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侦探神话系列》 一卷全 ic: i☆宇宙。宇宙的。 ii☆保持调和,秩序井然。 iii☆广大无边的。 iv☆很宽的。 v☆法国诗人华莱理的用语。在文学上,代表诗词超越地面上的事物所带来的感动—— 日本侦探俱乐部(jdc)的精英 鸦城苍司jdc总代表/集中式思考质疑 切中事件要害、集中於事件的重点,进行超绝的推理。 刀仙人第一班班长/迅速推理 收集必要的资讯理出真相。 九十九十九第一班副班长/神通理气 采辩证式的思考展开推理。 不知火善藏第一班/怀疑推理 彻底怀疑,反覆推理。 龙宫城之介第一班/奇异推理 不受常识束缚,运用机智找出答案。 雾华舞衣第一班/消去推理 消去不具可能性的假设,追求真相。 天城漂马第一班/潜探推理 透过潜在意识探索,悟出真相。 雨雾冬香第二班班长/梦中领悟真相 利用睡眠提高思考能力。 螽斯太郎第二班副班长/俯瞰流动思考 俯瞰事件,以自然的方式思考。 冰姬宫幽弥第二班/统计推理 根据所有的数据分析事件。 九十九立曰梦第二班/模糊推理 利用女人的直觉,模糊地感悟真相。 鸦城苍也第二班/乱步推理 走路刺激右脑,获得想法。 金字塔·水野第三班/迷糊推理 茫然推理,必然偏离真相—— 主要出场人物介绍—— 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水—— 须贺原小六(扒手) 盯田麓一郎(计程车司机) 水无濑渚(作家) 绪摹梦彦(作家) 梶赣雄(料理店老板) 鲇川鹤美(女高中生) 舟岛虎次郎(无业) 大庭利密(消防署人员) 水流姬子(jdc第四班成员) 半斗舞梦(厂dc总代表助理) 冰神仙才(谜样的老人) 竹胁丸男(大学教授) 高部优(推理小说研究会员) 夏季·亚樱(摇滚歌手) 麻生茉绪(打工人员) 麓宫乙姬(龙宫城之介的姊姊) 冬扇夜美子(私家侦探) 犬种夜又(私家侦探) lonelyqueen(国际立法侦探机doll的侦探) 克莉丝蒂娜·菲力普(伦敦警视鹿警视) 耸木俊治(警视鹿刑事部长) 蟹场寻高(警视) 亚乡巽(巡查部长) 狭闻贯志(巡查) 司马俊博(警部补) 村潭始(巡查部长)—— joker旧约侦探种话清&凉—— 葵健太郎(推理作家) 虹川良(推理作家) 虹川惠(虹川的女儿) 凰纹寺光世(推理作家) 星野多惠(凰纹寺的妹妹) 魅山薰(推理作家) 水野一马(推理作家) 梅木司(推理作家) 冰麓翔子(推理作家) 渴暑院溜水(推理作家) 平井太郎(幻影城主人) 平井玄次(行踪不明的男人) 平井摹(双胞胎姊姊) 平井置(双胞胎妹妹) 小杉宽(幻影城管家) 小杉胜利(小杉的儿子) 间宫照(幻影城客服人员) 那须木武彦(幻影城主厨) 佣人c(幻影城工作人员) 佣人d(幻影城工作人员) 料所拓治(譬部/搜查主任) 玄矢孝志(刑警) 有马美霉(刑警) 常一郎(巡查) 佐蘸一郎(巡查) 鲇川哲子(警部) 佐渡九冬(刑警) 狭闻黑夫(监识人员)—— ic世纪末侦探神话前言有时候,不经意的邂逅会让你的人生产生莫大的变化。不只是和人的邂逅,和书本的邂逅也一样。我个人认为,阅读一本书所得到的体验对一个人往後的人生,或者到目前为止所构筑起来的价值观会有不小的影响,这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我们一辈子会看几本书?答案因人而异,然而不论看什么书,在看完後,随着时间的流逝,看书时所得到的鲜明感动都会日渐褪色。人类的脑袋没办法永远将鲜明的感动真实地保存下来。书本的流通就像穿梭於闹区十字路口的交通动脉一样,在书店当中流通的、一年高达几十亿册的新书洪水当中,几乎所有的书都会被残酷地遗忘。虽然每t本书总有一天都会被世人所遗忘,然而我个人却殷切地期盼能写出会有人永远记住的作品,不时地缅怀当时的阅读感受。 所以,我并不是刻意标新立异,不过在本书《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和同时发表的《joker旧约侦探神话清》当中,我却把重心摆在前所未有的书写形式上。《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joker旧约侦探神话清》分别是《ic世纪末侦探神话》、《joker旧约侦探神话》这两部长篇故事的前半部——也就是所谓的「上卷」。「下卷」也分别添上一个汉字,成了《ic世纪末侦探神话水》、《joker旧约侦探神话凉》。 我不用「上卷」、「下卷』来区隔,而是用「流』、「水』、「清』、「凉』来代替,这当然是有理由的。 一部书分别由「上卷』、「下卷』构成两个故事时,一般人都会按照「上卷』、「下卷』、「上卷』、「下卷』的顺序来阅读;但是《ssmic世纪末侦探神话》和《joker旧约侦探神话》虽然关系密切,却是各自独立的故事,因此从哪一本开始看起都无所谓。总之,这两个故事是可以用《ic世纪末侦探神话》→《joker旧约侦探神话》或者《joker旧约侦探神话》→《ic世纪末侦探神话》两种方式来阅读的——理论上。当然以一般的方式来阅读也无所谓,不过我将在前言部分提出第三种理想的阅读方法,让读者(或许)更能享受阅读乐趣,那就是先读《ic世纪末侦探神话》的前半部,然後再看《joker旧约侦探神话》,最後再读《ic世纪末侦探神话》的後半。 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阅读方法呢?相信很多人都会有这个疑问,其实是因为故事的详细内容与作品的核心部分有很深的关系。我只是告诉大家,我是以最理想的第三种读法为前提来写《ic世纪末侦探神话》的。 简单的读法应该也可以拥有简单的读後感吧?但是,如果你已经厌倦了无聊的日常生活,如果你想在人生当中追求未曾体验过的刺激的话,就别管对错,也别在意成功还是失败,建议你别犹豫,就选择第三种阅读方法。 从本书——《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开始,按照汉字流→清→凉→水的顺序阅读是最理想的。笔者期盼你能透过《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和水)之中夹杂《joker旧约侦探神话》(清和凉)的三明治读法,享受「流水中的清凉——清凉in流水』的神髓。 神龟虽寿,猷有竟时。 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老骥伏坜,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盈缩之期,不但在天; 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出自曹操《步出夏门行》五首之五 1994-1-10:01各大媒体、警察局、日本侦探俱乐部都收到以下的传真:—— 犯罪预告状 今年,在1200个密室当中, 有1200人将会被杀 没有人, 能够阻止。 密室卿—— 传送这封传真的是位于东京都内的某家影带出租店,打工的店员不记得是谁使用的传真。 上锁之前 密室的「门」被上了锁: 天地在号哭。 ——有什么事情值得那么悲伤?难道是因为知道了「予」的想法吗? 密室卿仰躺在床上,倏地侧转过头。 雨滴打在芭蕉叶上,从窗口弹了进来。 雨滴滴在密室卿的脸上,随即一个弹跳便滑落了。 ……无法测量。生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测量的。 密室卿哭了。没有发出呜咽声,然而内心却呐喊着不愿输给上天。 难道自己错了吗—他已经不是一两次这样自我质疑了。有时候心情会极度摇摆不定,产 生一种错觉,觉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崩坏了。 然而…… 非做不可—一定要做。 密室卿知道。 他知道一个千百年来没有任何人解得开的密室的秘密。 秘密—— ……听起来多么舒服的一个字眼啊! 密室是人生的象徵。所有的方位都被墙壁所围绕,内部孕育着一个谜。 密室当中拥有一切。 所以,密室中的死亡何其美丽。 ——更何况为密室卿所杀,那就更加凄美动人了。 在密室当中,密室卿品味着处於心旷神恰境界的自己。 只要不打开「门」…… 完美的密室特有的独特气息束缚着密室卿。 密室的「门」…… 一圈又一圈地捆绑着,密室的诅咒支配着身体。危险的亢奋一闪,顿时窜过全身。 密室卿以一颗赤裸不加掩饰的心去感受,感受宇宙……感受世界的所有神秘。 不再有一丝丝犹豫,密室卿坚定了他的想法。 打开「门」的时候到来了! 雨势逐渐变大了。 没有什么值得悲伤的事情。事情已经决定了。 蛙鸣声夹杂在雨声当中,紧接着便是噗通一声,听起来挺悦耳的声音……大概是藏身在棣 棠(植物名)丛中的青蛙跃进了池子里吧? 密室卿顺着习惯,出於反射地吟咏着俳句。 棣棠蛙飞跃溅起水声 密室卿擦掉眼泪,露出微笑。 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他就无可遏抑地笑了出来。 ……密室传说就在此时揭开了序幕。 密室的「门」被打开,之後——密室又被上了锁。 密室内部尘世之梦 【密室】 1.密闭的房间。 2.禁止进入的房间。 3.秘密的房间。 4.完全无法从外头窥探的房间。 (摘自讲谈社发行《日本语大辞典》) 密室一平安神宫的密室 「人生的刺激」 今天晚上,猎物们也都来到了狩猎场。 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锁定,所以一定会照常前来。 从除夕夜到元旦,当年份更替的那一段时间,平安神宫淹没成,一片人海。从京阪电车的丸太町车站沿着丸太町路,一路上出现一波又一波的人潮。穿过东山丸太町的十字路口之後,人潮汇集,变成了一长列的队伍。 对於那些与朋友、情人、家人、同事—或者形单影只一个人—以新年参拜神社为名前来朝山的大部分人而言,所谓的「新年参拜」应该不过是一个活动罢了吧?其实没有人觉得元旦非来朝山不可。虽然没有多么虔诚的信仰,人们却一窝蜂利用元旦之前来到这里,唯一的理由是…… 只因为大家都这么做。 日本人就是这么一回事,容易为群众心理所左右……须贺原小六对学生时代老师说过的人种特色的小故事可记得一清二楚—— 船即将沉没,各种不同的人种同时搭上一艘救生艇;然而救生艇太小,除非有几个人穿上救生衣跳进海中,否则连救生艇都逃不过沉没的命运。在这种状况下,不同的人种用来说服他人牺牲的说诃是…… 美国人:「我对运动家精神充满期待。」 英国人:「我认为你是个绅士。」 德国人:「这是船长的命令。」 日本人:「大家都跳下去了呀!」 ……从日本人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一丝丝的自我意识。被群众所埋没的这些人,只不过是构成「新年参拜」这幅景象的一片拼图而已。 没错,他们只不过是一片拼图罢了—小六喜欢在工作之前把自己想做的事情正当化—我并没有欺骗「别人」,因为他们只是拼图而已。 平安神宫的几个重要地方安排了几名警卫。当然不能说警卫无能……可是对小六他们这些扒手而言,避开他们的耳目「狩猎」是非常容易的事。 人墙无形中提供了小六一个类似屏障的保护功能,为人墙所围住而形成的群众密室是「狩猎」的绝佳场所,警卫也知道。所以,虽然庙方一再提醒新年参拜的香客们提高警觉,却也只是编派了最低限度所需要的警卫,并没有增调人手。只有吃饱了撑着的低能儿才会试着想要努力去根绝防不胜防的窃盗行为。何况警卫也知道他们的限度,就像商人们会事先把被扒的损失算计在内,转嫁到商品价格上一样。 除非所有盲目地以为自己不会被扒的人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扒手是不可能灭绝的。不只是小六,对以扒窃为生的人们而言,从除夕夜到元旦这段时间内的平安神宫是最佳的狩猎场所。 人墙和黑暗保护了自己—可以放手一搏,大捞一笔。 抹上发油,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後,身上一袭深蓝色的西装,外头再罩上黑色的长外套。左手手腕上戴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金表,再戴上黑色粗框的时髦眼镜。 这就是精英份子的典型扮相吧?那种不会踏错人生道路任何一小步的精英份子。 他不认为前来朝山的香客会注意到彼此,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刻意让自己的打扮启人疑窦。香客当中,在外套底下穿着西装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是小六从以往的经验得知,穿着西装容易让猎物松懈……这身装扮至少比穿着微脏的运动服、配上皱巴巴的帽子,更不容易让人产生戒心吧? 小六对着洗手间的镜子露出微笑,调整领带的角度。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来到外头。 虽然就快接近凌晨零时了,面积相当宽敞的餐饮店里却依然是接近客满的状态。餐厅内有亲密谈笑的情侣、嘻嘻哈哈闹成一团的年轻人、难得获准深夜外出的孩子们,还有在孩子身边对孙子投以慈爱视线的老人。 除夕夜果然是个特别的日子啊。对一般人而言是如此,对我们扒手来说也一样。 拿起放在吧台椅子上的公事包,小六将帐单交给服务生。如果当作是提前庆祝工作顺利完成,那么一杯bluemountain算是够便宜了。「蓝山咖啡」……「蓝山」的由来应该就是bluemountain吧?——小六 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带着苦笑结完了帐。 一切都是这么地有趣、好玩。成功完成计画中的工作,对小六而言绝对不会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 从位於东山丸太盯十字路口的餐饮店,到平安神宫只需步行十分钟。络绎不绝的参拜行列明确地指引着人们通往神宫的道路。走进人潮队伍中的小六一边慢慢前行,一边耽溺于回忆当中。 ★ 那是……小六读国中时的事情,算来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第三度因为扒窃而被捕时,小六第一次被带往警察局按下指纹。 「这小子是惯窃,简直是被社会淘汰的垃圾。」负责侦讯小六的警官说道,语气就像对野狗吐口水一样不层。 听了警官约十分钟的说教,小六随後跟着前来保他的母亲一起回家。 一路上母亲始终不发一语。回到家时,她只说了一句话,她说「去跟爸爸道歉」。 小六很讨厌父亲。父亲自己没有固定的工作,整天泡在酒精中,却要老婆儿子出去挣钱养家,日复一日;而他的行为却又蛮横跋扈。他不是小六尊敬的对象,而是憎恨的人。 想杀父亲的念头也不只是一两次而已。要不是母亲还爱着这么没出息的父亲,小六大概真的会杀掉父亲吧。 父亲在玄关处等着,手上拿着一公升装的酒瓶,两脚大大地岔开站着,哥哥和妹妹战战兢兢地躲在父亲後头偷看小六。 正当小六默不作声想从父亲旁边走过时,一个刻意找碴的声音撞击在小六背上。 「造成警察的麻烦,却连声招呼都没有?我说小六啊,你可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啊!」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小六咂咂嘴,回过头时,一个像铅块一样坚硬的东西往他头上重重敲了一记。 头破了,小六心想。母亲和哥哥、妹妹发出短促的惨叫。 当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被那一公升装的酒瓶给打到头,只觉得头顶发热,伸手去摸,才发现手上微微沾着红色的液体。怒气一口气爆发的小六摇晃着失衡的身体跳到父亲身上,好像骑在马上一样,对着那张惹人厌的脸狠狠痛殴。 他记得自己口中好像狂叫着什么,然而当时说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 接着小六一把推开上前制止的母亲,飞奔离家。 最後一次看到父亲时,他的脸上沾满了血水……从此小六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小六混在流浪汉当中生活,不断地靠扒窃为生,努力地活过每一天。那些流浪汉教了刚加入他们行列的小六各种技术。他们是小六的对手,是朋友,是父母的代替品,同时也是他求生的老师。好不容易挣来的微薄收入也曾经被同伴骗走过,不过这倒是个很好的经验。一开始他感到很愤慨,然而他也学到了一个道理—如果没有人被骗,诈欺的行为是不会成立的。每失败一次,小六就有大幅的成长。 他後来和哥哥、妹妹碰过几次面,但是自从离家出走之後,他始终没和母亲再讲过话。 听到哥哥说「爸爸死了」的那个晚上,小六一个人在无人的公园里举杯庆祝。对於父亲的死,他一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因为当父亲成为酒精这种魔鬼的俘虏时,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在父亲过世那时,小六扒窃的本领已经到了让同伴另眼相看的地步了。一般人口中所谓「社会累赘」的同伴不断增加,然而小六的心中却没有半点空虚,反倒因为身边围绕着意气相投的同伴而拥有充实感,觉得这是最理想的人生。 小六从职业弹珠手那边学到在完全没有损失的情况下玩弹珠的技巧,拜此之赐,目前打弹珠和扒窃是小六的两大收入来源。小六又逐渐了解到,成功的秘诀不是别人教导的,而是要靠自己主动学习、领悟的。现在,即便称不上立於不败之地,但是在赛马、赛车、赛船等「三赛」方面,他也颇有斩获。 平淡的人生太过无趣了,为什么?因为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局。没有冒险和刺激因子的人生,根本算不上是人生。 对小六而言,赌博就是他的生命,是位于趣味延长线上的娱乐……而更长的延长线上,他选择「扒手」作为职业也是一个赌博。 在不断地扒窃的少年时代,大人只知道严厉地斥责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好言好语地开导过他。他们只会反覆说着不能做坏事,却从来不对他分析为什么那是坏事,只是想都不想地一再重复同样的话语…… 然而现在,小六却甚至想要感谢,感谢自己身边尽是一些低劣的大人。要是生活在一些比较正经的大人身边,自己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吧? 如果是那样,或许自己会迟迟没办法交到知心的朋友,也不会对身为社会的一个小小齿轮的自己产生疑问,然後就这样无波无痕地过一生。或许自己会找不到任何生命的目的,找不到在人生这个密室当中活下去的指标—可能只为了寻找那一扇密室之「门」而来回徘徊。 小六衷心地庆幸自己没有走上这条路。 ★ 喧闹声向小六袭来。 小六的心思回到走向平安神宫的自己身上。 想到目前为止的人生,勇气就涌上全身。 力量盈满了小六的身体,笑意自然地涌起,嘴角不自觉地扭曲了。兴奋昂扬的感觉几乎使得他的身体快爆裂了。 扒窃是我的天职! 他好想这样呐喊出来。 越接近平安神宫,摊贩就越多,人们的喧闹声也跟着放大。路上人满为患,车辆根本进退不得。 小六灵巧地穿越婉蜒曲折的人龙,爬上罗列着红色大柱的应天门阶梯。 视野倏地扩展开来,小六的眼睛底下尽是一片人海。黑色的人头蠕动摇晃着,一再刺激着小六的神经。应该超过三万人吧? 小六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就因为总有这样的场景存在,所以平安神宫的「狩猎」活动是没办法停止的。 选哪个对象作为今天的第一个猎物好呢? ★ 三好美世子一直觉得提心吊胆。 平安神宫人太多了。美世子在过去的二十三年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地方竟然可以聚集这么多的人。 除了以本殿为主的几栋建筑物点着灯之外,神宫中只有几盏篝火摇摇晃晃地乱舞着,因此四周显得极为阴暗。 美世子不由得紧紧地握住由良直树的手臂,直树温柔地说道: 「美世是第一次来哦?人很多哦?」 三好美世子的朋友都昵称她为「美世」,为她取这个绰号的就是她现在握着手的男人。 「—每年都是这样吗?」美世子的声音中带着错愕,直树笑着点点头。 通往本殿的漫长队伍後段左右弯曲着,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盘成一团的蛇来。好不容易找到队伍的最後头,直树和美世子跟着排起了队。从这里走到队伍的最前端要花上三十分钟到一个钟头之久—不,搞不好还要花上更多时间。直树和美世子的後方立刻又接续起了排队的人潮,前来参加新年参拜活动的群众各自交谈着,所有的交谈声集合起来变成了一种独特的喧嚣。但是即便卷进了喧闹声的漩涡当中,四周人的对话还是会传进耳里。 直树以只让美世子听得到的低沉悦耳声音说: 「……早知道就该早一点来的,从凌晨零时起就开始热闹起来了。不过话又说回来,闲人还真多,这么多人是哪里跑来的呢?」 「可是,我们不也在这里吗?」美世子含蓄地说道,直树闻言耸耸肩。 「你可真是一针见血啊。我是可以继续辩下去,不过,我们闲着没事干倒也是 事实。」 「你说我们?能不能请你不要擅自把我归类为闲人?不要看我这样,我可是一年到头都很忙的。」 「受欢迎的美世真是让人羡慕啊,你一定从正月开始就有一大堆约会等着吧?可别过分玩弄男人哦,至少别劈腿。」 直树的眼神变得像个恶作剧的孩子一样。自己的恋人竟然讲出这种让人泄气的玩笑话,美世子不由得露出苦笑。 「……答错了,不巧我正是那种对一个男人专情到底的类型。」 「好羡慕啊!我好羡慕那个让美世专情的家伙。」 「你想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他就叫由良直树。」 「啊,真是个好名字,一定是个帅气英俊的家伙吧?」 「这个嘛……」 美世子故意闭上一只眼睛,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调侃直树。 爆满的电车、爆满的巴士、车站、闹街、百货公司…… 美世子不喜欢人潮聚集的地方。 她不是不喜欢人,只是「群众」这种东西让她不知所措。 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随时都有人盯着自己一样。她随时随地都感到有一群人的视线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底,给她严厉的评价…… 打从懂事以来她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虽然尝试过各种治疗,结果却总是徒劳。 依照美世子在老家担任精神科医生的父亲的说法,这是广场恐惧症的一种,可能是一种算是群众自卑感的症状。与其说是一种病,不如说是个人的性格使然,目前似乎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治疗这种毛病。不过只要注意一点,应该不会对生活造成什么困扰吧—基於这样的心态,她这个毛病就这样搁置了下来,直到现在。 在学生时代,美世子和同学们聚在一起时并不会特别感到害怕;但是如果是全校集合的那种规模的话,那些人群就足以让美世子心生畏惧了。 大学毕业之後,她顺利地进人大型的游戏公司工作。这没什么,但是她总是搭不上专为新职员们设计的游戏课程,才第一个月,她就被其他的同事孤立了。 就算只是一个小到不行的团体,只要美世子认定算是群众的话,就很难打进那个圈子。 要不是由良直树从中搭起桥梁,只怕美世子永远都没办法融入同事的社交圈当中了…… ★ 那时是五月初,这一天,公司完成了一个大型游戏的新作品,而这是攸关公司将来命运的关键。 美世子整理好桌面,正准备迅速离开公司,这时直树带着开朗的语气上前找她攀谈。 「啊,你不来参加庆功宴吗?」 看到直树脸孔的那一瞬间,美世子大惊失色—竟然有一个跟高中时交往过的水上芳树神似的男人跟自己讲话,也难怪她会那么惊讶。 当时她的脑海中刹那闾甚至浮现一个想法,觉得这个男人就是水上。不过这个念头立刻被她否决了,重考两年才进了大学的水上现在不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请问,您是?」 「咦?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我是cg课未来的希望由良直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脸孔是长得像,但是说话的方式却截然不同。水上多半是断断续续地讲一些单字,而直树的言词却是行云流水,就好像话是从对方的嘴唇流入自己的耳朵一样。 「我不去,我还有正事要忙。」 美世子撒了谎。帮母亲和弟弟做晚饭、看当红连续剧度过整晚,其实不算「正事」吧? 「是吗……真是遗憾,像你这样的美女不来就太无趣了。那我是不是也别去参加了?」他面不改色地这样说道。 美世子彷佛感觉自己的心弦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难不成你是来搭讪的?」 直树笑了开来,表情立刻变得像少年一般地天真。 「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呢……我刚刚的邀约方式如何?」 「想撩拨女孩子的心可能还有待努力吧?但其实我今天晚上的事也不是多重要。」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一起去参加吧!」 美世子发现,当直树待在自己身边时,她的心情就会很不可思议地放松下来。 回过神来时,她竟然在庆功宴上跟大家融为一体了。 美世子一毕业就通过了录取分数高过水上芳树应试的大学—而且是没被录取的大学——的大学入学考试。或许是这个关系,进入大学之後,美世子和水上的关系就每况愈下。 可能是所谓的自卑情结吧?水上开始冶冶回应利用念书空档打电话来打气的美世子。 尽管如此,美世子还是继续打电话激励冶漠的他,然而…… 水上开始变得只会说些难听的话。 两人的关系於是就像理所当然的结局似地,走到尽头了。 「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 这是水上最後说的一句话。 从庆功宴的隔天起,美世子和直树就开始交往了。和直树的相处比和水上交往时要顺利得多。 对於和水上的结局,美世子觉得自己也要负起责任。或许是自己太过咄咄逼人,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分手之後,这种罪恶感一直在她心灵某个角落里隐隐作痛。 这样的想法只会让男人更得意忘形而已,应该多以自我为中心来思考才对——直树彷佛忘了自己也是「男人」之一,而以这样的口吻安慰美世子。 不只是感情,直树在其他各方面也都有丰富的阅历,就人生历练而言,他是一个格局比美世子大上一号甚至两号的人物。他让美世子了解到,男女在感情方面的责任是平等的,而且事实上他们两人也是站在对等的立场交往的。 美世子慢慢地抛开了水上的阴影,对群众的害怕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强烈。和直树在一起时,她似乎可以表现得很正常了。 美世子可以自然而然地和直树接触。一切都是那么地幸福,太过顺利了,顺利得甚至让美世子感到害怕。即使是和拥有神似初恋情人脸孔的直树上床,她也不会感到抗拒。在那当下,水上的影子完全从美世子心中消失了,因为直树就是直树,不是其他任何人。当两人合而为一时,美世子知道自己是爱着直树的。 —或许国中、高中、大学时期的交往对我来说是打一开始就注定会崩毁的青涩恋爱。或许真正的伴侣要在进入社会之後、走进人生职场之後才能找到。 两人目前是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的。窝在直树臂弯里睡觉时,美世子感到无限的幸福。一切都很好,万事如意—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 平安神宫的群众好像又在看我了。 然而,即便感到心惊,美世子依然得以保持平常心。 环着她手臂的直树似乎为她注入了勇气。在直树面前,我可以努力的。美世子悄悄抬头看着直树的脸,他默默地看着本殿的方向。 ——好不可思议的人…… 总是充满了勇气和自信,是个可以为周遭带来活力的人。大概没有其他男人像直树这么有魅力吧?美世子很满足似地露出羞涩的笑容,同时享受着自己独占直树的最高境界的幸福,那种感觉强烈到让她不由自主地震颤。 ……她完全没有发现到,须贺原小六悄悄地从她後头欺了上来。 ★ 我从三个猎物那边「调度」到了现金,收获真是不错。可是,现在还不是收手的时候—怎么说,今天都是最好的赚钱时机。 小六把注意力集中在通往本殿的长长人龙中间一带的那对情侣。男的长相看起来充满知性,然而并不是太 有钱的样子,至於女的…… 莫名地露出一副胆怯的样子。 有什么好怕的?难道是挂在右肩上的名牌包包里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这位大姊? 带着重要东西的人、拥有大笔金钱的人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因为他们太过警戒扒手了,脸上尽写着「不要从我这边偷走东西」。 —决定了,下个猎物就是那个女人。 通往本殿的长长队伍四周一样是万头钻动。现场有几万人之多,谁晓得别人想做什么。 就像树叶隐身於森林当中;而人,则隐身於人潮中— 队伍附近显得特别拥挤。人们摩肩擦踵,时而还会从某处传来互相咒骂的声音。 —如果扒手自己被扒的话,那真是太过好笑的笑话了,小心点。 小六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对情侣当中的女人。他将手探到下方,避免被旁人看到。 扒手的手彷佛在群众之间蠕动一般地伸了出去,从紧紧贴合在一起的身体空隙中探进去。 以扑向猎物的蛇一般的敏捷手法伸出手。 须贺原小六一把抓住了三好美世子的皮包。 ★ 年度更替的瞬间有着一种独特的气氛。 一切都在瞬间瓦解、崩坏、烟消云散,下一瞬间则是万物新生、创造、构筑起来的庄严神圣时刻— ……当当当当当当…… 钟声宣告了新年的到来。 美世子将目光转向右手的手表上,凌晨零时一秒。 液晶手表一年四季都不停歇地标示着时间,指向未来……二秒、三秒、四秒。 从一九九三年迈向一九九四年—— 平安京创建二一oo周年到来了。今年一整年,对我们两人而言,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一年呢?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已经结婚了吗? 美世子的思绪在这个时候被强行中断了。挂在肩上的皮包被人从後头猛力扯住! 美世子出於反射地发出短促的尖叫声,用力地抓住直树的手。 「美世,怎么了?」 美世子回头一看,她看到— 鲜血溅在美世子的脸上。不只是脸,头发、衣服、鞋子上都是…… 一具黑色外套底下穿着深蓝色西装的尸体,就着抓住皮包的姿势趴卧在地上。鲜血像喷泉一样从尸体脖子的伤口中喷泄而出,血水飞溅在神宫的地面上,不一会儿,红色的泉水整个扩散开来。 有人—女人的声音—发出尖锐的叫声。人们从尸体的四周退散开,形成一个围着尸体的圈圈。骚动声瞬间膨胀、爆发开来。 —这是什么?什么玩笑吗?真的是人吗? 少了头的尸体旁边,刚刚宣告和身体分道扬镳的头颅不停地滚动着,然後停了下来。 头发梳到後脑勺、戴着粗大黑框眼镜的头… 两只眼睛和嘴巴洞开着,头颅成了一个没有生命的肉块。 没有头颅的尸体背上好像写了什么字,因为光线昏暗,看不清楚。美世子把脸埋在直树的胸口,但是仍然难掩好奇心,战战兢兢地凝神注视着。 三个字。 可以清楚地看出前两个字是「密室」—密室? 美世子看不出第三个字是什么。 密室…… 美世子发现平安神宫正是处於所谓的密室状态下,不觉陡然一惊。 四边都为人墙所围住的人的密室。 犯人就在我的身侧。有没有人看到呢? 没有人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 令人作呕的惨剧,在平安京创建二一oo周年的京都平安神宫揭幕了。这时候还没有人料想到,一个斩首杀人事件竟然会发展成人类史上前所未见的密室连续杀人悬案—— 「第一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一日天未明 置须贺原小六性别:男年龄:38 身高:173体重:72 血型:ab职业:无(扒手) 尸体发现现场:京都府 密室的暂称:平安神宫的密室 现场的状况: 1平安神宫挤满了人,但是没有任何目击犯人或是可疑人物的证词。 2当时现场约有三万名香客。 3被害者是被人用锐利的刀刀砍断脖子的。 4现场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东西。 5被害者的背上被人用被害者的鲜血写着「密室壹」—— 密室二空计程车的密室 「被埋葬的口香糖」 元旦真是一个奇妙的节日。 是因为我本身意识到这件事,才产生这种感觉的吗?或者是「元旦」本身就具有谜一般的力量? 一月一日,街道呈现出不同於以往的面貌。 仔细想想,或许不同的风貌是理所当然的。人行道上满满都是打扮得一看就像是要前往庙里参拜的模样的人,而道路也从上午开始就车水马龙……平常在这个时间已经开始营业的的店家偏偏却都紧闭着门扉。 大批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潮突然涌进彷佛已经被遗弃的城市,也难怪元旦这个日子看起来是那么地妖冶缤纷。 ……又是红灯。 町田龙一郎将手从爱车的方向盘上栘开,从胸前口袋里拿出口香糖丢进嘴里,用舌头将口香糖对折,一边唰唰唰地嚼着,一边突然思考起口香糖这种东西。 口香糖挺有趣的,怎么嚼都一样扭曲着身体,不断地在口中跃动着,实在是最适合用来打发无聊时间的东西。 两年前龙一郎因为抽菸过度而在厕所里吐血,之後他就戒了菸;对他而言,口香糖是可以帮他排遗嘴巴寂寥的最佳圣品。 灯号转变成绿灯了,龙一郎踩下油门…… 话又说回来……人们也许没想到这一点,不过人跟口香糖倒是挺类似的。口香糖打出生开始就只能在嘴巴这个密室当中生存,即便如此,口香糖却还是一直在密室当中舞动,这模式岂不跟人类一样? 人不也只是一个在叫作人生的「嘴巴」(密室)当中,被名为命运的「舌头」所搅弄的口香糖而已吗? —人就是口香糖。 想到这里,突然觉得每天努力求生存的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卑微的存在,人生这种东西突然变得很可笑。 —人就是口香糖。 这真是一种巧妙的说法,我的墓碑上就写上这句话吧。但是……我死了的话,谁来帮我造墓碑啊?我既没有父母兄弟姊妹,也没有爱人,更没有堪称是朋友的人。不过是天涯一孤鸟的口香糖的我,墓碑要由谁来帮我打造啊? ★ 昨晚一家四口看电视看到三更半夜,今天因为太晚起床,吃过早餐兼午餐的年菜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一点了。 冈本凉藏和今年十四岁、球速明显比以前快得多的儿子凉介,在家门前的路上玩投接球的游戏。 凉介这小子的球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快了?不只是快,投过来的球还让人觉得挺沉重的,当中还穿插着曲球和变化球,控球也很稳。 孩子的成长真快啊,就像凉介的球一样快。所谓的光阴似箭,说得真是好。唉呀呀,照这么看来,搞不好不消多时,自己就要陪着孙子玩投接球的游戏了。不,到那时候,我也年纪老大罗…… 想到这里,凉藏不禁觉得时光的流逝让人心酸,不过能够亲身感受到凉介的成长,应该不是坏事。 「爸爸,你要用力投嘛!太慢了。」凉介一边接着爸爸丢过来的球一边抗议。 「你这小子还真敢讲,你接得住我使全力投过去的球吗?」 「没关系,你丢丢看嘛!」 凉藏夸张地将手高举过头,右手用力地往下划个弧度掷出球。球在凉介的面前落下,在铺着柏油的路上弹跳着,然後落进手套里。 咻—凉介吹了个口啃。 「哟,挺行的嘛!是指叉球吗?」 「如果你谦虚一点,我倒不介意教你。」 「我已经会投了,你这个没用的老爸!」 凉藏觉得在接球的同时,好像也接住了凉介的亲情。 目前横亘在父子之间的围墙还很低,然而再过不久,这道墙就会不断成长,直至从凉藏这边看不到凉介在那头的身影吧? 就如同凉藏跟父亲的关系一样。 当凉介长到自己现在这样的年龄时,到底会做些什么呢?他会从事什么工作呢?会跟父亲一样选择上班族的道路吗?他会跟自己的孩子玩投接球的游戏吗? 这时,冈本家的门从屋内打开了,安装在门上的铃响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妻子雪绘,和穿着唯一一件像样外出服的绘美走出门来。 凉介接下凉藏的球之後,走向她们两人。 「啊,绘美,这件衣服挺适合你的。」 「谢谢……哥哥穿跟昨天一样的衣服吗?」 懒散的凉介曾经连续几天都穿着同样的衣服,今天是元旦,然而他却还穿着跟昨天一样的衣服。 雪绘一边苦笑一边催促似地对儿子说: 「就是嘛,凉介。我们等你,你去换件衣服。」 「有什么关系嘛?我讨厌用衣服或发型来掩饰真正的自己。」 凉藏从後头轻轻地戳了戳凉介的头。 「你只是嫌麻烦吧?一副迈还样,将来可讨不到老婆哦。」 凉介抬头看着凉藏,贼贼地笑了。 「别担心,老爸不也讨到老婆了?」 笑声顿时盈满四周。 ★ 「谢谢您。老婆婆,小心哦……别忘了您的东西。」 在阪急电车门户厄神车站,町田龙一郎让满头白发又佝凄着身躯的老太婆下了车,随即又载了两位客人,是一对年纪看起来七十左右的夫妻。其中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老绅士的男人拄着拐杖。 「请问到哪里?」 龙一郎看着後视镜中的乘客问道,老妇人回答道: 「请到厄神庙。」 「厄神庙吗?那边人太多了,我只能送两位到附近……可以吗?」龙一郎看着後视镜说。 妇人用目光询问绅士的意见,老绅士点点头,咳了一声握紧拐杖。 「到附近也可以,拜托你了。」 龙一郎对老妇人点头示意之後,用力地踩下油门。新年参拜的香客太多,今天铁定不怕载不到客人,真是值得庆幸。 日本三大厄神之一的门户厄神,往往从元旦起就会挤满了新年参拜的香客。从阪急电车门户厄神车站往西走十分钟左右到达冈田山的山麓,从那一带开始就排起了长长的参拜行列;坡度和缓的冈田山参道并不宽敞,再加上道路的两旁摆满了摊位,车子根本不可能直接行驶到门户厄神前。 龙一郎避开了被人龙淹没的道路,开着计程车在路上飞驰。搭车到门户厄神其实只要三分钟,计费表还来不及往上跳—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客人量多就好。正月期间能载到的本来就只有朝山客,距离虽短,但是相对的,客人流动快。 嚼了三十分钟的口香糖已经变得索然无味了,感觉像是嚼着柔软的橡胶一样。 乾脆就这么吞下去吧?不…… 龙一郎的左手从方向盘上栘开,用塞在胸前口袋里的包装纸,慢慢地将生命走到尽头的口香糖包起来。 得好好埋葬它才行,因为它是跟我们人类相似的同志。 龙一郎微微地笑着,两个乘客并没有发现到。 「老公,身体还好吧?」 自从上车之後就一直咳嗽的老绅士大概是患了什么病吧?老妇人很担心似地用右手轻轻地搓揉着男人的背。 其实根本不用勉强撑着非要去参拜不可的—龙一郎没有说出来,不过那是他内心率直的想法。 「不是说京都的平安神宫昨天发生了杀人事件吗?新闻说了。」 「恩,我们也得小心一些。」老绅士仍然咳着。 既然知道要小心,就乖乖躺在家里休息嘛。龙一郎瞄着後视镜,在心中嘟哝着。 在车道上行驶的汽车阻碍了计程车的前进路线。龙一郎鸣着喇叭,老妇人倏地一惊,脸上表情显得非常僵硬。 「可是,竟然会在新年参拜的人潮当中杀人,实在太恐怖了。」 「这是个不安的时代啊。」老绅士又剧烈地咳起来。 平安神宫的杀人事件—吗? 真的是个不安的时代,龙一郎心想。他觉得不管是连续杀人或单一杀人事件,这几年犯罪的手法似乎变得更凶残了。会不会是悬疑连续剧或推理小说等等造成的不良影响啊? 前几天,龙一郎在计程车公司同事的推荐之下也看了一本畅销的悬疑小说。作者描述故事的手法很不错,读着读着,他整个人就融入故事情境当中了。然而看完之後回头仔细想想小说的内容…… 故事中警视厅的刑警们对被害者在列车中被杀的事件莫可奈何,尽作一些莫名其妙的推理,让龙一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过故事也许只要读起来有趣就够了,没有必要跟现实扯上关系吧?再说那本书确实提供了所订的价格该有的乐趣。 话又说回来,真是挺滑稽的。 人们常说事实比小说更离奇,但一般而言,龙一郎觉得,就是因为小说是超现实的,所以才显得有趣。然而现在又该怎么说呢?那本被誉为最极致的推理小说,情节却远比不上现实发生的事件。 如果靠写那种东西就可以饊口的话,搞不好我也可以成为一个小说家呢… 然而那只是外行人的想法,专业的世界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吧? 三分钟的车程,用来梦想实在是太短了。 让老夫妇下了车之後,龙一郎不到一分钟又载到了朝拜完要回家的新客人。 ★ 「啊,好想吃天妇罗炒面哦。」 凉介穿着一件牛仔裤搭配防风夹克和棒球帽,一边走一边抱怨。 冈本一家四口走在住宅区里的道路上,步行前往门户厄神。这是国道一七一号线往北的一条路,距离门户厄神徒步大约要三十分钟。以徒步来说是远了点,因此半路上他们便打算招辆计程车。 「刚刚不是才吃过午餐吗?」和丈夫慢慢地走在孩子後面的雪绘,用略带斥责的口吻说道。 「我可不太喜欢吃年菜。」 凉介对满桌的年菜没什么兴致,几乎没动到筷子。凉藏之前就在纳闷,以一个正值发育年龄的少年来说,吃那么少量的东西根本不可能会饱,果然是有别的原因的……回头想想,去年还有前年,凉介好像也对料理发过牢骚。 雪绘的哥哥是日本料理店颇有名气的厨师,因为这个缘故,冈本家有个习惯,每年有三天只吃年节料理。对於能以低廉的价格享用到上等的料理,凉藏等人衷心地感谢大舅子,然而凉介似乎不这么认为。 「你不喜欢吃那些好吃的上等菜肴啊?」真是不敢相信,凉藏看着儿子的背影以狐疑的口吻问道。 走在一家四口最前头的凉介回头,和绘美对望了一眼。 「因为太土了啦。绘美不是也不喜欢?」他的语气不像在认真提问,反倒更像是一种诱导式的发问。 极度崇拜哥哥的妹妹模棱两可地点点头,含糊带过。 「等你们长大,就可以体会出其中的美味了。」 嘴巴上虽然这样说,凉藏心中却偷偷地想着,这种话也许不是那么靠得住。凉藏从小就对年菜情有独锺。对凉藏而言,正月的乐趣不在压岁钱,而是吃年菜,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同样的,等到凉介长大,或许还是一样无法接受年菜的口味。 这倒没什么,他心里想着。因为对年菜的好恶跟人格无关,而且凉介之所以不喜欢年菜,与其说是代沟,不如说可能纯粹只是个人的喜好问题而已。 「算了,反正我还是小孩子。」 凉介不悦地说道,又走到前头去了。走在後头的三个人对看了一眼,极力忍住不笑出声音来。冈本家天真的长子是全家最得宠的人。 道路两旁一路上都是住宅的水泥墙,从遥远的後方到远远的前头都是,让人有一种彷佛走在巨大迷宫的路上的感觉,挺不可思议的。因为只是国道的一条岔道,所以这里来往的行人少之又少。路上活动着的人影除了冈本一家四口之外,只有寥寥几个,几乎数得出来。这样的景色给人一种死寂的印象,着实煞风景。 —计程车来了。 一辆黄底画着白线的计程车朝着这个方向开过来。行进方向虽然和他们要去的地方相反,不过应该可以从岔道上国道吧? 「凉介,是计程车。」凉藏对儿子吆暍的当儿,同时举起右手,拦下了计程车。 ★ 该是吃中饭的时间了吧? 距离正午虽然还有一点时间,但是龙一郎却觉得饿得不得了。 乘客来去得快,就代表他必须招呼更多客人。当中不乏令人讨厌的乘客,也有掏出零钱时还不停嘟哝的人:更有明明搭乘最短的车程,却拿出万圆大钞,还坚持要拿「收据」的人。 载越多客人,遇上「奥客」的机率也就随之增加。跟恶劣的客人应对让人生气,相对地就会累积压力:压力一旦累积,肚子就会觉得饿。 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龙一郎冷静地试着这样自我分析,然而饥饿感却完全没有舒缓的迹象。 到便当店买个鸡肉炖菜吧?或者到牛井屋去吃碗大碗盖饭……便利商店的便当也可以啦。 龙一郎想起口香糖已经吃完了,决定到便利商店去一趟。 待会儿多买一些口香糖吧,今天还有得忙呢。 前头有一家子举起手拦车。少年跟父亲是看不出有什么相像,不过母亲和女儿的打扮却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是母女关系。又是新年参拜的香客。 现在回头开到厄神去太麻烦了。而且又会误了吃中饭的时间—心里这么想时,龙一郎的视线和少年纯真的眼眸对上了。 唉,算了,再载一程也差不了多少时间,午饭又不会逃走。 乾冶的风从洞开的车窗吹进来,打在龙一郎脸上。他握住方向盘,将车靠到人行道边。 靠到人行道旁的计程车,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从凉藏一家人前面经过,没有停下来。 「搞什么?我明明举手了呀。」 凉介摘下棒球帽,对着疾驶而过的计程车用力挥着。 「是不是载了客人啊?」 作母亲的提出了一个理所当然的问题,但女儿轻声加以否定了。 「没有。车上除了司机之外没有其他人啊。」 计程车就这样继续往前行驶,前方有个弯道,车子却直接驶上人行道,撞上了人家的水泥墙—完全没有减速。 彷佛发射太空船时的轰然声乍响! 一部分的水泥墙为之崩场,计程车的引擎盖整个凹陷进去,一动也不动地停在那边。 司机还好吗? 四个人好一阵子愣在当场,动也不能动。 为什么不转个弯呢? 凉藏突然清醒了过来,跑向计程车,凉介跟在後头追了上去。住在四周的人家跑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纷纷走向计程车。水泥墙被撞破的人家也走出一个中年男子。 凉藏等人跑到计程车边,从驾驶座一侧洞开的车窗中往内窥探。 「……这是怎么回事!」凉介发出惨叫声,不自觉地往後退了三步。 太过超出日常生活轨道的景象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因为太过超现实,使得旁观者一时之间并没有产生恐惧或生理上的厌恶反应。 那幅景象是如此地诡异。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没有了头。 血水飞溅在前车窗和车内,而变成无生命肉块的司机,膝盖上搁着一颗戴着计程车公司标志的帽子的头颅。 那颗可能是司机头颅的脑袋,彷佛受到什么惊吓似地带着愕然的表情—— 「第二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一日中午 町田龙一郎性别:男年龄:四十四 身高:165体重:68 血型:b职业:计程车司机 尸体发现现场:兵库县 密室的暂称:计程车密室 现场的状况: 1被害者在行驶中的计程车内遭人以锐利的刀刃砍下头颅死亡。 2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在计程车冲撞水泥墙之前,司机还没有被砍下头颅(也可能是头颅只是搁在身体上而已)。 3被害者走被人用锐利的刀刃砍断脖子的。 4现场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东西。被害者的背上被人用被害者自己的鲜血写着「密室贰」—— 密室三砂丘公寓的密室 「潜藏在影子後面的恶魔」 映像管里映出了各地有名的神社的景象,每个地方都因为挤满了新年参拜的香客而显得热闹非凡。采访记者的声音充满了活力,所有的新闻似乎都清一色满载着喜庆的气息。 绫女他们也该回来了。 挂在墙上的钟指着晚上七点十八分,昨天晚上在超市买的还没吃完的「西式年节套餐」已经摆在餐桌的中央了。摆好一家三口的盘子和筷子之後,山暎华音子打开窗户,来到阳台上。 从公寓七楼俯视扩展在眼底的夜景让人神清气爽。家家户户点起的灯散布在黑幕中,让人联想到闪烁的珠宝盒。零星点缀在视野当中的灯海对面就是日本海,海面笼罩在月光下,绽放出优雅的光芒。好一个绝美的景色,让人忍不住想就着这副景致,吟一首赞叹的诗词。 一月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华音子的身子不觉一抖:她赶紧回到室内,将窗户关了起来。眼看着女儿考试在即,作母亲的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着了凉。 「接下来报告一则消息。关於昨天晚上某中年男子在平安神宫遭杀害一事……」主播的声音变得些许沉重。 什么事啊?华音子坐到餐桌的椅子上,注意力集中到电视上。 新闻播报着今天中午左右,一个计程车司机在兵库县的门户厄神附近遭到杀害的事件。电视画面中映出撞进人家围墙的计程车和围在车子四周的侦查员们忙碌的样子。是vtr吧? 画面随即跳接,夜里播报员站在计程车被排除之後的事故现场,有最新的报导。据悉,警方全力搜查此事故和昨晚发生在平安神宫的杀人事件的关系,发现这两个事件很可能是同一个犯人利用新年参拜的混乱所犯下的罪行。 好可怕啊,竟然有人在新年参拜的活动当中惨遭杀害。 一股莫名的寒意窜过华音子的背脊。 今天白天她也去参拜过了,同时祈求绫女能顺利通过考试。要是在摩肩擦踵的人潮中有人杀人……那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想像。 仔细想想,平常的生活中,鲜少有机会看到像新年参拜时一样,拥有各种不同人生背 景的人们齐聚一堂的情况吧? 即使是平常让人觉得可疑的人,一旦掺杂在新年参拜的人潮当中,恐怕也很难跟其他人区别出来吧? 如果说平安神宫和门户厄神的事件是同一个人所为,那么犯人究竟是何许人物啊?变态?或者…… 华音子用力地摇摇头,赶紧拿起遥控器,将电视画面关掉。 想这些有的没的也没用。警方已经开始针对事件进行搜查,而且这里是鸟取县。 京都的平安神宫、兵库的门户厄神……接下来会是岛根的山云大社吗? 怎么可能?就算京都和兵库的事件是同一个犯人所为,对方应该也不会立刻又犯下杀人罪吧?连续杀害三个人的事件在现实生活中应该不多,倒是推理小说中经常出现。 就算真的有变态狂锁定新年参拜的香客而接二连三杀人,那么只要乖乖待在家里就好了。不,本来杀人都是有动机的,所以我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不会有问题—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是针对幸广,或许还有动机可言,但是杀我的动机— 华音子想到这一点,下一秒钟突然涌起一股自我厌恶,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是何其地渺小、何其地令人讨厌啊?结果我还是永远只想到自己。看到新闻播报杀人事件,第一件事便是先确认身为旁观者的自己平安无事,自顾自地在这里自我安慰,真是让人不能理解。自己从来没有为那些在元旦一早就失去亲人的家属设身处地去想想…… 如果幸广在今天死了的话……如果绫女在今天死了的话…… 华音子会有什么感受啊? 我可不想选元旦这一天当忌日——利己的想法立刻又启动了。 发现到自己的心理机制,华音子一阵错愕,对自己的愤怒使得她全身打着颤。 就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没办法跟幸广好好相处。 一定就是因为我是这样的人,所以…… ★ 高中毕业的时候,华音子一直深信跟幸广之间的爱就是一切。 只要有幸广就好了……她一直是这样深信着的。 华音子说服了双亲,和幸广名正言顺地在一起。幸广到印刷公司去上班,两个人开始在租金低廉的公寓里一起生活。 然而,现实的人生并不像华音子梦中所描绘的那般罗曼蒂克,也没有那么戏剧化。每天总是做同样的事情:早上起床做早餐,叫幸广起床,让他吃早餐。送幸广出门之後,打扫、洗衣……茫然地看了一阵子电视之後出去购物,准备晚餐。一直都重复这样的过程。 公寓附近的住户不是白天不在家,就是跟华音子的年龄有一段差距。她主动关起了交际的大门,而那些继续升大学念书或者就业的朋友们各自在新环境里交到了新朋友,渐渐地远离了她…… 和幸广在一起的时间是有限的。幸广回到公寓时总是疲累不堪,多半都早早上床睡觉;夫妻彼此的互动也减少了,两人之间开始弥漫着陌生人似的疏离。 既没有工作的力气,和曾经排拒的邻居互动也没能重新来过,更没有值得一提的嗜好—人就这样像是悬在半空中一样,多出来的时间让她不知道该如何自处,这样的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被困在所谓的新婚生活的密室当中。 世界变了。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应该会更快乐的人生竟然…… 只要静下来想到自己的处境,华音子就会不停地流泪,整个人几乎要发狂。她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密室墙壁所形成的压力给压垮,人格就要整个溃散了。 或许当初去念大学就没事了,也许去找个工作做就好了。过去的她作了错误的选择,而她对这样的自己的憎恶与日俱增,和幸广之间的感情越发地冷淡。 看到妻子对自己升官、加薪一事完全没有喜悦的反应,某一天幸广终於按捺不住,提出他的疑问。 「到底是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的?最近你的态度实在太奇怪了。你变回以前的华音子吧!哪,快乐一点嘛!」 你倒好……在公司应该有很多朋友吧?可是,我却因为你的关系而失去了一切。 长时间下来所累积的情绪宛如溃堤的洪水一般膨胀、爆发开来。 ……因为你的关系……因为你的关系……因为你的关系! ——我的人生整个乱掉了! 回过神来时,华音子发现自己失控地拿起手边所有能拿到的东西往幸广身上丢。 之後幸广足足有三天没有回家。 我们的关系结束了,再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尽管如此,华音子还是很怕走上离婚一途。自己因为幸广的关系变成一个没用的人了,她不认为她现在还有足够的自信可以踏进社会求生存。 结婚时父母的劝告,彷佛浮上水面似地掠过脑海。 「我觉得你们进展得太快了。」 太快了?太快了……太快了! 没错,我们太快结婚了。当初就算乖乖地听父母的话进大学念书,找到工作之後再结婚也不迟。自己实在是太过无知了。 先关上「门」的是华音子自己。她不顾父母和朋友们的反对,气势凌人地发出「我要成为一个专职主妇」的豪语。选择封闭於密室当中的是她自己。 她认为幸广会陪着她一起待在密室当中,但现实状况是,幸广也置身於密室之外。她是孤独的。 当绝望到了尽头、精神崩溃已经进入倒数阶段的时候,华音子发现自己怀孕了。 如果有了孩子,或许可以修复和幸广之间的感情。或许我们就可以像国中或高中时一样,再度找回快乐的时光。 即将诞生的孩子是华音子的希望。 成为和幸广之间的桥梁,将她带往幸福之路的孩子…… 事实上,当绫女生下来之後,幸广是改变了。 他们搬到目前所住的、房租非常昂贵的大公寓,幸广比以前更勤着工作。表面上,他总是温柔地对待华音子,伹华音子可以敏感地察觉出那只是表面的温柔。幸广的温柔不是针对她,他的温柔总是对着女儿,自己只不过是女儿所需要的母亲,所以他才对她温柔体贴的。 华音子嫉妒着绫女,同时也羡慕获得丈夫宠爱的女儿。然而她不能憎恨绫女,因为绫女是自己忍受极端的痛楚所生下来的孩子,是和她一起在密室中生活的同志。 随着绫女的成长,幸广和华音子之间的关系又回到女儿出生之前的状况。那时,华音子开始觉得什么事情都无所谓了。 生存对任何人来说大概都是同样一回事。反正自己是没办法离开密室到外头去的 她开始这样想着。 ★ 山暎幸广一边开着车,一边附和着绫女的话。难得的元旦假期,她却从下午到晚上都要参加补习班的二兀旦特训」。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k书活动,她脸上露出了获得解放的表情。 元旦期间,补习班方面似乎也有各种安排,除了上课之外还举办了捣年糕比赛,也会利用上课的空档在教室里进行简单的游戏……听绫女这样说,她今天似乎过得相当愉快。不过她每天都过着被课业所支配的生活,「愉快」的感觉难道没有麻痹吗?幸广忍不住要感到怀疑。 「让小学时代的学习成为人生的利器」—这是补习班很好的一句宣传口号,然而,想想自己的孩子,这样真的好吗? 每天从早到晚就是念书、念书,孩子们的心灵根本没有休息的余裕。国中考试、高中考试、大学考试,还有就业……孩子们没有选择地必须在大人们决定的轨道上—在世人认为理想,父母 所希望的人生轨道上——没命地奔跑。 现在幸广可以很自然地和绫女互动了,然而一开始和绫女接触时,他曾有一种言语难以形容的困惑。 是自己和华音子决定了这个孩子的将来—他经常觉得快被这种沉重的责任给压垮了。 养育孩子就跟洗脑一样,按照父母的想法教育孩子:把父母的伦理观念灌输给孩子:父母的理想理所当然成了孩子的理想。 然而,自己或华音子——就身为一个人而言,都尚未成熟的我们——有为人父母的资格吗?扮演教宗和洗脑者的角色,对孩子的人生造成莫大的影响是好事吗? 在没有答案的情况下,幸广仍然负起养育孩子的责任,而且对人生也看开了。 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竟然不自量力地把手伸向真理,企图找到那扇「门」……终归是得不到答案的。 结果,人老是被困在密室当中。 车上的收音机播报着新闻,提到继平安神宫之後,门户厄神附近也发生杀人事件的消息。这次的被害者是一个计程车司机。 「又有人被杀了,真可怕。」缩着脖子坐在驾驶座旁边的绫女凝神倾听收音机的播报。 幸广对此事没有多大兴趣。最近每天都有几个人被杀或者意外死亡,因此他已经习惯听到别人死亡的事情了。 「说是计程车司机,那是在计程车中被杀的吗?爸爸?」绫女一边注意听着收音机一边问道。新闻中并没有提到事件的详细状况,只说因为两个事件的现场有颇多的相似点,因此警方认为可能是同一个犯人所为。 「怎么说呢……应该不会有人坐在计程车当中被杀吧?应该是在计程车外面被杀的吧?」幸广模棱两可地摇着头说道,心里想着,得想办法把话题转开才行,跟孩子谈到杀人的事情并不是好事。虽然绫女喜欢看恐怖电影,可是那是因为她不像一般的小学女生…… 「如果是在行驶中的计程车上被杀的话,那真是太可怕了,那表示有某种具有穿透物质能力的怪物,从天而降杀了司机。」 孩子的想像力往往让大人感到惊讶。绫女凭空想像出怪物并不是第一次,不过这一次倒真是杰作。 「这种事……」话还没说完,幸广突然感到一股寒意窜过自己的身体。 车子密室,而且还是在行驶当中。与外界完全隔绝的空间和「死亡」以绝妙的型态结合在一起,加深扩大了未知的畏怯。 幸广知道绫女正疑惑地看着他,却仍然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 「沙丘宫城」是八层楼公寓,位於住宅区的中心外围,不过只要有车,也还算方便。 幸广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爬上楼梯来到大门口,在大厅转过弯,按下电梯的按钮。期间幸广一直握着绫女的手。 灯号显—不电梯从七楼降下来。七……六……五……四……三……二…… 锵的一声,门打开了。 父女走进无人的电梯中,按下「7」和「关」的按钮。 电梯慢慢地……开始上升。 ★ 华音子听到门铃声,顿时清醒了过来。是绫女他们回来了。 感觉好像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看看钟,其实才晚上七点二十五分。 得去帮他们开门。 华音子正想站起身子来—— 四次、五次……六次…… 门铃响了好几次,华音子都没有回应。刚好去上洗手间吗?或者正在讲电话?不对,时间未免也太长了。 幸广俯视着露出一脸不可思议表情的绫女。 「小绫,你带了钥匙吧?能不能把钥匙拿出来给我?」 幸广出门纯粹是为了去接绫女,因此只穿着简单的便裤和运动衣,身上并没有钥匙。 「妈妈不在家吗?」 「唔,不应该不在的——」 华音子有个习惯,有时候会陷入沉思当中,沉浸於自己的世界。每当这时候,她就听不到来自外界的声音。难道又来了吗? 「等一下,钥匙应该在书包的底部……」 绫女摸索着有着米老鼠图样的书包,拿出系在印有「鸟取砂丘」的钥匙圈上的银质钥匙,交给幸广。 幸广点点头,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往右转动。 喀嚓。 门锁打开的声音,在静谧的通道中响起令人不舒服的回音。 「我回来了。妈妈,你不在吗?」绫女的声音彷佛被吸走似地消失於室内。 室内是一个静寂的空间,弥漫着紧绷的谜样压迫感。幸广脱掉鞋子,穿过通道,来到摆着餐桌的起居室。 他在里面看到了—— 「啊!」 从幸广背後探出头来的绫女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她先将脸栘了开去,然後又战战兢兢地以幸广为盾牌,探出头来探看着「那个」。 绫女非常喜欢恐怖电影所带来的令人毛发直竖的刺激感,然而,「这个」并不是毛发直竖就可以形容的。 是比电影更真实的真正的尸体。 而且是她亲生母亲的尸体,尸体看起来是那么地冷漠。 纯白的桌巾、料理、盘子都被鲜血染成了艳红色。坐在椅子上的华音子没了脑袋,宛如被拿掉头颅的人体模特儿似地坐在椅子上的她,脖子上的切口呈现鲜红色。 华音子的脑袋搁在盛着料理的大盘子上。 ★ 华音子……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模糊的悲哀在呆立不动的幸广的脑海里穿梭。 最近华音子跟他并不是处得很愉快,然而,他们是夫妻,是一生的伴侣。 和国高中时代的华音子在一起的快乐回忆,黑白影像彷佛走马灯似地快速掠过脑中。 「爸爸,爸爸!振作一点,爸爸!」 绫女摇晃着他的身体,幸广发现自己流着泪。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这间公寓现在仍然处於密室状态。 华音子是在密室当中被砍下脑袋杀死的—也就是说,杀死华音子的犯人现在还在这个屋子里! 哗! 幸广瞬间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用力地抱住绫女的身体。 他战战兢兢地窥探着四周的动静。 只有起居室和通道上亮着灯。犯人可能潜藏在客厅、阳台、浴室、洗手间……任何一个黑暗的地方! 想到这里,幸广几乎要被恐惧逼疯了。 万一有拿着斧头的变态狂潜入室内的话…… 呼……呼…… 他屏住气息,汗水从全身的毛细孔中冒出来,身体发着热。 报警吧— 可是…… 对幸广而言,他与电话之间的距离彷佛远得没有尽头一样—— 「第三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一日夜晚 山咲华音子性别:女年龄:29 身高:156体重:44 血型:b职业:家庭主妇 尸体发现现场:乌取县 密室的暂称:公寓密室 现场的状况: 1被害者在处於密室状态的公寓里遭人用锐利的刀刃砍下脑袋杀死。 2根据家属的证词,窗户和门都从内部紧紧地上了锁,室内空无一人。 3现场四周没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东西。 4坐在餐桌椅子上的被害者,背部被人用被害者的鲜血写着「密室参」—— 密室四超高速·国道的密室 「斩首桥」 当善良的市民们好梦正酣之际,山极教太以暴走族集团「狂鬼狼」的特攻队长身份,率领十个左右的弟兄 一卷全 内部谋杀 密室的·门的钥匙·被发现了。 天空停止了哭泣,宛如即将破涕而笑一般。 太阳从低垂的灰色云层细缝中露出脸来。 刺眼的阳光划破冬天的冷冽气团,洒落在地面上。 运动服搭配著牛仔裤,头上戴著棒球帽,脸上戴著太阳眼镜的人(男?女?)把视线望向天空,艳丽的嘴角带著浅浅的微笑。 重新抱好拿在手上的厚重信封,穿过邮局的自动门。 自动门上写著“聚乐邮局”。 邮局里面有三个上了年纪,看起来像家庭主妇的女人排在窗口前面。 一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男孩子站在提供提款服务的atm前面操作著机械。 “请到这边来。”看到那个人手上拿著的厚重信封,女局员说道。 那个人走向处理邮件的窗口,将牛皮纸制的信封交给女性局员。 沉甸甸的重量转移到局员纤细的手上。 信封里好像装著字典之类的东西似的,四角都鼓了起来。 “——是书吗?” 局员看了看那个人。以男性来说个子就嫌矮了些,以女性而言那就算是高个子了。 因为戴著太阳眼镜,局员看不清这个人的表情。 秀丽的脸庞散发出中性化的魅力。 这个人轻轻地摇摇头,用澄澈的声音静静地说道:“……不是。一闲用快递。” 女局员点点头,用两手抱起信封,放到秤重计上。 信封上用一丝不苟的笔迹写著的收件处是……【日本侦探俱乐部总代表鸦城苍司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密室的“钥匙”被送往了jdc(日本侦探俱乐部)。 密室外部夜梦的真实【推理】 建立起脉络来进行推测。 根据已知的事情来进行判断。 推论。 (“日语大辞典”讲谈社发行) 推理1密室的推理 a为了华丽的没落 平井太郎清晰地记得幻影城杀人事件。 大约两个月前,在他所经营的西式旅馆·幻影城发生的不祥悲剧。 想忘也一辈子都忘不了…… 平井太郎这个名字和推理作家江户川乱步的本名一模一样。也许正因为如此,他非常喜欢乱步的作品。将真实世界的梦幻与夜晚梦境的真实巧妙编织在一起,充满幻想味道的笔触一直让他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在乱步的引导下,他一脚踏进充满谜题和怪奇漩涡的推理小说世界,整个人沉浸在无底的沼泽。他将从父母亲那边继承得到的财产都花费在搜集古今东西的推理小说,以及将乱步偏爱的“幻影城”这部作品,把其幻想空间实际构筑起来的工程上。 ……岁月很快地过去,他的肉体日渐衰老,但热爱俗世幻影的精神却丝毫没有改变。 幻影城内的大图书馆,收纳著平井太郎的精心收集的作品,不知不觉当中在推理作家之间获得好评。这几年来,幻影城这座不像旅馆的秘境,在推理作家、评论家、推理迷之间获得一种几近狂热的崇拜人气。 而距今大约两个月前,对热爱幻影的人们而言形同世外桃源的这座城堡遭到破坏。 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五日。当时几个隶属于“关西正统会”这个推理作家集团的作家们在幻影城里合宿。那是虹川良、风纹寺光世、葵健太朗、浊暑院溜水等畅销作家们一起举办的“关西正统会”例行性秋天慰劳合宿活动。原本安适的合宿活动却急转之下化为充满血腥的惨剧,时间是十月二十五日的夜晚。 一夜之间,两个推理作家被杀了。 犯人自称是“艺术家”,不断进行带有艺术演出性色彩的杀人勾当。 一个又一个……每过一天,牺牲者就不断增加。 艺术家企图挑战推理作家之一浊暑院溜水所编写成的“构成推理小说的三十项要素”,以无穷的精力持续犯下罪行,使得推理小说般的恶梦一再重演。事件把jdc、警方、幻影城的工作人员们都卷了进去,直至十四个人遭到杀害。 十月三十一日。出差急速返国的jdc第一班侦探九十九十九,以快刀斩乱麻的推理手法揭开了真相,为平成年间最大的惨剧(当时)拉下了布幕……看似如此。 可是秘境却因为幻影城杀人事件而化为魔境。平井太郎的四周的世界整个翻转——那个事件是个分界点。 他那老迈的身躯无暇获得宁日。 随著年月的更替,这次是一个自称“密室卿”的犯罪者登场,撒下了恶梦的种子。 整个世界为之丕变,这句话道尽了所有的一切。 宛如一脚从日常生活中抽离,直接掉落在地狱黑暗深处的魔境中。 平井太郎一直很向往乱步的世界。然而体际体验过後才发现,幻想的世界根本不是一个让人住得舒服的地方。恐惧和狂气弥漫的世界……那里拥有的只有痛苦。他有一种被迫了解到真实的感觉。 ——让我回到原来的世界吧! ——我所要的不是这样的世界…… 他一直这样想的。 一九九四年一月七日早上。管家小杉宽的儿子小杉胜利不见踪影。本来以为他去洗手间,後来发现不是,洗手闾找递了,其他房间也不见人影。 平井太郎吃过早餐,一个人在幻影城内慢慢散著步。建筑在广大用地上的幻影城城堡,有著对散步来说太过绰绰有余的面积。 京都府北部押田市的山中,位於美奈湖湖心的幻影城……在这座平井太郎赌上毕生心血所建筑起来的艺术空间中,这一次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平井太郎对密室连续杀人没什么在关心。密室卿在全国各地不断地杀人,京都已经有两个人遭到杀害了,所以暂时可以放心——他并没有这样想。从某方面来说,平井太郎有所觉悟。 自己所住的世界已经化为魔境,在宿命背後造访的惨剧是无可避免的。 整个世界为之丕变。 日本持续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事件,每天有三个人以上在密室状况下遭到杀害;而在英国,从去年的年底开始就上演著不明分尸魔持续杀人的事件。整个世界已经变得令人难以想像了。 整个世界为之丕变。 不知为什么,他的脚不自觉地朝著幻影城最深处走去。在化为魔境的幻影城中最大的魔幻空间——“密室之屋”。 “密室之屋”是平井太郎为了体会密室这种空间的气息(只是为了这个原因)而建造起来的房间。天花板高耸的立方体室内没有任何东西。虽然没有上锁,但是房间的四面都是用水泥墙围著,只要关上铁门室内就成了完全的密室状态。 在幻影城杀人事件当中,“密室之屋”出现过如恶魔般的密室。平井太郎记得很清楚,一打开铁门,水就整个倾泻而出。就像是被迫看一段没有声音且令人不快的慢动作影片一样。 在吏丹利·库柏力克的“闪灵”这部电影中,有一幕是旅馆走廊上满是鲜血的画面。“密室之屋”当时也许有点类似那种诡谲的气氛。 应该是一间密室的“密室之屋”竟然充满了水。一个推理作家就被溺死在“密室之屋”的水密室里…… 恶梦重演。 平井太郎将手摸上“密室之屋”的铁门。他有一半确信,小杉胜利应该在里面,本能之类的感觉这样告诉他。 打开铁门……这一次没有流出水来。然而一股像瘴气一样的东西明确流窜过平井太郎的身边。 ——刚刚那个是密室卿吗?被砍断脑袋的小杉胜利尸体倒在“密室之屋”的水泥 地板上。 【“第20个被害者”以九九四年一月七日早上 ■小杉胜利性别=男年龄=十三身高=一五一体重=四十一 血型=b职业=国中生尸体发现现场◎京都府(第三次)密室的暂称◎密室的密室 ■现场的状况→ 1被害者在京都市北部的大型西式旅馆“幻影城”的“密室之屋”这个房间之内遭 到斩首杀害。 2“密室之屋”虽然没有上锁,但是四面为水泥墙所围绕,是一个完整的密室。 3当时“幻影城”的三个出入口——正门、後门和鬼门(东北方的门)分别都上了 锁。 4广大的“幻影城”内没有找到可疑的人物。 5被害者的背上被人用被害者本身的血写著“密室贰拾”。】 i密室的秘密何在? 京都市中京区,jdc总部大楼。jdc第一班的四名侦探齐聚在最顶楼·八楼的第一会议室。第一班一共有八个人,聚会的人刚好占了半数。第一班的侦探中若有人因出差外地搜查而需要离开时,就必须出席待会儿要举行的早晨搜查会议。 两名男性、两名女性——当男女四位名侦探正聊著犯罪话题时,会议室的门慢慢地打开来,jdc总代表·鸦城苍司在两名女性陪同下走了进来。 在鸦城右手边的女性是总代表助理半斗舞梦。她将头发编成辫子,从肩头垂到胸口来,脸上化著淡妆,淡粉色的口红和她那健康的气色极为搭调。她之所以不停地眨眼是因为戴了隐形眼镜的关系。舞梦身为必须尽速处理许多事件的鸦城左右手,擅长速读和文件整理的她将本身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至於站在鸦城左後方的女性则是被京都府警派来协助jdc的鮎川哲子警部。那无框的圆形眼镜与她充满理性的脸孔极为相配,健康没有分叉的中长发在颈部附近绑成一束,以女性而言她的个子算是相当高。虽然拥有“警部”的头衔,然而她的眼神是无比的柔和,没有一丝刚毅的色彩。 三个人跟已经落座的四位男女侦探互相寒喧後,坐在会议室圆桌边的座位上。鸦城苍司才刚落坐在背对著河原盯路玻璃窗的总代表位子上,升格到第一班不久的冰姬宫幽弥便迫不及待地说道。 “——总代表,您已经接受过侦讯了吗?” 以擅长统计而广为人知的幽弥用慕丝将头发整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穿著红底黄色图案的鲜艳毛衣,手上戴著黑皮革制成的露指手套。年纪很轻,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将在街上经常看到的流行服饰做了些许的改变,样子跟一般人对“侦探”的刻板印象大相迳庭。 眼神如同老鹰般锐利的鸦城望向冰姬宫幽弥。 “嗯,终于做完侦讯了。金字塔遭到杀害的第三班办公室到今天中午都禁止进入。我让第两个女侦探在去年之前都一直搭档合作。 “总代表,我想您一定已经跟警方说过很多次了,不过能不能请您把昨晚的状况再跟我们说一次?” 冰姬宫幽弥眼中带著意志坚定的色彩看著鸦城。jdc总代表从桌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根新的烟卷,用zippo打火机点了火。 “——嗯,当然。” 鸦城苍司非常享受烟卷味道似地吐著烟,再度环视在会议室里的众人。半斗舞梦、冰姬宫幽弥、九十九音梦、雾华舞衣、龙宫城之介……还有鮎川哲子。我有这么多值得信赖的同伴,他们不只是部属和同事,也是鸦城苍司无可取代的朋友们,更是无与伦比的劲敌们,鸦城为此事感到喜悦,同时也感到骄傲。 总代表秘书、四名侦探与女警部,凝神倾听鸦城苍司说话。鸦雀无声的室内只有鸦城苍司苦涩的声音回响著。 鸦城苍司将昨天晚上的状况简洁扼要,有条不紊地告诉了在场的人。半斗舞梦将犯罪现场的第三班办公室四周的略图,以及将事件发生当时经过所整理的时刻表分派给大家,众人看看文件又看看总代表的脸,竖起耳朵倾听。 时刻表非常简单,如下表所示。 下午七点三十分左右金字塔·水野用内线打电话跟鸦城苍司联络,说他整合出推理内 容了。 【约三十秒後突然金字塔的声音中断了。 约一分钟後鸦城苍司前往第三班办公室。 约一分三十秒後鸦城苍司发现金字塔的尸体。】 “我离开总代表办公室後到第三班办公室之前的三十秒左右,并没有人从第三班办公室出来,在走廊上打扫的源小姐证实了这一点。据源小姐的说法,最後离开第三班办公室的好像是金字塔的助手水流姬子。但水流是在我过去的十分钟前离开房间的,也就是说在金字塔打电话给我之前她就离开了。” “金字塔先生的声音中断之後大约隔了三十秒钟啊?这是……” 鮎川哲子指著时刻表,用尖锐的语气问道。 “我一直在犹豫该怎么办,真是太丢脸了。” 鸦城苍司用充满歉意的语气说道。总代表秘书·半斗舞梦为他辩护似地说: “……可是,就算总代表立刻动身,只怕也没办法避免最坏的事态发生吧?” “之前也有跳伞表演空中密室的例子,如果密室卿具有能在瞬间创造密室的诡计的话,就会变成这样的情况。” 冰姬宫幽弥像是在跟自己确认似地,自言自语地同意了舞梦的说法。 黑衣的推理贵公子龙宫城之介举起戴著黑手套的手。 “总代表,关於您和水野氏通的电话,可不可能用了时间差的诡计?” “你是说用了录音带的诡计?不,不会的,透过电话跟我讲话的确实是金字塔·水野本人,我赌上总代表的名誉保证,那是真的他。” “犯下罪行所需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半——” 九十九音梦小声地说。 “在这期间密室卿砍断了金字塔先生的脑袋,在他背上写下血字——” 雾华舞衣接著说。 “然後又像一阵烟雾一样从密室中消失。” 龙宫城之介做了整合。 “现场的状况怎么样?第三班办公室不是很宽吗?” 冰姬宫幽弥的这个问题唤起众人对某种可能性的注意。 鸦城苍司一边抽著烟卷,一边把视线看向幽弥。 “冰姬宫,身为一个侦探你的考量是理所当然的,不过那个密室里没有任何人。在我用电话呼叫救援,一直到有人前来支援的这段期间,没有任何人进出密室。” 众人沉默了一阵子,各自动著脑筋推理著。在这之後又针对金字塔·水野的命案讨论了一会儿。慢慢地,话题转向整桩密室连续杀人事件上。 “可是,就算麻生茉绪死了,事件也没有结束吧!” 龙宫城之介拿下呢帽看著鸦城苍司说道,鸦成回给城之介一个微笑。 “可不能让他打赢就跑。既然跟jdc扯上关系,就不能让它成为难破的复杂案件。已经有十九个人被杀害了。我们一定要揭开密室卿的真实身分。” “警方当然也抱著这种决心。” 鮎川哲子微微地抗议似地说道,众人闻言都笑了。 经过这几天的搜查工作,哲子慢慢地溶入了jdc的气氛中,这是哲子继去年的幻影城杀人事件之後第二次和jdc侦探合作。幻影城事件时,她没能和jdc顺利合作,一直被犯人“艺术家”玩弄於股掌之间,但是这一次参加了jdc总部的早晨会议,她可以完全能理解侦探们的想法,敞开心房成为jdc团队的一员。 哲子的一番话缓和了现场的气氛,众人在沉稳的气氛当 中进行著讨论。众人针对密室卿的犯人身分、密室诡计以及动机等反覆进行绵密的推理。 “发生昨晚的事件之後,没有人离开jdc大楼。而现在,在大楼里面的只有jdc和警方的相关人员。” 雾华舞衣看准时机提出这个结论,语气中充满了挑衅的味道。 一直到去年为止都担任舞衣助手的九十九音梦附和道: “舞衣小姐的意思是说,昨天晚上在第三班办公室杀害金字塔先生的密室卿还在这栋大楼里——” “好像艾勒里·昆恩的国名系列一样……” 平常就有著热爱阅读推理小说嗜好的冰姬宫幽弥喃喃地说道。 舞衣瞄了幽弥一眼,继续说道: “消去法的难处就在於必须将所有的可能性都列入考虑,但如果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为止真的都没有人离开这栋大楼的话,我们能想到的答案就只有两个了。” 接在被称为消去推理的贵妇人的舞衣之後说话的是城之介。 “一个就是九十九娘所说的。密室卿还在这栋大楼当中……或许就在这个房间当中!” 七个人呼吸的空气瞬间为之冻结。 黑衣的推理贵公子有时候就会出现这种骇人的毒舌作风。 “哈哈!龙宫开玩笑的啦!玩笑啦!” 城之介开怀一笑,突然又变得一脸严肃。 “雾华娘,另一个可能性呢?” 称呼男性时在名字末尾加上“氏”,称呼女性时则加上“娘”——这是城之介说话时与众不同的习惯。 “另一种可能性就是密室卿从这栋大楼外头杀害了金字塔先生。” 冰姬宫幽弥咻地吹了一声充满赞赏意味的口啃。 “就是所谓远距离杀人吧!可是,是什么样的远距离杀人呢?雾华小姐。” 幽弥的语气带有挑战的意味,名侦探闾的智慧竞赛就此开始了吗? “冰姬宫,以目前的状况而言,要断定这件事材料太过不足了。我不敢确信,不过杀害金字塔先生的远距离杀人装置是有可能在第三班办公室的。” “可是,我进入第三班办公室时并没有那样的东西。不管是不是远距离杀人,犯人和凶器都从密室中消失了。” 鸦城将烟卷捻熄在烟灰缸里,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对这番话有敏感反应的是城之介。 “也许这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我们一直被犯人消失这件事占去太多注意力。万一密室杀人的一切都是远距离杀人,犯人并没有进出密室的话呢?犯人使用了只让凶器消失的诡计的话怎么办?” “请让我也为城之介先生的话加点注解。” 九十九十九与音梦这对义兄妹和龙宫城之介有私交。因此音梦直接称呼城之介的名字。 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音梦身上。 “我想这个事件有某种超越性的事物存在。” 音梦的推理一如往常,极其模糊瞹昧。而她的暧昧推理总是直指核心,所以了解女人直觉的人都畏惧三分。 音梦的意见让哲子讶异地皱起眉头,她问道: “那是什么意思?音梦小姐,你是说超常现象吗?” “我也不敢断言,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可能是把人类的技巧变成一种超越性的技巧吧!” 鸦城咳了一声,清清喉咙,打开放在桌上的烟盒。用zippo打火机重新点了一根烟卷。 “音梦所说的话在某方面也可能直指核心吧?这个事件有些超越常轨的味道在。” 半斗舞梦听了不由自主地感到胆战心惊。室内有一阵子弥漫著烟卷的烟味。 “那……关於密室——” 当鸦城苍司再度开始发言时,众人都沉默了来侧耳倾听。jdc的总代表不是凭藉权威主义立足,而是靠著不断的实绩持续作战的男人。这二十年来,鸦城苍司之所以能一直立於日本侦探界的顶点,不是因为地位,而是他一直向世人展现他顶尖的实力。所以侦探们对鸦城的信赖是绝对的。 鸦城才刚打开话匣子,会议室的门突然砰的一地打开来,一个表情苍白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长发有著微微波浪卷神似雾华舞衣,她是jdc第二班班长·雨雾冬香。平常总是冷静异常的冬香难得表现出慌乱的神情,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冬香身上。 “雨雾,怎么了?我们还在开会呢!” 雨雾冬香不是那种没事会乱闯会议的失礼者,侦探们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态。 “出现第二十个被害者了。” “这一次在什么地方?” 鸦城苍司用严峻的语气问道。 “一样在京都……不只是这样,这一次被害人是在那个幻影城被杀的!” “你说什么!”龙宫城之介尖叫失声。 u来自幻影城的噩耗 雨雾冬香的报告代表著许多的意涵。 事件终於有了新局面产生了吗?大家几乎都这么想的。 这次的事件当中,密室杀人全都发生在不同的都道府县,这个法则在金字塔·水野遭到杀害之後首度被破坏。在京都(同一个地区),第一次有第二个人遭到杀害,正当人们这样想的时候,就发生今天早上的命案。京都连续有两个人遭到杀害,这意味著什么? 密室的舞台在那座幻影城也是意味深长的原因所在。短短两个月前的重大惨剧——幻影城杀人事件仍然记忆犹新。 雨雾冬香的报告让现场缓和的紧张感在一瞬间又高涨了起来。鸦城和城之介的表情尤其变得特别严峻。在幻影城杀人事件当中,鸦城的儿子,同时也是城之介的助手被杀了,光是听到幻影城三个字就让他们痛苦记忆再度复苏。 很讽刺的是除了雨雾冬香外,在会议室里的所有侦探都参与了幻影城杀人事件。鸦城苍司和半斗舞梦从jdc总部下达指示,龙宫城之介和雾华舞衣则站在现场直接进行搜查,九十九音梦是舞衣的助手,冰姬宫幽弥是九十九十九的助手。每个人都参与了那个事件,连鮎川哲子警部都不例外。在事件发展得如火如茶中,料所拓治警部遭到杀害,鮎川哲子以其继任者身分亲身参与幻影城杀人事件的搜查工作。 幻影城杀人事件和密室连续杀人事件——没想过彼此间会有任何牵扯的恶梦在众人脑海中合而为一。 “难道幻影城的恶梦还没有结束吗?”城之介咋著舌说。 鸦城用力地将烟捻熄在烟灰缸里。加注的力道之强烈,暗示著鸦城思绪的动摇,烟卷冒著宛如断气之前惨叫似的一缕烟雾,随即烟消云散。. “龙宫,这样断言还言之过早。还不能肯定这次的事件和去年的幻影城杀人事件是串连在 一起的。” 鸦城的声音是如此坚定而值得信赖,拜他的声音之赐,众人总算得以恢复理性的思考。老实说,鸦城心中也难免有疑惑。但是万一身为jdc总代表的他表现出犹疑的样子,众人都会跟著失去冷静的,鸦城万万不能挑起众人的不安情绪。 激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雨雾冬香退出之後,沉重的沉默气息便笼罩著整个会议室。 冲击性的消息掀起的波纹消失之後,众人慢慢地恢复了冶静。鸦城静静地这样说道:“让我们先保留幻影城杀人事件和密室连续杀人的关连性,言归正传吧!” “在我们讨论这次的事件时,密室是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事情。警方似乎把搜查的重点放在防止新的犯罪事件上,所以我们jdc要把揭开密室卿的身分当成第一目标。” 所有人都严肃地点点头。 “要推理出密室卿的犯人身分 ,就得识破密室的本质,我想大家对这应该没有什么特别不同的意见。先别管密室诡计与远距离杀人,让我们先想想,密室卿为什么必须创造出密室不可?” 鸦城苍司的推理方法被称为集中考疑,他将推理之刀插进纠葛的事件当中,以下刀处为起点,切开再缝合事件的背景,其以绝妙的神技将谜题分解,超绝技法时常被比喻为外科名医的手术。 “我也针对这一点做了各种推断。也许可以有助於搜查工作的推展,所以今天特地带来一本推理小说。” 冰姬宫幽弥说著,将放在自己座位上的一本书拿起来给大家看。讲谈社的小说,作者是麻耶雄嵩,书名是“有翅膀的黑暗”。 “不应该说今天,而是今天也带来吧?” 雾华舞衣马上糗他。身为推理小说爱好者的幽弥之前也经常拿推理作家的著作来作参考。 譬如名侦探的密室讲义,狄克森·卡的名著“三口棺材”:或是把江户川乱步各种类型诡计之大成集结而发行的“eq”等。 “——好啦!雾华小姐,既然总代表都说要讨论创造密室的动机,就姑且听我说说嘛!在这本书中有些地方整合了犯人创造密室的动机,我想应该可以做为推理时的参考。” 幽弥啪啦啪啦地翻开书,然後开始朗声念起夹著书签的部份。 “这里举出了七个密室的动机。第一个是为了伪装自杀,第二则是为了让拥有密室钥匙的特定人物受到质疑。第三是基於就算确定犯人有嫌疑,只要解不开密室之谜就不能予以起诉的理由,用以阻碍犯罪的证据。第四是完全的偶然,在偶然的机会下变成了密室。第五是密室完全没有任何意义或必然性,只是为了满足虚荣心而抱著好玩的心态制作而成的。第六是犯人是偏好密室的推理作家,基於职业病使然。最後第七个是为了制造犯人方便的状况。” 半斗舞梦站起来,用蓝色的签字笔在会议室里的白板上写下备忘。 【“创造密室的动机?”(摘自《有翅膀的黑暗》) 1伪装成自杀 2让特定的人物受到质疑 3阻碍犯罪的证据 4偶然 5好玩 6职业病使然 7制造状况】 幽弥阖上书本看著白板。 “怎么样,各位不觉得整合得相当完整吗?雾华小姐,你身为消去推理的专家,你认为这次的事件符合哪一项?” “1、2、3、4立刻就可以消去,所以应该是5、6、7中的一项吧?犯人可能是推理作家,或者因为密室杀人而获利者(?),或者是喜爱密室的变态……” 众人以舞衣的意见为开端讨论各种可能性,可是推理的材料是绝对性地不足,因此还是得不到决定性的意见。 “唔,让我们避免这么匆促就下结论吧!欲速则不达,不过希望大家在进行推理时,把密室的动机放进脑海里。” “总代表,关於麻生茉绪是不是该稍微讨论一下?” 城之介说道,鸦城用力地点点头。 “问题就在这里,关於麻生茉绪一事需要慎重考量。光是仰赖第二手资料是靠不住的,我希望有人能直接前去调查。” 鸦城环视众人。舞衣和音梦对看了一眼,点点头。 “总代表,那就由我跟小音梦——” “就有劳你们了。如果时间够的话,也去麻生位於三重的老家看看。” “那么龙宫就前往幻影城看看,也许解开这个事件之谜的钥匙就在那个魔境当中。” 城之介总是自称“龙宫”。幽弥侧目望向这个与众不同的前辈侦探,赶紧举起手来。 “我也去幻影城,那边实在太宽广了,龙宫先生一个人去太辛苦。” “这样好吗?冰姬宫氏。你本来是九十九氏的助手,陪龙宫做事不觉得龙宫能力不足吗?” “——龙宫,别太欺负後辈了。” 鸦城轻声责备,会议室里响起一阵笑声。一月七日的早晨会议就此解散。 雾华舞衣和九十九音梦这对搭档前往大阪的麻生茉绪家;龙宫城之介和冰姬宫幽弥这对搭档则前往京都北部的幻影城:众人分别外出进行调查,火速离开了会议室。 “舞梦,就麻烦你检查一下邮件和文件。有什么事就到总代表办公室找我。” 舞梦眨著她那戴了隐形眼镜的澄澈双眼,露出不安的神情。 “总代表,您接下来要做什么?您昨晚一整晚都没睡不是吗?是不是该去休息一下?” “我是有这个打算,我到总代表办公室去打一下盹儿。” 半斗舞梦行了一个礼离开之後,会议室里只剩鸦城苍司和鮎川哲子。 “那么,鮎川小姐今天有什么预定计画?” “我按照计画,要去调查平安神宫的事件。” “是吗?真是辛苦了。” “嗯!不过彻底而踏实的搜查往往可以得到好结果。” 鸦城从哲子微笑的表情底下看到了悲哀的色彩。 “令妹发生了那种事情,你还是不要太勉强了。” 哲子的妹妹——鮎川鹤美也是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被害者之一(第十个事件)。 “为了妹妹我更要努力,工作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不快的事情。” 两人离开会议室之後就分开,回到各自该前往的。 e“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 一走进总代表办公室,鸦城苍司就坐到铺著靠垫的沙发上。他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卷,点了火之後用力吸了一大口,心情便略微平静了些。警方的侦讯、jdc总部大楼的进出管制、陪同现场采证,还有应付蜂涌而来的记者,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 终於可以一个人独处,安心感顿时涌上来。之前因为紧张而被压抑著的疲劳感整个爆发开来。他感到轻微的晕眩,鸦城将烟卷捻熄在大理石桌上的烟灰缸里。 ——睡一下吧。 他闭上眼睛,舒适的佣懒感温柔地包覆全身。鸦城进入梦乡,做了梦。 鸦城苍司和九十九十九相对而坐。 自从一九七九年发生彩纹家杀人事件以来,九十九十九一直都是鸦城苍司的最有力协助者,也是最理解他的人,两人是亲密的忘年之交。发生彩纹家的事件当时才六岁的十九,现在也已经是一个二十岁的优秀青年侦探了。 美得几近危险的容貌,是十九充满神秘气息的象徵:太过完美的脸孔呈现中性的味道与敏锐的气息,长及腰部的美丽头发宛如夜晚般漆黑,孕育著谜样的魅力。理想的身体曲线,将眼睛遮盖住的太阳眼镜更为他全身散发出来的艺术美感增添神秘的气息。超越一般人所能理解的虚幻美貌,甚至让看到他的人自惭形秽产生罪恶感。这就是十九之所以常常被形容为人偶或雕刻晶的原因。 九十九十九目前正在伦敦出差,在doll(国际立法侦探机构)和英国政府的请托下前往协助调查英国的连续杀人分尸命案。震撼全英国的分尸杀人的犯人自称是开膛手杰克的後继者,自号开膛手杰基。 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从平安夜开始的杀人分尸事件已经造成五十个被害者了。 伦敦警视厅,代表世界的doll的侦探们,还有九十九十九,到目前为止都没能得到任何线 索。几天前鸦城注意到日本的密室连续杀人和英国的杀人分尸有许多类似之处,但是他还没有 针对这一点和在当地的十九讨论过。 ——话又说回来。九十九为什么会在这里? 十九现在人在英国,不可能在日 本和鸦城面对而坐的。这时鸦城发现到四周的景致宛如娘 绕的烟雾一般晃动著。这是梦,他终於可以这样确定了。 “鸦城先生,听说幻影城又有人被杀了。” 十九的嘴唇之间发出澄澈得令人吃惊的音律,流畅的语气包围住鸦城,温柔地回响著,像音乐一般的美声。 “就是那个事件之中少数几个存活下来的人之一,小杉胜利。九十九,你应该也还记得 吧?” 这个九十九十九是自己在梦中创造出来的存在,鸦城明知如此,却还是忍不住想跟他谈 话。是自己想对九十九十九这个拥有天赋才能的侦探寻求已经走到尽头的搜查突破口吗?梦境 里的感觉是如此地真实。 “九十九,那个事件……幻影城杀人事件真的结束了吗?” 十九正是解决幻影城杀人事件并使之落幕的人。虽然留下了几个谜,但是他明确地宣称事件已然落幕。 “世界不断地制造出谜题。可是鸦城先生,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谜,有的只是理论性的解决方法而已。幻影城杀人事件结束了,这是可以确定的。” 鸦城和十九无言地互相凝视了一阵子,接著开口的是十九。 “如果要说有任何关连的话,也许是那边的是密室连续杀人,而这边的是分尸杀人,如此而已。” “这两个事件的性质像得可怕,不只是犯罪的手法,连事件的背景也一样,两者都造成大量的被害者,可是却连犯人的尾巴都抓不到。” “说的也是,两个事件太过类似也是事实。如果把这视为是双子事件的模式追查下去,也许会发现根本就是一件事。鸦城先生,是否可以请您把注目的焦点往後看看?” “往後?你是指事件的内涵吗?” “事件的内涵,或者该说是过去的事件呢?无论如何,我的推理是指向後头的。” “过去啊……” “如果有必要的话,可能要回顾比幻影城杀人事件更久远以前的……” 包围著两人的四周的烟雾变浓了。过了一会儿,九十九十九的身影被牛奶色的雾气所吞没,消失无踪。鸦城跌入更深的睡眠当中,想著在幻影城杀人事件中丧命的儿子鸦城苍也。 半斗舞梦回到自己在第一班办公室的桌前,一如往常面对著送来的大量文书。几乎都是今天早上送达的邮件(当中也有来自其他班的报告书之类的东西),在整齐的第一班办公室里,只有舞梦的桌子堆著几十种文件,看起来非常地不协调。 将与总代表相关的文件和第一班相关的文件分开来逐一检查,是担任总代表秘书的舞梦上午的工作。舞梦活用她速读的技巧,将文件分门别类,她以将逆刀刀加工设计而成的漂亮裁信刀把邮件拆封,看过文件之後,按照种类加以区分。堆在舞梦桌上的信件小山转眼之间就整理完成,简直像施了魔法一样。 当信堆已经区分只剩一半左右时,舞梦发现到藏在文件堆底下的巨大物体。那是一个茶色盒子状的邮件。相当厚实。jdc的地址旁边写著这样的名字。 【日本侦探俱乐部总代表鸦城苍司先生】 收信人旁边盖了一个“check!”的红色戳印,表示这份邮件已经通过爆炸物处理班的检测了。和美国的fbi一样,jdc也被赋与必须对所有送来的邮件用光进行检测的义务。 抓起信封掂了掂,相当沉重,重得以舞梦细腕没办法单手拿起来。她用双手将信封翻过来,看到寄件人的姓名。 “怎么会!” 她惊愕得说不出话来了。要是在平常,舞梦大概也会直接判断是有人恶作剧而不做多想吧? 然而,因为刚刚在第一会议室提到这个话题,所以寄件人的姓名让她有种不快感。应该是已经在幻影城杀人事件当中遭到杀害的作家…… 上面有浊暑院溜水的名字。 继龙宫城之介和冰姬宫幽弥之後,雾华的衣和九十九音梦两人也离开了jdc总部。佐渡九冬刑警和他们打过招呼,坐在一楼的大厅里喝可乐。 九冬不喝酒也不抽烟,相对他对碳酸饮料却特别地偏爱。朋友警告过他“老是暍碳酸饮料会导致阳萎哦”,可是他告诉自己那纯粹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仍然一天到晚暍碳酸饮料,碳酸在口中进跳开来时让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慢慢地啜饮著可乐,享受碳酸在口中进跳的乐趣。叮!响起电梯停止的声音,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的九冬抬起视线,刚好鮎川哲子从电梯里走出来。九冬将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将空纸杯丢进走廊上的垃圾箱,和搭档会合。 “警部,对不起,我今天又迟到了。” 鮎川哲子一边走著,一边冷冷地看著搭档。 九冬缩起脖子,露出畏缩的样子。 “你好歹也把睡懒觉的习惯改改!不要说刑警,你连当个社会人都不够格了。” “真的很抱歉!闹钟那家伙又睡过头了……” “你讲什么鬼话!是你在无意识中按掉闹钟的吧!”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走楼梯下到地下停车场去。jdc总部大楼为了防范犯罪,电梯并没有直接通往地下停车场。 九冬很难为情似地搔著头。 “啊,我不记得我有按掉它呀!” 哲子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要不是有睡懒觉的坏习惯,九冬其实也是个认真的好刑警,她心里一边这样想著。 “总之!和我搭档期间尽量别睡懒觉,多买几个闹钟吧!” “是,警部!” 九冬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有著一般体车外型的巡逻车门锁。两人坐进蓝色的车子内。 “还有,我不是常跟你说吗?既然我们都搭档了,你好歹也别再叫我“警部’了,叫名字就好。” “我知道了,鮎川警——不,鮎川小姐。” 九冬轻轻敲了敲自己的头。他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哲子忍不住苦笑,九冬略带憨直的个性让她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穿过停车场来到御池通,突然遇上了红灯。 “鮎川小姐,会开得怎么样?” 九冬说到“鮎川小姐”时,有点难为情,他还不习惯这个称呼。 “没什么进展。不过你可能还不知道,第二十个被害人出现了。” “是那个幻影城吧?” 九冬的语气有点沮丧。在幻影城杀人事件中,佐渡九冬第一次和鮎川哲子搭档办案。对他而言,在幻影城的那次体验跟其他人一样,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你知道了?” “大厅的电视有快报啊。那么,侦探先生们有什么意见?密室连续杀人和幻影城的事件有什么关联吗?” 九冬说到“先生”时,语气略带轻挑。 “还不敢断言什么,真相依然在一片黑暗当中……” 号志灯转绿,九冬踩下油门,路上还不是塞得很严重。 “警部——不对,鮎川小姐怎么看麻生茉绪?” “什么意思……” “麻生茉绪是密室卿的共犯吗?” “有某种关连是事实吧!因为之前的犯罪预告的电话声音,和留在家里的电话录音的麻生茉绪声纹是一致的。可是还没有找到凶器,密室诡计也还没有解开,最重要的是,事件还没有结束……” 九冬一边打著方向盘,一边叹著气。 “真是伤脑筋的事件啊!搜查工作也没有进展。” “可是我们也只能脚踏实地的搜查,我相信会有进展的。今天我们就从下京区开始,向前往平安神宫上香的人们打 听打听吧。” 九冬带著下定决心的表情点点头。 来自死者的书信——不可能有这种东西存在的。半斗舞梦的理性这样告诉自己,但是手还是不停地抖著。像字典一样厚重的信封,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呢?她的心境就像即将打开潘朵拉的盒子一样复杂,藏在里面的到底是? 这不是寻常的恶作剧,她的本能这样告诉她。早上一个少年在幻影城的密室遭到杀害,跟这个邮件一定有某种关连。舞梦莫名地这样确信。 她用拆信刀将信封拆开,里面跑出来的是……像是原稿。她啪啦啪啦地翻阅著,发现那是用a4的纸张所写的两段式的文章。稿纸用打洞机打了两个洞,用绳子绑成一束,厚度像字典一样,看不出是有几百张还是几千张纸。 ——这是什么东西啊?舞梦用双手抓起把原稿翻过来,将表面朝上。表面用毛笔字写著书名和作者的名字。舞梦也隐约地感受到九十九音梦在早晨会议中提到的超越性存在。 某种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东西开始作动。原稿的封面这样写著。 【“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by浊暑院溜水】 o死者是密室卿的使者? 敲门声响起,鸦城苍司醒来。 “请进……”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鸦城揉揉眼睛,看向挂在总代表办公室墙上的钟。 不知不觉中睡著了,大约已经过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觉得好像睡了好久……看来他是成功地有了一次深层睡眠。 工作行程排得太紧密的鸦城经常只能睡个一到三个小时而已。因此鸦城在不知不觉当中养成了深层睡眠的技巧。靠著利用在短时间之内消除疲劳的深层睡眠(rem睡眠),鸦城的身体一直得以保持著最佳状况。 “抱歉,您睡著了吗?” 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的是总代表秘书半斗舞梦。 舞梦以两手抱著一个看似沉甸甸的厚实信封。 “思……不过你来得正是时候。除了密室连续杀人事件之外,还有一堆工作堆著,我可不能再贪睡了。我已经有了一段rem睡眠,疲劳已经消除了,别担心。倒是舞梦,有什么重要的文件吗?” 鸦城的视线集中在舞梦手中的信封上。jdc总代表从烟盒里拿出烟卷,先抽了一根。 舞梦走过总代表办公室铺著朴素而富有特殊气息的波斯地毯,将信封放在大理石制的桌上。她本来是打算轻轻地放下,但是因为信封太过厚重,不经意地就发出砰的声音。 “——这是?” “我还无法判断。不过或许会成为这个事件的重要关键,我就是这样想才赶快拿过来的,请您先过目。” “找到密室的‘钥匙’(关键)了?” 鸦城将烟卷搁在烟灰缸上,把写有jdc的地址和自己的名字的信封翻过来。看到信封背面写著浊暑院溜水的名字,jdc总代表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鸦城不发一语,将整叠纸张从信封中拿出来。 习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浊暑院溜水。来自死者的信?” 他哗啦哗啦地翻著纸张,舞梦默默地窥探著鸦城的反应。 “是什么的原稿,是推理小说吗?” 书名页後面是目录。 【“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目录 第一部平安时代的密室 第二部江户时代的密室 第三部密室的江户川乱步 预告状一千两百个被害者 上锁之前密室的门被上了锁 第四邻尘世之梦 内部谋杀密室的·钥匙·被发现了 第五部夜梦的真实 开锁之後密室的·门终於·被打开了】 鸦城抬眼看著舞梦,散发著强烈意志的眼眸敦促她赶快做报告。 “这份原稿是以浊暑院先生之名送来的。一开始我以为是有人恶作剧,因为今天早上发生幻影城的密室杀人事件,所以我大略地看了一下……总代表,请看一下第四部的地方。” 鸦城根据目录搜寻页次,打开第四部的地方。开头写著“密室一平安神宫的秘室(人生的刺激)”。再继续看下去“密室二空计程车的密室(被埋葬的口香糖)”……“密室三砂丘公寓的密室(潜藏在影子後面的恶魔)”……“密室四超高速·国道的密室(斩首桥)”…… “这是将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小说化的作品吗?” “我一开始也是这样想,但是不只是如此。总代表,那份原稿中还提到昨天才发生的麻生茉绪和金字塔先生被杀的事件。” “你说什么……” 麻生茉绪是一月六日的下午,而金字塔·水野则是在同一天晚上在密室遭到杀害。昨天下午之後的密室连续杀人事件都在这份原稿中被提及? 鸦城再度确认信封。邮戳是京都市内的,日期是昨天,上面盖著快递的印章。这份原稿是昨天投寄的,如果拿到中央邮局去,深夜时分还可以邮寄,但至少可以确定是昨天寄出来的。 也就是说,如果把写原稿的时间考虑在内的话,原稿的作者事先知道昨天的密室连续杀人事件。这同时也代表这份原稿的作者是密室卿,或者是其共犯,至少可以知道是曾经与密室卿有过接触的人物。 鸦城从原稿中抬起头来,视线和舞梦对望。两人不发一语地点点头。 “舞梦,你原稿看了多少了?” “我以速读的方式看了三分之一左右。” “全部看完要花多少时间?” “我计算的结果,这些原稿大约是用了二千五百张稿纸,张数相当多,不过最慢应该可以在天黑之前。” 鸦城的烟卷搁在烟灰缸边,正逐渐烧成长长的灰,鸦城将烟卷的火熄掉。 “不用急,但你尽可能迅速而且慎重地好好看完这份原稿。我让第二班的雨雾冬香代你做 总代表秘书的工作,看完之後做成内容概要来找我。” 舞梦的表情变得很紧张。 “总代表,这果然是……” “是密室的‘钥匙’(关键),或者是对我们的挑战。全部看完之後也许可以得到什么线索。舞梦,就有劳你了!” 舞梦离开总代表办公室之後,鸦城叼起一根新的烟卷,回想著梦中的情景。是不是要回顾 一下过去?梦中的九十九十九这样说。过去,比幻影城杀人事件,比彩纹家杀人事件,更遥远 更遥远的过去。经历过悠久时光的一千两百年王城——平安京。 一九九四年,今年是平安京创建一千两百周年的一年。原稿的标题是“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而目录中也有“平安时代的密室”。 也许这桩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出人意料之外的有很深的根源,虽然还不至於追溯到平安时代,但是潜藏著规模宏大的背景应该是可以确认的吧? 鸦城的眼中浮现觉悟的色彩,如果没有比以前更绷紧神经的话,只怕无法解决这个事件,因为这是规模前所未有的宏大罕见事件。 早上原本晴朗的天空到了下午就开始出现云层。京都市是一个四边为山所围绕的盆地,易热易冶。一旦云层的流动情况变得诡异,气温就立刻开始下降了。 半斗舞梦一字一句地看著二千两百年密室传说”,她时而紧张,时而惊愕,时而又悲叹,怀著错综复杂的心情徜徉在原稿的世界当中。第一会议室里除了舞梦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原本就有著极佳集中力的舞梦完全埋首於阅读当中。她忘了时间的流逝,翻阅原稿的手渐渐地加快了速度。 傍晚时分,开始下起雪,黑暗正慢慢要掩盖住整个世界。天空从 灰色渐渐染上深蓝色,最後黑暗整个降临。在大楼林立的街道和街灯的光线中,黑暗里舞动的雪充满了幻想的气息,是那么地美丽,那么地风雅。 【“第21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七日中午 ■水村绘里菜性别=女年龄=三十三身高=一六五体重=五十二 血型=ab职业=补习班英语老师尸体发现现场◎富山县密室的暂称◎温水游泳池密室 ■现场的状况→ 1被害者在运动俱乐部的温水游泳池中遭到斩首杀害。 2有几个人目击被害者跳进水池中。根据证词显示,被害者跳进水池之後,游泳池 的水面就染咸t片红色,被砍掉脑袋的被害者的身体浮了上来。 3温水游泳池或周边并没有发现任何可能走凶器的东西。 4被害者的背部被人用被害者本身的血淡淡地写著血字。被水冲刷过而变得模糊晕 开来的字是“密室贰拾壹”。】 虽然有一大堆工作要忙,鸦城苍司却始终无法不去在意存在於脑海一角的二千两百年密室传说”一事,谜样的原稿一直让他耿耿於怀。 透过电话解决事件是jdc总代表鸦城的工作。警方或jdc分部,或者一般复杂难解的事件,不分白天昼夜每天都送到鸦城的手边来。他透过电话听取事件的情报,将情报输进桌上的三台电脑里,看著用好几个视窗一起显示於画面上的事件详细资料,以集中考疑的方式瞬间识破真相,将解决方法转告给对方。充分运作视觉和听觉,一般人所无法模仿的超绝瞬间推理正是鸦城无人可取代的职务。 鸦城苍司以插拨的功能接听插进来的电话,同时解决复数个事件。jdc总代表被敬畏的重要原因就在这里,令人惊异的电话侦探,远远凌驾以前的安乐椅侦探。瞬间的集中考疑是以鸦城过人的集中力、强韧的精神力、超绝的推理能力三位一体才能成就的丰功伟业。所以鸦城才能一直稳居日本侦探界的顶端。 没有人能模仿鸦城。被誉为jdc双璧的第一班刀仙人和九十九十九,就这方面来说也无法超越鸦城。鸦城至今仍然以透过电话进行的瞬间推理持续磨练自己的才能,经常在事件第一线与罪犯决胜负。对电话侦探·鸦城苍司而言,他所在的地方就是“现场”。 【“第22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七日中午 ■石冢元代性别=女年龄=二十六身高=一五三体重=四十九 血型=o职业=迪士奈乐园工作人员尸体发现现场◎千叶县密室的暂称◎太空飞鼠(人偶装)密室 ■现场的状况→ 1被害者在迪士奈乐园的一个角落遭到斩首杀害。 2被害者穿著太空飞鼠的人偶装。当被害者把汽球递给一对母女中的少女那瞬间, 连同太空飞鼠的头一起被砍掉脑袋。 3根据目击者的证词,太空飞鼠的脖子突然喷出血来,脑袋落地。 4现场周边找不到可能走凶器的东西。 5被害者的背部被人用被害者本身的血写著“密室贰拾贰”。】 一月七日,鸦城的集中考疑不似往常那般清晰,也许是最近一直熬夜导致身心两方面累积了过多的疲累,加上心里又一直牵挂著“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的关系吧!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一天之内解决了几十件疑难事件,这就是jdc总代表可怕的地方,但是鸦城的疲劳终於也到达了临界点。在整理了成堆的事件之後,他站在总代表桌子旁边的窗户俯视著混乱的河原盯通,他将身体靠在椅子上,烟灰缸里的烟蒂堆积如山,身心两方面宛如破烂的抹布一样瘫软。 敲门声惊醒了鸦城苍司。奸像又不知不觉睡著了。他感受脑海中飘荡著的灰蒙蒙的沉重感,回到现实世界。这一次他没有做梦,rem睡眠没有成功,身体各个部份感觉有点疼痛。 舞梦将原稿放在鸦城的桌上,旁边则放著她用文字处理器列印在b5尺寸的感热纸上的纲要,鸦城看著纲要,突然嗅到一股命运刻意安排的味道。龙宫城之介和冰姬宫幽弥前往京都北部的幻影城;雾华舞衣和九十九音梦则往大阪;第一班的重宝,同时也是jdc的至宝·不知火善藏前往关西分部:第一班班长刀仙人前往关东分部;副班长九十九十九则前往英国,每个人都正出差当中。当第一班的名侦探都不在jdc总部时,“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这份谜样的原稿却在此时送来,他必须透过纸张和隐形的敌人对峙,暗示的意味实在太浓厚了。 鸦城看完纲要之後叼起一根烟卷,没有点火,交抱著双臂喘了一口气。 “怎么样?” 舞梦的语气就像作家对编辑徵求意见一样。鸦城听来觉得有点奇怪。 “很有意思……内容真的很有趣,这份原稿在暗示著什么?弄清楚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 他用zippo打火机点了烟,然後吐了一口烟,鸦城用右手挥著概要。 “内容形同密室的‘钥匙’(关键)。” “我也判断这份原稿有利於事件的进展。” 舞梦谦虚地说道,鸦城听到豪迈地笑了。 “不对,舞梦。事件应该会有大进展吧!拜‘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之赐……” 这不是预言,是预告,鸦城的集中考疑已经开始动作。 jdc终於在事件当中看到密室卿的影子。 “总代表,您待会儿要看吗?” “……不,份量确实不少,而且也得影印下来才行,今天就先搁著吧!舞梦,先帮我把这份原稿影印个十份左右。把留在总部里的侦探和工作人员们都集合起来,在明天的早晨会议中分送下去,我想参考大家的意见。” “影印是件小事,那么就明天早上见了。” “我今天也要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一番,明天开始可能就有得忙了。” 将烟卷捻熄在烟灰缸里的鸦城看著舞梦,脸上露出事件爆发以後第一次出现的笑容。 “一切都静待明天以後了……” 鸦城的表情露出充满胜算的色彩。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的发展究竟如何呢?【“第23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七日夜晚 ■梦野八作性别=男年龄=四十八身高=一六八体重=七十二 血型=a职业=书店经营者尸体发现现场◎粝木县密室的暂称◎书店密室 ■现场的状况→ 1被害者在自己经营的书店“shop☆ten”的收银台里遭到斩首杀害。 2包括在“shop☆ten”出入口附近阅读杂志的人在内,当时店内一共有九个客人 在,但是没有人目击被害者遭到杀害。 3“shop☆ten”及周边都没有发现可能走凶器的物品。 4被害者的背部被人用被害者本身的血写著“密室贰拾参”。】 【推理2密室的封印 ka是小说?还是记录故事?“第24个被害者”一九九四年一月八日早上 ■宫尾淹性别=女年龄=八十二身高=一四三体重=三十九 血型=a职业=粗点心店尸体发现现场◎福井县密室的暂称◎粗点心店密室 ■现场的状况→ 1被害者在粗点心店“宫尾商店”里面遭到斩首杀害。 2当时店内有三个国中生,然而被害者遭到杀害时,除了他们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 的人物。听到商店後头传来呻吟声之後,他们把视线转过去时,被害者已经遭到 杀害。 3现场周边没有发现可能走凶器的物品。 4被害者的背部被人用被害者本身的血写著“密室贰拾肆”。】 距离密室连续杀人事件爆发已经过了一个星期……杀人行动日夜不停地反覆进行著,搜查人员拼死命地寻找密室卿。 日本全国国民不论男女老幼,被卷入以全日本为舞台所展开的前所未有大规模犯罪当中。 没有人能逃离这个诅咒。在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当中,全国一亿二千多万人都是侦探,也都是嫌疑犯。 包括一月八日早上在福井遭到杀害的老婆婆在内,目前被害者有二十四人。到目前为止,密室连续杀人已经反覆了二十四次之多,但如果密室卿的预告实现的话……令人害怕的是,事件才不过走到五十分之一(2%)而已。 被害者还有一一七六人—— 到目前为止,除了目击者的证词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线索:除了麻生茉绪这个谜样人物的死亡之外,也完全找不到可疑的人物,或事件当事人以外的指纹、毛发、皮肤组织等。凶器也依然成谜,密室诡计也无法解开,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无法遏止媒体喧扰和一般国民心中的愤怒。 站在搜查人员的立场来看,可以推理的材料实在太过不足,根本无法动作。铃木刑事部长在连日召开的记者会上一直主张“搜查工作确实地进行当中”,然而在不知道密室卿的真实身分的情况下,刑事部长被迫下台也只是早晚的问题。另一方面,jdc总代表·鸦城苍司没有前往记者会,一直维持慎重而低调的态势,目前他还抱著谨慎原则与推理不公开的想法。 jdc总部八楼的第一会议室里有九个人在,比昨天多了两个人。总代表·鸦城苍司,总代表秘书·半斗舞梦,第一班的侦探·龙宫城之介、雾华舞衣、九十九音梦、冰姬宫幽弥,还有来自京都府警的鮎川哲子和难得早起的佐渡九冬,另外还有以协助搜查之名前来视察,来自本厅的蟹场寻高警视。 龙宫城之介和冰姬宫幽弥提出报告,表示幻影城的搜查没有任何结果:紧接著雾华舞衣和九十九音梦也报告,搜查麻生茉绪在大阪的公寓的行动中也没有值得一书的部份。 “你们不是犯罪搜查的头脑吗?如果再这样任密室卿那个狂人玩弄於股掌之间的话,那可伤脑筋了。我们是搜查的专业人士,你们可是推理的专家耶!以昨天的搜查而言,你们没有必要刻意再去调查一次警方已经搜查过的地方吧!搜查的工作就交给警方,请你们好好转动你们的头脑如何?” 挺著个大肚子,头发已经秃得差不多的蟹场警视用令人不悦的语气放言道。在警察的组织当中,像蟹场这样对jdc不怀好意的人并不在少数,一旦事件的推理进度慢了些,这种人就会立刻紧咬著不放。 “蟹场警视,您这些话说得太过分了吧!我们警方也跟jdc一样没能解决事件啊……” 鮎川哲子用略微强调的语气说道。佐渡九冬坐在她旁边,虽是一脸睡意,但是听到女警部这样说立刻点著头。 “啊,可是我说鮎川啊——” “算了,蟹场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我们被密室卿玩弄於股掌之间是事实。站在jdc的立场,今後我们得更努力跟警方合作才行。” “所言甚是,你能了解就好了。” 蟹场承受著鸦城锐利的视线,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後缩似地说道。简直就像被狮子锁定的狸一样啊!侦探不发一语,以视线交换这样的感想,众人都在心里窃笑著,年龄虽然几乎一样,但是鸦城和蟹场的威严和存在感实在相差太远了。 “可是总代表,事件持续发展到这种地步我们却连他的狐狸尾巴都不到,密室卿真是有两把刷子啊!” “这大家都晓得的,冰姬宫氏。密室卿是真正的犯罪天才,他演出了与这个凡事都要求速度的时代相符的高速犯罪。事件不断地发生累积,搜查人员自然就没办法把力量集中在单一事件上。” 城之介宛如赞赏著劲敌似地愉快说道。蟹场用狐疑的眼神看著用指尖咕噜咕噜转著呢帽的黑衣侦探。 “是啊!不断地累积犯罪的数目,事实上很明显这是刻意的作法。可是万一不再累积新事件的话,到时……” “雾华小姐,你说万一不再累积新事件,是指一千两百个人在一千两百个密室里遭到杀害的时候吗?” 鮎川哲子带著不安的眼神看著雾华舞衣。 一九九四年才刚刚开始,没有人想承认恶梦般的惨剧会持续到年底。搜查人员就是为了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倾全力进行搜查。 雾华舞衣交抱著双臂,视线和女警部对上。 “警方在全国各地加强了盘查的动作,密室卿大概也没办法钻过特别警戒的体制,用之前的步调持续进行密室杀人吧!也许这只是一种期待,不过我是这样想的。鮎川小姐一旦密室卿停止活动,我们就可以比更确切地面对事件。” “雾华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我个人不想等到密室卿停止活动。我个人不喜欢处於被动的地位,就算再辛苦也要阻止密室卿!” 也许是昨晚睡了一场好觉,体力已经恢复了,鸦城的声音中带有强大的生气。 “总代表是否有什么良策,可以让搜查有进展?” 目光和绑著马尾的九十九音梦对上,鸦城充满自信地点点头。鸦城环视众人,视线停在坐在他旁边的舞梦身上,舞梦察觉出鸦城的意图,便站起来走向放在会议室一角的小桌子。 小桌子上放著分成四叠厚厚的纸张,舞梦推著附有轮子的小桌子,一边在室内绕行一边将纸张分派下去。那是昨天晚上由jdc工作人员分工影印出来的“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 “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的标题,还有作者为浊暑院溜水。侦探们一边翻著原稿一边发出惊讶的叫声,会议室内顿时掀起一股骚动。 “这是怎么回事,鸦城?” 蟹场以焦躁的语气问道。不只是蟹场,除了鸦城和舞梦之外,室内的所有人都看著jdc总代表,想得到一个明确的说明。鸦城从烟盒里拿出一根新的烟卷,闭上眼睛点火。当舞梦代替总代表将事情的梗概做了简洁的说明之後,惊愕之情更大幅扩张爆发开来。 “太可笑了!这种东西一定是有人恶作剧!” “一定~”总是如此斩钉截铁地下定论是蟹场的口头禅。他就像出现在横沟正史的推理电影,金田一耕助系列中的等等力——等等力深信武断的推理就是事实,总是么喝一声“好,我知道了!”就轻易导出解决的方法,是一个极为肤浅的警部。 对原稿漠不关心的人只有蟹场一个人,包括鮎川哲子和佐渡九冬两名警方人员在内,侦探们都因为期待和兴奋而眼中闪著光芒,专注地翻阅著原稿。 到目前为止,推理的材料呈现绝对性的不足,但事件终於来到了有所进展的时候了。二 千两百年密室传说”的原稿可望成为搜查人员殷切期待的推理基础吧!每个人都这样深信。 同时也是推理小说爱好者的冰姬宫幽弥发出夹杂著欢喜和惊叹的叫声。 “总代表——这是?” 龙宫城之介自言自语似地说: “是来自密室卿的挑战书或者——” 鸦城苍司抽著烟卷,一边吞吐著烟雾,一边用充满自信的声音说: “是密室的“钥匙’(关键)。” ki来自过去的密室传说 明天早上之前先将原稿看过一遍,确认自己的推理。这是鸦城对众人的要求,一月八日的早晨会议简单地就此落幕,侦探们散会。有人留在jdc里阅读原稿,也有人外出找个可以静下心来看稿的地方,更有人窝回家里打算好好地看原稿。 鮎川哲子和佐渡九冬也拿著原稿离开了jdc总部。“我们也趁调查的空档找时间看看吧!”——他们采取了充满善意的态度。唯一例外的是蟹场警视,离开会议室的蟹场追上正要前往总代表办公室的鸦城和舞梦,大声发出不平之鸣。 “鸦城,你到底在想什么!事件的推理本来就已经落後了不是吗?现在是享受读书的乐趣的时候吗?” 走在走廊上的jdc的工作人员注视著这三个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落後鸦城半步的舞梦以温柔的语气安抚他说: “蟹场先生认为那份原稿不重要吗?” “那还用说?那种东西一定是闲著没事干的人所的恶作剧!” 来到总代表办公室前面,鸦城停下了脚步,他用锐利的视线看著蟹场,以强烈的口吻说: “jdc有jdc的作法,希望你对我们的搜查方针不要有太多意见。蟹场先生,我可以跟你打赌,那份原稿是这个事件的“钥匙’。” 鸦城打开门,消失於室内,舞梦对蟹场轻轻地行了一个礼,也走进室内。门当著警视的面关了起来。蟹场咋著舌,用脚尖踢向走廊上的墙壁。响起一个钝重的声音,警视撞伤了脚趾,蟹场抱著右脚蹲下来,走在走廊上的jdc的工作人员见状不禁吃吃笑了起来。 “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梗概(半斗舞梦制作) 一九九四年一月一日凌晨零时一分。 各大媒体、警察局、日本侦探俱乐部,都收到以下的传真。 【“犯罪预告状/今年在一千两百个密室当中有一千两百人将会被杀/没有人能够阻止/密室卿”。 传送这封传真的走位於柬京都内的某家影带出租店。打工的店员不记得走谁使用传真机的。 从一月一日起,每天最少有三个人在全国各地以密室状况下遭到斩首杀害,宛如刻意实现犯罪预告状的预告内容一般。所有的被害者的背部都被人用被害者自己的血写著“密室n’(n代表第n个被害者的大写=是汉字的古字,所有的笔迹都一样丫 头颅的切断面都有生命反应,可以确定所有被害者都是活生生遭到斩首杀害。而且从 头颅的切口来看,都是同一种凶器。 凶杀现场有开放空间,也有密闭空间,但就完美的密室状况这一点而言,所有的事件 都是一样;现场周边找不到凶器,也没有人目击任何可疑的人物。此外现场也完全找不到 可能属於犯人的指纹、毛发、皮肤组织,及其它可能成为线索的东西。 事件持续发生。很快地,日本全国陷入恐慌状态。犯人·密室卿是如何持续创造出让 推理高手们合力搜查也解不开的事件之谜题? 二十人遭到杀害的一月七日早上,一份厚重的原稿被送到jdc总部,原稿的标题走 “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寄出原稿的人走应该已经死亡的人物。这份原稿指出了事件出人 意外的背景。内容是…… 没想到平安时代和江户时代也发生过类似现在所发生的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在密室状 况下遭到斩首杀害的被害者背上都被写上“密室n”,当时的人们因为事件实在太过异常 而无法解释,因此判断为怨灵作崇。而杀人事件就被封印在历史的阴暗处,但是负责搜查 事件的两个人物私底下将事件以文书的形式记录下来。一个就是桓武天皇的忠臣·菅野真 道写的“密室密记”;而另一个则是德川幕府的密探·松尾芭蕉写的“密室纪行”。 这两份秘密文书经过一千一百年的岁月,落到一个男人手中,这个男人名叫江户川乱步。以侦探小说家的身分而声名大噪时,乱步邂逅了一个自称九百三十三岁的谜样老人,从老人手中得到了两份文书。老人说:“这份文书将交付到代表各个时代的推理高手们手中,他们使平安·江户的密室连续杀人成为推理的线索。但真相尚未被识破,天将降大任於你……” 乱步半信半疑地接过文书开始进行推理。乱步一边写侦探小说一边进行推理,却始终无法解开过去的密室之谜。 然而,以菅野真道、松尾芭蕉、江户川乱步为首的历史伟人们不断推理,却又没有任何人可以找到真相的终极的密室诡计,其设计者密室卿在现代复活了……】 荒唐无稽,这是这份概要内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冰姬宫幽弥在第一班办公室自己的办公桌前阅读半斗舞梦制作的“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的梗概。内容实在太荒诞了,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连续看了两三次。 平安时代、江户时代发生过密室连续杀人事件,那些事件和现代的事件类似,而且都没有被解决。如果说平成(现代)的密室连续杀人事件始自平安时代的话,那么“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这个标题就可以理解了,然而……平安、江户的密室杀人事件?营野真道、松尾芭蕉、江户川乱步进行推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可能会有那种事的。幽弥几度对自己的理性这样说,然而现实的问题是,现代确实存在著无法解决的密室连续杀人事件,这使得幽弥对原稿产生了兴趣。 我想看“一千两百年密室传说”,幽弥强烈地这样渴望著。像便当盒一样厚的原稿当中,潜藏著什么样的神秘和事实呢?他一定要确认这件事。 如果读完原稿,也许自己就不会再是之前的自己了。所立足的“世界”这个场所可能会变为模糊暧昧,因而滚落到永无尽头的黑暗彼方,价值观可能就此崩毁。 虽然怀有这种无由来的恐惧,但是幽弥仍然强烈地想翻阅原稿。好奇心凌驾恐惧感,由理性构筑起来的自我防御被打得粉碎。幽弥拿著原稿,走向位於jdc总部三楼的资料室。 资料室没有任何人,室内摆满高到天花板的钢制书架,占满了楼面一半之多。书架上放满了关於重要事件的书籍、报纸、事件档案等。空调恰到好处的资料室内吹出著舒适的暖气。在弥漫著如同图书馆的严肃气息中,幽弥朝著後面的沙发走过去。 因为时间还早,资料室内空无一人。除了收集与当下正在发生中的事件相关资料之外,很少有人会使用这个房间,一整天进出的人很少,幽弥宛如霸占了小小的图书馆一样,所以他很喜欢资料室。 幽弥在并排著沙发的资料阅览处停下脚步。有一个男人佣懒地靠在沙发上,张著嘴巴睡著了。剪得短短的头发杂乱无比,像是没有梳理过一样,然而不可思议地却和脸上的气息却为搭调。男人有著标准身高,体型结实,黑色和黄色的格子纹衬衫的钮扣没有扣上,敞开的胸口底下露出鲜红色的t恤。他用红底黑图案的方巾遮住眼睛,睡得很舒服似地发出鼾声,是位幽弥很熟悉的男人。 幽弥把原稿放在沙发前的桌上,轻轻地踢了踢男人的脚。 “喂!起床了,漂马!” 男人喃喃地说著梦话,将方巾往上推到额头上。 男人有著精悍的脸孔,加上一对目光严峻的眼睛。 “呼——原来是幽弥啊!别吵我睡觉。” 男人的名字叫天城漂马,是jdc第二班的侦探。 幽弥和漂马同时期进入jdc,两人也曾经搭档过,交情相当不错。 幽弥是根据统计组合进行推理的努力型侦探,但是漂马是天才型的侦探,拥有靠著自我潜在意识的搜寻启动天启的特技。要让漂马本人来说,他会说“旁人看来我的推理看似轻松有趣无比,其实当事人是很辛苦的”。可是漂马经常藉著搜寻潜在意识的名目沉溺於酒精和睡眠当中,jdc内部也有很多人苛刻地批评他是一个怠慢的 一卷全 j0ker清前言 你目前阅读的这本书——《joker旧约侦探神话清》,是《joker旧约侦探神话》这部长篇小说的前半部,後半部则是《joker旧约侦探神话凉》。「清」→「凉」的串连就相当於「上卷」→「下卷」的意思,所以不能以「凉」→「清」的顺序倒过来看。 为什么不是用「上卷」→「下卷」的型式,而是用「清」→「凉」呢?我相信一定有很多人会产生这个疑问,就让我来作个说明吧! 本作《joker旧约侦探神话》和同时由讲谈社文库收录的《ic世纪末侦探神话》是形如姊妹(或兄弟)、密切串连在一起的。如果作品的世界观一样的话,主要的出场人物也会重叠,作品内的时间设定也会相符,连成一气。率先发生事件的是《joker旧约侦探神话》,但是以讲谈社小说版先行发行的却是《ic世纪末侦探神话》。从哪一部作品开始看起都不是问题,《ic世纪末侦探神话》和《joker旧约侦探神话》当然都是各自独立的有趣故事……只是,当你以两本作品作为一个单元来阅读时,选择特殊的阅读方式可以让你获得你或许一辈子都没有体验过的读後感。笔者不采「上卷」、「下卷」,而以「清」、「凉」的模式来注释《joker旧约侦探神话》,同样的也以「流」、「水」的模式来区隔《ic世纪末侦探神话》,也纯粹是为了突显这种特殊的阅读方式。 一般书籍由「上卷」、「下卷」构成两个故事时,都是按照「上卷」、「下卷」、「上卷」、「下卷」的顺序来看的,因此照理说应该是《joker旧约侦探神话》→《ic世纪末侦探神话》,或者《ic世纪末侦探神话》→《joker旧约侦探神话》才对;可是笔者建议的不是这种一般阅读方式,而是按照汉字「流」→「清」→「凉」→「水」的顺序,以期将「文库四书」作最大限度的发挥。简言之,笔者建议的阅读顺序是《ic世纪末侦探神话》的前半,然後是《joker旧约侦探神话》两册,最後才阅读《ic世纪末侦探神话》後半。 洞察力敏锐的人应该已经很敏感地注意到了,代表《ic世纪末侦探神话》和《joker旧约侦探神话》「上卷」、「下卷」的四个汉字是来自笔者的名字「清凉院流水」;但是因为欠缺了中间的「院」字,可能会让人觉得有点不完整,不过那正是这次企划的著眼之处。这是以常识而言鲜少人会想到的阅读方式,但是也因为你接受笔者建议的阅读方式,「院」这个字才会从水面下浮上来。同时,这种理想的阅读方法——也是讲谈社文库的收录顺序——「流」→「清」→「凉」→「水」中,《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水」当中插进了《joker旧约侦探神话》「清」、「凉」;也就是说,如此一来与笔者的名字不相抵触,成了「流水中的清凉——清凉in流水」。 读者若是从本书《joker旧约侦探神话清》开始看起,然後直接进入《joker旧约侦探神话凉》也无所谓,但是对笔者的建议有点兴趣的人不妨采用「清凉in流水」的阅读方式。随著年纪日增而往往被人们所遗忘的单纯冒险心情,会使你踏出新的人生的第一步,或许,你可以清楚地看到照一般的阅读方法所看不出来的架构。 当语言完全崩毁时,人,是怎么找出一条生路的? 给读者的挑战书fromicjoker 预言。 你会被这个故事开始几页的内容 给完全欺骗了。 除非看到最后一行 否则你是不会找到事件的真相的。 陈述事实。 之前有许多读者 挑战过这个谜题。 即使看完本书 几乎所有的读者 还是为虚假的真相所摆布。 发现真正真相的人 只有寥寥几个。 那么……你呢? 最初的诗句 在持续变动的世界里徘徊的时光旅人 颠沛流离的「你」突然停下脚步 聆听永远忘不了的「我」的故事 ——所谓人,就是一个短暂虚幻的梦—— ……我问你喔,看着这个「世界」的「我」是谁? 只有故事被遗留在梦的轨迹上,不断地堆叠累积 持续为人们所诉说,为人们所构筑起来的故事之山 随即堆成了一个「世界」 这里是只属于「你」跟「我」的「世界」 哪,让我听听关于「你」的故事 哪,侧耳倾听「我」的故事 这里是整个流动的「世界」中唯一会停滞的场所 「你」什么都不用知道 只要敞开一颗心,去感受「世界」…… 化自己于无形,翻开书页…… 哪,故事就要开始了 竖起你的耳朵来—— ……一个刚迈入老年的男人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他正朝着幻影城走去。 故事就要开始了。 「我」开始要对「你」诉说了…… 序章繁杂的序幕 一望无际的九重天是如此地虚无! 地上的所有形体也都是虚无的! 尽情享乐吧,栖息于生死旅店的肉体; 啊,连短暂瞬间的生命也是虚无的! l华丽的幻影城 九十九弯的坡道似乎还长得很。 初冬,一九九三年十月二十五日。 树叶落尽、只剩下枝干的树木,在寒风的吹袭下发出乾涩的声音,寂寥地抖动身体。 看来还是应该搭计程车来的…… 螽斯太郎缩著脖子抵挡著不断吹拂的冷风,後悔的情绪不断在心中翻腾。荒凉而漫长的道路——在杂草丛生的路上走著,他产生了一种错觉,怀疑自己走在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莫比鸟斯(德国数学家所提出的「只有单面的连续曲面」的理论,常用於「无限倒退」的象徵。)的路上。会有这种感觉,一定是因为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的关系吧? 他今年已经五十九了。长年在jdc(日本侦探俱乐部)工作的他,如今距离法定的退休年龄只剩一年了。随著高龄劳工政策的推动,jdc也重整了一套体制,让他在退休之後仍然可以继续工作;但是螽斯并不打算在六十岁之後仍然以侦探的身份过活。 人生何其漫长,就如他现在走著的路,不断地往前延伸,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那段什么都不多想、只是一个劲儿地埋首前进的时期是最美好的;那段深信前头有目的地等著,天真地往前迈进的日子…… 然而,当对是否该继续走下去一事产生疑问之後,脚步就像会被上了枷锁一样,开始变得迟滞。自己真的是朝著目的地前行吗?话又说回来,真的有所谓目的地这种东西吗? 螽斯停下脚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稍事休息一下,抬头仰望著万里无云的天空。 天空是那么地清澈澄净,我的心却是如此地乾渴。冶冷的风不停地吹著。 额头上刻画著深深的皱纹,再再突显出他之前经历过的人生何其地波澜壮阔。他的眼神中依然保有著锐利的光芒,然而几乎所有的头发都已经花白了。 螽斯太郎对服装的品味,说得再怎么含蓄都算不上高明;垂挂在肩膀上的旅行包包也是已经落伍、非常朴素的款式。他并没有刻意要去抹掉那股颓废气质,然而在旁人的眼里,这个叫螽斯太郎的刚迈入暮年的男人,却自然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强悍感」——彷佛从身体深处发散出生命力似的,浑身昭示著不 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坚强」味道。 ——我是在寻找华乃的代替品吗? 在生活的过程当中,人生的目的会随著时间改变。螽斯没有孩子,但是他跟一起生活的妻子螽斯华乃都活在非常恩爱的两人世界里,直到几年前都还是。他们彼此扶持、互相鼓励陪伴,一直这样走过来。 在夫妻一起生活的那段期间,对螽斯太郎而言,人生的目标就是保护华乃。只要华乃在,这样的日子就够了。就因为是这样想的,所以螽斯希望能跟华乃永远相伴。他想要跟华乃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然而—— 由於对自己的能力太过自信,他在无意中把华乃卷进了险恶的事件当中;结果,狂人的凶刀却夺走了华乃这个无可取代的、形同另一半自我的生命…… 之後螽斯就成了行尸走肉。他只是一个像人一般过生活的木偶,只是一个重复著无趣日子的机器人。 回想起失去华乃时的过程,一股悔恨就自然地涌上来。事到如今,过去的事情其实已经无力挽回,然而那种莫名的焦躁却几乎要将他压垮了。 要是有天华乃死了的话,自己大概也活不下去吧——在发生那件事之前,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他总觉得,就算没有自杀,自己恐怕也会憔悴、乾枯至死吧? 华乃不是自然死亡的,她是遭到杀害的——而且责任在螽斯身上。然而他却活了下来,螽斯无法忍受这件事。或许是长期以来一直跟各种穷凶恶极的犯罪抗争的关系,使得螽斯的内心深处有著坚毅的生命力;这个叫「生命力」的麻烦东西使得螽斯的意识虽然形同废人,却支撑著名叫「螽斯太郎」的肉体继续活了下来。「它」不愿那么简单地让螽斯死去。 螽斯於是逃进了酒精和香菸当中,然而这些东西依然无法消除他心中的迷惘,没办法为他的人生画下句点。距离六十耳顺之年只剩一年的现在,螽斯迫切地想要拥有思考的时间——万一错过这个时机,自己的余生大概就会变得零零碎碎,在没有一个定论的情况下活下去吧?於是他请了假来到这个地方,来到幻影城耸立的静谧世界…… 位於京都府押田市门城町的尾根箕山的小路,被耸立於道路两旁的树群给挡住了视线,人烟杳然。静默而寂寥的山路长长地延伸著,彷佛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再度迈开脚步往前走的螽斯从旅行包里拿出手册,打量盘算似地凝视著。如果地图可靠的话,目的地应该就在前头不远处;然而他的前方尽是林立的枯木,看不到任何像是旅馆的建筑物的影子。 他现在的处境就跟他的人生一样,没办法走回头路。所以螽斯尽管筋疲力尽,还是继续往前走著。单调的风景从他的两旁慢慢往後溜过。距离新绿降临的季节还远得很,然而几乎未经人为整理的简朴道路,却让他深深地感受到大地的吐息。 晴朗的天空守护著这个刚进入晚年的男人的旅途。 又走了十五分钟左右,螽斯面前的景致突然出现了变化。下了坡,弯过枯木林转角的那一瞬间,视野整个豁然开朗了。 彷佛从图画上裁剪下来的壮丽空间……螽斯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惊叹。 一座被枯木围绕著的大湖,就在男人的整个视野里开展。满盈著澄澈湖水的清凉大湖—— 美奈湖,延展在雄伟的大自然当中的幻影之地。 螽斯被眼前壮丽的景象所震慑住,战战兢兢地继续往前走。 一座桥笔直地从美奈湖的岸边通往湖心的小岛,桥头的石盘上刻著「巨泉大桥」四个字。 螽斯的视线从石盘上移往旁边,目光滑也似地移向桥上。在大桥尽头的对岸——耸立於湖 心小岛上的庄严建筑物,威严而又充满魄力,以无可抵御的压迫感,睥睨著隔著巨泉大桥的螽 斯所在的地方。 昭和时期两位建筑大师竭尽心力所设计、建造而成的伟大艺术——就是眼前这座幻影城。 说它近乎中古世纪欧洲的古城,未免是太老套的形容;然而幻影城实在是太过华丽、雄伟 而具艺术感了,外观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神圣罗马帝国鲁道夫二世诞生的宁芬堡。这是一座以鲜 血般的艳红为基色的、典型的建盖在平地上的城堡。延伸而去的两翼城墙线条,形成了无可挑 剔的美丽曲线。 我「能」找到任何「答案」吗?不,我「必须」找到。在这个地方…… 螽斯太郎宛如被幻影城吸引过去一般,开始踏上巨泉大桥。乾涩的风轻抚著这位刚进入暮 年的侦探。瞬间,一股恶寒窜过螽斯的身体,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打起颤。 刚刚那种感觉代表什么啊…… 他有一种彷佛被人监视著的错觉。男人感觉到有某种模糊但巨大的东西存在,确实是有某样东西明确地知道他正走过桥上。那是什么?是守护大桥的玉姬吗? 螽斯不懂,但是他还是一脚踩上桥面,踩进幻影所栖息著的另一个次元。 於是……故事就这么揭开了序幕,空前惨剧的布幕缓缓地拉起,幻影的故事一点一点地开始娓娓道来。 这同时也是葵健太朗和星野多惠相遇的故事。 2浊暑院溜水和葵健太朗 浓浓的静寂笼罩著房间。 「唔——要从谁杀起呢?」 听到一个轻佻的嘟哝声,葵健太朗把脸从正阅读著的书中抬起来。 头发剪得短短的葵拥有一张清爽的脸孔,全身散发出运动员般的气息,整个人的调调看起来跟作家这个身份简直是太不搭调了。 「竟然讲这种轻率的话。万一被别人听到,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表情……」你这个人真是的——葵有点责怪似地,视线和坐在对面的夥伴对上。 「竟然讲出这么正经的话,真不像是葵该有的风格。」 「是吗?我是为读者著想……溜水,正在发展下一部作品的构想吗?」 「嗯。我已经开始动笔了,我想利用合宿期间把作品完成。」 浊暑院溜水将过肩的长发束了起来,搁在脖子附近。他那掩在细黑框眼镜後头的眼睛带著深层的黑暗光芒,充满了理性智慧的况味。 这两个人从大学时代开始往来,交情也有五年之久了。两人都是二十四岁,都是隶属於「关西正统会」这个推理作家团体的作家。 「我说溜水,故事的构思已经完成了吗?」 「完成百分之九十九了。故事是以幻影城为舞台的连续杀人事件。」溜水喜上眉梢似地微笑著。是胸有成竹的笑吗? 「一直没办法再写推理小说的你,终於从谷底爬上来啦?」 浊暑院溜水的作品都是根据自己的名字来命名,被称为流水小说。如流水般自然的娱乐作品——如果以最简单的方式来归纳形容的话,大致上说来似乎就是这样。只要有完整的基本设定,那么他就会不分类型,奋力执笔写作。他的创作除了推理小说,还横跨奇幻、动作、恐怖、科幻、罗曼史……等多种领域。然而这一年来,他相继推出了各种类型的作品,就是独独不见属於推理领域的任何一部作品,推理小说界还担心浊暑院溜水可能陷入极度的推理低潮。 溜水将中分得乾净俐落的长浏海往上一拢,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点心。 「——这样说真是太失礼了。真要形容也只能说我陷入平原而已,还不到谷底那么严重。」 所谓的「平原」指的是谷底的前一个阶段。溜水的辩解让葵不由得露出苦笑,他环视著只有他们两人的室内,也一把抓起点心。 「『松风』真是不错。」溜水一边嚼著日式点心一边说道。 「『松风』 ?」葵一边撕开点心包装,一边不解地反问。 「『松风』就是这个点心的名字……」 溜水拿起桌上的茶壶,将茶水倒进茶杯里,然後送到嘴边。 葵不喜欢吃甜食,因此只咬了一口,就将「松风」放回桌上的点心盘里。 一年前,以浊暑院溜水的名义发表、用了一千五百张稿纸写就的推理小说大作《永远的轮回》,是一部构思精细、内容纯熟的作品。故事的开头和结尾相互呼应,而且内容新颖,在看完整本书之後才会惊觉情况整个逆转,犯人出乎意料。即使是不熟悉推理小说的读者,在看完之後也可以成为一个相当有概念的推理小说通了,堪称具备了推理入门小说的特质。从评论家、疯狂粉丝、推理迷到一般读者,所有的阶层都给予这本书极力的支持,被誉为「浊暑院溜水的代表作」而喧腾一时,时至今日仍然让人记忆犹新。 可是,从获得这个伟大成功的当天开始,溜水就开始了他苦恼的生活。 辛苦的不只是写故事而已。对所有的创作家而言,创造出杰作之後才是最辛苦的时期,因为来自四周的期待自然地就会提高,而且创作家本身也会对自己有更严苛的要求标准。这一年来,溜水会肠枯思竭的原因也就在这里——虽然只在推理小说的领域有这种现象。 「距离推出《永远的轮回》已经过了一年了吗……时间过得真是快啊。」葵一边暍著茶, 一边感慨万千地说道。 「去年我是在十月三十一日完成《永远的轮回》的。唉,不是我迷信,不过我打算给自己的工作进度设定一个截稿日,这次的作品我也想在十月三十一日完成。」 葵和溜水参加的「关西正统会」幻影城秋季合宿活动,也到十月三十一日为止。 「今天是十月二十五日吗?溜水,连今天算在内,只剩下一个星期,你真的来得及完成吗?」 「每当创作时,我总希望能来一场赌上性命的胜负之战——而且,我也没有第二个选择吧?让读者们等太久可不是我的个性,就算陷入写不出东西的低潮,只要有人等著看我的作品,我就算没了命要也写出来。要是做不到这一点,哪有资格称得上是作家?」 一定要完成不可——溜水感受到在体内熊熊燃烧著的热情。给自己订下严苛的标准,然後达成目标……事实上,在这个过程当中一定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吧?然而,就是要在这种情况下达成目标,才能成长为更高层次的人或作家。 「关西正统会」是由住在关西的推理作家们所成立的团体。说是推理作家,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只写推理小说,几乎所有人都像浊暑院溜水一样,横跨其他几种领域执笔写作。其实这个协会的规模并不如想像中大,其中一个原因是许多目前写作中的作家有截稿日期的压力,因此参加这次合宿活动的也只有八个人而已。 按照「关西正统会」的惯例,每年都会在春季和秋季各举行一次合宿活动。举办春季活动的会场每年都不一定,但是秋季合宿却连续三年都在幻影城举行,几乎逐渐成为一种模式了。 幻影城是平井太郎——和推理作家江户川乱步的本名同名同姓的大富豪——投入个人财产、花了半生精力所建造而成的大旅馆。这栋建筑巍然耸立於京都府押田市门城盯近郊美奈湖的湖心小岛上。 可能是因为拥有和江户川乱步的本名一样的名字,平井氏也是一个推理小说的狂热份子。或许是因为太狂热了,幻影城里有许多设计主题不同的房间,在曾经造访过的客人当中博得不少好评。 葵和溜水投宿的房间也被冠上了「静寂之屋」这个极为夸张的名称。屋内有暖炉、大理石桌子、安乐椅、豪奢的地毯……等,安置在房间当中的每一个家俱都隐约可以看出平井氏所坚持的品味,大大小小的角落都充满了高级感和独树一帜的风格。据说为了保持安静,这个房间的墙壁厚度足足是其他房间的三倍,在室内能听到的顶多只有暖炉里的火啪啪啪地熊熊燃烧的声音。抬头望去,雄伟华丽的吊灯从天花板上垂挂下来,虽然不像装溃於宫廷天花板上的吊灯那般大,不过看起来至少也有两百公斤重。此处整体的感觉实在不是一般的「旅馆」能够相提并论的,即便是「饭店」也和这里的水准有一段差距。而这里就是一般的言语难以形容的秘境「幻影城」,「旅馆」这两个字只不过是一种称呼罢了。 这里没有杂音,极度的静谧让人觉得心旷神恰。葵和溜水经常利用这个「静寂之屋」好整以暇地闲聊——自从两年前第一次参加合宿活动造访幻影城之後,这个房间就成了他们休憩的场所了。 葵一边扯著客套话以及闲聊各种话题,一边技巧地将对话诱导向溜水的新作品上。这个奇才——浊暑院溜水,下次会完成什么样的惊人之作啊?那是葵非常关心的话题,也是推理小说界一致的瞩目焦点,更是读者们最期盼知道的事情。 「你就别这么大费周章套我话了……好吧,葵,今天晚上,我就正式向大家发表我的新作。」经过一段时间的你来我往,溜水以这句话吹起休战号。 就在同一个时间,拥有美丽木纹的门扉响起了两声敲门声,宛如推理小说当中的「最佳时机」般,管家小杉宽出现了。〔「旅馆」里有「管家」说起来是挺奇怪的,不过那终归也只是「措词」的问题而已,总之这就是平井氏的嗜好。) 晚餐的时间到了—— 3和螽斯的邂逅 「关西正统会」的其他成员们都聚集在餐厅里。 葵和溜水向众人轻轻地点头示意,坐到两个空著的位子上。 桌上已经摆满了料理。料理多是一些新奇的菜色,一定是因为幻影城的主厨那须木武彦到荷兰受过训的关系。这些平常难得一见的荷兰料理也是幻影城合宿活动的魅力之一。 「那么——开动了。」 旅行团长虹川良一声令下,各人遂拿起刀叉,开始用餐。 清脆而细小的金属碰撞声静静地在餐桌上回响,好一段平稳的用餐时间…… 虹川良前几天才刚过完他四十三足岁的生日。他投注了许多心力於创作正统的推理作品上,因此被誉为正统派的旗手。他的写作手法组织缜密、理论陈述鲜明,因此颇获好评:去年度他还打败浊暑院溜水的《永远的轮回》,以《沙欧休洋特的杀意》获得推理作家协会奖〔「沙欧休洋特」是波斯教的用语,为「救世主」之意)。 虹川良的妻子於两年前病逝,他目前和女儿惠一起生活。他并没有参加两年前的合宿,去年则是把惠委托给亲戚照顾之後才来参加的。这一次是他第一次将女儿带到幻影城来。 惠目前是国小五年级生,因此是跟学校请假来参加合宿活动的。惠的导师金八老师很同情虹川家的状况,因此在请假方面十分顺利。对惠而言,合宿活动大概是脱离日常生活、到一个新天地休闲的幸福假期吧? 溜水看著虹川良的模样,只觉得他忙著照顾不懂餐桌礼仪的女儿的样子实在很好笑。单亲爸爸与独生女的组合真是辛苦啊。 溜水一边观察虹川父女,一边想著自己跟妹妹。 浊暑院溜水的双胞胎妹妹也是个作家,她取了个「水无濑渚」的笔名,伹几乎从来不写推理作品。她是一个具有纯文学气息、专门创作独特娱乐作品的女作家。她没有尖锐而澄澈的敏锐度,而是以天生的单纯感性来突显自己;这样的文体,连以抒情笔触见长的虹川良等人也对其另眼相看。去年合宿活动时,她跟著哥哥一起造访幻影城,但是今年因为新作品《rebirth》即将完成,因此这次渚并没有参加合宿。 浊暑院溜水和水无濑渚这对双胞兄妹也是在单亲家庭中长大的。当他 们懂事时,父亲就已经不在人世了,由多才多艺的艺术家母亲一个女人独自抚养两个孩子。由於母亲在各方面的创作都相当成功,因此在他们的记忆中,家庭生活并没有特别匮乏的地方。不过,溜水时而还是会想,自己和妹妹一定造成了母亲不少困扰吧?当溜水和渚成为成功的作家时,母亲也已经追随著丈夫前往另一个世界了;在她仍担心著两个孩子的未来的同时,还来不及留下任何艺术方面的资产给孩子就撒手人寰了…… 结果,为人父母的总是为了孩子而绑死了自己的人生。在生孩子时说这是自己的选择是很简单的事情,然而要养育一个孩子是多么地辛苦啊!看到虹川良的状况,未婚的溜水等人都不免有这种感觉。这可跟rpg游戏的角色养成是大不相同的,养育孩子或许感觉远比玩游戏充实,但是同时也背负著无法重来的风险。 晚餐很顺利地进行著。 众人一边适时地交谈著,一边细细地品尝料理。不愧是出自主厨那须木之手的菜肴,茄子的烹调方法真是达到绝妙的境界。为了让料理呈现出重点特色,主厨特意用茄子增加一点趣味的变化,整体而言,手艺堪称达到专家水准了。 待会儿是不是该到厨房去请教一下做料理的诀窍啊? 把做菜当成最大嗜好的星野多惠一边优雅地吃著料理,一边很认真地想著这件事。多惠不是作家,不过这一次藉著陪伴哥哥,她也一起加入了「关西正统会」之旅。 哥哥风纹寺光世比星野多惠大六岁,今年三十。风纹寺的作家资历其实只有三年,是一个新锐作家。他把自己的创作主题锁定在社会方面的问题,将所谓的社会派推理和重视诡计的正统推理加以融合,向这种理想推理型态挑战。目前他的尝试已经获得莫大的成功,得到大家极高的评价。 星野家本是资本相当雄厚的资本家,兄妹一向活得自由自在,到目前为止,人生一直都过得平稳顺遂。然而,虽然他们的物质生活不虞匮乏,这对兄妹却是在不懂得真正的爱的情况下成长的。照顾他们生活起居的管家和佣人们的亲切,和骨肉至亲的爱毕竟是大不相同的。他们的父母一心一意只想累积更多的财富,总是忘了要对孩子付出真正的爱。 风纹寺从小就对多惠照顾有加。多惠在体贴温柔的哥哥那边得到许多爱,而她也回报以手足之爱。对多惠而言,风纹寺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值得她骄傲的重要的人。 星野多惠是时下难得一见、全身散发出古典风情的温柔却又刚强的女子。虽然没有刻意多作什么打扮,然而她那一头美丽而乌黑的长发看在他人眼中却是那般地耀眼。或许是因为一直被豢养在笼子里的关系,她的个性内向,脸上总是泛著看似畏怯的阴影。 多惠的视线突然望向餐桌的一端。 一个跟其他人一样的男人正坐在那边用餐。那是一个头发几乎都已经花白、锐利的目光却格外让人印象深刻的,刚步入晚年的男人。他的脸上莫名地有一种好像虚脱的神情。 这个人不是「关西正统会」会的成员,好像也不是幻影城的工作人员。这么说来……是客人罗? 在旅游淡季会有「关西正统会」以外的客人在,这可真是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喂,那个老伯是谁啊?」一旁的冰龙翔子在葵健太朗的耳边低声问道。 翔子是日本屈指可数的诡计创造者,被誉为推理小说界的新生代女王,留著一头剪得短短的头发。她同时也是葵和溜水隶属的大学社团「创作会」的学姊。 翔子偷偷地指著的「那个人」,正是多惠注视著的男人。 葵实在说不出一个他素未谋面的男人的来历。 「那个人啊?我不知道啊。」 「这种时期会来这边可真是奇怪,搞不好是个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 「哪,这种人不是很多吗?譬如杀人魔什么的……」 噗!葵差一点把口中的食物给喷了出来。可能是推理作家的职业病吧,他这位学姊的想像力似乎太过丰富了。葵极力忍住咳嗽的冲动,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翔子学姊,不会吧?」 「可是,刚刚平井先生叫那个人「螽斯』什么的,我觉得还是有问题。」 「螽斯——?」 光听名字就觉得太可疑了,应该是昵称吧?葵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一点疙瘩。 之後,冰龙翔子似乎一直很在意这个叫「螽斯」的男人的存在,不过当他用完餐离席之後,她也就放弃推理,专心吃她的料理了。 「螽斯……」 葵一边用餐巾擦拭著嘴巴,一边在脑海中一次又一次地反刍这个名字。 心中的志忑不安是为了什么啊…… 4两个抑郁的作家 在送上饭後甜点之後,主厨那须木武彦现身了。他拿下厨师帽,和虹川良等人谈笑风生,问道「味道如何」他跟风纹寺一样,今年才三十岁。以这个年纪而言,他的厨艺实在太了不起了。 那须木有一张五官端整的脸孔,个性机灵开朗,是一个能给人良好印象的人。加上今年,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他了,大家都很热络地跟他寒暄。 甜点盛在一个大而透明的杯型容器里。各种水果都还滴著清澈的水珠,让人垂涎欲滴。 「啊,这是……」想吃水果而把手伸向容器的星野多惠突然发出惊讶的叫声。 那须木很满意似地露出微笑,得意洋洋地(在不失礼的状况下)解说: 「您发现了吗?是的,这是冰器,为了保持水果的鲜度而特地下的工夫。」 众人不禁一阵骚动,觉得很稀奇似地纷纷去触摸容器,口中发出惊叹。现场大概有不少人立刻就想把这个构想写进自己的作品当中吧? 「——可是,这是怎么做出来的啊?」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溜水不由自主地提出他心中的疑问。 「有一种专门的模型可以拿来制作。这当然是特别订做的……如何?各位还喜欢吗?」 这位不断钻研厨艺、取悦赏味者的料理专家,真诚的心意在在表露无遗。 这顿让众人受益颇多的晚餐於焉结束。 「不好意思,浊暑院先生……」 正待离开餐厅时,有人叫住了溜水。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悦耳声音。 回头一看,魅山薰就站在眼前。 短短的头发、充满女性柔美的秀丽脸庞——这位同时也是水无濑渚的好朋友的薰,以极具有女性作家特色、婉约而简单易懂的风格广受大众欢迎,是一个才二十二岁的年轻作家。 「晚餐之後有什么预定的活动吗?」 「十一点在我的房间会举办茶会——唉,其实说穿了就像个小酌会一样啦。所以在十一点以前都是自由时间。」 溜水身为协会干事,因此要负责拟定行程中的活动。本来这个职务不该落在像他这么年轻的二十四岁年轻人头上,可能是众人因为《永远的轮回》,进而提高对他本身评价的缘故吧。 魅山薰慎重其事地道了谢,安静地走了。其他的成员们也都暂时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餐厅里开始弥漫著一股空荡荡的、难以言喻的空虚感。 茶会开始之前的三个小时该怎么打发呢(写稿吗?)……这件事待会儿再考虑吧!於是溜水先离开了餐厅。 葵健太朗和冰龙翔子漫无目的地在幻影城内溜躂著。 他们也不是刻意想做一些饭後的运动,只是难得的休假旅行如果还关在自己的房内k书的话就太可笑了;再说幻影城内有很多有意思的室内设备可以供人打发无聊的时间,来一赵旅馆巡回之旅才应该是合理的行动吧? 两人走著走著,话题很自然地就扯到他们共同的好朋友溜水的新作品上了。 「哦……溜井也快推出推理新作品了啊?看来我也得加把劲了。」 溜井是浊暑院溜水的本名。出道之前就跟葵和溜水有交情的翔子,到现在还是习惯叫他们的本名——虽然葵本人宁愿别人以笔名葵健太朗称呼他,而不是冰柱木真二这个让他觉得难为情的本名。 「那小子这一年来也没写出什么推理作品,这次的作品可是卯足了——」 葵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中断了。翔子停下脚步,带著讶异的视线看著她亲爱的学弟。葵扬起的眉毛说明了他的紧绷心情。 「冰柱木,怎么了?」 「嘘!」 葵以食指抵在嘴唇上,要翔子保持静默。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位於通道旁边的一扇门。翔子也有样学样,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微微开著的门缝传来两个男人的口角…… 「没想到你竟然是一个会盗用别人点子的家伙!我真是瞎了眼!本来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是很有自信的……」 「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上个月出版的新书,那是我以前对你提过的点子,对不对?」 「水野先生,不是这样的,那是我自己……」 听起来,房里的两个人是为了故事中的点子起了争执。创新的点子是推理小说的命脉,尤其是正统的推理小说,创意更形重要。即使是不怎么样的小说作品,只要有出人意表的诡计设计就会受到赞许,目前这甚至形成了一种风潮。对以创意点子决胜负的作家而言,点子的「所有权」堪称是攸关生死的问题。 发生争执的是柊木司和水野一马——这两个人都是隶属於「关西正统会」的保守派作家。刚刚吃晚餐时,葵就发现相邻而坐的这两个人之间弥漫著一股奇妙的紧张感。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这个房间的门上贴著「知识之屋」的门牌——其实不过就是图书馆。之所以如此执著於命名,纯粹是幻影城的主人平井氏的性格使然。 翔子压低了声音,叫住了将耳朵从门上挪开、再度走回走廊上的葵。 「我说冰柱木,我们就这样不理他们吗?」 「这是别人家的事。」 再这样下去,他们之间的友情很可能会产生裂痕——不,谁也不知道在他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曾经存在过「友情」这种可贵的东西。 除了推理之外,在科幻或恐怖小说的领域里也享有盛名的葵不只重视点子,更是属於以故事的趣味性来取胜的作家类型。他平常就极度轻视无所不用其极地寻找点子而忽略小说本质的作家,听到两个作家发生这样的争论,他的心里也只是希望他们能停止这种没水准的争执。 他知道对努力创造点子的人们而言这是很重要的事情,然而……那两个人都是比葵年长的、在文坛有一席之地的长辈。像自己这样的年轻人出面去调停,也未免太过僭越了吧? 葵这样犀利地告诉自己,然後催促翔子离开现场。 私底下的争端就让当事者们自行解决吧,现实可不像推理小说,那样的小口角是不可能发展成杀人事件的。 葵的想法是很理所当然的。 然而—— 日後想想,他不得不承认,这样的选择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夜渐渐深了。 翔子追著走在前头的葵,突然间,她慢慢地停下脚步。 「咦……刚刚那是什么声音?猫吗?」 远处传来像是猫叫的声音。 或许那正是华丽惨剧的第一声哀号…… 第一章幻影城的舞台 你问我这个幻影到底走什么 其实真相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揭穿的 浮显於水面像泡沫一般的形体 随即又沉往水底不知去向 5诺可斯和范·达因 浊暑院溜水的房间——「客房v」,现在变成了宴会场所。 房间的地板上散放著一地的零食和下酒菜,果汁和啤酒罐还有其他各种酒瓶摆了满满一地。众人兴致勃勃地天南地北地聊著。 出席今晚茶会的只有葵健太朗、冰龙翔子、星野多惠、魅山薰和浊暑院溜水五人。水野和柊木可能因为刚刚的争论还没有结束,并未现身;虹川良则表示「有惠在,今晚我就不去 了」;风纹寺光世可能专注於阅读溜水这个月底即将发行的新作《拼图》的草稿而没来。 八个推理作家加上眷属星野多惠和虹川惠两人,一共是十个人,这是参加这次的「关西正统会」秋季合宿的全部人员。 「溜水!该开始了。」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葵提出这个要求。 说是茶会,却不只是聊些琐事;某些方面来说,跟设定了主题一起讨论的读书会颇有雷同之处。今天晚上茶会的负责人,就是提供自己房间作为会场的溜水。 溜水从桌上拿起a4大小的纸张,一边分配给大家一边开始说道: 「也许有人有不同的意见,但是不能否认的,推理小说这个领域因为艾德格·艾伦·坡的 《莫格尔街谋杀案》的推出而大幅地扩展开来,距今也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之久了。期间推理小 说因为出现了许多名家而持续急速地进化,时至今日已经被细分为几种领域,要说推理小说已 经失去原貌也不为过吧?所以,今天我想要求大家回到推理小说的原点,思考一下推理为何物 ——我此刻所谓的推理,是这个领域当初出发时的单纯的推理小说,不是现在的广义的推理侦 探小说。」溜水的语气有他独特的超然味道。众人忘了吃喝,专注地聆听著。「一如往常,我 就引用『十诫』和『二十则』。或许有人已经忘了,所以请各位先看看手上的纸张。」 一九二八年,美国的范·达因发表了侦探小说应该遵守的二十条法则,就是所谓的「范·达因二十则」。而在英国,则有罗纳德·诺可斯彷佛刻意呼应这二十则似地,提出了侦探小说应该遵守的十大戒律——「诺可斯十诫」。此二者被合称为「十诫」「二十则」,就像是推理小说的基本原则一样。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推理小说都遵守这些规定,要找到完全符合「十诫」「二十则」而且又有趣的作品,反倒还比较难呢。 所谓的竞赛就是制订钜细靡遗的规则,在规则的框框中一决胜负,因为受限才能突显趣味。同样的,推理小说如果没有作某种程度的约定,不公平的取巧行为就会泛滥;如果我们太过姑息「欺骗手法」的存在,阅读的乐趣就会跟著降低。 一个很有名的例子就是阿嘉莎·克莉丝蒂的作品《罗杰·艾克洛命案》。读者一看就知道,在《艾克洛命案》当中,克莉丝蒂同时使用几近正统和非正统的惊人技法。就因为游走在规则边缘,所以「艾克洛公平与否之争」到目前还没有一个定论,读者评价完全看个人的兴趣而定。 要说能确定的一件事,那就是不管是否依循创作的游戏规则,真正优秀的作品一定会成为众人的话题,永远留存在人们的记忆当中。不管是受到褒扬或者遭到贬抑,能让人以最极端的言语来评论的作品都有其不容忽视的威力。事实上,回头看看之前的历史就可以发现,褒贬明确的作品比毁誉参半的作品更可能流传後世。 「十诫」、「二十则」的内容如下。 诺可斯十诫1犯人必须在故事的一开头、初期的阶段就出场。2超自然或魔法的元素不能带进故事当中。3不能有秘密房间或秘密通道。4不能使用科学上未确定的毒物或需要艰涩说明的毒药以及小道具。5 不能让中国人以重要的角色出现。6不能透过偶然的发现或侦探的直觉来解决事件。7侦探本身不能身为犯人。8不能透过读者不知道的线索解决事件。9华生的角色(事件的记述者)应该让读者知道他本身所有的判断,而且必须把其智力 设定得比读者的平均智商略低一点。10除非一开始就向读者交代清楚,否则双胞胎或一人分饰两角的状况不得出现。 溜水一边逐条朗读项目,一边加上解说: 「这是有名的故事,不过我还是确认一下。关於第五条不能让中国人以重要角色出场,跟第二条其实是相通的。当时在西方人眼中,中国人是奇特的民族,使用魔法对他们来说是平常的事——现在看来其实是很可笑的观念。关於其他的项目,应该没有特别的问题吧?」 接著溜水继续朗读二一十则」。 范·达因二十则l所有的线索必须毫无隐瞒地让读者知道。2除了犯人在作品中使用的诡计之外,作者不能对读者使用诡计。3在作品中不能掺入大量的感情事物。4不能设定侦探是犯人。5事件不能透过偶然的发现或犯人的自白来解决。6担任侦探角色的人物一定要出场,事件必须根据这个人的推理来获得解决。7最好是杀人事件,因为比命案轻微的犯罪无法让长篇故事产生吸引力。8事件不能靠降灵术、读心术、透视水晶体、自动手记等的迷信或天启获得解决。9主角侦探最好只有一个人,否则读者会产生好像和接力的队伍赛跑一样的不公平感觉 (读者只有一人)。10犯人必须是相当重要、从一开始就出场的人物之一。11犯人不能是工作人员等读者一开始就将之排除在外的人物。12不管发生几件命案,犯人最好都是同一个人。13秘密结社等犯人超过一个以上的事件宜尽量避免。14犯罪手法和侦查方式都必须有合理的科学根据,不能使用科幻的非现实武器。15写作的手法必须保持一贯性,在揭开犯人的真实身份之後,读者回头看小说的前面部 分时应该要觉得「果然这里写有清楚的线索,只要我跟作品中的侦探一样细心的话, 就可以发现犯人了」。16气氛或出场人物的性格描写等应该以不妨碍推理趣味为准,不能加入不必要的废话。17避免以背景广为人知的惯犯为主角,犯人最好是看似不可能犯罪的出人意表的人。18不能以过失致死或自杀等谜底让读者失望。19罪动机最好是基於个人因素。20最好避免使用以下提到的老套手法:a●菸蒂的线索b●藉催眠术进行自白c●伪造指纹d●利用替身制造不在场证明e●因为狗没有叫,足以证明犯人是该户熟悉的人物的推理设定f●利用双胞胎或外形酷似的血缘相关者作替身的诡计g●使用注射针,或在饮料中下麻醉剂h●为密室杀人状况,警方进入之後才出现的杀害诡计(发现者是犯人)i●透过语言反应的心理测试j●使用暗号 6构成推理小说的三十项要素的传阅「——可是,现在这种时代,应该没有人会遵守这种规则吧?」溜水朗读完「二十则」之後,冰龙翔子发表了很理所当然的看法。 翔子说的没错。从家喻户晓的名作到只有部分推理小说迷才知道的冶门作品,包括侦探本身就是犯人的推理小说、以自杀为结局的推理小说、犯人有很多共犯的推理小说等违背这些规则的推理作品,其实是多不胜数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拥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推理小说,点子几乎已经被用光了。所以如果想要让推理手法更形创新,那就只能有效组合之前的点子,或是采用游走原则边缘(或者根本就是破坏原则)的手法了。 听到翔子发表自己的意见,葵也跟著陈述自己的看法。 「……翔子学姊说的没错。如今想完全遵守这些规则来写推理小说,反倒是比较困难的吧?因为除了必须遵守规则,还得让内容比以前更有趣才行。」 溜水对著葵点点头,接著说道: 「事实上我目前正在写的这部作品,在动笔之初我也想这样做——我一直想,是不是可以在有限的框框中挤出一些空间,激发出什么新的东西来……」 众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溜水身上。在场的人都对溜水的新作品很感兴趣。 「……可是,我知道那是徒劳的——不,正确说来,我认为就技术上来说是可能的,但是如果死守这些规则的话,就会扼杀了推理小说本来的趣味性;於是我想到了一部将所有的推理小说构成要素都集合在一起的大型推理小说。到目前为止,我看过各种不同的推理小说,每次看完时都隐约有某种不满足或不够充实的感觉。即使是优秀的作品,有时候不是欠缺密室诡计,就是虽然组合了几种密室诡计,但是却没有不在场证明或推断……也许这只是我个人单纯而无谓的苦恼,不过我却想到,或许可以来个这种大型的推理小说创作。」 「等等,溜水,如果你是指大型的推理小说,目前不是已经有《匣》或《虚无》了吗?」葵立刻加以指正。溜水轻轻地摇了摇头。 「被称为反推理小说的作品群——《匣》、《虚无》、《混沌世界》、《黑死馆》等确实是拥有相当高的水准,和我理想中的大型推理小说非常接近……」 溜水所提到的这几本书,是在推理狂热份子之间被誉为「四大推理小说」的作品的简称。小栗虫太郎·《黑死馆杀人事件》梦野久作·《混沌世界》中井英夫·《献给虚无的供物》竹本健治·《匣中的失乐》 右边这四部作品之所以被选为「四大推理小说」,其实完全是一般人的看法。其他的大作还有坂口安吾的《不连续杀人事件》、笠井洁的《矢吹驱》系列,以及浊暑院溜水的《永远的轮回》等,都是可以被概括为推理小说的杰作之作品;但是如果要把每一本作品都列名的话,那么所有的作品都可能入选了,所以一般还是以前述那四部作品为代表。除非有很特别的状况,否则「四大推理小说」今後应该也不会变成「五大推理小说」或「七大推理小说」、「十大推理小说」吧?因为如果列入更多作品的话,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了。 溜水环视众人,然後视线移回葵身上。 「葵,即使是那些杰作,也没有完全网罗所有的构成要素。」 「可是,溜水,你口口声声说构成要素,那推理小说的构成要素到底有什么?不在场证明、密室——这种要素不是多到数不清吗?」 「被你这么一戳,还真是痛呢。所以呢,我就姑且试著列出三十项根据我个人的独断和偏见选择出来的条目,请各位看看刚刚分配给大家的纸张背面——」 沙沙沙,现场响起众人翻过纸张的声音。 果然——刚才那张一面印有「十诫」和「二十则」的纸张,背面的确罗列著名为「构成推理小说的三十项要素」的三十条项目。现场的每个人大概都没有想到会拿到一张双面印刷的纸吧?大家都露出意外的表情。浊暑院溜水果然很天才,好个手法细腻的男人。 「那么,我现在就一项一项说明吧——啊,为了谨慎起见,我必须言明在先,这纯粹是我为了写新作品而制作出来的个人资料,一点都没有强制他人接受、或者自以为是推理小说的普遍原则,打算将之流传後世,所以请各位放心。我要再三强调,这是我依照个人兴趣所选出来的项目,并不是完整的清单;我认为,每一个读者只要能够条列出自己理想中的构成要素就可以了……」 在长长地解释了一大串之後,溜水开始解说他的推理小说构成要素。 「构成推理小说的三十项要素」l不可解的谜题(奇想)2连续杀人3远距离杀人4密室5暗号6手记(遗书、日记等)7外表8斩首9作中作10不在场证明(不在场工作)11装 饰尸体12交换尸体(没有脸的尸体、替身)13字谜(欧文·日文)14杀人预告状15出人意料的犯人16意外的动机17意外的人际关系18消失的环节19误导20垂死讯息21特殊诡计(冰、镜子等)22物理性诡计23叙述性诡计24人物诡计(性别、多重)25动物诡计26名侦探27有名称的犯人28双胞胎29色觉障碍者30结局逆转剧(幌子犯人) 「我知道自己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容我解释一下——首先,既然是推理小说,那么l当然就是『不可解的谜题(奇想〕』了。虽然不见得非要开头就出现,但是如果可以的话,那是再好不过了……2的「连续杀人』应该没有问题吧?意指连续的杀人事件。既然是连续,那么犯人就是同一个人物或同一个团体。3的「远距离杀人』,就是犯人利用某种诡计,从距离犯罪现场遥远的某个场所将被害人杀害。至於4、5、6的『密室』、「暗号』、『手记』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问题吧?」 溜水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喝了一口啤酒。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提出疑问,看来大家在溜水解说完毕之前是打定主意凝神静听了。 「至於7的「外表』,指的是基於某种目的而在尸体上加工,多半都会配合童谣或俳句的内容等,拥有某种主题。一般而言,目的都是为了掩饰可能成为重要线索的尸体状态而使用的,譬如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将尸体浸泡在水中,这就是为了让别人对尸体的温度变化产生误解。8的「斩首』,我会在12的『交换尸体』中再作详尽的说明,大部分都是为了掩饰尸体的脸孔;因为有几个状况是以斩首为目的,所以我才让这个项目独立出来。9的「作中作』,指的是故事中有故事、故事外也有故事……嗯,就是具有内幕构造的作品。之前有些作品的双重、三重作中作,也和诡计直接扯上关系,竹本健治应该最具代表性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说话的人——浊暑院溜水——也被视为迷恋作中作手法的作家。浊暑院笔下有不少作品,被其他人指出其实「小说」才是真正的主角。 「10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没有问题吧?在电视的推理剧或旅情推理节目中是常见的用语。11的『装饰尸体』和7的『外表』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基於某种理由在尸体上动手脚。12的「交换尸体』在刚刚的「斩首』项目中已经提过,这是利用焚烧、击烂等掩饰原本面目的手法,使被害者被误认为其他人的模式。若是被认为是被害人的人其实才是犯人——以现在的状况来说,这种解决方式实在太过陈腐了。」 冰龙翔子听著溜水解释,心中产生了一种推理小说已经被破坏殆尽的感觉。她甚至怀疑,溜水根本是想挑战之前所有的推理小说,同时将目前那些无聊的平庸推理小说一次否决。 溜水之前的作品多半都有一种特殊的元素——一个作品就几乎可以将该领域的所有东西全盘破坏的危险元素。翔子觉得这个学弟的挑衅意味有时候太过浓厚了。他那种潜藏在深处、几近一种破坏冲动的躁进危险气息,是因何而起的呢?是与生俱来的吗?或者有某种理由?溜水是不是太过性急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翔子有一种难以形容的不祥预感,一道冰冷的寒意滑过背脊。 溜水没有发现学姊心中的不安,仍旧淡然地继续说明。 「——13的『字谜』就是拼字。以「苏理育』这个名字为例,将字拆成字母排列出来再加以改变顺序,就变成了「溜水(日语发音为riusui)』。」苏理育suriui溜水riusui 听众中发出错愕的笑声。字谜——文字游戏,向来也是溜水热中的手法之一。从日本的报纸或平面广告、广告影片就可以明显地看出,不只是溜水,所有日本人都是喜爱文字游戏的人种;但是,溜水有时候对这种兴趣执著到几近病态的地步。 「从14到17大概没有特别说明的必要。18『消失的环节』,指的就是在连续杀人案中,潜藏在乍看之下没有任何关联的被害者们身上的共通点。19的『误导』,就是犯人或者作者,为了将搜查人员或读者导向错误的方向所设计出来的假线索。20的『垂死讯息』——临死之际留下来的话,就是指被害者死亡前留下的讯息成了线索。艾勒里·昆恩在他的写作後期就相当热中於使用垂死讯息。」 艾勒里·昆恩在《的悲剧》(以巴勒比·罗斯的名义发表)这部作品当中,让侦探多鲁里·雷恩说了以下这些话: 他在死前的短暂时间里,留下了自己所能留下的唯一线索。在临死之前这个无与伦比的神圣瞬间,人类头脑的跃动是没有界限的。 此外,在笠井洁的处女作《再见,天使》当中,作者借矢吹驱之口说了以下这样的话——他说,垂死讯息被视为指出犯人身份的一种记号,然而这种说法太过独断了。讯息所陈述的事实当中,含有许多在概念上同等的意义;侦探只下过是靠著其本质上的直觉,从无限的可能性当中确定唯一的事实而已。 溜水继续说明。 「21的「特殊诡计』可以归纳为冰制的凶器、利用冰块制造密室、使用镜子设计的诡计等。22的「物理性诡计』则是犯罪行为当中的物理性装置。23的『叙述性诡计』是作者误导读者的「欺骗』技巧。一九八七年绫辻行人以《十角馆命案》震撼出道——『绫辻以前』感觉上像是推理小说的最後神圣领域,充满了禁忌的色彩:然而在「绫辻以後』的所谓的新正统风潮当中,叙述性的诡计受到相当大的启发,代表人物应该是绫辻行人或折原一吧?这种推理小说不只使用叙述性的诡计,也会以『倒叙法』等在故事的一开头就彰显犯人的身份。以法兰西斯·艾尔斯(安东尼·柏克雷的别名)的《杀意》、傅里曼·w·克洛夫兹的全一轮马车十二时三十分》、理查·赫尔的《伯母谋杀案》、电视节目的《神探可伦坡》系列等最有名。最近日本也有《古畑任三郎》系列。」 冗长的说明终於接近尾声了,总共三十项之多的构成要素只剩下七条还没说到。 「24的『性别诡计』,是基於某种理由而掩饰某个出场人物的性别;或是叙述性诡计的一部分,是作者设下的诡计,企图让读者误解出场人物的性别。另外,多重人物诡计则是指出场人物中有一人分饰两角或二人合饰一角。25的『动物诡计』,是指最终的犯人是动物,或者是有动物扮演著重要的角色;甚至这也是叙述性诡计的一部分,是作者刻意让读者混淆出场人物和动物……26的「名侦探』应该没什么问题吧?27的「有名称的犯人』纯粹是我个人的兴趣,但是我认为,有一个适当名称,比「犯人』这个笼统的称呼要来得容易将犯人具象化。」 溜水一口气喝光了残留在罐子里的啤酒。 「28的「双胞胎」是利用双胞胎作替身转换的诡计,或者是一种错觉诡计。29我个人有点排斥,一开始并没有列进来,但是将色障者当成一个重要因素,是许多前辈用到不能再用的老套推理手法之一,所以我姑且把它加进来了。30的「结尾逆转剧』,其实省略掉解决幌子犯人的过程也无所谓,但是其存在应该可以提高真相所带给人们的震撼度吧?」 读完小说之後才发现真正的犯人出乎意料——溜水在《永远的轮回》当中将人物颠倒过来,成功地完成了一项惊人的技巧,而现在,他以「解决幌子」的内容说明作为「三十项」解说的句点。 7感叹·反驳·概论 「那么,浊暑院先生是打算写出包含这里所提到的所有构成要素的推理小说吗?」 在参加茶会的五个人当中,唯一一个年纪比溜水还轻的魅山薰,语气 中带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惊叹色彩。如果溜水的尝试真的成功的话,一本前所未见的推理小说或许会因此诞生,也许甚至会成为一部足以与四大推理小说匹敌的作品——不只是薰,在场的每个人似乎都因为这种期待而感到兴奋。 当然,这一切都必须以小说能够真正实现为前提。越是规模宏大的实验,挑战性就越高,不像嘴巴说说那般容易。 「以现实情况而言应该不容易吧,溜水?你刚才也先提到了,这个名单不能说是完全网罗了所有的构成要素。要是让我来说,我也想试试『寓意』或『惯用手的诡计』,还有『交换杀人』之类的主题。」 「葵,我也想过『交换杀人』;但是如果真正的犯人限定为同一个人的话,就没办法加入『交换杀人』的手法。基於同样的理由,『机会杀人』也排除在外。就如我刚刚也说过的,这份名单纯粹是我为了写这次的作品而整备的资料,我从来不认为这样就包括了全部。」 所谓的『交换杀人」就是两个人(或者以上)共谋犯下罪行的案例。譬如,有计画杀害被害者a的犯人a及杀害被害者b的犯人b时,由犯人b杀了被害者a,而犯人a则杀害了被害者b;而且这两个犯人在犯下罪行时互相制造不在场证明,那么如此一来,任何一方都不会受到怀疑。 所谓的「机会杀人」,则是指在连续杀人所掀起的漩涡当中,真正的犯人以外的人模仿本来的事件犯下罪行的案例。简言之,就是利用他人犯罪之便来掩饰自己罪行的手法。 如果能在推理作品中有效地利用「交换杀人」或「机会杀人」的诡计的话,就可以成功地完成相当令人赞叹的成果来。但是就因为其具有这种取巧的性质,所以这类手法虽然不至於被禁止使用,但是却常常被视为有点不公平的点子。 「我也想过『暗示性的舞台』或『别有深意的名字』等手法,但是既然我在这次的新作品中把我们「关西正统会』的成员设定为出场人物、把幻影城当成舞台,那么赋予名字或舞台某种意义似乎多此一举,所以後来就放弃了。」 推理小说有时候会为出场人物的名字赋予某种潜在的意义,作为和内容不太相关的「附带」手法。这些大部分都只是作家的「游戏」,但是这种作法偶尔也会因为和主题密切结合而呈现很大的加分效果。 「哦?我们也出现在溜井的新作品中啊?而且还以幻影城为舞台?这就是所谓的真名小说吧,听起来好像很有趣喔。」冰龙翔子的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另一方面,葵则是满心的质疑。 「我真的觉得这下是闹著玩的……如果真的能让这种实验手法实现的话,就算我在小说中是溺死在密室里也无所谓。」 葵无聊的笑话惹得大家一阵苦笑。所谓的「在密室中溺死」,这个情景似曾相识;但是除非使用带有强迫性的物理诡计,否则是不可能实现的吧? 「『有名称的犯人』或者『杀人预告状』……听起来像是乱步的风格。」 众人的交谈到此暂时停了下来,打破这个沉默的是之前一直扮演听众角色的星野多惠。她的语气非常谨慎,意见却一针见血,不负因饱览群书而扬名的风纹寺光世之妹的盛名。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爱书人,虽然不是那种只看推理小说的读者,但是也看过不少被归类为广义的推理小说的作品。 原本隐形於现场的多惠顿时被聚焦。 或许是因为关心这个话题吧——葵一边以眼角余光看著多惠,一边问溜水。 「对啊,这一点也是我在意的。『杀人预告状』好像是怪人二十面相里面使用的手法吧?」 「二十面相是不杀人的;那是『犯罪预告状』,应该是出现在《黑死馆》当中吧?再说,那也不算预告『状』。」 这是指小栗虫太郎的《黑死馆杀人事件》——四大推理小说的首部钜作。 「黑死馆的杀人预告……是什么样的东西啊?」 薰提出疑问。其他的人虽然以前都看过这部作品,但是事过境迁,大家现在似乎也都不复记忆了。太过掉书袋的《黑死馆杀人事件》是一部内容繁杂、被列入不易阅读的书籍行列之首的作品。即便是书评家,除非是相当执著的研究专家或者狂热支持者,否则大概没有人会反覆阅读吧? 或许是一开始就打算拿来引用,溜水适时地拿起放在房间桌上的《黑死馆杀人事件》,打开夹著书签的地方开始朗读起来。 「嗯……就是这里、就是这里!内容是有一份预告被害者身份和杀害手法的卷纸,而出场人物果真按照上头所列的顺序被杀害了。」 溜水把《黑死馆杀人事件》先拿给薰,然後依序传阅下去。 大家也许是在一边传阅的当儿一边搜寻著记忆吧,现场不时地听到有人发出无限怀念似的嘟哝声。 卷纸上的内容如下:格雷特理应在荣光中被杀奥卡尔理应被吊死加里巴列达理应被倒吊杀死奥利加理应被遮住眼睛杀死旗太郎理应浮在半空中被杀死易介理应被夹死 「——原来如此啊,是这样的感觉吗……如果能有效运用的话,确实是挺有趣的样子。」 「另外,我也举出15的『出人意料的犯人』,不过在推理小说当中,出人意料的犯人已经是老套了。老实说,这一点是我现在正在苦恼的事情,我拿不定主意,究竟『出人意料的犯人』是否真有必要……」 溜水的脸上瞬间显出苦恼的神色。他是一个以故事情节而非技巧取胜的作家类型,然而,既然要在推理小说这个战场上跟人一决胜负,读者总免不了会要求「意外的真相」、「出人意料的犯人」。既然读者有这种要求,那么作家就必须满足大众,这是溜水写作的原则。 「说的也是——因为如果要制造一个出人意料的犯人的话,任何意外都是可行的。」多惠带著又似同情又似困惑的语气说道。 翔子也立刻附和。 「是啊。可是,如果太过游走在界限边缘,或者为了要出人意表而使用卑劣的技巧的话,又可能会遭到违背推理原则的非议,真是左右为难啊。」 「要明确区分这当中的界限想必不容易吧?大家明明都知道其困难度,但是那毕竟还是一个人人想越过的障碍吧?推理小说这种东西,一旦真相大白之後就没什么看头了,而且既然是满怀期待一路阅读下来的,当然就希望犯人的身份是值得惊讶的——」 或许是大家以前都曾想过这个问题,在场众人以推理作家特有的思绪,纷纷针对「出人意料的犯人」表达意见,现场气氛非常热络。所谓的「意外的犯人」,果然必定是推理小说永远的主题吗? 每个人的内心都蕴藏著一股狂狷之气,就连平常循规蹈矩的人,也可能因为一些芝麻小事而露出不羁的本性,偏离正轨。人就是有这样的心理机制——充满狂恣的黑暗深渊…… 某些作家很明确地彰显本身的狂狷,有些作家则是将潜藏在日常生活中的狂气以暗示性的手法显露出来,其中存在著如假包换的世界的真实面。读者只用单纯的心境去阅读作品也无妨,但如果要深度的阅读,就可以有这样的解读方式,探究字里行间的不羁。 所以,无论是阅读或创作推理小说,向这个世界的谜题挑战都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情。 ——结果,这是众人达成的结论。 8暗夜·第一个被害者 「浊暑院先生的新作品似乎很有趣呢,我真的好期待哦。」 溜水对自己的才能并没有自恃到会将这种社交辞令照单全收,他知道,这其中含有几成的客套意味。然而,薰对他的赞赏还是令他感到欣喜万分。 不知不觉当中,茶会开始变成溜水的新作 发表会了。由於大家都对溜水的新作讯息很感兴趣,因此并没有人抱怨。、 「——那么,溜井,你打算取什么书名?」翔子的疑问顿时让现场的气氛显得更加专注。 书名是个重要的问题。这是给读者的第一印象,同时也连带影响到对内容的成见。说得比 较极端一点,有时候不管作品内容再怎么优秀,只要书名不够杰出,整部作品的评价都会往下 拉。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书名毕竟是作品的招牌,同时也是作品的一部分。 溜水慢慢地环视著大家,犹疑了一会儿之後,以严肃的口吻发表了他的书名。 「我想把书名取为「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 当众人明白过来溜水话中的意思之後,室内瞬间响起了一阵惊叹。 「没想到会是这样……」「是《华没》吗——」 众人都无意掩饰自己内心的惊讶。有人毫无心机地赞叹,也有人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表 情却充满被击垮、被捷足先登的悔恨色彩。 话又说回来,他竟然会想到「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 所谓「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是目前已出刊到九十九号的「关西正统会」的会报名 称。由於主题太长,所以会员之间都将其简称为「华没」。其出处来自一个叫巴涅尔的诗人所 作的《华梦》诗作。 啊,多想如华丽的花一般,以自然之姿绽放 感受一切,包容一切…… 一个小小的心愿 ——没落如梦一般…… 然後,如幻梦一般消失 将这小小的希望描绘入梦…… 我亦在今日绽放 以自然之姿……是的,宛如华丽的花一般 《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简称《华没》,记录著「关西正统会」的前辈作家们的努力和成功的轨迹。伟大的先进的汗水和泪水的结晶,还有代代相传承续的光荣传说……溜水狂妄地想将会报的名称拿来当书名,他向来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因此或许他不只是拿来当招牌使用,可能还企图藉著给自己压力来创作出一部超越极限的杰作。 由於书名为「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众人对溜水新作的期待於是顺理成章地大幅高涨…… 溜水又另外说明,他打算以这次的幻影城合宿活动为作品的核心,另外写一部以现实生活为基础的真名小说。 「这次的合宿……难不成,在这个茶会之後会发生命案吗?」 薰的一句话激发了众人的想像力。 合宿首日的夜晚,茶会之後爆发的连续杀人——嫌犯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吗? 因为是真名小说,因此更可以享受真实想像的乐趣。 这一点当然也在溜水的算计之内吧? 「那么,这个茶会的内容也可能成为小说的一部分吧?我们复习『十诫』和『二十则』,然後溜井发表『三十项』的情节……搞不好我的台词也会一字不删地放进小说当中呢。」 「选择幻影城为背景是很聪明的作法,这里绝对不缺表演杀人事件的舞台。」 溜水对著愉快地发表意见的翔子和葵点点头,然後说道: 「所以,我现在正在犹豫要把谁设定为第一个被害者。因为这是真名小说。如果我自行决定的话,就好像我对这个人有什么偏见一样……翔子学姊,很抱歉,我已经做好了签,能不能请你帮我抽个签?」 「签?当然可以啊。」 溜水慢慢地拿出八张裁成细长条状的白纸。他用手握住的部分应该藏著作家们的名字吧? 即便只是小说,但是竟然随便到用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命案的被害者,真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他是在开玩笑吗?果真如此,那也未免太荒谬了。 会不会恶作剧得过了头了?翔子心里这样想著,却还是伸出她美丽的手。少女的手指……抽出……破灭的……线!被她拉出来的一张签上写著这几个字:水野一马 「是水野先生啊——」 一阵微微的骚动之後,安心的叹息声此起彼落。虽然只是小说,但是要是自己突然变成了被害者,毕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还好被抽中的是不在场的水野一马。 突然间,刚刚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听到的争执,在葵的耳边复苏。 ——和水野一马在「知识之屋」起争论的是柊木司。 这么说来,目前柊木是首要嫌犯了? 想像实在太过真实了,光是把「杀人」这个想像和水野及柊木的口角重叠在一起,脑海中就浮起一个阴郁的视觉图像来,妄想便不受控制地飞驰著。 真有点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水野或柊木都不在场的关系吧? 或许水野一马已经被柊木司所杀了? ——别开玩笑了!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葵用力地甩掉浮上脑海的妄想。 终归只是溜水小说中的情节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发生命案…… 不可能发生命案的——为什么敢这样断言? 被认为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却手染杀人之鲜血——环顾我们的日常生活,就可以发现到处都是匪夷所思的事件。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著能够被断言为绝对不会杀人的人—— 想到这里,葵突然觉得自己的个性实在太消极了,刚刚才会漠视水野和柊木的口角。如果当时能像翔子说的,上前去阻止他们两人就好了。那时应该强行将他们两人带到茶会上来,制造一个和解的机会才对吧? 葵永无止境的自问自答突然被风纹寺闯进来的声音给打断了。 「啊……还在进行啊?」风纹寺的声音就像他的名字一般如风般清凉,有一种不像三十岁的年纪该有的爽朗,「我刚看完浊暑院的《拼图》,本来是特地跑来说说我的感想的……你们啊,也该考虑到明天的行程,早点上床睡觉去吧。」 他的口吻不像个作家,倒更像个老师。因为虹川良不在,因此他是在场的人当中最年长的一个。他应该不是刻意要倚老卖老的,但是身为最年长的人,总是会不自觉地注意到一些例行的琐事,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啊,已经这么晚啦!」 时钟的时针指著凌晨一点二十九分。翔子和薰赶紧站了起来。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大敌——她们的反应大概是因为遵循这个明训吧? 「那么,溜水,《华没》就加油了,我好期待呢。」 她们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忙忙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风纹寺也先将妹妹星野多惠送回她的房间去,於是之後只剩下葵和溜水。 「溜水,待会儿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听完风纹寺先生的《拼图》读後感之後,立刻埋首写稿。我打算写到天亮,我把那个都带来了。」 溜水的大拇指指著桌上的「那个」——膝上型的文字处理器。葵露出微笑。 「你还是老样子。我总是被你的过人精力给折服。」 溜水平常就以其超乎寻常的创意和精力,每天过著充满想像和创造的生活。他偏离常轨的非人行径有时候会让一些正常人张口结舌,几乎怀疑他是否嗑了药。 而那个为溜水封上「创作怪物」、「发想魔王」、「世界上最理性的狂人」等许多让人印象深刻的绰号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好朋友葵健太朗。 「我想在合宿的活动期间完成作品,所以这个星期是关键。我得加把劲才行。」 「我想,就算我要你别太勉强,你也不会听的。不过还 一卷全 joker旧约侦探神话凉 「joker」: i☆荒谬剧演员。 ii☆开玩笑的人、喜欢恶作剧的人。 iii☆自大的人、被讨厌的人。 iv☆策略;骗子。 v☆扑克牌的万能牌,可当作王牌的最凶牌……在占卜中为不幸的暗示。 日本侦探俱乐部(jdc)的精英 鸦城苍司 jdc总代表/集中式思考质疑 切中事件要害、集中於事件的重点,进行超绝的推理。 刃仙人 第一班班长/迅速推理 收集必要的资讯理出真相。 九十九十九 第一班副班长/神通理气 采辩证式的思考展开推理。 不知火善藏 第一班/怀疑推理 彻底怀疑,反覆推理。 龙宫城之介 第一班/奇异推理 不受常识束缚,运用机智找出答案。 雾华舞衣 第一班/消去推理 消去不具可能性的假设,追求真相。 天城漂马 第一班/潜探推理 透过潜在意识探索,悟出真相。 雨雾冬香 第二班班长/梦中领悟真相 利用睡眠提高思考能力。 螽斯太郎 第二班副班长/俯瞰流动思考 俯瞰事件,以自然的方式思考。 冰姬宫幽弥 第二班/统计推理 根据所有的数据分析事件。 九十九音梦 第二班/模糊推理 利用女人的直觉,模糊地感悟真相。 鸦城苍也 第二班/乱步推理 走路刺激右脑,获得想法。 金字塔·水野 第三班/迷糊推理 茫然推理,必然偏离真相—— 主要出场人物介绍—— ic世纪末侦探神话流&水—— 须贺原小六(扒手) 盯田麓一郎(计程车司机) 水无濑渚(作家) 绪摹梦彦(作家) 梶赣雄(料理店老板) 鲇川鹤美(女高中生) 舟岛虎次郎(无业) 大庭利密(消防署人员) 水流姬子(jdc第四班成员) 半斗舞梦(厂dc总代表助理) 冰神仙才(谜样的老人) 竹胁丸男(大学教授) 高部优(推理小说研究会员) 夏季·亚樱(摇滚歌手) 麻生茉绪(打工人员) 麓宫乙姬(龙宫城之介的姊姊) 冬扇夜美子(私家侦探) 犬种夜又(私家侦探) lonelyqueen(国际立法侦探机doll的侦探) 克莉丝蒂娜·菲力普(伦敦警视鹿警视) 耸木俊治(警视鹿刑事部长) 蟹场寻高(警视) 亚乡巽(巡查部长) 狭闻贯志(巡查) 司马俊博(警部补) 村潭始(巡查部长)—— joker旧约侦探种话清&凉—— 葵健太郎(推理作家) 虹川良(推理作家) 虹川惠(虹川的女儿) 凰纹寺光世(推理作家) 星野多惠(凰纹寺的妹妹) 魅山薰(推理作家) 水野一马(推理作家) 柊木司(推理作家) 冰龙翔子(推理作家) 浊暑院溜水(推理作家) 平井太郎(幻影城主人) 平井玄次(行踪不明的男人) 平井摹(双胞胎姊姊) 平井置(双胞胎妹妹) 小杉宽(幻影城管家) 小杉胜利(小杉的儿子) 间宫照(幻影城客服人员) 那须木武彦(幻影城主厨) 佣人c(幻影城工作人员) 佣人d(幻影城工作人员) 料所拓治(譬部/搜查主任) 玄矢孝志(刑警) 有马美霉(刑警) 榊一郎(巡查) 佐蘸一郎(巡查) 鲇川哲子(警部) 佐渡九冬(刑警) 狭闻黑夫(监识人员) 目录 第四章魔境的四重杀(承前) 54鮎川哲子登场 55微小的美景 56「为了华丽的没落」 第五章永夜破镜之咏叹 57悲剧续演 58天之启示 59壮丽的空间 60向艺术家挑战女包围网 61死亡之旅 62不能生还誓不归 63安魂曲 64不可思议 65水密室和镜之谜 66弥漫著哀愁的幻影城 67飞向解决之路 68消失的影子 69幻影城的幻影 终章充满魅惑的落幕 70解决篇·第一幕 71kanaihidetaka 72漂荡的海市蜃楼 73显示出来的两个讯息 74有毒的杯子 75佳音和噩耗 76毒杀者的玩笑 77艺术家的魔性 78第五个密室 79十四行诗·无题的杀诗 80解读血字 81弑杀者的荆冠 82「华没」的结局 再序章身分曝光的犯人 83颤动的城堡 84苍鸦之城 85嬉游曲(轻音乐曲)(终极) 86六梦当前 最终章六梦之後的落幕 87幻影城杀人事件落幕 88艺术家神圣的安眠 89九十九十九的神通理气 90恶魔的演出,悲剧的落幕 91再度为了华丽的没落 92潜向令人惊愕的落幕 93遗(人为的迷惑虚伪)书 94终极的真正犯人的身分? 95作者锺爱的出场人物 96埋葬犯罪之神的禁忌咒语 97地狱狂风是永远的黑暗 98华丽的诗作◎永远的轮回 99完结世纪末旧约侦探神话 幻影章清凉的流水 0美丽编织的净化之花 第四章魔境四重杀(承前) 54鮎川哲子登场 ……晚了几个小时的早餐几乎都浪费掉了。 一夜之间,四个人死于非命。算下来一共有九具尸体了。变成祭品的有七个人和两只动物,想到这件事,也难怪大家都没了食欲。还有几个人甚至连早餐也没吃,躲在自己的房间静养。至于食不下咽的人则一边喝着茶,时而尽义务似地把食物送进口中。 整个餐厅笼罩在沉重而郁闷的气氛当中。 连龙宫城之介也不再嬉怒笑骂了。城之介一边默默地吃着饭,一边将锐利的视线扫过相关的人。他对本来应该坐着星野多惠的座位却是空荡荡的一事,莫名地感到忧心。 吃过饭后,搜查人员散会,开始进行各自的搜查工作。 警方的搜查人员在玄矢孝志代理搜查主任的指挥下,重新开始搜索城内。雾华舞衣、九十九音梦、螽斯太郎等三位侦探则各自开始展开搜查。鸦城苍也则听从龙宫城之介的提议,一个人去做散步推理——集中精神于推理思路乱步当中。 城之介留在餐厅里,检视各家报纸。 幻影城杀人事件还没有被报导出来。 除了伤害危及一般大众的犯罪(怪人21面相事件、幼女连续绑架事件等)之外,如果只是发生在局部范围的凶恶犯罪,有时候会因为政府和警察高层人士的考量而将暂时掩盖下来。为了避免造成百姓无谓的担心而被隐匿的事件,在犯罪搜查界被称为l犯罪(上锁、强大<rge>、迷宫<byrinthus>等的头一个字)。 这种情况不仅限于日本,在先进各国也是一种不成文的法律。 谣言每经过一个人的嘴巴就变化一次。一旦这种情况变成全国性的层次,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恐惧,却往往会演变成整个国家无法消纳的巨大不安。 在幻影城杀人事件当中,之所以没有将相关人员从幻影城移到别的地方,也是为了防止情报外泄——这是一大要因。 虽然从jdc总代表,鸦城苍司那边得知,幻影城杀人事件似乎被锁定为l犯罪,然而实际置身于凶恶的犯罪漩涡当中,却发现报章杂志对此事只字未提。这让看着报纸的城之介产生一种奇怪的感想,彷佛陷入了自己从现实世界误闯虚构世界的错觉…… 这虽然不是他的第一次经验,但是真正面对l犯罪时,负责搜查的一方就被迫得面临情报方面的断层。此时就不得不了解到情报的魔力,还有个人是如何难以掌握社会这样子的一个大集团。 当有马美雪刑警带着几个巡查走进餐厅时,城之介把脸从报纸中抬起来。他们计画等会儿针对昨晚有人入侵幻影城的可能性,做彻底的检讨。 几十分钟之后,当他们一边看着幻影城的平面图,一边热衷地讨论案情时,新任的搜查主任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们跟玄矢刑警一起走进餐厅。站在浑身肌肉的玄矢后头的,是戴着一副无框圆形眼镜的女性,那和她知性的面容非常适合。身上的穿着虽然不是很华丽,但是在配色上却颇具心思,品味高雅。以女性而雷,她算是高个子,一头中长发没有分叉,保养得非常好。头发在领口旁绑成一束,绑着头发的细缎带是民族风的设计款式,非常时髦雅致。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眼神空虚的圆脸青年。有着标准的体型,看起来像四处跑客户的业务员。一副好好先生模样,但是不知道是现在睡意正浓还是什么的,表情看起来不怎么清爽。是低血压的关系吗? 「龙宫先生,这位是新任的搜查主任鮎川哲子警部。另一位是跟她一起被府警派过来的佐渡九冬刑警。」 「啊,请多指教。我是jdc的龙宫城之介。」 城之介走近两人,用左手依序跟对方握手。握手之际,他的眼神和鮎川哲子对上了。她的视线十分柔和,与「警部」的职称实在不太相称,然而城之介却感受到在她的眼底深处蕴藏着坚强的意志。她具有一股很明显异于「只是单纯能干的女强人」气息。没有只知道埋首于工作当中的机械性的无机感,而是一种近似人性化的温暖。 「佐渡九冬氏吗?好特别的名字。」 「经常有人这么说……今天因为我睡过了头,以至于延迟了抵达的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虽然全身还散发出浓浓的睡意,但是九冬的语气却无比的乾脆俐落。 在交谈过后,可以看出他是个和他外型给人的感觉相符的好青年。 「别放在心上。龙宫也很讨厌闹钟,所以经常会睡过头。」 「跟我一样,闹钟真是讨人厌啊!那种电子声响听起来就觉得对身体不好。我也经常睡过头呢。」 「——佐渡!」 鮎川哲子制止了一下部属。她的语气不是责难的上司口吻,而是一种不知道如何管理淘气的属下的语调。九冬搔着头,露出难为情的笑容,城之介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就这样吧。对了,鮎川娘,要加入我们对今后的搜查方针的讨论吗?」 哲子以镜子般澄澈的眼睛看着城之介无畏的眼神,回视回去。 她不回应对方的挑衅。这正是她拥有完整自我意识的证明。 「也好,那么就加快脚步吧。」 城之介很满意地点点头。 ……大学毕业,通过国家公务员高级考试,拿到资格的鮎川哲子就是所谓的「career制度」的精英阶级,历任巡查、巡查部长,然后以警部补的身分进入警察机构。从警察大学毕业之后,以二十五岁的年纪成为警部的哲子,经过本厅的二年实习,目前在京都府警担任勤务。 所谓的career就是警察组织的精英中的精英。同事们对哲子都抱着诚惶诚恐的态度,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这种事情。哲子的心思不在如何与同事打成一片,而是在犯罪搜查的工作上。 哲子之所以立志成为「与犯罪对决的专家」是源于十一年前——找上她们一家的悲剧。 ……那是一跟与平常无异的安静的夜晚。 十一年前的那一天——哲子往后的人生观,因着那场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就侵入她的日常生活的恶梦,而有了重大的转变。 在街道一片静寂的深夜黑暗帷幕中—— 不幸的是,哲子的母亲在偶然的状况下起床上洗手间。 从起居室的窗户潜入鮎川家的小偷,和母亲撞个正着。 小偷看到突然出现于起居室中的母亲时大惊失色,以他带来的菜刀深深地刺进她的腹部!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惨叫的母亲以她最后的一点力气,将放在起居室桌上的烟灰缸投向小偷窜逃而去的窗户。 哲子和妹妹鹤美,还有父亲三个人,听到玻璃碎裂的声音残酷地划破夜晚的寂静,这才知道家里发生变故。 哲子被睡在下层床铺的鹤美叫醒,和妹妹一起下到一楼。母亲倒卧在自己流出来的血泊当中。姊妹俩发现母亲的时间比父亲还早,平常个性看似坚毅的父亲被这太过震撼的突发事件击垮,陷入茫然不知所措的状态。 哲子叫唤父亲也唤不回他的理智,她只好根据自己的判断叫来救护车。她不记得当时对接电话的工作人员说了什么。她只清楚地记得自己冷静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在这期间,妹妹一直看着流着血的母亲。失去意识,嘴角直冒水泡的母亲看起来莫名地滑稽。 就在不久之前的瞬间,还跟她们精神奕奕活在同一个世界的母亲突然就要死去了。就要前往她们所不知道的那个叫「死亡」的虚无彼方去。要接受这种闯入现实生活当中的非现实状况,对少女们而言,或许年纪还太轻了些。 母亲一送到医院就立刻死亡了。 母亲死后三年,父亲再婚了。成为她们的新妈妈的人是一个认真、很会照顾人的好人。但是鮎川姊妹跟她之间却存在着一道永远没办法卸除的隔阂。自从母亲死后,两个姊妹和性格丕变的父亲之间也拉远了距离,两人之间建立起了只属于她们两人的羁绊。 让我们亲手找到杀害母亲的犯人吧——举行过母亲的葬礼之后,当两人独处时,鹤美提出这个建议,哲子默默地点点头。她的眼中浮现坚强的神色。当时哲子才十五岁,鹤美才五岁。 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们想要成为犯罪搜查的专家的动机慢慢地产生了变化。 十一年漫长的岁月,把母亲死亡 的冲击记忆,埋没于过去的记忆之海当中。 那个记忆被新的情报、新的记忆所覆盖过去,两人对母亲的死亡的态度也改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她们对犯罪这种事情的厌恶。不是憎恨,是厌恶。她们对犯罪者所抱持的感觉类似看到翻找着垃圾筒的野狗时一样。是一种带有接近怜悯的感情的厌恶。 但是她们并没有刻意想去惩罚所有的犯罪者,也不认为事到如今还能找出杀害母亲的犯人。 然而,她们还是想从事犯罪搜查的工作。她们对「犯罪如何改变一个人、社会如何将人改造成犯罪者」的结构产生了兴趣。她们很想探究将原本活蹦乱跳的母亲,瞬间变为肉块的犯罪本质。 于是,哲子成了警官。妹妹鹤美在念高中之余,打算明年通过了dc的入社考试,她靠着侦探问题集锦学习,不断琢磨自己的推理能力。为了和姊姊哲子联手以侦探和刑警的身分打击犯罪的日子早日到来,鹤美不断地要求自己精益求精。 哲子来到京都府警,负责侦办几个小案件,而且都顺利地解决了。这是她第一次负责大案件(而且还是l犯罪),但是哲子却一点都不感到畏缩。 在这次的事件当中和她联手的佐渡九冬经常睡过头,偏爱碳酸饮料。虽然有些坏习惯,却是个正直老实的刑警。 佐渡九冬、玄矢孝志、有马美雪,还有其他警察搜查人员们。 再加上以龙宫城之介为首的jdc侦探们…… 与他们合作,漂亮地打赢大舞台的第一仗。为了妹妹,决定再怎么样也要集中精神于搜查工作,哲子期望着和城之介等人的讨论顺利进行。 老实说,鮎川哲子这个角色的出现让城之介感到意外。事实上在见到她之前,他已经事先从有马美雪那边得到新的情报「新的搜查主任是个有着灵活手腕的carebr女警部」,这也是他产生先人为主观念的原因之一。 有着灵活手腕的career女警部。城之介从这样的描述将她想像成一个宛如料所警部的女性版一样,善于交际而狡猾至极的人物,然而真正的哲子却是截然不同的人。 料所是把部属当成棋子一般来利用,以指挥官的身分推动事件搜查工作。哲子和他不一样,她是一个亲自和谜题格斗的战士。她没有因为身为警察机构的精英、career而自以为是,交谈之际,可以充分感受到她的体贴。最让人对她产生好感的是:她排除不必要的杂念,专心地让自己集中精神在搜查工作上的真挚;以及面对幻影城杀人事件这个规模宏大的谜山,却依然面不改色的强韧精神力。 在专注于解谜这一点上,她跟雾华舞衣很类似,然而舞衣是享受着解谜的乐趣,相对的,哲子从头到尾都抱着认真的态度面对谜题。从这一点就应该赞她一句「不愧是career警部」,也可以感觉得出一个精英份子该有的勤勉特质。 和料所商讨事情时,他心中「该如何活用这颗棋子」的想法昭然若揭,让人非常没办法。而哲子则能够清楚地了解城之介等了dc侦探们的意向,摆出全力协助的态势来推动搜查工作,她的这种态度很值得人衷心佩服。 难道只换一个搜查主任,整个事情就有这么大的改变吗?城之介觉得无形的枷锁似乎卸下来三心中期待着——这么一来,搜查工作应该可以大幅往前推进了吧? 55微小的美景 下午一点三十分——因为早餐的延误,此时才开始比预定时间晚了许多的午餐。搜查人员们一整个上午的努力有了代价,尸体的搬运、监识与法医的检验、现场的整理等也都告了一段落。今天早上的惨剧所造成的冲击似乎也慢慢地缓和下来了。 当鮎川哲子和佐渡九冬结束简单的寒喧(自我介绍)之后,大家开始动用刀叉,忠实地面对自己的食欲,开始用餐。天气不错也让大家的心情变得开朗了一些。随着时间的经过,紧张感也相对地削弱了。再加上大家都没能好好吃早餐,因此盛着料理的盘子眼看着被大家一扫而空了…… 鮎川哲子,佐渡九冬及侦探们形成一个集团,仍然继续低声地交谈。 众人看似都努力地想要避开晦暗的气氛。 在餐桌上有一个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那就是在相关者当中,第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被杀的被害者,星野多惠。 多惠一身黑衣,可能是当丧服来穿吧!全身散发出一股失去兄长的悲伤。如同一个叫华尔特·冯·先寇布的男人所说,「穿着丧服的女人看起来最美」,多惠现在就是最佳典型。 她全身散发出来的悲伤气息,使得其他人对她格外谨慎。连葵和溜水也不敢随便跟她攀谈,只能若无其事地窥探着她的状况。 午餐就在众人各怀心事的情况下,顺利地结束了。 因为知道自己在场就会让四周人特别在意她,所以多惠一吃完饭,就立刻离开了餐厅。因为没什么食欲,她几乎没碰什么东西。尽管如此,她觉得在摄取食物之后,体力似乎恢复了一此一。 精神上的疲劳已经累积到极限。中饭之前,她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哭到泪水乾涸。因为一直哭的关系,后来她就搞不清楚自己是因为悲伤而哭?或者只是为了哭而哭?她任由整个人被生理痛来摆布,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在这之后三心情渐渐地稳定下来——当葵和溜水前来接她去吃午餐时,她的状态已经好转一点了。 风纹寺光世死了。她的哥哥·星野健治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哭得再肝肠寸断,哥哥都不会回来了。已经过去的事再怎么挣扎,都不能再有任何改变。她似乎终于能够理解,接受这个简单的真理了。 昨晚之前,仍然一如往常与她交谈的哥哥已经不存在了。她被迫深刻地体认到,生命的虚幻令人感到愕然;被空虚的思绪绑住,在不知是现实或虚构的动荡的世界当中独自发愣。 ——这真的是现实的杀人事件吗? 在走廊上缓步走着的多惠,脑海里的是这个疑问。 是浊暑院的小说「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或者是幻影城杀人事件的记录故事「为了华丽的没落」——自己就在故事当中吗? 因为身边连续发生那么多太脱离现实的事件,她甚至都没办法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存在,是梦还是真实?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只是某个编织梦境中的出场人物而已。 多惠的空虚视线在半空中游移,一边朝着「美画之屋」走来。 她想起今天早上在里面看到的情景(尸体),两手两脚不自觉地喀喀作响。 ——打开这扇门,里面还会有尸体吗? 她明知道这只是自己愚蠢的幻想,却又无法制止自己不产生这种不安。可是,她又不能不打开门。为了明确自己在这个充满虚幻的世界当中的立足点……为了看清楚现实和虚构的界线。 她用汗湿的手握住门把,闭上眼睛,下定决心打开门! 慢慢地……慢慢地睁开眼睛。 地上没有躺着尸体。光是确定这一点,她就有一种获得救赎的感觉。 她鼓起勇气,往室内走进去。她一边幻想着,随着脚步的前进,是否就可以离开虚构的世界,踏进现实的世界当中?一边踩着稳定的步伐往前走——往未来——往希望前进。 她在「美画之屋」的中央停下脚步,环视室内。 壁上有一块空洞而不自然的空间。因为「向日葵」的画被带走了,现在只剩下一块和画作大小一样的空间,白色的墙壁裸露出来。 地毯上还残留着鲜明的血渍。 先前刚尸体被放置的地方拉起了绳子,禁止进入。 尽管留有血渍,但是实在 很难让人相信……多惠所站的地方竟然有两个人被杀。要不是多惠自己发现了尸体,她一定很难相信吧? 「美画之屋」充满了优雅的气息。光是站在里头,就可以感受到静寂与秩序的波动,让人感觉非常舒服。正因为如此(正因为这个房间是一个高尚的空间构成),所以才让人难以和杀人这样的野蛮行为串连在一起。 多惠进到在由美丽的图画所营造出来的艺术气息空间之中。心灵为优秀的艺术所撼动,置身于艺术的世界当中,可以让她忘却事件的现实,即使只是短暂的时间。 「多惠姊姊,你在看画啊?」 少女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道虹川惠是什么时候走进「美画之屋」的,沉浸在绘画世界(虚构的世界?)中的多惠没有注意到她就站在旁边。 多惠猛然惊醒,看着少女。少女似乎刻意想惊吓注意力专注在画作上的多惠。小惠嘿嘿嘿地吐着舌头,露出天真的笑容。 室内没有其他的人影,小惠大概是一个人跑来这边的。小惠那纯真的眼眸洗净了多惠的心灵。两人的名字有一样的「惠」字大概也是原因之一吧?多惠把少女当成妹妹一般——更正确说来,是把她当自己的过去一般看待。 多惠的心情整个放松了下来,她蹲了下来,抚摸着小惠的头。小惠嘻嘻地微笑,但是当她把视线望向之前多惠看着的那幅画时,便露出小朋友害怕幽灵的表情,往后连退了二、三步。少女的反应让多惠感到惊讶,她把视线移回画作上。 「小惠,这幅画怎么了?」 为苍郁的茂密绿色森林所围绕的红色城堡—— 这幅让人莫名地联想起幻影城的画就是瓦塞曼所画的「幻影城」。 「这幅城堡的图画,小惠讨——厌!」 小惠脸上带着厌恶感,用力地握住多惠的手! 多惠觉得很不可思议,看看少女又看看画作。 那幅画虽然散发出某种不可思议的气息。但终归只是一幅普通的画而已。 「你在怕什么?这幅画不是很漂亮吗?」 「可是……怪物好可怕。」 小惠仰视着站起来的多惠,眼底闪着宛如控诉什么的光芒。 ——怪物? 多惠无法理解少女所说的话。「幻影城」是森林和城堡构成的图画,画面上并没有画任何怪物(看起来是这样)…… 自己看不到别人看到的事物:别人看不到自己看到的事物——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这个地方果真是现实和虚构交错而成的空间了,她不知道该相信哪一边。 就在多惠想针对「怪物」仔细地问小惠时,「美画之屋」的门扉打开来,又有一个新的闯入者前来。于是她的疑问就这样被搁在一旁,没有获得解决。 有人说,孩子总爱做梦。也许是小惠做白日梦,在图画中幻想看到了「怪物」……多惠这样说服自己,对着走进来的男人点了点头 「啊,堇先生!」 小惠跑向那个人。是魅山薰。 散发出的气息不像是一般人类所描写的推理小说出场人物,魅山薰依然像个透明人一样,存在感非常地稀薄。薰和多惠互相低下头,轻轻地打了声招呼。 「魅山先生……请问,你的名字叫堇?」 多惠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魅山薰便把他的绰号的由来做了说明。 说明那是因为小惠到现在还是把「薰」给「堇」搞错的关系。 「——就是这么回事。不知不觉当中,我也喜欢上这个称呼了。结果就一直让小惠这样叫我。」 薰很难为情似地解说之后,多惠不由得露出微笑。温暖的空气飘荡着,让人忘了「美画之屋」是艺术家的犯罪现场,即便只有那么短暂的时间。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不过,堇先生,这个名字很适合你呢。」 看到扯着薰裤脚的小惠,多惠的嘴角不觉漾出笑意。 短暂的快乐时刻,以幸福的光环包围了她,疗愈了多惠受伤的心灵。 绝望会杀死一个人。希望则可以孕育一个人……从悲哀和绝望的深渊中重新振作起来的多惠在不知不觉当中,在人性认知上有了显着的成长。了解到能粉碎深度的绝望的,就是宏大的希望,她在潜意识中感受着、扩大着希望的存在,成功地将负面的感情推到心灵的角落。 56「为了华丽的没落」 「客房v」——浊暑院的房间。 午餐之后,已经与雾华舞衣、螽斯太郎、鮎川哲子等人确认过今后的搜查方针的龙宫城之介,与为了展开推理思路乱步而在城内四处来回踱步的鸦城苍也会合,一起造访浊暑院的房间。 拜访溜水的目的是为了询问身为「关西正统会」的旅行干事的他,关于作家们的事情,以及出现在杀人预告状中的「为了华丽的没落」这个意义深长的文句。 适合戴眼镜的长发作家殷勤地请两名侦探人内,一边用客房里的茶壶泡茶,一边回答问题。溜水始终保持一副酷样,但是可能本来就喜欢与人交流,时而还会露出少年一般的笑容,三个人在和乐的气氛当中闲聊着,就表面上看来,溜水看不出有沮丧的样子。不过,谁都没办法理解别人心中真正的想法。 据说溜水当初的目的是打算执笔写作以幻影城为舞台,让「关西正统会」的作家们出场的真名小说「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 然而,后来却发生了杀人事件,葵根据杀人预告状的字面推敲出「艺术家可能是刻意挑衅,要溜水将事件记录下来」。结果后来溜水觉得制作这个记录也有做为参考资料的意义,遂决定执笔写就记录故事「为了华丽的没落」……以上是溜水的说明内容。 「原来如此。不管是『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或者『为了华丽的没落』,简称都一样是『华没』啊——我经常听到作家们彼此之间提到的『ㄏㄨㄚㄇㄛ』这个奇怪的字眼原来就是这么回事。」 苍也一边抽着烟,一边颇能理解似地点点头。 城之介一样点着头,指着放在客房桌上的一本书。 「对了,浊暑院氏,这本是?」 那是一本新版书籍大小的书。封面上写着「迷路馆的杀人事件」。 作者是绫辻行人,是讲谈社的小说版。 溜水想起起什么似地击了一下手掌,将书递给城之介。书本看得出是采用极具巧思的装订方式,写着「迷路馆的杀人事件——绫辻行人」的封面上还有另一本书的相片。书腰上还写有宣传文句「新完成的正统推理——即将揭开的『迷路馆的杀人事件』极具冲击性的真相?」。书中之书的封面上则有「迷路馆的杀人事件鹿谷门美」几个字。 苍也坐在城之介的旁边窥看着书的封面,很感意外似地叫了起来。 「这是……有两个作者吗?」 「不,封面中的另一本书叫作中作——也就是存在于小说中的另一本小说……大概是在吃中饭之前不久吧?葵那小子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我们就一起到『知识之屋』去借来了这本书。」 溜水的语气有着不必要的故弄玄虚味道。 城之介和苍也对看了一眼,把身体往前探出去问道。 「所谓的——一件事?」 「在『迷路馆的杀人事件』中出现『为了华丽的没落』这句话。」 啊!侦探们发出惊叹声。 城之介的视线落在书本上,而苍也则将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投向溜水。 「那又是怎么一回事……?是偶然吗?或者?」 「在『迷路馆的杀人事件』」当中,『为了华丽的没落』是一个叫宫垣叶太郎的作家取为书名而问世的作 品。那当然是绫辻先生所创作出来的虚构作品,并不是实在的事情。」 「那么,所谓的『华没』是那个绫辻所想出来的文句吗?」 「这怎么说呢……事实,在午餐过后,我请和绫辻有深交的虹川先生跟他本人取得了确认。」 城之介瞄了苍也一眼,很愉快地微笑着。 「哦,那可真有趣了。绫辻氏也是『关西正统会』的会员吗?」 「绫辻先生人住在京都,但是并不属于『关西正统会』。只是跟虹川先生有私交而已。」 「那为什么『为了华丽的没落』这个文句是绫辻先生想出来的呢?」 苍也将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一脸「赶快告诉我」的表情。 溜水很遗憾似地摇着头回答道。 「好像不是这样。绫辻先生学生时代隶属于母校·京都大学的推理小说研究会,但是……所谓的『为了华丽的没落』是推理小说研究会,社团bo的生活杂记簿标题。想出『华没』这个文句的好像是研究会的创设者——顺便告诉两位,幻影城杀人事件的相关人士当中并没有京大推理小说研究会出身的人。」 「嗯,是吗?不过,这或许是个宝贵的情报。因为就算不是研究会的会员,也可能在看过『迷路馆的杀人事件』之后,借用了『为了华丽的没落』这个文句。」 苍也附和城之介这个说法。 「很难推断这是一种偶然的一致。『为了华丽的没落』这种文句平常是不会在没有特殊意义的状况下拿来使用的……」 「浊暑院氏,『关西正统会』的成员阅读过『迷路馆的杀人事件』吗?」 「『迷路馆』是绫辻先生的代表杰作之一,所以大家都读过。从这本书放在『知识之屋』一事来看,平井先生就不用说了,与幻影城相关的人们似乎也都是推理小说的书迷,所以与这次的事件相关的人几乎都有机会知道『华没』这个文句吧?」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根据『华没』而有特定的想像吗?不愧是艺术家,连这一点都想到了。搜查工作是不会那么简单就有进展的……那么,浊暑院氏。如果可以的话,是否能拜读您的事件记录故事『华没』?」 「这是我的荣幸。内容都是急就章写出来的,只怕会玷污了您的眼睛,不过如果对搜查工作能提供一点参考作用,那是我的荣幸。」 溜水将桌上——放在文字处理器旁边关于『华没』的那一堆原稿拿起来,交给城之介。用书夹固定起来的原稿已经有相当的厚度了,拿在手上可以感觉到真实的重量感。到目前为止写好的原稿以稿纸而言有二二〇张份。以「37通往解决之路」(刚好就是城之介和苍也初次上场的时候)做结尾。 城之介先看过,再一张一张递给坐在旁边的苍也。 两个侦探开始仔细地阅读地厚厚的一叠原稿。 他们在事件发生的中途来到幻影城。大概是要透过阅读原稿来进行追踪体验,以了解先前只听说过的事件初期的经过吧?与只将必要的事项以公式化的方式,逐条列出来的警方或jdc的资料不同,阅读原稿可以像读小说一样了解整个过程。城之介和苍也好一阵子专注于记录故事的世界当中。 如同溜水自己的辩解,因为是追着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事件快速执笔写就的,内文中不时可以看到紊乱或错字、落字,但是以做为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的资料而言,这真是一份最适当的稿子了。 即使是在溜水本人不在的场所发生的事情,他也尽可能排除主观意识,根据听来的资讯,非常客观而仔细地描写出来。连jdc的事情都写得清清楚楚的,这倒是叫两个侦探感到非常惊讶。 溜水不只以真实的杀人事件的记录故事的立场来执笔,到处都可以看出对于内文的构成和场面转换的用心琢磨,以让这部作品多少具有一些可看性,从中可以窥采出身为作家的执着。两人流畅地阅读着原稿,不消多时就整个看完了。这是一份让人不会去在意张数多寡,阅读起来非常轻松的原稿。 「——怎么样?」 算准城之介和苍也阅读完所有的原稿,溜水若无其事问道。虽然这是真实事件的记录故事,但是「为了华丽的没落」终归也是浊暑院溜水的作品。身为「作者」,毕竟还是会在意读者的评价。 「啊,真是太值得参考了。总之,作者希望让读者享受到阅读乐趣的心意昭然若揭,阅读起来非常舒服——可是,以阅读原稿的形式来体验事件确实会让人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会有一种错觉,怀疑幻影城杀人事件是溜水所创造出来的小说世界中发生的事情……」 「关于这一点,龙宫我跟鸦城氏有同样的看法。或许是因为我们把它当成原稿来看的关系,不过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怀疑,幻影城杀事件可能只是虚构的故事。事实上,如果是完全不相干的第三者来阅读这个『作品』的话,也许会产生一种阅读浊暑院氏的小说『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的晕眩感。」 溜水一边听着侦探们发表的感想,一边微笑低头着致意。 「能够有这样的读者,我也深感荣幸。这就等于认同我毛遂自荐担任事件的记述者是值得的。」 「浊暑院氏,您将现实和虚构的境界模糊化的意图何在?」 城之介的眼光突然变得锐利无比。溜水没有被黑衣侦探的气势所震住,依然以他惯有的酷样搔着头,嘴角浮起难为情的笑意。 「幻影城杀人事件一直让我觉得是一件脱离现实的事情。幻影城这座舞台也一样,这里有无法以常识的尺度来思考的秘境,而超乎常轨的犯罪就在秘境中发生。虽然置身于事件的漩涡当中,但是这个世界对我而言……对我们而言,似乎完全都是虚构的,都没有现实的味道。所以,我尝试刻意地将现实和虚构交错,把事件记录下来。我的用意是,将现实和虚构的区别模糊化,以暧昧的纯粹感性标准来表现——记录这个事件。」 「原来如此。没想到您执笔写作的时候竟然可以深思熟虑到这种地步。不过,我可以理解浊暑院氏所说的话。这个事件并非『现实』或『虚构』的既存标准可以测量的。如果能在原稿当中表现出这种特质,那么化身成读者的我们也就比较容易想像事件的底部到底潜藏在什么(真实?),真是难能可贵。」 在不知是小说还是记录故事,现实或梦境……连自己的立足之地都不明确的这个世界里,城之介和溜水是有志一同的伙伴。 城之介透过推理,而溜水则透过写原稿,与艺术家对决。为了打败创造幻影城杀人事件这个世界——创造故事的「作者」——艺术家,他们在心中互相宣誓结成同盟,展开共同战线。 溜水的精神是如假包换的作家精神,同时在这个事件中也是侦探的灵魂——城之介在阅读他的原稿时做了这样的解释。浊暑院溜水是以有别于搜查主任鮎川哲子的角度来协助了dc的吧?他有这样的坚定信念。 苍也也有同样的看法。他们跨城了侦探和事件相关者——作者和读者的界线,以战友的身分透过一种新的羁绊结合在一起。 「如果让我以侦探的身分来评论的话,我觉得浊暑院先生的原稿『华没』当中有些地方对警方或jdc的搜查有马虎的描述——但是,今后您将会把执笔的重点放在记录整个事件的流程,而不是搜查工作的细节上吧?」 「没错。浊暑院氏有个大目标,那就是要加紧脚步让原稿的内容进展追上现实事件。应该没有必要为了仔细描写搜查工作的细节而延误了执笔写作的速度吧?请您就别在意小地方,将这个绝佳的参考资料——具有阅读价值的记录故事『华没』完成。」 「谢谢两位。」 溜水深深地低头致谢。自己所创作的故事往后可能会大大地左右幻影城杀人事件的发展。光想到这一点,先前削减睡眠时间,埋首疾书的付出全都得到了回报。 「为了华丽的没落」——杀人事件的同步时间的记录故事……大概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故事有如此「值得一读」的深长意义吧?就因为「现在」正是事件持续发展中的当儿,因此『华没』有被记述的价值,有被阅读的意义。 「可是,浊暑院先生。我基于个人的好奇心想请问您,我们现在这段对话也会被当成『华没』中的一段文章被记录下来吗?」 「或许会吧!因为此次与两位交谈,在整个事件当中也会成为一个重要的局面吧!」 「那可真是好耶!现在活着的自己日后会被写成出场人物,真是难得会有的经验。那么,或许我也可以以身为『读者』的意识来发言。我要说,也许这是浊暑院氏的小说『如花般华丽,如梦般没落』,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一件杀人事件——幻影城杀人事件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苍也和溜水一起苦笑了起来。幻影城杀人事件究竟是现实或虚构?单纯的「读者」或许没办法下判断,但是他们当然非常清楚地了解「真实」是什么样子的。了解他们就置身于幻影城杀人事件这个让人陷入混沌的「真实」。 「——先别开玩笑了。浊暑院氏,我可以将『华没』影印下来吗?」 「嗯,当然可以。因为『华没』本来就是为了希望有助于搜查工作而执笔的。『知识之屋』有影印机,可以到那边去影印。」 「那么龙先生,我就跑一赵吧。」 「不好意思哦,鸦城氏,就有劳你了。」 拿着原稿的苍也站了起来,向溜水行了一个礼之后,消失于室外。 目送同伴的背影离去之后,城之介再度转头看着溜水。 「龙宫先生,您觉得如何?我是说解决事件的希望?」 「拜浊暑院氏之赐,我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眺望整个事件。我这样说也许仍然不离推测的领域,不过您所谓的,艺术家或许企图征服『构成推理小说的三十项要素』真的是一个值得参考为观点。如果搜查人员读过『华没』的话,也许会衍生出新的推理来也不一定。话又说回来,今天早上的大型攻势可把我们摆了一道。拜这个四重杀之赐,推理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所以老实说,目一刚的状况是连艺术家的影子都还看不到。」 话虽如此,城之介却仍然散发出游刃有余的气息。是之前一直战胜凶恶的犯罪的实绩给了他无法撼动的自信吗?聊起事件时的城之介,气势看起来比实际上的他要大上一两倍。这或许就跟职业运动选手在比赛中看起来全身绽放出光芒是一样的道理。 在等待苍也回来的那段期间,城之介对溜水提出在搜查的过程中发现的事实和他们的推理,表示希望能做为『华没』的写作参考。 交谈之时,不自觉脱离了事件本身,谈到个人的话题。发现彼此间经常被外人评为超然遗世独立,都喜欢文字游戏……等等的共通性。城之介和溜水产生惺惺相惜的情感,聊得很投机,加深了对彼此的了解,建立起新的友情。 完成影印作业的苍也回到「客房v」时,城之介正跟溜水握手,站起身来。两名侦探向溜水的大力协助表示感谢,并且鼓励溜水。 「浊暑院氏,可能要辛苦您了,但是请您务必继续写原稿。因为『华没』的原稿将成为事件的宝贵资料——身为一个书迷,我也全力支持您,希望记录故事有大幅进展。」 城之介跟在走在前头的苍也,正要离开房间时,溜水叫住了他。 「龙宫先生——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您。」 溜水那充满理性的眼眸瞬间掠过一丝严肃。 城之介和苍也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长发作家。 「请别客气。」 「目前我不也是嫌疑犯之一吗?就算我是为了写『华没』,您却告诉我搜查的进展状况……您不怀疑我吗?」 虽然只经过简短的对话,但是溜水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城之介的头脑之佳与眼光的锐利。溜水的直觉告诉他,这样的城之介会完全没有防备地把搜查的进展告诉一个嫌疑犯,未免太奇怪了。 城之介带着清爽的笑容,给了溜水一个辛辣的答案。 「——不用担心。因为龙宫不相信任何人,龙宫之所以提供浊暑院氏情报,自然有龙宫的意图,龙宫想藉由『华没』向艺术家挑衅。姑且不说身为作者的您,还有阅读原稿的作家们,如果今后也让搜查人员——幻影城相关人士也加入阅读的行列的话,藏身于有限人群当中的艺术家就一定会到阅读『华没』。也许我们可以透过原稿挑衅、误导对方,将他给逼出来。就这一点而言,『华没』就成了无可比拟的武器。」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因为我不喜欢只有我受到侦探先生的特别待遇。在搜查工作遇到瓶颈时,被排除于嫌疑犯圈外的人反而是最可疑的。」 「您这种说法听起来好像是龙宫企图利用浊暑院氏——利用『华没』……唔,事实上也没错,如果这样伤害到您,龙宫只能说声抱歉了。」 「不,没的事。如同我一再重申的,我是为了协助搜查工作才执笔写『华没』的——请您尽量利用。龙宫先生,因为我想尽早提笔写下您指出艺术家之名,告发犯人的解决篇。」 城之介和苍也微笑颌首向溜水致意,离开了房间。苍也步出室外,城之介也消失在门扉后边的那一刻,黑衣侦探回过头来,对溜水送出大胆无畏的视线和意味深长的微笑。 「浊暑院氏,您真的跟龙宫好像。或许您也在怀疑吧?怀疑我们搜查人员——」 出其不意地指控让溜水一时之间无法立刻反应。 「这……」 或许是他内心的动摇表现在脸上吧?城之介宛如能够理解似地点点头。 「果然被说中了吗?也难怪您会有这种想法。因为没人能保证艺术家绝对不是搜查人员当中的一个——不相信任何人是聪明的作法。在幻影城杀人事件当中,没有任何一件事情是明确的。也许您也别太信任龙宫比较好。」 城之介语带玩笑做了个结论,随即微微地挥了挥戴着黑手套的右手致意,也离开了房间。溜水对着侦探们离去的房门低头致意,保持着那个姿势深思了一阵子。 ——最好别相信任何人……如果没有相信任何人,就不会被任何人所背叛。 这种论调是正确的,但是—— ——人不是得相信别人才能存活的吗?因为没有人是可以独活的。那么,我该相信谁?我可以相信谁? 唯一的至亲双胞胎妹妹水无濑渚又不在幻影城。 翔子已经不在这个世上。葵…… ——葵是否可能是艺术家? 一旦开始心生疑虑,接下来的猜疑就没完没了了。疑心生暗鬼只会让人更迷惑。 打电话给渚吧——溜水脑海里浮起妹妹的脸孔,离开自己的房间。 使用装设于走廊转角处的公用电话和渚交谈的期间……他没有遇到任何人。 搜查人员应该惮精竭虑地在城内四处搜查,然而无人的廊下却充满了虚无的气氛,溜水产生一股被世界孤立的错觉。 他再度感觉到,如果电话那头……渚存活的世界是现实世界的话,那么电话这头……幻影城就像是虚构的世界一样。 讲了十五分钟左右的电话后,溜水回到自己的房间。从离开房间一直到回到房间这段期间,他没有遇见任何人,但是听到至亲的声音却让他在充满虚构气息的幻影城里,感受到些许的现实感,虽然只是淡薄的 感觉,还真是转换气氛的好方法。 他坐到椅子上,和桌上的文字处理器对望。将电源开到on。 溜水一边启动文字处理器,一边在脑海中整理着从城之介那边得到的情报。 杀害柊木司是使用电炉和绳子物理诡计的远距离杀人手法。 大家都认为诡计的目的是在证明艺术家事发当时不在场。 蜜柑→未成之大器(两者在日文中的发音类似mikan)。玛莉亚→有马(两者在日文中的发音是倒过来的maria→arima)。向日葵→巡警(两者在日文中的发音类似mawari)。向日葵→葵(两者都有一个葵字)。浊音→浊暑院(两者都有一个浊字)。 艺术家大量使用了与文字游戏只有一纸之隔的误导手法。 当中也可能存在有真正的署名。 3◎远距离杀人 10◎不在场证明(不在场工作) 19◎误导 22◎物理性诡计 此外艺术家在今天早上的杀戮行动中,让风纹寺光世的无头尸体穿上外套,企图让人产生错觉,误以为是料所的尸体……这种尝试确实是惊人之举。因为连之前就注意到风纹寺和料所的体格神似的溜水,在多惠发现事有蹊跷之前也没有想过那具无头尸体竟然会是风纹寺的。 12◎交换尸体(没有脸的尸体、替身) 溜水一边检视名单一边确认之后发现,「构成推理小说的三十项要素」当中已经具备了十九项了。溜水一边用原子笔检视,一边把注意力放在还没有出现的其他十一个项目上。 5◎暗号 6◎手记(遗书、日记等) 9◎作中作 13◎字谜(欧文、日文) 15◎出人意料的犯人 16◎意外的动机 17◎意外的人际关系 18◎消失的环节 20◎垂死讯息 21◎特殊诡计(冰·镜子等) 30◎结尾逆转剧(幌子犯人) 如果要将文字游戏的讯息解释成暗号未免太勉强了吧?手记则尚未出现。『华没』不能算是作中作。玛莉亚→有马只是字倒过来而已,不算是一种字谜。至于出人意料的犯人、意外的动机、意外的人际关系,则端赖搜查人员往后的努力情况了。垂死讯息——临死之前的遗言则完全看被害人的用意了。如果一定要让垂死讯息出现的话,也很可能是艺术家伪造的。至于冰诡计,放了料所警部的脑袋的冰盒应该不能算是诡计吧?冰盒的存在是太过明显的设计,并不是诡计。至于幌子犯人是否存在则不得而知,但是结尾逆转剧可能还是很久之后的事情吧? 在十一个尚未出现的构成要素当中,溜水特别有兴趣的一环是「18◎消失的环节」。 消失的环节——指的是乍见之下看似是无差别杀人的事件中,被害者们其实是存在种某个共通的被杀理由。 如果艺术家真的企图网罗「构成要素」来完成杀人的艺术的话,那么到目前为止看似没有任何相关的被害者们就存在有某个共通点了。除了华和丽这对双胞胎猫之外,柊木司、水野一马、冰龙翔子、榊一郎、佐藤一郎、料所拓治、风纹寺光世等七个人当中会有什么样的消失的环节呢? 溜水又针对杀人方法做深度的思索。 压毙、勒杀、砍杀、电死、射杀、再砍杀…… 同时杀害两个人时,多半都会选择使用同一种杀人方法,然而艺术家为何持续采用不同的杀人方法呢? 溜水无法不在意这一点。如果说用不同的方法杀害所有的被害者,是艺术家的目标的话,那么就可以推出犯人果然就是推理小说的爱好者了。如不是有像推理小说的思考回路,一般人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杀害华与丽,和杀害料所与风纹寺光世都是以斩首的方式。但是如果说杀害双胞胎猫并不是主要的谋杀重点的话,那就表示艺术家还仍然拘泥于杀人的方法。如果将猫也列为被害者的话,那么尸体就一共有九具,已经超过「八个祭品」的预告了。如果判断「八个祭品」是代表八名被害者的话,那么杀猫果然就只是辅助谋杀而已吧? 又如果杀猫只是辅助谋杀的话,那么到目前为止的被害者一共有七个人。假设「八个祭品」真的意味着八个被害者的话,那么就还有一个人会被杀——也就是说,事件就要接近尾声了。 在第八个,也就是最后一个被害者出现,艺术家完成「八个祭品」之前,侦探们或者警方的搜查人员是否能将事件解决呢? 溜水一个个想起幻影城杀人事件的「出场人物」们。 「关西正统会」的成员、幻影城相关人员、警方与了dc的搜查人员…… 「因为艺术家就存在于搜查人员当中的可能性也不是全然没有。」 他在脑海中反刍着城之介临去之前所说的话。 城之介说过,对城内的巡逻工作或有疏失,但是昨晚防御幻影城四周的警备网却没有松散过。 也就是说,艺术家就在溜水所掌握的有限的「出场人物」当中。 真要一个一个质疑起来的话,真的没有一个人可以相信了。溜水怀着复杂的思绪,开始敲打着文字处理器的键盘。为了抛开这种令人不快的想法,他企图埋首于创作当中。 尽管如此,他心中还是有满满的疑惑。 溜水不管三七二十一,猛敲打着键盘。 那或许是他害怕找到华丽犯人真正身分的一种祈祷仪式…… 第五章永夜破镜之咏叹 你跟我都不知道创世的神秘。 你跟我都无法解开这个谜题。 再多的推敲都触不到重点, 当布幕落下时,我们的形体也随之消失。 57悲剧续演 门牌上写着——「冰之沼泽」。 抓住门把,打开门扉。魅山薰一边感受着打开门扉时那种独特的,不知道里面潜藏着什么(不知道有谁在里面)的微微兴奋感,一边走进室内。 整齐乾净的房间中央有一张典雅的圆桌。 虹川良就坐在圆桌旁边的三张椅子当中的一张椅子上。 在室内的只有虹川一个人。 坐在椅子上专注地看着书的虹川听到门开关的声音,从书中抬起头来。 惊讶的表情瞬间立刻变为充满亲爱之情的笑容。 「哟,这可不是阿薰吗?」 「虹川先生,您在这边看书啊?那是什么书来着?」 薰走过蓝色的地毯,坐到虹川对面的椅子上。虹川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粉红色书签,把书的封面朝向薰的方向。 「您在重看『黑死馆』啊?」 那正是小栗虫太郎所写的「黑死馆杀人事件」。 烟霭中跨过一道彩虹的白色封面,标示着现代教养文库版几个字。 「——可是,幻影城的『知识之屋』里应该有各种不同的版本吧?您为什么选择教养文库版呢?」 「嗯,我是凭着感觉选择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但是,我最喜欢『黑死馆』的教养文库版……只是这样。」 「是这样啊?我倒是比较喜欢创元的小栗全集。当然早川的口袋版也让人难以割舍——对了,四大推理小说有不同的出版社出版了各种不同形式的版本吧?如果有人成套出版的话,书本就可以有个统一集合整理,那就是很难能可贵了。」 「哈哈。」虹川简短地笑了两声。薰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推理小说中人类难以描绘出来的出场人物,但既然以推理作家为生计,本性难免还是有点疯狂的特质 。 养育薰的养父母都是推理作家。他之所以被养成一个有点疯狂特质的人是可以理解的,但平常他实在看不出是一个推理小说中毒者……虹川觉得这样的落差是一件事趣的事情。 「『黑死馆杀人事件』、『混沌世界』、『献给虚无的供物』、『匣中的失乐』——光是把这四本书排在一起就很壮观了。不只是阿薰你,当然也包括我在内,许多的推理小说迷都热切地期盼能有将这四个作品整合而成的东西出来。怎么说呢?我也曾经鼓吹过宇山先生,可是因为这种点子实在太过疯狂了,以目前的时代而言,好像还没办法被接受……唔,这纯粹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虹川很遗憾似地说。他口中的宇山是虹川在讲谈社的负责编辑的名字。 「身为狂热的虹川书迷,我真希望作家·虹川先生能尽快完成超级钜作。去年的『莎欧休洋德的杀意』固然不错,但是虹川先生并没有完全展现实力,对吧?姑且不管定义为反推理小说、超级推理小说,我非常期待看到您永不褪色的超级杰作。」 「杰作啊?我很感激阿薰你的激励,但是能创作出杰作的,绝对不是只有作者本身。创作出获得许多人支持的作品,都是综合读者、时代以及偶然这三大因素。」 薰带着有点落寞的表情点点头。 「偶然吗?您说的没错,虹川先生,您依然是那么含蓄。」 「天才是不会自称为天才的,只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就被这样称呼了。优秀的艺术不在创作的作品本身,而是在这类情况下所创造出来的……因为我自己还不是这么有自信。不管周遭有什么样的评价,我总是让自己保持谦虚的态度来面对创作。」 虹川这一席话绝对不是矫情,这完全是他的基本态度。虹川即便攀越业界的高峰,他仍然以和当初矢志成为创作家时一样,真挚热情地埋首于创作当中。就因为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对薰而言,他是值得尊敬的创作家。很多作家随着四周的好评增加,地位上升,就会被自己的名声冲昏了头。在这些常态之中,虹川这类人的存在就变得非常可贵了。 薰再度思索着——自己也要一直像虹川一样。 身边有一个崇高的目标存在对薰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坏事。 「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过浊暑院的『华没』之后,隔了这么久以来,又让我想重看『黑死馆』,可是……来到这「冰之沼泽』的房间时,却觉得或许应该看「献给虚无的供物』。也许这么一来,就可以获得中井先生的守护了。」 薰的目光顺着虹川的视线移动。「冰之沼泽」的墙上挂着「献给虚无的供品」的作者·中井英夫镶在相框里的脸部照片。半白的头发往后梳拢,藏在黑色方型框眼镜后头的锐利眼神让人印象深刻。相片中的表情略显憔悴,但是浮显在嘴角的带着孩子气的天真微笑,却像个永远的少年一样。这是一张散发出带有被幻术迷惑般的神秘气氛照片。 一九九三年十月的现在,中井英夫过着镇日躺在病床上的生活。中井英夫因为「献给虚无的供物」这部作品而获得许多的「信徒」。这位冠绝古今的人才却卧病在床,这件事对他的信徒自不待言,对书迷而言也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虹川的负责编辑宇山也是受到「献给虚无的供物」咒语束缚的名人之一。有一个关于宇山的传说是这样的,他阅读过「虚无」之后,饱受冲击,一心想见中井英夫,于是辞掉了当时工作的公司,投入讲谈社的行列——没有直接见过宇山的薰好几次见虹川谈起这件事,使他也深切地感受到「虚无」的魔力。 被拿来和「献给虚无的供物」相提并论的四大推理小说之一「匣中的失乐」的作者·竹本健治也是受到「虚无」的强烈影响的人之一。「匣」从构成到内容都充满了「虚无」的影子,是一部没有「虚无」就不会被写出来的作品。而制造契机把「匣」连载于「幻影城」这本杂志上的人,正是中井英夫。由此而见,人世间的变化果然是因果循环。 幻影城的主人·平井太郎和宇山及竹本一样,也是「献给虚无的供物」的热情支持者,这间名为「冰之沼泽」的房间,也是以「献给虚无的供物」中的舞台——冰沼家的一个房间为模型所设计而成的。「冰之沼泽」里铺设的蓝色地毯源自平井先生所喜欢的冰沼蓝司——这个出现在「虚无」当中的一个人物。由此得知其执着可见一斑。 「既然提到四大推理小说,我想起来了,所谓的『混沌世界(日语发音dogura·magura)』是什么意思?虹介先生您记得吗?」 「那好像是九州地区所使用的宗教方言——我记得好像是这样,正确的意思不记得了。」 「混沌世界」是四大巨著当中最诡奇的故事。有人甚至批评这部推理小说的架构是狂人的作品,看过的人会变成精神异常。作者·梦野久作曾经公开宣称「我是为了写这本书而活的」,而事实上在他完成「混沌世界」之后不久就过逝了。这是一部弥漫着魅惑人心,怪奇气息的杰作,但是当然不只如此。值得给与佳评的地方有很多,譬如有先见之明地预言了开放治疗法,或以胎儿的梦境为重点展开的新世界论等。甚至有人说,了解整部作品内容的人,可能再也看不清自己周遭的世界,整个精神会因此而崩毁。是一部超乎常轨的故事。 要说超乎常轨,「黑死馆杀人事件」也不遑多让。以卖弄学问为特徵的「黑死馆」是四大巨著的先驱作品。作品的进行的奇诡,甚至让人怀疑作者·小栗虫太郎可能被魔物所操控,在这方面能出其右的作品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远远凌驾以卖弄学问用以制造特效气氛,因而广为人知的本家——s·s·范·达因。其知识的渊博与连锁性的理论,·让人很难不为之瞠目结舌。 然而,正因为内容生硬艰涩,所以毁誉褒贬分明。诚如作者本身所言,叶黑死馆」兼具最高级的褒赞与最高级的毁谤。这堪称是作品拥有出类拔粹个性的佐证。 因为含有大量的旁注假名,要理解内容是相当困难的事情。这一点成了负面因素,有不少人表示「看这本书就会想睡觉」。但是在获得支持者的偏爱的程度上,和「虚无」的信徒相比毫不逊色,听说有人被问起「战时如果只能带一本书前往战场的话,会带哪一本书」,甚至有人提到「黑死馆」这部作品,这是很有名的一段逸闻。 薰想起以前有朋友曾说过「在不成眠的夜晚最适合阅读『黑死馆』」,不禁露出微笑。 「黑死馆杀人事件」——他还清楚地印象中犯人的名字,但是其他的就只记得一个叫法水(norimizu),仿效福尔摩斯(如果采用一个音读一个训读的方式「法的音读为hou,水的训读为mizu」来念,就成了「houmizu」)的侦探四处侦办案件。以前看那本书时只是想着一直往前翻阅,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重读一遍或许也不错。 四大推理小说都有着令人目眩神移的世界。虽然不是普罗大众皆能接受的作品,但是有着跨越世代,掳获众多读者的魅力,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发表之后历经漫长的时间洗礼后,仍旧存活下来的作品,我们当然不能这么断言这样才是优秀。但是四大巨著对薰他们这些推理作家而言,毕竟还是特别的存在。 我要写出像「黑死馆杀人事件」之「混沌世界」之「献给虚无的供物」之「匣中的失乐」等等之类永垂不朽的超级推理小说——这是推理作家们永远的梦想,也是一个远大的目标。 接下来两人针对四大推理小说展开了一场热烈的讨论,度过一段非常充实的时光。算准了对话告一段落的时机,薰主动提起事件。 「……对了,虹川先生。关于事件您有 什么看法?您应该有很多想法吧?」 以推理作家而言算是超一流的虹川,如果做为一个侦探的话,会被定位在什么程度的水准呢? 虹川从上衣的胸前口袋里拿出笔记本,唰啦啦地翻着。 他凝视着笔记本的眼睛左右游移,薰兴味盎然地看着, 「之前感觉模糊的某样东西渐渐在我脑海中明确成形——但是,我也是第一次经历真实的杀人事件,所以距离理出真相的道路还很遥远。」 「是吗……可是……」 薰用力地握着拳头。语气也自然地加强了。 「我到现在都没有真实的感觉。移木先生、水野先生、冰龙小姐、风纹寺先生都被杀了。我们好像被迫扮演着在合宿第一天的茶会上,浊暑院先生所提到的小说——『华没』的剧本一样。很难体会这是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情。」 在现实和虚构巧妙地交织而成的「匣中的失乐」,每随着前进一个章节,世界就在读者的四周翻转,越是往下看,就越感觉现实和虚构交替变换,故事内容极其混沌迷乱。 如果章节往前进——事件有了一个新局面,现实和虚构倒转过来的话…… 如果事实上幻影城杀人事件只是浊暑院的小说「华没」,而被证实是虚构的东西的话?如果本来就没有发生任何杀人事件,没有任何人死亡,「关西正统会」的合宿活动会继续进行下去,等等出人意料之外的「事实」经过证实的话—— 「读者」会有什么感想? 现实这种令人难以承受的无奈沉重地压在虹川的肩膀上。要让这个世界崩毁是非常简单的。只要在最后加上一个段落,故事的构图就可以整个翻转过来。 就这样——他们看完了原稿。「如花一般华丽,如梦一般没落」……看完浊暑院才刚完成的最新作品的「关西正统会」的作家们齐聚在幻影城的「客房v」溜水的房间里。当中也看到在作品中被杀的柊木司、水野一马、冰龙翔子、风纹寺光世的身影。翔子将才看完的原稿一股恼丢在地上,很愤慨似地说: 「作品内容是很有趣,但是我们受到的待遇太不公平了吧?溜井?竟然用这种方式杀了我们——」 可是,这个故事依然没有倒转过来。现实和虚构之间的狭隘空间。大家在边界线上像钟摆一样持续摆荡着,还没有人知道往后会摆向哪边。「出场人物」不知道,「读者」不知道,「作者」也不知道(?)。 「我能理解你越来越没办法区别现实和虚构的心情。可是这不是推理小说,幻影城杀人事件是发生在现实世界当中的事啊!阿薰。至少目前是这样。所以,得要有人在我们的脑袋疯掉之前将事件做个解决才行!」 因为人类太过脆弱,所以会感受到过于巨大的恐怖。而当恐惧超越某种程度时,对恐惧的知觉就会消失,因为人类的理性无法承受的缘故。 随着杀人事件的推进,包括虹川和薰在内,每个人都慢慢地不再对尸体感到惊恐了。脱离现实的奇妙感觉——把世界错认为虚构的感觉也源自于此。也可以说是有了免疫力,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单纯。 当理性崩毁,秩序溃散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宛如星层般被分解的世界里,可能没有现实也没有虚构,连故事都不存在,只剩永远的虚无吧? 为了避免事态恶化到极限,虹川和薰必须和事件……和艺术家奋战。 「这个我明白。不,我知道必须要明白。可是我——」 薰什么都做不来。他诅咒着自己的无力感,隔着衣服紧握着胸前的十字架,他只能祈求伟大的存在赐给他力量。 ——目前,每个人都只能任艺术家玩弄于股掌之间。 如果说有名侦探可以解决这个事件的话,那到底会是谁呢? 龙宫城之介?雾华舞衣?螽斯太郎?或者——不是侦探的某个人? 照目前这个阶段看来,神明、侦探、任何一个人,似乎都不会来救我们了…… 58天之启示 螽斯太郎在香烟的烟雾缭绕中,集中精神于事件上。他坐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有时望着窗外的中庭,有时则负责在桌上的烟灰缸里堆起成堆的烟蒂。 客房很宽敞,一个人待在里面完全没有封闭感。在思索着事件以外的时间,甚至让人有置身于乡下的安静旅馆中度假般的幸福感。 一群搜查人员在中庭里走着。一个搜查人员发现在客房里的螽斯,对他打了个招呼。螽斯低头回了一个微笑,毫无选择地被拉回幻影城杀人事件。只要人待在幻影城,从真正的意义来说,这个刚进入老年期的侦探就永无宁日……其实这倒也无所谓。他已经下定决心,唯有事件获得解决时他才会离开这家旅馆。 在幻影城这个密闭空间里,事件的角色是有限的。 杀人犯·艺术家一定在这当中。 就这一点来看,艺术家形同袋中之鼠。犯人本身也等于是赌上这个危险。 就因为这样,螽斯等所有的搜查人员,必须以永不妥协绝不退让的决心,与事件周旋到底。 ——我自己的心情已经整理妥当,剩下的工作就是集中精神在搜查工作上。 间宫照和螽斯已过世的妻子·华乃不一样。照和华乃的容貌虽然神似,但是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华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她是一个死去的人。 他绝对不是想要抛掉华乃的影子。现在的螽斯始终在心灵的角落回忆着华乃,同时又与照接触。在认清楚照并不是华乃的分身之后,螽斯终于能从事件中抽离出来,掌握自己。 他已经不再会冀望从照的身上寻找华乃的影子而过度陷入事件当中,也不会让这个结果妨碍到自己的推理工作。螽斯终于能够开始发挥他个人特殊的本领了。 他将香烟捻熄在烟灰缸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黑暗笼罩着整个世界,螽斯四周宽广的空间消失了。 永无止境的「无」——他彻底地让一切归于「无」,在永远的黑暗当中感受自己。 视野虽然消失,螽斯却可以透过心之眼看到……看到自己的身影。 在无尽的黑暗中,一张椅子被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刚进入老年的男人坐在椅子上。他的名字叫螽斯太郎。螽斯从遥远的高处俯瞰着自己。 俯瞰流动思考。螽斯太郎的推理方法就是将自己(仅限思绪)从事件当中抽离,从高处鸟瞰事件的全貌,任由思绪作动思考。 之前被间宫照……被螽斯华乃的记忆牵制住行动,使得自己没办法飞翔到足以俯瞰的高度。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这和灵魂出窍是不一样的,但是这种浮游感却让螽斯有一种类似的错觉。螽斯的思绪确实飘浮在半空中,俯瞰着螽斯太郎。 随附在事件当中的影像,宛如影片的快转一样,开始流过黑暗中——流过螽斯的脑海。映照在坐在椅子上螽斯太郎的背景,是幻影城杀人事件的记忆。 事件化为一道模糊的想像洪流,在坐在黑暗中的螽斯脚底下奔流。 思绪长河无限延伸而去,那是幻影城杀人事件的混浊河流。 螽斯的思绪俯瞰着事件之河。他集中意识,试图感受着庞大的情报河流的整体相貌。坐在椅子上的螽斯太郎的视界,漂浮在于河流上方。 讯息洪流形成一道激流,从四面八方刺激着螽斯的思绪。螽斯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被丢进大海的正中央一样,因著面临死亡的惊恐而疯狂地在大海中奋力地游着。只为了避免被洪流吞没,只为了不让潜藏在深邃海底的精神统一状态崩毁。 而当螽斯开始熟悉掌握事件的整体像时—— 他发现到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