如此丰富设施的地方了——走在巴黎的街上,人们经常能够看到蒸气出租车为了输送给前线的士兵和物资而忙碌不息。 此外,由于巴黎的医院数量较多,在战场上负伤的士兵们也能够快速被送到医院中安心静养。事实上,巴黎的医院已经接连数日接收了大量的伤兵。并且,负伤者的数量总是随着德军攻势的凶猛而增多。激战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1916年的夏天,巴黎市内的医院终于再也无法容纳下数量庞大的伤员,由教会以及市民们协力建造的临时收容所,也挤满了病号。 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期。 在那些伤兵之间,流传若一个奇妙的传闻——“蒙马特尔有天使存在。”(注1) 巴黎蒙马特尔的一座修道院中,也设置有临时用医院。传闻有一天,一位七八岁的女孩出现在那里,将士兵们所受的伤奇迹般地——治好。并且其治疗手段,竟然只是用手抚摸一下而已。 获取到这一消息的各种新闻小报纷纷出动,希望能够找出这名“蒙马特尔的天使”,然而均是一无所获。但是,据说“蒙马特尔的天使”在这之后依然不时现身,天使的传闻也因此一直流传到了战争终结的l918年。 注1:蒙马特尔是巴黎北部一座小山和一个区,位于右岸地区。以其夜生活和与梵高、土鲁斯·劳特累克和优特里洛等艺术家有关联而著名。原属蒙马特尔的村庄,于1860年被巴黎兼并。 第二章 一位男子已经在蒙马特尔的一家小咖啡店里足足坐了两个钟头。 说他是个男子,不过细看之下便知,他也不过处于刚刚迈人成年人行列的年岭。他头戴一顶鸭舌帽,一对带着好奇心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店门口。虽然能从外表看出他是个挺有朝气的人,不过身着的衣物却有些陈旧,感觉已有好些日子。 望着这位只点了一杯牛奶咖啡却待了两个钟头不走的客人。店主虽然开始感到不妥,但并没有具体动作。因为在这两个钟头里,客人只有他一位。 咔…… “……” 那扇仿佛凝固了的店门终于开了。男子以及店主不约而同地带糟满怀期待的表情向来者望去。 来者是一位神情严肃、衣着朴素的男子。他进店后便立刻向店内四周张望,眼中不知为何还带着一丝胆怯。 “您是马丁先生吧?” 还未等店主按惯例说出“欢迎光临”,“鸭舌帽”便率先主动对“严肃男”打了招呼。 “就是你吗?” “是的。我就是负责进行联络的图尔斯·麦洛。” 图尔斯的回应清亮而冷静,虽然年纪尚浅,但他似乎已有着丰富的社交经验。 严肃男——马丁随即在图尔斯面的座位上坐下,但依然是一副紧张不安的神情,目光总是不断地向周围扫去——尽管整个房间内再无其他客人。 “专门把您叫出来真是抱歉。” “你真的会付钱给我吗?” “是的。作为取材的谢礼,一定会支付您酬劳。” “我已经厌烦了去回忆战争中所发生的事情!像你这样的小鬼恐怕不会明白的吧!” 马丁的语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不过,图尔斯对此并没有作出反应,而是用略带歉意的表情答道:“是的,我不明白。对不起……” “……” 图尔斯的回答,令马丁那张原本就很严肃的脸变得更加生硬。 不过图尔斯本人似乎并没有对此有所察觉,因为他并非想要讽刺对方,而只是单纯去回答对方的问话。那张笑眯眯的脸上,见不到半点的恶意。 “那么,你想知道什厶?等等,你那里的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 “叫《justice》(正义)。我们杂志的目标,是想将这个世界的真实完完整整地披露给广大的读者们……” 一说到自己所在的杂志,图尔斯的语气不由得变得强而有力。但是,图尔斯那几欲起立的神态,不禁让马丁满是厌烦的表情。 “够了!然后呢?” “呃?” “我在问你想知道什么啊?” “啊,对了。其实是关于‘蒙马特尔的天使’一事。” “……” 不光是马丁,就连店主也带着惊愕的表情一齐盯着图尔斯。 “蒙马特尔的天使……” “是的。在战争中,在这个蒙马特尔里,有一位仅靠双手覆盖伤口就能够把伤治好的少女……简直就是圣女贞德之后的又一个奇迹少女啊!虽然当时没人知晓这位少女的真正身份,但是对我们《正义》而言,在战后5年、经济并不景气的现在,为了给予世人们力量……”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蒙马特尔的天使’啊……” 马丁那严肃的表情,渐渐地变得温和起来。 “这可是在战争期间,我惟一的美好回忆哦。除此之外,全是些不堪回首的东西。战友们因为那些无谋的命令而相继战死,而幸存下来的人连个像样的食物供应都得不到。说白了,我们士兵不过是些用过就丢的炮灰。政府的伟人们都躲在后方安然地享受着……那时我真恨不得宰了他们哪。可恶,现在一想起来就……” “不好意思,那些事情先放一放,能不能告诉我关于‘蒙玛特尔的天使’的事情?” “……‘蒙马特尔的天使’,在我整个下半身严重烧伤、被送到巴黎时出现的。当时各地的医院都已经积满了伤员,所以我被送到了蒙马特尔里不知是教会还是修道院的设施里。那里连像样的医生都没有一个。我想我是被上头给抛弃了……” “嗯,这些事情也知道了,那么,‘蒙马特尔的天使’呢?” “……就是在那个时候,一个小女孩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气质非凡,带着一副神圣的表倩吧。她走到了我们的病床边,问了句‘有没有疼痛的人啊?’” “‘有没有疼痛的人’……是吧?” 图尔斯取出了笔记本,开始记录。 “那时我们真的以为自己完了,都在为将来的事情感到悲观,大家哪里还有心情陪小孩子玩耍 ……于是,我对女孩说,自己的两只脚已被重度烧伤,无法动弹,并叫女孩自己上别处去玩。” “上别处去玩……嗯。” “……之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个孩子突然将双手盖在了我的脚上,并问我‘痛的地方就是这里吧?’再之后……” “她就离开了吗?” “不是!治好了!看着看着,自己双脚的烧伤就在忽然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这当然在大家之间引起了轰动。受了伤的同伴们纷纷叫着‘我也要我也要!’待我回过神来时,发现大家都已经精神焕发般能够行动自如了,但等大家狂喜之后,才发现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太棒了!” 图尔斯不禁双眼放光。 “当然了。但是,战后却没人肯相信这一事实,都说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都说是因为伤口过于疼痛而造成的幻觉。真是的,自从战争爆发以后,我们……不,这个世界都被搅得莫名其妙了……” “嗯,已经可以了!今天实在太感谢您了。这些是酬劳。” “……哼,真的变得莫名其妙了,这个世界!” 马丁抢似的一把抓过图尔斯递出的信封,带着厌恶的表情走出了咖啡店。 “嗯,看来可以写出一篇很不错的报道了。但是,如果真的存在的话,真想见一见啊!那位‘蒙马特尔的天使’……” “你还是不要见的好。” 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图尔斯懂憬的幻想。 说话的是咖啡店店主。 “哦?您说什么?” “我说你还是不要见的好。传说有时就应该保持着传说的神秘感流传后世比较好。” “哪个……” “好了,如果你的事情办完了就请离开吧。你已经在这里待了近三个小时了。” “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图尔斯结账后走出了小店。店主随即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人是谁啊?” 走出店外的图尔斯不禁自言自语道。这个时候,图尔斯根本没有发觉,店主人对那位“蒙马特尔的天使”十分了解。虽然他是个诚实直性子的男孩子,但可惜还不够聪明,脑子里总“少了根筋”。 并且,比图尔斯更加“少了根筋”的人正在向他靠近…… 咖啡店门前的道路是一个斜坡,从斜坡上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快来人帮帮忙吧——” 图尔斯寻声望去,看清了正在靠近的物体——一个正飞快地朝这边滚来的大南瓜,而离其不远则是一位身着红裙的少女。看来,由于斜坡和速度过快等原因,少女已无法停下自己的脚步。 “请拦下南瓜吧!也请把我拦下来!” “哦?嗯?啊?” 图尔斯不由自主地抱住了南瓜,但随即与飞奔而至的少女撞了个满怀。 “哇!” “呀!” 图尔斯和少女在地面上打了两三个滚后,才狼狈不堪地爬起来。 “好痛……” 图尔斯被撞了腰,而少女也似乎被撞到了头。 “你、你是?” “啊!我叫艾莉卡·芳婷!蒙玛特尔的少女!” “哦?” 图尔斯一时间被少女毫无厘头的话给弄懵了。他带着莫名其妙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少女。还是满脸天真稚气的少女顽皮地伸了伸舌头,笑了起来。 第三章 名叫艾莉卡的少女笑眯眯地伸了伸舌头。 “那个,我说你……” 图尔斯揉着生疼的腰,一边站起来一边打量着少女。 “啊,我没事的!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艾莉卡连忙抱着那块大南瓜站了起来。 “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啊,是吗……啊,是那个啊,我搞错了。实在不好意思,谢谢您帮我拦下了南瓜。” “也不是这事。” “啊,不是那事,那应该是这事了吧。我马上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能接受您的求婚。” “没人向你求婚啊!” 图尔斯有些恼火地叫了起来。比起被撞伤,他更加不满的是对方的跑题水平实在太过高超,使得自己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嗓门加以制止。 艾莉卡这边则被图尔斯的强烈否定给一下子镇住了。她睁大双眼,傻呆呆地望着图尔斯,似乎还没察觉自己已经惹恼了对方。 不过,当少女和小孩做出如此纯真无辜的表情时,男人们往往更多时候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图尔斯也不例外。 “抱歉,我刚才不该那么大声。不过,你的回答实在太混乱无章,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哦?刚才是我的错吗?不好意思。我还以为您是位喜欢突然大声叫嚷的人,所以很有兴趣地观察了起来……” “……” 图尔斯被彻底打败,想说什厶都没了精神…… 到底眼前的这位少女是什么人?她是在捉弄我吗,还是本身性格如此?再者,她刚才还突然说自己是“蒙马特尔的少女”…… ——想到这里,图尔斯本已迷糊的大脑马上清醒了过来。 “蒙马特尔的少女?” “是的,我是蒙马特尔的少女。” “蒙马特尔的天使?” 图尔斯总算回忆起了自己来到蒙马特尔的理由。 “不对,是少女。不是天使大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为什么要自称自己是蒙马特尔的少女呢?” “那是因为天使大人住在天空之中。而我住在地面之上,所以称自己叫少女啊。” “不是这个意思!之所以自称为蒙马特尔的少女,是不是因为你知道关于蒙马特尔的天使的事情?” “哦?蒙马特尔里有天使大人吗?哇,实在太好了!” “不是这个意思——!” “哦?蒙马特尔里有天使大人吗?哇,实在太好了!” “不是这个意思——!” 图尔斯忍不住又一次大声吼了起来。 (累死了……到底什么事啊,这个女孩……) 图尔斯经常被他人说成大战后出现的令人无法理解的现代孩子的典型。但是,即便是如此另类的图尔斯,在更加古怪的艾莉卡面前,也只有缴械投降的份了。 (再和这个女孩说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这么想着,图尔斯便对艾莉卡说: “那算了……我这就告辞了……” “啊?说起来我刚才在做什么来着?南瓜南瓜南瓜……啊,对了!” 就在这时。 “找到了!” 那个声音很明显是朝着这个方向过来的。 图尔斯寻声望去,只见凶神恶煞的四名男子正朝着他们二人飞奔而来。 望着眼前这一幕,艾莉卡若无其事般地喃喃说道: “我想起来了。我正被那群人追赶着。” “你被他们追?” “是的。您请听我说,其实事实是……” “等一下,你现在不逃跑没关系?” “哦?啊,是啊!你也和我一起逃吧。” “为什么连我也要逃?” 图尔斯明白他们的对话是完全多余的,不过当他准备开跑时,却为时已晚。 那些面相凶恶的男子们。已经将图尔斯和艾莉卡二人包围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虽然图尔斯并非胆小怕事的人,但眼前的这副情景明显已经超出了 他的承受范围。这些包围他们的男子绝非善类,这点从表情上即可看出。 “你还很精神啊,艾莉卡小姐。” 看上去年纪最大的一位男子带着怪异的腔调说道。 不过,男子那令人作呕的腔调,似乎对艾莉卡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面不改色,没露出一丝害怕的表情。 “是的!人类,有精神是最重要的!这句话是以前教会的伟人到我们学校时说的。我被这句话深深感动了,如果和谁比有精神的话,我想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急性子的怪腔男凶相毕露,对若艾莉卡怒吼了起来。 “哎呀?我回答错了?如果不是有精神的话,那对人类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不是这个意思!” 怪腔男满是烦躁厌恶但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表情,他撇下艾莉卡,朝图尔斯望遒: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 图尔斯正想为自己辩护,就被艾莉卡开口接过话头。 “啊,这个人是为了救我而来的!” 确实,以图尔斯一开始的行为来说,艾莉卡并没有说错。如果不是他抱住了南瓜并和艾莉卡撞个满怀,艾莉卡和南瓜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但是,在当前的场合下,艾莉卡那带有刺激性的话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你想妨碍我们吗,小哥?” 离图尔斯最近、身体健壮的男子走过来,企图一把将图尔斯的衣领抓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 不知是什厶原因,也许是被谁给推了一下吧。艾莉卡向前倾了几步。 她的身体正好勾住了那名想要靠近图尔斯的男子的脚。 “咚”!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但响亮的碰撞声。 “哇啊!”被勾住脚的男子向前一倾,脸孔重重地撞在了图尔斯的头上。 “好痛……” 图尔斯捂着头揉了半天。不过待他睁开眼时,这才注意到刚才那名男子已倒在地面上完全不再动弹,同时也察觉了其他几名男子眼中带着杀气的凶光。 一瞬间,他了解到了自己所处的状况。 “刚才的并不是我干……” 图尔斯还未来得及解释,几个男子中身材最矮小的一个便突然冲到图尔斯的面前,将他牢牢勒住。 与此同时,另一位满脸横肉的男子对着图尔斯的脸面给了重重一拳。 “唔……” 脸上传来一阵剧痛。 (可恶,为什么我会碰到这种倒霉事……) 不知嘴是不是被打破了皮,图尔斯感到了一股血腥味。 横肉男孩没打够,他后退一步,准备再对图尔斯揣上一脚。 “啊,你们怎么能这样!” 这一幕都被艾莉卡看在眼里,她连忙上前想要阻止。 就在她上前一步的时候,下意识地将手中抱着的南瓜丢了出去。 大南瓜顺势砸在了横肉男的脚上。 “哇!” 横肉男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失去了平衡,但他还是朝着图尔斯的大腿踢了过去。 只不过,大腿当然并非横肉男最初的目标,因为这一脚在命中图尔斯的同时,也结结实实地正中了勒着图尔斯的男子的大腿。 “啊呀……” 身材矮小的男子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倒在地上抱腿直滚。 另一边,横肉男在失去平衡的状态下强行踢了一脚,导致他的后脑部漂亮地与地面做了一次“亲密接触”,随即便不再动弹了。 “……” 图尔斯一时忘记了疼痛,不由得被眼前这离奇的一幕给吸引住了。 “你这个混蛋……” 怪腔男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恶狠狠地盯着图尔斯说道: “你该知道我们是加斯顿·巴里格利的人吧?” “啊?” 一直居住在巴黎的图尔斯当然也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他是和克劳德一团齐名,平民百姓也熟知的黑帮组织的头目。与被称为“热血汉”的克劳德不同,他总是被套上“冷酷”、“桀骛不驯”等形容词。 不过,这样一个黑帮组织的人,为何会盯上这名少女? 这个疑问,此时并没有在图尔斯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再说,现在也不是多容思考的时刻。 怪腔男将手伸入了怀中。下一个时刻,他手中将握住并拿出的东西会是什么,图尔斯立刻明白了。 “嘿哟。” 不过,对手的举动却完全被艾莉卡无视了——她自顾自地将南瓜拾了起来。 这一举动部被图尔斯横眼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禁恼恨起来。 (说到头,到底是因为谁的错才使事情变成这样……) 就在他还在暗自抱怨时,原本被抱在艾莉卡怀中的南瓜却在眼前一掠而过。 “哦?”图尔斯吓了一跳。 “哇!” 南瓜正中了怪腔男的颜面.强大的冲击力又使他后脑重重地撞上了地面。 ——只要是正常人的话,都会吃不消这一双重打击吧…… 更何况,艾莉卡这一下丢得并不轻。 “成功了!” “刚才是你……” “虽然随随便便地浪费食物,但是之后只要漂亮地把事物全部吃掉的话,神也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艾莉卡兴冲冲地一边重新将南瓜抱起,一边满脸笑容地自言自语道。 “那么,我必须得走了,实在不好意思。” 图尔斯呆立在四名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男子中央,目送着少女的背影逐渐远去。 少女到底是什么来历?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原去的艾莉卡,莫名其妙地一头撞在了道路一旁的商店招牌上。 第四章 当回到编辑部时,图尔斯的脸已经肿得青一块紫一块了。 “你怎么了?被采访的对象给揍了一顿?” 一位40岁左右的老记者带着取笑的口吻询问自己的后辈。 “唉……” “在我从军的时候,比这更厉害的事情都遇到过!那时大家都是浑身带着股杀气,卯足了劲儿想要干掉对方!特别是凡尔登攻防(注2)那会儿……” 图尔斯强忍着脸上的疼痛,默默地听着前辈引以为荣的历史老话——这些话以前图尔斯就已经听得耳朵起茧,“我已经知道了。”“你连战争都没经历过,拽什么拽,安静地给我听着!”——但每当他不耐烦地打断前辈的话时,就会被前辈严厉地“镇压”下去。 欧洲大战时,图尔斯尚未成年,他自然没有亲身奔赴过战场。但是,从小生活在巴黎的他,打从骨子里清楚战争的恐怖。 (亲身经历过战争是那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明明是那么恐怖的东西……) 虽然图尔斯的双亲健在,但有不少亲戚均在战争中一一离开人世。其中,图尔斯至今记得叔母在失去丈夫时所说的话: “都是战争的错!到底是谁引发的战争啊!” 此外到目前为止,图尔斯已经参加过了无数次葬礼。身处送葬队伍中的他,当是将一切的怒火都朝向了敌对的德国。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图尔斯渐渐将这份怒火转向了战争本身,以及参与了战争的本国政府。 不经意间,前辈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例行演讲”。 “话说回来,你打听到了关于‘蒙马特尔的天使’的事情没有?” “嗯,大致经历是打听到了……” “刚才,我把资料室的新闻剪报全部翻了一遍,当时的相关报道都已经单独整理出来了。” “真的吗?实在太感谢了!” “没什么,你可要好好地写篇报道出来哦。不过,这么单纯简单的传闻报道,真能引到读者的共鸣吗?” 图尔斯以沉默回应了前辈的挪揄。这一点,大概就是图尔斯经常被众人们说成“如今的年轻人啊……”的理由之一吧。 但是,被前辈戏称为“单纯简单的传闻报道”,也确实令图尔斯失去了回应的心情。由于这位年长的记者最近写的报道都遭到了负面批评,因此图尔斯觉得他意志消沉而拿自己寻开心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前辈总是写些内容阴暗的文章呢……) 一边在资料室里委阅剪报,图尔斯一边这么想着。 这也是真正的错——平时得出的结论,其箭头总是指着同一个方向。 (战争令一切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必须要赶走阴影,将光明重新找回来……) “好痛……” 脸上的肿块又发作了。 “那个女孩子,到底是什么人……” 图尔斯已经不再生气。不知为何,回忆起那位少女的一举一动时,他已没办法再发出火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为什厶会被黑帮组织给盯上呢……”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 “有了!” 一直在寻找的相关报道跃入了图尔斯的眼帘。与一般的普通报道相比。这则报道占用了较大的版面,甚至还附有当时的照片。 那是“蒙马特尔的天使”的照片。 “哦?” 照片虽然因为年代原因已经有些模糊,但是上面的那副天真烂漫的童颜,却让图尔斯觉得好生眼熟。 “这是……” 照片中的女孩,和之前所遇到的那位少女在眉宇之间好生相似。 注2:凡尔登是法国东北部的一个城市,位于梅斯以西的默兹河。其历史可溯及古罗马时代并是卡洛林王朝的一个重要的商业中心,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特续时间极长的一场战斗(1916年2月~i2月)的战场,在此法国军队击退了德军的强大攻势。总伤亡人数估计在70万人以上。 第五章 这天,一大早便下着小雨。 虽然季节还只是秋天,但这场雨却异常地冷。 蒙马特尔的车站静静地也溶在了雨水之中。 由于车站的屋话覆盖了整个建筑,因此列车即使停靠在站台边,车厢内部依旧十分暖和。 由于还是清晨,站台上的人十分稀少。不过,其中有一位非常引人注目的身影。 从外表上看。应该是修女所穿的修道服……但是,整件衣服却是全红色的。 身穿这身红衣的,正是图尔斯之前遇到的少女艾莉卡。 艾莉卡的面前站着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两人脸上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真的不一起走了吗?” “嗯,因为我从今天起,就要进入修道院了啊,妈妈。” “艾莉卡……” 母亲不住地拭去面颊的泪水,依然是满面愁容。而她身边的丈夫也和她一样。 只有艾莉卡一人面带微笑。 “唉,爸妈你们别这样了!去了乡下以后要好好生活啊。我也要在修道院里好好工作。” “艾莉卡……” “我的力量是神赐予的。所以向神报恩才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也应该了解我的想法吧?” “但是……” 母亲始终无法露出安心的神情,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父亲也试图再一次说服自己的女儿: “你还是和我们一起留在巴黎……” “真是的!爸,医生不是说过了吗?你需要在乡下好好静养。等你们休息好了,我一定会来找你们的!” 艾莉卡带着精神饱满的笑容拒绝了父母的请求。 随着列车的一声长啸,发车的时间到了。 “快,快点上车吧。” 艾莉卡半强硬地将父母推上了列车车厢的入口。 “艾莉卡……” “艾莉……卡……” 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尽管连话都已说不清楚,但她还是拼命想要最后对艾莉卡诉说什厶。 “你是……我们的孩子……不管谁……说什么也……” “……” 艾莉卡没有回答。她仅仅是面带笑容,凝视着父母一动不动。 眼前的亲人虽然已经变得模糊起来,但她并没有加以擦拭。 “父亲……母亲……你们要保重啊。” “艾莉卡!” “艾莉卡——” 车门合上,列车开始缓缓地移动。 “艾莉卡!” 双亲的声音中混杂着伤感。 “……” 艾莉卡一直呆立在原地没有动过一步,望着列车渐渐变小、远去、直至消失…… “再见了……” 当列车的车影完全消失在视野中时,她才想起擦拭自己那已经被泪水完全湿润的脸庞。 接看,缓缓地向前挪出一步。 虽然回首站台无数,但她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过。 走出车站时,外面的雨开始大了起来。 “下雨了……真讨厌啊……” 但是,她并没有把伞撑起,任由绵绵秋雨淋湿全身。 别人无法分辨从眼中滴落之物为何,对她来说,再好不过。 但……下一个瞬间—— 咣! 少女又一次撞到了路旁商店的招牌上。不过这一回,少女并没有感到疼痛。 第六章 欧洲大战爆发后大约四年,也就是1917年时,整个欧洲战线都陷入了胶着状态。对战双方均处于全天24小时的高度紧张战备状态中。 在这段时期中,虽然双方小纷争接连不断,但却没有发生过一次能够影响到战线局势的大规模会战。双方在这段日子忙于新型的人型蒸气化军备,因此像初期那样,仅霏人型蒸气装备的好坏就能打破战力的均衡现象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在双方缺少决定性打击力量的情况下,战况也自然无法取得突破性进展。在这种被人们戏称为“奇妙的停滞”的状况下,大战双方的领导层们也纷纷感到脸上无光,恨不能立刻打破眼前的局面。 德国自持拥有高度的科学技术,企图开发并利用超级新型人型蒸气兵器打败对手。但是,德军那急功近利、甚至是非人道的研究开发,导致了人型蒸气兵器的失控事故。这轰动一时的失控事故使德国的技术开发史蒙受了巨大的污点。 而另一万面,不知是否是因为重装灵力骑兵团所创造的奇迹太过辉煌,法国军方始终依赖着灵力和魔导士的力量进行抵抗。据说当时的政府情报机关甚至不惜依靠国内的非合法黑社会集团组织的力量进行情报收集,不惜一切代价寻找灵力者的相关情报。 不久之后,“蒙马特尔的天使”的名字出现在情报机关的灵能者名单中,也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事实上,关于这名奇迹少女的新闻报道,几乎都集中在这段时期内。这就不能不令人怀疑有关当局隐藏了其他的什么意图。 其实只要仔细想想就不难发觉重装灵力骑兵团在战争中所发挥的作用,不仅仅是维持战场上的局面,并且由于骑兵团中的大部分成员均是贵族出身,所以“贵族守护祖国人民”的意识也理所当然地被灌输到了普通民众的大脑中——具有神奇 力量的骑兵团的存在也度法国国民的士气和战意被提升至了空前的高度。 此外,在战线胶着的这段日子里,不光是前线的士兵们,举国上下也确买又蔓延起了新的一股厌战情绪。 “蒙马特尔的天使”——她的存在,将令国民和前线的士兵们重获生气。 第七章 图尔斯又一次来到了那座咖啡店——那座为了“蒙马特尔的天使”而向老士兵了解情况的咖啡店。 “请您告诉我,在哪里能够见到那名叫艾莉卡的女孩呢?” 咖啡店的名字叫promenade,带有“散步”的意思。给自己的店起这样的名字,也是希望客人们在散步的时候顺便能来店里坐坐。 店主人走到图尔斯眼前,带着一副混杂着困惑与不信任的表情盯着图尔斯。 “为什么来这里问?” “因为有刊登啊。在战争暴发时所刊登的关于‘蒙马特尔的天使’的照片上,有这家店。” 在那座仓库里发现的报造中所附的照片上,清楚地拍下了孩童时期的艾莉卡在这家店前被受伤的士兵们所拥簇的一幕。 “上次我来这里采访时,您对我说过‘还是不要见的好’是吧?我那时就应该注意到,您认识‘蒙马特尔的天使’。” “……” 店主露出了原本决不应该对客人露出的困惑神色,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似乎在掂量男孩是否可靠。 “拜托你了!如果要报酬的话,只要在采访费用承受范围内,无论多少都……” “我才不要那种东西!” 店主突然高声打断图尔斯的话。 “真是的……你不要以为无论什么事都可以用金钱搞定。” 店主气势汹汹的态度,一下便令图尔斯胆怯了下去。 “对不起……” “我问你,你为什么想要打听那个女孩的事情?” “我是名记者!当然是为了写报道啊!” “什么样的报道?” “我们的杂志《正义》的宗旨,是为了将传说的真实带给世间大众!‘蒙马特尔的天使’成名后的故事,相信大家都有兴趣。只要将长大成人的‘蒙马特尔的天使’的事迹写成报道,那么这一令人鼓舞的话题就能够有效地对抗最近社会上蔓延的低迷风气了。” “……” 店主依旧用着斟酌的眼神望着沉浸在快乐的自我想象中的男孩,不信任的感觉并不会因为一两句话而消失。 “我说你,就为了这个目的?” “哦?” “难道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或看弄到独家新闻而企图趁机出人头地之类的么?” “我怎么会那样……” “不会是为了和谁争夺新闻报道以显示自己之类的个人欲望在心里作祟吧?” “我并没有那种……” 虽然图尔斯马上欲予以否认,但话到嘴边却没能立刻继续回答。一直以来的心愿他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自己以优秀的报道好好打击一下那些只会撰写消极报道的前辈们…… ——对于埋藏在自己心底的那种想法,图尔斯无法作出否认。 “你连战争都没有亲身经历过!” “你就会写一些简单天真的报道!” 图尔斯不禁想到了那些从来只把他当做一个见习小鬼对待的前辈们的面孔,口中的话也不由得结巴起来。 店主以严厉的口吻训斥道: “‘蒙马特尔的天使’她啊。最初大家都很喜欢并感激她。毕竟她用奇迹的力量治好了无数人的伤病。而且都从来不收取任何报酬的。但是,当那份感激的心情过去后,留下的是什么,你知道么?” “是?” “恐惧和欲望。” “恐惧和……欲望……” “人类这种生物,当面对着目己没有但别人拥有的力量时,就会产生恐惧感,或看是希望得到这种力量的欲望。当亲眼目睹了那个女孩的力量后,就会同时出现害怕那个女孩的人,以及想要得到那股力量的人。” “……” “就连国家也是如此。虽然大家并没有高声放出话来,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对战争厌倦了。只要战争能够停止,胜负已经无关紧要了——这么想的人恐怕不在少数。国家政府现在非常害怕这一点。因此,就会对那个女孩加以利用。 “哦?” “那个时候,像你这样的记者不知道来了多少个。报纸、杂志上的相关报道也是满天飞。那个女孩也是太过天真无邪,记者的提问她全部一一回答了。但是,这样的日子从没间断过。特别是每到一场战斗结束出现大量伤员时,相关的报道更是层出不穷。” “你不觉得很奇怪么?有关当局在利用那个女孩,企图赞颂战争的美好。有个经常路过这里的记者不小心把这消息泄露了出来。” “竟然有这种事……” 虽然嘴巴表示难以置信,但图尔斯心里清楚,这种事并非无稽之谈。就连他自己,也曾经因为上面的命令而撰写过关于政府方面的报道。整篇报道尽显华美优雅的赞美丽句,拼命鼓吹政府为人民办实事的光辉事迹。在采访的过程中,他虽然也遇到了许许多多因这项事业而导致土地丧失的农民,但当时的他却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 自己不过是一丘之貉。不论自己心中的那份欲望是渺小也好,豪壮也罢,自己的行为都不过是在企图利用那位少女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无法辩解的事实。 “所以,你们还是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而且就算没有你们插足搅和,黑帮组织的家伙们也正打算绑架那个女孩当作摇钱树利用……”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她才会被……” 图尔斯总算明白了艾莉卡被黑帮组织的家伙们追赶的原因。 “……” 图尔斯不禁烦恼起来。的确,店主的话带给他的打击过于沉重。但是,作为一名杂志的记者编辑,艾莉卡的故事却又让他萌生出了新的欲望。如果,在“蒙马特尔的天使”的背后所发生的故事是事实的话,那么,就更没有理由不将这段鲜为人知的事情向世人公开。也许自己所在的杂志未必能够刊登这篇报道,毕竟《正义》也不过是家鼓吹政府业绩的杂志而已。一旦完成这篇报道,那么杂志将会承受到的压力将是无法预料的。不过这么想着,图尔斯不知从哪里涌上了一股想要完成这篇报道强烈愿望。如此强烈、如此急切的愿望和冲动,还是他当上记者以来的头一次。 “拜托了,请你告诉我吧!” “什么?” 一直默默不语的图尔斯突然间叫出了声,而他比先前更加急切的神情更是把店主吓了一跳。 “我想要记录下真实!” 看着双眼绽放光辉的图尔斯,店主也仿佛受到了感染,忘我地凝视着他,半晌不语。 第八章 “就是这里了吧。” 图尔斯站在了一座位于蒙马特尔郊外的教会大门前。这是一座随处可见,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教会。 在这座教会旁边并建的修道院里,应该能够找到那个女孩的下落。 从教会的后院那边传来了嘻闹声,是小孩子的声音。 (孤儿院……) 在图尔斯竭尽全力地游说下,终于摊手投降的店主将这个教会的存在,以及这里还同时兼任孤儿院的事情告诉了图尔斯。 (但是,真没想到那个叫艾莉卡的女孩,竟然是名修女……) 图尔斯打开了教会的大门。 “啊——” 随着一声尖叫,一个物体送入了图尔斯的视线——一个浮在空中的东西笔直地朝着自己而来…… 砰! 图尔斯的大脑甚至还未能在瞬间判断出发现物体后所应采取的措施,就被撞个正看。 “哇,疼死了!” 疼痛只是一瞬,一股凉意随即侵蚀全身。待图尔新睁开眼一看,身边只有一个还在滚动的铁桶,而自己则被桶里的冷水泼了正着…… 事出突然,图尔斯呆坐在地上,一时间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一进门就被水桶正中面部,同时还被里面的水泼了一身这一事买。 “实在对不起!” 一个富有生气但又带着歉意的女声传人了图尔斯的耳中。 他回过神来,只见一个红衣少女正急急忙忙地朝目己跑来。 “怎么又是你……” 图尔斯哭笑不得,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毕竟已是第二次见面,早已尝够苦头的图尔斯想要生气也无从发泄。 来到图尔斯面前的,正是艾莉卡。虽然全红的衣服非常醒目,但从外观和形式来看毫无疑问是修道服。 “唉呀?您不是上一次碰到的……” “没错。” “帮我捡南瓜的……” “没错……” “那时实在是太感谢您了!但是,我现在有点忙。啊,原来如此,您是专门来收取谢礼的吧?” “啊?” 专门来收取谢礼?这个女孩看来真的是脑袋有毛病,没救了——虽然图尔斯心里已经为艾莉卡判了死刑,但他依然忍着默不作声。 从店主那里打听到关于艾莉卡的事情后,图尔斯对她的看法有了巨大的改变。 “谢谢您,谢谢您,谢谢您。”艾莉卡带着傻笑般的表情连声道谢。 “没什么,没关系的。” “啊,对了!把您淋成这样,得先换件衣服!那,那我先去取衣服去了!” “啊?” “请您等我一会吧。” “喂,我说!” 虽然自己确实被淋了一身,但还不至于到非换衣服不可的地步——图尔斯赶紧叫住准备跑开的艾莉卡。 “嗯?请问怎么了?” 艾莉卡稳声回头询问,但话刚出口,双脚便撞上了路边的水桶。 “呀!” 艾莉卡脚下一滑,失去中心的上半身仰面朝图尔斯倒去…… “哦?啊!” “呀啊——” 艾莉卡那经历过无数次撞击洗礼的坚硬脑袋,直接命中了图尔斯的面部。 “啊……” 随着沉闷的声响,图尔斯摔了个仰面朝天。 (简直是石头做的脑袋……) 意识渐渐远离而去。 “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只感到连声道歉的艾莉卡的声音越来越小,图尔斯随即当场昏了过去。 第九章 在模糊的光亮中,一团茶色的物体映入图尔斯的眼帘。不,或许正确地说可能不是茶色,但是在那模糊一片的视界中,图尔斯却只能留下“茶色物体”的印象……少许之后,图尔斯的视界渐渐扩大,所见之物也变得清晰起来。不过离当他明白那东西是天花板之时,还是花去了不少工夫。 “嗯……” 意识渐渐回到了自己脑中。自己名叫图尔斯·米罗,杂志《正义》的记者,今天是为了采访一事而来……采访?采访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蒙马特尔的天使……就是那个女孩……身穿红衣服的……修女……在教会里……嗯?之后……铁桶飞了过来……女孩的铁头…… “!” 图尔斯一屁股坐了起来,总算理清了不久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当前所处的状况。看来他被艾莉卡的铁头撞昏过后,就被送到了这里。 “这里是……” 他醒来的场所并非教会。这里比教会要狭窄许多,光线也更加昏暗不明。而他自己则躺在这个房间中的小床上。 “……” 虽然墙上安有一扇小窗,但却没有光线照射进来。恐怕如今外面已经是夜幕一片了吧。 “啊,早上好!” 图尔斯寻声望去,艾莉卡正满面笑容地站在房间门口。 “这里是你的房间吗?” “是的。因为你一直昏迷不醒,所以我把你带到这里来了。啊,你不算太重呢,所以我觉得你身为男子汉平时应该再多吃一些饭。” “……” 本以为艾莉卡一打开话匣子就又会跑题甚远,但出乎意料地她并没有说出什么奇怪的话。相反的,图尔斯在她说话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不知将这种奇妙感觉称之为爽快感是否合适,但自从醒来以后,整个身体就感到非常舒服。 (这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图尔斯不由得观察起自己的身体来。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状况,不,没有异常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那股爽快感于头部。整个头部都仿佛吸取了纯氧一般清爽舒畅。 “唉呀?” 图尔斯试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没错,一点也不疼。之前分明被重重地撞昏,现在却毫无感觉。 “……” 图尔斯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望向艾莉卡。而艾莉卡却似乎不明白图尔斯为何一直盯着她,不禁瞪大了眼睛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蒙马特尔的天使……” 图尔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他明白自己眼前的这位少女就是曾经被称为“蒙马特尔的天使”的女孩。同时,自己看来也已经亲身体验过了那股奇迹般的力量。 “是你给我治好的吗?” 图尔斯感激地问道。 或许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心情,艾莉卡微笑着答道: “是的。刚才promenade的老板来过这里,把您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那么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我想要写一篇关于你的报道,将你和隐藏在你背后的真实的一面……” “……” 艾莉卡默不作声,但可掬的笑容从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困惑的神情。 “我想写下你的奇迹之力是被别人如何利用的。而你自己在一片好意之下使用了那股力量,之后却不得不面对炎凉的事态时,应该也有什么话想要说的吧!” 一提到报道,图尔斯的语调立刻变得高亢起来。驱使他如此的,是那份崇高的正义感——这说不定也是他一直隐藏在心中,生涯中首次迸发出来的吧。对社会中种种现象的不满,要用自己的笔来纠正——这份不掺杂任何功名心、纯粹的感情,在自己再度遇到少女之后,首次萌发了出来。 但是,艾莉卡的回答并非图尔斯所期待的那样。 “我并没有什么想要说的。” 艾莉卡的回答简短扼要。虽然回答时面带着微笑,但口中吐出的词句已清楚地表明了拒绝之意。 但是,感到已经心潮澎湃的图尔斯,其正义感也决不会因为这简短的一句话而退缩。他一把从床上跳起来,用几乎属于吼叫的嗓音说道: “没那回事!你不是遭到了许多不公的待遇吗!黑帮组织的家伙们也在追你!还有你的家人也……” “……” 当被说到自己的双亲时,艾莉卡一下子像被说中了什么似的盯着图尔斯,感情明显有了波动。 但是,图尔斯并没将话题继续下去。 “嗯……” 图尔斯嘴里念叨着什么,一头倒在了床上。 “唉呀?” “我的脚……” 图尔斯不住地捂着自己的右脚。原来在他的头部遭到撞击并昏迷过去时,右脚是以极不自然的姿势倒下去的。虽然将头部的疼痛打消掉的爽快感曾一度覆盖了其他部位带来的感觉,但像他那样突然间作出大幅度动作时,疼痛的感觉就会立刻走遍全身。 “您的脚也受伤了吗?” “嗯……” “很疼吗?” “嗯……” “您不要紧吗?” “……” 图尔斯的表情非常痛苦,看来已经疼得暂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是当然的,因为不自然的姿势很可能已经伤及了脚筋。 “那么……” 艾莉卡走到小床跟前,将双手放在了图尔斯手捂住的部位。 “哦……” 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图尔斯的伤处流了上来。随着这份温暖,疼痛感也开始减轻。 “……” 图尔斯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被号称为“奇迹”的一幕。 艾莉卡依旧保持着双手深处的姿势,双手的前端能够看到一团光芒——有如双手自己在发光一般。这股光芒将温暖传至了图尔斯的右脚,疼痛感由减轻转为渐渐消失。 “这就是……” 图尔斯不由得感动万分。 “真厉害……” “已经不要紧了吧?” 当艾莉卡收回双手时,图尔斯已能如常站立。 “简直就是奇迹!” “哈哈……” 望着图尔斯那感激涕零般的神态,艾莉卡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么神奇的力量隐藏起来实在是太浪费了!请你一定要将这股力量带给世间……” “那会给我带来困扰的。” “怎么带来困扰……” “很多困扰!” 艾莉卡头一次以强硬的口吻反驳了图尔斯的话。虽然她并没有生气,但表情却充满了悲伤。 “啊……” 图尔斯一下被艾莉卡的话所震住,惊讶地打住了话头。 短暂的沉默支配了房间。 “您能听听我的事情吗?” 过了一会儿,艾莉卡以缓慢的口吻道别。图尔斯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第十章 如果当一个人知道了一直以来和自己生活的双亲并非血亲的话,她会怎么办呢? 如果是个年幼的孩子,大概他会哭泣着询问理由吧。 当到了能够分辨事物的好坏是非的岁数时,说不定她已经察觉到但却装作浑然不觉。 但是,如果一个孩子察觉了自己与双亲没有血缘关系并装作全然不知、之后若无其事地与双亲一起继续生活的话呢?幸福和艰辛,到底那一边的成分多一些呢? 艾莉卡正是这样一个孩子。 自己并非芳婷夫妇的亲生女儿,这一点在她孩童时期就已经发觉了。那时虽然已经可以开始记事,但还并未到可以正确区分好坏是非的年纪。 尽管如此,艾莉卡依然保持着平常的态度,若无其事地和双亲一起生活着。因为她觉得这么做的话,深爱着自己的双亲会比自己过得更加幸福。 芳婷夫妇并没有亲生孩子。正因为这样,艾莉卡从小就得到了夫妇俩如亲生女儿般的疼爱和关怀。 并且,当“那件事情”发生时,夫妇俩拼了命保护了艾莉卡,全然不顾自己的立场和将来。 “那件事情”,当然指的是艾莉卡那奇迹般的力量。 最初这股力量只是治愈的能力。 当艾莉卡用双手触摸、抚摸时,伤口或者疾病就能够神奇般的治好——当这件事被人宣扬出去时,芳婷家被近邻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不光是近邻。一传十,十传百,结果仅仅数日,其他地方的人也纷纷在芳婷家周围涌现。 芳婷一件并没有对伤病员收取任何治疗费用,芳婷夫妇并不想用女儿来赚钱。 不久之后,只要艾莉卡走过的不毛之地,地下水就会涌溢而出,渐渐汇集成一眼眼清澈的泉水。 从这时候起,人们看待艾莉卡的态度发生了急剧变化。 当人类遇到了与所知的社会常识相去甚远的事情时,往往会产生尊敬憧憬或者是恐惧害怕的心理。这一点只要看看生活在艾莉卡周围的人,就会一目了然了。 社会上出现了拥戴艾莉卡为新的耶稣的怪异宗教团体,以及惧怕艾莉卡、完全不敢接近芳婷家的这两种极端对立的群体。这两种人的态度,到底将艾莉卡那幼小脆弱的心灵伤害到何种地步,是大多数人不难想象的。 一直守护着艾莉卡的,正是芳婷夫妇对她所倾注的全部的爱。 在充满各种欲望的人们面前绝不妥协、在充满恐惧心理的人们面前将女儿藏匿起来——对夫妇二人来说,艾莉卡是“上天授予他们的孩子”,同时也是他们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的亲生女儿。 艾莉卡得知自己出生的秘密时,刚好就是这段时期。近邻的大人们喝醉酒,便开始向周围的他人吐露芳婷夫妇的秘密,而艾莉卡则凑巧在角落里听得一清二楚。但是,艾莉卡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父母。这是幼小的她不愿让父母伤心而作出的选择——即使是自己了解到了这一事实本身,就会让父母陷入烦恼忧愁的困境之中,同时会牵扯出一连串的骚动——过去长时间被众多陌生人包围着生活过来的艾莉卡,早早的明白了这个结局。 之后欧洲大战爆发,而与其说是军方不如说是国家政府将艾莉卡包装出去一事,则发生在不久之后。这是为了受了伤的士兵们……不,确切的说是为了提升国民和士兵的士气而策划的宣传活动。这其中,相比政府是不惜工本通过了大量的舆论工具和媒体来进行报道的。所谓“蒙马特尔的天使”,就是这样一个被政府操纵的舆论所包装出来的存在。 但是,艾莉卡诚心诚意地去探望了受了伤的士兵,并为他们进行了治疗。 士兵们也打心底里表示感谢,将各种各样的谢礼颂歌了这位可爱的小天使。 尽管和士兵们之间的交流是纯洁无暇的,但遗憾的是,事情的结局却并没有那么美好。 随着媒体舆论不时的登场亮相以及为“不辞辛劳”地将艾莉卡的事迹大肆宣扬,周围的人们也渐渐地明白了政府所耍的花样。 艾莉卡并没能成为新的“白衣天使”。 周围的人看待艾莉卡的眼光越来越刻薄,各种尖酸苛刻的传闻开始在社会间传播,并美其名曰:“卖名行为”、“收取了高额回扣”、“诈骗犯”等等等等…… 是芳婷夫妇的爱,使得艾莉卡的心没有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扭曲,但是艾莉卡所受到的精神痛苦,却是夫妇俩的爱所无法治愈的。 虽然在自己的面前总是有说有笑,但是夫妇俩烦恼、哭泣的身影,艾莉卡却在背后看得一清二楚。 由此,艾莉卡领悟到了一点——绝对不能再过着引人注目的生活了…… 这一点,成为了她后来成为一名修女,进入修道院生活的关键所在。 第十一章 故事结束了,艾莉卡带着心酸痛苦的表情注视着图尔斯。 “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我到底为了什么而获得这股力量的呢?神是为何要给予我这力量呢?” “……” 沉默的气氛又一次笼罩了房间。 “啊” 艾莉卡像是想到了什么,吃惊地叫出了声,接着微笑着又一次打破了沉静: “但是,最近我觉得开始有些明白这个原因了。不过,我想这个原因也不能对他人吐露 。” “……” 图尔斯烦恼了起来。 当得知了艾莉卡的过去时,图尔斯明白了她为何不愿将自己的故事写成报道的理由。但是,他同时也认为,这个故事的内容,足以成为一则教训,向世间控诉人生的不公。 应该报道吗,还是不呢?是遵从杂志记者身份的使命感行动,还是按照一个普通人类的理性判断呢? 望着一言不发的图尔斯,艾莉卡说: “我去取些什么喝的东西吧。” 说着,一路小跑似的出了房间。 “我……” 就在他喃喃地自问自答之时—— 吱呀! 冷不防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嗯?” 这么快就回来了?离刚出去不过才一两分钟而已。 不过,随着目光的移动,图尔斯的表情变了。 “你们是什么人?” 一群凶神恶煞的男子破门般地一拥而入。这其中,也包括图尔斯之前在坡道上遇到的那几个男子。 “又是这家伙!” “这家伙,果然是那个女人的相好!” 马上察觉到男子们所指的人是自己时,图尔斯不禁哑然。 不过,男子们会这样认为也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个时代,这个时间,一个男人持在年轻女子的房间里,这意味着什么?相信也没别的答案了吧。 “正好!” 一个头头打扮的男人瞪着图尔斯,露出了难看的笑脸。 “唉呀?” 回到房间的艾莉卡立刻察觉图尔斯不见了踪影。毕竟房间狭小,察觉到也是勿庸置疑的。 “图尔斯先生,您在玩捉迷藏吗?或者说您摔到哪里去了吗?” 大概没人能够理解艾莉卡为何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尤其是后半句。不过,迟到一步的艾莉卡会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迷惑不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那怪异的思考方式的确很符合艾莉卡的风格。 “这是?” 在环望房间一圈后,艾莉卡注意到了放在桌上的信纸。 “你的恋人由我们照看着。如果你想他平安无事回来的话……” 内容的后半指明了加斯顿·巴里格利一家据点的地址。 没错,刚才闯入艾莉卡房间的那群男子,正是黑帮组织加斯顿·巴里格利一家的成员。在经历了前一次的羞辱之后,他们终于使出了强行绑架的卑鄙手段。 不过,阅读完这封绑架书的艾莉卡却对其无动于衷。 “恋人……到底是指谁呢?……啊,对了,一定是送信的人搞错了。” 艾莉卡完全没有察觉信中的含义,更没注意到对方将图尔斯错当成了自己的恋人。 “图尔斯先生已经回去了吗……真可惜这么好吃的布丁了。” 原本说是去取可口的饮料,而拿回来的却是布丁……只能令人断然下出结论艾莉卡就是这么一个思想奇怪的少女。 艾莉卡一屁股坐到床上,勺起一块布丁便往嘴里送。 接着慢慢品位着布丁的味道。 “!” 不知是否是布丁引起了什厶副作用,艾莉卡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她猛然抬头,目光直视着刚才的那张绑架书。表情也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地严肃。 “不好!我得赶快去。” 看来艾莉卡的脑袋瓜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她连忙起身,慌慌忙忙地开始在房间的角落翻箱倒柜了起来。 第十二章 在塞纳河岸,有一座三层楼的古老建筑。那里就是加斯顿·巴里格利一家、也就是绑架书中提到的据点。 图尔斯被带到了一楼最靠里面的房间。从外表上看,这是似乎是一间宽敞、被各种豪华装饰所点缀的客厅。从窗户口探出头去,还能够遥望到座落于西岱岛的那座闻名于世的巴黎圣母院。 图尔斯正坐在一个豪华的沙发上,不过四周却被加斯顿·巴里格利的人层层包围着。 坐在他对面沙发上、一身腱壮肌肉的男子,就是加斯顿·巴里格利一家的头目,加斯顿·巴里格利本人。 “欢迎光临,小白脸朋友。” 说话的声音也是那么的铿锵有力。普通的人在与他遭遇时,恐怕是绝对连正眼也不敢看他一下吧。这位头目的气质就是这么有威慑力。 但是,图尔斯却鼓足了勇气,与头目那锐利的双眼相对而视。身为新闻记者那最后的骄傲,在苦苦支撑着他的最后一道精神防线。 “我……我不是她的恋人。” “……哦?” “我只不过是想去找她进行采访。” “过程是微不足道的。” “什么?” “身为侍奉神明的修女,她不会对别人的不幸而熟视无睹的。那个女孩一定会来这里。那么结果都是一样的,交易也就成立了。” “交易?” “以你的自由为代价,我要让她加入我的组织。” “你、你想要把她怎厶样?” 加斯顿微微眯起眼,直盯图尔斯的目光变得更加尖锐。 图尔斯那仅存的一点勇气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般被急速削弱。 在那份勇气尚未完全扫光前,加斯顿说道: “她的力量是莫大的财富。” 图尔斯张了张嘴,想要回答什么。正义感正促使着他想要作出反抗,但是,包围在四周的手下们,却又让他将到嘴边的话语强行咽了回去。 自己真的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吗……等那个女孩到了这里时,自己是不是就会被杀死?不,话说回来,那个女孩会不会来这里还是个问题。毕竟自己和那个女孩只不过见了两次面而已,没有半点的关系。 持续承受着名为恐怖的压迫感的话,大概任何人都会抱有这样悲观而现实的态度吧。 将饱受若绝望折磨的图尔斯拯救出来的,是一道清亮的女声。 “晚上好——” “!” 声音源自大门另一侧的至近距离。 “来了啊……” 正当图尔斯自言自语时,大门被打开了。 一群男子连滚带爬地进了房间内——是原本应该待机在玄关处的加斯顿的手下们。他们的神情充满着胆怯,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 寻着他们的目光望去,随后而入的正是艾莉卡。 “!” 当看清楚艾莉卡手中所拿的东西时,包括图尔斯在内,整个房间内的人一瞬间失去了言语,一时间房内鸦雀无声。 艾莉卡手中所持的,竟然是一把二连装的机关枪! “你……” 加斯顿恶狠狠地从牙缝里吐了一句。 图尔斯身边的人立刻将手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我们可是有人质在手的!” 但是,艾莉卡对对方的举动毫不在意,旁若无人般朝众人走来。 “请你们赶快逃走吧!” “不准再靠近了!再向前一步,你恋人的命可就没了!” “恋人?这里有谁的恋人在场吗?那么,那个人也在这里了?” “当然是指这个男的啊!” “啊,图尔斯先生!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呢。” 艾莉卡不禁开怀地笑了起来。 “哦?” 当众人好不容易昕明白她的话中之意时,所有人不禁下巴脱臼般合不拢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艾莉卡并非完全明白了绑架书的含义,而只是单纯地以为有谁的恋 人遭到了绑架——这么认为的话,应该没人提出反对意见吧……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总之请你们快逃吧!” 艾莉卡再度提出的请求让周围的人回过神来,他们情绪激动地叫了起来: “混蛋!休想逃跑!” “啊?但是,如果再不逃跑的话会很麻烦的!” 众人终于开始察觉到,对方根本是一个无法沟通和理解的家伙。因为提出赶快逃跑的,是艾莉卡自己……也就是说—— “请大家赶快逃走吧!” “……” 没错,一直说着赶快逃跑的,并非图尔斯,而是艾莉卡。不,图尔斯大概也包括在内,但是,艾莉卡却是对着在场的全员说的…… “我从那封来信上感觉到了!绝对是那些家伙们的气息!我来了这里时就顿时明白了!这里似乎就是那些家伙们的老巢。” “你和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众人们被艾莉卡的一番话搞得莫名其妙,但随即也被她的话给激怒了。人人脸上都带着杀气,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 呀—— 一声刺耳的尖叫突入了众人的耳膜,不,才能感觉上来说,那股声音更像是直接冲击着大脑神经一般具有震撼力。 那是人类原始的恐惧本能。就像人类会无意识的对黑暗产生恐惧一样,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瞬间深刻体会到了。 它们出现了。 “哇!” 该如何形容它们好呢?它们与所有地上的生物相比都似像非像——以两只脚站立,坚硬光滑的皮肤让它们看上去更像是虫类小型生物。但是,从外表上看不出它们的眼睛长在何处,反倒是一副如同鳄鱼般的大口显露出锋利的牙齿。亲眼目睹了它们出现的人,均无条件地产生了最原始的恐惧感。 “哇啊!” 众人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惨叫——面对人类时绝对不会出现的惨叫。 强烈的恐惧心理瞬间支配了几乎在场的所有人。 (这些家伙是什么?不要啊!我没干过什么坏事!) 图尔斯也不禁恐慌起来。在他的视线中,那些靠近身前的家伙并非外形怪异的小动物,而是从小就经常听附近的神父所提到的、人类最忌讳的生物——恶魔。 虽然想逃,但身体却已不听使唤。 尽管这些生物已经明显地露出了袭击的意图。但是,在场的男子们,无一人能够作出反应。 除了一位女子。 “大家请祈祷吧!神明是一定会拯救我们的!” 是艾莉卡。少女仿佛没有看到这些生物一般,显得若无其事。 突然,她举起了手中的机关枪,毫不犹豫地开火了! 一阵阵的枪声,将男子们从束缚中解放了出来。 “呀!” 众人们再度惨叫起来,纷纷四处逃窜。身为首领的加斯顿和被当做人质的图尔斯则一动不动,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的事态。 艾莉卡打出的弹丸变成了一道道光弹,刺入了“恶魔”的皮肤,将它们一一击飞。 “真是厉害……” 图尔斯感动地叹息道。 但是,加斯顿看到那些被打进墙壁的流弹时,脸上又一次浮现出了恐怖的表情。 “啊!白痴!那边有炸……” 加斯顿会恐惧是理所当然的,墙壁的另一侧,是一座秘密武器库,大量的炸药也储藏于此。 由二连装机关枪所射出的大量流弹,完美地击中了另一侧的炸药。 “成功了?已经不要紧了!这些家伙都已经被干掉了!” 艾莉卡兴奋地扭头对图尔斯和加斯顿说道。 boom…… 一道雪白的闪光袭上眼前。 接踵而至的爆炸声,震撼了整个巴黎市区。 这一夜,加斯顿一家的据点从巴黎的塞纳河边消失了。 第十三章 “你不再给我撰写报道了吗?” “嗯。” 塞纳河畔,艾莉卡和图尔斯再度见面。 那件事至发生已经过去了三天。 虽然那声大爆炸规模之大使得整个建筑物灰飞烟灭,但两人却仿佛没有受伤一般平安无事。 “这也是这个女孩的能力吧……” 图尔斯这么想到。 在那声爆风的冲击到来之前,自己先一步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光芒照耀着自己。好像们于身边的加斯顿也是如此。爆炸过后,包括艾莉卡自己在内,三人毫发无损地站立在废墟之中。 那时艾莉卡的话,自己恐怕永远也忘不了。 “我成功了。恶魔们已经被完全消灭了。这也一定是神明在守护着我吧。” 加斯顿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冲击所击败,几乎处于精神崩溃边缘的他不久便遭警方的逮捕,罪名当然是那场大爆炸。没人怀疑那是艾莉卡的所为。 图尔斯也没有对警察提起这件事。不,即使说了也没什么用,什么恶魔出现之类的鬼话警察会相信吗? 艾莉卡对自己所干的事似乎完全没有理解,仅仅将其当成了一次行善行为。证据便在于,当时图尔斯向她问话时,她是这样回答的: “对了,请不要再说什么。我只不过是做了件应该的事情罢了。不用将这事对任何人提起哦!” (就算把这事写成报道,大概也没人会相信的吧……再说……) 凝望着一睑天真无邪、笑容可掬的艾莉卡,图尔斯感到舒畅无比。已经不想再去理会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 “你说过,自己觉得自己的力量是有必要的。那就是指消灭恶魔的事情吗?” “是啊!神也一定是为此才授予我力量的。因为。那个机关枪也是过去我治疗士兵们时得到的。 那种武器一下子得到了那么多,也一定是为了现在而准备的。” “说得……也是。” 已经不再觉得话题偏离了。此刻的图尔斯,也不禁由衷地感到,这一切都仿佛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一般。 只是,图尔斯此时此刻并没有因此而感到一切都结束了。 “那些怪物们到底是什么?” “虽然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它们好像充满了恨意。好像对我们、对这个城市都怀着恨意。不过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 待艾莉卡明白这一切都是一个名叫芭里西的来自过去的怨念时,已经是一段日子以后的事情了。 “我说。” “嗯?” “我已经不想和你再有什么瓜葛了。” 恐惧感已经支配了图尔斯。对那个时候的“恶魔”的感觉,以及对眼前这位灾难少女的恐怖。 对普通人类的图尔斯来说,连续的几次经历已经让他处于崩溃边缘。 “那种象伙在巴黎中还隐藏了很多吗?” “你是说恶魔吗?是的!” 图尔斯不禁认真地在脑中反复着:远离巴黎吧!并且在翌日,他便将自己的想法付诸了实施。 与艾莉卡的邂逅,带给了他些许的成长,以及巨大的恐惧。这是发生在漫长人生中的一场不幸变故,他对此也只有认命。在那以后,世间再没有任何关于他的传闻出现。 艾莉卡则在这次事件之后,与改变了她命运的人物相遇了。 在教会祈祷之际,散发出灵力的她被一位贵妇人所发现。与莱拉克伯爵夫人——古兰·玛的邂逅已经迫近…… 一卷全 古妮西露·布鲁梅尔 诺曼第公爵家的分支、法兰西名门贵族布鲁梅尔家族的正统后继者。打出生时起便被作为一名纯粹的贵族而培养长大。后来还加入了巴黎华击团。 塔雷布 阿鲁贝尔·布鲁梅尔的乳母,在古妮西露出生后便一直负责照顾和教育她。 利夏尔·布鲁梅尔 阿鲁贝尔的弟弟,古妮西露的叔叔。是个性格温和的青年。 阿鲁贝尔·布鲁梅尔 布鲁梅尔家族的现今当家。古妮西露的父亲,是一位气质非凡的贵族。 北大路花火 北大路家族的独生女。性格温柔贤惠。古妮西露的好友。 迫水典通 日本驻法国大使。《樱大战3》中是57岁。24岁时他曾赴法国巴黎留学。归国后一度活跃于日本政界,并获得了“铁壁迫水”的外号。以欧洲开始计划建立星组为契机,他再度来到了巴黎担任外交官。本片中大约是46岁。 1 位于欧亚大陆西部的欧洲,其历史自古以来便是由各种民族、各个国家的变迁和发展组合而成。在国家与国家的观念还十分淡薄的时代,人们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受到限制和阻拦。而在那个时代,当人们所居住的那片土地无法满足他们的生活需要时,他们就会渴望并去寻求新的大地——人类的这一特性在欧洲这块大地上体现得尤其明显,来自世界各地的各种民族迁居欧洲并建立了无数的国家,但最终都因为人类的这一特性而一一覆灭。 对于“希腊是欧洲一切历史的起源”这一观点,虽然也有一部分人持有异议,然而古希腊人留下了足够让后世的人们去考证的大墨能够被称为“历史”的文献。后人们通过这些文献了解了历史,也了解了历史的重要性,至少人们一致认同了西方国家的起源是希腊,东方国家的起源是中国这一观点,并不会对此抱有疑问。 古希腊人的霸权,由支配了意大利半岛的拉丁人——罗马人一手继承。关于罗马人的继承方式,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可谓是十分巧妙:他们虽然表现出了非凡的政治和统治才能,但在文化方面却几乎将古希腊文明原原本本地引入吸收了进来。罗马人的做法开创了文化继承的先河,之后在这片欧洲大陆上,即使地图的霸权民族在不断地改变,但他们的文化传统却被完整无损地保留继承了下来。 4世纪末,原本居住在北欧的日耳曼民族开始了大迁移,不久后便成为了欧洲大陆的统治者。日耳昼民族在这片大陆上建立了众多的国家,德语、英语、荷兰语等等,都是以原日耳曼语为母语,由此也可以看出,当年日耳曼民族的繁荣盛景。 然而,最后一批来自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西部——也就是如今的挪威的日耳曼族人,却为整个欧洲大陆带来了震撼——作为大陆上最初的破坏者,不,或许称之为统治者更为贴切。其他的民族们,都畏惧地将他们称呼为“北方人”——诺曼第(即我们通常所说的“诺曼底”)。不过,一提到他们,可能人们往往只会想到另一个名字——“维京”。(注) 或许因为长年生活在北欧海域的缘故,维京人十分擅长操纵海上船只。虽然他们在北方建立了多个王国,但却依然常常向英格兰、法兰西(当时还被称为法兰克)等国家进行抢掠活动。他们所建造的,维京人所特有的维京长船拥有极为出色的航海能力,这专历代的法兰克国王都非常头痛。到了公元911年,当时的维京首领罗洛获得了法兰西国王查尔斯三世赠予的塞纳河下流的广阔土地,从此维京一族正式隶属于法兰西国王的统治之下,罗洛也成为了诺曼第的初代公爵。 布里斯托,英国西南部最大的城市,它是历史上出现在英伦三岛土地上的第二座城市。1066年,诺曼第人攻占了这里,在此建立了城市,并在1239年开挖运河——即今天的弗罗姆河(riverfrome),从此,当地的经济迅速发展起来,并出现了英国历史上的第一批贵族。这一历史非常有名,被后人们称为“thenormanquest”。 正因为这样,诺曼第人自古以来便非常强大。他们强悍的印象,已深深地烙印在世人们的脑海中。而诺曼第的人们,也因此具有高做的性格和自尊。他们的特性,在现世的末裔身上依旧能够得到充分的体现。 注:viking,挪威语,含有海盗的意思。之前他们生活在泽兰(zend)和荷兰一带,早在纪元前后便已是著名的海洋民族。他们还建造了只航行在北欧海域的桨帆并用的狭长型船只,这类船统称维京长船。从公元4世纪开始一直到8世纪,特别在英格兰海岸进行过多次劫掠性的航海活动。8世纪后维京人逐渐在南部斯堪的纳维亚地区定居下来。形成多个王国。 2 假如光是注意那对碧蓝色的双瞳的话,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眼前的那位女孩只有5岁吧——每个与她目光相对的人,都能够感受到一股与她年龄极不相称的气质。 亮丽飘逸的长发整齐地搭在肩上,身着使用名贵丝绢编织的礼服。其优雅端庄的举止,是天生拥有的财富,也是后天努力的结果。与她打过交道的人,无一不对她赞叹有加。 她的名字叫古妮西露·布鲁梅尔。以法国诺曼第中拥有辽阔领土而闻名的布鲁悔尔公爵家的独生女。虽然身为女儿之身,但公爵已经亲口许诺,她将成为下一任布鲁梅尔家族的当家。布鲁梅尔家族原本是从诺曼第公爵分离出来的一个家系,因此在残留至今的所有贵族中,与贵族血统如此相称的贵族,也是非常少见的。此外,由于受到国内对在革命中引起的周边国家的干涉战争的妥协,以及存在岁月意外长久的拿破仑帝国的影像,法兰西的贵族制度有大半部分都被流传了下来。 这天夜里,位于巴黎的布鲁梅尔住邸中,正举行着一场热闹的宴会。 除了诺曼第之外,布鲁梅尔家族在巴黎也拥有豪华的公馆。如今古妮西露已年满5岁,从今以后她将在巴黎定居——在花之都巴黎接受良好的教育,这是布鲁梅尔公爵的决定,从中也可以看出公爵对自己的爱女抱有多么大的期待。在古妮西露刚出生时,公爵虽然曾因为她是女儿身而极度失望,但不久便注意到了古妮西露身上那特有的刚毅、高贯的品质。那颗久久难以释怀的心也总算获得了极大的满足。“男孩嘛,只要古妮西露以后能生下来就行了”,公爵开心地说了这句话后,便决定让古妮西露成为下一任公爵的接班人。 “欢迎诸位前来为我的生日庆祝!” 古妮西露那凛如清澈的声音回响在大厅之中。 发言之后,数百名受邀而至的宾客们一同鼓起掌声,为今天这位可爱的主角送上赞美之辞。 “在下尚属年幼之辈,今后还要烦劳在场的各位给予多方指导。” 掌声再度响起。对于古妮西露那越来越成熟、严肃的言辞,这些与会者们不约而同地报以了微笑,但同时,也不由得对她产生了一种敬畏感——如此一个凛然如生的小女孩,待她长大成人时会是什数样的?而之后,他们的想法也令人惊异地相同:这一下,布鲁梅尔家族也能够平安康泰了。 “小姐,真的太精彩了。” 一位举止高雅的老妇人走到古妮西露身边,如是说道。 她是古妮西露的保姆,同时也是布鲁梅尔家族驻巴黎邸的女佣长——塔雷布。 “是吗?” 古妮西露带着高傲的表情点了点头。 “不愧是贵族中的贵族,言行举止也与布鲁梅尔接班人非常相配。” “嗯,我会时刻提醒自己是名贵族。贵族到底是什么,就用我自身来表明。” 宴会还在持续。 突然,刚才还喧闹不已的会场一瞬间沉寂了下来。 出现在阶梯露台上、两侧有众多侍从跟随的人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有不少来客慌忙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 来者正是布鲁梅尔的当家——阿鲁贝尔公爵。金发碧眼,高高的鼻梁,虽然年纪尚且40不到,但有一般的面容已被胡子所遮盖,威严的目光甚至让人不敢与之双目相接。那从容不迫的神情虽与年龄极不相称,但却是他那名字的本意——“高贵”这一形容词的最佳写照。 如果身份不是同样高贵的人,一般当公爵走到面前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屈膝敬礼。阿鲁贝尔公爵就是能够给人如此深刻印象的男子。 身着华丽腐蚀的男女们迅速让出了道路。所有人都带着紧张地望着阿鲁贝尔公爵。公爵停下脚步,开始环视周围。被他的视线扫过的人,身体不由得愈发僵硬。 终于,公爵的视线停在了一点上,紧接着,他那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了微笑。 “请各位继续。“ 淡淡说了一句后,公爵便朝着视线的方向——同样金发碧眼的少女,古妮西露的所在走了过去。 “生日快乐,古妮西露。“ “谢谢您,父亲大人。“ 静静观望着父女俩谈话的出席者们,仿佛解除了诅咒一样,继续起了互相间的交谈和舞蹈。 “大家都在为你祝福呢。“ “能够举办如此盛大的宴会来迎接我的生日,都是多亏了父亲大人。“ “这可是布鲁梅尔家下任当家的生日宴会,这些是理所当然。“ “是。“ 古妮西露挺起头高兴地回应道。父亲能亲口承认自己是布鲁梅尔的下任当家,这对古妮西露来说,是再开心不过的事情了。 “古妮西露,你在这里招呼客人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 “是。“ 阿鲁贝尔公爵离开了会场。 表面上这场宴会是为了庆祝女儿生日而办,但实际上阿鲁贝尔公爵还有其他的目的。他不仅仅是一位高傲的贵族,还富有敏锐的政治眼光。他深深的了解,越是华丽的东西,其背后就越是隐藏着众多的秘密。 注视着父亲的北影,古妮西露不禁心想:父亲大人才是真正的贵族中的贵族! 古妮西露转身向会场放眼望去,会场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贵族,也有有实力的市民;有走出露台,静静自斟的人,也有酒醉会场,骚乱不断的人。但当她注意到了引起骚动的人中也有一些是贵族时,眼神不禁暗淡下来。 (贵族与庶民的不同。贵族无论身在何处,都要保持高尚的品格。这就是贵族与庶民的差别!高尚的品格,才是贵族必不可缺的东西。) 高尚的品格和高贵的气质,这是古妮西露那强烈的自尊心的源泉。自己代表着所有贵族,她对此坚信不疑。 贵族与庶民不同。这便是贵族气质高贵的原因——这种想法本身,已经成为了古妮西露言行举止的准则。 不过,有一人却平心静气地否定了她的想法。 “贵族若仅此而已的话,就错了哦。“ 男子带着善意的微笑,缓缓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古妮西露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声音的来源。 不过不一会,那位男子的身影便出现在古妮西露的视线内——这位在大厅的角落,被数人所包围的男子。 3 一位戴着眼镜,表情温和的青年被数名男子围在大厅的一角。 这几名男子服饰华丽,但得出,每个都是年轻的贵族。不过,每个人也都喝醉了。其中一名男子, “你是庶民吧!“ “区区庶民,竟然敢溜进这个会场!“ “小小庶民,和我们贵族的理念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你们这些成天无所事事的家伙“ 年轻贵族们一个个叫喧起来。 但是,青年没有开口反驳,只是无言的微笑着。 不过,在这个场合下,青年毫无恶意的可掬笑容,只会对年轻贵族们产生反效果。 “干什么!你那副表情是什么?“ “你竟然还敢嘲笑我们贵族!“ “是不是想让你那身体,来体会一下贵族与庶民的差别?“ 一名贵族大骂着,抓起青年的衣领。 即使如此,青年还是没有做出任何抵抗,依旧面带笑容。 面前的贵族男子已经彻底愤怒了。他撰其拳头,准备给青年的脸上来上一下。 拳到跟前,却突然定在了半空。 ——一只巨大的战斧,突然在男子的眼前掠过。 “什……” 不知何时,女孩已站在了贵族们的身旁。一双碧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在场的诸位,是否是在知道他是我的叔父——利夏尔·托·布鲁梅尔的情况夏,才作出如此无礼举动呢?” 古妮西露高声向男子们喝道。 “什么?” 年轻的贵族们一个个吃惊地望着青年。 利夏尔依旧带着微笑,沉默不语。 “叔父,请您立刻与他们决斗吧!对这些家伙的无礼行为,叔父应该要好好回报一下!” 此时此刻,古妮西露的表情虽略有些孩子气,但却十分认真。但利夏尔却摇了摇头。 “我对决斗什么的不太在行呢……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就这么算了吧。” “不行!这可关系到贵族的体面啊!对贵族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要在这种时候绝不退缩!” “……” 古妮西露又把目光转向了其他贵族。 “叔父既然不肯的话,那么就让我来做你们的对手吧!你们拔剑吧!来一次堂堂正正的决斗!” “啊?” 贵族们不禁被眼前这位5岁孩童那毅然的气势所压倒。就算是无稽之谈,对手的身份和地位也不容忽视——古妮西露毕竟是在政府中枢中也颇具影响力的布鲁梅尔家族的独生女,而且还是下一任的当家。然而,若当真接受了她的挑战,与这位年仅5岁的少女展开决斗的话,在社会上一定会遭到舆论的非议。 这时,以塔雷布为首的布鲁梅尔家的随从们,纷纷围了过来。 终于,几位贵族忍不住了: “哇……我的肚子好痛……” “不好!一定吃坏了肚子,得赶快回房!我们陪你一起去!” “古妮西露小姐,真的非常抱歉,今天我们就告辞了。” 年轻贵族们一同带着痛苦的表情弯下了腰,拼命朝大门的方向跑了出去。 “哼,胆小的家伙们!” 古妮西露带着鄙视的神情丢了一句: “我不想再见到那些家伙称自己是贵族,他们到底把贵族当成什么了!” 一边发泄着不满,一边以冷漠的目光盯着叔父: “叔父也真是的!面对那些家伙竟然还那么软弱!你是个贵族吗?就是因为你那个样子,所以才被他们当成庶民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利夏尔终于开了口: “谢谢你,古妮西露。” 即使受到了侄女的严厉指责,利夏尔脸上的表情依然不为所动。 看到叔父那几乎无法形容的灿烂笑容时,古妮西露的脸不禁红了起来。 虽然言辞非常无礼和严厉,但实际上,古妮西露非常喜欢眼前的这位叔父。 “说起来,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古妮西露你也把我弄错了呢。” 利夏尔仿佛回 忆起了过去的日子,不禁笑出了声。 古妮西露的脸颊更加红了,她也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叔父时的情景。 那是一年前,古妮西露还只有4岁的时候所发生的事。 从出生时起就一直生活在诺曼第的豪邸中的古妮西露,有一天和双亲一起拜访了附近亲属的住处。 由于亲属家庭园的蔷薇花已经盛开,于是古妮西露一家受到了邀请,前往庭院赏花。 邀请古妮西露一家前来的,正是古妮西露父亲阿鲁贝尔最小的弟弟,利夏尔。与阿鲁贝尔相比,利夏尔只从他们父亲那里分到了很小的一块土地,并只得到了子爵的爵位。而为了与布鲁梅尔本家有所区别,外人称呼利夏尔一家时,都要在布鲁梅尔家族前面加上一个“小”字。由于贵族通常都是以长子继承爵位,因为其他的兄弟们,要么成为他家的养子,要么只能获得极小的土地,成为分家。而分家人们的日子,绝对称不上富裕。 古妮西露第一次看到利夏尔的住宅时所留下的印象极为强烈,这使年幼的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样子。 马车窗口中的利夏尔邸,与其说是豪宅,倒不如说是一间稀疏平常的平民房屋。不过,那里的庭园却布置得十分漂亮别致。 从世界各地获得的各种颜色的蔷薇花,错落有致地种植在了一起,绽放之时,美丽得有如一副画像一般,令人赞叹不已。 “利夏尔的技术还是那么优秀啊。” 走下马车、望着还在感叹不已的双亲,古妮西露独自走进了庭园。 虽然这里的庭园规模与自己住宅的庭园相比起采微不足道,但各种品种颜色的蔷薇花被精心调和在一起,酝酿出了一种神圣而崇高的氛围,令这个庭园显得格外的独特。 不过,这神圣的庭园列年幼的古妮西露来说,并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东西。无论任何东西,自己、以及自己家中所拥有的,才是最好的——年幼的孩子,总是会有这样一种倔强的脾气。 “……” 一顶大大的草帽在蔷薇的花丛中摇摆着。 “庭园师!” 古妮西露上前打了招呼。在她的意识中,会在庭园里戴草帽的人,除了庭园师外别无他人。 “是的。” 对方似乎很坦白的做了回答。 一张戴着眼镜的柔和面孔,朝着喊声望了过来。那和睦可掬的笑容,任谁见了,心情都会变得开朗舒畅吧。 “啊……” 幼小的古妮西露显然被这笑容所动。那种对美丽庭园不服气的倔强情绪,也渐渐地淡薄了起来。 “有什么事吗?” 被古妮西露称作庭园师的男子走了过来,亲切地问道。 “那个……我想问问这个庭园的事情。请问这个庭园是身为庭园师的你造的吗?还是说,是我的叔父造的呢?” “是利夏尔造的哦。” 庭园师淡淡地回答。 “这样啊……” 古妮西露露出了少许失望的表情。 “您有什么事吗?” “输了……” “呃?” “若真是如此的话,我们家的庭园就输了,输给这样一个小庭园。” “啊,原来是这样啊。不过,输了不行吗?” “是的!我是贵族!贵族绝对不能输给他人!父亲就是那样教导我的,而我也那样认为!要获得胜利才是贵族!” 庭园师微笑不语地注视着高声叫嚷的古妮西露。 “对身为庭园师的你说这些,大概你也不会明白吧?” “是的。” 庭园师干脆地答道。 “你明白吗?高贵气质就是贵族的一切!身为贵族,就要随时保持高贵的气质!正因为如此,庶民和贵族才会有所区别!” 就在这时。 “利夏尔!” 阿鲁贝尔公爵走了过来,对庭园师说道, “等了你半天都不出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 “对不起,哥哥。不过,我不能置这位小公主不理吧?” 利夏尔带着恭敬的语气回答道,接着又将目光转向了古妮西露。 “你是……利夏尔叔父大人?” 古妮西露早已愣在当场,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是的。” 利夏尔的回答依旧那么干脆。 “我……我刚才实在是太无礼了!” 半晌才回过神来的古妮西露连声道歉。 “没关系,古妮西露。” “可、可是……” “不过你刚才所说的,贵族的差别只有那些的话,就错了。” “呃?” 古妮西露不禁面露诧异。 “在持有高傲的自尊的同时,还有一样东西是贵族必不可少的哦。” “……” 最终,古妮西露还是没能明白叔父的话中含意。 (那时叔父一开始也没有报上自己的名字……) 一回想起那个时候的事,古妮西露就感到有些难为情。 不过很快的,害羞的感情便转变成了愤怒。 “叔父大人,请您对自己身为贵族多一些自觉吧!” “你说得对。对不起啊,古妮西露。” “又来了!马上道歉可是您的坏习惯啊!身为贵族,是不能随随便便向他人低头道歉的!请您自重!” “说得也是,对不起呢。” “都说了不要道歉了啊!” 不论古妮西露怎么说,利夏尔脸上的微笑都不曾改变。但那笑容绝不是在挪揄古妮西露的怒火,反倒是充满了对古妮西露的怜爱之倩。 不过,利夏尔的笑容却让古妮西露显得更加难为情。到最后,直到古妮西露的生日宴会结束为止,她对这位年轻叔父的火气都没能消除。 不仅如此,直到自己困得睡着为止,她都没能允许叔父走出家门。 另一方面,在阿鲁贝尔的招待来客中,有一位特别显眼的人士。 “布鲁梅尔公爵。” 走到公爵面前的这位黑发男子,有着东洋人特有的样貌特征。不过托鼻下小胡子的福,他的外表年龄要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许多。 “你就是那位日本的外交官是吗?” “在下迫水典通。” 面带淡淡的笑容,迫水恭敬地低下了头。 这副情景,若是他人看到了,多半会以为这位东洋人是在害怕着布鲁梅尔公爵吧。但是,从这位外交官脸上的表情上就能够看出,他并没有被阿鲁贝尔公爵的贯族气势所压倒。 “事情我已经从北大路男爵那里听说了。” “好的。” “东洋人看起来都很年轻啊。” “我听说公爵您也比外表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迫水的回应不禁令阿鲁贝尔身边的所有人大惊失色。就算是他国的外交官,若然说出如此无礼的话,他们也无法允许。更何况对方还是个东洋人。在他们看来,身为东洋的小国——日本的外交官,更应该对公爵毕恭毕敬才对。 但是,阿鲁贝尔公爵没有发作,只是笑着制止了随从们的下一步行动。 “真是个有趣的男人。你是想说,是否拥有能力,不是但凭外表就能判断出来的是么?” “是的。” “既然你担任日本政府的代表,那么我们就开门见山的说吧。现在事态刻不容缓,我国现在需要贵国的力量。” “我们感到无比荣幸。” 两人慢步走出了毫宅。 随 从们慌忙上前,将两人周围围了个水汇不通。 “你的口严么?”公爵突然压低了声音。 “‘铁壁’……这是我的外号。” “很好。” 之前一直表情严肃的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微笑,随即走进了侧室。 “事态刻不容缓。”——阿鲁贝尔公爵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时值1914年4月。 战争的脚步声,正缓缓靠近。 4 1914年8月,德意志的大军突破了比利时和法兰西的国境线。这标志着这场以扩大领土为目的、最终伤亡达900万人的突发性侵略战争——欧洲大战的正式开始。 从战争开始,很快便已过了一年。 此时的古妮西露已经年满6岁,然而布鲁梅尔家却没能再召开一年前那样规模盛大的庆祝宴会。在人们的心中,“战争马上就会结束”的安稳的心态早已被磨损殆尽,社会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战争”这两个大字。在这样的环境下,召开宴会是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 由于德军已经迫近巴黎,布鲁梅尔家的人们也开始考虑是否将古妮西露送回诺顿曼第以确保她的安全。 但是,对于家人的好意,古妮西露本人却拒绝了。 “布鲁梅尔的下任当家,在敌人的面前逃跑是奇耻大辱。” 幸好,如今战线处于胶着状态,短时间内还不用担心德军入侵巴黎。古妮西露的生活,与以前几乎没有任何改变。 并且这个时候,古妮西露所关心的,并不是战争。 “我决定了,塔雷布!我会让叔父成为我的丈夫,并将他迎接过来!” 在塔雷布和女佣们休息的房间内,古妮西露双眸绽放着夺目的光彩,兴奋地说出了这一令人惊异的决定。 “这……” 三级亲属内的婚姻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然而塔雷布并没有说出口来。仿佛表示着自己“无论任何事情都遵照小姐的意思去做”这样的一种态度般,她静静地等待着古妮西露接下来的话。 “的确,我总是对叔父大人抱怨,说他软弱、软弱。我对他的抱怨现在也不会改变。但是,正是因为这样……” 话到一半,古妮西露站了起来。她缓缓地走到了墙壁前,一把取下了挂上墙上的战斧。 接着—— “哈!” 古妮西露在房间内轻松地挥舞着战斧。虽然是为孩子所制造的战斧,但同年龄的男孩们也无法做到她这样的地步。这也是古妮西露从小修炼的成果。 “喝——” 古妮西露身旁的椅子应声裂成了两半。 虽然被破坏的是件价值昂贵的日用品,不过塔雷布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为了这点程度的事情而责备古妮西露,实在太不值得了。更何况,古妮西露是为了向自己展示力量才这么做的,因此而责备她,并不是应该的行为。塔雷布虽然担任着古妮西露的教育工作,但一直认为,与其指责古妮西露那大胆而毫无掩饰的性格是会带来暴力,从而扭转她的性格,倒不如让这样的性格获得更加自由的发展。 古妮西露跨过被劈成两半的椅子,直视塔雷布的双眼。 “我的力量,你觉得如何?” “非常非常漂亮。” “这世上有能够胜过我的男人吗?” “没有。” “就是啊。这样的话,再怎么寻找能够超过我的男人也是徒劳无益的。我的结婚对象即使不能超越我也没有关系。反倒不如……” 古妮西露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战斧。 “我要用我的力量来保护丈夫。正因为这样,像叔父那样的软弱的男人才正合适。他那不符合贵族的性格,只要有我在的话也能慢慢弥补。你不那样认为吗?” 听完古妮西露内心的想法,塔雷布不由得拍手叫好。 “实在是太出色的考虑了。有您在,利夏尔大人会是位幸福的人。” “是吗?他也这么想吗?” 见塔雷布能够赞同自己,古妮西露十分欣喜。 而塔雷布自己也十分的满足。事实上最近一段时间来,她对古妮西露的未来十分担忧。当然,身为下任当家的古妮西露与其他的普通孩子有着决定性的差异。但是,她希望古妮西露能够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对日常生活中各种各样的事物产生好奇,从而学会吸收更多的新鲜事物和知识。只不过,事实上古妮西露受到了与大人相同的对待,这样下去,就会有拔苗助长导致反效果的可能。 (这是一个好的倾向。为了小姐的情操教育,暂时先这样观望一阵吧。不过,这对利夏尔大人来说,多少有些可怜啊。) 软弱,没志气……利夏尔一直以来就被古妮西露如此责备,这让塔雷布见了,多少有些同情。不过有一点塔雷布十分清楚,那就是利夏尔从来没有生过气,发过火。当他遭到责备时,反倒是带着“谢谢”的神情和微笑…… “失礼了。” 一位女佣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说道:“布鲁梅尔子爵,利夏尔大人来了。” “什么!” 一听到男子的名字,古妮西露的脸颊立刻染上了红晕。 “马上请他进来。” “是。” 女佣下去后,古妮西露一下子变得坐立不安,无法冷静下来。 当她留意到散落在地面上的椅子残骸时,不禁喃喃自语, “得赶快把这个清理掉。” “是。” 听到她的话后,女佣们慌忙开始了扫除工作。而此时古妮西露似乎才发觉自己手中还握着战斧,赶紧将其挂回墙上。 塔雷布虽然对古妮西露的一举一动没有露出半点反应,但内心中却欣慰不已——古妮西露已经有了少女恋爱时的感情。 不久后,利夏尔在女佣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近日还好吧,小姐。”依旧面带着温柔亲切的笑容,利夏尔首先向古妮西露打了招呼。 “嗯。” 仿佛非常害羞似的,古妮西露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后,便半晌不语。 就连视线也没有正视着对方。 “叔父大人也会一直待在巴黎吧?” “呃?” “因为叔父您很软弱,所以我还以为您已经回诺曼第去了。” 不知是否因为想要极力隐瞒害羞的情绪,古妮西露话到嘴边却又不自觉地变成了刻薄的言辞。 不过,利夏尔似乎对此并没有在意。 “虽然我很喜欢诺曼第,不过我也很喜欢这里。” 利夏尔平静地作出了回答。 “……” 古妮西露没有再说什么,房间里一时间被沉寂所笼罩。 (该告诉叔父大人关于作我丈夫的事情……) 古妮西露虽然打算将此事告诉利夏尔,但却无法开口。一旦话到嘴边,恐怕就会立刻变成责备他身为贵族却如此软弱的言语吧。 (不能那样……) 就在古妮西露独自焦急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利夏尔却首先打破了沉寂。 并且,他的话中内容也极具冲击性。 “古妮西露,其实我今天是来和你告别的。” “呃?” 古妮西露一瞬间呆若木鸡。 “我准备去参战了。” 利夏尔依旧以淡淡的语气说着,脸上也依旧洋溢着那温柔亲切的笑容。 5 (那个时候……我为什么没能阻止他……) 这样的自问自咎,古妮西露已经重复了多少次了呢…… 从那以来,已经过了半年时间,然而每当古妮西露发起呆时,那一天、那一幕就会不由自主地浮上心头。 “叔父要去参加战争?” 面对着叔父那温柔的笑容,呆立了半晌才回过神来的女孩的笫一句话。那时叔父的话,女孩几乎是完全无法相信。但古妮西露如今却十分后悔,若那个时候,能够将叔父的话听完,该有多好——古妮西露时常这么想着。 但是,在那个时候,现实中的古妮西露,口中所说的,却与自己的内心感情完全相反。 “这实在是太令人佩服了。投身于解救祖国的危机之中,正是我们贵族的义务。没志气的叔父竟然会作出这样的决定,我古妮西露实在很惊讶。” 那时从口中吐出的字眼,到底意味着什么,女孩自己心里明白吗? 古妮西露的脸上不自禁浮现出了笑容,当然,是凝固的笑容。 利夏尔不为所动,笑眯着双眼注视着侄女,然后慢慢地说道, “你能够赞同我的想法,我非常禹兴,古妮西露。” 之后的情景是怎么样的?古妮西露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了。 她所记得的,只剩下自己在双亲的陪同下,一直目送着叔父走出房间的那一幕。 “我不会做出有辱布鲁梅尔家族名誉的事情。放心好了,古妮西露。” 临走前,利夏尔回过身来,对自己这样说道。 古妮西露努力地点了点头。但是,她真正想听到的,并不是这句话。她心底的某一处,一直期望着,期望着叔父能够亲口对自己这样说:“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走出玄关的利夏尔的背影,俨然比平时高大了许多。不知何时,背影变得模糊起来,古妮西露这才注意到,泪水已经充满了她的眼眶。但是,她却拼命地忍耐着不让自己哭泣成声。(必须要用笑脸来欢送叔父的离去,这才是贵族。)一边忍耐的古妮西露,一边在内心中反复强调着。 即使大门关闭、利夏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内之后许久,古妮西露依然怔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双亲,以及以塔雷布为首的随从们,都默默地注视着那样的小女孩,一言不发。 那一天,古妮西露躲在房间里哭了。捂着枕头,极力避免让他人听到哭泣的声音。 “古妮西露……” 一个平静而充满了对他人关切之情的声音,将古妮西露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啊,不好意思,花火。” 古妮西露眼前这位的少女,有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和一双温柔的黑眸,身著一件长袖的服饰,有如日本的人偶般可爱。 少女名叫北大路花火。来自遥远的日本,同时也是古妮西露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 从小就被大人所包围,在这样的环境被养育长大的古妮西露,身边几乎没有一个同年龄的朋友。对言行举止早已如同大人一般的古妮西露来说,与同年龄的孩子们交谈,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 虽然年纪尚幼,但此时古妮西露已经入读了专为贵族子弟开办的学校。 “你们还有身为贵族的自觉性吗!” 经常如此怒斥他人的古妮西露,使得学生们自然而然地对她保持了距离。不过所谓的保持距离并非指古妮西露遭到孤立和排斥。也许从表面来看,她的确是遭到了孤立,但实际上,说她成为了超然的存在一般、让几乎所有人部敬畏不已应该更加准确一些。无论是谁,就连老师们在古妮西露的面前,都会表现出一股紧张感,已经到了她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立刻三缄其口的地步。 只有一人,那位来自日本的女孩不同。 花火决不会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相反的,她只是默默地遵从他人的所作的决定,也有人说她的性格有时甚至到了逆来顺受的地步。当古妮西露因大家都不敢与之同组进行自由研究时,花火却爽快地接受了与古妮西露同组的分配。 花火的态度令古妮西露十分满意。不仅如此,对花火的一言一行,古妮西露更多的,是感叹之情。 “迄今为止,我对东洋人都是非常轻蔑的。” 古妮西露对花火坦白地述说着自己的感想。 “不过似乎只有你不一样。你的一举一动都富有幽雅的气质。” “谢谢。” 花火露出了微笑。 被其他人称为“archaicsmile”(古典微笑)的花火的笑容。不由得令古妮西露联想到了利夏尔的笑脸,他们,都能够带给古妮西露祥和的安心感。 一天,花火受到古妮西露的邀请,来到布鲁梅尔邸共同品茶。 花火几乎不会主动谈论自己的事情,与古妮西露在一起时,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古妮西露话语倾听的对象。她对古妮西露来说,也是以为理想的谈话对象。 谈话之间,当古妮西露回想起利夏尔的事情时,花火就会默默的饮着茶,避免打搅她的思想。只不过,古妮西露渐渐地显露出了悲伤的表情,这使花火不自禁地开口相询。 “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嗯……” “如果不方便的话,那我就先告辞好了。” “不,没关系,请你留在这。” “好的。” 花火平静地应道。 重新坐下后,她便一直凝视着古妮西露。感受到视线仿佛在催促着自己一般,古妮西露说出了心里所想的事, “其实有个人我一直很担心。” “是您非常重要的人吧?” “是的,现在他去了遥远的地方。希望他过得一切顺利……” 利夏尔偶尔也会来信。不过他每次都会写两封信,分别寄给古妮西露和他的兄长阿鲁贝尔公爵。寄给古妮西露的信里,从来没有提到过半句关于战场的事情,所讲述的都是一些关于附近的自然环境以及身边所发生的趣事。虽然古妮西露很想知道叔父写给父亲的信件内容,但父亲每次都是以一句“平安无事”来搪塞过去,从没有将信给她看过。而父亲拒绝女儿看信的要求时,所体现出来的那种有些强硬反常的态度和表情,古妮西露并没有察觉到。 “那个人是不是生病了呢?” 花火的语气十分平淡,显得如无其事。但这并非她恶意所为,是长久以来的说话习惯。 “嗯……是是的……” 若是平常,每次一见到火花那对清澈的黑眸和坦诚相待的深情时,他人就会感觉自己无法编造任何谎言,而以真情与花火交流。但这一次,古妮西露不得不编造了一个谎言。因为害羞的心理太过强烈,几乎已经战胜了理智。 “那么,不妨去探病吧?我在祖母生病的时候去看探望她,那时候祖母是非常高兴吆。” “探病……” 当然了,利夏尔并没有生病,探病也就无从谈起。但是,由自己主动前去看望利夏尔的想法,在古妮西露的脑海中还从未有过。 (去战场探望……) 这种场合下,用“慰问”这一词汇可能更加恰当。事实上,世界各地的战场上都有志愿团体、马戏团、剧团、或是歌手进行慰问的例子,这也是为了让长期征战沙场的士兵们获得心灵上的休息。 (这样的话父亲也不会反对了!) 其实古妮西露考虑前往战场并非头一次。不过以前她想赶赴战场的理由并非为了见利夏尔,而是“用我的战斧去消灭那些侵犯祖国的恶人!”当她向父亲提起这一“勇敢”的想法时,便立刻遭到了父亲的强烈否定。 “花火,你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要谢谢你。” “不,能够榜上古妮西露你, 我也感到非常高兴。” 凝视着花火的笑容,古妮西露又一次联想起了那位叔父的身影。 6 慰问的请求立刻得到了实现。 阿鲁贝尔公爵不仅没有反对古妮西露的请求,反倒十分欣慰。 “不愧是我的女儿。慰问战场的士兵,正是下一任当家应有的表现!” 并且,古妮西露的慰问之举,赢得了军队和政府的极大欢迎。 没有比有名的布鲁梅尔公爵家的小公女亲自访问战场一事,更能够鼓舞士兵和国民的了。 慰问团的规模比古妮西露当初预想的还要庞大。不过这对古妮西露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我只不过是想见见叔父而已……) 慰问团的规模变大了,自然会生出许多繁琐的礼节。即使只是名目上的礼仪,作为慰问团代表的古妮西露,也不得不严格按照日程表上的规定来决定行程。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令古妮西露十分在意。 随行人员中有一位陌生男子的面孔。男子名叫迫水典通,是日本的外交官,从身份来看并没有特别之处,但他确实父亲特别指明跟随的人员。 (为何让东洋人也……) 而当事人却开门见山地将牌一摊:“为了贵国与我国的有好,请务必让在下随同前往。” 与对待花火时完全相反,古妮西露对这位外交官没有任何好感。也许他颇有能力,但不知为何,古妮西露总觉得他十分可疑。 此次访问的目的地在靠近前线的古都亚眠。这座以哥特式建筑的杰作、法兰西的最大的巴黎圣母院而闻名的小城,如今成了军方重要的补给基地,众多的负伤兵均被送往这里。此外,这里离英国的大陆派遣军的驻地十分接近,因此这个城市无论在军事上,还是在政治上,都具有极大的意义。不过古妮西露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这里对她来说,不过非常靠近利夏尔所在的法兰西第六军罢了。 法兰西军、英国大陆派遣军以及负责帮忙的警卫兵均驻扎在亚眠的大圣堂前,一眼望去无比壮观。 不过此时占据了所有人视线的,是站立上他们前方礼台上的女孩——古妮西露。 已来到亚眠,古妮西露的时间便被各种各样的仪式、典礼所充斥,不过现在,她终于能见到日依然思念的利夏尔了——只不过,这次的见面,是在军人、政府官员、新闻报道以及一般市民的注视之下。 身穿军服的利夏尔慢步走了上来。 古妮西露的碧眸中,又一次映出了那副迷人可掬的笑容。 (叔父大人……) 此时的古妮西露,恨不得立刻飞奔到叔父的怀中。但是,古妮西露的自尊心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身为贵族,必须要公私分明……) 虽然没有马上走到利夏尔的跟前,但这也给了古妮西露好好观察的机会。此时的利夏尔,佩戴着中尉的肩章。 (叔父大人升为中尉的事情原来是真的啊……看上去被太阳晒得很黑……叔父也真是的,在后方找个安全场所悠闲地晒晒太阳不就好了嘛。身为贵族真是不知道羞耻……) 虽然内心中对叔父亲给予了严厉的批评,但古妮西露却并没有那么认为过。只是,不这么做的话古妮西露就没法抑制住自己欣喜而害羞的感情了,即便没人知道她的想法。 古妮西露非常惧怕别人看穿她内心的想法。因为作为贵族,这是件非常丢脸的事。 (叔父大人……) 就在利夏尔正要走上台阶时—— (呃?) 利夏尔突然一脚踩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周围经历了一瞬间的静寂,但随即爆发出了阵阵哄笑。就连古妮西露也不禁愣在当场。 (叔父大……人……) 古妮西露羞红了脸,仿佛出丑的人是她自己一般。 不过,利夏尔似乎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依旧笑嘻嘻地走到了古妮西露面前。 “布鲁梅尔子爵,辛苦你了。希望您以后继续为我国效力。” “是。” 两人的对话就此结束。古妮西露的表情上,流露出了愤怒、困惑、喜悦、放弃等各种复杂的感情。 回到休息室后,利夏尔并没有再来看望古妮西露。听人说,他已经回到部队中去了。古妮西露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后便一言不发,要人们见她惯惯不平的样子后,简单地招呼了几句后便纷纷离去。其中也有人提到了之前那好笑的一幕,但在古妮西露白眼一瞪后,赶紧知趣地闭上了嘴。 面对着心情很差的古妮西露,周围的随从们都不敢吱声,惟独迫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般,突然开口说道, “听说利夏尔先生将赶赴前线。” 这句话让古妮西露惊讶万分。 “什么!这事我怎么一点都……” “似乎是利夏尔先生志愿赶赴前线的……实在太了不起了。他真的将贵国‘noblesseoblige’的传统美德发扬光大了呢。” “noblesseoblige?” “地位越高则责任越重,这是贵人应有的品德……利夏尔真的非常了解呢。” “叔父大人他……” “是的。” “……” 迫水的话意味着什么,古妮西露不甚了了。 (身为贵族所应做的事情……叔父大人他很了解?) 那个完全不像贵族模样的叔父——古妮西露无论如伺也无法想像当利夏尔具有贵族形象时,会是个什么样。 (叔父没有我跟着是不行的,他果然还是得作我的丈夫……) 在广场时的那一幕又在脑海中浮现,古妮西露不禁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 入夜后,古妮西露决定将白昼间所下的决定付诸实施。 她准备立刻前往城区郊外、利夏尔所在的宿营地。毕竟,连话都没好好地和利夏尔说上几句就这厶离去,古妮西露是无法接受的——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来的,恐怕到时候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古妮西露毫不犹豫地走出了旅馆,漫步在夜间的小道上。一想到不久就会见到利夏尔,她的内心便雀跃不已。 想诉说的话,太多了。 (首先要提醒叔父注意不要再出现像白天那样的事情了。叔父现在还是不了解什么是贵族……还有就是……告诉叔父关于结婚的事情……) 一边想着,古妮西露不知不觉走进了一座森林。 (嗯?) 丛林间透出了少许光亮。但是,这里在事先就已经做过了调查,不存在任何的民家或军队设备。 (是盗贼?) 亚眠一带由于经常遭到战乱的洗礼,犯罪事件也频频发生。 古妮西露朝着从茂密草丛中透过的光线方望去,不由得惊呆了。 (人型蒸汽?) 光线的源头,是一架古妮西露只在照片上见过的人型蒸汽。不,眼前的这个蒸汽,连照片上也不曾有过——映照在古妮西露视野中的,是一个既没有车轮也没有履带,但持有两只脚的机器。 (是敌人吗……) 法兰西军里几乎没有配置多少人型蒸汽,这一点古妮西露也很清楚。而且在夜深人静的森林中,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台机器,不是敌人恐怕也没人相信。 一想到这里,古妮西露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展开了行动。 “不许动!” 古妮西露冲到了人型蒸汽的面前,并拿出了以防万一而带来的战斧。 “能够来到这里真是了不得,不过 到此为止了!” 古妮西露没有感到任何的恐惧,此时的脑海中充满了“必须要将这家伙打倒”的念头。 “一对一,公平决胜负吧!” 古妮西露举起战斧,快速向人形蒸汽跑去。 “喝——!” 随着一声怒喝,古妮西露以常人无法想像的跳跃力,冲至了对方面前,同时手一挥,战斧便舞了下去。 “铛!”的一声,蒸汽的振动,伴随而来的是沉闷的钝器声。 “可恶……” 虽然古妮西露的攻击非常完美,但这一击却没能伤到人型蒸汽的一分一毫。 见前面不行,古妮西露立刻绕到了对方的背后。 “这一次才……” 虽然受到了攻击,但人型蒸汽却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仿佛任由古妮西露处置一般。 “哈!” 随着古妮西露的再度怒吼,一股神奇的力场包围了她——灵力的力场。不过古妮西露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就让你尝尝布鲁梅尔家流传下来的招式吧!” 战斧又一次朝蒸汽劈了下去,这一次是肩膀。 “喝——!” 人型蒸汽发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声音。 战斧成功地将目标肩膀的装甲劈了开来——而这一切,都是一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所完成。 “嗯?” 似乎以此为开端,人型蒸汽终于有所动作。它转过身,朝着古妮西露缓缓迈出了脚步。虽然看似极为笨重,但两只脚的动作却被设计得极为出色,一点也不输给真正的人类。 不过古妮西露并不在乎这些,她再度摆开架势,等待着对手露出破绽的那一瞬。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双方的对峙。 “古妮西露!” 一个人影冲到了双方之间,像是为了保护古妮西露一般,将目光转向了人型蒸汽。 “叔父大人?” 来人正是利夏尔。 “古妮西露,快退下!这很危险!” “不行!我一定要打倒那家伙!” “你不是应该参与战斗的人!快退下!” “我不要!” 没有听从舒服的劝阻,古妮西露再度扬起了手中的战斧。但有利夏尔挡在了前面,使他无法挥舞起来。 “叔父大人,您才应该退下去!”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时,又一个人影出现了。 “请两位等一下。” “你是?” 以沉着冷静的态度走上前来的,是日本的外交官迫水。 “迫水先生?你怎么会……” “东洋人,你有什么事?”古妮西露的口吻依旧冷若冰霜。 迫水没有理会古妮西露挑衅般的疑问,平静地说道。 “这个人型蒸汽不是敌人。” “呃?” “具体情况请恕在下不能多说,但那是日本的人型蒸汽。” “日本的?” 见迫水到来,人型蒸汽停止了动作。 “快走吧。” 迫水对着人型蒸汽下了命令,对方也随即转过身,缓缓离去。 面对着呆望着人型蒸汽离去的古妮西露,迫水低下了头。 “给你们添麻烦了。” “为什么日本的人型蒸汽会在这里!” “这一点请恕我无可奉告,毕竟事关军事的机密。” “真是太过分了!” 古妮西露愤怒地喝道。迫水只是不住地道歉,但并没有请求她息怒的意思,连头都几乎没怎么抬起来过。 但有一瞬间,迫水因利夏尔的一句话而神情大变。 “那就是新型机吧……是实验吗?” 利夏尔笑着向迫水问道,不过对方并没有给予回答。 7 迫水离去后,漆黑的森林只剩下了利夏尔和古妮西露二人。虽然之间经历了许多麻烦,不过古妮西露终于获得了与叔父独处的时间。 利夏尔是得到了古妮西露独自跑出旅馆的消息后,才慌忙出来寻找她的。 “叔父大人……” “古妮西露,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叔父大人您才是,连武器都不带就跑了出来,虽然软弱的性格有了一些改变,不过实在太有勇无谋了啊。” 一边如此说着,古妮西露心里却在抗拒着:不对,这不是我想要说的话! “还有白天的事情也是,请叔父大人作为贵族更加自重一些……” 古妮西露恨不得赶快改变现在的话题。但就在她考虑该如何转换话题时,利夏尔作出了回应。 “古妮西露还是那么了不起啊,竟然能让那个人型蒸汽受到损伤。不愧是布鲁梅尔家族的后继者……了不起的灵力。” “灵力?” “我们布鲁梅尔家族每到都会诞生具有灵力的族人。诺曼第人自古以来就是灵力强大的民族,听说我们布鲁梅尔家的祖先在入住诺曼第以后,与隐居在当地的凯尔特神官的女儿结婚,从而获得了更加强大的灵力。我也从祖先那里获得了一些灵力,虽然并不算多。” “那也是贵族的证明吗?” “嗯,该怎么说呢?”利夏尔笑而不答。 一提到贵族的证明,古妮西露不禁联想起了数年前的往事。 “叔父大人以前曾说过吧?贵族不光是要有高贵的气质。有一样东西,是我身为贵族所必不可少的,现在我也是如此吗?” “不……” 利夏尔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 “你已经是最符合贵族的贵族了,古妮西露。” “呃?” “也许你自身并没有意识到,但自然而然的,你已经做了你身为贵族所重要的事情。留在巴黎,慰问这里的战士,刚才又为了人们的安全,独自一人与人型蒸汽战斗……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怀疑你的身份。我从心底里为拥有你这样的侄女感到骄傲。” 利夏尔的赞许,为古妮西露的内心带来了震撼的冲击。尤其是当说到“感到骄傲”时——利夏尔对自己如此关心并感到自豪,更是让古妮西露欣喜无限。 (只有趁现在了!) 古妮西露暗地下定了决心。现在,要将自己的想法清楚地告诉叔父。 “叔父大人!” 古妮西露突然大声喊道,利夏尔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古妮西露,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我……” 心跳不禁加速,连声音也几乎能够听到。 “我……” 此时的古妮西露,忽然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感,这种感觉令她的话像被堵在了嗓子眼一样,难受又无法吐露。 “我希望……叔父大人能够……成为我的丈夫……” 许久之后,面红耳赤的古妮西露终于憋出了口。 幸好此时是夜里,否则若让叔父见到她现在通红的脸颊,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在外人面前她都抬不起头来吧。 但是,利夏尔与平时一样,没有任何改变,而紧接着的话,却让古妮西露吃惊地瞪大了眼。 “古妮西露,又错了哦。” “呃?” 古妮西露凝视着利夏尔的面容,拼命想要从中寻找答案。叔父想要说什么,自己完全没能明白。只是她意识到自己的告白遭到了拒绝,这一点给予了她巨大的冲击。 “求婚这东西,是要由男性向女性说的哦。” 微笑着做出解释之后,利夏尔单膝跪地,握住了古妮西露的小手。 “叔父大人……” 利夏尔深深地埋下了头,轻轻地在古妮西露的手上吻了一下。 “啊……” 紧张与兴奋,是古妮西露完全动弹不得。她的头脑中已经一片空白,脸颊也变得滚烫。 “叔父大人……” 利夏尔慢慢地抬起了头。那副能带给任何人安心宁静感觉的笑容,如今似乎变得更加夺目灿烂。 “叔父大人……我……” 女孩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利夏尔代替她说道, “古妮西露,我很喜欢你。正因为这样,我现在为了保护你,才必须要去战斗。” “叔父大人……” “等我回到了巴黎,那个时候……” 但是,利夏尔突然终止了话语。 笑容从他脸上消失,并且迅速地站了起来。 两人的背后,传来了阵阵足音。 待回过头来时,一名士兵已经定到了利夏尔的跟前。 士兵对利夏尔恭敬地行了军礼,接着说道:“中尉,请您立刻赶回部队!新的命令已经下达,十万火急!” “我明白了,你辛苦了。” 利夏尔点点头,将目光重新转回了古妮西露:“我必须得走了” “啊……” 古妮西露连忙伸手阻拦。她不希望他走,希望能够再和他多待一会。 但是,她的手没能触及到利夏尔。 (贵族……不能这么固执地依依不舍……) 这么想着,拼命地忍耐著。 (但是……但是……) 并没有坚强到连言语都能忍耐的地步。 “叔父大人!一定要回来啊!下次让我们在巴黎……” “好的。” 利夏尔的笑容,被泪水所覆盖,渐渐地模糊起来。 “那么,古妮西露,下次我们在巴黎见。” 利夏尔渐渐远去的背影在古妮西露的眼中,比当初离开巴黎的住宅时,更加的高大。 1916年7月1日。 英国大陆派遣军首次在somme河(法国北部的一条河流)区域展开了大规模的攻势。法军也随之响应,立刻采取了行动。 这场最终牺牲人数达100万人的somme大会战,终于拉开的序幕。 8 这里是前线司令部的一个分部。利夏尔被上级从部队中调到了这里。不,应该说志愿来到这里更为准确一些。 来到作为集合场所的宿舍,利夏尔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一副异样的光景展现在他的眼前——无数匹披有特异铠甲的马匹被整齐有序地牵在了一起。走进房内,里面已聚集了不少男子,其中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 其中,一名看似最为年长的男子见到走过来的利夏尔后,随即上前说道;“你来了,布鲁梅尔子爵。” “罗亚林格候爵。” 罗亚桥格侯爵布尤是一位著名的武人,官拜上校,专门负责骑兵方面的战斗。不过话说回来,如今的战争中,已经很少能够再有供骑兵发挥作用的余地了。 “你也是志愿前来的吗?” “是的。” “来这里的都是些贵族啊。竟然这么若无其事地跑来参与这项愚蠢的作战。” “这样不也很好吗?” 布尤和利夏尔平静地互相交谈着——尽管这里是前线,他们以及他们所属的军队,随时都有可能立即丧命。 “哼……待在这里的难道就没有更聪明一点的家伙了么?” 仿佛在嘲笑志愿前来的军人般的口吻。 “阿尔托亚伯爵。” 来者是阿尔托亚伯爵米谢尔,同样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军人。现在他的官职是总司令部的参谋。虽然平日总是口出一些愚蠢的言谈话语,因此也被人们称为“愚知伯爵”,但他却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实务家。 “拥有灵力的人若是在中世纪,早就被当作‘魔女’的同类处刑了。留在这里的都是贵族,这是否意味着大家都是被赶到这里的?” “阿尔托亚伯爵也是志愿前来的吗?” “待在这里的人都是一样的吧。没有办法,谁叫我也是个贵族呢。” 之后,米谢尔又开始了他的疯话秀,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谈吐露出厌恶的表情。 待众人的谈天结束之后,布尤开始严肃地谈起了正事。 “我现在被任命为‘重装灵力骑兵团’的团长。布鲁梅尔子爵……不,这里该称呼你为布鲁梅尔中尉,你见到我们现在的打扮,应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吧。” 无论是布尤还是米谢尔,还有在这场的所有人,身上都披着中世纪骑士的盔甲。 “这身盔甲是守护圣女团制造出来的,据说拥有令灵力增幅的作用。若使用得当的话连子弹都能够弹开。不过,那也是要拥有强大的灵力为前提。” 布尤耸了耸肩,作无可奈何状。利夏尔则一言不发地倾听着。 “我们将穿着这身盔甲,突入敌人的人型蒸汽群中。任务非常简单,阻止敌人的行动。阻止敌人的脚步,让我军返回河岸的对面。仅此而已。” 面对布尤的轻描淡写,身旁的米谢尔又埋怨了起来, “简直是胡来!上层也没必要制造出这么多个‘唐·吉诃德’来吧!” “哦?阿尔托亚少校,听说向司令部提出这个作战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吧?” “我当初也只是提出以少数精锐发动佯攻作战,谁知却招来了l000个贵族。” “正因为是贵族吧……” 利夏尔笑着说道。 “没人指望能够在这场战斗中活着回去。想要离开的人现在还来得及。这样愚蠢的作战,还是躲得远远的好。” “上校您不也准备参加么?” “当然了,因为我也是贵族啊。”布尤对利夏尔的“揶揄”报以微笑。 “那么,我也是啊。” “那么,走吧。” 说着,布尤上校走出房间,朝着坐骑们走去。身上的盔甲,在行走时不断地发出着摩擦的金属声,仿佛暗示着什么。 男人们紧随其后,一个接一个地向自己的爱马走去。 9 虽然已经倒在了床上,但古妮西露依旧无法挥去回荡耳边的话语。 光荣的法兰西军在somme河一带陷入了巨大的危机。并且,自己的叔父也在那支部队之中。 (叔父大人……) 古妮西露如今忧心忡忡。她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利夏尔被敌人的流弹击中、或是被人型蒸汽虐杀的情景。而英姿飒爽的利夏尔的模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虽然逃跑不是贵族所为,但叔父他是没有办法……) 贵族总是自己的一切举止符合贵族的风范。而古妮西露所认为的贵族风范,是在敌前决不退缩,堂堂正正战斗的行为。在古妮西露的心目中的战斗,总是会浮现出中世纪以来的骑士的英姿。身披盔甲、驾驭着爱马冲锋陷阵。 (为了让不像贵族的叔父变得更有贵族的风范,虽然才有我的存在。) 没错,如果自己和利夏尔结婚的话……但一旦考虑到那一步,古妮西露就立刻难为情起来,同时不由得联想起。自己与利夏尔分别的那一天。 那一天,利夏尔的身影在古妮西露的眼中是如此凛敛如生,不仅仅是温柔和亲切,从他的身上,古妮西露感受到了男人的坚强意志。 然而,同时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叔父大人很弱小……所以我才决定跟在他身 边……) 也许,并不是想象不出利夏尔英勇作战的英雄姿态,而是古妮西露根本不愿去想象。 (叔父大人总是很没志气,一定会逃回来的。他不像个贵族也没有办法。他的缺点,我会来弥补,只要我更像贵族,变得更强就行了。) 正因为利夏尔很弱小,所以他一定会活着归来——古妮西露也许就是这么认为的。 “那么,古妮西露,下次我们在巴黎见。” 那个时候,利夏尔临走时留下了这样的话,作出了这样的约定。 (叔父大人……如果你不能遵守约定的话,可就不是贵族了!一定要像贵族那样……) 只有事关叔父的安危时,古妮西露才一反先前的想法,祈祷着利夏尔能够像贵族一样,遵守与自己的约定…… 年幼的少女在一直对叔父的思念之中,不知不觉地陷入了沉眠。而在睡前所思念叔父的那段时间,已经成为了少女每晚的必经时段。 在古妮西露入睡的时候,相邻的房间中,当家阿鲁贝尔公爵和迫水外交官正交谈着什么。 “从太平洋路线运来的人型蒸汽数量正日益增多,但是数量依旧不足。我们现在正在考虑是否将运输量提到至当前的三倍。” “我明白了。我会立即向本国发送电报,并增派运输船队的护卫部队。” “多谢了。只是……” 阿鲁贝尔公爵的表情黯淡了下来。 “让人在意的,事敌军的人型蒸汽中有新型机出现。” “先前提到的两足步行型的那个吗?” “非常遗憾,那个国家的人型蒸汽技术远远地超越了我国……不,在世界中也处于领先地位……” 阿鲁贝尔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迫水。 “在somme河一带如今我军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战争中败北,我国一定会再度繁荣富强起来!” “利夏尔子爵好像也在那里吧?” “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来信里也已经提及了。” “那封来信,不能让古妮西露小姐看到呢……” “……阿鲁贝尔陷入了沉默。” “我国会竭尽所能满足法兰西政府的请求。只是,有一点……” “是什么?” “就是前段时间提到的,现在还在开发中的人型蒸汽。那个我们不能交给政府。毕竟那还只是实验机……” “……嗯,没办法。不过,能不能满足一下我个人的好奇心呢?那个两足步行的名字叫什么?” 迫水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将我个人所知范围内的情况告诉您吧。那个叫‘菖武’。” “菖……武?” “在日语中,它含有‘胜负’的意思。也就是说将希望和热情寄托在这台实验机身上……此外还有一点。” 迫水顿了一顿,请了清嗓子,用一种严肃的口气说道, “日本有种叫菖蒲的花,别名又叫‘あやめ’(ayame)。这是机体的设计者的……说清楚点就是设计者的所思念的人的名字变化而来……”(注) 公爵也不禁笑了。 “日本也有这么浪漫的人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应该让恋人也上战场啊。” “任何国家的战争,都饱含了辛酸的命运。” 这句话,实际是迫水的一种暗示。当然了,这并不是暗示在日本,围绕着菖武所发生的一系列悲剧,而是单指这座房子的下一任小当家的恋情。这场几乎没有结果的恋爱,正是萌发于战场上的。 接着,命运的使者叩响了布鲁梅尔邸的大门。 注:菖武的设计者就是《樱大战》初代的boss,山崎真之介。而那时他所属小队中有一位女性队员,这位女性队员的名字便叫菖蒲。熟悉该系列的玩家一定记得这两人是谁吧。 10 古妮西露做了一个梦。 利夏尔在那个美丽的庭院中摆弄着花草。那副头上带着草帽、不断翻弄土壤的样子,与普通的农夫毫无二致。 (叔父大人……呃?) 走到利夏尔身边的,是长大成人的古妮西露。然而,梦中的古妮西露,并没有像个贵族那样,身着华贵的服饰,而像是街上随处可见的、平民的妻子的装扮。手上提着篮子,里面还装着几个面包。 (那个人是我?怎么会是那个装扮!那样还是贵族吗!) 但是,望着那样的古妮西露,利夏尔笑了,笑得非常开心。 (啊……) 两人在花坛旁蹲了下来,一起愉快地享受起美味的面包,身旁的地上,还放置着加了牛奶的咖啡。 (叔父大人……和……我……) 两人吃着面包,含笑相视。那副幸福的情景,与贵族或平民什么的完全无关—— (我……很幸福……) 两人的微笑在视野中无限扩展开去…… “小姐,小姐。” 察觉到有人正在呼唤自己,古妮西露缓缓睁开了眼睛。 “塔雷布?怎么了……” 由于古妮西露的作息时间向来准确守时,所以她几乎没有被别人从睡梦中叫起来的经验。一瞬间,她还没有理解到,自己先前在做什么。 终于,她发觉自己是在天还未亮的情况下被叫醒时,有些不愉快地问道, “到底怎么了?有谁潜入邸内了么?” “非常抱歉。主人突然间要您赶快过去……” “父亲大人?” 古妮西露连忙起身。 随着塔雷布的手势,手持替换衣服的女佣走了进来。 由于光线的阴暗,古妮西露此时并没有察觉到:塔雷布以及帮她更衣的女佣们那发青的脸色。 走出玄关之后,出现在古妮西露眼前的,是父亲阿鲁贝尔、迫水外交官的身影。此外,还有一名陌生的男子。 “嗯?” 来者是个非常年轻的士兵。 “父亲?” 阿鲁贝尔的表情与平时明显不同。他紧咬嘴唇,仿佛在努力地扼杀着自己的感情一般。 “古妮西露,具体事情你去问这位先生吧。” “呃?” 古妮西露转过头去,呆望着年轻的士兵。 士兵将姓名——简·尼哥尔·弗朗西斯报上后,将一封信件递给了古妮西露。 “这个……是布鲁梅尔中尉要我转交给您的……” 简似乎在极力抑制着什么。 “在下……从没有见过那厶伟大的人。贵族是……贵族原来是……” 一颗泪珠从简的面庞上滑落,滴在了地板上。紧接着,简再也无法抑制主自己的感情,泣不成声地说道, “贵族……是这么地高尚……实在……是太伟大……了。我一生……也不会忘记……中尉的!” 努力地将话说完后,简便呜咽着埋下了头。 古妮西露先是露出了迷惑不解的表情,渐渐,迷惑转变成了惊愕。 “你……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古妮西露咄咄地问道,将目光转向了父亲。 阿鲁贝尔公爵松开了紧咬的嘴唇,以冷静的语调对女儿说道:“利夏尔战死了。他死得非常光荣。” 古妮西露瞪大了碧眼,半晌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11 重装灵力骑兵团为法兰西军带来了超出预想的战果。 德军捕获英法联军的行动以失败告终。大部分的士兵成功地逃至了somme河的对岸。可以说,这一切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