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歼鬼》 一卷全 人物介绍 维德戈尼亚 拥有与吸血鬼同等力量的吸血鬼猎人总称。 茉拉 外表看似是个年幼少女,其实却是身经百战的吸血鬼猎人。 伊马惣太 海论学园的高中生。一次意外改变了他一生的命运。 白柳弥沙子 与惣太同是轻音乐部部员。对电脑相当熟练。性格十分软弱。 网野镜子 轻音乐部的学妹。活泼好动的少女。 来栖香织 惣太的青梅竹马。豁达开朗的少女。从小就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惣太。 弗里茨 茉拉的搭档。为了狩猎吸血鬼不择手段。擅长改装武器。 乌匹艾尔 吸血鬼三剑士之一。喜爱杀戮美学的虐待狂。 纳哈崔拉 吸血鬼三剑士之首。擅长催眠术。 吉拉哈 吸血鬼三剑士之一。身披红色的甲胄,是名高傲的战士。 序幕 雨…… 密不透风的雨点将脸庞打湿。 仰头望去,无边黑暗的尽头只有倾盆而至的大雨。 溅起的飞沫……不知为什么,格外温暖。 模糊的黑暗。 洁白柔和的月光…… ……不,不对。那是如光辉般洁白美丽,仿佛洒满月光的百合花瓣一般的……少女的脸。她正低头凝视着我。 是在……哭么? 为什么? 不,比起那些…… 你到底,是谁? 顺着脸颊流淌的温暖水珠……潸潸而下的少女之泪…… 那温暖的东西滴落在身体上。 既不是雨,亦不是她的眼泪。 我摸向自己的脖颈。缠留在手指上的,是一种湿湿的触感。 血…… 血流了下来。 混合在大雨之中,混合在她的泪水之中。 她那……如清秀花瓣一样紧闭的双唇,微微张了开来。 似乎是想说什么很重要的事。 口唇的深处清晰可见。 整齐排列的漂亮牙齿,唯有突出来的犬齿……又长又尖,泛出一层红红的色彩。 那是我的,血的颜色…… 1.crushthewandnightisbleeding 刺眼的强光,仿佛能斩断万物。 “惣太~!天亮了哦,天亮了!!” 呼唤的声音连绵不绝直插心底。对惣太来说,那时已经听到厌倦的声音。 是……来栖香织。 每天都是这样被香织叫醒……惣太尚未清醒的大脑现在却开始胡思乱想。 (现在是早晨,直到刚才为止自己一直在被窝中熟睡,那也就是说……刚才看到的那些……都是梦么?) 惣太的意识终于与现实联结。 准确来说,窗户中透进来的应该是略显耀眼的初冬日光。 拉开窗帘也是香织的工作。 阳光洒进狭窄的房间,这是一个很适合懒散高中男生当作根据地使用的公寓。桌子旁立着一把爱护有加的吉他,光滑的吉他边缘在阳光的照耀下充满了光彩。 他,似乎做了一个奇妙异常的梦。 “……啊~…………早上,啊?” “没错,早上了!!八点七分十五秒!再过五分钟就要迟到了!!” 然而惣太却又再度将头埋进了被窝之中,似乎比平日更加睡眠不足。 “喂,惣太?!难道你想迟到么?!快·给·我·起·床~!!” 气急败坏的香织的声音大到周围房间都能听到,她强行将惣太的被子翻了开来。 这下不只是阳光,凛冽的冷气也一下袭上惣太那只穿了一条内裤的身体。 惣太的眉毛可怜地扭曲在一起。一副孩子般的表情和糟糕的睡相。原本那张端正的面孔现在已经不见踪迹。 “终于醒了么?少年。快点去洗脸吧!!” 香织柔顺流海下的柳眉紧缩。 她睁大双眼盯着惣太,双手在胸前交叉,制服短裙下的玉腿如神将般叉立。 单手就可以环抱的细长身躯,充满锐气的脸庞。虽然这一度让香织在班上很有人气,但当她毫不犹豫地撕开这层假象,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实在是让大家感到毛骨悚然。不过分的说,她已经进入“威风凛凛”的范畴了。 或许是睡眠状态中的身体被强行拉起的缘故,今天的惣太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体好重,我的血压这么低么?) 惣太在升入东京的学校,挑选住处时,听说旧识来栖家可以将手头的一间公寓以极低的价格提供给他后,确实曾兴奋不已。 离开家人,时隔八年之后重返东京,憧憬已久的单身生活!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蔷薇色的学生生涯。 ……但是,在那童真的喜悦之前,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他忘记了来栖家的独生女,惣太的青梅竹马——香织这个存在……她也和惣太一样进入了海论学园。 她虽说很会照顾人,但说话粗鲁,不过又总在一些奇怪的地方较真,还略带些洁癖。这样的香织当然不会放任自己的青梅竹马自甘堕落,没错,根本不可能。 惣太洗完脸,一边对着镜子梳拢头发,一边看着镜中的自己。 “不要再磨蹭了。快走吧!!” “是——” 很好地打理完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惣太带着哭腔刚想向玄关走去…… “……咦?” 他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刚刚转向侧面的时候,脖子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什么啊?这个。” 脖子上有一个奇怪的肿包。 不,说是肿包有些不够恰当……那是伤痕。而且不止一处,两道四厘米长的伤痕,纵向排列。 惣太恐惧地摸着脖子。并不疼。不是结痂的创伤,也没有血渗出来。 他感到皮肤上一阵战栗。那是颈动脉的正上方。 “你在干什么啊,真是的!!” 玄关传来的香织的声音,将惣太拉回现实。 “啊——这就来这就来。” 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临近迟到的危险地带。总之,当务之急是跑向学校。惣太拉上制服,用领子挡住脖颈的伤痕。 他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向校门走去,有些人已经跑得面无血色,有些人却还在悠闲自得地和朋友们聊着天(当然惣太他们属于前者)。 眼前是司空见惯的学校的清晨。但是,从隐藏处投出一对目光却打破了这份宁静,那是充满异质的眼神。 与其说是隐藏身姿,倒不如说整个人如黑影般自然地埋没在周围的光景之中。她身上的古香古色的连衣裙,仿佛忘记太阳的存在一般,呈现出一片深沉的死黑。而连衣裙的主人则是一名如脱过色般的白皙少女。 从体形来看,她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然而,望向惣太的大杏仁一般的双眸中,却荡漾着孩童不会有的冰冷又深不见底的光芒。 “没有发现变化或忌光症……至少现在还没有。” 短齐的银发随风飘动,黑衣少女发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她的年龄相符的清澄尖细的声音。不过,无论怎么听那声音都如玻璃一样冰冷。 她玲珑的小手中握着一个小小的通信机,即使旁人用心去听,也根本无法听懂少女的低声细语。因为她嘴中说 出的,是与一般日本人无缘的斯拉夫语。 “他是要去学校么?” 通信及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与少女的高音完全不符,是一个成年男性的沙哑嗓音。 “没错。还带着一个人。是他的女朋友吧。” “看起来没有异常么?” “白天症状是不会蔓延的。现在没关系的话,傍晚之前都可以安心度过吧。” “明白了……那暂时先撤走吧。现在的阳光……很难受吧。” “是啊,那我走了。” 结束通话的少女,颇为愤恨地仰望苍穹。 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绚丽的日光如祝福大地般倾泻下来。 “……真是让人讨厌的天气。” ※ “真是令人厌恶的阳光啊。” “对你来说可能有些痛苦,尽量忍耐吧。” 他的话并不是日语。 没有便道的宽阔大街两旁,洗衣店、酒馆和民家毗邻相接。 离车站越远,店家也就越稀少。而愈是接近森林,娴静的住宅街愈是多了起来。少顷,清晨毫无人烟的街道上,响起了沉重的皮鞋声。 二人组……身上透出异样风情的二人组。 服装并非有多奇怪,反倒是有些……过于正统了。其中一人将肌肉感十足的彪悍身体硬生生塞入西服三件套中,黑色的皮手套,甚至还戴着有美军标志的太阳眼睛。 “开什么玩笑,大白天的怎么会叫我出场。” 另一个人说道。他是个比自己的伙伴足足高出两头的大块头。同样不说日语的他,发音如同舌头搅在一起一样带有微妙的粘滞。在这样的烈日之下,他穿了一件盖过脚面的厚重外套,酷热的阳光和他压得很低的皮帽构成鲜明对比,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别发牢骚了。‘公主’被抓到时的状态你也看到了吧。恢复得太快了,她一定已经将血液补足了。就在东逃西窜的时候。” “那又怎么样。在那个公主‘品尝天下美食’之后收拾干净便可以吧?这种小事为什么要我亲自出马?” “只是那样就好了。不过,如果她没有吃完,留下残余的话……或许只是收拾干净就已经不够了。如果发生那种情况,只靠我的血肉之躯可抵挡不了。” “……哼。” 高个男子明显有些焦躁,长大衣之下的身体似乎有些痛苦,身体状况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即使不会发生那种情况,这次的事件也有可能会引出‘猎人’。前景很不乐观。” 努力劝说着伙伴的三件套衰男的声音中,掺杂着些许对大块头的恐惧之情。 “丑话说在前面,在这样的大太阳底下我可拿不出真本事。” “有你的‘嗅觉’就够了。无论如何也要在日落之前找出她留下的痕迹。不管是昨晚的天气还是她的身体状况,都说明她不可能在很大范围内移动,目标可以限定在几个区域之内。总之再忍耐一下吧。” “嗯,赶快结束吧。” ※ 一阵猛里的睡意袭上惣太心头。课堂的内容变得好像广播中传出的经书一般。 现在是午休前的最后一节课。他正努力地将快要消散的意识集中起来。 听不听课已经无所谓了。惣太集中精神是为了思考……然而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昨天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终归是一沉不变不值一提,马上就被遗忘的一天吧……然而纵使是这样,第二天便对昨天的事毫无印象,这也太奇怪了。而且,他想不起来的,只有夜间的记忆而已。 放学之前的事还清楚地印在脑中。结束了社团活动走出校门的时候应该是六点左右吧。随后,想要买新发售的cd,便踏上了前往邻区的电车……到这里,记忆就开始变得暧昧起来。 说起来,昨晚还下了一场不合时宜的暴风雨。 经过一番思量之后,没有买伞,顶着雨跑回家,这些也还记得。 倒推一下的话,到公寓的时间应该是八点左右。 那时已经全身湿透精疲力竭,结果就那么直接躺在床上睡下了吧。 不对,如果睡了那么长时间的话,今天为什么会如此难受?难道是感冒了吗? 这么说来,头疼、倦怠、强烈的睡意……惣太确实也感受到一丝寒意。今天的气温明明比昨天要高,他觉得身体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要说奇怪的话……他把手伸进领子,摸了摸脖子上那奇妙的伤痕。 “这……是什么啊?” 在漫无头绪的思考之后,惣太决定午休的时候去保健室看一看。 ※ 高大杉树的树梢被风吹得不断摇晃。 拜郁郁葱葱的枝叶所赐,只有几缕阳光透了过来,正午时候的森林公园给人一种临近黄昏的感觉。远离铺着碎沙石步道的地方,有一棵露出根部的大树。 “……怎么了?” “啊。不会有错的,就是这里。” 迅速地注意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在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大块头弯下了身躯。 即使是如此稀少的阳光,他也一样像是拒绝露出肌肤一般,从头到脚都隐藏在皮帽、围巾和黑色大衣之下。 虽然长大衣已经沾上了泥泞,和泥土粘在一起,但他软皮帽下的脸依然面无表情。同样一身黑的三件套男向后退了一步,饶有兴趣地注视着这里。 昨晚刚刚经受骤雨冲刷的黑土地,乍看之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两个男人还是像被什么附身一样,仔细地看着脚下的大地。 树下的地面还残留着昨晚的湿气。弯下身体的高个男人捧起一些土,凑到鼻子旁闻了闻。 “rh……o+。这也是相当年轻,充满活力的血。” “确定么?” “嗯,不过,残留的臭味过于淡薄了。似乎并没有完全掏空。” 在一旁看着的三件套男,仔细地环视四周的状况,终于,他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体上。 那是一个黄铜制的装饰扣,男人将之拾起。 便宜货,不过却是个独具匠心的设计。任谁也能看出那是学生制服上的东西。 “年轻……是么。我知道了。” “可能是摔了一跤吧,可以确定他是一个伤号。” “还是不要做那种幸福的猜测为好。做一些更为不幸的想象才是我们的工作啊。” “绝对没错。” 男人间浮出一阵苦闷的沉默。 “至少,也希望她不要这么随便地乱丢烟屁啊。” “是啊。” 要是茂密的树荫下放置着一具尸体……全部体液都被吸干,完全是一副木乃伊状态的话该有多好,那对男人们来说才是最期待的结果。 然而他们能追寻的,只有血痕而已。 “是不是有人已经处理掉尸体了呢……比如说‘猎人’那帮家伙?” “不可能。还是向本部报告为好。” “也让他们调查一下这家伙。” 三件套男托了下他那颇具实用性的蛤蟆镜,对着阳光举起刚刚捡到的金属扣,看了看上面刻着的校徽。 高个男人粗暴地甩掉粘在手上的泥土,随即转向他的伙伴。 “我们怎么办?” “再调查下这附近的状况。太阳下山之后,你就不会再痛苦了吧?” “当然。” 围巾深处,传出黑衣大块头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 “那样最好。” ※ “咦?惣 太,你要去哪?” “啊,香织……” 在去保健室的路上,惣太与香织不期而遇。 似乎香织觉得逆学生人潮而行的他有点奇怪才叫住他的吧。 香织身边还有一个人,惣太认识这张脸的主人。 “……” 她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过小的声音立刻就被混入午休的喧嚣之中,胆怯的大眼睛透过镜片望向惣太。 那轻轻摇动的柔顺长发,或许是因为她过于保守的举止,显得有些俗气。 “你好,弥沙子。” 回应的声音小得几不可闻,说出“啊……你好”几个字后,她……白柳弥沙子便将眼神转向地面,对话也就无法继续了。 弥沙子是香织的同学,又与惣太同属于轻音乐部,因此两人经常能够见面,特别是现在,轻音乐部处在临近学园祭的排练冲刺阶段,他们每天放学后都会在部室一起练习。 不同于与香织相同的孽缘,她应该是一个可以说些心里话的朋友。虽说惣太经常这样想,但……每次尝试都无功而返,虽不至隔阂的地步,但终归还是有点死气沉沉。 “怎么?你不去食堂么?” “啊~不好意思。我先去一趟保健室。” “诶,你真的病了啊?确实从早晨开始就有点奇怪。” “大概是吧。” 诧异的表情爬上香织的脸孔。 “那个……” 似乎误会了什么,弥沙子的表情有些异样。 “……你,感觉哪里不舒服么?” “嗯,肝脏附近好像长了一个奇怪的疙瘩。” “……!” 弥沙子霎时脸色大变,喘不过气来。 “不,不是,开玩笑啦,是玩笑,啊哈哈。” “……” 弥沙子无言地低下头,惣太的笑声尴尬地停止。 “哼……那这个怎么办啊?” 香织叹了口气,摇晃着手里两个便当盒中的一个。她每天都会为惣太准备便当。那是惣太唯一感激她的事……吧。 “不好意思,今天就免了……既然已经做好了,你就和弥沙子一起吃吧?” 惣太突然很想捉弄她一番,便这样若无其事地提议道。 “呃……” 香织一时语塞,脸上露出苦笑。 “唔~你就不要去了嘛。这个让弥沙子吃的话,有点……” 果然如此!你今天又在里面放了什么!?……惣太在弥沙子面前还是不便揭穿便当的真相,这时他又感到一阵更为剧烈的头痛。 “那个……午饭我自己买就好。” “诶,不是的……弥沙子!你吃这份好了。” 香织脸上堆满了痛苦又亲切的微笑,她把自己的便当交给了弥沙子。 “那个,我的味感比较奇怪,都是些胡乱做的东西。可能很不好吃。所以啦,啊哈……” 现在这番话并不是谦虚而是纯粹的事实,她确实不擅长作饭。惣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那我走了。” 看着香织一脸愤恨横眉怒视的脸,惣太回以一个轻松的微笑,随即离开两人前往保健室。 ※ “……咦?” 保健室内空无一人。 “老师也去吃午饭了吗?我进来了……” 惣太一边嘟哝一边走了进去。静静环绕四周,屋内窗帘紧闭,昏暗的保健室中充满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与健康的家伙无缘的阴郁气氛。 狭小的空间与廉价的药品都让今天的惣太感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即使是正常人来到这里,恐怕也会因为这种气氛而身体不适起来吧。 不过,他并不是一个正常人。今天的他真的得病了。 事实本应如此,而惣太却……忽然感到一种与刚才不同,十分愉快的感觉。 从踏入这个房间的那一刻开始。 (真奇怪……啊?) 厚实的窗帘将这里与外界隔绝,寂静而昏暗的空间……不知为什么,内心立刻冷静下来。折磨了他一上午的头疼,也霎时痊愈。 昏暗与寂静可以治愈的病……果然也只有睡眠不足了吧。这个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随即他又感到有什么格格不入的东西存在。 与其说……身体的倦怠完全消失,倒不如说是……一种很爽快的感觉涌了上来。 话说回来,保健医生怎么还不回来。 闲得发慌的惣太走到镜子面前,翻开制服的领子,又一次确认脖颈上的伤痕。 (这到底是什么?会不会是虫子咬的?不过同时在两个相邻的地方……) 一个突发奇想在脑中炸裂。 这样的伤痕,在电影上不是很常见么? 吸血鬼德古拉什么的……被吸血鬼咬过的牺牲者,脖子便会留下这样的齿痕。被咬的家伙也会慢慢地变为吸血鬼的同伴…… “怎么可能嘛。” 呆坐着的惣太嘴角浮起一抹笑容。 “……傻瓜一样。” “你也那么想吗?” “……!?” 身后站着一名素不相识的少女。惣太吓得差点就跳了起来。不,说不定他已经跳起来了。 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站在身后…… 不,最重要的是,这个少女……到底是谁? 身高只到惣太的胸口。怎么看也只是个孩子,但比起可爱……还是用美丽形容她更为合适。而且,美得有些吓人。 冷峻不禁的童颜,完全没有装大人样的感觉,反而更像是一件人工艺术品。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她不是日本人。淡紫色的瞳孔,白金色的头发,吹弹可破的纯白肌肤……用人种来定义自不恰当,简直不像是一个地球上的存在,从头到脚都散发出异常的感觉。 她的服装也很奇特。包裹全身的是只有漫画或电影中才能看到的,复古味十足的欧洲中世纪礼服。那衣服如泼了墨一样完全漆黑……应该是一件丧服吧。 她绝对和这间学校没有任何关系。 “那、那个,你是……” “你不是想来看一下伤痕吗?坐吧。” “哈?” 她完全不理会仓皇失措的惣太,朝旁边的椅子努了努嘴。 虽然是很傲慢的举止,但完全没有不讲理的感觉。反倒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油然而生。 惣太顺从地坐到了椅子上。眼前站着的这个少女,毫无顾虑地托起他的下颚。小巧柔软,孩子气的手指……却有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存在。 “……并没有如想像般进行呢。” “诶?”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惣太的脖颈,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摩那伤痕。惣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眼下还没关系。白天的生活没什么问题吧。” “啊……” 莫非她是医生么?惣太晃了晃脑袋,这个想法在他脑中转瞬即逝。 怎么可能嘛。对方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他感到自己有些混乱了。 “你知道些什么吗?关于这个伤痕的。” 话虽这样问,但惣太并没有抱什么期待。 因此,当他听到少女微笑着回答“当然了”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少女的微笑……很婀娜……不管用什么辞藻形容,总之就是与可爱这个词相去甚远。 “不过,你没有知道的必要。” “……诶?” 惣太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话。 “你还没有做好知道真 相的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啊?” “因为你刚才不是还自嘲么。说什么‘傻瓜一样’……” 惣太的目光,被她轻轻张开的嘴唇下露出的小巧银牙所吸引,总觉得和那颗牙长得有些过尖了。她有着不属于这个世上的美貌。晶白的肌肤,冰冷的手指。 以及,如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 (傻瓜一样……) 本可以简单地一笑了之。但那时在眼前没有出现的情况下。 现在的他显得如此滑稽,少女脸上仍然是一成不变的无邪又冷艳的微笑。 “他的前程,布满了茜草与山楂之荆棘。” “……诶?” “这是塞尔维亚的驱魔谚语。每当想起吸血鬼的时候,便吟诵这句话使自己平静。记住它,对你应该有所帮助吧。” 咚,有什么坚硬的东西顶上了他的后背。不,并不是顶上来,而是惣太不自觉地倒退,自己撞过去的。 在注意到那是保健室的门的瞬间,惣太没有一丝迟疑,像逃跑一样冲了出去。 ※ “是这种感觉吗?学长。” 镜子的贝司声将惣太的思绪拉回现实。这个总是很有精神的学妹真是理解力超强。 和大大的贝司不成比例的娇小身躯,弹奏出充满活力的旋律。 柔顺的双马尾随着节奏跃动。纤细的身体散发着无限生机,如光芒普照般的演奏,看的出她真的乐在其中。 镜子这次要与惣太和弥沙子一起登台演出,她是今年刚刚入部的一年级学生。 “没错,就是那样。怎么样?” “嗯,没关系。我已经熟悉了。” 稍稍有些垂眼角的大眼睛中充满了可爱的笑容。 暮色已经降临校园,不过灯火通明的轻音乐部部室却没有感受到夜晚的气息。 惣太最终还是在放学后留了下来,出现在社团教室中。 身体状况已经完全回复。身体无恙之后,反而觉得白天的头痛与倦怠没什么真实感了。 随着太阳一点点下山,感觉也越来越好。 惣太白天本打算不参加社团活动的,现在看来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当然,在临近学园祭的节骨眼上作曲还没有完成也是原因之一,像现在这样一点点钻研节拍变化,才有种回归日常的感觉。 “好,那就从间奏开始合练一下。弥沙子,没问题吧?” “嗯,没问题。” 弥沙子熟练地操纵着鼠标。她负责dtm并兼职键盘手。 和极具天赋的镜子一样,弥沙子的pc演奏技术好到令人乍舌的地步。即使是学校社团内的乐器材质,弥沙子也能演奏出清秀脱俗的感觉。 熟练地敲打着键盘的弥沙子简直和平时判若两人。 她那沉静却又充满自信的态度,只能用飒爽来形容。 说起话来也比平时聊天时自然得多,惣太真希望她无论何时都能保持这样的感觉。 “从间奏的吉他独奏开始,t。” “1、2、3、、4……” 配合时机,大家一同开始演奏。 以音响中放出的鼓点和镜子的贝司做铺垫,领队惣太在最高潮的地方开始独奏,几段即兴演奏也在此刻交织环绕。 弥沙子真行啊……惣太暗自赞叹。感觉真的很棒。 应该是听到了刚刚惣太与镜子的交谈,弥沙子很配合地在那地方加入了一些改动。惣太与镜子脚下打着节拍,将这首歌曲一口气弹奏完毕。 “……好。” “就是这样!” 终于完全把曲子定下来了,惣太与镜子一同雀跃起来。 完成了。这样乐曲的音轨就可以确定。之后只要对一些技术难点多加练习即可。 “总算快要看到终点了。” “我之前也曾一度不知所措呢。” 原本这次参演学园祭的计划也是在最后关头才确定下来,完全是与时间的战斗。能够在今天勉强完成歌曲的雏形,也是三人每天都在部室奋战到很晚的成果。 “啊,已经这种时候了……” 沉浸在懒散的满足感之中的惣太与镜子,被弥沙子的话唤醒。弥沙子一边看着戴在手腕内侧的手表一边站了起来。时钟的指针已经走过七点了。 轻轻跳到弥沙子身边的镜子,慌乱的眼神道出了她此刻的心情。 “不要紧吧?弥沙子学姐晚回家的话会很糟糕吧?” “嗯……” 有些消沉的弥沙子的回答又变回了平时那种怯懦的状态。 白柳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门限比较苛刻。大小姐也有她自己的辛酸,惣太他们自然无从知晓。弥沙子现在这样过于文静的性格,应该也是优越的家教造成的吧。 “啊,没关系的,你先回去吧。” 带着刚刚完成歌曲的余韵,惣太此刻也机灵了许多。弥沙子只是按下了电脑的电源,他便和镜子一起将音响的接线卸下,开始收拾起来。 “可是……” “没关系啦,不要在意。我们两个也能搞定的。” “…………” 弥沙子似乎真的很着急,她扭扭捏捏地站起身,畏畏缩缩地向门口走去。收拾这些确实两个人就够了,何况需要赶时间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那我就先告辞了。” 弥沙子走出了部室。她的长发给人一种颇为顾虑的感觉。 “惣太学长也一起回去不是更好嘛。” 镜子一边说一边转着自己的马尾辫。 “怎么可能嘛。况且我又不急。” “一点也不机灵。” 镜子的视线从手中的马尾辫转向惣太。她的眼中跃动出调皮的光芒。 “……你指什么?” “真迟钝~” 镜子看起来好像在说笑,却斥责似的撅起嘴来。 “喜欢上惣太学长的女生可真命苦啊。因为学长,根~本察觉不到对方的心意。” “不要再在那胡说八道了,快来帮忙。” “是是,不是马上就弄完了嘛。” 刚才捉弄人的样子一下消失无踪,镜子的脸上已经变回了爽朗的笑容。惣太故意装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和镜子一起走出部室。 这种时候学校里自然是空空荡荡。无人的走廊中,唯有惣太与镜子的脚步声空洞作响。 “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 “嗯?” 一瞬间,惣太没有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从弥沙子学姐那里听说的。惣太学长不是感冒了吗?” “不,并……不是那样。” 如果她不提惣太几乎要忘记了,就在几小时前他还浑身虚汗痛苦不已。而现在却心旷神怡好不舒畅,仿佛之前那些症状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入夜便可以治愈的疾病,怎么想都太不自然了。果然并不是什么感冒,难道是精神压力或心理疾病什么的吗? 当然惣太并没觉得罹患上这种会影响生活的精神科疾病有多可怕。 镜子也没有注意到默不做声的惣太思想中的变化。两人继续保持着沉默。 “那,明天见了。” 在一楼的走廊中,镜子轻轻点了下头。惣太忙向镜子挥手告别,随即转向了另一边。一年级的楼梯出口与二年级的出口分别设于校舍两端。每次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大家都在这里告别。 “……?” 惣太一个人向着楼梯走去。突然,一种含混不清的既视感涌上心头,他停住了脚步。 视线前方是一株格外显眼的粗大杉树。 从走廊这里可以看到学校的后庭。在那的角落中生长着一棵粗大的杉树。 那是每天都可以看到的风景。 似乎,有什么人在那里。 “……!!” 因为过于吃惊,反而发不出声来。 定睛看去,巨大的树干旁边,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条身影很快就沿着沙石步道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巨大的外套。 “晚上好。真是个不错的夜晚。” “哈……啊?” 从头至脚完全包裹于黑衣之下的大汉。脖子上围着一个遮住嘴部的围巾,看不到他一寸肌肤。 (什么情况?这家伙……在这里要做什么?) 惣太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你,是梅论学园的学生吧?” “……?” “你的制服。那个金属扣,应该是梅论的校徽吧?” “嗯……是。” 惣太感到十分讶异。还说什么制服校徽的,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就是学校之中吗。 “这么晚回家可不太好啊。你总是在这个时候回家吗?” “嗯,差不多吧。” “这样啊,原来如此。” 男人晃动着肩膀,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窃笑。 “啊呀?你外衣右边袖口的……扣子掉了啊。” “诶?” 听到对方的提醒惣太才注意到。扣子真的不见了。 “掉在哪了呢?又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掉在哪了呢……” 男人放肆地笑了起来,他继续说道: “应该是……‘昨晚,那个地方’吧?” 这句故弄玄虚的话让惣太感到一阵恶寒。 (这家伙……了解一切。关于昨晚发生过“什么”。是保健室出现的那个少女的,同类么。) 他又一次无意识地后退。就像之前在保健室的时候一样。然而这次却没有容他行动的时间。 刹那间,肩头被巨大的力道抓住。 “诶?诶!?” 片刻之前,大块头还站在距离惣太十步开外的地方。 然而现在,他却出现在惣太面前,他们近到几乎鼻尖相接。男人牢牢地抓住了惣太的肩膀。 根本……动弹不得。简直像是将电影中的一段镜头删掉了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接近的过程,发现的时候肩头已经被抓住了。 “什、什么……” 难以置信的握力。只是被单手抓住,却完全挣脱不开。 男人一下子撕开了惣太的衣领。 “果然如此……” 他的视线,集中在惣太暴露出的脖子……那个奇妙伤痕之上。 那凝视的目光宛如两道光芒……不……是真的在发光。 在这一片漆黑的黑暗之中,没有任何光源,闪着光的只能是男人的眼睛。那充血的眼球宛如通红的炭火一般…… 嗡! 耳畔响起一声风的嘶吼。 一道黑影如疾风般出现,猛裂地袭向高大男人的胸膛。 眼前闪烁的,是白金色的光辉。 受到冲击的大块头脚下一个踉跄,惣太趁这个机会得以脱离他的魔爪,然而因为惯性过大,他落地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两人中间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娇小身影。 那是白天惣太在保健室遇到的少女……她站在这里的样子比白天看起来更为异样。黑色礼服下的肩头,现在背着一个与她的身高差不多长度的长柜。 不过……惣太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按常理来想这也太荒谬了。刚刚少女的速度。那样的体格背着如此巨大的柜子…… 惣太有些茫然,他不禁仔细观察起少女来。 “果然出现了啊。吸血歼鬼。” 高大的男人发出粗暴的声音。 “当然,我们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少女以极其无畏的冷笑回应他……在这样的巨汉面前,她没有一丝胆怯。 少女将身后的长柜移到身前,重重地置于脚边。 噌,大地发出一声闷响,长柜完全陷入沙石路面之中。 “你们和我们,是如光与暗一样对立的存在。探求,狩猎,毁灭,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她用力掀开盖子,长柜中的东西暴露于黑暗之中。 (……骗人的吧?) 惣太再次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柜中放置的是一个银色巨槌。那是在工程现场打碎水泥或者砸木桩用的道具,不过这个是特大号的。 那样的东西,这样的少女别说扛着它走了,连举起来都做不到吧。 然而,黑衣少女却突然将那特大号的巨槌一脚踢起,右手顺势抓住缒柄将其从柜中抽出。 那可是很壮实的成年人需要双手才能拿起的东西。 “觉悟吧,怪物。” 惣太已经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情况了。 自己应该和眼前的人素不相识吧?然而却能清楚地读出他们身上的危险。 这名少女,好像要与眼前的巨汉大打出手……然而从少女拿出那柄巨槌的一刻起,打架的气氛似乎就已消失无踪了。 少女若无其事地挥舞着巨槌,她的腕力实在让人难以置信。用那样的武器打人的话,无论是谁也会当场毙命吧。 可是,从那名男人脸上完全看不到狼狈的样子。她反倒像是干劲十足一般。眼前的事态发展着实诡异。 (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惣太的心中在大声嘶嚎。 “逃吧。” 少女狠狠地盯着男人,口中轻轻低语。 惣太花了几秒钟才注意到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逃吧。快点儿。” 黑衣的少女似乎是在……保护惣太。 “怎么可能。你们还能逃到哪里?” 高大男人一边逗着乐子,一边解开了大衣的衣领。他的嘴终于露出来。已经适应了黑暗的惣太眼中,出现一道锐利的白光。他的牙齿,绝不是人类所能生出的东西…… “你们……” 撕裂大衣,扯断扣环,残酷的声响打破了夜晚校园的寂静。 男人的巨体在服装下不断膨胀。他的身形已经脱离人类躯体的范畴,向着其他形状变化。 “你们都会死在这里啊!” 那已经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了。 不,人类根本不可能发出那样的声音。男人的嘴已经扩展到耳朵上边,其中生长出很多箭头般的锐齿,或许说是数层“刀刃”更为恰当。 失去外套掩饰的巨体看起来青黑而又坚固,覆于其上的皮肤则有一种恶心的润滑感。浑身的肌肉好似多节的巨木,它的四肢带有明显的陆栖动物特征,然而无论怎么看都是一只水栖动物。巨大的陆栖鲨鱼……这样的形容真是恰倒好处。它深陷的眼窝里镶嵌着如玻璃珠一般的圆形双眸,眼球中正燃烧着赤红的炭火。 不可能,这根本不是这个星球上的生物。 它用生出钩爪的手掸去身上的大衣碎屑……本来面目终于在两人面前完全呈现。尖锐的嘶鸣在黑暗的校园中不断回响。 这时,惣太无意识地发出悲鸣。他已经彻底失去冷静。被高大男人视为目标的这名少年,在意识到自己的危机之后,立刻如脱兔般开始逃窜。 怪物随即伸出巨掌,就在此时,它的手臂受到钢铁的一击而碎成粉末。 轰!! “嗷!?” 丧服少女挥舞银色巨槌发动猛攻。夹在巨槌与走廊柱子之间的怪物的手腕,连同那钢筋铁骨的柱子一起被砸成了奇怪的角度。 哐!哐!轰……! 接下来的两发、三发……间不容发地不断追击,被打得站不起来的怪物完全被钉在了那里。构筑走廊的脆弱混凝土如纸片一样漫天飞舞。 少女好像陀螺一般以槌柄为轴不断旋转,巨槌也随着少女的运动不断加速,尽情地冲击着目标的身体。吃不消的怪物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巨槌的龙卷。 少女随即停止了这场银色风暴,再次将巨槌扎入地面。陷入坚硬沙石地中的巨槌就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笔直伫立在那里。 “你的对手,是我。” 两人相对而立,少女轻声低吟道。 眼前矗立着一只异形的怪物,可从她脸上却完全看不到一丝恐惧……反倒浮现出一种不祥的冷笑。 怪物的喉咙发出一阵威吓似的低鸣。 它用左手抓住折断的右臂,随意地将其对接回去。在骨骼断面咬合的那一瞬间,细胞便立即开始重新构成。不仅是折断的骨骼,就连破损的外皮也在猛烈的新陈代谢作用驱使下,完美地再生出来。 “……咔咔咔……正因为有这种超强的再生治愈能力,我们‘猛兽凯米拉’才会成为最强的生物兵器。让我吸干你吧,小丫头。” 翻转着已经完全修复的右手钩爪,怪物吐出带有血腥味的气息。 即使是这样的威吓,少女也完全不为所动,脸上依然是大胆的笑容,好像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我会刺穿你的。” 在朦胧的月色之下,怪物与少女展开了死斗。 花坛中的菊花被激烈的战斗冲击得随风飘散。周围的钢筋泥墙也在巨槌与钩爪的冲突下弯曲变形,灰飞烟灭。 破坏力超群的怪物的钩爪,连少女的衣襟都没有碰到。 少女翻起礼服的下摆,如纷飞的蝴蝶般在空中飞舞……而笨拙的巨槌则在自己娇小的伙伴手中,以优雅的舞姿一下下向着怪物的身体砸去。 而这只巨型的怪物,无论遭受何等沉重的打击,都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纵使骨断筋离血肉横飞,也能迅速地完全回复。 战斗陷入了胶着状态。 “咕嘎嘎嘎嘎嘎嘎!!” 怪物猛然逼近少女。 (躲不开了……!?) 就在少女战栗的瞬间,怪物的头颅忽然好像被线牵引一样向侧面退去。 哒哒哒哒哒哒!! 5.5mmar步枪射出的高速弹撕裂了夜空,枪声告诉少女,“搭档到了”。 “抱歉!来迟一步。” 那声音与今早少女的通信机中传出的声音一样。 “弗里茨!” 少女喊着搭档的名字,她的声音传出一种放心的情绪。 那是一个留着很齐的银灰色短发的男人。 身着实用性很强的灰色短雨衣。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上绑满了武器弹药,男人迅速躲进了援护位置。 他看起来意外的年轻。 然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酷。不过现在的他的眼神中只有对搭档的担心之情。 刚才的子弹,应该是由他手中那杆已经被改造得几乎看不出原型的m4突击步枪射出的吧。 被冲击震飞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嚎叫,它再一次站了起来。 子弹确实准确地命中了怪物的头部,由两眼与头盖之间射入的达姆弹几乎将怪物的头骨与脑髓炸得粉碎……换作寻常生物,这绝对是致命伤。 不过,子弹至少在消灭怪物的逻辑思维方面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站起来的怪物,完全无视一直与自己交战的少女,向着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瞬间,少女并没能做出合适的决断。是追击逃走的敌人,还是先找惣太…… “弗里茨……!?” 刚要询问一下搭档的意见,耳畔便响起一声悲鸣。 ※ 刚出校门走了没多久,镜子就发现自己把乐谱忘在部室中了。 迟疑了一下之后,她转身向学校走去。如果是平时倒也算了,然而,今天晚上还要对新写的曲子进行练习才行。 镜子想在今晚好好地将新曲练熟。 “……?” 不过,就在她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校内一阵奇异的怪响吸引了镜子的注意。 怎么回事……?那声音宛如动物的咆哮一般。随之又传来哐哐哐地砸墙壁的重响。 镜子溜进校门,透过校舍的玻璃窗可以看见漆黑的前庭,走到这里她又踌躇起来。惣太应该已经不在校内了吧。奇怪的声响仍在不断继续。 还是,放弃,回家吧……她刚这么打算就听到一个不合时宜的破裂声,随即校园内回归静寂。紧接着…… “……诶?” 一片茫然的镜子耳边,响起“呜嗷嗷嗷……”的低吼。不知何时,一只巨爪已经钳住了她的肩头。 “……诶!?” 说起来,刚刚右手边的草丛中好像窜出了什么东西。抬眼望去,只能看到树叶飘零。 可以的话,镜子真的不想回头。但人的行动有时总会和想法背道而驰,她慢慢地扭转脖颈,越过肩头窥视身后的世界。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接近自己,现在又在身后不断喷气吐息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当镜子终于完全扭过头,与身后之物四目相交之时……无法抑制的悲鸣响彻校园。 ※ 要逃跑。 只要脱离死亡的威胁就好。 惣太的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心脏好像打鼓一样几欲破裂,肺已经麻木得痉挛,连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然而,绝不能停下来……因为身后不远处,有“那东西”存在。 红色的眼睛,牙齿闪着潮湿的光芒,不断地迫近。“无处可逃”,“要死在这里”,那家伙确实这样说过。 人类的语言……非人类的声音! 而且,那个莫名其妙的漆黑少女也在那里。 他横穿过校园,顾不上换回自己的便鞋,直接向校外冲去。 应该已经追不上了,但他仍然无法静下心来。 两侧厚重的混凝土围墙在路灯的作用下,映射出诡异的阴影,让人产生有什么东西藏匿于其中的幻觉。正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 “……!?” 惣太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更让他害怕的是自己现在过于敏感的神经。 刚刚的那声。确实是……悲鸣? 实际上,惣太连是否真的听到了声响都无法断定。但潜意识告诉他,那似乎是镜子的悲鸣。 他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被追杀的人不是自己吗。 但胸中涌起的这种不祥感却无法消散。还是很在意,刚刚的应该不是幻听。 与此同时,直到刚才还占据在他心中的那无与伦比的恐怖感,此刻也缓和了下来。 没错,原本那种生物不可能存在于世上吧?应该是看错了吧?自己被那突然杀到的丧服少女所影响,才看到那种不可能存在的东西吧? 而且,如果有可疑的人潜入校园,而镜子还没有离开的话,那她目前的处境可谓十分危险。为什么自己被一个小女孩吓得陷入了恐慌状态,而一直没有想起镜子的安危呢? 要是连自己都陷入危机,那么镜子的情况便更加不妙。 一定要尽最大可能去确认一下 。但愿只是杞人忧天。这么想着,惣太朝着悲鸣的方向跑去。 ※ 能舔舐处女之血的机会可着实不多。这样绝美的饵食,错过这次还能不能碰到都很难说。 已经没有人样的异形,从喉咙中渗出一丝不祥的阴笑。 “不……不要……” 不要说这么珍惜的猎物,就算是普通人的血,不好好品味一下就吸干的话也太过浪费了。 不仅仅是血,就连灵魂也要蹂躏。要将猎物那极小的理性与尊严,以绝望与恐怖来烹饪,以痛苦来研磨,之后才能享用。这就是狩猎人类的曼妙所在。 它的钩爪爬上镜子覆盖着单薄水手服的胸部,先是轻微地揉捏,然后猛地将衣服撕裂开来。 “啊……!!” 怪物强行将略带抵抗的猎物拉到身边,从身后紧紧地将她抱住。在黑暗中闪着晶白光辉的肌肤,被怪物的钩爪划出数道朱色的血痕。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嫩滑的后背紧贴着恶心的黏膜,怪物长长的舌头舔舐起哀嚎着的少女暴露出的身体。 沾满口水的肉片好像毒蛇一般,激烈地滑遍少女全身每一个角落。 “不、不不……这样的……啊,不要……” 完全不顾少女的哭泣……不,应该说那叫声反而刺激了怪物,它露出尖锐的獠牙,轻轻地刺进了少女柔嫩的肌肤。被染成粉色的胸部不断涌出鲜红的血珠。 即使只品尝到这一点点血液,它也能清楚地感受到眼前猎物的血有多么特别。由于恐怖刺激而分泌出的脑内物质。这种甘美的味道正是吸血鬼总爱狩猎人类女性的缘由所在。 不错,不错……真是太棒了。更害怕一点吧。胆怯吧。痛苦吧!!它的长舌头不断变长,一圈一圈缠住猎物那细弱的脖颈之后,便慢慢增加力道。 “呃、呃呃……” 黑色的发自本能的恐怖,能将绝望也一并冲走,少女已经濒临可以忍受的极限。她凄惨的绝叫,简直如祝福的钟声一样,在怪物耳边欢愉回响。 差不多了……已经从猎物身上得到了满足,它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女染满樱色的脖颈上……不断涌出鲜血的颈动脉。 人体无法忍耐的恐怖奔流,将少女的精神彻底摧毁的那一瞬间……血液会达到顶峰的状态。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无法形容的惨叫,少女宛如一具坏掉的人偶,手脚不住地颤抖。 等待的瞬间终于降临,怪物参差不齐的巨牙向着那战栗的身体突刺过去。 ※ 刚一看到眼前的光景,惣太就像被紧紧束缚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发不出声音。 即使想要大叫,肺部却连空气也吸不上来。 悲鸣来自镜子。绝对是镜子没有错。 一只皮肤如岩石般青黑粘滑,牙齿如剃刀般尖锐锋利,同时兼备陆栖与水栖生物特点,长相奇异的怪物从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从她被撕开的水手服前襟缝隙中,可以看到雪白的肌肤上数道朱色的血痕,被泪水弄得湿漉漉的瞳孔格外空洞。 她瘫软的脖子上染满了鲜红的颜色。那生着暗红色炭火之眼和一嘴乱齿的怪物在那里留下了深深的伤口,赤红的血潮一直流淌到少女胸口。 “住手——!!” 惣太向怪物冲去。 害怕再次被袭击的恐怖感,冲破了理性的堤坝。 然而,怪物似乎正热衷于凌辱镜子,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样子。 只是,怪物如圆木桩般的脚,正悄无声息地逼近惣太……瞬间,一阵强烈到无法形容的感觉袭向了他。 咔嚓…… 全身的骨肉似乎变得支离破碎一般,惣太可以清楚体会到这一点。 整个人被踢飞出去。身体还未落地之前,惣太就已经感到身体的崩溃。在最终撞向地面的时候,他甚至连疼痛感都感觉不到了。 无法呼吸,无法挣扎。 身体根本不听指挥,扭曲地躺在原地。 眼前,怪物还在享受着镜子的血液。 筋疲力尽的镜子已经抬不起头。她连啜泣的力气也丧失了,只是随着怪物的动作,如断线木偶一般抖动两下四肢。 刚才,就在刚才还一起演奏乐曲……一起欢笑……而眼前的地面上,却只有她不断吐出的血、胃中的残渣、以及内脏的碎片。 惣太心中只有后悔和愤恨。 “混蛋……混蛋……” 即使想要抽泣,也发不出声音。喉咙已经被血堵住。 只有泪水还能从眼角渗出。混蛋…… ……流着……我的血……不断流着……我的生命……即将消逝……必须要,止血才行……不然的话,我,就会死在这里…… 已经,不行了,连手指都无法动弹。 死……我……死……不要。我不要以这种方式结束。 我想得到力量。 能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然而,身上已经没有那种力量了。我的身体已经是一个空壳。身上的血液,已经流光。血……力量……我的……血…… (想得到么?) 渐渐远去的意识中,忽然响起这样的……声音。 (击退死亡,抗拒命运的力量。你想得到么?) 我……不想……死……在这种地方……这样的结束…… (那么,便取回去吧。) (夺回流出的血。那是很简单的事哦。你如果想要的话。) 血……一直流着……血……很冷……很眷恋……直到刚才还流淌于我身中的……温暖的……血…… (那么,发誓吧。立下证明。) (发出声音渴求控诉。对血。对虚伪之血的渴望。) “呜……噢……” 到底在说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不明所以的呻吟,只能推动堵于喉头的血。 (这样的觉悟可不够。) (大喊吧。从灵魂深处吼叫吧。将你真正的欲望。) 已成空壳的身体的全部力量都集中于喉咙之上。 一声,只为喊出一声。 喉咙的悲鸣,将阻于气管的血液一股脑顶了出去。 不要,我……不想……死…… “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我似乎将体内的东西全都吐了出去。一瞬间空荡荡的胸腔里,好像立刻填满了其他什么东西,不断沸腾翻滚。 憎恶,愤怒……以及,饥饿。 高涨起来的力量,从体内摧残着我。 渴求,猛烈的渴求。 血,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血。 好想喝。现在立刻就沐浴在血水之下! 然而,那家伙却完全对这样的我不理不睬……自顾自地在那大快朵颐。 而且,偏偏还是镜子的血。 我绝不允许,镜子的血液在这样污秽不洁的生物体内。 “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 咆哮,无法遏止。 呕吐如奔流的怒涛般一发不可收拾,不断从身体最深处迸发出来。轰鸣与爆发性的力量,瞬间在业已干枯的四肢内回荡。 我猛地一下跃起身来,立于大地之上。 呛鼻的血的味道。不断流出的血液,如瘴气般笼罩在树丛之中。在夜气的影响下,血液已经失去了原由的温暖。纵使是血,也掩饰不住那家伙的味道。 刚才踢飞我,害我流尽了鲜血的家伙……它的血液还在炙热的血管中奔流,那让心脏不 断跳动的血液……实在是已经冷掉的血糊无法比拟的,充满了香甜的猎物味道。 “快·给·我……” 高涨的欲望从喉咙中发出。没错,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只要能将这份饥饿感治愈。 “快·把·你·的·血·给·我!!” 在体内不断涌出的冲动驱使下,我朝着目标突进。 ※ 急速赶到的茉拉与弗里茨,立刻便看出事态的严重性。 刚刚他们差一点便干掉的怪物,如此又再次袭击了惣太,他的命运何等多舛。 “不好!” 茉拉说完便抡起手中的银色巨槌想要跳出去。然而……弗里茨按住了她的肩膀。 “茉拉,不要插手。” “诶?” 听到搭档出人意料的台词。茉拉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猛兽凯米拉近在咫尺却说着莫名其妙的话……不过,弗里茨的眼中却充满了冷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惨状。 “眼下正是个不错的机会。让我们来看看那小子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可是……” 认真的么?茉拉并没有这么问,取而代之的是目不转睛地看看搭档的脸。 弗里茨和往常一样,嘴角虽然带着冷笑……但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他的眼神好像准备射击的猎人一样。看着面前的一切。 “既然那家伙被莉娅诺咬过,现在不正是确认一下的好机会么。看看圣吸血鬼的血有多大威力。” “太危险了吧!” 弗里茨的提议确实没错。但他过于冷淡的话还是引起茉拉强烈的反应。 “不要紧。如果有危险的话,我们再介入也不迟。不过……怎么说呢。那个小子似乎意外的强呢……” 茉拉虽然又生气地向搭档回了句嘴,但在弗里茨再次回答之前,她就已经将银色巨槌轻轻地放在了脚边。 他们这些猎人,确实有确认这种事的必要。 它注意到异常,回过头来。 看到我重新站起来的样子,它似乎大吃一惊。它那凝结的背脊和肩膀一齐向后仰倒,关节伸长了出去。 急速重组的我的骨骼与肌肉,迅速对这声音做出反应。 我要吸了哦。全部都要吸干。 我要剥离它的肉,打碎它的骨头,听到它的悲鸣!最后再夺走它的血液。 为了满足饥渴的我,一滴不剩地全部吸干…… 我咆哮着。为了告知即将降临在它头上的命运。 它将紧抱在胸前的镜子信手丢了出去,不愿服输一般也咆哮起来。 有趣……不过是只受伤的废物也敢这样大放厥词。到底谁是猎物,到底谁是祭品,难道还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我毫无迟疑,挥出自己的右手。 咚!!震击鼓膜的冲击声。直到听到这声音,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那以撕裂大气之势挥出的手臂就有多快的速度。 瞄准的目标不会有半点偏差……伸出的手指擦破了它的鼻尖,深深刺进它的眼中。 “咕哇啊啊啊啊啊!!” 它一边后退一边胡乱地挥舞着右手。不只是被击碎的眼睛,连没有损伤的另一只眼睛也渗满了血液,完全遮蔽了它的视线。刚刚踢我那一脚时的电光石火早已不见了踪影,现在的它如同随波逐流的海草一般,慢慢吞吞毫无力气。 我的鼻子发出一声冷笑,闪躲着它不断挥出的钩爪。 丧失视野的它跳着生硬又笨拙的舞蹈。真是难看得可悲。 越看越觉得滑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声一发而不可收拾。响亮又尖锐的笑声好像从聚宝盆中涌出一样,不绝于耳。这时我感到一种麻痹般的颤抖感,便伸手向身上摸去。全身所有的伤口都已愈合。 “噜噜呜啊啊……” 呻吟声越变越弱,它转过身,踉踉跄跄地逃了出去。 彻头彻底的蠢货……你是我的猎物吧?难道你真的认为可以逃得掉么? 正在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一道银色的光芒,笔直地插入我脚下的地面。 “用那个,维德戈尼亚!” 不知从何而来的叫喊,不知是谁发出的声音。比起声音的主人,我更关心脚下那件银制品。 它拥有设计大胆,可以轻松插入拇指粗细弹药筒的旋转弹仓。粗糙的放热板紧紧包裹住细长的枪身,前端附有大炮般的炮口制退器。应该可以装填强力弹药吧。木制握柄上刻印着精细的防滑纹理。这是一把散发出暴力光环的巨大左轮手枪。 枪身上的雕刻与镶嵌实在是复杂而又奢侈。锃亮的铬钢闪着淳厚的金属光泽。不过,称其为一件工艺品实在是太过不祥。为了制御强劲的反作用力而设计得异常厚重的自重枪管下端,装备着一把折叠式的枪剑。 虽说我还只是第一次见到真枪,但也能从外貌上感受到它那不同寻常的威力。 我拾起枪,为了确认重心,先以扣着扳机的手指为轴旋转了几圈,随后握住枪柄。它出人意料地紧贴在掌心之中。 整只枪都宛如是手臂的延伸。 这个残虐性结晶的存在感,通过枪把渗入掌心……与灵魂达成共鸣。不容许有一分怜悯。它完全是为了将目标击成肉块而存在的一柄纯粹的凶器。 不错。正合我意。 我陶醉于凶器的光芒之下,对手中的枪说起话来。 完成你诞生于世的使命,将那个怪物击碎吧。 随意地将枪口指向目标,食指扣动扳机。 碰!! 令人目眩的轰鸣与闪光。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反作用力从手掌传向肩膀。 好似骤然开放的鲜花一般,猛兽凯米拉的肩头肉皮横飞,血沫四溅。 “嘎咕咕咕!?” 哈……感觉真是不错。我喜欢。 趁着怪物畏惧肩上的痛楚的时候,我满不在乎地继续扣动扳机。枪声重复交叠在一起,震耳欲聋。二重、三重、四重…… 然而,不管扣动多少次扳机,传出的也只有空洞的金属声响。 怎么?已经结束了么…… 刚刚有了一点兴致。真是扫兴。 比起胡乱连射,还是最初的瞄准射击更加有效,恻腹部与膝头……至少有两发子弹命中了目标。 虽然它肩部与腹部的枪伤已经开始痊愈,不过腿上的伤势似乎不怎么乐观。子弹应该是击碎了骨头吧。怪物失去了前进的方向,丑陋地倒在地上。 我不给它再次起身的机会,使足了力道朝着它折断的腿上踩去,将之完全击碎。 “呜嘎啊啊!!” 哼哼,声音真是可爱。 被破坏至此的话,看来就不能在短短数秒内再生了啊。 那么,游戏该结束了。是时候把属于我的东西给我了吧。 “咕嘎!嘎嗷嗷傲嗷!!” 它一面发出威吓饿低吠,一边在地面上滚动……那样子简直像是一只脆弱的小狗。看着它可怜的样子,我不禁笑出声来。 我一脚将它踢趴在地上,从后面揪起它那还在咆哮的头颅。 “咿咿!咿咿咿!!” 紧接着我按住它的肩膀,使劲拉拽它的脑袋,猛兽凯米拉的吼声从威吓变成了胆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姿势……这就是我现在的所欲所求。我目不转睛地看着怪物的脖颈,腮下那跳动的大动脉。 咬断它吧……本能在头脑深处如此低语。 回过神时,上颚的犬齿已经伸出了牙床,变成无法收容于嘴中的长度。张开嘴时 ,颚部关节也比平时张得更大。 这样的话,便可毫无顾忌地将牙齿插入它的脖子里了。 沙沙沙沙沙……我故意将嘴凑到怪物的耳边慢慢呼气,气流不断碰触犬齿发出摩擦的声音。这样便能让怪物充分体会到绝望的滋味。在享受完它最后的恐惧感后,我的牙刺进了它的颈项。 “嘎嘎嘎嘎嘎!!” 断魂般的绝叫,从猛兽凯米拉口中奔涌而出。 流入嘴中的鲜血之味。被它夺走的镜子的血,通过它的血管冲进我的口中。 味觉充满了性的快感,把我带入了恍惚的世界。 很甜。很热。让人癫狂的……美味。 多点,再多点!!让我喝……把你全部的血,给我!! 销魂的芳醇之味,如酒精般从腹内烧向全身,我沉醉在余韵之中,就这样仰倒在地上。喝入肚中的温热之血,缓缓将我的体温恢复。 咚……有什么东西冲击着我的心头。 这种愉悦。这种欢喜。 为了这一瞬的爽快,我可以付出一切…… 咚咚,咚咚……惣太那一度停止跳动的心脏,又再次悸动起来。仿佛在充分饮血过后,才想起自己的职责。 “我……确实,刚刚已经……死了。” ……他的胸腔之中,那炙热的物体的确是自己动起来的。 暖流传遍四肢。满足的欲望,随着兴奋的内心慢慢冷却……惣太渐渐找回了被遗忘的自我,找回了有些麻木的思维。 自己……做了什么? 愕然于自身现在的状态,他将抱在怀中的怪物一把推开。 惣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嘴。 上颚的犬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缩回了本来的尺寸。两手之上还沾着粘稠的血液……不过,刚才的钩爪已不见踪迹。 可是……自己确实…… 惣太喉咙深处所残留的味道绝对是血没错。那是将又热又粘的东西一饮而下的感触。 自己……到底是什么!! 想要吐出刚刚喝下的东西,惣太朝着地面干呕起来。 “闪开!” 狼狈的他被一脚踢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穿着丧服的娇小身影已经立于惣太与趴在地上的怪物之间。手中依然提着那柄银色巨槌。 她旋转了一下巨槌的槌柄,随着一声尖锐的金属音,巨槌的打击面上伸出一只白木的木桩。 “尘归尘,土归土。” 一句宛如祈祷般的吟唱之后,少女举起巨槌,向怪物胸口砸去。 咚! 耳畔响起一声令人厌恶的重音,突出的白木桩借着巨槌之势贯穿了怪物的心脏。 “咿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身负重伤的身体居然还能发出如此强劲的悲鸣,怪物的吼叫声令惣太心惊胆战。 “咿嘎啊啊!!咿嘎啊啊啊!!” 它的巨体出现剧烈的痉挛,不断撞击着地面。面对如此凄惨的情景,少女完全面不改色,继续旋转着槌柄。直到木桩全部脱离巨槌,少女才略带蹒跚地向后退却数步。分离出的木桩,死死地钉在了怪物的心脏之上。 “嘎啊啊啊啊啊啊!!” 叫声再次响起,怪物的身体冒出了青烟。 燃烧了……起来。 简直像是看不见的火焰在内侧燃烧一样,怪物的身体逐渐萎缩崩坏。 “啊啊啊啊……” 直到它的头颅化为灰烬,怪物都在不停地嘶吼。 吸血鬼……电影中看过,就是这样子……惣太濒临崩溃的头脑终于理解了一切。 他被咬了。在雨夜,被那个面容白皙美丽的女吸血鬼咬了。 雨夜中,那个一双泪眼的素颜女子……是这个怪物的同类。 而现在,他还…… 脖子上清楚地留着昨夜的齿痕。 “呜、哇、呜……” 惣太到底是该哭还是该叫,连自己也不清楚了。 自己已经不是人类,已经死了,死后变成了怪物,自己变成吸血鬼了,变成贪食血液,杀不死的怪物……刚刚发现的事实不断在他脑中翻滚。 突然,身后一只手抓住他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惣太面无表情地将脸转向后面。 是那个丧服少女。 盯着惣太的眼睛,有一种痛心的感觉,似乎想说点什么的她却欲言又止,应该是不想让惣太期待自己对他慈悲吧。 没有只言片语,少女就这么拖着惣太走了起来……简直像是拖着一具尸体一般,将他带到了镜子身前。 他一眼都不想看。镜子完全是因为他的缘故才遭遇不幸的。 “看她。” 丧服少女抓着惣太的下颚,将他的视线硬生生扭向镜子这边。仍做抵抗的惣太,被眼前异样的光景吸引了视线。 镜子脖颈上的伤痕,宛如陷入肉中一样……渐渐消失不见了。 “她已经没事了,不会变成吸血鬼的。” 一成不变的冷淡口吻,但却让惣太感到无比安心。过了片刻,他才挤出一句生硬的疑问。 “……为什么?” “因为在她发生变化之前‘血盟’就已经被解开……吸过血的吸血鬼已经被消灭了。这样解释,你能明白吗?” 为了让他理解,少女隔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道: “你也变回了原本的模样。只要不是完全吸血鬼化便来得及。现在你也平安无事了,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是被谁吸过血吧?” 惣太那以及功能绝望得麻痹了的脑髓,终于在听到她这番话后开始朦胧地理解进程。吸了他的血的吸血鬼……那个虚幻飘渺的少女。 将吸食了血的吸血鬼消灭的话,“血盟”便会解开。也就是说…… “我们需要你协助寻找那个女人。这样我们才能消灭她。你才能再次变回人类。” ※ “真是……意想不到的发展啊。” 一个优雅的男中音吐出这样的感慨。 然而,他身边的黑衣侍从却因为受到很大冲击,完全没有理会主人话中之意,呆呆地询问道: “……他们是吸血鬼猎人吗?吉拉哈大人……” 屋顶伫立的两个人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悄地注视着事件的始末。 被站在身后半步的三件套男称作吉拉哈的男人,是一个身长将近两米,看起来颇具城府的彪形大汉,听名字便可知道,他显而易见是一个西欧人。 孕育出凄厉的实战感觉的古风斗篷之下,到处是不自然的锐角突起,前襟的缝隙中露出好似染了鲜血一般红色的金属光辉。 “不……” 沉入思索之中的吉哈拉严肃地揉搓着自己的下巴。 事情变麻烦了。身上的红色铠甲响起清脆的声音。思绪很深的瞳孔中,啪地一下闪出红色的光辉。 “并不是猎人那么简单。那种动作,无论怎么看都是吸血鬼。吸血歼鬼,残杀同族……” “现在要怎么做?吉拉哈大人。” 因为出现预想外的事态,三件套男懦弱地在一旁等待他的回答。短暂地思索之后,吉拉哈轻轻地甩了一下斗篷。 “……暂且退却。” “这样好吗?不过……” 吉拉哈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即使现在放下他们不管,早晚有一天也会自己找上门的。他们就是这样的家伙。今宵就随便他们去吧。” 异常单调的话语遮盖了侍从声音中的动摇。 凡人无法企及的长久岁月培养出的战士知 一卷全 1、沐浴在漂浮的月滴之下 “真的在这儿……”。太好了 下半句话不停在胸中回旋,一担心就不自觉地自言自语起来,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无聊。 香织按照静止说的地址,在陌生的夜路上走着。 这是个远离车站的僻静住宅区,在此延伸出一条岔路,道路两旁被农田和杂草树木包围着。楼宇之间渐渐形成一条小道,这条开辟于混沌的绿树丛林中的小路景致完全不同于街市,香织异常恐慌。 在街灯昏暗的光晕之中,香织隐约看见一面狭长的泥墙。 根据镜子给的便条,弥沙子的家应该就在这面泥墙后面。 惣太为了怕行踪暴露而寄宿在弥沙子家,这是香织从镜子那里逼问来的。 但是……接近泥墙后香织不由得发出一阵感慨。 泥墙将院落与住宅区隔开,可以看到庭院里耸立着几棵郁郁葱葱的绿树。 虽然知道她是出身良好的大家小姐,但也不得不感叹这座见所未见的豪宅。或者称之为府邸也不为过。 “有人吗?” 院内的门上并未掌灯,房子被静谧的气氛笼罩,让人望而生畏。 这种气氛……香织感到一股凉气爬上自己的后背。这是什么感觉? “晚上好……” 香织敲了敲白柳家的门。 她屏住呼吸,周围静得甚至连脚踩在铺陈精致的沙石地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门并没有上锁。 “晚上好……有人……在吗?” 悄悄地推开门后,一股腐烂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是什么味道呢?香织对这种气味明明有印象,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从门外窥见的走廊以及两侧的屋子里,竟然都没有电灯。 只有街灯的微弱光亮渗透进香织的房门,映照着走廊。 被擦得锃亮的走廊上,到处散落着像被刷子胡乱涂抹的黑色斑点……仔细看还会发现人的手印。 为什么豪宅的走廊上会有那样的污点呢?香织试着把脸凑近那些污点。 香织瞬间寒毛耸立起来。 是血……这些黑色的斑点是大量血液被倾倒之后残留的痕迹。 这……不愿想到的答案从记忆深处浮现。一直让香织感觉刺鼻的气味就是血的味道。 到处都是漆黑的血迹。 交错的手印和脚印将一幕惨剧娓娓道来。 可以看出,死者是一个手部受伤急于爬走逃命的人。而凶手则从容不迫地尾随死者来到此地。他心满意足地享受着眼前这个溃败者挣扎的痛苦和恐惧。 香织的脑海里闪现着这一幕。大脑里莫名冷静的部分思绪告诉香织……这应该与事实出入不大。 “你想过这是谁的血吗?” 香织被这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得全身僵硬。 “当然是爸爸妈妈和奶奶的血。可是你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尸体。那是因为我吸了他们的血,然后挖出他们的心脏,这样尸体自然就不见了。我从来不觉得她们是我的家人!”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香织对这理所当然的推论感到害怕。 “太可恶了。他们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还总是对我的所作所为指手画脚、大发牢骚……我讨厌他们,一心要把我教育成一个迂腐没用的胆小鬼,一直都不爽。” 原来是这样。按照说话人的思路来推断……她把自己的家人…… “所以啊!杀了他们真是太爽了!他们吓坏了,哭着向我道歉、求饶……” “弥沙子!?” 香织终于按耐不住喊出了她的名字。 ……没错。那是每天在班里都能听到的同学的声音。 “在、在哪儿?你在哪儿?” “……哈哈哈……” 屋子里回荡着奇怪的笑声,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从何而来。宛如出自四周的黑暗中一样。 “……在这儿。” 突然一阵耳语。香织惊恐地挺直了身体,回过头去。 “……!?” “晚?上?好。” 香织就那样扭着头,身体僵硬地呆立于原地。 在前院的沙石地上站着一个声音和身材酷似弥沙子的人……很可能就是她本人。 像是要刻意地强调身体线条一样,她整个人被红色紧身衣裹得严严实实,夜光之下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从中裸露出的白皙肌肤,那与缠在手脚上闪着光泽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 鼻梁上已经少了那副让她爱不释手的眼镜,如往常一般深藏在镜片后的那双经常忧虑,喜欢上挑的眼睛,现在写满了自信,充斥着耀眼的红光,赤裸裸地凝视着香织。 骗人……这是……是,弥沙子……?香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看见我有那么不可思议?” 弥沙子扭着腰走了过来,露出了让香织不寒而栗的淫笑。 “弥、弥沙子?那个、嗯……刚、刚才你在开玩笑吧?你的家人呢?” 不只是服装和神态,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本质上的不同。 这种切肤的寒意到底从何而来呢? 一种本能的恐惧在香织心头油然而生,越看越害怕。 “这就是我的本来面目,至于那么吃惊吗?你觉得我现在很肮脏吗?” “那个……” 为什么呢?香织刚才从弥沙子的声音中感觉有种毫不掩饰的邪气。 为了伺机逃跑,香织紧紧贴住门板。 “我啊,现在终于发现了。之前我的生活有多无聊。每天都提心吊胆,看别人脸色做事……以前那么低声下气的自己真是没用,实在太可怜啦。” 弥沙子边说边缓步走向香织,她双目圆睁,像要吃了她似的。 “现在想想,真是傻啊。所以被你轻视也很正常。” “什、什么……意思?” 弥沙子为什么要那么说呢?香织怎么想也不明白。 她有些生气,一瞬间忘却了害怕。 “我们同是女人。却只有我一直唯唯诺诺,我没有哪里比你差吧。你不认为想要的东西就应该一把夺来,碍眼的东西就应该一脚踢开吗?” 弥沙子的手指挑逗似的玩弄着香织的脸颊。 香织不禁落下了眼泪。眼前的人不是弥沙子。说话的口气,看人的眼神,肯定不是弥沙子…… “我很喜欢惣太。所以,你,来栖香织。对我来说很碍眼,懂吗?” 弥沙子镇定地掐住了香织的喉咙,一下子将她推到墙上。 香织双脚离地,身体的痛苦以及呼吸的局促导致她渐渐失去意识。 什么啊……香织完全不能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完全使不上力气,香织明明感到脖子上的那只手坚硬如钳,即使怎么挣扎也于事无补。 “我……喜欢你……” 虽然呼吸困难,但香织依然用尽全力对这个曾经的挚交好友哭诉着。 “我把你当作很好的朋友……真的……没有骗你……” “这样啊。我像个小狗一样去接近你。还总是摇着尾巴对你惟命是从。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爱吧?但是,我向你献媚的时候,你就没想到总有一天我会反咬你一口吗?” “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 香织伤心欲绝。 她那么相信弥沙子,很希望彼此能互相理解,但是没想到弥沙子这么痛恨她。 真是个天大的玩笑。太讽刺了。之前自己那些无心机的话全 都是在伤害她? “看,就像这样……” 弥沙子伸出舌头戏谑地舔舐起来。红色的舌头舔着她漂亮的嘴唇,如软体动物般来回游移。 “看着你满脸泪痕,真是太爽了。越想越来劲啊!原本想把你送给乌匹艾尔大人的,但我觉得你以后就做我的宠物吧!” 弥沙子手腕一动,将香织甩了出去。 香织因过度悲伤而四肢无力,没有丝毫的反抗意识,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如花岗岩般坚硬的三合土上。 横躺在地上的香织因为疼痛而逐渐失去意识,被弥沙子猫一般的身体压在了身下。 香织的体力本是远胜于不善运动的弥沙子。 然而香织却全无反抗之力。整个人像是被钳住一样,弥沙子的手腕如此之细,却有一股意想不到的蛮力。 不光只有……力量。她的肌肤泛着苍白的寒光。透过嘴唇看到她参差不齐的牙齿。炯炯发光的暗淡眼神……血红色的…… 眼前的弥沙子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仅如此,甚至已不是一个人类。香织的本能如此想着,她再次成为了恐怖的俘虏。 但是…… “!?” 咔咔咔咔咔!! 由于某种东西连续爆裂而产生有节奏的声音,不曾感受过的臭味,撕裂的肉身的声音,金属发出的清脆声音,仰卧在地的香织感觉自己的头顶上交织着惊愕,憎恨与杀意。 压在香织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她奇怪地转头四下张望。 只见一个充满杀气、身材健硕、披着长外套的男人倚着门柱,单手握着还冒着青烟的卡宾枪,脸上的笑容凶残可怕。 弥沙子红着眼怒视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是……” “死神。只属于你的死神!!” 这个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的冷酷男人的目光,比非人类的弥沙子的红眼更胜一筹。 香织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闯进,既似救兵又似恐怖分子的男人,他的样子比弥沙子更加欠妥。 “美妙的梦已经结束了,醒醒吧!你是时候归于尘土了!” “……!!” 弥沙子发出猛兽般的恐吓低吟。 她的右肩,像被尖锐的利刃刺伤一样动作有些迟疑…… 两人身处狭窄的走廊之中,隔着香织对峙而立。 弥沙子明显处于劣势。她吗,满脸的怒气甚是吓人,但却难掩焦躁和狼狈。然而这个突然现身的男人却神情泰然,从容不迫,左手还把玩着备用子弹。 男人重新端起卡宾枪,对准想要逃跑的弥沙子的脚踝突然开起枪来,但却没有射中。 “啊——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有管别人的闲事……子弹是很贵的。” 卡宾枪与男人的喊声齐鸣。 无烟火药燃烧的臭味四处弥漫。空弹壳的清脆声响在枪管中回荡。高速的来福弹如锋利锥子般,在弥沙子的手腕、腹部以及头部钻出来无数枪眼。 对打得血肉模糊的弥沙子视而不见,男人缓缓地将一支银箭塔在卡宾枪顶部的十字弓上。 在这冷峻的光辉中,原本神志不清的香织渐渐恢复了意识。 “稍、稍等一下,等等,等等!!” 香织忘记自己刚刚险些丢了性命,她突然抓住了男人的右臂。 “什么?……可恶!” 弥沙子趁着男人把注意力转到香织身上时,勉强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左腿一跃而起,她撞破窗子落入院中。 要去追吗,男人转念之间停下了动作,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香织。 骨节凸显的大手不容分说地托起香织的下巴,力气之大以至于她的整个脖子都暴露出来,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紧接着他突然用枪把从背后打向香织。 香织不堪重击,当场昏倒过去。 ? “……惣太……吗?香织她平安无事……” “……诶?” 夜店里充满了喧嚣,酒精以及毒品的味道。但是,变身之后的惣太打破了一切,就连前来阻止的茉拉也未能幸免…… 茉拉口吐鲜血,互相局促,但依然吃力地继续说道: “从……从一开始……就不用……来……这里。” “……我、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话了,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香织的尸体了。 “不能去医院……听好,带我去一个……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确实,以她的立场考虑的话,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找那些循规蹈矩的医生。 “……休息一下就没事儿了……所以……” 先离开这里,剩下的事之后再说。 主意已定,惣太抱起她朝出口走去。 无论如何先要清理伤口。这个常识惣太还是有的。 当务之急是消毒。 强行把茉拉固定在katana的后座上之后,惣太向津久并湖畔的洋馆飞驰而去。 惣太将茉拉安置在床上,随后准备了一条毛巾和一盘清水。 接下来,得把她沾满血迹的衣服脱掉才行……考虑到这,惣太为难起来,自己要是女生的话……现在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惣太的手在她瘦弱的身体上游移,试图脱掉她那破烂的衣衫。但是面对眼前单薄瘦小的身体,惣太像在操纵提线木偶一样完全不得要领。 如同坏掉的纤细的四肢,似乎稍微一用力就会损坏。 “……诶?” 几近凝固的血迹紧紧地粘在她白皙的皮肤之上……但是很难找到身上的伤口。 惣太一边用湿毛巾擦拭血迹,一边无所适从地抚摸着茉拉的腹部,观察寻找伤口,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刚刚被惣太撕裂的那块肌肤,只留下一道旧伤一样的痕迹……不,这真的是旧伤吗? 惣太仔细地看着,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 他眼前所见的伤痕像一道划痕一样慢慢收缩……最终被皮肤完全吸了进去,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痊愈……了吗?不,这根本不是痊愈的问题。 再生能力,这种现象对现在的惣太而言已并不稀奇。 之前和那些妖怪交手时,我的身体就具备这种能力。伤势再严重,都能瞬间恢复。已经亲眼目睹过很多次。 但是……为什么就连茉拉的身体也有这种能力呢? 难道。 惣太下意识地向后退却。 初次见到她时的那种兽性恐怖感再次袭来。 起初就觉得很奇怪。一个孩子竟然会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蛮力和运动。而且有着不输给大人的渊博学识和沉着冷静…… 这孩子是吸血鬼?不,不可能。惣太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曾多次目睹茉拉在太阳之下。 但是……仔细一想,她总是出现在背光的地方。 总之,茉拉……不是人类这一点已经确信无疑。 惣太摇了摇头,将心中的动摇赶跑。 那又如何?不管茉拉的真正面目是什么,总之她帮了自己。这个少女才是自己的战友。 总之,现在的茉拉确实消耗得很严重。 茉拉的呼吸轻缓起来,她已经睡着了。情况也确实比刚才稳定多了。 惣太决定暂时还是不要去打扰她。 ? 突然感受到人的气息,让茉拉从浅睡中苏醒过来。 是被惣太带回来的吗?自己正处于那熟悉的洋馆卧室之中。 虽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却 有一种莫名的暗淡感。像要下雨似的。 惣太不在身边。大概是去别的房间休息了吧。他昨晚伤的应该也不轻。 一个满头银发的面相凶狠的吸血鬼猎人安静地站在床边。他的脸上少了一贯的冷笑。感觉他好像在刻意掩饰要照顾别人的温和表情。 “弗里茨。” 但是对于弗里茨的这种表情,茉拉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倒不如说更让人怀念。 一起共事的搭档的本来面目,在紧张的日常生活中很少示于人前。 “伤口怎么样?” “愈合了。没问题。” 话虽如此,但是茉拉还是难掩憔悴的神情。大概是再生耗尽了体力的缘故吧! 弗里茨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了包在杀菌包中的一次性药用点滴。 “……不行。” 明白了弗里茨的意图之后,茉拉无力地摇着头。 “血清很充足。这点小伤……” “新鲜的血液才更见效。” 弗里茨边说着,边毫不犹豫撕破药包,把点滴的针头扎进了自己肘部的静脉中。 “这么吸的话,能放下了吧?” 弗里茨把输血管,弗里茨的血液流进了她的嘴里。 问难的血液逐步流向身体各个角落……茉拉安下心的同时,一种自我嫌恶感涌上心头。 每次靠吸血来补充体力的时候,她都会痛感自己并非人类,难逃宿命的现实。 但是她也深知正是由于这种体质,自己才能活到现在……不过,茉拉丝毫没有要感恩的意思。 没有这样的体质的话根本也不会遭遇这样的危险吧,本可以与普通人一样过上理所当然的生活才对。 白昼的世界……在蓝天和温暖的阳光下生活。 结实硕大的手掌突然抚摸起他的脑袋。 真是久违的感觉。被他这样摸着头。 以前,留在茉拉记忆立的触感是……更小巧、更纤细、更柔软的手掌。 不是这样结实、青筋暴露而且粗糙的手。 他的手变成这样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时间太过久远……但是,轻轻地在发间抚摸的温柔触感却一如既往未曾改变。 茉拉的心情随着记忆渐渐平复。 “被打伤的吗?” 正沉浸在回忆中的茉拉被这犹如刀剑般冷酷的声音拉回到现实。她突然睁开眼睛。 面无表情的弗里茨的眼神中藏着一段寒冷的怒气。 “……是他吧?” 应该马上否认的。哪怕是撒谎也好。 但茉拉因为大意与踌躇而一时语塞……这沉默却恰恰说明了难以掩饰的真相。 “弗里茨……” “你在这儿安静地待一会儿。” 弗里茨拔下了点滴,把输血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后站了起来。 “弗里茨,他……” “别担心,不会出事儿的。” 弗里茨再次摸着茉拉的头,温柔地安慰着她。 “我明白。那家伙还很重要。我只是……跟他说几句话而已。” ? 后背突然被踢了一下后,惣太掀开毛毯,转过头去。 弗里茨正板着脸站在他当作卧室使用的房间里。 “喂,有话跟你说……” 明显不是来照顾自己的,看他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便一目了然。 “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大概知道。” “那个,我为昨天的事道歉……最终……” 惣太照顾完茉拉之后,就假扮香织的朋友给她家打了电话。 香织平安无事,据说是之前防止镜子的医院在接到匿名电话后,在医院门口发现了昏迷不醒的她。 香织的母亲以为她又犯了贫血的老毛病……完全担心错了方向。 “……最终,我什么也没……” “拜托你告诉我,昨儿晚上发生乐儿什么?” 似乎完全叶没在意惣太的话,弗里茨打断了他。 “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茉拉……她到底是什么?吸血鬼吗?” 惣太想到弗里茨不可能爽快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他万万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挨揍。没有威胁,也不是玩笑。而是一记货真价实的铁拳。 在拳头碰到脸之前,惣太已经从弗里茨的眼里清楚地看出了憎恨与杀气。 “先问问题的人,是我。回答我。你到底对茉拉做了什么?” “……你就一定要知道吗!” 突然被打,他的大脑开始充血。 “你们不要再骗我了!茉拉,她根本不是人……” 话还没说完,一记更猛烈的老拳在惣太的颧骨上炸裂。 “茉拉确实和普通人类不一样。” 弗里茨俯视着倒地的惣太。也许是愤怒过度,声音冷静得吓人。 “但是,她跟你不一样。她不会袭击人类。也不会伤害朋友。不管身体如何,她的灵魂都是高贵的……与即将沦为肮脏妖怪的你相比,她简直好上太多了。千万不要搞错了。” 惣太竟然找不到一句可以反驳他的话。 “我们现在还需要你的力量。而你也想要变回原来的身体吧?是的话就给我拼尽全力!自己的缰绳一定要好好抓紧才行。你下次要是再失去理智,乱来一气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灰飞烟灭。立刻戳穿你的心脏。懂了吗?维德戈尼亚。” 说完,弗里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惣太捂着脸缓缓爬了起来。 窗外,愈加猛烈地雨水重重地敲在地上。 ? 大雨倾盆而下,溢满了街道。 即使被太阳直射不足以致命,但是在正午时候外出,对于吸血鬼而言,还是深感疲惫和不适。 虽然如此…… 我到这里干什么?……身体感受到雨水的重量,乌匹艾尔不知在向谁询问。 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上,黑瘦的身影漫无目的摇摇晃晃地走着。 今天早上,弥沙子没有回来。 虽然之前没有想到,但是却一点也不意外。即使化身为吸血鬼,她也只算个初生的婴儿。碰到普通人还好说,要是遇到熟练地猎人她绝不是对手。 乌匹艾尔原本也没期待过弥沙子会有辉煌的战绩。 自己知道这个丫头喜欢身为维德戈尼亚的伊藤惣太,因此才设计出到这个计划……充其量不过是个恶作剧的程度! 弥沙子没有回来,也就表明她失败了。而自己又为什么心神不宁?这种小事应该趁早忘掉。 乌匹艾尔搞不懂自己的心情,在雨中的街道里彷徨。 不久之后……乌匹艾尔终于在一个豪宅的入口感觉到他要找的人的存在,鹅卵石路面在脚下唰唰作响,他走进前庭。 作为一个吸血鬼,准确地嗅出自己亲自调教的手下的气息并不难。 “弥沙子,你在这儿吧?” 透过黑暗,乌匹艾尔傲慢地喊着。对方可以不发出声音,但却无法掩饰她那竦缩不已的恐惧感。 “给我出来!” 他一扫刚才的憔悴,恢复了往日的骄傲。 “……主人……” 从暗处传来了凄惨的抽泣声。 “我不是说了让你出来吗?你干什么呢!!” 乌匹艾尔毫不留情。更加盛气凌人地呵斥着。 “……这……这种样子……不能让您看见……” 吸血鬼拥有看穿黑暗的本领。乌匹艾尔向暗处走了过去。 怎样躲藏都没有意义,弥沙子为了躲避主人的视线,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被子弹射穿的身体上,有的地方皮开肉绽,也有的地方青肿一片,原本白皙通透的肌肤早已面目全非。 虽说吸血鬼是不死之身,但是伤成这样,并不容易根治。看来她一整天都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中挣扎。 “我说了让你出来了吧?” “主人……” 羞愧的泪水顺着她那不成形的脸颊流淌。 把这样一张奇丑无比的脸暴露在自己敬畏的主人面前,对弥沙子来说是件很难堪的事。 “对……对不起……” 乌匹艾尔抓住还在小声抽泣的弥沙子的脖颈,一把将她拎了起来。 因为遭受重创而坏死的皮肤已经完全走样,地面上一片狼藉。 太难看了。让人惨不忍睹(这里显然有语病)。但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乌匹艾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弥沙子。 这个女人……每一寸肉体乃至整个灵魂全都是他的东西。 将优劣美丑,毫无保留地全部奉上。这才是所谓的奴隶,一切交由主人罚赏。 不管多小的事情,主人都不能允许属下对自己有所隐瞒。 但是,弥沙子觉得自己很”羞耻”……在主人乌匹艾尔面前,完全是一副奴才嘴脸。 “你是我的仆人,你忘了吗?” “呜……” “技不如人就要难受吗?丑陋就要苦恼吗?为这点事就躲着我,你觉得我能原来你吗?” 弥沙子的眼神躲躲闪闪,乌匹艾尔粗暴地抓住她的下巴,强行扭向正面。 “出来。让我看看。你身上的每一滴血都是我的。不许躲着我。” “呜……是……” 心底的这股炽热黑色旋涡到底是什么? 对自己的激情感到困惑,乌匹艾尔不住地扪心自问。 既然那么不喜欢弥沙子,在这里解决掉她不就好了。 但是,他没有那么做。让她那么轻松地得以解脱并不足以消除心中的怒气。 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掉这股怒气。最终,乌匹艾尔还是把矛头指向了弥沙子。 “!!” 他毫无预警地将弥沙子的手反扭到身后,她疼得喘不过气来。 “疼吗?弥沙子。” 乌匹艾尔用甜美温柔的语气询问着。 “……嗯……” “我听不到。” 乌匹艾尔像折断树枝一样容易扭断了弥沙子的手骨。 “啊!疼……好疼,主人……” 弥沙子哽咽着,拼命地大叫起来。 乌匹艾尔没有一丝松懈。 “饶……饶了……请饶了我……主人……原来我……” 弥沙子求饶的气息散发微弱的声音,我目光在她脸上不停游移…… 没错。能伤害她的只有我。 吸吮她的眼泪,聆听她痛苦的惨叫,一切都是属于自己的特权。 但是这一切突然被比尔侵占。 乌匹艾尔无法原谅……那个伸手抢了自己乐趣的家伙。 弥沙子的抽泣声和惨叫声,不绝如缕。 ? 弗里茨顺着厨房边狭窄的楼梯来得地下。 他一如往常地整备着自己的武器。 堆在一旁的不仅有自己的来福步枪,还有惣太的手枪与散弹枪。 弗里茨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一起战斗的搭档依然健在。 “什么事?” 弗里茨头也不抬地问着呆站在门口的惣太。 厌倦了没话找话的惣太,听到弗里茨的问话后便趁机坐在了他的身边。 “……用我帮忙吗?” “不用。” “……” 冷淡沉默地弗里茨继续埋首于工作之中。是不是该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呢。自己真是没用。如果心存疑虑,惴惴不安的话,干脆地问个明白就好嘛。惣太如此想着。 “你们为什么要和吸血鬼战斗?换作我的话,就算有人拜托我去斩妖除魔……我也不会去吧?” “大部分猎人都是受人之托狩猎猎物。就好像为民除害一样!” “但是,你和茉拉不一样。对吧?” “你是不会明白的。” 弗里茨语气里夹杂怒气向惣太说道。 “你这种人,就算对你说,也不会懂的。” “不能告诉我吗?”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求你了,说给我听听吧。” 弗里茨一脸不快地瞪着惣太,过了一会儿又面露难色的叹了口气,将未整备完的枪放一边。 看来他总算打算开口了。 “丹皮尔……听说过吗?” “丹……皮尔?” 惣太被这奇怪的发音弄得一头雾水,这似乎与”维德戈尼亚”一样,同属东欧的语言。 “和维德戈尼亚一样,是吸血歼鬼的传说。半人半妖,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儿。这样的孩子,成为了抗击吸血鬼的猎人……” 丹皮尔……既是吸血鬼也是人类,混血王子。 弗里茨说的话和惣太的想象分毫不差。 “茉拉的父亲是吸血鬼,她的身体里流着那家伙的血。所以她多少能用上一丁点儿他们的力量。像他们那样动作敏捷力大无比……即使是奄奄一息之时,只要喝口血马上就能恢复。” “那也就是,和我一样了……” “和你不同,她天生就是那样。即使生病也不需要治疗,更不会恶化。一辈子都是如此,不会好也不会坏。” 虽然基本明白了,但这件事带给惣太的冲击丝毫不减。 病情不会恶化,也无需治疗……这就意味着她和现在的惣太一样,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但惣太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她为什么要杀……她父亲的吸血鬼朋友呢?” 弗里茨向后趔趄了一下,紧盯着天花板的暗处。 “就因为是她父亲的朋友才要杀死他们。” 他的语气冷酷生硬。 “终有一天能找到她的父亲,然后杀死他……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四处漂泊的。” 惣太皱起了眉头,这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他想不通。 “……为什么?” “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出身,恨命运的不公。因此,她也憎恨造成这一切的父亲,连带着吸血鬼群体也一切深恶痛绝。” 弗里茨追忆着这些模糊地往事,惣太一直沉默着没有打断他。 “在我们的家乡,一个拉斯夫深山地图中都没有记载的偏僻小国中的小村庄。那里现在依然留有吸血鬼的血脉……直到现在,这么多年来只出过一次事故……” 茉拉的母亲就是这样被吸血鬼袭击的。 但是吸血鬼并没有吸她的血。而是把她强暴了。 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孩子确实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 害怕光照,容易贫血……永远也长不大。 惣太终于明白为什么茉拉的言谈与外表完全不符,颇似成人。她的真实年龄与所见大相径庭。 “……不过,只有这样而已。她没喝过别人的血,也没有麻烦过别人。” 然而,村子里的那些家伙对她却毫不客气,把旱涝灾害,甚至家畜疫病都怪罪到她的头上。 因为村里出现了恶魔之子。他们认定这一切灾难都来自吸血鬼的诅咒。 当然,茉拉什么都没有 做过。 但也因为她什么都不做,才一直被人欺负。 她从不报复别人。村里人知道这一点之后就更加肆无忌惮。 “从来没有人上前阻止。不管是谁,一遇到不顺心的事,便去找她出气。就连酒馆里的醉鬼都拿她消遣,他们将碎酒杯砸向她的脸,然后再打赌她的伤势几天会复原。” 生活悲惨的人总想看到有人比自己更惨,这大概是人之常情吧! 对他们而言,茉拉是个再适合不过的人选。不管村里人怎么对她,她都全不在乎。 就因为她是恶魔之子,神灵就会饶恕他们对茉拉的所作所为。这就是那些村民的答案。 “怎么样?你能想象吗?” 弗里茨冷笑着问道。他的笑里少了往常的幽默,也没有嘲讽,而是莫名地充满疲惫。 超出惣太想象的现实被弗里茨以这种方式呈现在面前,他盯着自己的拳头一言不发。 他小时候也一度受人欺负……但是这两种欺负完全没有可比性。茉拉遭受的是虐待。 “有一天,一个来自大城市教堂的神父听到传言,来到了村子里。他把烧得滚烫的油泼到了茉拉身上,后说那油是降魔的圣水。村里那帮家伙看着严重烧伤的茉拉,都成群结队地前来购买圣水。这个神父一天就发了大财……这就是我所知道的‘人类’做出的事。” 惣太屏住了气息。他完全想不到在现世竟会听到这样的遭遇。 “我也痛恨吸血鬼,追根溯源,全是这帮家伙造成的。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但绝对不是为了这个社会,也不是为了人类。人类会怎样我完全不关心。即使全都被吸血鬼吃掉也无所谓。因此,你完全不用去救那个小姑娘。” 惣太总算明白弗里茨为什么总是一副疾世愤俗的样子。 原本还在想到底弗里茨有什么深仇大恨……看了他刚才的样子,才知道他这么不相信别人的理由。 “我第一个杀的不是吸血鬼而是人。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神父。当时我十二岁……随后我抢了他的财产,带着茉拉离开村子。” “……从那以后,你们就开始四处游荡,狩猎吸血鬼?” “没错。” 弗里茨看着一时语塞的惣太,眼泪写满了鄙视。 “怎么了?在这之前你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孩子吗?顶多受了一个礼拜的罪,就到处哭诉的家伙……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过着你根本无法想象的生活。” 的确如此……惣太一声不吭地深思着。 他的生活固然艰辛,但与茉拉遭受的那些不公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没事了吧?” 弗里茨把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告诉惣太之后,自己也有些释怀。而惣太则比听到之前越发郁闷。 “没事了就赶紧消失!别打扰我工作。” 抛下这句话后,弗里茨又重新开始整备枪支,低头不语。 ? 窗外的瓢泼大雨,顺着碎玻璃不断滑落。 夜幕降临,树林里座落着一间远离住宅区的豪宅。 不知何时外界已被黑暗笼罩,犹如深夜般万籁俱寂。 紧紧地抱着弥沙子的乌匹艾尔,一边感受她的气息,一边凝视着雨水。 从刚才他就一直在思索。 自己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导致大脑一片空白。 嗑药,疯狂,在舞台上点燃观众们的热情……这样的事就算再怎么重复也不能从中获得满足。 他渐渐地懂了。不管是娱乐别人还是欢愉自己, 最终面临的都是”死亡”。 当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不是人类了。 轻而易举就被摧毁的身体已经不能使他满足,他要追求比死亡更刺激的东西。 因此他才寻求不死之身。 当这种无处宣泄的感情难以排遣之时,他总会弹弹吉他。不管今天的手指却生涩得弹不出一点儿旋律。 变成不死身已经很多年了…… 乌匹艾尔无意识地领悟到这些。 当他作为人类的人生结束的时候,可以说他的作曲家生涯也走到了尽头。乌匹艾尔的才能已经无法达到新的层次。 他仍像四十年前的自己一样,弹奏着相同的曲调。 所谓艺术,应该是…… 出自于日渐消逝的生命碎片。 没有丧失便无所谓诞生。 所以,眼前这个不完全的吸血鬼才会吸引自己吧? “你还是喜欢玩弄属下为乐啊。” 乌匹艾尔顺着这冷淡的声音回过头去,不知什么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魁梧身影。 “吉拉哈……你这个混蛋来干吗?” “我只是来传话的。” 吉拉哈无趣地扫了乌匹艾尔和沦为他万物的重伤少女一眼。 “把那个玩具处理掉,尽早回到纳哈崔拉身边。处理维德戈尼亚的任务交给我来完成。” “……什么?” 丢下了还在抽泣的弥沙子,乌匹艾尔重新审视起吉拉哈来。 但是吉拉哈脸上毫无半点惧色。 “他和你一样,都只会搞一些无聊的小把戏。你们这种恶劣的态度我已经忍耐很久了……但凡事都该有个限度吧。” 吉拉哈淡淡地说着。 乌匹艾尔自然没想过要接受纳哈崔拉的命令,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服从……现在反而有了公然反抗的理由。 “别开玩笑了……那个饿鬼是我的猎物。我要亲手解决他。谁都不许插手。” “哼……” 原本以为吉拉哈会怒目相向,没想到他却嘴角上扬,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也会对胜负如此执着吗?看来即使腐朽不堪,你也还算个战士啊。” “你想试试吗?” 冲动的乌匹艾尔,发言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留余地。 “那要看你的胆量了。乐师……你是一定要亲手终结这无聊的游戏吗?” “当然。” 乌匹艾尔马上高声答复道。 “能参战的只有我和他两人。最后活命的只有一个。谁也不许插手。你要是有意见的话,就在这儿一较高下吧?” “不必了。” 乌匹艾尔身上有一种不同于往常的攻击性,吉拉哈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说完便转过身向着黑暗的雨夜走去。 “你的这种兴致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固执吧……不过,只此一次而已。如果你再次灰头土脸地败兴而归的话,我就不会再跟你客气了。”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赶紧给我消失。” 吉拉哈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后,便消失在沉重的雨幕里。 耳边连绵的雨声与弥沙子的抽泣声不绝于耳,留在原地的乌匹艾尔的内心中,燃起一股强烈得令他颤抖的冲动。 暮色渐深,惣太的意识也随之清醒过来。身体和白天相比,明显轻松了许多。 即使不看窗外,依然能感觉到夜幕即将降临。 这便是……所谓的绝症了吧。惣太异常冷静地思考着。 即使如此,他的身体还有可能恢复如前。 和茉拉……弥沙子比起来的话…… “……惣太,在吗?” 敲门声与茉拉那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入耳内。 “到大厅来。要跟你商量一下今晚的事。” “……知道了,我马上下去。” 大厅里只有茉拉一人。 平时常穿的那件丧服在她 身上显得十分妥帖,她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区别。 “有什么事儿吗?茉拉?” 惣太有些吃惊。 “嗯,谢谢你昨天晚上照顾我。” 茉拉如此回答。她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健康,仿佛受伤是惣太的幻觉一样。 一时之间,惣太觉得茉拉是个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改变的人……他叹了口气,那也未必是件坏事。 “那么,你你现在能出门了吗?昨天晚上,在那个夜店里,我们掌握了很多信息。大概今晚就要行动了。这次的目标……即使抓不到幕后主使,也要掌握重要信息。” “嗯……知道了!” 对现在的惣太来说,行动大于思考。 “那你就去准备吧!我在外面等你,具体事宜车里再说。” 说完话便打算去准备的茉拉,听到惣太一句”等等”后,停住了脚步。 一句没有坐下细谈的时间了,还是趁早问明白了吧。 这是无法询问弗里茨的话题。 “怎么了?” 茉拉机械地转过了头来。 “是有关弥沙子的。” 听到这个名字,茉拉的脸色顿时如冰凝般冻结。惣太应该是从弗里茨那里得知她的情况的吧。 “她没救了吗?” “没救了。” 虽说早已料到会有这种可能,但是惣太亲耳听到茉拉如此冷淡的回答时,还是受到很大打击。 “……你还真是坦率。” “我不会捏造谎言来安慰你。很多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对此抱有幻想。但是被吸血鬼咬过之后,来不及医治的人……在这之前,我已经见过很多了。” “……” “完全无法救助。没有例外。” 惣太无言以对。他深刻体会到要反驳茉拉那沉重又冷静的话是多么无力。 “我相信有天堂存在。我坚信……比起现在的人间地狱,那里会更加快乐。” “你,这样……” ……为牺牲的那些人祈福?没等惣太说出口,茉拉就会意地点了点头。 “为了减轻她的痛苦,唯有射穿她的心脏……这一个办法。就由作为朋友的你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惣太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点头同意,只是默默地低下头。 之后的问题只能由惣太一个人决定了。茉拉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吸血鬼就是会走路的死人吧?……惣太曾经这样问过茉拉。 弥沙子再也无法变身回人身,她已经完全丧失了人类所具有的那种温柔与怜悯,如果她成为像野兽一样一辈子只靠吸血为生的吸血鬼的话,那和死去有什么区别。 惣太十分清楚这一点。 因为惣太知道……变成吸血鬼的人无法原谅自己,之后会越发堕落,令人反感。 曾经的白柳弥沙子,一直在眼泪和微笑中生活着……那样的弥沙子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她的残骸被他人侵占,让她继续受辱。而现在也只好……惣太拿定了主意。 作为朋友来送她最后一程……也只能由自己去做了。 但是,要怎么做呢……!?他连弥沙子在哪儿都不知道。 茉拉和弗里茨他们现在以追杀灿月为第一要务。除非是与她不期而遇,不然他们不会有时间管她的事。 即便知道她的所在,自己也没把握在不变身的情况下解决战斗。如果不要那恶心的东西堵上嘴巴的话,他恐怕会无法自控地去喝血,因此他还是需要茉拉他们的协助。 要是突然失去控制的话?要是喝了弥沙子的血的话? 惣太摇了摇头,转身走向地下武器库,现在只好把注意力集中到力所能及的事情上。 ? 我驰骋在交错的炮火之中。 今晚的敌人……比以往的都要难对付。 今晚我依然是诱饵。 灿月的研究机构,设在了广袤的建筑用地中一排排低矮房屋里。我在其中纵横穿梭,不断射出铝热子弹,所到之处陷入一片火海。铝与镁发生强烈化学反应所引起的烈焰,就算在这倾盆大雨中也不会扑灭。 不一会儿,蒙受凯米拉就现身了。 今晚的怪物并没有之前那样的奇怪造型。 英俊消瘦,类似于人类的黝黑身体,端着两把超长的轻机关枪,它不顾脚下的水,凭借战士般特有的冷静和精湛本领一步步向我迫近。 砰!砰! 真让人火大。一个劲儿地连环射击,蓝色火星在我脚下飞溅,逼得我步步后退。 不知不觉我们打斗的场所转移到了房顶之上。 头顶的掩体不断被削掉,我仰视着横飞的烟末和曳光弹,觉得有些束手无策。 吱蹓!咻……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猛兽凯米拉也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怪物如痉挛般不断眨着它那与人类相去甚远的眼球,低头注视着从自己胸口穿出来的五只手指。 它的心脏被人从背后贯穿,在我终于理解者情况……后的瞬间,我的心中充斥着对这个以疾风之势出现的黑影的愤慨。 猛兽凯米拉发出的吼叫不似恐怖与绝望,反倒像是不合理的抗议一样,它的身体从内部燃烧瓦解。 最终化作一堆灰烬……杀手猛兽凯米拉的那个谜一般突然现身的入侵者终于露出了他的身影。消瘦的身体被黑色紧身衣包裹。帅气的金发在雨滴的润泽下,与他的美貌相得益彰,闪闪发光。 噌噌! 像是为了附和之前的叫声一样,他怀抱吉他,弹奏了一小段乐曲。 吉他……我很怀疑该不该这样称呼它。 确实可以演奏出声音,但那框架却如一柄未来样式的步枪无异。枪的顶端安装着一柄铳剑,它所散发出的寒气丝毫不逊色于我腰间的匕首,冰冷的雨滴打在铳剑上使其越发冰冷。 “终于见面了,维德戈尼亚。” 这家伙……是名副其实的吸血鬼。我瞬间就察觉到这点,让人毛骨悚然。他和之前交手的怪物都不一样,有种不同寻常的威慑力。 和夜店见到的那个自称纳哈崔拉的吸血鬼同属一个级别。 “怎么了?你还有什么顾虑吗?” 他不住地向我释放杀气,但脸上却毫无紧张之色。更确切的说,那是一脸享受的表情。 “提不起兴致的话,我来告诉你件事吧,把弥沙子变成吸血鬼的就是我。” “……什么?” 一股怒气从心底骤然升起,渐渐将我吞噬。这家伙……就是这个家伙把弥沙子!? “哼……这眼神总算是有那么点儿意思了。不错,交战双方都有了作战欲望,这样打起来才有意思。” 那家伙如同挑拨嘲弄我一般弹起了手中的吉他。 有趣。本来今天没有什么斗争的兴趣,但出现吉他的话,也算是给弥沙子一个交待了。 沐浴在他如寒风般的杀气之中,我也以同样的杀气予以还击。我渐渐逼近这个自称是乌匹艾尔的吸血鬼。 那家伙一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驾驶,吉他弹得越来越起劲。好像对扭转战局早已胸有成竹一般。 开什么玩笑……我破地而起一下子逼近他的身旁。霎那间,乌匹艾尔举起了和吉他融为一体的机关枪。 傻瓜。区区子弹,对现在的我来说…… 然而,我立刻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后悔。 砰!砰!砰! 刚躲过第一发子弹,第二发又冲着我飞来。 第三发随即而至……宛如封住我的动作一般, 每一发都将我逼入下发子弹的弹道之中。 阵阵凉气从背后袭来。乌匹艾尔的子弹击出的子弹,没有丝毫偏差。 根本无法进攻,光是躲避子弹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他看似是用全自动机关枪连环扫射,却弹无虚发。我被他步步紧逼,无路可退。 该死,再这么下去…… 刚要落到第八发子弹便飞驰而来。我又错失了站稳的好时机。 趁我立足未稳的时候集中射击……瞬间的判断延迟了我的动作,子弹从我的右手直射进去。 如炽热木桩般的混乱冲击力。飞入的子弹击穿手掌,贯穿肘部,直抵肩膀。右手瞬间变成了淋漓的血块。 击碎肌肉削断骨骼,子弹在前行中失去了方向,原本瞄准的是心中,但现在偏离轨道从后背穿了出去。 受到子弹的强大冲击力作用,我的身体向后仰去。 我借机双腿蹬地,以还算完好的左手为轴,一个后空翻,落到了距房檐十五米开外的泊油路上。 身体在空中翻转,双脚好不容易才落地。 过大的冲击致使早已血肉模糊的右臂产生一阵剧痛。 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翻转着身体朝最近的小路跑去。 找到藏身之所后终于能松一口气。这时我才意识到右臂上的痛楚。 该死的家伙……他的实力让我再次感到恐惧。子弹以每秒十发的速度连续扫射。而且每发都锁定目标精准射出。乌匹艾尔的全自动扫射并不是毫无章法地乱打一气。他还以每秒十发子弹的速度不断进行着射击。 厉害……虽然自己的手臂已经开始慢慢恢复,但我依然觉得不寒而栗。 之前的对手和眼前的这个劲敌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这才是真正的吸血鬼……要怎么对付他才好? 我跑进一条狭窄的巷道中,心急地想着对策。 跟他拼枪很难取胜。要找一个宽阔的地方,避免在笔直的窄道上与他对峙。 要想办法接近他,采取近距离攻击……噌噌……思索间,头顶滴落了冰冷的飞沫,响起吉他的旋律。 乌匹艾尔利用屋檐飞跃过来。如果沐浴在枪林弹雨之下的话,便避无可避了。 无论如何也要到更广阔的地方……碰碰运气吧。 我双脚借力攀上了小路两边的墙壁,站到了与乌匹艾尔同等高度之上。 那家伙先我一步,占据了有利位置。 如果以现在这姿势,跌到了地面上的话,那便会受到无休止的连环射击犀洗礼。 在那之前,我要跳到房顶才行……借助窄道两侧的墙壁,我腾空跳起。 到达屋顶!……那家伙去哪了!? 不用亲眼确认,我只凭直觉扭转身体。 背后的乌匹艾尔近在咫尺……铳剑从我身边擦身而过。 瞬间,我伸出钩爪进行反击。 虽然无法期待这样的体式做出的攻击有什么效果……不过还是让乌匹艾尔不得不为回避攻击而降低自己的攻势,致命的一击在我眼前数厘米处收手。 我们在空中旋转重整姿势后,又同时站在了房顶上。 然而……刚一落地,双脚便像麻木了一样突然失力。 刚才的一瞬,肌腱被斩断了。再生需要十秒。 而这无法行动的十秒……足以让吸血鬼大战上一百回合。 他也明白这点。如同在为我鲜血飞溅、痛苦挣扎的模样助兴一样,他泰然自若地弹着吉他。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随时都可以置我于死地。 现在的我仍然是不死之身……他可以用枪将我打倒在地,让我动弹不得。却无法只靠子弹破坏我的肉身。 致命的一击到底用铳剑还是贯穿猛兽凯米拉身体的那只手爪呢?不管事哪种方法,乌匹艾尔势必要接近我才行。 因此,除了在他攻击的瞬间进行反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右手已经复原,我集中全力,准备致命的一击。 “事到如今,胜负已分……想要挑战我的速度,真是无药可救。” 他走过来了。在我的脚伤复原之前。 演奏……对了,要仔细听他吉他的旋律。乌匹艾尔正弹得兴起。他要出手的话,旋律势必会有所变化……从中应该能感受到他要出手的时机。 无视我紧盯着他的目光,乌匹艾尔好像旁若无人一般,越弹越起劲。 行云流水的弹奏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一样越发狂乱,一番跌宕起伏之后,突然转入高潮。 还犹豫什么呢?我冷眼看着沉迷于弹奏的乌匹艾尔,暗暗感受受伤右脚的力度。 很好……脚伤虽没有彻底痊愈,但只是动一下的话……思索间,乌匹艾尔突然从眼前消失了。留下只有一段如波涛汹涌的旋律。 “……跳起来了么?” 我犹豫着想要抬头查看的刹那,胜机就已经从自己身边溜走。 乌匹艾尔的演奏一刻也没有停止。 他一边用右手弹法小心翼翼地演奏着怀里的吉他,一边将铳剑举过头顶,向下劈去。 眼看着一道锐利寒冷的白光向自己而来,我索性放弃了防御与闪躲……使尽浑身力量向上刺穿过去。向着乌匹艾尔的胸口。向着心脏。 即使我的手掌感受到贯穿他身体的触感,但我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自暴自弃地击出手刀的我和乌匹艾尔之间,有个人如风一样插了进来,把我硬生生从乌匹艾尔的铳剑之下推开。 没错……有什么东西压在我身上…… 在黑暗夜空的映衬下,我看到了弥沙子那张惨白的脸……看到了她那凝聚着悲哀,让人心酸的绝望表情。 仅在这短短一瞬发生的事。 保护我的弥沙子……乌匹艾尔的铳剑深深刺入她心脏的一瞬清清楚楚地印在我眼里。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弥沙子…… “弥沙子……” 乌匹艾尔一定在想,铳剑贯穿弥沙子身体那一瞬,也连带着刺入我的身体就好了。 但是,那家伙却突然放下了吉他,惊愕地抱起了肩膀不断颤抖奄奄一息的弥沙子。 抓住这个时机,我的手向他身体的深处突进。 “啊!!” “对……不起……非常……对不起……乌匹艾尔大人……对……” 乌匹艾尔的铳剑切开了弥沙子的心脏,为她的不死之身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闪着光泽的黑发被雨湿润,服帖在他黯然神伤如纸般苍白的脸颊上。 再生能力完全丧失,生命力耗尽的细胞逐渐干涸……最终四分五裂,灰飞烟灭。 “为什么……” 满身是血的乌匹艾尔追问着环抱中逐渐失去重量的弥沙子。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谁让你死了?谁允许你死了!?你……你是我的!!” “对不起……” 弥沙子哽咽地回答着他霸道的质问。但是眼角却挂着一丝平静和满足的笑意。 “卑微的我……在临死之前,能被您……这样抱着……乌匹艾尔大人,您真是个……温柔……的人……” 不断瓦解。弥沙子最终变成了尘埃,被雨水冲走,消失不见。 “弥沙子……你是……我的……是我的……啊!” 那家伙一口血不偏不倚地喷在了我的脸上。 我的手腕如有了生命力一般,钩状的手指在乌匹艾尔的胸膛里肆意横行。 “弥,弥沙子!!” 当弥沙子完全化成灰烬的时候,我才明白过来眼前 的状况。 钩爪带着我无处宣泄的愤怒在乌匹艾尔的身体里肆意破坏。 “你这混蛋!!!!临死之前给我向弥沙子道歉!都因为你……” 毫不情愿地被变成那种怪物,攻击家人、朋友,最后落得如此下场,不惜牺牲生命来保护我……这无处发泄的情绪像熔岩一般在心里沸腾。 “是你!是你害死了弥沙子!!是你害死了她!” 乌匹艾尔好像忘了我的存在一样,对着他空无一物的双手,目光呆滞……但是,一听到弥沙子的满足,他的眼里又重新闪起了炯炯的光芒。 “……啊,没错……是我。是我杀了她。我侵犯了她。吸了她的血。她……是我的,女人……” 乌匹艾尔虽然口吐鲜血,但依然保持着微笑。 “她是我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 乌匹艾尔好像炫耀胜利一般地大吼大叫,他在一幅笑靥下……开始瓦解。 如同身体内部燃起一道没有光热的火苗。 “她……是我的……” 直到灰飞烟灭前的那一刻,依然能看到他脸上那充满挑衅的笑容。 即使最后化作一堆尘土,但他的邪笑仍深深地印在我的眼中。 我从化为灰尘的乌匹艾尔身体里抽出手臂,在雨夜中仰天长啸。 他到底为了什么,不惜杀死同伴也要阻于我的面前? 他为什么对自己亲手了结弥沙子而如此不安? 我有理由憎恨乌匹艾尔。这份恨意……即使杀了他也无法消逝。 但是对于乌匹艾尔来说,他有不得不和我决斗的理由吗? 我对着迎面打来的雨水嚎啕大哭。 最终,我也没能拯救弥沙子的灵魂。 或许,还被她的灵魂拯救…… (为什么要哭?) “!?” 我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 (你赢了。) 我确实听到有人说话。这声音不是出自口枷里的……无线耳机。宛如有人贴着我的耳朵耳语一般。 心灵感应……一切听茉拉说过,一旦变成吸血鬼就会拥有这种能力。 (我们被同一个人咬噬,继承了相同的血液,所以彼此心念相通,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你是谁?) 我半信半疑地在头脑里默念着。 只是这样……便可以传递语言? (你在哪儿?给我出来!) 雨声渐渐远去。 可黑暗里却传出……金属相互摩擦的声音。 一个打扮怪异的高个男人出现在我眼前。 他身披一件绯红色斗篷。里面穿着闪烁金属光泽的盔甲。 “我是吉拉哈,和你一样,都是被莉娅诺咬过的人。” 他的眼睛里有两簇火焰在燃烧一样。 看得我全身发冷,毛骨悚然。 一种望而生畏的压迫感……虽然身材魁梧,但看起来又确实是人。不像以往交手的那些怪物那般面目可憎。 不过他那种阴森的杀气倒是和怪物们很像……或者该说更厉害。 “你是……伊藤惣太?你想放弃吸血鬼的身份,做个普通人吗……真搞不懂。知道吗?你的那些朋友们是想置莉娅诺公主于死地的忤逆狂徒。你身上流着她的血,为什么要倒戈相向?” 沉默不语的话,便会被他……被吉拉哈的阴气所震慑,在他的话语之下,我逐渐步入忘我的深渊,这时镜子和弥沙子突然浮上心头。 我焦躁不安地冲他喊道: “我是……人类!!不管身体发生变化,我的心都是人类。和你们……不一样。你这妖怪!!” 他目光冷峻,镇定地看着我失常的样子。 “……不明白,完全搞不懂。她为什么会把你这种人招为手下呢……” 伴随着摄人心魄的寒气,吉拉哈从剑鞘中拔出一把大剑。 “不知好歹的愚昧之徒,早知道这样就该杀了你,以绝后患。” 看着他煞人的剑气,我吞了口口水。 吉拉哈将那把一米多长的大剑高高举起。以一种迫人的气势迎面而来。 “那口枷是什么意思……你想要抗拒自己的力量吗?” 我吓得动弹不得。大剑一闪,一股强烈的冲击在我脑旁呼啸。 下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剑锋的硬度……但是吉拉哈没有砍下我的头,只是用剑压产生的冲击波将我击倒。 直到看到戴在脸上的铬制口枷滚落在地,我才明白刚才发生的一切。 “整好你的牙再来吧。下次就要动真格的了。那时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完,他转身而去。 直到绯红色的斗篷完全融于黑暗中时,我依然趴在地上无法动弹。 2、剥落的记忆在吼叫 雨声不绝于耳。 没有吸血,我昏倒在地上。 周围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 和往常一样,这是莉娅诺的梦。 和往常一样……如此想着,却又突然觉得有些生疏。 怎么回事? 在这之前,看到的是一些朦胧的景象,让我觉得有些深奥,伸手触摸脚边的草,冰冷的露水顺着指尖滑落。 影像……越发清晰了吗?但是这……并不是值得欢呼雀跃的事。 越接近莉娅诺的梦境,证明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越强……也就是说,代表我越来越像吸血鬼了。 我起身四下张望,找寻梦境里的另一个主角。 莉娅诺。她去哪儿了? “……我在这儿。” 就像有心灵感应一般,莉娅诺出现在我眼前。 她的美貌又一次让我动容。 深邃的眼神写满了神秘。闪着光泽的虹色长发如瀑布般顺着两肩倾泻而下……这一切,宛如精雕细琢的玉石一般。 她……来到人世,却被囚禁在日本的某个地方。 为什么呢? 犹如红宝石般闪亮的眼睛一如往常,满是忧郁,可现在……也许是心理作用,看上去出奇的明亮。 “……要见面了。” “诶?” “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 也就是说……我们不会像往常那样在梦里相见吗? 她微笑的样子,当然……比平时略带哀伤的表情看起来更加闪亮动人。 就像从深海中浮出水面一般,惣太从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申请恍惚地环顾四周。眼前是陈旧的壁纸和满是尘灰的地毯。这里是便于猎人藏身的旧式洋馆中,已被当作自己房间的客室。 这就是近些日子耳濡目染的”我的房间”。 拥有紫色瞳孔苍白面容的少女就在我眼前。 “……茉拉?” 仿佛一直在凝视着他的睡脸一样。 “你睡得很熟呢。” 惣太摇了摇头,困意渐退,看着光线透过窗户斜射进来,窗外早已日落西山。 “……已经消除疲倦了吗?” “嗯……” 惣太倒是很理解茉拉这个反常态的奇怪问题。他知道茉拉因为弥沙子的事情很担心他。 弥沙子……还有乌匹艾尔。 缓解痛苦的方法……再怎么费尽心力也于事无补。这是茉拉之前对我说的。弥沙子临死的时候,惣太真的是无能为力。 在那一瞬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旁观者。 她按照自己的意志思考行动。虽然拥有吸血鬼的身体,但她用实 际行动正面自己心灵的纯净。 而且,因为她的离开而受到巨大打击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吸血鬼……乌匹艾尔。 那个宣称弥沙子是”自己的女人”,渐渐灰飞烟灭的吸血鬼……惣太永远无法忘记他那炫耀胜利般的笑容。就像弥沙子为了保护惣太挺身而出,想要证明自己能够从善这一点一样……惣太不愿承认……从某种程度上时拜乌匹艾尔所赐。 惣太不认为她会想死。然而,她所走的道路只有死路一条……惣太一想到这点,就无法抑制自己的难过。 想起在乌匹艾尔怀抱里逐渐消失的安详脸庞,惣太觉得弥沙子好像并没有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就代表,弥沙子已经……惣太意识到自己已经沉浸在思考中无法自拔,他用了地摇了摇头。 现在不是争论心情的时候。 相反,惣太开始仔细回味方才梦中的情景。 “茉拉……莉娅诺在我的梦里出现了……妈说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是吗。” 听到莉娅诺的名字,茉拉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圣吸血鬼的千里眼可以预知未来。她既然那样说……证明决战就近在眼前了。” “……决战?” 刚刚睡醒的惣太的混沌意识,一听到了这个词,马上精神起来。 “你们要是见面的话,两个人只可能变作一个。要么是她灭亡,要么是你变成名副其实的吸血鬼……但愿是前者。” 惣太一言不发。在听到茉拉回答的刹那,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 为什么呢?他为自己有这样的反应感到无所适从。 他应该和茉拉一样,期待着莉娅诺的灭亡。 在弥沙子和乌匹艾尔临死前……上演的充满人情味的一幕,莫名地触动了惣太。 “之前……在梦里,莉娅诺让我看过她的记忆。当时,她……哭了。” 惣太还没有理清自己五味杂陈的情绪,就那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茉拉不动声色,沉闷地聆听他的讲述。 “我说,为什么啊?” “什么?” “你以前说过吧。莉娅诺是全世界吸血鬼猎人的目标。你说她是最强的吸血鬼,我还以为是多恐怖的妖怪呢……可为什么一点也看不出来?” 茉拉的视线如冰冻一般,她冷冷地盯着他说道: “那时,我应该是这么说的……吸血鬼不能只靠外表来判断。” “不,并不是看不看外表的问题……即便是吸血鬼,也未必就是坏蛋吧……我饶不了异端者那帮家伙。他们总是牺牲无辜。但莉娅诺……只是被他们抓到,强迫加入他们,对吗?她也是身不由己的吧?” “我觉得这不是一个深受吸血鬼迫害的人应该说的话。” 惣太顿时哑口无言。茉拉说得没错。既然自己也是受害者,就应该更加痛恨把自己拖下水的莉娅诺。 对异端者深恶痛绝,对弗里茨暴躁……但时至今日,他从未对莉娅诺这个元凶表现出丝毫的恨意。 “我总觉得……她不会无端地咬我。” 没有经过深思熟虑,惣太就随便将这些话说拉出来。 茉拉对他不经思索的话感到很惊讶,一脸不快地看着别处。 “我们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她邪不邪恶。” “那个……” 本想插话的惣太被茉拉尖锐的言辞顶了回去。 “圣吸血鬼的力量很强大,她继承了消失于太古时代的邪神能量。只要她愿意,动一下手指就能让整个世界毁灭。对这种人,你想放任不管吗?正因为她落到了异端者的手里,事态才有可能更加严重。他们将她研究透彻之后,要是随心所欲地操纵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态?你想过这些没有?” 对于茉拉这番言之凿凿的说辞,惣太无言以对。 “不管她愿不愿意,都会让世界产生变化。为了不让异端者的阴谋得逞,最快的解决方法就是……杀死莉娅诺。” 茉拉……不会觉得因为这种牵强理由就被杀死的莉娅诺很可怜吗?说来莉娅诺和茉拉有着相仿的遭遇。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类似的遭遇才会让茉拉做出如此决定吧。惣太看着她如此想道。 然而,惣太从茉拉的眼神里看到的是冷漠和坚定。 “惣太,不要忘了,你不仅仅是在为自己而战……这场战争的结果会影响很多人的命运。那人数完全超乎你的想象。” “……” 惣太觉得很沉重。他必须试图了解事态的严重性。 镜子。弥沙子。还有很多被杀的人。他不能忘记。不能轻饶异端者。 但是,这些能相提并论吗?惣太无法做出判断。 “哟!醒了?我们的大英雄?” 门开了,弗里茨出现在眼前,语气里充满了讽刺。 “差不多该商量晚上的计划了。” 惣太终于也无法得出结论。 ? “转移莉娅诺的计划可以照常进行吧?” 对于纳哈崔拉的询问,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翻着手上的记事簿。 “本部已经做好了接收的准备……鉴于这些天猎人们一直从中作梗,我们这里的已经无法进行研究了。” 诸井博士用她的纤细手指扶着镜框,借助左右摇晃的烛光,查看着复杂的报告书。 “护卫队的情况怎么样?” “包括三名猛兽凯米拉的七人精锐护卫队,保证万无一失。” 有了猛兽凯米拉他们就保险多了,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纳哈崔拉一边看着吉拉哈一边在心里偷笑。 “我们中间也去个人吧,如何?” “……我去。” 不用说也知道自告奋勇的是吉拉哈……毫无意外的一问一答。 纳哈崔拉看着他一脸装模作样的神态,忍不住想要挖苦他。 “昨天晚上刚被挫了锐气,今天就厚着脸皮请愿,精力真是充沛……你见到了维德戈尼亚,为什么还让他全身而退?” 红色骑士站在墙边的黑暗角落里,烛台的灯光静静地照在他身上。 “正因为我没有解决他才请缨出战。今宵若是发生事态的话,对我来说是个可以洗刷污名的大好机会。” 这个傲慢谨慎的家伙居然会这么干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纳哈崔拉觉得很意外,但仔细想想这倒也符合他单纯忠诚的个性。不可能有什么歪脑筋。 “不要大意!根据情报,猎人们一定会咬住我们不放的。” “明白了。” 吉拉哈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 “……你怎么看?” 茉拉蹙着眉头,检查着弗里茨分析得出的数据。 那是从袭击者的研究所抢得的服务器中分析出的数据。 “这些数据,可信吗?” “绝对没错。” 把这些零碎的信息综合起来的话……似乎灿月的研究基地要进行一个大规模的“输送计划”,目的地是本部的工厂。 具体运送什么还不清楚,运送车有几辆护卫车随行,一副铜墙铁壁的警备架势。 从输送时间和路线来看,明显是想掩人耳目,私下进行。 输送时间定在……今晚。 “难道是,莉娅诺?” “很有可能。” 弗里茨瞥了一眼地图,上面印着异端者有着密切关系的灿月的各处据点。其中作为袭击候补的地点已经做了标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