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马台国战记 圣战少女:遥》 一卷全 高中生张政在自家的仓库里找到了一枚古代铜镜,却被镜中的少女「遥」召唤到一千八百年前、日本传说中的国度——邪马台国。遥为了拯救邪马台国而召唤张政前来。无意中,张政拔起了没人可拔出的「天之逆矛」,变成了众人的救世主。 ──────────────────────── 在这里,有许多我在邪马台国邂逅的伙伴登场。那群家伙讲的证言,当然是三世纪时的倭语。我靠着用耳朵听,还有观察表情、举动、现场气氛,勉强能够弄懂他们的意思。我自信绝大部分的语意都没弄错。不过,我无法将那些倭语表述成文字,而且我想就算硬记了下来也很难看得懂。因此我使用白话文,记下了这个故事。 楔子 邪马台国—— 这个名称在历史上的初次亮相,是中国约成书于三世纪时的魏志倭人传(魏书)里。 当时的中国拥有举世最先进的文明。在这样的中国眼里,一个位于大海彼方芝麻绿豆点大的野人小岛、偏僻乡下的小小国家,应该是不值一提的存在吧。 魏志倭人传中关于日本的记述,仅仅只有两千字。换成四百字稿纸的话有五张。分量相当于有点长的暑假读书心得而已。 但一般定论中,这两千字的记述被认为颇有古怪。 其中最常被拿来讨论的,就是从中国大陆到邪马台国的路线。 从韩国经由对马、壹岐(注:对马、壹岐皆为位于韩国与九州之间的属日小岛)到达北九州为止的部分,一般认为无庸置疑,相当正确。问题在于稍后的一句: 「南至邪马壹国女王之所都水行十日陆行一月」 这句说从九州往南乘船十日,再徒步一个月后,便会抵达卑弥呼女王的都城——邪马台国。 假使这是真的,邪马台国就位于鹿儿岛南方的大海之上。从地图来看的话,是在屋久岛、种子岛再往下一大段的地方。 当然啦,不管是画得再烂的地图,在汪洋大海上都不会有陆地。这种常识连只会自信满满地回答「名古屋在名古屋县」的小学时代的我都晓得。 因此邪马台国的所在地,至今依然成谜,大致上存在着两派说法。 首先是认为书中将「东」错认成「南」的「畿内说」。这派说法认为邪马台国位于关西某处,与日后的大和朝廷有关。 卑弥呼女王谕令臣下的时候铁定会讲出关西腔方言:「ㄓㄟ系金a阿假a。」 但是先等等。连南边和东边都分不清的脑残人,怎么可能渡过惊涛骇浪来到九州? 再来另一派,是主张行程日数有误的「九州说」。 喂喂,当时的中国人连数数都会数错喔?简直是鬼扯蛋。 我可不是要偏袒我那个过去曾是台湾人的爷爷,而是我认为关于记录事物方面,中国人的热情确实是世界第一名。 至少比起明知被浪费虚耗、不晓得被国家污掉了多少税金,却连薪水明细都不去确认的日本上班族还要认真一百倍。 但是老实讲,畿内说、九州说两派通通有误。而且还是误很大。 我真想大喊:只要想得简单一点就好!为了两国亲善友好,更相信中国人一点吧! 简单来说就是,魏志倭人传里的记述是对的。 邪马台国就在鹿儿岛南方,以前是位于种子岛南边的大海上。 我挂保证没错! 你问我为什么敢这么肯定?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前天人还在那里。所以绝对确定到不行。 唉唉,不过你们当然是不会信的哪。连我自己也跟你们一样。 所以我压根就不指望你们会相信。 已经永远消失的国度以前位于何处,这种事现在你们要怎么吵都无所谓。 我不得不将一切写下的理由,只有一点。不,是只因为一个人。 那就是我在邪马台国邂逅、一个名字叫「遥」的女孩。她老是爱生气爱哭又爱笑,横冲直撞又毒舌,而且嗓门超大。在那里,曾有个世界上最会给我找麻烦的女生。 与遥一同度过的不可思议至极的混乱日子,的的确确是真实。 ……这是为了让我自己在往后永不忘怀那些日子,所写的纪录。 ──────────────────────── 作者:桝田省治 译者:高胤喨 扫图:pork0001 录入:寂若悠竹 .lightnovel.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信息 本文特别严禁转载至sf轻小说频道 ──────────────────────── 第一章启程 1 「好想去旅行啊……」 察觉自己口中冒出像是古早青春连续剧的超鸟台词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口深呼吸似的健康呼气。 详细经过稍后再提。我本来应该是个即将迎接光辉灿烂暑假的平凡高中生,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接连不断遇上令我心灰意冷的事件。 先前那个叹息,便是有感而发。 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所以我就自己爆料了。 对于像我这种处于微妙年纪的少年来说,这一个月的沉重体验,可是足以造成心理创伤的事件哪,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嘿嘿嘿、嘿! ……这样自暴自弃乱笑一阵后,想去旅行的郁卒心情非但没消失,反而益发强烈。 简单来说,我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事件,悲惨地被停学在家反省。所以我现在正闲得发慌,闲到因为太无聊而快导致精神错乱了。 如果要说这种状况有多令人抓狂的话……就是老妈在受够老爸、跑回娘家前,自作主张去帮我报名的升大学暑期讲义补习班,我在心底想着搞不好乖乖去那里念书都比现在还来得好!我已经到了如此真心忏悔的地步。 想让十七岁的伤心之旅成行,需要大把钞票。现实中不都是这样的吗!如果用来治愈受伤心灵的旅行很寒酸,可是遇不到电视连续剧里那种命中注定的邂逅啊。 虽然我认为只要跟老爸诉个苦,就能轻轻松松拿到名为「慰问金」的旅行资金,但我们父子俩好歹是一起在反省中的同志。没错。这时我老爸也是在家反省中。这件事一样稍后再说。 在这海海人生,哪怕是在假装,也必须摆出一副有在反省的模样。这可是身为「日本人」的必备修养。我对这方面非常坚持。 况且在整理好心情以前,我并不想见到老爸。 所以,我绞尽脑汁思索弄到钱的办法。最后,我决定打开尘封已久的仓库大门!为了要找一个直径约五十公分、扁平圆形的东西。 仓库内满是霉味,阴冷幽暗。家里唯有这块地方,感觉还停留在小时候的时光里。 据说我家的仓库是爷爷在战前买下这块土地时就已经盖好了。 不知它是何时建造的,但建筑风格仿佛经历百年岁月般堂皇大气;墙身足足二十公分厚,有着双重铁门,铁定比用二四木构(注:twobyfourmethods,一种日式木构造的建筑工法。建造时使用二x四英寸的木材搭建主要骨架后再铺装合板,多用于搭建墙壁或地板。)盖成的母宅还牢固。 不过这是吝啬的爷爷留下来的。之所以要留下仓库,应该只是他觉得花钱打掉太浪费罢了。 我第一次进仓库是在 幼稚园的时候。大概是跟爷爷一起来的吧。 那时的爷爷就像现在的老爸一样是一尾活龙,精力充沛。 老爸那略显脏旧的拉面店,当时还只有一家而已。一旦挂出打烊的牌子之后,就立刻变身成名为「中文怀旧会」,实则是爷爷主办的赌博麻将场。在小孩子的眼里看来,觉得那比本行要好赚上n倍。 再加上爷爷出千的本领炉火纯青!不晓得是真是假,但爷爷曾大言不惭地夸口说我们家现在的餐厅,有一半都是靠麻将赢的钱盖出来的。 记忆中,爷爷曾在仓库里给我看过好几枚漂亮的大盘子。如今回想起来,那些东西恐怕是打着欠债的名义,从某个肥羊那里搞来的吧。 爷爷曾经得意洋洋地对我炫耀:「只要一件像这样的盘子,就可以买下我们家喔!」,然后和我约定,等我变成大人后就要给我其中一件。我当场就选了外缘有着红龙花纹的盘子说:「那我要这个。」……我有这个印象。 现在我已经是大人了,大到即使不愿接受这世界的无奈矛盾,却也深有所感的年纪。为了要更加成长,我决定现在正是履行那个约定的时候。 所以,为了筹措旅行资金,我悄悄跑进仓库,打算找出「我的」盘子。 不到五分钟,我就发现了好几样可以换成旅行盘缠的东西。 首先是留声机与照相机的收藏品。每一样都是明治时期到昭和初年(注:明治时期为1868~1912年。昭和初年约为1930年左右。)间的老古董……我猜啦。 还找到了一大捆刀剑!当然,没有登录(注:日本刀剑均须报备登录列管,拥有县政府核发之登录证方可合法收藏。)那种麻烦玩意!甚至还藏有油纸包裹的机枪。看来现在也还能用。 稀奇的是有十几张超h的浮世绘。这些我决定不卖,要偷偷加进我床底下的收藏品。 我找着找着已完全不在意是否能找到原来想找的东西,只是满心期待接着会出现什么,对挖宝作业乐在其中,甚至想就这样一直挖下去。 不过,这不是盘子,这不是盘子啦! 快一小时过后,我浑身布满汗水灰尘,感觉差不多全仓库都找遍了。最后在收着店内正月专用餐具的橱柜里面的里面的里面,找到了一个用报纸层层包裹,和我记忆中物品差不多大的扁平圆形物。 「是这个吗——!?」 我不禁大喊了一声。皇天不负苦心人啊。 好重!将那东西拿在手上后,沉甸甸的重量让我联想到好几把钞票。 我按捺住雀跃心情,唰啦哗啦撕开报纸。 在里面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啊…… ——这啥啊? 这个圆状物体再怎么看都不像个盘子。 满布铜绿的这一面,刻着整面细致的浮雕花纹,正中央有个突出把手。 另一面则相反,打磨抛光得足以映照出我的脸。 这样长满铜绿的食器也太危险了,根本没人敢用吧。 说到这个,我曾经看过类似这种东西的照片。记得是日本史教科书开头的地方有介绍。 青铜镜?不,还是叫神兽镜来着? 忘记是哪个时代的了。因为是在教科书的开头,所以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东西。 如果是真货的话……可能比盘子还更值钱吧?这么一来,我的旅行目标就可以换成外国了耶。嘿嘿嘿嘿。 我闭上眼睛想像——在南方岛国高级饭店的泳池畔,我坐在椰子树树荫下啜饮芒果汁,隔着太阳眼镜物色比基尼美女的模样…… 「拜托你,请现在就过来我这里——」 在我脑海里,一身小麦色肌肤的美女故意晃动着丰满的胸部,露出太阳似的灿烂笑容朝我招手。她迟早会把比基尼给脱掉的。嗯、这是一定要的啦。 我当然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好好好,自然要拨冗赴会,我马上就飞奔过去啊!」 顺带一提,「拨冗赴会」这种用语是邀请函必备的惯用客套话。 由于老爸工作的关系,我家里这类邀请函堆积如山。 不过我的想像力还真强,感觉身边当场就听见女孩子的声音。 「喂!听得到吗?赶快过来这里啦!」 ——咦?! 我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名貌似日本人的瘦小少女。 青铜镜里,一双硕大浑圆的漆黑眼瞳正望向我。 我的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好、好可爱……」的第一印象,直接用垂直落下brainbuster(注:脑部炸弹拧,摔角招式的一种。)将我的警戒心摔到摔角台下。 看起来虽然幼齿,但是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男性本能如此告诉我。 她双颊上分别画着两道朱红粗线,看起来很像我以前参观原宿时见到的coosy女孩,十分奇特。至少在宫崎是难得一见的类型。 ——四目相对。 镜中少女瞬间大吃一惊、圆睁双眼。 不过,嗯,我想我一定露出了比她更好笑的惊讶表情。 「拜托,请你现在就过来这里!」 那个女孩清楚地再说一遍后,深深凝视着我。 我或许是被她那真挚无比的眼神所撼动,又或许只是想随便找个地方逃离这里。 「好啊……」 当我如此回答的刹那,镜子内侧爆现强烈光芒。 双目刺痛,我不禁闭起眼睛。 就这样,我的超越时空之旅,在连换洗内裤都没带的状况下,突然又直接地展开。 2 一阵热风扑上脸颊后,我回过神来。 ……眼前一簇炽烈的篝火正燃烧着。篝火之后是一名女子正翩翩起舞。 每当她那一对宽大白袖翻飞之际,火焰便会猛然晃荡;女子的舞姿宛若两匹巨蛾交尾前的求欢,楚楚可怜与官能猥亵的感觉交互呈现。 我的脚下又平又硬。站立之处似乎是用巨岩搭成的舞台,面积至少有棒球场内野的一倍大。 假设篝火旁女性跳舞处是投手丘,我所站的位置就相当于二垒。篝火的火光仅及内野之内,外头被深幽黑暗所包围,不见万家灯火,连星光都没有。 但那片看不见的黑暗正异常欢腾。 「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 「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 「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 「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 「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哝嗯哝喀刹——刹——唷咿刹刹!」 无数热烈吆喝与拍手声,配合女子舞蹈回响着。 从明亮舞台上眺望狂热激动的演唱会会场,大概就能体会到我现在这种兴奋与孤独并存的感觉吧。 不远处的下方感觉有许多人站着。我朝黑暗中凝神看去。 双眼逐渐习惯,开始慢慢看清发出怪喊的众人模样。 看来约有三百人之多。但也可能在火光不及的黑暗中,还有数倍以上的人在场。 里面有普通人,可是……其他的人不管怎么看都不普通! 巨大的鼻子……头顶的盘子……狗头猫脸……那是天狗、河童以及狼人和猫女。 所有的脸颊上都绘着两条红线,如今他们都正用貌似想啃人的通红双眼望着我。 ——这、这是哪里啊?! 我找起逃生路线 。不过,被这么一大堆怪物围住想逃也逃不了,于是我强力压下害怕得想尖叫的心情,绞尽脑汁思考引起这种异常状况的原因。 啊……梦?是梦啊…… 什么嘛,原来如此!我正在做梦!除此之外,不可能会有这种事的嘛! 察觉这点之后,我对自己先前的惊慌感到有些可笑,不禁轻扬起嘴角。 妖怪们可能是把我细微的表情变化错认为勇敢无畏的笑容了,突然一阵骚动。 这时,一名妖艳的美女自黑暗中现身,踩着优雅的步伐缓缓往我这边走来。 ——这女人想做什么? 气氛瞬间紧绷。众人收声肃静,之前的大吵大闹仿佛只是幻影。 我清楚了解到,此地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这名女子开口。看来这女子的身分与围在四周的妖怪们天差地别。 这么一说,她的服装也确实截然不同。 因为,众在这里的人不管是男是女,最抢眼的就是浑身都有刺青。 剩下的家伙身穿毛皮,而且大半都是从一生下来就穿在身上的。 虽然也有人穿着看似衣服的玩意,但绝大多数只是套着像是布袋的东西,或者拿块破布往身上一套、绑条绳子就了事。 在这群人之中,唯有这名女子穿着剪裁合身、色彩鲜艳的盛装华服。颈上挂着的双层项链与顶上王冠也格外尊贵奢华。 仔细再一瞧,现场穿了鞋子的人除了我以外就只有这个人。她与妖怪们的共通点,便是脸上一样画着两道显眼红线而已。 她的气质出众,服饰的华丽名贵更是连土包子看了都知道是上等货。 身材也赞。虽然不太清楚妖怪们的美学意识,但以我的标准来看她已是美女。 近看后发现她妆化得颇浓。年纪约莫四十出头,不,或许再更大一点。如果在白天遇见卸妆后的她,我可能会认不出来。 女子站到我面前。 「你怎么称呼?」 「张政。」 我下意识回答她之后,马上就后悔了。因为报出这个名字从来没遇见过好事。 我就说吧。这女人立刻出现困惑表情,笑容僵硬。 「我乃邪马台国的卑弥呼。众人皆如此称呼我。」 噢哦哦!虽然看也知道你不是埃及艳后克丽奥佩托拉或是法国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没想到竟是众女王中大名鼎鼎的卑弥呼啊。自己的梦里竟然玩起了这种陈年老梗,感觉挺妙的说。 我鼓起体内那若有似无的勇气,努力虚张声势。 「遇见名人可真是光荣。那么,接下来我会怎样?」 卑弥呼不答,继而一指十步外的地面。虽然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但在那里似乎伫立着一截木桩般的东西。 在卑弥呼视线的敦促下,我走了过去,发现那是一柄深深插在岩石中的粗重长矛。 背后轻轻传来卑弥呼的淡然声音。 「你,可否拔出它?」 看起来就觉得不可能拔得出来,不过要试过才知道。况且感觉这气氛压根就不容许我大喊「啪!」啊。 拒绝的话就会被吃掉。拔不出长矛大概也是同样的下场。既然这样,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先试着用手抓住长矛。 这一瞬间! 「政!拔超来!」 长、长矛喊了我的名字?! 随着那声叫喊,一股电流从手掌传遍我全身。我的肾上腺素大量分泌,感觉体内每一个细胞都充满力量。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虚惊一场。唉,我都忘了! 反正这是梦。长矛都会讲话了,再发生其他什么的事也不奇怪。只是…… ——搞不好可以。 毫无根据的念头一闪而过。仅凭着这信念,我动员双手上的所有肌肉群,用力一拔长矛。 哎呀呀……纹风不动。 ——不不,一定行的!(反正也只是做梦。) 我两脚张开。弯起膝盖。屏住呼吸。 浑身上下的肌肉一起发力,所有意识全数集中到眼前垂直的方向上。 咬紧牙关。 然后这次,大出意料之外,一下子……就整个拔出来了。 长矛的重量大概比我爱用的幸运球棒重一倍。沉甸甸的。生锈的矛头约有一只手臂长,下方的矛身不知为何做成同样长度。全长跟拐杖差不多。形状介于长剑与长枪之间,是从未见过的形式。造型虽奇妙却有种不平衡感。 我得意忘形,下意识高举长矛大声吼叫: 「耶!耶!耶!耶!怎样啊?厉害吧!」 然后,宛如瀑布倾泄的轰然巨响涌现,无数沸腾汹涌的欢呼声震撼大地。 待欢呼声平息后,卑弥呼站到我身旁,说道: 「此人名为张政,乃众神与我等之救世主!」 ——啥~~? 外表人模人样却脑袋秀逗!看来在我的梦里,这位女王陛下似乎是这种角色。 算了,反正是梦。勇者也好救世主也罢,做梦没差。随你高兴。 我顺势再度高举双手。 右手执长矛,左手比v手势。 看到我热情大放送的表演,妖怪们以盛大欢呼疯狂回应。 卑弥呼眯起双眼,似乎颇为满意地望着我得意忘形的模样,然后举起一只手。 某处锣声一响。 这似乎是通知宴会开始的信号。 四面八方传来含意与先前截然不同的尖声高叫,声调千奇百怪。 原先在篝火前起舞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来到我斜后方。 尽管她跳舞时看来觉得颇高,但是一站到我身旁却连我肩膀都不到。是个娇小的女生。 她的秀发在背后随兴扎成一束。或许是因为这发型的缘故,她那汗珠闪闪发亮的高额头令我印象深刻。 高额头……??? 「啊啊啊啊!是你?!」 为什么我一直都没发现?她就是出现在镜里的那名少女! 下一瞬间,少女默默牵起我的手,大力将我拉入黑暗之中。 她的身材娇小玲珑,力气却不小。还真是个强势的丫头。 将我带到大岩石旁后,女孩轻轻一笑。 表情不禁随着她的笑容一缓的我! 屁股被嘴角犹带可爱笑容的少女大力一踹! 我在黑暗中坠落,从舞台上往妖怪群集的观众席中摔去。 身体还在空中,便有数双手臂从四面八方向我伸来。 一眨眼我的手脚便被抓住。 t恤被粗鲁地扒掉牛仔裤也被扯下,全身上下被涂上了油腻腻的液体。 ——干嘛、干嘛、是要干嘛啊?!住手啊啊啊啊! 类似香精油的气味传人鼻腔。 是调味料!这群家伙果然打算吃掉我! 手脚被死死按住的我,只能哇哇哇地惨叫,动弹不得。 一个光是尾巴就足足快两公尺长的狐狸女,跨坐到我身上。 她可能是要尝尝味道,大力一舔我的耳垂。 「别担心,只是赶虫用的。要和毛多的女人亲热这可是少不得的唷。」 流利的人类语言传入正死命鬼叫的我耳中,听来悦耳动听。 ——咦?她刚才说了什么? 听到这句轻声絮语的我注意力被分散。狐狸女趁机动手。 我拚死想保住的内裤,被她开心地用尖嘴一叼,整个拉掉! 接下来我被数十只妖怪大力拥抱、舔舐脸庞、嗅闻屁眼、搓摩腹部,口中还不停被塞人种类不明 的肉类与水果。 似乎不是想吃掉我。尽管他们表现的方式太吓人而且全凭自己喜好就来,但是这群妖怪看起来,像是要热烈欢迎我的样子。 对于自己的迟钝到家以及惊慌失措,我不禁有一种暌违已久的大笑冲动。 …………后来的事。 …………………………就不记得了。 大灌特灌亲切天狗邀饮的烈酒,同时随着河童合唱团荒腔走板的曲子高歌。 又和高额头女孩一面不停踩着彼此的脚,一面跳吉鲁巴,跳到浑然忘我时—— 我嘿嘿傻笑一头倒地。 大概有发生这些事吧。 不过这个梦还真是夸张啊…… 3 在这里,我想先写写自我介绍,还有暑假前降临到我身上的灾难的大概过程。 会有点小长,而且对别人来说也是无聊的资讯,但我会尽量精简,请多多包涵。 我的名字是张政美,写作「张」读作「hari」。在学校里也有人叫我「哈利」(harry)。 身材中等,长相平平。没啥特征也没啥优点。若硬要举出和一般十七岁少年的不同之处,大概就是因为从小爱黏着爷爷的关系,我的说话风格有点像大叔。不过,由于小学生时代我的绰号叫「阿公」,所以现在是大叔的话也算是返老还童了。 目前正就读一间位于宫崎县穷乡僻壤,升学率不赖的高中的二年级。它是在和父亲说好我差几分能及格入学,就每一分换算成八万元捐款后,答应让我入学的恩主高中。 尽管我原本打算凭实力合格入学,但听说到最后爸妈好像还是捐了比行情价还多十倍的钱。 我的爸妈相信绝大多数的东西都能用钱买到。即使是国籍、信誉,爱情亦然。 他们可以公然大声嚷嚷:「本来是台湾人的爷爷,趁战后兵荒马乱时,就是用了一小笔钱贿赂同情他的公务员,然后再申请归化日本国籍,马上就过关了喔!」!我就是这么一对说得出这种话的父母的独生子。 基本上,我是个如假包换的日本人。证据就是,我知道的华语删掉菜名、猫熊的名字、麻将台以外,就只会「你好」和「再见」而已。 爷爷还在世时,只要喝了酒就会碎碎念: 「你真正的名字可是张政喔」,这句话我从小到大听了几百万遍。 ……但是,打出娘胎到现在,我说出事实后从没遇过半件好事。 就在不久前,我被「人家想知道你的一切嘛。人家的意思……你懂吧?呵呵啊~~」这样活色生香的撒娇所骗,开玩笑地随口说出: 「其实我不叫哈利,而是叫张政哦!……这就是我的秘密,哈哈哈哈!」 结果交往了快半年,连两个人的暑假外宿旅行都已进入倒数计时阶段的「种族歧视」美女,就这样甩了我。 啊~~啊,想想,最近净是一堆麻烦事。 两个礼拜前,我可喜可贺地荣登为棒球社的正式选手。 背号七号而且是右外野手。尽管是不起眼的位置,但因为我老是跷掉一周仅有两次的练习,而且也不是流血流汗后才终于赢得的,所以也没啥好抱怨。 这是个天上掉下来的礼物。因为原先守右外野、以折磨我们这些学弟为己任、又长得和大猩猩没两样的三年级学长,在地区预赛输球后总算引退了。 但我由衷感到开心。 我的学校在男女合校的高中里也算是升学学校,等二年级的校外教学结束后,学生们几乎全会变成回家社社员,压根没人会认真从事社团活动。 也正因为如此,棒球社颇受注目。社里面也会热血沸腾地讨论属于春秋大梦的甲子园梦想。这点在把妹时意外地好用。而且平平都是参加练习的人,正式选手当然比候补更有「人气」。这才是重点! 然而那位大猩猩学长,却留下了一样混帐到极点的临别赠礼。 他引退整整一周后,在车站前的卡拉ok喝了酒,像金刚那样大闹特闹,然后打伤了善良的别校高中生,还有前来劝架的店员,之后遭到逮捕。 吓得跟鹌鹑一样的校长在新闻爆料前,就快刀斩乱麻决定要棒球社停止活动一年。可是,对于永远只能打到地区预赛第二轮的弱小棒球社的负面新闻,根本连地方小报的社会版都不会刊登。 这个蛮横无理的决定,狠狠打碎了我纤细纯情的心灵,以及前往甲子园的火热灼热狂热梦想。我脑袋一时发热后,叫了那只大猩猩出来,为了感谢他送来的天降横祸,我朝他的肚子猛打了三拳。 仔细想想,这或许还是我头一次打人。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差了。 那样做之后,当晚换成我被叫出去。而且是被警察叫去。 明明就是只大猩猩,竟然还有抓耙仔的脑筋,真叫人吃惊。这下我就没辙了。 于是乎名为无限期停学,实则是比普通学生提早两周的我的暑假就开始了。 之所以没被退学,当然全是托了我那个为了可爱的独生子,日以继夜不停往学校捐钱的老爸,以及他那黑心无双的人品之福。 对了,关于我老爸,其实他现在也一样在放暑假。 老爸是个县议会议员,而且还以宫崎市与都城市为中心,经营了六间只比拉面店好上那么一点的中菜餐厅「张一龙」。 他长得一副超适合被酒店拉客小弟喊「大哥!」的模样,是一个看来感觉比过期辣油更滑溜油腻的活力淫魔大叔。 据说在相邻的西橘路上,简单来说就是宫崎市的闹区,老爸被一位浑身散发着浓浓性感贺尔蒙的美女给搭讪,然后就色与魂受、精虫爆脑地带着她上了宾馆。 这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不过问题在数小时后出现。 老爸应该是从警察那里听说自己happy的对象是儿子的同班同学。 而我则是在几天过后,才晓得那名同班同学,正是一听到张政这中国名便立刻甩了我的——我那爱恨分明的前女友。 那一瞬间,对老爸的轻蔑、憎恨、嫉妒、羡慕,将我对她仅存的依依不舍,狠狠踹飞到宇宙彼方去了。 竟连失恋而意气消沉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的儿子,我该说老爸真不愧是个好父亲吗? 这故事还有个附加特典。就是我老妈。 老爸被警察释放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家时,原本对这种鸡毛蒜皮小事无动于衷的老妈,这次似乎忍无可忍,当了空中飞人跑回去台北的娘家。 老爸回家三天后,才总算发现老妈特意放在餐桌上的显眼信封;他花了十秒读完,只说了这句结论: 「真拿她没办法啊……」 因此,在七房两厅一老仓库的我家,这个只有我和老爸相依为命的漫长尴尬暑假,原本是要持续好一阵子的…… 4 脑海里,昨晚梦中听见的铜锣声配合着心跳,不停地敲打作响。今早的身体,状况糟到不行,比起平时一转眼就能醒来的情形,差了大概有地球周长一半那么远。 身体沉重。反胃恶心。 感觉简直像肚子上压了颗保龄球。 人生头一次的宿醉。 ——喂,给我等一下!为什么梦里喝的酒贪让我宿醉? 我猛然一惊,睁大双眼后,发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干草堆中。 这地方像是个小仓库。薄板墙缝隙间射入的朝阳,在空中划出数道光束。 ——就算搞清楚地点了……但看来不像是梦里啊! 这里到底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慌忙想坐起身,然后就瞧见了压在我肚子上重物的真面目。 有个裸露半个身子的女孩把我的肚子当枕头,正沉沉熟睡着。她的睡相纯真稚气,毫无半点性感。 光看她宛若天使的安详睡脸,恐怕没人会相信,这丫头就是把我拉进镜中,又笑着把我踹入狂欢地狱里的恶魔吧。 「喂,快起来!」 我推推女孩肩膀后才发觉。 为何这女孩会脱光光跟我睡在一起…… 糟糕!想不起来! 这时,女孩缓缓睁开眼皮。她的脑袋仍然枕着我的肚子,抬眼望向我。 「啊,早安。唔唔唔……头快爆炸了……」 女孩按着她的高额头说着。看来这小丫头也宿醉。 嘿、活该。 「我的肚子可不是枕头喔。」 「嗯嗯,对不起。可是全都要怪你啦。因为看你大口猛灌,一副很美味的模样,我就以为那一定和水差不多。唉~~唉,天狗酿的酒真是喝不得呀。」 女孩摇摇晃晃地想要起身,但旋即一个踉跄又摔回我身上。 我连忙一把抱住她,女孩的脸近在眼前。昨天脸上绘着的两道显眼红线如今已干燥剥落。 可能是现在才发觉自己的情形,女孩突然问: 「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没穿衣服啊?」 「我哪知啊。」 少女的脸庞贴了过来。呜哇、酒臭味!我皱眉。 女孩浑不在意我的表情,毫不见外地用她的高额头轻抵我前额,轻声说道: 「我还是问一下好了……我们……做了吗?」 我在被少女那哪怕用客套话形容也绝对称不上丰满的乳房分去心思的同时,还是马上回答:「才没有!」 听到我的回答后,女孩转过身去。 「话先说在前头,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个巫女,要是做了那种事可就糟了。虽然卑弥呼大人嘱咐我要照顾你……可没说要照顾到下半身去哦。」 「所以不是说没做了吗!」 ……应该吧,我在心里附加。 不过,这女孩是不知道害羞还是没危机意识啊?虽然我自己说这种话怪怪的,但我可是你昨天才刚认识的男人耶! 女孩趴在地上的干草里东翻西找,似乎是在找衣服。 「要是我失去力量的话,你说不定就回不去原来的地方了唷。」 少女背着我淡淡轻声说,套上找到的衣服。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干脆地这样嘟哝一句后,女孩站起来转向我。 女孩口中「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意思,我不太清楚是指「做过」这事「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是说我「回不去」这事「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眼前最重要的问题是…… 「那是我的t恤!」 那是一件胸口印着红色「eb!」商标的白t恤。是老妈迳自参加我买的游戏杂志有奖徵答中奖得到的。女孩身上穿的,正是我的t恤。 由于它被身高不及我肩膀的女孩穿着,自然变得宽大松垮。 领口露出半边香肩,下摆垂到膝盖处。 与男人共度一夜的女人穿上男人的t恤,这种场景在电影里面看到的话,应该是会让男人心跳加速的吧。一旦亲眼目睹……却一点都不萌! 「明明是个男人,别说这种小气吝啬的话。」 这女孩丝毫没半点不好意思,把牛仔裤扔了过来。 「男人都是不穿上衣的呀。嗯、只有出战时才会随便找点甲胄跟麻布衣穿上。」 「你说的『战』,是指战争的战?」 我正要拉上牛仔裤拉链的手停住。 「不然还会有哪个战啊?而且你不就是为了这件事才来的吗?因为我向神明祈求的是『请在下一次战斗中帮助我们吧!』,来,给你。」 女孩再次用双手扔来个东西,是昨天我从岩石里拔出的巨大长矛。长矛收在昨晚原本没有的矛鞘中,鞘上附着皮带。矛鞘大概是连忙赶工出来的,只是把粗布圈一圈后用黏胶黏合,连黏胶都还没干透,真是个超简陋的玩意。 「我可真是吓了一跳呢。谁都拔不出来的逆矛竟然真的被拔起来了。啊,因为被拔出来了,所以已经不算是逆矛了吧。」 ……逆矛(注:「逆矛」全名为「天之逆矛」,原名为「天之琼矛」为日本神话中一神矛,因被逆插于地而得名。逆矛发音为sakahoko,舆鱼板的发音kamahoko相近)?啥啊?鱼板的亲戚吗? 这女孩嘴里碎碎念的事情,我听得懂的连一半都不到,想问的事还堆积如山。但是,当我看到这个瘦巴巴小丫头的开朗笑容后,瞬间忘记了所有疑问。 「呐,饿不饿?不过,昨晚粮仓因为宴会几乎被搬空了,我想现在只剩粥而已了。」 女孩不等我回话,粗鲁地打开小屋的门跑了出去。 ……怪女孩。 我拖着像一团锈块的长矛,跟上了无名氏女孩。 外头是会让人不禁要微笑的好天气。尽管这阳光对宿醉的高中生来说太刺眼,但空气清新得令人想要深呼吸。 云缝闾射下的光柱,令远方群山的山色如绣球花般不住变换。 绿色劲风如箭般呼啸,穿越过白岩星罗棋布的草原。 但周遭却有着破坏这差丽风景的简陋小屋与帐棚,像乌鸦啄散的路旁垃圾一样,散落在草原上。 大概正在准备早饭吧,处处升起袅袅炊烟。 在三十公尺外的小屋前,女孩双手拿着两个大碗,高声呼喊: 「张政!这里!」 我的名字响彻草原后,正在准备早饭的人们抬起头,朝我深深鞠躬行礼,甚至有人特意跑出帐外来行礼。 我大步往女孩那里走去,同时硬挤出僵硬的微笑和摆出v手势。 于是他们好像误以为这是我独创的打招呼方式,当场所有人都学起了我,比出v手势笑着回礼。 ——真拿他们没辙。这些人还真的期待我当救世主啊。 我逃也似地向女孩跑去。跑的同时注意到,视线所及的通通都是人类。 「昨天不是还有长得像天狗跟河童的同伴吗?」 「因为不晓得敌人何时会攻击,所以他们不能放空根据地啦。」 我接过递来的木碗,学女孩在身旁的岩石上坐下。 「你住在这里?」 「我的故乡在其他地方,不过因为某些缘故,所以我们没办法回去。」 ——她说出了和爷爷雷同的遭遇…… 爷爷不论在什么状况中都乐观无比,唯独提起故乡时语气低沉。 女孩原本低沉下来的语调,在紧接而来的下一句「我开动了,」,又恢复一贯的开朗活力。 她不等我就迳自吃了起来,用右手捞舀碗中食物,大口大口吃着。 我不禁看看碗里装着的黏稠淡褐色半固体。先不提气味,光从外表来说,看起来像煮化的蔬菜糊,更像刚吐出来的温热呕吐物。 「喂,我有事想要问你。」 我一开口后,女孩抬起头来,双颊被食物塞得鼓胀,跟只花栗鼠一样。 「我想也是哪。」 不知何时重新画上,脸颊上的鲜艳红线复活了。 「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说,不过先吃饭吧。这个冷掉了就会变苦,难吃得连山之众吃了都会变成苦瓜脸。」 「山之众?」 女孩边舔手指边抬眼望我。 「就是半兽的部族。不是有些人长着猪或狗的头吗……昨天有看到吧?那些人什么都吃喔,最喜欢的是腐肉。但这些事不重要, 请你赶快吃啦。」 被女孩催促后,我心一横,将呕吐物送入嘴中。的确,虽然味道颇涩,倒还不难吃。 「那你先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 又高又圆的额头转向我。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双眼随即露出笑意。 「真是的,我没跟你说吗?」 女孩用手指抹走我嘴巴周围的粥糊,再轻轻舔掉。 「遥。我叫作遥哦!」 5 看到我的碗空了以后,遥从旁一把抢了过去,拔起脚边一把草轻轻抹拭碗里。 她随手将两个碗放进挂在腰旁的布袋后,马上起身。 「去那边散个步好不好?」 遥视线望去的地方,是一片再怎么看都完全不适合散步、峰峰相连的险峻群山。 「有些事不方便在这里讲,而且也有东西想给你看。」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小步快跑冲了出去。 我撑起沉重的身躯,抓起那把纯粹只会给我添麻烦的长矛。 走在前面的遥送往迎来,花样百出。 四处响起向她问好的声音,人们络绎不绝地走近她;还没走到一百步,遥的手上便已堆满他人给的食物,接着她把那些食物陆续又分给其他来到她身边的人。这行为在我们走出草原为止,重复了好几次。 ……这丫头在做什么啊?真是个怪女孩。 走出草原后,我们到达一条沿着山脚流经溪流的小路。红、白、粉红的杜鹃花盛放,攀爬在四周的溪谷岩壁上。但我没有欣赏它们的余裕。 遥健步如飞、活力充沛,仿佛先前的宿醉是骗人的。 况且她打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有配合我速度的念头。 等到转入真正的山路之后,我为了不被她丢下,使出浑身解数拚命追着她的小屁股。所幸前方几乎都没树木生长,无碍视线,所以我不担心会跟丢她。只不过我上气不接下气,一直没办法向她搭话。 ◆ 「你不是有事想问吗?」 遥这样说后回过头来,这时我们已在棱线上走了快两小时,终于抵达山顶。 我一面平顺呼吸一面东张西望。 没错,首先要搞清楚的是…… 「这里是哪里?」 「这里?这里是高千穗啦,不弥国跟投马国的国境内。不过这里不属于任何一个部族的土地喔,这里是圣地。」 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啊哩,你真的没印象?昨天你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唷。」 我再度环顾四周。昨晚因为乌漆抹黑看不清楚,所以我没有十足的把握,经她一讲后,我开始察觉这里是昨天那个地方没错。 在附近一块巨大岩石上,确实有篝火燃烧后的痕迹。 ——高千穗? 我脑中反覆回响着遥话中的字眼。 这里是高千穗吗?那么另一头的连绵山脉就是雾岛山……是这样吗? 如果真的是高千穗的话,离我家并没多远。我小学远足时也曾来过。 那时我也和今天一样,气喘吁吁地爬上山来。听说山顶有一把听来就很唬烂的传说之剑还是什么的,相传它是神明插下的……记得它的名字是…… 我仔细打量被我拿来当拐杖用、变得满是泥巴的不起眼长矛。 「喂,难道这就是天之逆矛?」 遥微微一笑。 「你果然知道呢。你也晓得卑弥呼大人的事……呐,张政,其实你不是神明派来的对吗?你是哪一国的人?」 喂喂喂,真是个不敬神的巫女欵——我莫可奈何地感叹,同时答道:「宫崎县。」 然后遥翻翻眼珠,露出不好意思的苦笑。 这丫头该不会连宫崎县都不晓得吧?有海洋巨蛋、凤凰自然动物园、仙人掌香草园的地方啊。要说这些景点尽人皆知是有点不够力啦,但宫崎青椒的生产量可是日本第一耶! 「那个宫崎县在哪里的附近?啊,你等一下!」 遥从腰间布袋中取出一张简单鞣制过的皮革,摊在地上。 是一张地图,上面绘有冲绳、九州、四国、对马和壹岐、韩国,还有本州的一部分。 我为了看清地图而趴到地上,遥也跟着趴到旁边。 尽管我对上面濑户内海小岛的位置是否正确没什么自信,但至少九州的海岸线看起来颇对的。 但或许因为是古代的地图,上头注记的地名净是些陌生无比的名字。 这要怎么念啊……我指了标着「不弥国」的地方,告诉遥宫崎的位置。 「啊,很近嘛。其实我并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不太清楚方位啦。」 啊啊,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也没自信能背出东北所有的县。青森县、秋田和盛冈……然后是宫形吗???啧,果然不行。 「那你的国家在哪?」 遥抓起我的手,把我的手指挪到原本被手腕压住的种子岛右下方一带。 海上有块陌生的三角形,用四个汉字记着一个地名。 <邪马台国> 「邪马台国……喂,你在开玩笑吧?这一带不是海洋吗?」 「嗯、对啊。是海没错呀。」 遥露出「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点点头。 「说什么『嗯、对啊』……难道邪马台国是飘浮在海上的吗?不然的话,就是你其实是长了脚的人鱼。」 「耶,人鱼……?哦哦,你是说海之众的国家吧。听说好像是在这一带啦。」 遥的表情正经八百,以写着「龙宫」的冲绳本岛为中心,用手指画了个大椭圆形。 啊哈,原来如此啊。这丫头是想要唬弄我。 「哦~~是噢。所以哩?邪马台国到底在哪?」 「喏,在这边。我想给张政看的东西就是这个唷!」 遥从地图上抬头再站起身。 她水平举起那带着水蓝色大手环的右手,指向南方的大海。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那个方向是大隅半岛,再过去隐约可见的应该是屋久岛与种子岛。 「是那座岛吗?」 「不是、不对,还要更过去!」 就算你这么说…… 除了海水,只有水平线上一朵营养不良的积雨云。 当然连个邪马台国的影子都没有。 快点说:「人家是在开玩笑啦~~」,这样的话我还笑得出来。 「我只有看到云啊。」 「你在看哪边啊?喏,那一边!」 遥绕到我背后,两手夹住我下巴与头顶,大力往上一扳。 「啊啊啊啊啊!」 我痛得不禁失声大叫。 在寒酸积雨云大约右上方之处,正悬浮着某个东西。它十分巨大,所以看起来仿佛比近在眼前的种子岛还更靠近我们。 巨大的盆地上有数座山峰,盆地边缘有水如瀑布般流泻。但那些水并未落入海中,因为高度太高,在半空便已化为水雾,旋即再变为云气。 它看来与人类尚不知世界是球体,却深信是一个有尽头的平面所想像出来的世界十分神似。 「那就是我的故乡。邪马台国唷!」 遥的语气热烈。但不知为何,她的声音在我听来有着一丝落寞。 6 「浮在半空中。浮在半空中。浮在半空中。哇,岛在空中。」像白痴似的我只是不停重复着不用看也知道的事实。 遥说:「要掉下去了,马上就要掉进大海去了……」这一边也 同样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尽管有点突兀,但我想在此稍微提一下我与遥的回忆。 在那之后的数个月内,我与这个女孩几度出生入死,时而欢笑时而流泪,也曾有无数次感觉两人心有灵犀。我想遥也是这么想的。 她从不专心听人说话,自然而然就会突然离题很远,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要认真和这丫头对话实在有够累人。 ……因为这样,当时我们常常一直鸡同鸭讲。由于一一详记的话可能会变成我的压力来源,所以我只写了重点。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在这世界上还没有陆地的时候,邪马台国曾是刚从天上降临的众神的居所。」 遥用显然不是很相信的语气开始讲述。 邪马台国从众神降临初时至今,一直都停留在空中。 众神首先创造了没有特色的普通人类,亦即遥等人的祖先。 然后在地上创造陆地,并将赋与了各样进化种子的人类放置其上。 时光流转,天狗与河童现身。再出现了变化为兽人者,以及连同人类在内的八部族与三十余国。 顺带一提,神明不知从何而来又去了何处,有人说是宇宙彼方,有人说是遥远的未来。众说纷纭,似乎没个定论。 ……就是这样。嗯,到此为止简单来说,就是创世纪或者国土诞生神话这些常见的内容。 「不过,托这个神话的福,邪马台国至今仍是号令地上各国的盟主喔,至少,名义上是这样啦。」 话虽如此,但听她话中之意,实际上邪马台国仅止于偶尔负责调解各部族小纠纷的程度而已,原则上各国还是以独立自由为宗旨,各行其是。 简单点说,邪马台国领受着大家对班长抱持的那种些许敬意,以及充当贺年卡的少少进贡,然后干着没人想干的累人活。 不过这数百年间一路做下来,也都没出什么大纰漏,大家相安无事。 「徵兆是在一年前发现的,起初大家都不相信呢……」 遥头低低地说着。 没来由地,邪马台国开始降低飘浮于空中的高度。 因为原本就没人晓得能浮在天上的原因,所以对这状况也束手无策。 据说邪马台国如今处于不论何时坠入海中也不奇怪的不稳定状态。遥说的「掉进大海」指的便是这个。 「唉,真是累死人了……」 一旦国土消失,原本姑且在名义上凌驾诸国的邪马台国,其人民一转眼便要成为流浪汉。为此感到屈辱之人肯定极多。 尽管如此,邪马台国人民在卑弥呼女王的力劝之下,还是接受了这悲惨的命运,且地上亦有不少国家不论国土大小都许诺接纳邪马台国去的移民。 然而,却有一群人违背卑弥呼的旨意,意图建立新邪马台国,企图靠武力强夺其他部族的土地。 「一大率!那群混蛋真是太乱来了!」 就我看来,会被这个自己就已经很乱来的女孩形容成太乱来,那群叫作一大率的人,想必是相当糟糕的一群人吧。 不用说,这群鹰派份子就是遥等人交战中的对手。 一大率若转换成现代的四字词汇,差不多是「统一税制」或者「平均课税」。 这组织正如其名,似乎本来是为了能公平进贡配额,不让各个部族感觉有所不公才产生的。 据说来由比现今的王族还要古老,可上溯至神话时代。那时他们原本任职神官,工作的内容为独力调查各国的人口或农作物生产量,再向被称为是神明代言人的邪马台国国王报告。 除了调查之外,他们也会利用情报网寻找部族间纠纷的导火线,斟酌情势后,在它尚未酿成大祸前先行消除祸患——还负责这种危险又暴力的工作。 这种副业据说在前任邪马台国国王去世之后,各部族间频频发生纠纷,所以变成了主业。 以上就是身为秘密警察、地下公安的一大率的诞生经过。 「现在想想,那时放任他们真是太失策了啊。」遥咬着下唇。 但在目前,先不论实际状况,一大率形式上还是归属于卑弥呼的指挥。 一大率突然开始失控,是在确定邪马台国会失去物理高度以及丧失政治地位之后的事。 而一大率脱离了卑弥呼,自行潜入地面,打着新邪马台国的旗号,开始积极介入部族间的纷争。听遥说它如今已开始暗杀重要人物与屠杀少数民族。 若是在现代,一大率应该会被称作国际恐怖组织吧。 「都怪那群混蛋,之前协商好的约定全搞砸了。一点都不体恤别人的辛苦,再也没比他们更会找麻烦的了!」 遥之前跟在卑弥呼身后四处奔走,东塞个十人,西硬插个二十人,寻找能接纳难民的地方。所以她会对一大率这样瑟言相向,我可以理解。 然后为了遏止一大率的暴行,志愿者响应卑弥呼的号召聚集而来,组成混编部队。成员们就是昨晚那些大吵大闹的各色妖怪。 他们统称为「火之一族」。 火之一族不问原本的部族,只要心中燃着正义之火,能为此不惜捐躯者,不论是谁都可以加入。 原本是卑弥呼侍女的遥,似乎由于着眼于大处(不细心)、别无偏见(少根筋)、豪爽不拘小节(热血笨蛋)等个性特质被看上,如今正担任负责人的角色。 尽管不想明说,但在我看来这还真是严重无比的人才不足。 「总之,一大率就是麻烦的敌人啦……」 遥长长叹了口气。 一大率由于职务性质之故,其基地所在地、组织的规模、构成人员与资金来源几乎通通都很保密。当然它在过去尚是邪马台国内的机构时,卑弥呼还能掌控它。可是他们最近几年呈报的情报几乎全是捏造,而且地下化之后更是完全失去行踪。 另外他们还拥有神出鬼没、擅长情报战且不择手段的反派角色三大要素,因此仓促成军的火之一族更是难以抗衡。 说白一点就是被耍得团团转、牵着鼻子走,数个月内连战连败。 在这状况下,不但无望获得显赫战果,连士兵也身心俱疲。 总之就是束手无策。这便是遥所属的火之一族现况。 「哦~~我想我大概弄清楚了,让我整理一下头绪先……」 我被遥天马行空五花八门的叙述搞得脑子有点混乱,情绪也低落了下来。 当我在地上倒成大字形时,太阳已有些倾斜。 遥似乎是积怨颇深,在我身旁对一大率一直喋喋不休连串骂着不符合巫女身分的脏话。 「遥……拜托你安静点!还有口水别乱喷啦!」 遥闭上嘴巴,不满地鼓起脸颊。 我明白了邪马台国所处的进退维谷情形,也了解遥他们正与一大率陷入苦战,也觉得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不妨助他们一臂之力。 可是,怎么回事? 头顶上是一望无际万里晴空,头壳下的脑袋却感觉还有一个最根本的疑问堵着…… 据我的了解,遥除了睡觉时,走路、吃饭都一直话说个没完,而且连讲话都会马力全开。这便是名叫「遥」的女孩的个性。 不出所料,她忍不到一分钟就开口了。 「呐,张政。你会跟我一起战斗,对吧?」!啊,对了!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是救世主?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一把跳了起来,劈哩啪啦张口就问。 没错!这就是最大的疑问!为什么一开始我会想不起来……? 「因为人家拜托你过来的时候,张政说好的嘛 ……」 遥很稀奇地没看着我的眼睛。这丫头真是好懂。铁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啊,我是有说过……那我问你,为什么好死不死的,我又是救世主?」 「这个嘛……人家也不太清楚啊……」 遥的视线乱飘。这丫头真是超简单的。 「我跟你说,丑话先说在前头,我既不是战士也不是军师,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 「高中生?」 遥带着好奇不已的表情望向我,眼神透露着:「快跟我说!」 但是要从头开始说明「高中生」的意义,却出乎意料地困难。 「恩……对了!就是只能靠父母养的人,明明对将来的计划没有出色的能力,却不努力也无上进心。就是这种杂碎。」 「那可真是糟透了啊~~」遥轻笑。 真是的。讲出来后连我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就在这时! 「老实讲……」 遥喃喃低语。 之后又是一长串对话,一直说到了星光在头上闪烁的时候。所以按照惯例我只节录摘要。 「老实讲,不管找来的是谁都可以。应该说,其实我压根没想到真的能召唤到人来。」 这女孩一下子就说出了真相,比我还要紧张惶恐。以这年纪的女孩来说,这丫头超不会撒谎的。 打从和遥在一起之后,她只有一个,或者两个讳言,直到最后都没有被我看穿……但那些都是很遥远以后才知道的事了。 「因为我想说一定得找出个办法,一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哪。」 被一大率伺机偷袭,连战连败的火之一族士气低落到不行。当务之急就是心理上的激励。 所以就有了这档事!身为总干事的遥放话:「我会从异世界找来救世主的!大伙振作点吧!」 一旦获得了神选派出来的救世主,一定会重新燃起士兵心中不停萎缩的希望之火!这便是遥的计划。 然后昨夜在众多士兵的注目下,她开始了这次救亡图存的行动。 「先给我等一下!之前你不是说,没想到真会召唤出像我这种一跑出来就跟着起哄作秀的人吗?」 「嗯。我打算如果真的没人来的话,我就要假装被救世主的灵魂附身。我还准备好台词练习过了唷,嘿嘿嘿。」遥吐吐舌头。 ——原来如此啊。不过…… 我觉得你的把戏铁定会被识破的。 「但是,我想在自己心里的某处,也期待着救世主的来临。所以我昨天才特地诚心诚意地跳了神乐唷。」 ——昨天才诚心诚意? 听来这丫头似乎平日祭神时都会偷工减料。真是个不像话的巫女。 「然后跳着跳着,脑袋里就不停浮现了好多人的脸。有一脸大胡子的人,脑袋光秃秃的人,金发碧眼的人,甚至还有额头长角的人呢。」 「我也在那里面吗?」 我不禁探出身子靠近她。遥也配合地把脸凑近。她贴近的程度比我认定人与人之间的适当距离要近上许多,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对此并未感到不快。 「在唷在唷。明明所有人都露出了很可怕的表情,却只有你闭着眼睛好像很开心。」 ——哎呀呀。 那铁定是我幻想在椰子树下边啜饮芒果汁,边隔着墨镜微笑欣赏上空美女的时候…… 「因为我有好久好久都没看到人笑了。」 「可别告诉我因为这样你就决定了喔。」 「因为这样我就决定了!」 遥大声这样喊了出来后,突然对我的脑袋施展头部固定(注:headlock,摔角中将对方头挟在腋下的招式。)。 「而且我喜欢你这张可爱的脸!」遥笑道。 「你对我一见钟情啊?」我也不禁笑了。 「笨蛋!」 遥手腕上套着的水蓝色大手环抵着我的鼻子。 我的眼睛被紧紧压在她小巧的乳房上。 「女孩子都已经说出这种话了,你会帮忙的,对吧?」 遥似乎是要掩饰自己的害羞,右手抱着我的脑袋,空下的左手在我身上不甚用力地乱拍乱打。 「我、我知道了啦。我知道了!快住手!」 然而拍打我的手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当真是真的认真的吗?」 不知为何,拍打得更大力了。 「嗯嗯,当真是真的认真的。」 等遥总算放开我,太阳依然还在天上。 我的头上却绕着许多闪亮小星星。 ……谁来帮我教教这女人什么叫作适可而止吧。 「可是,你不用勉强的啦。」 我数着头上的肿包,遥则在我身旁坐下,动作有些拘谨地将纤细的娇躯倚在我身上。不对,我想她压根欠缺所谓的拘谨这种玩意。 「光是上个礼拜,就有三座村庄被攻破了。那里……总共有五百零六个人,等我们赶到时,连女人小孩还有先出发的同伴……通通都被杀死了……」 我想不到安慰的话。 我无法做些什么,仅仅只能抱住遥的肩膀。 「不是有很多人身上刺青吗?那些刺青呀,是刺上部族名还有那人的名字喔。」 「我确实是看到有人浑身刺青,是所有人都要刺青吗?」 遥仿佛是要确认我心脏的鼓动,将耳朵贴在我胸口。 「那本来是渔夫们的习惯,自从和一大率开战以后,大家就开始在全身上下好几处刺上自己的名字……」 她细小的肩膀不停颤抖。 「那群坏蛋光是把人杀了还不罢休,他们会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把他切得七零八落,手、脚、头,还有耳朵、鼻子……最后根本就认不出来谁是谁……」 「喂!你怎么了?」 我扶起遥的身躯,遥脸上画的两道红线被泪水化开。 「我不知道啦!我自己也不知道!」 遥大力拍打我胸口。 我不禁双手抱住遥,用力抱紧她。 「对不起,我对你大吼……张政不用强迫自己参战的。因为那不是区区高中生能应付的对手。」 「但你要跟他们战斗,不是吗?」 在我手臂中轻轻点头的遥,额头碰了碰我的胸膛。 这一瞬间,我明白了一直忘记问自己为何会来这里的理由。因为根本没有问的必要。 「呐,你脸上的两道红线,是火之一族的象征对吧?你现在有带着画它的道具吗?」 遥的身躯一震。直觉真灵。这样再好不过了。 遥的额头又碰到了我胸口。因为她再度点了头。 「也帮我画上去吧。」 遥连忙翻找起腰间布袋里的东西,动作大得连我的手都被挣开了。 「不快点动手的话,搞不好我又要改变心意喽。」 不可能改变的。我的心意打从与这女孩相遇时便已经确定。不,感觉甚至是在相遇之前便已经确定了。 遥最后将袋子上下颠倒,把里面的东西通通倒到地上。 「刺青呢?」 「不用!因为我绝对不会死的。」 「不可以食言喔!」 遥拾起一个竹皮小包,一个转身冲到我怀中。 我抱住遥直接顺势往后倒。 遥跨坐在我身上,手忙脚乱地解开竹皮包。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挖起一大块红泥,在掌心将它与唾液拌匀,然后用它在我脸上大力抹了四下。 「好看吗?」 「嗯!很有男子气概。」 遥高兴地 在我上方重重点了几次头。 我想坐起来,遥却笑着扑了上来,再度推倒我。 我与遥像是幼犬彼此嬉闹一般,相拥在地上翻滚。 回过神时,我们已贪婪索求着彼此的嘴唇,仿佛那是什么美味至极的食物。 虽然有点丢脸,但这是我第一次接吻。我想遥肯定也是。 两个人的牙齿碰撞了好几次,我的嘴唇有点被弄破。 吻到混入血味。但两个人都没有在意那种事的心思。 我品尝着遥纤巧的下巴到雪颈之间的味道。遥的呼吸渐渐急促。 我的手抓住印有「eb!」标志的t恤下摆,遥坐起上身自动举起双手。 我一口气脱掉t恤。 眼前出现小巧玲珑的隆起。我一口含住,舌头舔弄樱花色的突起。 遥猛力抱住我的头,紧紧按在她的胸上。 啊啊啊…… 遥全身微泛起淡淡艳红,口中喃出宛如呓语的呜咽。 啊啊,嗯啊啊……啊啊…… ——不行了。听到这种声音后,我已经忍不住了。 我的手切入遥纤细的双腿之间,手指一路上抚。 「不行、不行……不行……」 那里简直就像从对折的松饼中流淌出一整瓶枫糖浆一样。 只是用指腹轻轻抚摸,源源不绝的蜜液便满布手掌。 ——呃,我记得……女生说「不行」就是ok的意思! 嘴巴说不要,身体倒是挺老实的呢,嘿嘿嘿,就是指这种状态吧! 我想把牛仔裤里一柱擎天、胀得发疼的小兄弟解放出来,手摸向裤子拉链上的钮扣。 那只手被遥急忙抓住。 「不行……真的不行啦。」 遥睁开双眼,歉然望着我。 而我为了不让遥说话,想用嘴巴堵上她双唇。 但遥转过脸拒绝我。 「如果做了的话,巫女之力就会消失,那样一来会给大家添麻烦的。连张政也会无法回去原来的地方……」 ——那种事谁鸟它啊! 我正想这样大喊时,耳旁传来仿佛小鸟啼叫的声音。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声音是从遥右腕上和潜水表差不多大的水蓝色手环传来。 遥将套着手环的手腕抵住额头。表情旋即一变。 「必须回去了!」 嚷了这句话之后,遥推开我站起来身。她火速穿上t恤,俐落地收拾散落一地的物品。 「……怎么了啦?」 我的声音简直就和美食当前却被下令「不许动」的小狗一样沮丧。 遥捡起一个没收进袋中的东西,扔了过来给我。这东西和之前突然发出怪声的朴素手环长得一样。 中心是一颗硕大的水蓝石头,和许多团青色的小石头用丝线穿在一起,然后被缝在环带布上。环带布末端被加工成绳结状,应该是要用这个结来调整手环大小。 我靠着右手与嘴巴,艰难地将手环的绳结系在左腕上。 「这是什么啊?」 「用来把念增幅送出去,不但可以传送简短讯息,还可以晓得对方大概的位置。有效范围大概是三座山左右。据说海上的距离是陆上的四倍。」 ——超能力手机? 「这样用的啦。」 遥闭上双眼,把自己的手环贴在额上。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我的手环旋即出现反应。我连忙将它押到额头上。 >>我最>>>>喜欢>>你的>笑容>> 脑中直接响起遥的声音以及杂音。 「靠,好烂的无线电。根本听不清楚在讲什么嘛!」 我全速追赶已经拔腿跑掉的遥。 7 遥的速度比爬山时还快上一倍,飞也似地奔过满布火山灰土与岩砾的山坡。 我与遥并肩跑着。只不过我并不是「飞也似」而是「连滚带爬」。 「先前的讯息说了什么?」 「我们知道一大率的动向了!这还是破天荒头一遭。托救世主大人的鸿福,我们的运气可能变好了!」 遥朝我眨眨眼。 「所以咧,你们要怎样?」 遥一边跑着,边从腰间小袋取出地图,小嘴一衔便将它拉开。真是个全身灵便的丫头。 「敌人的目标是苏奴国。嗯——在这附近。」 她的手指在四国地区中央一带轻晃。 「黎明时出动!张政也一起去吧!」 遥的语气有些紧张。 看来正式的战争终于来了。话虽如此,我却没什么真实感。 「嗯嗯。我们怎么过去?坐船?」 「比船还快唷!」 遥双眼泛起笑意,仿佛想出了绝妙恶作剧点子的小男孩。 ◆ 我们抵达草原上的驻扎地时,太阳即将下山。靠着暮色中浮现的火把光芒,才能得知那里有人群众集。 遥牵着我的手,迳自走向一座格外庞大的帐篷。 「等一会儿你看到的全都是些个性古怪的家伙,张政,你尽量乖乖的不要说话。特别你是高中生的事情更要保密。」 遥脚下不停,用眼神朝帐口卫兵示意后,便直接入帐。 「抱歉我们迟到了!」 听见遥的大喊,帐篷里的人全都转了过来。 微弱火光映照出数张睑孔,净是些吓死人的妖怪。 最里头是正坐在小椅上的卑弥呼,其他人通通直接坐在地上。 卑弥呼身旁肃立着一位身高近两公尺的白发大天狗。 然后在他旁边,是一位感觉站错位置的矮小狸头人。 其他还有诸如蓝皮肤红眼睛的老妪、圆眼珠正滴溜溜乱转的女河童、浑身长满红黑疱疹的男人、无尾白猿、四手四脚的双头男女等等…… 全数约莫二十人,他们正围着油罐大小的油灯,照看着数张地图。 大概正在召开作战会议吧,帐内满是沉重紧绷的气氛。 接着,一头白发、蓄着长胡的大天狗看到我时不禁瞪大双眼。 「他的睑,是怎么回事?」 「啊,跟大家报告,张政也加入火之一族了!」 遥笑容满面得意地挺起胸膛,大天狗也喜形于色。 「噢噢,这可真叫人士气为之一振。不过……你们两个的脸,为何都像只花猫似钓?」 听他一说,我和遥彼此对望。 啊啊!两人同时惊叫。 她脸上的鲜红横线被上下搓花,有的地方晕开,一半的颜料都化掉了。但是,嘴唇、颈子、额头、耳朵上却处处点染朱红。我想我的脸应该也差不多。 这个样子,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脸上写着」我们俩做了什么事。遥低垂着小脸,连耳尖都红了起来。 「大概是在山上玩相扑了吧?」 遥听见黑狗武士的话,连忙抬起头来。 「对、对!我们玩了相扑!」 没发现她正被调笑的人,只有遥而已。 四下冒出「嘻嘻」的憋笑声。连大天狗也笑了起来,长鼻子上下抖动。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还真是场『激烈』的相扑哪。你们俩这么喜欢玩相扑,竟然连走路都还一直玩手臂相扑(注:日文中的比腕力一词作「腕相扑」为用手臂相扑之意,此处为人天狗取笑遥与张政手牵手的双关语)啊。」 遥接连发出「咦?」「啊!」「呀!」三种怪声后,连忙大力一甩,扔开原 一卷全 张政与遥为了邪马台国与反派一大率持续抗战,尽管两个人一路上失去了许多同伴,也几度离散又重聚,历经了无数次悲伤痛苦,却也更坚定了他们战斗到底的决心,以及明白彼此在心中重要的地位。 然而……一大率的攻击一波比一波强烈,次次都让他们遭受前所未有的打击! 关键的八颗宝石的秘密,是否就能完全破解一大率,让邪马台国获得最终胜利? 或者,救世主张政要付出失去心爱的人的最高代价? ──────────────────────── 第六章修罗 1 甜香刺鼻。皎洁月光下依然鲜艳绝伦的万紫千红。 气温略高,但吹过花园上方的风凉爽宜人。 在几欲填满整个视野的花海里,我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这是哪?我确实抵达奴国了吗?莫非这里是天国? 我翻身仰躺,望向天空。织女一、河鼓二、天津四,是夏季大三角星。 既然天空还在头上,那这里应该就不是天国了吧。嗯,稍微安心了。 我再度仰望星空,开始觉得天津四是闯入织女与牛郎之间的第三者。天津四究竟是男是女,我不知道。反正是夏季大「三角」嘛,他们铁定会隔着银河,搞出惊心动魄的争风吃醋戏码哪。 啊~~经我这么一乱想之后,浪漫星空当场成了庸俗的你争我夺之地。对于自身想像力的极度贫乏,我本人也颇感无奈。 俗不可耐的我,此时耳中听见了一对男女的轻声细语。其中偶尔间杂笑声,听来像是对恋人。 我伏着身子望向发话处。 在差不多由投手丘到本垒板的距离上,有人正仰躺着观赏星空,似乎是对情侣。 ——真好哪,夜间约会是吧。好羡慕呀…… 男子坐起了上半身。他有着一头微卷的绿色长发,即使在黑暗中也依然闪闪动人。 他移到女孩身子上方凝视她。 男子伸出手,似乎轻抚少女秀发,又或许是轻抚脸颊,也可能是轻抚粉颈,又说不定是抚摸更下面一点的地方。 少女或许正期待着他这样,静静接受他的抚触。 ——喂喂喂,莫非就要开始在这~~办起事了?嘿嘿嘿嘿嘿。 男子俊美的面容贴近至恋人气息可闻的距离,对她呢喃道: 「我可爱的……遥……」 刚刚刚、刚才你说啥?!我不禁跳了起来。 同时,我眼前冒出一个跟我一样从地上一把跳起的背影。 那是位少女。她身着一件类似白色礼服的宽松服装,背上垂着一条看似尾巴、长及腰间的绿色大辫子。 注意到我站起来的声响后,少女转过身来。 她硕大的双眼睁得更大,接着慢慢张开樱桃小口。 「呀——!呀——!呀——!」 少女指着我高声尖叫。 听到这尖叫声,绿发男子望向这边。 即便是在蒙胧月光下,我依然可以清楚看出——他的眼神无疑是将我视为敌人! ——喂、等一下!是误会!误会啊! 我还来不及想出藉口,男子已先动手。 「喝!」 随着一声暴喝,男子双手按往地面。 接着某种东西抓住我的脚,让我凄惨地摔了个狗吃屎。 仔细一瞧,我的脚踝上绕着无数花朵,蠕动攀爬的花朵争先恐后爬上我下半身。 连我伸去想扯开它们的手也瞬间被缠绕住,从上到下都无法挣扎反抗。 接着鲜红如血的花朵缠勒我喉咙,猛力绞紧。 喘不过气……周围景色开始模糊…… 眼睛已经看不见了……最后只剩下听觉……耳朵中传来了…… 「张政!你还好吧?」 我恢复意识后,发现遥正看着我。 她左右两侧各站着一名绿发绿眸的男女,两人额上都长着宛如昆虫的触角。男子一脸讶色俯瞰着我,女子则转开头不看这边。 我的身体已从花朵的束缚中解放,四周也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欵,虽然这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可是,你为什么会是这副模样?」 遥这么一说,我顿时想起自己一丝不挂,连忙用毛巾遮挡前面。 ◆ 我被带去的地方——不对,在这情况下应该说是被押送去的地方——是一座翠绿宫殿。那是一座位于森林中的庞大木造建筑。 我从未看过这么破坏常识的建筑。所以连「简直就像〇〇一样啊」的形容都想不出来。 首先能确定的是它位于森林之中,但宫殿与森林的分界却看不出来。我们本来行走在森林中,却不知不觉便进了宫殿。 说到木造建筑,一般是指使用木材建造的建筑物。而这座宫殿的柱子、墙面的确是用木头搭建没错,但那些木头却全都还连根长在地上。 这座宫殿便是森林本身。尽管难以置信,但这感觉像是跟森林里各种树木说好,请它们生长成宫殿形状一般,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在地下浴池清洗过身体后,我穿上送来的衣服。这是上下两件式的衣裳,类似丝绸裁制的柔道服。不晓得是用什么材质,但既轻巧又十分舒适。 换上那套衣服后,我被带至大厅。 由巨大桌子与椅子的数量来推断,此处应是用来开会或聚餐。这里的桌椅也与建筑物一样,是由活生生的树木变成。 当我进入大厅之时,原本并没准备我的椅子,但下一刻,沿地窜生而至的绿竹弯折隆起,瞬间在我身后变为椅子形状。 看来简直就是科幻动画场面,或是魔法师的家一样嘛。 将我误认为暴徒、二话不说便攻击我的危险男子,名叫花乱。贵庚嘛,似平是二十左右。他有着一头大波浪的鲜绿色长发,身高比我高了一点,是一位长相比女性更加秀丽的美男子。 别府王子的绰号是我自己乱取的,他在这国家里有着「召虫者花乱」的别名。由这个称号推断,他应该不只能操纵花,还能操纵虫。 据说约莫半年前,因身为国王的父亲卧病在床,这男人遂成为国政的实际执掌者。 简单来说,就「只是」在我预想中的青梅竹马+前未婚夫+王子殿下,恐怕还是身材高挑+外表美型」,还要加上「个人武力超强+手握大权」「而已」。 哇哈哈哈……属性多到这程度,我也只能干笑了。 接着另外一位是看到我赤身裸体后,将我当成变态或某种怪人而大声尖叫的少女——花连公主。 她是花乱的妹妹,是继花乱之后拥有第二王位继承权的人。之前原本被当作人质送往邪马台国,但和遥互换后回归本国。 她有一双不输遥的浑圆大眼睛,眼瞳是浓艳的青绿色。相对于遥有点凤眼,花连的眼角略略低敛,与她的鹅蛋脸相得益彰,给人文静乖巧的印象。 花连的发色是比山茶叶还要浓的深绿色。长发编成一条垂至腰际的麻花辫。 年龄感觉比我和遥要小一点。若在二十一世纪,大概是国三生,而且还是那种以清纯为特色的教会女子贵族学校的学生。再进一步形容的话,就是那种会参加园艺社的图书股长的形象。 虽然下面不是重点,不过她身为女性该凸该翘的部分,可是比年长的遥更加凹凸有致。 发色瞳色为绿、额上长有虫类触角,这似乎是花之众的特色。 先前我可是为她吃了苦头。 尽管我承认自己多少也有引人误会的错在先,但也不用还没搞 清楚状况就「呀————!」吧? 另外,虽然是妹妹遭遇危险,但花乱王子不容分说就勒住人的脖子,不管怎样也太过分了。 尽管遥打圆场之后总算解开误会,但倘若那时遥不在,截至上周为止还是救世主的我,本周就要被当成身分不明的怪人,变成花肥或是虫子饲料了。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是误会也不用那么狠吧! 在我这样怒吼前,花乱与花连便已先赔礼道歉。 先说结论,其实这两人亲切近人型让人不觉得他们是王子和公主……而且人好到……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的地步。 要说我对什么样的人头痛的话,实在没有比有教养又性格良善的人更叫我头痛的了。特别是他们那天真诚挚的笑容,真是太超过。 即使对方是跳一跳抖一抖后会掉出跟体重一样重的不良成分的人,或是哪怕对方本身没错,他们也能让对方心生愧疚。我也不例外。 「哪有什么见不见谅的,不好的人是我嘛,是我突然光溜溜就跑了出来。哈哈哈哈……」 我穿着花乱提供的高贵服装,讲着口是心非的话。 「就是说嘛!」仿佛正等着我这句话,遥立刻杀出一句多余的附议,于是大厅里充满了连同我在内所有人的温和笑声。 ……就这样,我被这对恐怖级好人兄妹当成彷佛熟识十多年的友人一般对待,一下子就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仔细想想,花乱与遥的深夜约会嫌疑还没解除,我被花连突然看到「那里」也是铁一般的事实。 算了,关于约会的嫌疑,等我和遥两人独处时,应该马上就会得到解释了……也就是说,今晚、就在今晚!就在今晚了啦! 然而,我被领到的贵宾室却是我个人专用,也就是说,晚上要跟遥分房…… ——怎、怎么这么残忍啊~~! 你们嘛稍微想想,我是因为期待什么才这么努力杀来这里的啊! 连遥也只是把之前我留下的避难背包和逆矛一塞,说了句:「晚安喽~~明天见~~」。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你以为我真的是为了拯救世界才跑来这里的吗?! 莫非你认为我虽然老是恶形恶状,但其实是个好人吗?你也太不会看人了吧! 而且仔细一听,隔壁房里不知是谁,竟一直传来猫叫似的女性娇喘声…… 我有想过要不要踹踹墙壁,但这样未免太…… 结果,我拿起遥给我的逆矛,反覆空挥了三百次,一直练到早上。 啊~~我在搞什么啊……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脑残到家了。 2 早饭时,遥向我介绍了两名新面孔。 令我吃惊的是,昨晚在我隔壁房发出宛如发情母猫叫床声的女孩,真的就是一只热恋中的猫女。 为了替代突然从天照号不告而别的我,两名火之一族的人陪着遥一起进入了奴国。 一名是长着猫样脸孔的山之众女性,名叫阿夏。 另一名是出身邪马台国的正十郎,他是人类男性。 两人看来都二十多岁。身上的服装竟然还是情人装。两人一起穿着淡桃色、貌似宽松作务衣(注:作务衣本为僧侣于劳作或就寝时所着用之服装。上下两件式。袖管裤管较宽松。日式作务衣下裳多为五分~七分裤。)的服装。 这两位是在一大率袭击祖之谷时认识,之后感情顺利加深,喵喵喵喵嗯嗯啊啊后,变成了打得火热的关系。 遥一直期望不同种族能够毫无隔阂、互相交流,或许这一对正是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那个理想的情侣,所以才双双一起被选上跟着遥的。 可是这两人竟连吃饭时都要手牵手,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都形影不离……也不用黏成这样吧! 简直就像婚前一直守身如玉的古板男女新婚一样,两人要好到让旁人看不下去。 啊~~啊,看样子今晚又要听到「喵~~喵~~喵~~喵~~」了啊。 让我从一早开始就心情沉重。 之所以心情沉重,还有另一个原因。 为了替昨天的事赔罪,花连说要带我去个有趣的地方。 哎呀,我当然也是不吝于协助异族的交流。 况且对方可是清纯的公主殿下。长相虽然稚气,脸蛋以下的部位可是已经发育成熟了,性格也比某人来得有女人味。再来,虽说只有单方面而已,但我们可是已经看过对方裸体的关系了啊。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若说有问题的地方,那就是遥了。 她只丢了句仿佛我是陌生人的冷淡回答:「我有事要和花乱王子谈。请你们两位自己去吧!」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的心情奇差无比。 「噢噢、是喔!你要谈就去谈吧!」我也真是的,明明不想恶言相向,却同样冷言以对,不知不觉也进入了火大模式。 ……话又说回来,我有做什么惹遥生气的事吗? 我根本不想一大清早就吵架,只是和遥从未发生过争执,不知道像这种时候该如何与她相处。仅仅只是因为如此而已。 在这之前,我始终认为我们即使不用言语也能理解彼此的心情。 对了,我还没试着对遥说过「我喜欢你」,或「我爱你」。 但我好歹也是九州男儿,要说出这种话实在有点…… 不过,依稀记得有个离婚一次的女演员,曾在白天的综艺节目还是什么节目里,鬼扯淡说:「女人啊,就算是心里已经一清二楚,也还是想听到对方说这种情话的生物呢。」 相较于我,花乱那家伙则是脸不红气不喘,张口就是「我可爱的……遥……」的角色哪。那小子既然是别府王子当然也是九州男儿,但还真卑鄙啊。 ——好! 今天不当硬派的九州男儿。虽然有点迟了,还是好好把我的感情传达给遥吧。 午饭时……有旁人在。晚饭时……也一样。那就晚上……分房。 啊咧?没有两人独处的机会耶!这下可糟了! 那~~那那~~那那那~~!没办法了,现在就去!现在马上去! 「喂,遥!等一下!」 听到我的喊叫后,正与花乱说话的遥回过头。在此同时。 「咱们走~~吧!」 花连拉了我的手便往前走,另一只手还对遥与花乱挥了挥。 遥愣愣地望了我们这情形一阵子后,应了一句:「慢走不送!」 这音量大得有些微妙还语气僵硬,然后她拉起花乱的手转身背对我,开始用力大步往宫殿里走去。 ——耶?喂?遥……? 「遥小姐是怎么了呢?」 望着花连笑得像朵花般天真无邪的模样,我叹了口气。 「两位若是有空,愿不愿意与我们同行?」 花连邀请的人,正是待在房间角落的正十郎与阿夏。 正十郎脸与身体朝着花连,只斜眼望了我一下。 「我们也去的话不会打搅吗?」 花连没回答正十郎的疑问,回头对我轻轻一笑。 「人多一点比较有趣嘛,是吧?张政大人?」 我也含糊地报以笑容。 ……看来花连不是想和我约会。 3 一走出宫殿外,便是生得密不透风的草木。 虽然是白天,但由于不见天日所以周遭依旧幽暗阴晦,视野窄到连三公尺外都看不清。 再加上异常闷热。不舒服指数大概超过100%以上。 在这样的密林中,花连却步履轻巧,宛如凌波微步。 唯独她的四 周与前方仿佛有聚光灯的日光洒下,林中树木全会自动避开,让出道路来。 当她走过后,树群便合拢恢复原状,道路消失无踪。 在这不可思议的景况中,我与正十郎、阿夏,只有紧靠着花连才能前进。 阿夏金色的眼珠翻起白眼……这样讲怪怪的,就像猫的眼睛一样……话说这家伙本来就是猫啦……算了,反正她正好奇地打量四周。 「公主殿下,这是怎么回事喵?」 「阿夏小姐,请别称呼我公主殿下,可以的话请叫我花连。」 「啊、好。那、花连……大人。为什么这里的树会自己动喵?」 这样问完后,阿夏想用树木磨爪,花连阻挡了阿夏的双手。她沉吟片刻,似乎是在慎重选择措辞遗字,然后缓缓开口。 「或许是因为我是皇室之人吧。」 哎呀呀,这位公主殿下也跟遥一样,是另一种讲话牛头不对马嘴的类型。 「在贵国,当王室之人行走时,连树木也会退开让道?」 正十郎一脸严肃地问出脑残问题,他也是一头雾水。但负责回答的花连对此却露出百思不解的表情。 「让道给身分高贵者这点,难道不是每一国国民都会做的事?」 「如果是有脚的人,当然是会这样做……」 正十郎露出头痛不已的表情,说着说着没了下文。 我听到「国民」一词突然注意到。 来到这国家之后,除花乱与花连外几乎没看到其他人。今天虽有见到数名负责服侍的人,出了宫殿却再没见到任何人,连人声都没听到。 相对于沉默下来的阿夏与正十郎,看来似乎轮到我来问这位天然呆公主。 「我一直都没看到人,奴国的城镇距离王宫很遥远吗?」 花连好像无法立刻理解我的问题,依然露出讶异的表情。 「啊啊,原来如此呀!我总算晓得我们对话没有交集的原因了。」 花连突然这样说,发出一串宛若铃音、清脆而夸张的娇笑声,笑声回荡林内。周遭的树叶与枝哑仿佛呼应她的笑声,沙沙摇动着。 「这座森林内的所有树木,全是本国国民唷。基本上没事时,大家都是这种姿态。嘻嘻嘻……原来遥小姐没告诉你们这事呀,果然很像她会做的事呢。」 花连朝目瞪口呆的我们做了说明,内容大致如下: 名为花之众的种族,能自由切换树木或人形。但一般都维持树木形态,只在临时有事时才化为人形。 理由是,同样是个体,相较于能自给自足的树木形态,人类外形会消费大量能源,生活上的消耗会多上数十倍。她说奴国之所以能养活比他国多出许多的人口,正是因为能有效利用这两种形态的切换之故。 像人类这种大型生物,为了生存下去而想耕作食物时,需要有田地或森林等面积大得出乎意料的土地。相对于此,体型更加高大的树木,却只要有一坪左右的土地便已差不多足够。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又说花之众在树木形态下能活上数百年,长寿者甚至能长生数千年。 说明到此,花连顿了顿,轻垂螓首,抬起眼睛偷偷瞧着我。 「那个……人家的外表虽然是这个样子,也已经有十五岁……加八岁……再加一百岁了。」 每当说到「加」时,花连音量便会更小。 她突然自顾自地对我说出这种话,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而且不知为何,花连一直羞答答地望着我。 倘若这时露出惊讶神色,感觉有点失礼,我为了寻求援军,拍了拍身旁男人的肩膀,他正在屈指数数,加法超烂的。 「说是说超过了一百岁,可是看起来根本一点不像嘛,对吧?」 突然被搭话的正十郎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把抱过阿夏。 「唉?啊、嗯、像这丫头虽然长得这副好身材,也才九岁呢。」 「只要有爱,年龄不是问题喵~~」 阿夏被正十郎搓着下巴,舒服得喉咙咕噜作响。 比阿夏痴长百岁的花连,面红耳赤地望着他们这副模样。 我曾听说山之众发育得比人类快。不过万万想不到,这只看来就算有个孩子也不稀奇的猫女,竟然有九岁……而外表比我年幼的花连则是一百二十三岁…… 听到卑弥呼的岁数时我已被吓过一次。但这两人的年龄,完全超乎我理解的范围,反倒没什么惊讶感了。 说到这个…… 我还不知道遥的正确年龄。当初第一次看到她时,心中就认定她和我同年,或者顶多上下相差一岁而已。 遥到底几岁呢? 她在这国家生活了十年左右,况且好像也有当初来这里时的记忆,如果那时是五岁,现在就超过十五岁以上了…… 但是那丫头生了一张超级娃娃脸,就算她其实已经超过了二十岁,我想我的感觉还是不会变。姐姐啊……也不赖呢。 ——搞什么啊,这样一点问题都没有嘛。 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充满了彷佛遗漏某件重要大事的不安感。这感觉,极其类似从无底深渊上方探身下看的那种恐惧感极其类似,令人难以言喻的恐慌。 「我们差不多该动身了。」 花连一声令下,密林再度让开道路。我想不出那股不安的真相,只能继续向前行。 这座森林有许多我从未看过的树木。我数度目睹了多种树木彼此纠缠卷绕在一起的奇特光景,也有被其他树木寄生而枯死的大树倒在林中。 他们的外表虽是树木,但似乎有思考能力。那么,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倘若我的想像正确,花之众绝非个性温和的种族。 为了争夺少许日光,种族内部日复一日、反覆争斗,唯有强者得以存活。这便是台面下的潜规则,简单来说是个弱肉强食的民族。 ——真不想与他们为敌啊。 我望着看似一辈子都不会与人争执的花连侧脸,如此想着。 「……可是,我们是要上哪去?」 我忍不住脱口问,语气可能有些不友善。 这座森林的生态无疑复杂而奇特,却由于太过繁密反倒让人看不出它有何不同,千篇一律的景色让人心烦。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这些其实不是树而是人,因为他们太过拥挤密集,视线又太多,才让我很不舒服。 被我一问后,花连停下脚步。脸转向了我,眼神却没看着我。 「要去石人村……」 花连喃喃自语地这样轻声说了之后,再度慌张迈开脚步。 对她的简短回答产生反应的人是正十郎。 「请稍等一下,花连大人。我还是初次听到奴国里有石人这部族存在呢。」 「不,石人只是过去的遗产,并非是人。」 「……也就是说?」 可能觉得这不是能边走边说得清楚的话题,正十郎停下了脚步。注意到他的动作后,花连亦停下脚步。 「虽然详情不得而知,但据说奴国往日曾有人类居住。石人便是那些原住民造来与土之众作战用的。」 「哦~~那么后来那些人类呢?」 我一问后,花连低垂双眼。 「不得而知。如今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们通通消失不见了。恐怕是将土之众封入地底后,相对的……自己也灭亡了吧……」 花连想要确认我的反应,又偷瞧着我。 「是喔。那么,为什么你想带我们去看那个石人?」 「那是……到了那边再说。」 中间的停顿是怎么回事?这女孩在隐 瞒着某些事,但我猜不出她隐瞒的是什么。我紧盯着花连。 花连注意到我的视线,惊慌了起来。果然有隐情。 气氛凝重。阿夏却完全无视于这种气氛插话进来。 「公主殿下……不对,花连大人。那个石人村还很远喵?我渴了,脚也酸了,已经走不动了喵。」 阿夏会说话也会直立行走,但撒娇的方式与举止都和普通的猫没啥两样。啊,我都忘了,她才只有九岁而已。 不过阿夏天真烂漫的举动对目前的花连来说,正好令她得以脱身。 「啊,真是抱歉。」 花连逃开我的视线,转身面对阿夏。 接着她仰望森林上空,阿夏也随之往上看。 「谁来送上雏果!」 花连说完话的同时,阿夏大叫一声跳到旁边。我也不禁抬头上看。 某种物体大量从天而降。那是鲜红熟透的果实。 一眨眼间,阿夏身旁便堆起红果小山,散发出熟极欲腐的甜美香气,这应该便是花连先前喊的「雏果」吧? 「呜哇~~!这些全部吃掉没关系喵?!」 阿夏拿起雏果嗅闻味道,整个人彻底陶醉其中,感觉她的理性已全部化成口水。 「请尽情享用。但是,倘若食用过量便会产生幻觉,还请务必小心……」 不等花连说完,阿夏嘴巴四周已一片赤红。她大口咬着果肉。每当阿夏张口大咬之际,空气中便弥漫甜烈果香。 闻到令鼻腔为之酥麻的浓香后,我不禁吞口口水。 「若不嫌弃的话还请尝尝。」 花连的手上拿着小西瓜一般大的鲜红果实,递到了我与正十郎面前。 我接下后一看果实外形,大吃一惊。正十郎也不住打量着它的奇特形状。 被称为雏果的果实,有些形似人类婴儿。 或许是注意到我俩讶异的表情,花连开始补充说明。语气淡静得一如平常。 「这是许久以前还会让孩子以人类外形出生的时代所留下的遗迹。如今这外形已无任何意义。请别在意,放心享用吧。此外,麻烦请将种子吐在有阳光之处,哪怕仅有一丝阳光也无妨。」 正十郎蹲下与阿夏并肩开始张口大嚼,香气愈发浓郁。不停灌入鼻腔的刺激性果香令我 头昏眼花。 我忍无可忍。 把心一横,咬上形似婴儿的果实腹部一带。咬破了类似萄薯的弹性外皮后,口中猛地充满异样甘美的酸甜味。 ——好、好好吃! 那种甜美足以让人抛开一切。 这股甜美瞬间占据我整个脑海,我的双手与嘴巴欲罢不能。 我注意到只有花连没有食用果实,但一眨眼马上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好吃!超好吃! 视野一隅,隐约瞧见正十郎在狼吞虎咽果实,像个小孩子般吃得满嘴都是。我仿佛看到他手中的红色果实似乎在挣扎、哭嚎,但应该是我看错了…… ——好吃得要命! 阿夏抱着仿佛要临盆般的大肚子,伸舌舔着正十郎嘴巴周遭。真是个脏小孩。 「我还要!我还要啊啊啊!」 有人如此大喊着。虽然不太肯定,但似乎就是我。不对,一定就是我了。 我口中流淌宛如鲜血的唾液,哭求着雏果,同时抱住花连的脚,还用脸颊磨蹭她雪白的大腿。 花连不悦地推开,踹了我的脑袋,还踩了好几脚。温顺如她应该不会这样做才是…… 「张政大人,请振作一点!」 远远传来花连的呼喊,我的口中突然充满刺臭尿液般阿摩尼亚的臭味。 我连连咳嗽,同时吐出黄色果肉,清醒了过来。 眼前,阿夏与正十郎争夺着最后一块雏果,正大打出手。 「请让他们吃下这个!」 花连递给我的是个酷似人类脚掌的黄色果实。我随即领悟就是它让我恢复正常。因为它奇臭无比。 我往互掐脖子的阿夏与正十郎扑去,黄脚掌熏得我快哭出来,我把脚趾硬塞入两人口中。 他们马上咳了起来,继而将胃中果肉尽数吐出。 我们三个坐在红艳艳的呕吐物中大口喘气,听到花连怯怯的声音如此说着: 「真是抱歉。我阻止得太慢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光是要问出这句话,便已竭尽全力。 「雏果是祭典时的食物……因为我看你们好像很累,想提振一下你们的精神……看来它对人类的效果好像太强了。真是万分抱歉!」 花连的大眼睛里,大粒泪珠滚滚夺眶而出。 见到她这样,正十郎满脸惶恐想要起身。 「请快别这样!是没听您忠告的我们不好,反正托您的福,身体也平安无事……」 话还没说完,正十郎的脚一软,又一屁股跌坐回地上。 「先躺着休息一会比较好吧。」 其实我也站不起来,头晕目眩的感觉挥之不去。 「……让您见笑了……」 正十郎一头倒下躺成大字形。在他身旁,阿夏不知何时已发出响亮鼾声。 4 大概过三、四个小时后,我们勉强恢复了行动能力。 期间,花连数度跑去为我们取水,还给了我们薄荷类的植物叶片。 咀嚼那叶片后,冲淡了口中残余的恶臭以及反胃感。 天狗酒也好、雏果也罢,这世界的食物真是不可掉以轻心。 「真是不好意思。」我朝辛勤奔波的花连说了,同时摇摇晃晃起身。好久没拿逆矛当拐杖用了。 「不,都是由于我太粗心大意,才给大家平添困扰……」 「你别在意了。已浪费了不少时间,那个什么石人村是吧……看来这样子今天应该是没办法去了哪。」 由于被浓密树叶遮挡,阳光无法直接射落,所以无从得知现在的时刻。不过依据我的直觉,现在大约是下午三点到四点,离太阳下山大概还有三小时左右。 花连抬起了头,表情不知为何颇为开朗。 「这问题我已经解决了!我趁各位小憩时,已经找到不用走路就能抵达的捷径!」 我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捷径。 「在哪里喵?」 看着静不下来、眼珠乱转的阿夏,花连轻轻微笑,再度仰望上方。 「这、这次又要掉什么下来……喵?!」 提心吊胆抬头仰望的阿夏发出惨叫。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我与正十郎也惊呼。 因为又有东西从天而降。 是数条粗大藤蔓。它一眨眼便缠住所有人的腰部。 「那么,我们出发吧。」 花连泰然自若地说完后,四人的身体往上被提起。 树缝间洒落的光线随着高度不停上升而逐渐转强,先前我们所在的地面,此刻已沉入黑暗深处不见踪影。 这时,脚下传来「呀!呀!」的乱叫。 「啊!真是对不起!」 听到花连惊慌失措的赔罪后,我往下一看,阿夏正头下脚上地大哭大叫。看来缠住阿夏的藤蔓没卷住腰,而是卷在脚上。 片刻后,我们四人站在一整片森林之上。 我们腰间依然缠着藤蔓,其他藤蔓则搭出了一块临时落脚处。 太阳已然西斜,但距离染上夕色还有一段时间。 这里与幽暗的森林地表相反,日光刺眼得仿佛太阳就在身边。 或许是湿度较低且有风的缘故,这里反而比 下方还凉爽。 每当风一吹过森林,树木便随风摇曳,宛若绿宝石色的海洋泛起波浪一般。 我望着这幅壮丽景色,突然涌现一个疑问。 ——这里真的是那个别府吗? 虽然宫殿地下有温泉,但此处丝毫没有那个热气蒸腾的温泉胜地的模样。只有森林、森林、森林。简直是热带雨林。 左手边可见七、八座高山连成一片的山脉。说到日本现代别府附近的高山,连同汤布院所在的那座山,顶多不过四座。那这条山脉到底是什么……? 在沉思的我身旁,花连不疾不徐地指了遥远南方的一座岩山。 「石人村就在那里的山脚下。好了,请各位双手抓紧藤蔓。」 照着她的催促,我两手抓住身旁藤蔓,才一抓上,藤蔓亦仿佛与数年未见的友人握手般,牢牢卷住我的手,同时原本宽松圈在腰上的藤蔓也收紧了。 花连仔细确认固定的状态,简直就像起飞前的空姐一样。 「略弯膝盖,稍稍蹲低一点可能会比较舒适。」 ——这女孩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还无暇细思花连话中含意,脚下已陡然生变。 数千条粗大藤蔓彼此交缠卷绕后,用难以置信的高速往前迅速伸展。 只见藤蔓宛如书法家笔走龙蛇,森林上空出现了一道连绵不绝的美丽曲线。 那是一条约有两手张开那么宽,藤蔓组成的小轨道。 小轨道本身朝着南边以激流般的高速不停伸展铺去。 站在轨道上的我们连走都不用走,便随着它高速前进。 它就像大机场或大车站里的自动步道一样,只是这是「活生生的」自动步道。 但两者的速度天差地远。 没错,这条生物步道就算与油门催到底的小绵羊比赛,恐怕也会是场龙争虎斗。不对,因为这边没有号志灯,所以一定是生物步道获得压倒性胜利。 另外说到自动步道,一般都是用于水平直线移动的装置。但这条步道却凹凸起伏,弯道一堆,而且还会摇晃抖动。 如果不配合地形妥善挪动重心,背脊与腰部便会感受到剧烈冲击,可不是只要抓紧藤蔓就好了。 有的大树比其他树木高出一截,在大树树冠层处,轨道为了避开会自行倾斜拐弯。这时,那股快被甩飞出去的g力会叫人受不了! 很像是在森林上空滑雪冲下险降坡,感觉超爽的。 如果拿来当游乐园的卖点绝对会爆红!连斯文乖巧的花连如今也「呀呀!」「哇哇!」地大呼小叫不停欢呼,铁定会大受年轻女孩欢迎。 一转眼,南方高山已峨然耸立,近在眼前。 接着山体挡住整个视野。 此时我们从活生生的高速步道降下,森林边界到了。 双脚着地时,我的膝盖还发软打颤。相对的,脸上却恢复了笑容。感觉超爽啊! 不过阿夏倒是一副醉酒模样,好像站不起来。她脸上长着毛所以看不太清楚,现在恐怕是脸色惨白吧。这丫头,明明是猫,平衡感却好像意外的差。 正十郎担心地摩抚她后背。这两人感情真好。 ——要是遥也有来就好了…… 那丫头的反应很快,像刚才的生物步道,她一定能玩得很出色。 还绝对会比谁都来得兴奋、开心。 搞不好到最后还会忘了当初的目的,硬吵着:「再来一次!」 ——呿、真无聊…… 我仰望满是参天大树的森林。 「那就是石人村了。」 花连的话打断了我依依不舍的妄想。 回头一看,花连正指着岩山山脚下。我望向那方向,看见在满开万紫千红花朵的原野后方,有座拔地高起的山崖。 那里整齐排列着十多具石制巨人。 在花连的带领下,我们开始走进花海。阿夏则由正十郎背着。 随着一步步靠近山崖,我不禁为石人的巨大倒抽一口凉气。 山崖的大小,相当于十栋五层楼公寓一字并列开来,并非自然形成的山崖。这是一座规模巨大的采石场,只是割采石料来的痕迹令它看来像山崖。 然后直接从上面雕凿出的巨大人偶,便是石人。 石人的模样,有少数长得像鬼,外形奇特。不过绝大多数都与教科书上常见的士兵造型土偶类似。穿着这时代的盔甲,左腰上有长矛。 不过我在这里从没看过有人穿戴这种全副装备就是了。石人的模特儿大概是不用自己走路、将军阶级的骑马军官吧。那种重死人的东西全数穿戴上去之后还能活动的,只有伏丸那种等级的强者而已。 它们的高度参差不齐。标准身高大概和电线杆差不多,或是再高一点。最高大的一尊,足足高上了一倍。手持的长矛长度约为主人身高的一半。 石人或立或坐或卧,姿势无一重复。 数一数石人全部刚好二十尊。不过其中有三分之一是还未从石壁中凿出来便放弃的半完成品。其余的也多半缺手少头。 除阿夏之外的人都仰望着石制巨人。 「那么,差不多可以告诉我们,让我们看这些东西的理由了吧?」 或许是没听见我的声音,花连只是依旧仰望石人。当我想重问一次时—— 花连小巧的樱唇如此低声说:「是因为我想请各位试看看,是否至今还有能动的石人。」 「不会吧?!」「这东西会动吗?」 我与正十郎面面相觑。 阿夏一直在正十郎背上听着我们的对话,她的耳朵轻轻一动。 「先去开动看看喵!」 阿夏跳下正十郎的背后,不理会愕然的我们,直接冲了出去。 她身上早已没了先前奄奄一息的可怜小猫模样,背影现在看起来完全是面对新武器时兴奋不已、激动得浑身毛发直竖的山之众。 大概是迫不及待,阿夏忍不住四肢着地跑了起来。 「啊~~都跟她说过那样跑会弄脏衣服了,怎么讲都讲不听……找个疯丫头当情人真是辛苦哪。」正十郎做出假装帮我按摩肩膀的动作,追加一句「彼此加油吧」,然后便向阿夏追了过去。 「喂、阿夏!等等我!」 「阿正,你来抓人家的尾巴喵!」 听着两人嬉闹的声音,我有些无奈,同时又感到羡慕。 这时,我突然一个踉舱。 因为花连牵起我的手,往前一拉。 ——要过去是可以啦。不过你那害羞低垂的双眼还有红通通的脸颊,是怎么回事? 「哦、哦哦……」 当我点头的同时,花连便急忙跑了起来,无可奈何之下,我只好陪着一起跑。 于是,就这样,我完全错过把手抽走的时机。 我与花连在花园中跑着,浓绿色的马尾在我眼前摇曳生姿。花连边跑边回头望向我,粉靥上兴奋地微带桃红。 「嘻嘻嘻,张政大人,快点!快点!」 「喂、拉那么大力会跌倒的喔。」 感觉我俩好像便宜抑汗剂之类的广告里会出现的情侣,害我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遥没有一起来,真是太好了…… 如果被她看见这情形,我可是百口莫辩啊。 「请问怎么了吗?」 停下脚步的花连露出担心神色,抬头仰望着我,微微娇喘。 ——唉、哎呀?为啥我好像心头小鹿乱撞? 「不、没、没什么啦!对了!我们来赛跑吧!来赛跑!」 我不待花连回答便跑了起来 。 嘴上虽说赛跑,却依然还手牵着手…… ——算了,又没啥大不了的。 反正遥现在搞不好也和花乱手牵着手一起散步。不,他们一定会这样做的!铁定没错! 对嘛,我干嘛一直挂念着那个人不在这里的丫头。 往前一看,正十郎让阿夏坐在肩膀上,两人正在一尊四肢俱全的石人前面,似乎是想爬到石人的某个部位去。 阿夏注意到我们,回身朝我们挥挥手。 我听见花连在我身后轻笑。我也跟着发出笑声。 ——这个,莫非就是那种叫双重约会的活动? 感觉不赖。好青春啊。哈哈哈。 脸上挂着笑,我大力踹走残留在心中角落那一丝耿耿于怀。 巧之又巧的,此时花连的笑声与脚步同时停住。 我回过头一看,花连表情僵硬。 「怎么啦?」 花连不答我的问题,反而朝我背后大喊:「你们两位快逃!」 ——什么?! 我连忙望向前方。花连正看着被扛着的阿夏还有正十郎,他们也讶异地望着我们。 然后,在两人背后的石人的两个眼窝里,已然亮起红色光芒。 接着石人浑身上下浮现散发红芒的不祥漩涡花纹。 「喂!后面!后面!」 我放开花连的手,边拔出逆矛边全速冲刺。 石巨人抬起粗壮大脚,如今正要往前踏出一步。 而阿夏与正十郎人就在它的脚下。 5 当回头的阿夏发觉异变时,石人的粗大脚部同时正要踩下。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四下的花朵一起摇晃。 我瞧见阿夏与正十郎蹲缩在石人脚旁。 抱着脑袋的两人战战兢兢地抬起了头。 ——呼~~看来是平安没事。 ——那么,石人咧…………? 搞什么?莫名其妙!石人只是维持着踏出一步的姿势,就仿佛关掉开关一样停了下来。 眼中的红光和身上的蛇状漩涡花纹都消失不见。 靠近一看,石人有着远超乎它体型的异样气势,让人感受到一种莫名恐惧。这或许是它与我们一样呈人形之故。 「好像……停住了呢……不过,为什么它会动呢?」 花连的声音自身后追了上来。我的手再度被握住。她的小手正在颤抖。所以我轻轻握紧她的柔荑,好让她安心。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没别的企图。 我紧盯石人不放,同时问:「会不会是哪个花之众坐在里面?」 「不会的,因为我们无法操纵它。」 「为什么?」 我微微朝后一瞥,花连轻垂螓首。 「那是……」 她欲言又止。这女孩到底在隐瞒什么?我让口气尽量温和,再三告诫自己对女性要温柔温柔再温柔后,开口道:「花连……告诉我吧。」 有反应了。当我直呼她的名字「花连」时,她的小手瞬间一软,等我说出「告诉我吧」之后,她更用力地握紧我的手。 「我知道了。」 仿佛被这句楚楚可怜的话语所引动一般,前方传来了硬物相互摩擦的阴森声响。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咔啦。 石人的头部正在缓缓转动,脸转向我们后停住。 它昏暗的眼窝中以及全身上下,再度散发红芒。 「……开玩笑的吧?」 我紧盯着石人的双眼,同时缓缓后退。 它巨大的身躯转了方向。然后…… 石人开始往我们走来。 「糟糕!快逃!」 「先逃进森林里!」 我拉着花连的手往森林冲去,成串的闷响在身后紧追而来。 石人抬脚时膝盖几乎不弯,摆手时肘关节依然保持笔直。走路的模样看来就像搞笑艺人故意装出的滑稽僵硬动作。 只是它的身躯超级高大,不管走得再难看,步伐巨大这点是不会变的。 而我们与石人的距离不停缩短。 ——他妈的!要跟那种对手开打喔?!妈的妈的妈的! 距离森林还有两百公尺。这时花连摔了一跤。 我连忙扶她起身。 在这一瞬间,我们被追上了。石人在手中长矛能攻击到我们的最大距离处停住。 我下定决心。一面瞪着石人一面拔出逆矛。 然而……今天逆矛既没发光也没发热。上面只有一堆铁锈。 ——啧、好死不死在这关头出状况。这种钝不拉叽的状态能砍开石头吗……? 「啊!快看!」 不用花连提醒,那么大的东西我也看得到。就算没看到,听声音也晓得了。 砰!砰!砰!砰!砰!砰! 在眼前的石人身后,另一尊石人追了上来。 ——不管再怎么样,一次对付两只也太难了…… 我将花连护在身后。 我摆出极低的下段架式,逆矛矛尖几欲触地。我打算攻击石人左脚,不管有没有砍中,给它一击后马上就要叫花连继续往森林跑。 当我正想冲向石人脚边时,它的左脚突然抬离地面。 它大力踩了数下,不停粗暴踏着地上。 模样简直就像一个生气的小孩,与遥愤怒跺脚时一模一样。 地面剧烈震动。我好不容易才站好,张大双脚放低重心。 这时,花连从后面抱住我腰。 「笨蛋!快放手!」 我忍不住大喊,同时间—— 「笨蛋~~!快放手~~!」 石人……好像……也传出了一声怒吼……不、很像是传出了一句尖声大叫…… 石人砰的踏出一步,然后直接停住。 仔细一瞧,它的双脚牢牢缠满了花茎。似乎是那些茎蔓阻止了石人的暴走。 「有没有受伤,花连?」 从花海中冒出的人是花乱。救了我们的人好像是他。 这时,脚上缠满茎蔓的石人跪了下来。 「你们给我差不多一点!」 石人里传出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这句话传出后,石人完全停下,双眼红芒、身上红纹尽皆熄灭退去。 石人股间的盖子突然往前打开,露出一个眼熟的高额头。 那颗高额头用飞弹般的速度往我一直线冲来。我站直身子扔开逆矛,张开双手迎接。 眼前浮现我被两个女孩前后包夹,成为人生赢家的景象。这种场景多多益善哪。受欢迎的男人真是辛苦啊。对啦!现在就告诉花乱,男人可不是光靠脸蛋或地位的!嘿嘿嘿嘿。 不过下一瞬间,我纯洁的想像随着戳入腹部的剧痛消失无踪。 「呜咕……」 简单来说,我被花连从后头抓着,再被前面冲来的遥狠狠给了一个头锤。我毫无防备的肚子,照单全收了这一击。 我的呼吸瞬间停顿,脑海一片空白。 今早,我原本想对这个凶暴的女人表白某件重要的大事。 但如今,我已「丝毫」「绝对」「永远」不愿回想起要表白的是什么事了。 在我用超挫姿势倒地之前,我看见的景象,是从第二尊石人身上下来的阿夏身影。 6 「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啊?!」 当遥如此问之时,我正坐在地上揉着肚子。 尽管在十下倒数结束之前我爬不起来,但至少还是能念她个一句。 「我才要问你咧!你又为啥会开着石人追杀我们?况且你本来不是在宫殿吗?」 花连、阿夏、正十郎配合我的疑问一起点头。 多数决有时也挺不赖的。真不愧是多数暴力、民主主义。 「那是因为……石人的事,对不起嘛。人家从以前就很不会控制啦……」 气焰全消的遥不情不愿开始说明,却反倒比较像在抱怨。 「因为花乱一直在说过去的事,一讲到现在的问题,就只会顽固地说『奴国没问题』嘛。因为跟那个臭石头谈不下去了,才想来这里发泄一下的啦。」 「没错!一点都没错呢!明明就有一大堆问题的说!」 大声附和遥的话的人,是看来彷佛一辈子都与粗鲁语气无缘的花连。 至于花乱,只是苦笑听着两名女孩说自己的坏话。 遥也好花连也罢,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有如花乱不在场一样。想来,这三人的会话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子吧。 简单说是花乱成熟稳重,遥与花连被他宠溺包容。我开始觉得花乱这名男子的气度,看来好像是有那么一滴滴帅。 「你真是的,花连。对了,你为什么偷偷带张政来这里?真是的,跟我讲一声不就得了,见外什么呀。」 遥笑道,作势用手指戳弄花连。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真是抱歉。」花连轻轻吐吐舌头。 我与阿夏、正十郎,用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听着她们的对话。 阿夏忍不住问:「怎么回事喵?」 「简单来说,花连在心里老早就是火之一族了。不管再怎么说,毕竟是我的『分身』麻。」 遥的「简单来说」意味着「前后内容的差距会从这里跳跃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一如往常,多说让人多不懂。 「那是什么意思?根本听不懂好不好。」 我用眼神示意花连说明。 「因为我认为,无论奴国发表了多少中立宣言,鬼奴国与一大率在近日内都必定会来侵犯。这点由外头的状况看来便能明了。我认为既然如此,就该在仍有可为时参战。所以……」 遥自行中途截过花连的说明。 「所以要检查手边为数不多的武器!花连可是干劲十足唷,跟花乱相反。」 我不禁望着花连的脸。她脸上带着一如往常的温婉微笑。 「啊!张政!不可以被这个笑容骗去!刚才不是讲了吗?她的个性跟我一样的啦。」 「哎呀,说得真过分~~」 花连装出双颊气鼓鼓的模样,做出遥是在毁谤自己的样子,然而眼中依然带着笑意。 这两个人……由于曾被送出去交换成为彼此国家的人质,照理来说应该素未谋面,但现在看来却如同多年好友一般,不,简直就像默契十足的搭档。 「对了,遥,为什么你会知道石人村在这里?」 我问的是遥,不知为何回答我的却是花连。 「其实是反过来的唷。告诉我这里的人正是遥小姐。」 ……就算你这样说,我还是一头雾水。这次我望向遥。 「我和花连一~~直都有彼此通信。我会告诉她奴国的事,花连则会告诉我邪马台国的事啦。」 「每当寂寞时,我便反覆阅读遥小姐的来信,所以得知了许多自己未曾去过的场所呢。」 「我也是!花连的信我都会读上好几百遍!每次都得到很大的鼓励!」 「我也会反覆地读呢。托那些信的福,我成了世上最快能读懂遥小姐的鬼画符倭文的人。」 「啊!竟敢这样说我!你这臭丫头!」 遥咧着嘴哈哈大笑。花连也跟着用小手掩嘴嘻嘻轻笑。尽管五官长相完全不同,但这两人的笑容却出奇相似。 ——分身是吧。果然是一模一样。 两名少女藉由境遇相同的「分身」的来信支撑心灵,那十年忐忑不安的人质生活,或许也是这样彼此鼓励打气一路坚持过来。她们是彼此独一无二的战友。 花连为了确认时辰,看了看西边天空。 「差不多该回去了。不过遥小姐,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啊,这么说来的确是个疑问。莫非他们也是一路走过那座森林才到这里? 「是渡口……不过用说的花连也无法了解吧。回程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那样马上就知道了。」 「喂……接下来要爬山是吗?」 我的语气中有着连自己都听得出来的忧郁。注意到我的话后,遥面露苦笑。 「别担心,附近就有石环了。是以前来这里时我做出来的,当然宫殿里面也有。好啦,走吧!」 遥照例一马当先要冲出去,阿夏在她背后喊道: 「我今天留在这里喵。人家想检查有几只石人会动,想修看看还能修理的喵。」 「马上就要天黑了哦。在这里没办法进行那种精细活吧?」 听到我的顾虑,阿夏掸灰尘似地甩甩尾巴应道: 「你忘记人家的大眼睛是猫咪的眼睛了喵?」 「只有阿夏一人的话我不放心,我也要留在这里。」正十郎说。 「那是当然的喵~~!」 阿夏开心地从后面抱住正十郎,狂舔他的脸。 「我知道了。那我会带着晚餐的便当,来看看你们的状况。」 「人家的菜要鱼肉喵。」 光送便当来就够辛苦了,这只猫女竟然还跟遥指定菜色。 「嗯,包在我身上!我和张政会钓只大鱼的,你们好好等着吧!」 遥还是老样子。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 算了,如果是和遥单独两人的话,夜钓似乎也不赖。 夜晚的大海……波浪声……月光……两人独处……哎呀?好像很棒耶。 ◆ 「这边!这边!」 遥带我们来到的地方,是石人所在的山崖离森林较远那侧的不远处。「渡口」所使用的圆形巨石阵没遮没掩,就大刺刺地摆在那里。 十来块由石人身上切下的碎石块竖立成圆圈状。说是碎石块,但也有快一公尺高。规模倒是比之前在山上看过的要小上两倍。 尽管不太担心它的机能,但我还是忍不住说:「还真小啊。」 「别奢求啦。短距离的话这样就够了。而且就算是这么小,小孩子一个人来排也很辛苦。」 遥朝我露出一如往常的无忧无虑笑容。 ——原来是这样……这是这丫头独力完成的啊…… 在没有保护者的陌生土地上,一名小孩独自生活会是何等艰辛? 对我这种只会偶尔装模作样学坏一下,藉此看看双亲反应的被宠坏的死小孩来说,实在难以想像。 我仿佛在圆形巨石阵中,看见了孩提时代的遥。 那个有着不服输眼神的小女孩,高额头上满布汗珠,同时正拚命和跟自己身体差不多大的石块搏斗。 那小小的身影,与我最喜欢的、总是认真努力的遥的身影互相重叠。 「你发什么呆呀。」 「唉、啊……你可真厉害呢。」 「别说莫名其妙的话了,来。」 遥伸出左手。我注意到她右手已牵着花乱。 我握住遥的手,自己的左手伸向另一只手。可是,总是沾满泥巴的市松的小手已然不在。变成了另一只雪白滑嫩的柔荑。 花连兴趣盎然地听着遥的解说。相对于我「渡口」初体验时丑态百出的狼狈,她的表现堪称沉稳,看起来反倒比较像期待着将发生的新奇体验。 望着她沉着冷静的侧脸,我突然想到。 花连也是一样,经历过与遥同等艰辛孩童时期的坚强女孩。 「张政!不要盯着花连了!集中精神!」 「啊呀,遥小姐在吃醋?」 随着遥的一句「啰~~唆!」我们开始跳跃。以展开神秘仪式的咒文来说,这句话很不称职。 周围的风景宛如裹着热气,朦胧扭曲,接着数道白光洒落、贯穿身体。花连毫无惊慌模样,睁着大眼睛不停观察。 之后,那股诡异的飘浮感来临。我发觉自己身体僵硬。 结果那感觉才出现没多久,我们便已抵达了目的地。 花园中,仅能微微看得见排在圆周上的石柱的顶端处而已。 这里好像是宫廷的内院。 「我都没发现这里竟然有这种东西。哥哥知道吗?」 听见花连的问题,花乱一个颔首。 「其实应该不是只有花乱知道唷。啊,守卫的叔叔们应该也有印象吧。因为是他们偷偷帮忙我做的。」 面对遥坦率的回答,花连双眼圆睁。 「如果是我想错的话先在此道歉。不过如果利用这个渡口,遥小姐不是随时都能离开奴国吗?你说哥哥与守卫都晓得这件事?」 「呃、好像是这样没错吧。但是如果我逃跑了,在邪马台国的你,立场不就很不妙了吗?」 「那么,是为了我的缘故才不走的?」 「一半是那样啦。可是另一半是……」 遥和花连咬了耳朵后,花连忍着笑不住轮流打量我与花乱。 感情好是没关系啦,但是一看到女孩子讲悄悄话我就头大。 「不妨去沐浴放松一下吧。你知道澡堂的地点吗?」花乱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嗯,谢啦。」 我觉得这男人很假。可是他总是细心体贴,让人不觉得他是一国的王子。真头大啊,这家伙是个好人哪。话说回来,搞不好我浑身上下没一处可以赢过他…… 「我去洗个澡先!」 我对遥与花连喊道,但讲得正起劲的两人似乎没听见我说的话。两名少女不停嘻笑的声音,在我身后不绝于耳。 7 我独自走进位于宫殿地下的岩石澡堂。 照明设备在入口附近,只是一盏用小小灯芯点着菜籽油的灯,能照亮的地方只有灯周围那一小块而已。澡堂约有二坪半宽,另一端完全隐没在黑暗中。 从那片黑暗中,响着源源涌出的温泉注入水面的水声。 池水的温度相当高。或许是我幼时经常与爷爷一同入浴之故,我颇喜爱滚烫的洗澡水。即便如此,这温泉的热度我也只承受得住短短五分钟而已。 浴池底部有点滑溜。这里的温泉泉质与山茶汤相近。 「呼~~」 我眺望幽黑无光的漆黑天花板。 今天一整天都被两个任性妄为的女孩子耍得团团转,这一天总算要结束了。 啊、对了,我都忘了。还要去钓给那只小猫的鱼才行。今天还没结束……而且我这次,感觉根本就不像个救世主…… 说到这个,来到这里后还没能好好问遥,不知道她与花乱交涉得如何? 听她说的话,好像不顺利啊。 我在奴国参观过的区域里,甭说一大率,连老是阴魂不散的鬼族都没看到。这国家似乎没有积极参战的理由。 记得卑弥呼好像曾说过,这国家与鬼族的国家是一体两面的关系,所以不会参战。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是花和土所以很要好?……应该没这回事。 ——啊~~啊,我到底是来干嘛的啊? 想要帮助遥,但我能做的事却一件也没有。 「唉~~」 泡太久了。不妙。好像有点发昏。 差不多该起来了!当我这样想时。 「张政,你在吗?」 入口处传来遥呼唤我的声音。 「嗯嗯,安怎?」 入口处的灯突然熄灭。整间澡堂陷入一片漆黑…… 然后,嚏嚏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扑通」一声,是她跳进浴池的声音。 「好烫!」 「遥?」 「呼~~今天的温泉好烫呀。」 不远处响起遥伴着回音的说话声。我死命张大眼睛。可是这片黑暗……妈的咧!根本看不到遥! 「你自己一个人过来的?」 我竭力装镇定。 「啊?花连也一起来了呀。」 「不是吧!喂?!」 我的心跳猛然加快。其实就算心跳没变快,我也已经泡得头昏脑涨了。我的心脏开始「砰咯!砰咯!」,发出仿佛出界警示音一般的巨大声响。 「也没什么好害羞了。反正你的裸体她已经看到不想再看了。」 「不是,这和那是两码子……」辩解的同时,我把所有注意力集中,死命用力看。 妈的啊啊啊!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一片漆黑! 「……开~~玩笑的啦。花之众很怕热的,大家都只淋浴而已。况且他们不太会流汗,就算流汗,汗味也是花朵或者树木的气味。」 「那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豪华的澡堂啊?」 口中问着无关痛痒的事,我维持坐着的姿势,悄悄往遥声音传来方向一点一点靠过去。目的只有一个!嘿嘿嘿嘿。 「嗯嗯,这里吗?这是我住在这里的时候,国王盖给我专用的啦。所以………………没有别人会来唷。」 哗啦、哗啦、哗啦?一阵水花扬起的声音响起。 「呜哇!」 某个东西撞上我的脸。可以确定那是遥身上的某个部位,但我分不出是哪里。 ——这是哪里?是哪里?是哪里?到底是哪里啊啊啊啊?! 我连忙将撑着浴池底部的双手伸出水面。 不过,在我抓到她之前,一双骨感细瘦的手臂便已夹抱住我的两颊。 柔软肉团压在我额头上方。一个尖尖的物体轻轻抵在我后脑勺上,大概是遥的下巴。 遥微弱的轻语透过我的头顶,直接在我脑中响起。 「对不起,我一直对你不理不睬的。你有没有生气?」 我不答,双手环住遥看不见的纤腰,紧紧抱住。 紧贴我脸上的,是遥没有一丝赘肉的小腹。我忍不住一吻。 「呀!很痒啦!」 遥的小腹轻轻扭动。我方才亲吻处的附近,有个小小凹洞。 ——是肚脐? 我尖起舌尖,探入遥的肚脐里。轻轻舔转。 「不行,别这样!真的很痒啦!」 遥扭着腰想逃走。我双臂用力,不让她逃跑。 「真是的……」 确认遥放弃抵抗后,我的舌头向上游走。 遥似乎对我想做什么、她自己又想做什么,无所适从。她开始缓缓蹲下。 原本位在额头上方的两团小小隆起,贴上我的额头、擦过眼皮、划过鼻子,缓缓往下移。 我张开嘴巴等待它们的到来。充满弹性的小小突起滑入我张开的口中。 双唇用力一抿,舌头舔弄小小突起的尖端。 「啊……」 听着遥发出的可爱呻吟声,我改为含住整座小山加以吸吮。 ——全部都是我的! 我用舌头中央搓摩舔舐,然后小小突起微微转硬。 「啊啊、呜——啊啊啊、呀啊嗯……」 遥的喘息声逐渐变大,回荡在黑暗中。 遥抱在我脑后的小手一把抓住我头发,自己把乳房抵在我脸上。 「呜啊!」「咦?!」 浴池底部很滑。大概是遥重心不稳滑了一跤。她抱着我的脑袋,身体突然跌到我身上。 哗啦!溅起好大的水花后,遥带着我摔入水中。 不过毕竟是踩得到底的地方,所以当然没有溺水。 可是微酸温泉突然灌满我的口鼻,头部还大力撞到岩石。 即使好不容易抓住浴池边缘爬起,靠着包围浴池的岩壁坐下后,我还是依然咳个不停。遥的小手揉着我的后脑勺。 「对不起唷。没事吧?」 「喝了……好多……水……」 「对不起。」 黑暗中只听见遥担心的声音。 「没关系,已经没事了。」 「真的很对不起。有没有肿起来?」 遥的呼气轻轻打在耳边,那气息让我再度亢奋。 「一点问题都没有啦。」 我在黑暗中探寻遥的嘴唇,硬生生堵住了第四次的「对不起」。 遥张开双唇。我舔啜着遥的嘴唇,没有再侵入她的口中。 而是等着忍不住的遥自己伸出舌头后,再缓缓探入。 两舌交缠,同时我左手包住遥脑后,另一只右手继续先前的工作。 右手由下往上搓抚她的两团柔软隆起,同时用手掌整个握住。 中指指尖与拇指根部,分别按压着两粒小小突起。 「啊。」 遥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嘴离开。 「欸、我可以摸吗?」 她嘴唇中吐出的字句,如此说着。 「摸什么?」 遥的小手抚摸爬上我大腿内侧,轻轻按在那里。 「跟阿夏学的。」 遥的小手畏畏缩缩握住后,开始缓缓来回搓弄。 「呜哇!好厉害!是真的耶!渐渐变大了!」 ——那、那只猫女到底教了遥什么鬼啊! 「欵、张政的小逆矛,算大的?还是算一般大小?」 「一、一、一、一般吧……」 随着遥手部动作,我的呼吸开始急促。 「我跟她说了张政的事以后,她说『那样好可怜喵』……嗯——这样可以吗?」 ——谢、谢、谢、谢谢你!阿夏! 「对不起喔。因为现在不可以失去巫女的力量。所以……」 遥的动作依然颇为生涩,但反而叫我无法抵抗。 头脑彻底变成一片空白。意识逐渐模糊。 「遥、遥、遥、遥……我不行了。要、要出……」 「是吗?太好了。不用忍耐唷。」遥火热湿润的吐息吹拂我的耳朵。 「不是……泡昏头了……我得……得出去……」 我扶着遥的肩膀,摇摇晃晃爬出浴池,一头倒在更衣处的地上。 恍惚中,似乎听见了两名女孩的嘈杂嘻笑声。 我睁开双眼,依然是在更衣处的地上躺成大字。 少许晕眩感尚存。不过额上、颈部、腋下和股间像是贴着贴布似的,全部敷着浸湿的小毛巾。冰冰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身旁微弱的火光摇曳。大概是被遥吹熄的灯再度点起了吧。灯后,遥与花连中间夹着个水桶,两人正拧着毛巾。 花连可能是遥去求救后才跑来的。 看来这两人似乎都没注意到我已经清醒。 我再度闭上眼睛,侧耳倾听。 「白天才刚吃了过多雏果晕倒,晚上又因泡温泉太久又昏厥……虽然不是要怀疑你,不过,这个人真的是邪马台国的救世主?」 是花连的声音。也不用把我讲成这样吧。 「我觉得他就是了呀。哪怕不是救世主也没关系。只要别在战场上死掉,能好好回到我身边就好了。」 ——原来如此啊,原来遥是如此思念着我啊。 「哇~~哇哇~~~~哇哇哇~~~~~~~~真是恩爱呢。」 「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只要一想到张政在我背后,我就好像可以一直前进,感觉今天也要好好加油,觉得好有活力。」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啊!遥~~! 「哎呀,听到一个好秘密了。那么,他有什么表现?被他告白了吗?」 「这个,那种的……是没有啦。因为他每次都来匆匆去匆匆。」 「啊……是位来去匆匆的人呀。要是有能将他留在这里的方法就好了呢。」 「也不是没有,但是现在还不行。」 「嗯~~原来如此呀。」 沉默一会后,遥再度开口。 「反倒是花连如何啦?还是一样吗?」 「虽然我承蒙多人错爱,但终究还是忍不住拿来相较……」 「我想也是啦。要被拿来跟花乱比较,其他男人很可怜耶。」 ——哎呀呀,花连是个兄控啊。 「就算遥小姐这么说……话说回来,令我变成这样的不正是你吗?每一封、每一封送来的信中,净是写满了哥哥的事。」 「花连……拜托你不可以告诉张政喔。」 「遥的初恋对象是哥哥这件事,我不会说出来的啦。」 ——不会吧?! 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喊出这句话,但还是说出了「不会吧」的「不……」。 听见我这声后,遥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张政!你醒啦?!」 我故意过了一会儿才睁开双眼。眼前是凝视着我的遥。 「水、水……给我水。」 我声音沙哑。这并非演技,而是喉咙真的干渴无比。大概是沙哑声音奏效了,我的装睡没有露馅。 「还好吧?」 遥递给我盛着水的碗,我一口气咕噜咕噜灌下。 「呼~~复活了。」 「太好了。因为我跟阿夏约好了,所以得去钓鱼,不过花乱会陪我去,所以张政就安心在房间休息吧。」 「不~~我也去。」 听到初恋对象是花乱之后,哪能让你们两个人独处啊! 「真的没问题吗?」 「没错!你不用担心!」 为了证明我是一尾活龙,我迅速跳了起来。 「呀————!呀————!呀————!」 花连表情僵硬地指着我惊声尖叫。 低头一看,先前盖住我身体的数条毛巾正躺在地上。 更衣室入口处传来急促脚步声,一脸狰狞的花乱又冲了进来。 他用与昨夜相同的愤怒眼神狠狠瞪着我。 这男人外表貌似冷静,一旦扯上妹妹的事立刻就丧失理智。 「遥~~拜托你在我还没被勒死前先说明一下。」 我捡起地上的一条毛巾挡住前面,长长叹了口气。 8 奴国宫殿的东南北三方分别为三座森林所包围。最辽阔的森林位于东边,足足覆盖了八座山峰,面积比位于南北两丘陵上的森林加总后还要大。 由宫殿往西走约三十分钟可抵达海岸。由宫殿往西走五分钟后,接下来便几乎没有树木生长,只有一望无际的广大花园。昨天夜里,我从山茶汤跳跃来这里时,大概就出现在这座花园的某处。 我与遥在五彩缤纷的月下花海中往海滨走去。 与昨晚相反的是,今夜颇为闷热。落山风令人联想起醉汉的吐气,脚下腾冒升起的团团热气仿佛凝实可触。 遥一如往常穿着「eb!」t恤,那衣服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