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神世音》 一卷全 第一章首都侵攻 l 有声音在呼唤我。 有声音住呼唤我。 说着,醒来吧。 醒来吧,然后,站起来。 说着…… 时钟的滴答声让我醒来。 与往常一样的滴答声。 与往常一样的时间。 与往常一样的房间。 可是,却跟昨天不同了。若要说为什么,因为今天是七月三日。是我十岁的生日。 十七。 是质数。 无法分割的数字。 唉……即使满十七岁了,也不会立刻有什么改变。我还是一样的我。 来到厨房时,放在餐桌上的早餐就像往常一样冷掉了。凝在保鲜膜上的水滴,诉说着逝去的时间。 早餐旁有个便当盒。我总是会这么想:妈妈真了不起。我跟班上同学聊过,现在还会用心准备早餐的母亲似乎不多了。如果妈妈赶着去上班,通常都会随便准备早餐,更惨的是只放了钱,早餐就是便利商店的便当。 妈妈总是用心做了早餐跟便当后才去上班。真了不起。可是,有时候我也会很郁闷。其实并不需要什么事都这么努力,不是吗?就只有我们母子俩,生活可以不用这么紧张的。 我心想着,用叉子叉起冷掉的香肠。 车站就跟往常。样满满是人。我不禁想问这小城镇里哪来这么多人。黑头钻动的人海塞满了车站月台。 “绫人。” 我回头一看,是个长发少女,穿着我们高中的制服。 咦?我曾见过这个女生吗?像这样的美人应该很显眼的…… 少女妈然微笑,那是抹不可思议的微笑。随着笑容在她的脸上漾开,我的记忆回路也渐渐连接起来了。 “美嶋……” 这不是美嶋玲香吗,睡昏头就把人家给忘了,我真是个差劲的朋友啊! “生日快乐。” “谢谢,妳记得我的生日啊!” “你的十七岁生日,是特别的日子。不可能会忘记呀!” 惨了,糟糕。我可不记得美嶋的生日。 当我双手抱胸沉思起来时,不知不觉竟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美嶋?咦?” 我越过黑压压的一片环顾四周,却哪儿也找不到。刚刚明明还在这里,到底到哪里去啦?是忘了东西吗? 到了学校也没看见美嶋的影子。我试着问了与她交情不错的朝比奈。 “美嶋人呢?在车站还在一起的。” “美嶋?哪个美嶋?” “玲香啊.” “啊?” 朝比奈露出一副”你脑袋没问题吧?”的表情,与男朋友阿守对看一眼。 “绫人,你不要紧吧?” 阿守,你才不要紧吧?我正想着时,美嶋出现了.要角登场啦! “早安。” 她这么一说,朝比奈与阿守都像是第一次见面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微笑着.此时两人就像时间突然复原一般,转为平常的态度。 “玲香。妳迟到了!” “对不起。” “难道是……” 朝比奈往说着话的阿守脑袋打下。 “很痛。” “你现在想说什么没品的笑话,对吧?” “妳怎么知道?” “我是你的女朋友,当然知道啊。” “你们感情还是这么好。” 美嶋笑了。 “美嶋,刚刚妳为什么突然不见了?” 我这么一问,她脸上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 “我刚想起有东西忘了拿。” “是吗,那就好……” “你在担心我吗?” “喔?难道说,难道说,你们两人一起迎接了早晨?” 阿守在一旁插嘴。 “笨蛋!” 朝比奈跟我同时开口。 笑声响起。 太好了,人家都跟往常一样。刚刚朝比奈跟阿守到底是怎么了? 星期五早上第一节是英语课。跟往常一样,无聊的课.无聊的日常生活. 我边让老师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边看向世界地图发呆。 圆形的世界地图。就像教科书里托勒密画的世界地图一样,是圆的。 托勒密以耶路撒冶为中心点,画出圆形的世界,而这里的地图则址以东京为中心,半径约四士八公里的圆。 如果大阪人看到的话,应该会暴怒吧。不过,这就是现在的世界。 在这之外的……是什么样子呢?那不是什么有趣的话题,我也不感兴趣。 因为没什么意思. 一个人也没有的世界。 2 我绝对忘个了那一天。若要说为什么,冈为那天是妈妈叫我起床的。 对我来说,陂闹钟叫醒已是习以为常。小时候妈妈还会在上班前跟我一起吃早餐,但她也绝不会来叫我起床. 听到迟到的朋友说他们迟到是”因为今天妈妈没叫我起床”的时候,对一般母亲会叫小孩起床感到吃惊的我,已经是小学的高年级生了。 “妈妈,妳为什么都不叫我起床呢?” 我想这么问,但已经不是傻傻的年龄了,所以我从来都没问过。 不过那一天不知为何。妈妈却叫醒我。 “绫人,起床了。” 因为吓了一跳,我整个人是惊跳起来的。真的。 我慌慌张张穿着睡衣就下楼去,餐厅里的妈妈直盯着电视瞧。电视播放着类似各地早晨那样的无聊节目,不太像妈妈会看的节目。但妈妈却不在乎地凝视着电视屏幕,连回头看我一眼都没有. 我没有出声,只得依旧穿着睡衣,呆呆地站在原地。 然后,开始了。就连”虽然节目还在进行……”之类的预告也没有,画面使突然切换,映山巨大的陨石坑。 虽然播报员拼命说明这是真实画面,有一个城镇消失了,伹我却不太了解那意味着什么。 “这是现在大阪的模样。” 即使这么说,我也没办法了解。 我只想着…… 虽然是很无聊的事。吉本兴业那个搞笑团体怎么了?我只有想着这个。对我来说,世界末日就是从这么无聊的感想开始的。 侵略大战,三年前的战争被如此称呼。 那时候我读国中,以国中生的年纪理解着世界,思考着将来。 那一天,.2012年11月29日。我的世界与将来都改变了。大概对 全日本的人.不,是对全世界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这个世界被突然现身的侵略者毁灭掉了。 就住会觉得”那群侵略者真的出现过吗?”的一瞬间里毁灭。意外简单的结束方式。美阈、欧洲、印度、中国跟其它国家,都在我去之前就消失无踪。 只有东京,刚好被研究的安全障壁保护住了《进行研究的是妈妈上班的研究所》。虽然报纸上常常有什么费曼图、次元位相的相异障壁之类的说明报 导.但不管读了几次,我部无法理解。总之,托这系统的福.东京得以残存下来,此外的世界毁灭了。 8000000000条生命丧生了。 啊,你正在数有多少个零吧! 哎,我也会这样数。就算说八十亿也没办法了解。感觉就像八十亿个各有不同的人生,单单变成了”八十亿”这个数字.世界人口成了两千三百万。 太简单 了。 最令我惊讶的是这个世界都毁灭了,自己的生活却没什么大变化。在约半个月的混乱里,学校当然停课,妈妈的研究所也关闭了,但状况缓缓恢复后,一切立刻重回原貌。 真的跟原来一样。如果真要说有所改变。就是像《世界纪行》这样的节目没了,不能去外地。还有物价变高了。其它都没有变.学校照样行英语课《已经被消灭的语言》,接近大考的测验也变得比较严格。 大人们再逞强,也要演出普通的生活。 不过,我们都明白。 将来是没意思的东西。 世界是没意思的东西。 而这份确信也在日常中埋没,不知何时,我成了无聊的高中生。 从那之后过了满长一段时间。我虽然忘不掉那天的事,但也不太常想起。这大概也是心理学里说的自我防卫吧。人类会想办法不去想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可是,每次回想起时,我都会感到不可思议。 为什么妈妈会叫我起来? 为什么会看那样的节目? 为什么看着渐渐毁灭的世界,她会扭曲嘴角呢? 像微笑般…… 像轻蔑般…… 3 来到社团教室时,美好的咖啡香像往常一样飘敌着。 “老师,今天用什么咖啡豆?” “猜猜看。” “吉力马札罗?” “神名,你就只知道吉力马札罗跟蓝山吗?这是哥伦比亚。不是代用豆,是真正的咖啡豆喔.” 小熊这么说着,满是胡渣的睑笑了。 说是社团教室,其实也就是美术教室,社员只有我一个。好冷清的社团。哎,也因为如此,才能像这样跟快退休的老师一起暍咖啡。我总是叫熊泽老师“小能”。 我跟小熊沉默地暍了一会咖啡。 “神名,你考虑过了吗?” “美术大学……的事吗?” “嗯。” 前阵子,小熊问起我要不要去读美术大学。 “你有试着跟妈妈商量过吗?” “我家的妈妈,感觉上不是能轻松谈这种事的人。” “是吗?她希望你读什么?医学系吗?” “感觉上是要我往数理系方向。” “……感觉。老师我不太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小熊如此说道,还一边搔着头。 “你自己怎么样,想读什么?” 我一时之间语塞了。反正还只足高中生嘛…… 朋友们也是,既没有人会说:”我大学想读数学系!”也没有人说:”我想进医学系,帮助生病的小孩子!” 我悠闲地过着高中生活,虽然也有人从现在就开始拼命,不过毕竟才高中二年级。就算讨厌,非得选择不可的时候也会到来,我不想现在就烦恼那些事。 尽管我喜欢画图,但是我也不讨厌数理系。 “如果还搞不清楚,就试着问画吧。要与自己对话,画图是最好的方法。烦恼的事情、正在考虑的事情,都会诚实地从笔触中流露出来.当画完成了,也意味着当时的自己完成了。在我年轻的时候呀……” 小熊热切地说。 我虽然不讨厌这个老师,不过他这个样子我就觉得烦。 就是全共斗(注1)世代那同事? 因为渡过了热情苦难的青春,便觉得那个世代很美丽。所以当我这方反应冷淡的时候,他就会奇怪地开始说教,热切地诉说自己的青春。 事实上,那只是把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硬压在别人身卜而已。 当然这种想法我不曾说出口,我装出什么也没想的表情。 因为我不想破坏与小熊间的开系。 之俊与小熊闲聊了一会无聊的话题,我连一张草圆也没画,就走出社团教室。 经过音乐室门口时,可以听到钢琴声。是曾听过的曲子,不过我想不起曲各。是叫什么呢? 我往里面偷偷一看,一个女生正在夕阳射入的窗边弹着钢琴。 是美嶋。她看向这边,嫣然微笑。 “是……的命运哟。” 是她正在弹的乐曲名称。虽然想重问一次,她却已经提起其它话题 “画的进展怎么样?” “还可以啦。虽然感觉还有得磨……” “题目决定了吗?” “还没。我啊,总是会先画完才定名.” “会继续画下去吧,不论发生什么事。” “美嶋,妳从今天早上起就怪怪的。我满十七岁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啊?” “这是特别的年纪哟。” “怎么个特别法?” “……” 美嶋笑而不答。重要的年纪是指什么? 夕阳在漆黑的钢琴上投下赤红之色,还有美嶋逆光的姿态。 怎么。这个感觉…… 在哪里…… 夕阳映照下的音乐室。那首曲子。逆光的少女身影.她淡淡的微笑…… “美嶋,是不是我们曾经像这样过?” “像这样?” “就是妳在音乐室里弹琴,而我进来偷看,然后……然后……是怎么啦?” “讨厌啦,神名。你把我跟别人搞错了吧。足谁?国中时代的回忆吗?” 美嶋笑着追问。 搞错?如果不是美嶋,那会是谁?我沉思了一会,却找不出答案。 “真的不是妳……” 抬起头时,已经没有她的身影. “美嶋?咦?喂,美嶋。” 空洞的音乐室里,只响起我的声音。 什么嘛,趁我发呆的时候先回去了吗?真过分. 4 进家门时,门锁是开着的。我悄悄打开门。妈妈的鞋子就放在那里。 真难得,明天会下雨吗?妈妈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脚才刚踏进屋里,饭菜的香味已扑鼻而来。 “妈,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在厨房里的妈妈回头朝我微微一笑。 “快去洗手,别忘了漱门喔。” 什么别忘了漱口,我又不是小学生. “今天好难得这么早回来。” “嗯,因为是你的生日嘛。” “……” 骗人!妈妈不会因为儿子生日就早点回家的。去年也是,前年也是,都是我一个人重新热过饭菜,独自吃了小蛋糕。 “研究告一段落了吗?” “嗯,是啊.” 妈妈嗳味地笑了,又回去烹饪菜肴。为什么她突然有心情替儿子庆祝生日呢? 哎,算了。这并不重要。 那晚的晚餐呈现出许久不曾有的豪华,妈妈也难得地暍了红酒。 “妈,既然是生日,也给我暍一口嘛!” “说得也是……” “好嘛!我已经十七岁了。” “只能一口哟!” 她将酒杯轻轻推过来。我看着杯上残存的口红印,喝下带着涩味的赤红液体。 这不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交际时也曾暍过好几次。但是我不觉得酒有多好喝。不过今天的红酒比较好喝一点,很顺畅地入喉了。 “绫人以后会变成酒国英雄吧!” 妈妈笑着将酒杯自我手中夺虐。 “再暍一口有什么关系。” “未成年的人还是吃蛋糕吧。” 妈妈笑着。蛋糕上插了一支人蜡烛与七支小蜡烛。 “奸几年没吃妈亲手做的生日蛋糕了。” “是这样吗?对下起,因为研究很忙,没空陪你。” “为什么突然想庆祝?” 哎呀呀,是醉了吗,我竟然开口问了出来。 “就像你说的,我的研究告一段落了。而且十七岁很特别呀!” “特别?怎么个特别法?” 跟美嶋一样暧昧而温柔的笑容,在妈妈脸上漾开来。 “总之是重要的年纪呀,妈妈以前也是这样。你的这一年会成为非常特别的一年喔。” “是什么啊……美嶋也这样说。” “美嶋?.谁是美嶋?” 妈妈好奇怪.是因为暍醉了才这样问吗? “啊,我从国中起的同学,就住在附近。妈妈不记得了吗?” 说得也是.妈妈怎么会知道我的同学。 “啊.光顾着说这些,蜡烛都要滴下来了。快点快点。” 我慌慌张张地吹熄蜡烛。滴落的蜡油,在白色奶油上漫开蓝点。 回到房间,我坐在床上,呼一声叹出气来。扮演好儿子也是相当累的。身为高中男生,却得为一个蛋糕而欢喜大叫。 不过,妈妈给我那种感觉,好像希望我会这么做。 就像是母子二人的理想家庭吧。怎么说呢,就像是没办法想象出其它的家庭来,所以得让自己跟儿子在铸模般的环境保持最典型的互动,才能安心。 妈妈不安吗? 唉。真的要叹气了。 我重振心情,走到画旁。 这幅是我正在进行中的第十五号画作。虽然草稿才刚起步.我却很中意。少女站在崖边,海的另一端波浪起伏.对将来的不安、对成长的恐惧,就是像那样的东西. 噢!自我陶醉。有没有艺术的感觉呀? 像那种话都是后来附会的谎话,说真的只是不知怎地。就是想画罢了. “像这样的感觉会很有趣吧?”真的只是这样想。 虽然不是小熊,但要说这画是与我目前的状态相符合也行。 总之,我先在调色盘上挤出颜料,油画画具独特的气味渗入房内。 接着握住画笔,我展开与自己的对话。自己的理想与所能表现出来的东西,拼命填满其间空隙的作业开始了。 的确就像小熊所说的,画笔是诚实的。在烦躁的时候,就只能调出烦躁的色彩;平静的时候,就会转变为平静的颜色。真是不可思议。 这也是我在作业中断,离开绘画的时候才知道的。热中于画图时,从不曾注意到。连自己正涂着什鏖样心情的颜色?自已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持续画着。 我持续画着. 书自己。 画未来。 画世界的模样。 断章1紫东遥 十五年不见的东京没有改变。 涩谷的忠犬八公像前不变地聚满人潮,三面电浆屏幕也播放着我看过的广告。没有变化得太过火,令我感到晕眩。 真的没有政变.人们脸上漠不关心的表情也是,连流行都是:在外界会很醒目的落伍服装,在东京却完全不显眼。 我紧握着方向盘,茫然了一会,嘈杂的喇叭声自后面响起。 绿灯亮起。慌张的我一瞬间不知道该往哪前进才好,不禁看向仪表板。该在那儿的东西不在,没有导航系统。 我再次想起这里是不受外界干涉的世界、 东京的人们不会觉得不可思议吗?曾是世界第一输入大国日本的首都。不 受外界干涉却能成立。全无公害型的机械是何时实用化的.还有,只有两千三 百万人口,却能进行着跟过去一样的经济活动。 以及,这些全都足依靠喜拉尼布拉(hiranipra)(注2)的存在一事。 想着这些,我越过十五年来没有变化的街道,展开记忆之旅。 我沿着山手线开车,山早稻田路沿西武线,朝石神井公园而去。 目标的家如预料中有森严的警备.虽然不引人注目,但装让了无死角的监 视器。尽管看不见警备人员,不过大概就在那边吧,在对面的住家里。为了发 生情况可以当场应对,应该二十四小时有几个男人在那里吧! 我就连他房里紧绷的空气都感觉得到。 这里竟然已经戒备到这种程度。 大概比东京的首相官邸还要森严. 这样是不可能捕捉到目标的. 真的不得下照计划进行吗? 常我这么想着,仰望二楼时。窗帘的另一头有身影闪动。 是目标。 我紧紧握住方向盘。 断章2艾尔菲·哈迪亚特 我在座位上坐下。进行机体最后检查的白衬衫已拆下射出座位的红色安全 别针。如此一来已是射出可能状态,随时都能在高兴的时候逃出去了。我穿好 装备服,接上氧气与耐g力用管线。白衬衫确认装备后.轻轻敲了我的头盔。 比山大拇指来。 我也比了比大拇指。 以这当信号,装甲舱罩盖了下来。 舱内渐渐转暗。自些微隙缝泄入、细线一般的外界光线消失了,舱罩完全 锁上时,我被计测器发出的缘光不快地映照着。 我将目光宛如自动扫描系统般,由右到左、由上到下移动,确认计测器有 无异常。一如平常的手续。 武器控制系统待机。液冶装置的开关由关调至awg9。航法模式开关进 入nav.接着确认显示在小挛屏幕上的回路遮断器是否有在定位,让航法 计算机吸纳组件所吸收的作战数据.数据再确认。开启电浆防护罩后设定数值. 确认过没有异常后。我在短短的一瞬间吐出气来,置身在阴暗无声的空间中。 不经意地.讨厌的声音在耳巾复苏。 “参川大君主(oved)作战的各位,我是terra司令功刀仁。突 入东京木星后,来自这边的联络也将断绝。一切都交由突入部队自行判断。此 外,在东京木星内可能会遭遇各种姆(mu)兵器,但不会超出模拟领域外。 虽然我们得将各位送到不知会遭遇何种敌人的战场上。但人类的命运就掌握在 各位的手上了……我不会说这种话,只盼各位的奋战。以上。” 无聊的战前演讲。大致说来,我完全不清楚为什么terra会握有这次 作战的主导权。出港前一起去喝酒的那个叫紫东的terra情报士官,倒是 个很不错的家伙。 我将无聊的感想赶到脑海一角,按下开关. 抬头显示器降下后,至今无声的阴暗与明亮而吵杂的外界连结了。 随着些微冲击,升降机上升了。 海风吹抚过我的晨星二型表面,那阵风将晨星折叠起的翼展开来。 宛如殴打背脊般的轰然巨响立即窜过。 电浆弹射器将泰坦尼亚号发射出去了。 我回转机体,就看见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甲板. 红衬衫将搭载飞弹的安全别针拆掉,进入发射可能状态。 缘衬衫钻进机体,确认推进器、附加机件与系锁。 于是,晨星跨上电浆弹射器。 令两艘空母合体。而巨大的电浆弹射器,则像是要贯穿合体中心点般设置 在那。这是人类最大的弹射器系统。 轨道弯曲地上升。前方有扩展开来的碧海、青空,以及东京木星。 “tdd组件(transdimensionaldriveunit)推进器着装。” 甲板下的机械臂抓住巨大的tdd推进器,滑行过来。 轻微的冲击感。 晨星机体两侧都被装上推进器。 着装确认。 推进器的燃料管与冷却管被切断了.我往下看去,可以看见两侧红色推进 器浑圆的表面.要射出如此庞大的机体,电浆弹射器是不可缺少的。如果少了 这个电浆弹射器,要突入东京木星可说是不可能。 “引擎启动。” 我点燃引擎。 随着启动声,引擎的噪音包覆全身。 发舰总重量确认。 弹射器速度确认。 我看向发舰管制室,灯号是缘的。 机体水平移动着. 踩下油门吧,士兵! 引擎轰轰响起,就像提早奔跑而按捺不住的马一样,巨大的机体全体嘎吱 作响,发出吼声。弹射器巨大的电磁产生系统.也开始嗡嗡作响。 我轻轻将操纵捍前后左右转动。 “father、sun、holly、ghost” 因为读士官学校时的教官是美国人,直到现在我都以美国风的方式来进行 检查。那些单字没有意义,只是单纯的习惯。 “操离翼面正常。” 在外面观察的黄衬衫确认。 这样随时都能飞出去了. 接着,我为了预备弹射器加速,而将机体头部稍楷往前倾斜. 绿色的在线下摆荡。 仅仅数秒闾就要加速到时速两百四十公单。 这是人类所能忍受的极限加速。 是地狱般的数秒。 不论经历几次都会紧张的一瞬间。 冲啊! 电浆发射了。 我的头被压倒在头垫上。 电浆特有的骚动感窜过肌肤,但没时间注意那么多了。 现在我正处于名为加速的浊流中。 甲板上的一切化为带状,往后方飞去。 匡—— 彷佛能听到那样的声音般,视野鲜明地改变了。 浊流消失,青空扩展开来。 我稍稍动了动操纵杆,自电浆中脱离. 现在要用晨星自己的力量飞行了。 我将机体上升,朝会合点飞去.其它部队机也陆续上升飞来。 “高手部队队长给各机,有无异常?” 我朝向虚空问道。 “没有异常。” 得到异口同声的回答。 “偷儿”·乔,今天也带了兔子脚吗?” “当然啦。” 带美国腔的开朗声音说。 部队全员都因而紧绷起来。 大家是想起要对姆民族予以反击的事吧!因为全员都知道,乔的幸运护身 符,原本属于他死于姆大战中的妹妹。 其它伙伴们也有类似的回忆。 “碰碰”·布里森、“波奇”·王、“波波”·穆罕默德…… 大家都是为了今天,拼了命反复进行模拟与训练飞行的伙伴。 “照预定维持在高度一万五千,速度八百五十公里。tdd组件将于十秒 后启动。” “了解.” 紧握操纵杆,我瞪着现在占据视线的东京木星。 东京木星。 封入人类叹怨的不祥木星。 现在我们就要突入那里了,而前方会有什么等待着,一切不明。 即使如此也要前往。因为。我们是上兵。 5 我回过神时已经是早上了。 因为隔天是星期日,所以昨晚画到很晚,可是今天有模拟考呢。 昨天朝比奈才打过电话来确认,这样不就迟到了吗?不、不只如此,我的 教科书连一页也没为模拟考翻过啊! 我慌慌张张下楼到厨房,那里已有早餐与写着”模拟考加油”的字条。 是啊是啊,谢谢啦!星期日也去上班真是辛苦啦! 我用面包夹起色拉,塞到嘴里就冲出去。可是却因为喉咙被堵住而迟了三 秒.即使只晚了三秒,也是晚了。 到达车站时,开车铃声响起。我连忙一步踏上两阶飞奔着 虽然追过慢吞吞的中年大叔.来到了车站月台,没想到电门就在眼前关上 了。在车窗的另一头,一睑生气的朝比奈与笑阒”笨蛋、傻瓜、迷糊”的阿守 并列着。 啊,车快开走了。 如果错过那班,我就几乎要迟到了。人生真是不能随心所欲啊! 没办法。我在月台的长椅上坐下。打开参考书。我知道是临时抱佛脚啦. 不过总比不看好吧。搞不好碰巧就出了一样的题目。 这时,黄色映入视线一角. 咦? 对面月台上有人影。 是美嶋!她穿着黄色的衣服。 一瞬间,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几乎就在同时,对面的电车开进月台。我在车窗另一头搜寻着黄色的衣 服,却找不到类似的身影。当电车开走后,月台上已经没有美嶋的踪迹了。 那个人……是美嶋吧?她在笑,不可思议的笑法。 就像看透了一切,连未来的命运也看透了…… 算了。我轻轻摇摇头,继续看参考书,将不懂的公式一一塞入脑袋里. 我搭乘总算到站的普通电车到高田马场,再换搭往池袋、新丸的内线。 我不是那么喜欢地铁。车窗外没有颜色,只有沾了煤灰似的黑色水泥墙一 直延伸下去。覆有黑色塑料膜的铁管还是电线飞撩而过。稍稍往上些,稍稍往 下些,就只有这样的变化. 好无聊。不过,我却连看这些单调风景的时间都没有。如果有那种空闲的 话,非得拿来多记一个英文单字也好,非得记住连交谈对象部没有的语言不 可。 好空虚。跟大考一样的空虚。 “escape”这单字映入眼里时,紧急煞车的声音刺进耳中,站着的我差点 向前摔倒。一瞬间。车里的电源全部熄灭,惨叫声在黑暗中此起彼落。 “好痛,好痛。” “怎么同事?” “不好意思,这里有女生受伤了。” “谁来说明一下啊。” 不满之声纷纷涌出。 当车内电源终于恢复时。广播同时告知了大家难以想象的事情。 “侵略者展开攻击了.” 还记得侵略大战的我们背脊一阵发寒. “本电车将停靠在最近一站。各位乘客请依照月台站员的指示,到地下防 空洞避难.这不是演习。” 最后一句话,苦涩而沉重地压在乘客身上。 就像现在如果有人发出惨叫的话,过饱和溶液就会在一瞬间结晶,化成小 小的碎块一样,车内立即陷入震惊状态中。 不到一分钟,电车就抵达车站。抵达时远处发出爆炸的震动。这果然不是 演习,真的开始了。 侵略者来了! “请不要推挤,请冷静下来接受站员的指导。” 拿着扩音器的站员虽然这么喊着,但似乎没有人听他的。乘客争先恐后地 朝防空洞爬上阶梯。第二击,抄起了正爬着楼梯的人们的脚。 好近。 风吹过前方的隧道,直击停止的列车前头 难道是直接命中地下铁? 朝比奈!阿守! 我抓住最近的站员。 “刚刚那是直接命中吗?” “谁知道啊,” 连站员也是脸色苍白。没有人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现实。我的脚步自然地与 大家的反方向前进,朝万世桥的方向走去。 “喂!那边很危险!” 谁管你!如果有人可以告诉我朝比奈跟阿守怎么了,我就停下脚步啊! 走上阶梯,飞越过收票口,找朝a5出口奔去。 来到明亮的户外时,轰轰声自头顶飞掠而过。是我不曾见过。涂着恐怖色 彩的战斗机。 敌人真的来了! 断章3紫东遥 作战如预定般开始时,正值该捕捉目标的时候,我却不在他的附近。当高 手部队等人开始进攻时,所有车辆都被指示进入地下引导道路中。 似乎是为了战斗车辆,而排除地面上所有的车子。没闲工夫去想象这样的 系统,联合国是不是也该效仿这种无聊事了。 我得立刻接近目标才行。根据昨天窃听成功的电话内容,今天目标将会前 往御茶水,参加补习班的模拟考。依据他在电话中与对方的约定,目标应该是 搭乘八点二十五分由池袋开出的新丸内线。 我与前往地下防空洞避难的东京人逆向,不引人注目地朝地上出口前去。 履带像是要动摇脚边的地面般,通过身旁。 是三式自走高射炮。 哒哒哒哒哒! 不仅是刺耳,更像直接猛击进脑髓的发射声响起。 闪光弹追踪着上空的泰坦尼亚号。 泰坦尼亚号轻轻避开,发射了空对地飞弹。 三式自走炮连续发射高射跑,弯入大楼转角. 空对地飞弹复杂地变更轨道后,追向自走炮。 接着,爆炸。 火焰与烟由转内喷出路面,在周遭蔓延开来。 糟糕! 那里是新丸内线的方向。 如果对目标搭乘的火车造成影响…… 我狂奔着。边奔跑着,边恨起这无线通讯被完全封锁的任务。 如果能跟高手部队通信,就能传达本次作战的目的,目标的安全比任何事 都来得优先的消息了。 别抱怨。对捕捉不到目标,无力的自己感到悔恨吧,遥。 我斥责着像要发出尖叫声的心脏,继续飞奔。 三式自走炮被破坏得不留痕迹。 大概是搭载的弹药遭到诱爆吧! 附近的大楼墙面上,被打出无数个拳头大的坑洞。 地面上则有几乎要贯穿地下的大洞,我毫不扮豫地飞跃进洞中。 一如预料,连新丸内线的线路也遭到破坏了。 而且,八点二十五分从池袋开出的列车就在那里。 被压扁的车体。 就像小孩子硬是塞入箱里的玩具般,列车有些地方碰着车顶,有些地方碰 着侧壁,被折成好几段。 我的脚像要发抖。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 怎么会…… 不,不会这样的。我斥责着自己,奔向列车旁。 我进入从头算起的第三节车厢,四处都有人倒着,发出呻吟声。或许以为 我是救难人员,求救声纷纷朝我而来。要把心封存起来,将受苦人们的声音赶 出去好难。可是,现在的我没有时间去管这些。 这个时候…… 有个少女倒在那里。好像曾在哪里见过. 我不禁停下脚步。 是在哪里…… 少女张开眼睛。 那眼眸……记忆终于苏醒了。 “朝比奈……” 听到自己的名字,少女一瞬间浮现困惑的表情。 糟了! 虽然后悔自己无意间喊出她的名字,但现在已经没办法收回说过的话了. 太愚蠢了,听到昨天窃听电话时的声音就该想起来的。 “神名他……在哪里?” 连我自己也知道声音在颤抖。 依旧茫然的少女摇摇头。 “没有搭上这辆电车吗?” 少女点头。只要确认这点就够了.我冲出电车.回头一看,少女抱住身旁 的少年,看着我的背影。 我狂奔着。 为了自十五年前的记忆逃离。 被东京与我之间流逝的时间差所压倒。 6 爆炸。 呜哇! 好像已经变成难以想象的事情了。 事到如今,我诅咒着自己的愚蠢。 早知会变成这样,还不如.不要到地面上,直接去地下防空洞避难比较好。 虽然一度想折回,但每个地方都降下了厚重的装甲铁门,没办法进去。 我一个人被卷入了战场。即使如此…… 爆炸声。 居然那么惨…… 闪光。 暴风。 都没有人告诉我啊! 冲击波轰然响起。 上空飞行的f2改战机被破坏了。 机体化为火焰,朝某处坠落。 还有,那可怕的战斗机。 明天教室里同学们谈的一定都是这个话题吧.但前提是,如果能活着回去 的话。 回到东京的某处。 回到我的世界的某处。 可恶! 如果我能搭乘三式自走炮,一定会把那种战斗机一架架打下来的! 可是,我没有什么自走高射炮。即使有,也没办法做什么,只能四处奔 逃.因为我只是个前天才刚满十七岁的小鬼。 我好不甘心! 要从紧咬住的嘴唇渗出血来那般的不甘心。 被那份不甘心驱策着,我持续没头没脑地往前奔跑。 此时,眼前出现一辆漆黑的车子. 找停下脚步,那辆车也紧急煞车。 所有的车门一起开启,几个身着黑衣,戴黑色太阳眼镜的男人出现了。 什么啊,这些家伙.那身与战场不相配的服装。但是,他们全身飘散出来 的气息却正属于战场本身。 “你是神名绫人吧……” 低沉的声音问。 “是。那文怎样?” 我不禁说出口。明明实际上是想吶喊:”救救我!”的。 “跟我们走。”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不能丢下朋友不管。” “我们已经确认过你朋友的安全了。” “真霸道,应该先报上姓名吧!” “没错……” 男人点头,从怀中取出自动手枪。 “没那么多时间了。” 喀烁—— 他解开安全装置。 他们是认真的,我只是个十七岁的小鬼。这是怎么回事? 正当我僵立在那时,一个身影飞了进来。 身影一闪! 那人以手刀打掉了男人手中的自动手枪。 虽然旁边的男人立刻拔出枪来,伹那人速度更快,将他的枪踢飞。 然后又以手肘撞向背后另一个黑衣男的脸,撂倒他。 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 很快地,一个女人伫立在这群呻吟的男人中间。 好漂亮!她留着短发,一对耳环晃荡着。不过,她也戴了太阳眼镜。 现在正流行太阳眼镜吗? “呜呜……” 吃了肘击的男人摸着脸站起来,液体自他的指缝闲流出。 血?不会吧!因为液体是蓝色的,哪有蓝色的血啊! 男人咆哮般地呐喊着,挥起拳头。 那个女人会被打倒的。 可是,我动不了。那个男人怎么看也是防卫军体型,像运动社团里那种头 脑不好,伹腕力很强的人。我对什么也做不到的自己感到很丢脸。 正当我这么想时,女人已经如流水般行动了。 她倏地进入男人伸臂可及时范围内侧,以掌击向男人腹部。 男人被打得飞出几公尺之远。虽然不太懂,不过她使用的就是中国武术 吗?搞个好是。 她看向我这边,突然笑了起来。 而我…… “危险!” 光要说出这句话,就已是竭尽全力。 但话却白说了,其中一个黑衣男倒剪住她的双臂,另一个则握紧拳头。两 个男人对付一个女人吗? 就连我的脚也动了起来,虽然只动了一点点。真是丢脸。 男人的拳头在她的脸上爆开来。 喀! 打中骨头的声音,连我都听得到。她的头被反动力甩出,转回来的睑上, 红色的血自唇角滴下。 看不下去了。我把装满参考书的书包朝正要挥出第二拳的男人头颅砸下。 碰! 连手都要麻痹的冲击感。男人的身体摔然沉下。 哇! 即使是反射性的,我干掉他啦。 我还是生平第一次揍人呢! 糟糕,怎么办? 正当我茫然之际,她踢向反剪自己双臂男人的胯下,男人气绝倒地。 确定那群男人节无法反击后,她总算解除了全身放出类似斗气的东西。接 着她走向我,脱下太阳眼镜后,嫣然一笑。 “谢谢。” 好悦耳的声音。她的身高比我还高一点吧?突然涌起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令我感到脸颊发热。 “你是神名绫人吧?” “嗯。” “跟我来。” 又来了. “等一下,我并不知道妳是谁。” 我没有多想就说出的一句话,不知为何让她露出深深受伤的表情。同时。 也令她净现出只能说是有所觉悟的神情来。 紧接着。 “别这么说,就当是陪我吧!” 她的手中不知何时拿起男人们掉落的自动手枪. “直到东京木星的外面为止。” 糟糕!这个人是侵略者。 那,这些男人呢?那些流着蓝色血液的人是谁?与流着红色血液的她,哪 一边才是侵略者?而且……感觉上她不是个坏人。 “你不想知道吗?蓝血的秘密,东京真实的面貌……” “如果跟我一起来.我就告诉你真相。全部的真相。” 让我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头的,不知是因为那些话,还是自动手枪的缘故 又或者说,是因为在她的眼瞳深处,那像是哀伤,又像是怀念的色彩吧! 第二章神人觉醒 制作:flywind 发布于-:.lightnovel./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断章1.三轮忍 “绫人大人似乎与侵略者接触,遭到绑架.” 我急迫的声音,使看善战况屏幕的九鬼司令因此回过头。 “什么!妳是说没有人保护绫人大人吗?” “我方的工作人员虽然接触到了,但随后就遭到侵略者袭击。” “攻击战机的入侵是为了他们夺取绫人大人所作的声东击西吗?……真是 失态。” 九鬼唾弃般地说着。为什么我非得被说是失态呢,作战统辖者明明是他 自己。他会做的明明只有斥责部下,还有服从判断而已。 “请问该如何处置?” 看吧!这不是马上就在请求指示了吗? 回应九鬼的声音,中央作战指令室的椅子微微动了动。 “绫人的事就先放着下管吧!” 冷冷的声音说道。 “这样好吗?” 我不禁确认,却换来冰冷、令人动弹不得的目光。那是这个世上最恐怖 的目光。我说不出话来。除了将视线垂向控制台外,什么也做不了。 麻弥大人是个可怕的人。 仅有过一次,几年前绫人大人曾经打电话到这里来。那时候,麻弥大人 温柔地责备了绫人大人。不过,我看到了,那时麻弥大人的表情,是舆语气 完全相反的冰冷。能从那么冰冷的嘴角说出那么温柔的声音来的,我知道只 有麻弥大人办得到。 或许,她是打算对绫人大人见死不救…… “和那种事相比,现在是以首都圈的防卫为优先。让佛提希魔(fortissimo)出击。 “了解。进行佛提希魔出击准备。” 交代工作给我。反而让我安下心。姆人大人舆这个世界重合,静静地自 “奏者”的祭坛浮起。那是与佛提希魔同调的姆人大人。 他有一身雪白的皮肤。可以看见他戴着样式相仿的面具,浮在空中的模 样。 “同调率百分之八十七。安定中。” 麻弥大人朝姆人大人点点头。 “出击.” “佛提希魔出击。” 佛提希魔歌唱了。 断章2艾尔菲·哈迤亚特 我陆续击破f2改战机,就水准而而言,这是十年以上的战斗机了. 我方是不可能被打败的。 “队长!” 急切的声音自耳机中传来。 “有新敌人。这是……” 中断声令耳朵疼痛,接着是代表通信断绝的杂音。 “偷儿”·乔的机体身影自三次元显示器中消失了. 我急着在操控台上操作。 有了。 我拉近镜头。 那里有着不曾见过的兵器。那个就像小孩子做出来的笨拙黏土玩偶,又 像艺术家前卫艺术品的人型兵器,毫无支撑地浮在空中。三次元显示器上的 “d1”显示开始闪烁。 是多雷姆(dolem)。 在姆大战中令人类置身地狱业火的兵器,此刻就在眼前. “高手离队队长机给各机.是d1.305、306,发射普罗斯帕罗飞 弹。”. “了解,飞弹发射。” 显示器上的僚机将飞弹朝d1发射. 我以目视确认飞弹被吸入d1中。 接着,爆炸。 但,d1却像一点事也没有般飘浮着。 “3o3、3o4,发射对多雷姆用‘黏土刀’飞弹” “子解。飞弹 发射。” d1头部的口,几乎在对多雷姆发射飞弹的同时打开了。 强烈的声音响彻脑髓。我连忙开启dl咏叹调遮蔽罩,伹那个声音还是 令我的手颤抖。 最接近多雷姆核心的飞弹爆炸袭向d1。 巨大的火球在空中散开。 然而,显示器上却显现出火球里毫发无伤的d1。 以及d1咏叹调遮蔽罩正在收缩的情况。 我反射性地拉起操纵杆。 血流伴随惊人的g力同时向下,我感觉到耐g力服的手臂与脚部被勒紧。 机体因g力嘎吱作响。 抬头显示器也震颤着,令显示与景象震动。 在那震动中,两个敌我方识别信号静静消失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 1 我看到红紫色的奇怪兵器出现了. 那一定是传闻中的首都圈防卫兵器吧? 我正在被塞进黑衣男人们开来的漆黑轿车里,不知要被带到哪去的路上。 虽然侵略者战斗机的飞弹爆炸了,伹那个红紫色的家伙却露出无所谓的 模样。 真厉害。 “咦!什么!” 美女小姐(因为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在发出声音后,突然急转方向 盘,首都圈防卫兵器的英姿被大楼的阴影遮蔽了. 强烈的横g力让我的身体倒向她那边. 肌肤舆肌肤相触。连心跳的时间都没有,紧急煞车让我快往前摔倒了。 “不小心咬到舌头怎么办?” 我这番抗议都还没说完。 “马上捂住耳朵!” 就听见美女小姐急切说道。 “张开嘴大叫!不然鼓膜会破掉。” 正当我不明白怎么一回事。而照她所说的塞住耳朵大叫时,冲击波立刻 朝我们袭来。虽然知道这个名词,不过这是我生下第一次体验到所谓的冲击 波。 墙。 感觉就像有面看不见的透明墙壁向我们撞来。 紧接着车窗玻璃破了,大楼墙面玻璃的碎片就像大雨般倾盆而下。 啊啊啊啊——! 哐、哐、哐—— 大片的玻璃碎片宛如刀刀般打凹轿车顶,尖锐的先端剠了进来。其中一 片碎片落在我的两脚之间,大块大块地刺在坐垫上。 因为太过恐布,我好一会儿发不出声音。除了嗡嗡的耳鸣声,什么声音 都听不见。 地面突然猛摇了一下。 接着,我吐了。 将一切都吐了出来。 吐出恐惧。 搅动内脏的冲击波。 与这不合常理的事态。 到底过了多久。回过神时,有只温柔的手在替我擦拭嘴角。 是美女小姐。 我的呕吐物连她的衣服都沾染上了,她却不在意地照顾着我。 “谢谢。” 虽然是打算这么说,我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是耳鸣。尽管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的道谢,她仍微笑着将手帕递给 我。接着,美女小姐用手肘将前车窗残留的玻璃打碎扫掉,发动引擎。 她要带我到某处的念头还是没变。这代表她虽然温柔,却尽忠职守吗? 耳朵总算又恢复听力,是在接近六本木的时候。 “那是『黏上刀”哟!” “啊?” “刚刚的爆炸,是对多雷姆用飞弹的爆炸。虽然不能从这边通信,不过窃 听程度倒还做得到.” 这么说着,她指向自己的太阳眼镜。 看来那副眼镜是兼作抬头显示器与通占机。 “妳要带我到哪里去?” “国土防卫厅。” 这么说来,她不是侵略者啰!那些蓝血人才是侵略者。 “真可惜。” 美女小姐仿佛看透我的心一般说着。 “就你的角度来看,我是侵略者哟,” 证据是这个。她刚这么说,就将自动手枪枪口指向我。 “可是,国土防卫厅是……” “那里有必要的东西。日本人真认真,会好好按照程序,把捕获的东西运 到国土防卫厅研究。多亏这样,就不用特地回到土浦去了。” 之所以会在语尾加重语气,是因为她使劲回转方向盘的缘故。 轮胎嘎吱作响,轿车在六本木十字路口转弯了. 国土防卫厅前有战车组成路障,但她却没有减缓车速的意思. “哇!会撞上的。” 我发出惨叫。 战车以惊人的速度越变越大。 当近到连装甲上的凹陷都能看清楚时,我已经有所觉悟. 就在此时。战车紧急后退。腾出了一点空隙,轿车就由那个空隙钻过。 车门两侧的玻璃撞上战车的挡泥板,被打飞出去,凶恶的炮口自眼前飘远。 我不禁回过头。 士兵们举起突击步枪,那枪看来一击就能打穿轿车的铁板。 可是,却没有射出子弹。 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 美女小姐再次看穿我的心。 “为什么?” “你比你自己想象中还要厉害喔!” “我只不过是个……” ……高中生而已!刚开口的话不得不吞了回去。 她再度急转方向盘使轮胎发出惨叫,轿车撞穿栅栏,抵达另一头类似直 升机起降处的地方。 “下车。” 美女小姐解下安全带后说道。 “我才不要。” 搞不好这是最后的机会。周遭被拿着突击步枪的士兵包围住了,而她只 有一个人。 我稍微强硬了些。 “没错吧,难道不能稍微说明一下吗?” “这就是说明。” 她用力将自动手枪抵上我的腹部。 好痛。 “听好了,对我来说,如果要把你交给敌人,那杀了你也无所谓.不,我 得到的命令是如果那样就”杀了你”.” 这么说着的她,眼神是认真的。 “我不想这么做,所以,听我的话吧!” 枪口比了下车的动作。看来只有下车一途了。 “举起双手,表示你是无力的。” 我照她所说的举起手。虽然常在电视与电影中看到,不过这是个颇为屈 辱的动作。真的能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她将枪口抵在我的背后.催促着。 随着这边的动作。数十个突击步枪枪口也跟着动了. 然而,没有任何士兵开枪。 他们只是以闪烁的眼神盯着我们。 为什么? 就像她说的那样,我是特别的吗? 不会吧…… 她走向库房的内部。那里有架我不曾看过的垂直起降型飞机。 “这是……?” “好了,快搭上去。” 我跟她同时登上梯子。 为了不受步枪狙击,她尽可能地将身体靠近我. 我突然闻到很舒服的香味。 咦? 这香味曾在哪里…… 枪口抵上正在翻搅记忆的我的腹部。 好啦好啦! 没办法, 我坐上后方座位。 “出发啰.” 坐在前方的她这么说,启动了引擎。 我看着她的背影想着。 那时候我为什么没有从梯子上跳下来呢? 我想着…… 如果我跳下来,她就会被突击步枪打成蜂窝了。然后我会得救,再度成 为普通的高中生。 为什么? ……大概是我不想看到这种事发生吧! 她被杀害的模样…… 2 飞机垂直往上升。东京在眼下逐渐变小。 这般眺望着,我注意到一件事。 现在。我正以肉眼瞰着东京.侵略大战之后,能飞到东京上空的人有 所限制,大概只有防街军的飞行员,以及拍摄新闻昼面的直升机飞行员。 这个世界并没有非得要飞机才到得了的地方. 经常在电视画面上看到时并没有特别的感觉,但用肉眼看却觉得很奇 妙.同时,也有自己真的落入侵略者手中的真实感。 “要加速啰!” 美女小姐讲完话的同时,飞机加速了. 头被压布头垫上,一瞬间,我几乎要咬到舌头。我越发感到军用机对使 用者的不友善了.声音既吵,加速也毫不留情。 为什么这时我只会浮现这种悠闲的感想,真是丢脸。 不过跟她在一起,我没有要被带往敌方根据地吋感受。感觉上就像要去 秘密约会一般。 “全系统中断,切换为tdd系统。” 我知道引擎正全力运转着。然而,并没有加速。 大概是引擎完全出力在那叫作tdd的系统上了吧! 证据就是能听到刚刚都没有的奇妙声响。 宛如金属陀螺在回转般,尖锐的声响。接着在舱罩的彼端,不可思议的 光开始飞舞。那层光大概包覆着整个机体吧! 看来她是真的打算穿越安全障壁. 都已经事到如今了,我的脚还是抽起筋来。 然而…… 引擎的回转声停止了。尖锐的声响同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 然的寂静. “系统当机了!” 系统当机…… 那…… 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机体便倾斜,开始急速下降。 地面在眼前扩展开来。 现在,我正朝向那里坠下。 然而,机体却没受冲击地恢复水平。 不可思议的感觉。既没柯g力。也没有任何东西。 “你好吵!” 被她一骂,我突然注意到自己在惨叫。 我好像是不自觉地大叫出来了. “怎么了?” “别问我怎么了。引击完全停止,全系统当机了。” “可是,那……” “即使这样也没掉下去!不只这样,还被吸往那边去了。” 她指向东京湾基地.对抗侵略者的城寨。东京湾基地。 飞机正无动力地被拉进那里。 怎么会有这种蠢事?可是,这是事实。东京湾基地不是正在迫近吗? 不,不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伹就是不对。拉我们过去的不是东京湾基地。 不是那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以这样断言,不过我确信着。 呼唤着我的.不是那里…… 断章3紫东遥 在依旧完全无法操纵的情况下,我们被拉往东京湾基地去。 我已有所觉悟。姆民族一定会将我洗脑,然后套出所有情报吧!与其这 样,不如将绫人…… 我凝视着掌中自动手枪的安全装置,后面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 回头一看,绫人正与装备服格斗着。 “你在做什么?” “不去不行.在呼唤我……” 他的眼睛没有焦点,危险。 “怎么了?振作点!” 当我这么说时,机首下倾,海面在眼前展开。我反射性地摆出防备冲击 的姿势。垂直起降型飞机艾利亚尔号陡然突入海面. 惊人的冲击力。 ……本该有的。 但却只产生些微的冲击,我们又再度在青空中飞行。 青空?为什么?为何在东京湾之下会有这一片青空? “不去不行。” 说话的是绫人。我尽可能扭转身体,回头看向后方座位。 “振作点!” “呼唤我的是妳?” 没有焦点的眼神看向我。他看的并不是我,而是越过我的什么。 此时爆炸螺径发挥作用了。舱罩被吹飞,强劲的风吹了进来。 绫人脱下装备服,朝机外投身而下。 我猛然伸出手。 但,我抓到的只有虚空。 绫人的手正我的指尖擦过。 渐渐远离。 不要。 不要。 不要! 伴随我的叫声,艾利亚尔号急速坠下。 3 碰触脸颊的岩行那冷而粗糙的感触,令我醒了过来。环顾四周,我哑口 无言. 这是哪里? 除了奇妙之外,不知该说什么的地方。无边无际扩展开来的碧海、青 空、白云。 以此为背景,宛如罗马竞技场的圆柱群耸立着。是遭到时间的侵蚀吗? 圆柱群处处都崩裂、剥落了。一部份缺了上段,一部份缺了基底.尽管这 样,却没有一根柱子倒下。 简直就像不曾受到侵蚀一般,就连失去了基底的圆柱也耸立着。 处处残缺,如鸟笼般的圆柱群。在那中央有只卵。 形状上看来像是卵的东西。卵的表面刻着我不曾看过的文字。不过,那 东西被水包覆着.不是单纯的水,而是更透明、黏稠的液体。 就像从脚边的海中盛起的液体完全将卵包覆住。 这里是? “绫人。” 我仰望一看,美嶋在那里。她穿着我在月台上看到的黄色衣服。 “美嶋……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对我伸出手。 “欢迎你,绫人。” 我也伸出手。两人的手重叠了。 美嶋温暖的体温,自掌心传来. 接着…… 断章4紫东遥 我总算让飞机恢复水平,着水成功。即使这样,冲击力选是像撞上水泥 墙一样,如果没有装备服,我大概会被抛往前方吧! 正想着机体好不容易停下时,却又开始往下沉了。 刚刚确保了安全的装备服,一瞬间成了拘束。我用拳头敲向装备服以四 点支撑的钮扣,解开了锁。 当我踩在机体上时,水面已经即将迫近了。 我选定目标,飞跃上附近的岩石平台。 千钧一发。 回望时,艾利亚尔号除了一部份尾翼外,已完全没入水中。 可是,我并不在意. 我茫然地仰望着。 仰望着卵。世音的卵。 因为它太庞大,上部呈平板状而无法看清楚,我连它是不是真的是卵形 都不确定。羊水般的液体源源不绝地覆盖表面.那液体如瀑布般流着,看来 似乎有什么物理原理,但已完全超出我能理解的范围。 还有,宛如包围住卵的神殿残骸。 这座世音神殿已经是遗迹,不过是被时间的利牙侵蚀后的悲哀残骸。 但是,这里有世音的卵。我们虽有完好的神殿,却没有卵。 在接近世音的卵那边,能看见人影。 是绫人。 “绫人!” 我大喊,但他似乎没有听见。 虽然我想设法到他的身边去,但我飞跃上的岩石平台就像小离岛般,看 来怎么也没办法靠近他。 “绫人!” 即使明知徒劳,我还是再试着喊了一遍。 他有了反应! 不,不对。他是朝着虚空伸出手。 朝向什么伸去呢?他朝不知名的什么伸出的手,使劲抓住了虚中。 就在此时,我的脚边摇动起来。 羊水之海像要打出泡沫般掀起浪花。 我一边尽可能地往高处避难,一边、继续呼喊着绫人的名字。 于是,我看到了。世音的卵裂了。卵的上部裂开,冒出白色的金属手 臂。 “翼神世音……” 卵裂开来的碎片宛如巨大的壁面般,陆续落入羊水之海中溅起水柱。 山古代传下的巨人正在现身. 回应了绫人的呼唤,由卵中诞生到这个世界上。 随着手臂,头部也出现了。世音的脸上被羽毛般的物体覆盖住。 翼神世音知道,知道绫人在哪里,知道该做些什么。 一举身躯依旧陷在裂开的卵中,翼神世音朝绫人伸出手。 接着,绫人的身体倏地消失了。 “绫人!” 彷佛响应我的呼唤般,翼神世音站起身来。 接着,咆哮。 巨人发出诞生的啼声。 4 我坐在不曾见过的座椅上。 没有昏过去的记忆。我想着要握美嶋的手,接着就坐在这里了. 水面无边无际地延伸着。在那之中,操纵席宛如剠在水中的羽箭般突起。 操纵席?虽然刚刚是在不知不觉中说出来,但为什么我会知道那种事。 为什么? 这时,我听到了怀念的声音。 “绫人!” 刚才是妈妈的声音?是反应我的意识吗?像是屏幕般的东西出现,映出 外面的模样。妈妈站在一块岩石上。 “妈妈……这是哪里?我怎么了?” “绫人,你是属于我的东西?” “居然受到区区的伊修特利(itli)的教唆,你应该还没有资格坐在那里的。” 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妈妈听不到我的声音吗? “妈妈。” 当我这么说着,将身体往前倾时,这间莫名其妙的房间也跟着移动了。 妈妈的脸像在上升般接近着,其实是我所乘坐的东西在接近她。 妈妈的脸因恐惧而扭曲,那是对自己即将被杀害的恐惧。 “佛提希魔!” 妈妈仰望着,玻璃破碎般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我反射性地抬头看去。 像追踪着头部动作般,六角形的小昼而也在虚空中闪现。 接着,固定在空中的画面映出外界模样. 破坏青空,那个红紫色的人形兵器降临了, 那张白色的脸在笑着。 不,是在歌唱着。 那是邪恶的歌。 歪曲的歌。 我反射性地动了右手。 于是,白色的金属手臂宛如我的手延长般,破坏了红紫色人形兵器的脸 孔。 这是…… 也就是说,我正搭乘着像机械人一样的东西吗? 断章5紫东遥 翼神世音一击粉碎了下降中的多雷姆的头离,多雷姆巨大的躯体缓缓落 入羊水之海中。接着,黏稠的羊水如海啸般扬起大浪。 危险!可延无处可逃。 此时,翼神世音的手温柔地抓住我。海啸立刻袭上我刚才所站的岩石平 台,一切都被淹没在掀起的白色泡沬下。 得救了.当我吐气喘息时,在圆柱的阴影处看见了人影。 是个女人,那是…… 5 我成功地救起美女小姐。为什么要救她.我也不知道。 “喂,听得见吗?” 我试蓍呼唤,伹没有回答。看来是听不见。没有能呼唤的方法吗?我试 着环顾四周,但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 美女小姐正看着不同的方向。我追向她的视线前方,倒吞口气。妈妈就 在那里。 她的脸颊受伤了,大概是刚刚被红紫色家伙的碎片伤到了吧。 然而……流出来的血却不是红色的。 是蓝色的…… 疑问化为暴风,在我脑中吹袭。 为什么血是蓝色的? 我的血是红色的。 这是假的吗? 我不是妈妈的孩子吗? 为什么要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像侵略大战开始时一样! 说点什么啊,妈妈! 妈妈将枪口朝向我。 不对! 不是我。 妈妈的枪口指向的是…… 我转过头,看到站在巨大肩膀上的美嶋。 美嶋看向我,微笑着。 奇妙的四角开系. 美女小姐注视着妈妈,妈妈注视着美嶋,美嶋注视着我…… 而我…… “歌唱吧,翼神世音.唱出禁忌时歌吧。翼神世音。为了总有一天将一切 合而为一。” 美嶋说着. “伊修特利,我可不会让妳对绫人为所欲为!” 枪声舆妈妈的语音同时响起。 于是,美嶋她…… 黄色的丝巾在空中飞舞。 而我…… 我…… “不要啊!” 拒绝了一切。 这事实。 这欺瞒。 这世界。 与这真实的姿态…… 第三章绫人与遥 制作:flywind 发布于-:.lightnovel./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断章1艾尔菲.哈迪亚特 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甲板上并排着棺木。被联合国会旗包裹的十三具 倌柩。每一具棺木旁都有位士兵,仪式在严肃中进行着。 事实上,我应该躺在第十四具棺柩。并列在那里的。 然而,我却独自活了下来。仅与一只多雷姆交战,就有十三名精锐丧生了。 ……只有波波服从了脱离命令,一直跟着我到最后,以tdd组件穿越 绝对障壁。可是,通过了那道障壁的只有我的晨星…… 白己一个人恬不知耻地生还,对部下见死下救。 舰中擦身而过的人都以那种眼神看着我。不,我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自 己。每当看向镜子,就会与轻蔑般看着自己的眼眸相触。 穿着正装的海军队员将冲击步枪举向天空,接着一起发射。 连续的发射声仿佛被吸入青空般响彻。 空洞的声音。 棺木被缓缓举起 一卷全 第一章寂静之家 1 我将眼睛避开自窗帘射下的阳光,看着天花板上的节眼。小时候,我曾在书 上读过天花板的节眼看起来像奇妙生物的文章。老实说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懂,因 为我们家的天花板是片光滑的板子。 现在,我边仰望着虽是三合板,但仍有节眼的天花板,边想着还真是很像 啊! 棉被的气味,有人居住的家里的气味。 但是,总觉得有哪里令人坏念. “你醒了没?” 是惠的声音。她粗鲁地拉开拉门。 哇啊!等、等一下啦!妳不知道男性早晨有所谓的生理反应吗?就算这样. 我也不能慌慌张张地盖住那里。我尽可能保持自然,然后快速起床。 她好像没注意到。我瞥了一眼,惠的表情没变。 “早餐准备好了。” “嗯.” “你知道洗脸台在哪吗?” “嗯。” “这给你换。” 她放下一件皱巴巴的衣服。受到小惠的照顾,感觉有些怪怪的。 正当我这么想时,忽然听见惠双手拍了一声,猛然回神。 “快一点,大家都已经起床了。” “我知道.我已经知道啦,妳快出去吧!” “这么臭的房间,谁想待在这里啊!” 她猛力关上拉门,巨大的声响令我沉下脸色。 惠说这间房间很臭。 这个房间已经沾染上我的味道了吗?虽然我感觉还是别人房间的气味,但这 点自己是弄不明白的。 我开始换衣服。衣服的尺寸刚好合身,有那种全新的、没人穿过的布料特有 的硬挺触感。拉上牛仔裤的拉炼时,还让我费了点工夫。 因为我还年轻嘛! 当我下楼时,传来一阵香味,那阵香味不可思议地与这个家的暖意很相配。 我家每天早上都只有冷掉的早餐味。 不过,这边却有早饭的香味,光是这样就让我感到幸福了。 香喷喷的早餐排在餐桌上,六道先生与惠也都住。 遥小姐呢? “姊姊先去上班了。” “这样啊……我先开动了.” 我坐了下来,将筷子伸向看来很好吃的食物。这时六道先生咳了一声。 仔细一看,惠也还没动筷子。为什么? 接着,六道先生一边缓缓合掌说着:”我开动了。”。边像是在对食物行礼 般低下头。惠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于是我也学着他们合掌。 好怪。这算是小小的文化冲击吧!在我们家只有说”我开动了”,就可以吃饭 啰! “等一下我会带你去本部。” 惠看着我的脸说。 “本部?” “terra啊!” “为什么?” 对吧,为什么我非得去terra?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妳问我怎么办,我也…… “连买瓶弹珠汽水的钱都没有,难道你打算就这样被我们家养吗?” 我偷看六道先生一眼,伯伯彷佛事不关己地默默吃着饭。 “我没这个意思啦!” “那有什么不好?” “不过,那里是军队吧!” “terra才不是军队。” 怎么看都像吧!有哪一个民间企业会拥有航字母舰? “自从东京变成那样之后,日本陷入混乱。terra是为了处理这团混乱而 建立的。哎,不过现在日本政府还是健在啦:terra是正式的联合国组织。 最近,形式上是terra在协助联合国进行维持日本和平活动的组织!”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形式,不过那不就像军队吗? “我……会以翼神世音的驾驶身分受雇用吗?” “是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 “我讨厌这样。” 讨厌。我不想战斗,不想跟来自东京的东西作战。不久之前,我还是东京人 呢!难道我会因为来到这里,就跟它们战斗吗? “为什么?” 真是个没神经的家伙。 “不管怎样就是讨厌。” “是吗……l 惠的表情写着:”为什么啊?” “总之,先去本部吧!” 这家伙听不懂吗?我已经说过不要了。 “因为,你也不能一整天都待在这里发呆,当叔叔的将棋对手吧!如果在本 部,就可以跟很多人商量了。” 的确是不能就这样整天发呆,没工作的人是没饭吃的。 “那就决定啰!” 惠笑了。她只要一笑,我就无法反驳. 真是没办法…… 断章1金胡月 清爽的海风吹散了飘荡在我胸口的残香。胸中深处的那一抹寂寞,噗咻发出 声响。渡轮静静地横越根来湾。当我回过神时,底下传来热闹的声音。 “很奇怪耶!” “没事啦!” 是年轻男女争论的声音。我好奇地往下看去时,看见运车甲板上的惠与神 名。原来是他们两个啊!因为看来很有趣,我便降到甲板上。 “东京木星的人都这样吗?” 惠这么说。 “都是日本人啊!从外界来看或许有十五年的时代差距就是了。” 神名回答。 “还是很奇怪,怎么会在炸虾上加酱油?” 惠没有注意到我的接近,正将两手叉在腰上,瞪着神名。这很像是她的举 动。 “早安,惠。” 看到我出现,惠一瞬间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金?为什么?” 我后悔自己随便跟她搭讪。一大早我就搭乘渡轮,是太不自然了。不过,我 已经成熟到不会让别人察觉出我内心的动摇了。 “我刚好来这边有点事。” “喔!” “两个人一起出动吗?” “才下是!” 惠慌忙否认。像那样坦率真好。为了不让对方追究自己的事,就得拿对方当 话题了. “我听说啰,你们开始同居啦!” “只是邻居。” “啊,我也想要男朋友。” 我装傻地说。 “才不是这样!” 惠恼羞成怒地否认。因为她真的很坦率,我压抑不住涌起的笑容。要是被惠 以为我在愚弄她的朋友就好了,所以我将视线转向神名。 “初次见面……吗?我是金胡月,惠的同事。请多指教。” 虽然在司令中心见过面,但只有一瞥,现在说是初次见面也没错。 “妳好……我是……” “我知道,你是从东京木星过来的神名绫人。惠的邻居,长得有点可爱,还是 翼神世音的驾驶。” 我本来是打算炒热气氛的,神名却露出不高兴的表情。 “我才不是驾驶!” 他以尖锐的声音反驳。 “我才不想战斗。” ……什么嘛,明明就是能跟姆人对战,明明就是拥有那股力量,还说什么 “我才不想战斗”。 到底是从 哪里来,又经历过哪些事。让他能说出那种话啊!他以为地球上有 多少人打从心底盼望着拥有他的力量啊!有多少人为了对姆复仇.即使用生命来 换也在所不惜。 就连我也是…… 为了压抑住有如将满溢而出的话语,我用手轻轻盖住嘴唇。但,些微的余香 仍从戒指的隙缝间透了过来。 我感觉想吐。 死的记忆与活着的思念,复杂地混在一起,令我不明所以。我不禁瞪向神 名。对于让我想起这些事的他.感到些许厌恶. 2 “我不要。” 当我这么说时,八云先生的表情值得玩味。他的神情既像是吃惊,又像是困 扰。 “为什么?” “为什么……在为我不想战斗。” “说得也是。” 八云点点头,让我感到意外. “没有人会想战斗啊!但是,也有非得战斗不可的时候。” “不过,我不想。” 他求救似地看向一旁的树先生。 “你……” 树先生将冰冷的视线投向我。 “能做什么?” “做什么……” “不工作的人没饭吃,对吧?你能做什么呢?” “画画.” “你是艺术家吗?” 我摇摇头。 “那就没办法用画换钱了。你有没有其它的资格?当然,不是这里的,在东京 的也行.” 我没有什么资格,就只是个喜欢画画的高中生。我摇摇头。 “什么也没有吗?” 藏在温柔言语下的刺扎进我胸口。 突然涌上一股无力感,我刚刚的气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只是个高中生。真的,只是个没价值的高中生,什么都不会。只是喜欢画 画,也没盼望过将来能靠画画维生。是个漠然度过每一天的十七岁男生。 飞出东京后,我就连高中生也不是了。没想到褪去一切的我,竟是如此没有 价值的存在。 “怎么样?” 树先生的话语彷佛在耳际缠绕。 “不作战也没关系。身为翼神世音的驾驶,你能协助我们收集资料吗?解析翼 神世音的系统是有必要的,因为它是唯一一个拥有能破坏姆民族里多雷姆的力量 的东西。要是能够解析这套系统,明白它的原理,即使不靠翼神世音,我们也能 对抗多雷姆了。这么一来,你就不必战斗了。总有一天会的。” 既然你说了不必战斗……我不禁点了头。 “那就决定了。” 树先生朝八云先生笑一笑。 “那么,神名绫人就被录用为terra的特别职员。” 八云先生的口吻听来有些安心。说得也是,因为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我啦! “我还只是个实习生……” 惠在后头碎碎念。也许是听到了那些话吧,八云先生将视线转向她。 “小惠,这也是没办法的,研究部没有实习生制度啊!” 即使他这么说,惠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她的表情与其说是想快点成为正式 职员,不如说是想赶快得到认同吧! “恭喜!” 背后突然被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是雷鬼大哥跟那位沉默寡言的大哥。对 了,我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我是yomoda洋平,叫我洋平就行了。” 雷鬼大哥这么说着,朝我伸出手,他的手意外地柔软。 “yomoda……写成什么字呢?” 雷鬼大哥突然笑开了,他的动作挺夸张的。 “说得也是,要不是爸妈教我的话,我大概也不会读吧!yomoda写成这 样。l 他边轻笑边在纸上书写. “四方田”?的确,要不是他教我,我是不会这么读的。问了一下,”四方” 在从前似乎是念做”yomo”。 这次换那位沉默寡言的大哥朝我伸出手。 “我是五味胜。五种味觉的无味,可不是垃圾箱的垃圾。” 他看来是个认真的人。其实他可以不用特地强调这一点啊! 四方田、五味、六道,这座岛上的人名字都这么奇怪吗?啊,我叫神名绫 人,好像也没什么资格说别人就是了。 这么一想,笑意就涌上了.怎么啦?像是这样问着我的视线集中过来。 “没什么。” 我边这么说,边轻轻笑着。虽然一开始投注干劲的方向错了,不过我感觉到 事情会变得颐利起来。 断章2功刀仁 一起聚集过来的闪光残像,令我的视野缩窄了。好几个镜头对准我们,这所 谓的记者会,不管经历过多少次我都没办法适应。没办法像身旁的亘理长官那样 沉稳地摆好架势。 “联合国内似乎也出现了解散terra的意见。” 立刻有人提出这种问题。不过,这当然是预料中的问题。亘理长官轻轻点头 后回答:”会出现这样的意见,就表示组织状态很健全吧!” “您认为调查阶段完全没有任何疏失吗?” “我们虽然会在进行调查活动时特别谨慎注意,但要完全没有失误还是很困 难。” “这次多雷姆会在相隔十多年后再度从东京木星出来外界,与terra的作 战是不是有关联?” 问题逐渐逼近核心。 “我们的活动与多雷姆的出现之间是否有直接的因果关系,现在正在调查。” 当亘理长官这么说时,会场引起骚动,甚至可说是吶喊了。 “不过……” “如果不是你们terra有动作的话……” “世界上不是也有人类不该出手的东西吗……” “这个责任……” 记者们各式各样的声音化为一个团块,往坐在祭坛上的我们压来。terra别 多管闲事。只要不出手的话,姆民族就会永远被关在里头。的确是有很多人有这 种想法。但是,他们什么也不明白,不明白人类只剩下一点点的时间。 而且,我们也不能告诉他们这件事,因为…… “不过还真是奇怪。” 听起来像是在装胡涂,但却很清晰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看过去,一个男人站 起身来。是那种随处可见的男人。如果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他的脸孔在十秒钟后 大概就会被遗忘吧! “我是天户通信的贰神。不,怎么说呢,前几天联合国的输送舰去了根来岛. 说是根来神至也行……但是当输送舰返回的时候,船上却和去的时候一样是空 的,” 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以探索的目光朝这里看来。尤里西斯号搬送姆民族制 品的计划在联合国也是最机密事项。这个名叫贰神的男人握有这项情报,看来似 乎不像他那张无害的脸一样简单。 “那是联合国的事,你问我们,我们也很困扰啊!” 装作没听到我的回答,贰神继续说道:”联合国是要去接收什么呢?连巨大 的输送舰都准备好了,要去接收却没有接收到的东西……” 他看来像是好奸先生的眼睛一瞬间闪烁过光芒。 “也就是!terra的秘密兵器!” 撑不下去了。身为人,我的道行还不够。没想到会听到他说出秘密兵器这种 陈腔滥调的字眼,我的脸颊微微动了动。贰神发现我的动作,打算进一步追问。 但是亘理长官却以装胡涂的口吻,悄悄插口:”这可是我第一次听到。看来这秘 密兵器似乎连我都保密,这可真让人安心。” 听到他陈腐的话语,令记者们失笑。 “好了,如果秘密兵器的事再暴露更多,那就会造成困扰了,记者会就到此为 止吧!那么。” 长官站起身来。 “请等一下。” “责任归属还没厘清。l “国民有知的权利……” 无视记者们的发言,我们走下了祭坛。当我瞥向会场时.发现骚动的记者群 中只有一个人,只有贰神以锐利的眼神看向这里。 “那个男人很危险。” 在没有旁人的地方,我对长官低语。 “贰神吗?” “您认识他吗?” 这可真是意外。 “不。不过,总觉得有种亲近感。” “是这样子啊……” “明明已经防得滴水不漏,他却能倏地直探我们的核心。哎呀哎呀,真是个难 搞的家伙。” 这代表很难排除掉他吗?要是只将天户通信剔除在采访名单之外,其它的传 媒也会骚动的。 “虽然是个虽搞的家伙,不过看使用方式,也可能会对我们有利。” 这不是个危险的选择吗?那个人是双刃剑啊!虽然能伤害敌人,伹也可能伤 害到我们。如果是亘理长官,应该能使用得当。 3 他们交给我的装备服还是什么的刚好合身,衣料富伸缩性的素材也便于活 动,就连手套跟鞋子部配上了。 我老实地觉得这身服装很帅气,不过,我倒映在更衣室镜中的身影,总觉得 有些怪怪的。尽管帅气,但平常我是绝对不会穿这种衣服的。我稍微摆了下姿 势,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换好了?” 门帘外的七森小姐问道。 “嗯。” 刚刚摆姿势的时候好像被她看见了,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要打开啰!” 七森小姐走了进来.她看着我,嫣然微笑。 “很适合你呢!” “是、是这样吗?” “不过,脖子的扣子也要扣好啊!” “可是有点紧……” 我勉强将扣子扣上. “之后我们会调整尺寸的,今天就先忍耐一下。” “好。” “以后穿上装备服的时候,一定要按下开关,否则我们这边的监视器就看不见 了。” “是这样啊!” 我把附在手环上的开关打开。 “没错,这样就可以了。翼神世音的内部是我们不知道的世界,能跟外界联系 的,就只有这套服装了。” 是吗?这么说来,翼神世音的内部只有我才能进去。 “如月博士在等你。” 走出更衣室.树先生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回。 “很适合你嘛!” 他微笑地称赞我,我都要难为情起来了。 “装备眼上有着能与外界通讯的系统,奸像在脖子那一带,不过不能随意关 闭。要是你在翼神世音里说了我的坏话,我就会马上知道喔!还有,上面也附有 一个系统,将你的生理反应连结到监视器上。要是发生异常状况,我们就能马上 知道了。” “发生异常状况?那要是发生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树先生好像很困扰似地耸耸肩。 “我们是没办法出手的,很遗憾。” 等等.这也就是说,要是我在翼神世音里身负重伤,也没有人能来救我的意 思啰? “不过,在这里的测试并不是那么危险,你绝对是安全的。” “我知道了。” 我的声音听起来无疑是不安的。七森小姐插话:”不要紧的,就相信如月博 士吧!” “那么,将前进调查室移动到根来结界的最前线吧!” 匡隆—— 伴随着有如起重机起动的声响,我们所在的小房间开始移动。像墙一样大的 门开启,根来神殿在门的彼端扩展开来。 神殿为几乎呈圆筒型的半圆状,壁而雕刻着古代的浮离。地板上有黏稠的水 拍打出来的波浪。那里有十二根六角形的柱子耸立着,柱子上头有着宛如空中回 廊的圆形石列。啊,是那个,只要想象成像英国的史前巨石柱遗迹就行了。而水 柱正耸方在巨石柱遗迹中。真的只能说是水柱了,由金宇塔上方的开口一直延续 到地而的圆筒型水柱。永远持续落下的瀑布,持续朝着上方落下。 翼神世音就在水柱之中。 它头部的羽翼合起,覆盖住脸孔,双手交叉在胸口。看来简直就像教科书中 的埃及木乃伊。越过它的头部,可以看见被水面扭曲的蓝天。之前,翼神世音似 乎就是从那个开口飞进来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在像是空中回廊一样的石列那里,有调查用的步道。据说如果更深入的话, 人类就会受到”根来神殿”的力量影响,无法保持精冲安定。瀑布的更上方,有 钛余属制的环被缆绳吊着,仿佛要包围住瀑布一般。好像是用扫描仪在监测瀑布 的流速之类的吧! 根据七森小姐的说法,扫描仪没办法监测瀑布中心。一旦.接近中心,不论是 钛金属或合成钻石,凡是人类所知的物质,都会被分解到原子阶层。真危险。 不过,翼神世音却安稳地站在里头。 前进调查室停在包围住水柱的通路前。在我眼前,状似算盘珠子,那个叫做 “完整无缺的根来”的东西就悬浮在那里。那东西看来跟terra本部的造景设 计很相近。那么,放在司令中心的造景设计就是模仿了这个吧! “那么,你去搭乘翼神世音吧!” 啊?搭乘…… “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上去。” 树先生与七森小姐对望一眼。即使你们露出这种表情,我也没办法啊! “是这样没错吧!我总是在回过神时就搭上翼神世音了。所以,我根本不知道 该怎样搭乘它。” “不用担心。” 树先生微笑了。 “你是被翼神世音选上的人。如果你接受了翼神世音,就一定会被它所接受。 相信自己吧!” 就算你叫我相信自己……一再被催促着,我只得走出通路,仰望翼神世音。 雪白冰冶的金属巨人就在那里。在三浦海岸边时,我也觉得它很大,不过那 时它是趴着,现在却是直立着。我再次感受到翼神世音的巨大。 我真的操纵过这个吗……真的能操纵它吗?只要你接受它。我照着树先生所 说,闭上双眼,试着尽可能回想搭乘翼神世音时的情形,试着回想 当时的心情。 “再深呼吸,从腹部开始深呼吸。” 腹部是吧,腹部。我深深地吸气,大大地吐气。深深地吸气,大大地吐气。 ……不管试了多少次部没用。 断章3八云总一 “那么,就把他送到收容所去啊!” 一色监察官吐出的冷酷话语,就这么滚落在三人之间。 “还是说,terra是那种会饲养没用姆人的义工团体?” 说得真难听。深深坐在沙发里的监察官,以跟话语同样冷酷的目光看着站立 的如月博士。 “他不是姆人。” “也不是人类啊!” “只因为没有马上出现结果,就要施以废弃处分,我想这该怎么说呢?” “你想说这么做就跟杀掉会下金蛋的母鸡一样吗?不过母鸡会下金蛋,神名能 带来什么?” “什么都没有……那么,你说我们又能期待他带来什么呢?” 监察官的嘴角依然冷酷地扭曲着,但他的手却使劲握到发白了。虽然以冷酷 的言语应酬着,但从这两人之间却能感受到我无法介入的亲密感。即使如月博士 什么都没说,他们之间也绝对有过些什么。 “你叫我等结果。” “是的。” “要等多久?” “只要你沓能忍耐。” “我的忍耐差不多已经到极限了。” “会挑战极限的才是人类吧!” 我也差不多到极限了。 “抱歉打断你们的谈话。” 两双冰冶的眼眸射来。 “在功刀司令不在的状况下,像这么重大的决定如果只由我们来判断太危险 了。” “你是副司令。功刀司令不在的时候,就由你全权负责了。” 也就是说把全权交给一个无法下决定的人,是司令的责任问题。真不愧是监 察官。脑袋真好,在这时还是采取恭顺的态度。 “我明白了。那么就进行将神名绫人移管到联合国收容所的手续吧!” 没想到我会这么老实地说,一色监察官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 “监察官你也会签署吧!” 他一脸露骨的不愿。即使嘴上说了一堆,结果还是不想负责任的样子。 “虽然自己说怪怪的,不过就像这样,我还不够成熟。所以,即使身为副司 令,组织内部仍有轻忽我的倾向。我想只要有监察官您的签署,手续就能顺利进 行。” “这……” 面对吞吞吐吐的监察官,如月博士像是在逢迎似地补上决定性的一击。 “他还年轻。如果可以,我希望在功刀司令回来之前能有段考虑时间……” “我知道了,就这么做吧!” 一色监察官的声音就像做出苦涩的选择。事实上,那无疑是因为自己被如月 博士驳倒而感到愤怒吧! “如果司令回来之前神名都无法搭乘上翼神世音,就把他送到收容所,可以 吧?” “没问题。” 这么说着,如月博士的嘴角浮现些许的微笑。 “我要说的就这些了。” 像是吐出了败北宣言,监察官干脆地站起身.当他走出去时,总觉得气氛也 安心不少。 “请坐。” 我请如月博士坐在沙发上,自己则坐上司令官的椅子。 “这位子很适合你呢!” 如月博士这么说道,目光朝向司令官的椅子。 “请别开我玩笑了。” “你是被委任全权的副司令。” “你真的是在开我玩笑。” 如月博士小声笑了。 “我还坐不惯,而且我是因为得负责照顾小满.才会在这里的。” 像是在同意我的话,桌旁鸟笼里的小鸟发出叫声。 “功刀司令对你有很高的评价,我想你会坐在那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虽然想要尽力去响应司令的期待,但实力却……像刚刚提到监察官的签 署,事实上如果只有我的许可,不知道手续是否能顺利进行。”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 “你是说要试试看吗?” “不过你要负责任就是了。” 我们的笑声在屋里散开。尽管气氛和缓了,伹我还是非得开口问不可。这是 身为副司令的义务。 “绫人究竟是怎么了?” “这个嘛……” 如月博士沉吟了一会。 “该说他没有对翼神世音敞开心胸吧!绫人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非得搭乘 它不可。即使真的搭乘上去,便又会冒出他会不会战斗的问题了。” “如果他不战斗……我们就没有能够破坏多雷姆的力量了。” “如果绫人能够理解这点就好了。” “潘多拉的箱子已经被打开了。灾难在世界中散播,绫人非得替我们战斗才 行。” “翼神世音原本就不是用来作战的。” “不过我们也没有其它力量足以对抗姆民族了。” 如月博士的口中吐出大大一口气。 “不论怎么说,首先问题还是出在绫人要不要搭乘翼神世音。不,是他有没有 意思想搭乘。” 4 我回到家。虽然不是自己家,但我目前也只能称呼六道先生的宅邸为”家” 了。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像这样的对话,有种非常平凡的气氛。 “惠呢?” “惠呢?是什么啊!” 六道先生边笑边纠正我。 “惠回来了吗?是这样才对吧!” 说得也是。不过在这个家里总有种让人轻松的气氛。当然,我好好地重新说 过一遍。 “惠还没回来。遥今天也会比较晚……哈哈,你觉得我是个太拘泥小事的老头 对吧?” “不,没那回……” “像这种小地方还是要重视!” “六道先生是……” “我说过叫我伯伯就可以了。” “伯伯以前是国文老师吗?” “猜对一半,不过不是教国文的……哎,进来吧!我来泡咖啡。” 虹吸管发出咕噜咕噜的温柔声响。 伯伯的房间里充满了咖啡香。好棒的味道。在东京喝的咖啡,即使是高级品 也是冷冻咖啡豆,味道的深度还是不同。这里的咖啡,在香味的深处还藏有既像 更加甘甜,又像更加酸涩的气息。 无意间,松脂油的气味与小熊的笑容在脑海里浮现。仔细想想,小熊跟六道 先生的年龄差不多。小熊现在还在学校的美术室里泡咖啡吗?真想和他一起分享 这里的咖啡。 朝比奈跟阿守现在怎么样? “怎么啦?” 六道先生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梦想。 “啊,不,没什么。” “你在想东京的事吗?” “您怎么知道?” “我这岁数可不是白活的。” 伯伯发出笑声。 “来,请用。” 他递给我厚厚的茶碗。不过,那完全不会有不自然的感觉。 用厚实又粗糙的 茶碗,比起顾虑到我而拿出咖啡杯好多了。加入牛奶跟砂糖后,我边用茶碗暖着 手,边享受着咖啡的香味。 伯伯沉默地喝起黑咖啡。 沉静的香气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我明白自己为什么喜欢这个家了,因为这里很安静。 在东京的家也很安静。 可是,那是没有任何人在的寒冷死寂。是每当我从学校回家时,在胸中的某 处就会感到疼痛的死寂。不过,横互这里的却是有人在的静谧。我就像披着那份 静一样,喝着咖啡。喝着这丰饶的时间。在东京即使安静,总会有什么声音响 起:汽车声、施工声、电视声。这里却完全没有那种东西。 丰饶却压倒性的寂静。 “这是哥伦比亚吗?” 输给寂静的我,打破了它。 “不,是吉力马札罗。” 我在东京也喝过的。 “吉力马札罗应该会更酸吧?” “是吗?” 六道先生笑了。 “咖啡可以说是酸味强烈的饮料吧!这是把吉力马札罗烘焙到酸味都跑光了的 程度,还不错吧!” 有这样的喝法啊!或许是因为托咖啡的福,我拉近了跟六道先生的距离,我 将烦恼的事情说出口。 “您知道翼神世音吗?” 六道先生拾起眉毛。 “伊修特利在心脏中……” “嗯?” “不,没什么……你是说那个机器人吧!我看到它进入根来神殿了。” “那是由我操纵的。” “是吗?” 伯伯异常干脆地点点头。我还期待他会更吃惊的。 “不过,我现在却没办法再搭乘上去。” “是吗?” “之前都是在回过神的一瞬间就搭乘上去了。不过,当我想要搭乘时却又上不 去……” “是吗?” 六道先生暍了一口咖啡。 “你会下将棋吗?” 怎么突然谈到将棋。 “不会。” “是吗……也好。那么你听过就算了。所谓将棋,是能如实看出实力差异的。 如果对手比你强,几乎毫无疑问地,即使我方的棋子有进攻时机,但不知何时对 方的棋子就会侵入我方阵地,被逼进防守战里。” 他到底在说什么,我完全不明白。 “不管我方有多想反攻,却都攻打不进去。但是。偶尔也有能潜入敌阵的时 候。这种时候就是不想拼任何事的时候。心中没想着要获胜,要进攻的时候。搭 乘翼神世音或许也是这样吧!” “是这样吗?l “是的。” 伯伯又喝了一口咖啡。 这些话我好像懂又好像不懂,想着要搭乘上去的时候就上不去。既然如此, 那要怎么样才能搭乘上去呢? “可是,这样你就能留在这座岛上了。” “是啊!” “太好了。我还在想要是你被赶出去的话,那该怎么办才好。如果你真的怎样 都没办法搭乘冀神世音,就来跟我谈谈吧!我会想办法的。哎,我已是个隐居的 老头,能做的也有限就是了。” 总觉得胸口暖了起来。这里有人打从心底担心着我。光是这么想,我就觉得 很开心。 断章4紫东遥 哎呀哎呀! 拖着因工作而疲惫的身体爬上家前的陡坡真辛苦。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 了。大家都睡了吧!总算看到家了,二楼还点着灯。绫人还醒着。这让我的脚步 轻快了些,真是现实。 回到家,我悄悄走上楼梯,在纸门前出声问:”你还醒着吗?” “嗯!” “可以打扰一下吗?” “请进。” 拉开纸门,气味轻柔地飘出。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却是这个家从来没有过, 类似麝香的气味。绫人面向桌子,似乎正在做什么。是在我进来时慌忙藏起来的 吧。笔记下头可以瞥见画到一半的画。 “睡个着吗?” “嗯嗯,还好啦!” 绫人露出困扰的表情。 “遥小姐也听说了吧……” “嗯……不过,别在意。就算没办法搭乘翼神世音,绫人还是绫人啊!” 这么一说,他微笑着比了个v字的和平手势。不明白他的意思,我也回了个 和平的手势,接着就受到绫人的取笑了. “不是啦!这不是和平手势,是第二个的意思.” “第二个什么?” “能谅解我搭乘不了翼神世音的人。” 原来是这样。 “还有一个人是谁我想象得出来,是伯伯吧!” 绫人点点头。果然没错,真像伯伯的作风。 “你在画图吗?” “嗯!” 绫人看来很不好意思,他把桌上能够瞥见、画到一半的画往笔记下塞。 “我以前也想过要画画喔!” “我想看看遥小姐画的画。” “真可惜。自从搬来这里以后,我就全部丢掉了。” 那是青春的苫涩回忆。 “虽然自己说怪怪的,不过我画得不好,画画的动机也不单纯。因为我以前喜 欢美术社的人,所以才想试试看……只是想让那个人认同我.真的是很幼稚。” 当我瞥向绫人时,他那像是第一次听说的表情,让我的胸口有点痛。 “想受到他的认同……” 重复着我的话,他思考了一会后发问:”我也试试看吧!” “嗯?” “像遥小姐一样啊!为了让大家认同我,试着搭上翼神世音吧!这样一来,即 使有一天我不再是驾驶,大家也会愿意了解我吧?” 那时候的我也是这样。希望被那个人认同,希望由画而起,希望他能认识 我。 所以,我明白他的话。但是,在我心中某处却讨厌这样。我后悔着自己明明 没那个意思,却说出好像在诱导他一样的话。 “不过,说真的,即使你不搭乘翼神世音,我还是会认同你。” “谢谢妳。能听妳这么说,我很高兴。” 绫人微笑。那打从心底发出的笑容,令我的胸口稍稍温暖了些。 5 我再度站在翼神世音面前。 雪白的巨人。羽翼合起,将它的脸孔避开他人目光,翼神世音在水柱中像死 去一般,毫不动弹。 我要搭乘它。为了让大家认同我。 不过要是没办法搭乘它该怎么办?不,别去想那种事。伯伯不是说过了吗, 不可以太急切。 我闭上眼睛,反复地深呼吸。让心稳定下来,尽可能回想自己搭乘翼神世音 时的情况。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遭遇了什么事。 感觉好像有谁在。 “呼吸再深一些。” 我照着树先生的话,静静地,深深地谓整呼吸。 我的脑海中忽然浮现美嶋的影像,穿着黄色洋装微笑着的美嶋。没错,她曾 在那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确信她曾在那。我应该是握住了 她的手。 在心中描绘美嶋的影像,我朝虚空伸出手。影像中的美嶋微笑着,朝我伸出 手来。接着,我们的手相触了。 应该是伸向虚空的指尖,碰触到少女柔软的指尖。 当我这么想着的时候,人已经在翼神世音里头了。 “不是做得到吗?” 我听见七森小姐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对了,装备服上有通信系统。 我再次环顾操纵席。我不知道操纵席所在的空间扩展到什么程度,这么宽广 的空间应该无法纳入翼神世音的,但这空间却正在它的内部。是空间遭到了压 缩,像这样的说法正确吗? 那里有着水面。 不知道水有多深。感觉上操纵席像是由水面突出的,伹即使我将身体伸出 去,也看不到水底。水很清澈,但光却照不到那里。下次带零钱来试着丢进去看 看吧!哎,日本人不都会在有水的地方丢掷零钱吗?就连迪斯尼乐园里大雷山(注1) 的供水桶都丢。 那无所谓啦! 操纵席和任何座椅比起来好坐许多,非常适合我的身躯。就像特别订作的。 还有,前方突出的…是操纵捍吗,就像那种感觉的东西.可别问我那是怎么动作 的,它是怎么动作的,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就是懂。接近让脚踏车动起 来的感觉。这东西也是,不是一件一件地去想什么要往右倒了,快切左边拉杆之 类的。而是什么部不想,只是去做.要转弯的时候,不需一点一点地想这个时机 拉杆要怎么切换,身体自然就会反应。 就是这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懂。说真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当我想着这些事情时,听见了树先生的声音。 “怎么了,绫人,不会难受吧?要是稍微感觉到一点异常的话.就要马上说 喔!考虑到实战的问题,标准还是设严格一点比较好。” 实战……我被骗了吧! “我明白.” 树先生继续说着:”说到底你只是协助测试而已,不想战斗……对吧?” “没错。” “我也是个和平主义者,我明白的,那么,开始测试吧!” 断章5如月树 “要是知道真相,他一定会生气的。” 七森悠哉地以手撑住脸颊。 “他不知道那是贴在实验白老鼠身上的电极吧!” 说成实验白老鼠身上的电极还真过分。装备服只是将各种数据送回这里。 “我没有说谎,只是他没问所以我就没说了。” “那么,我告诉他也没关系啰?” 七森恶作剧地问。哈,这样就想造成我的困扰吗? “妳不会的。” “为什么?” “真实与幸福之间是意外地遥远。妳已经是明白这点的大人了吧!” “坏心眼。” 没错,我很坏心眼。我明知七森会说出那种话,却利用她。我已经是能做出 这种小事的大人了。 就连对绫人也…… 断章6金胡月 我在市内快车上遇见绫人,他似乎正在前往神至市购物的途中。 “你可以搭乘翼神世音了?” “嗯!” 这表示他的心也稍稍转向这边了。 “那么,不论多雷姆什么时候出现,我们都能安心了吧?” “为什么?我并没有要战斗啊!” 痛苦在胸中聚集。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说这种话。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愿意啊!” “真傲慢。” 当我唾弃似地将话摔向他时,绫人露出像是吃惊的神情。 “明明有能力做到,为什么不去做。就像是眼前有个饥饿的孩子,却不肯施舍 的富翁。” “什么乱七八糟的道理。” “没错,就是乱七八糟。” 我已经没办法住口了,压抑许久的思绪爆发出来。 “不明白的你才奇怪。为什么不战斗?” “因为我不愿意,因为我讨厌那样.” “光用喜欢讨厌就把事情解决了,真是个小鬼。” “就算你说我孩子气也无所谓!” 他突然改变态度。 “我绝对不要战斗,因为我是和平主义者.” “和平主义者?说难听点就是丧家之犬吧!如果我是你,一定会战斗的。就算 有挚爱的人阻止我也一样。” 尖锐的话语伸出利角,刺向对方的心。 无所谓。受伤吧!讨厌我吧!你还是稍微弄懂一下比较好,想法跟我一样的 人有几千万,不,应该是几亿人吧! “妳为什么那么想让我去战斗?” 胸口的芥蒂越来越大。这孩子到底要当个小少爷到何时啊!正当我真的要把 怒火爆发在他身上时,快车到站了,虽然这不是我要下车的那站,我还是飞奔下 来,不然我恐怕会怒火中烧地揍了他. 东京人都像他那样吗?无法理解那场姆大战使我们人类背负了多大的精神创 伤吗?是因为他们像如月博士所说的,记忆遭到更改了吗? “我回来了。” 即使明知不会有任何响应,但不知为何,一回到房间我就会这么说。以前用 来确认崔姊姊在不在的习惯还是改不掉。 在所有亲戚当中,唯一温柔待我的崔姊姊……姊姊是不是在家里。对我来说 是个重要的问题。 我冲着身子。 沐浴在热水中时,我胸中深处的硬块似乎稍稍融化了。 或许我说得太过分了。就算他”真是个小鬼”,但我自己做的事也很孩子气。 冲完澡后,我穿上浴袍,接着坐在昨晚没有动过的床铺上,从床侧的柜里拿 出一个盒子。 木制的八音盒。 打开盒盖,乐曲静静响起。从那一天起,我失去了许多东西。珍惜的娃娃、 书本、相簿,一切的一切都消失了。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只有这个八音盒我 是不会放弃的。 双亲的照片贴在盒盖里侧。 照片中的爸妈总是对我露出笑容。照片下头有妈妈亲手写的韩文,那是漂 亮、有妇女味的笔迹。 “生日快乐。我们会带很多礼物回去的,妳要当个好孩子喔!” 我有当个好孩子。 从那之后,一直都是。 但是,妈妈不会回来了。 妈妈骗人…… 寂寞的泪水落在紧抱住八音盒的手上。 6 回去之后我试着问惠,为什么金会说出那种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惠边将pocky巧克力棒叼在嘴中,边躺在那滚来滚去。 “没办法?” “嗯,因为姆大战太惨了。” “死了在约二十亿人口吧!” “简单来说,那就表示当时活着的人一定都失去了亲人、小孩或是朋友。你懂 吗?” 突然间,单纯的数字拥有了沉重的意义。 “哎,我也是会轻松看待啦,因为我生长于不记得那件事的世代。不过,对于 记得的人们来说是很严重的。现在还有很多人无法在黑暗中睡觉,会在梦中呻吟 的人更是一大堆。也有人说战后增加的只有孤儿跟精神科医生呢!光是在日本, 就残留着好几处大战遗迹。姆大战的悼念馆与集体英灵碑就跟山一样多。大家还 没有自伤痕中完全站起来。金是生长于有记忆世代的人,而且她失去了双亲。” “是这样子啊!” “虽然我也不知道详情,不过据说她的爸妈把她托给亲戚照顾,然后前往澳洲 还是哪里去吧!的确是为了生意上的会晤。结果就……” “姆来攻击了.” “没错。接下来就像常见的情节,金在一堆亲戚中被推来推去,好像吃了不少 苦。就连我她也不肯好好谈这件事。我想,她到现在一定都还是难过得无法好好 去谈这件事吧!” 惠忽然爬起身,却没有看向我这边。 “我也是不想谈。不过我有妈妈,也有姊姊,亲戚们也还算亲切,跟她是不能 比较的……我想,金一定是为了打倒双亲的仇敌,为了想宣泄愤怒才加人terra的。” 她的背影彷佛很悲伤地缩了起来。 “不只是金.这世界的人类都是这样。” 那句话就像重重地落在我胸中一样。 全世界的人都想对姆宣泄恨意。将父母被杀害的憎恨、失去小孩的痛苦、失 去朋友的愤怒宣泄出来。翼神世音能够一举破坏掉带来这些悲伤的多雷姆。而我 明明能够搭乘上翼神世音,却说不想战斗、不想解决多雷姆,对她而言这就是傲 慢吧! 不过,对我来说,东京,也就是姆的世界才是故乡。 还在东京的时候,实际上看见多雷姆时,我也曾有过”那是首都圈防卫兵器” 的想法。 这份落差要怎样才能填满呢? 而且,要是多雷姆只是来带我回去呢! 断章7鸟饲守 “哪!” 休息时间里,我正在想事情,浩子的脸突然凑了过来。 “妳怎么突然靠过来?” “什么突然,我刚刚就出声喊你啦!是你一直在发呆没注意。” “我刚好在想事情……不提这个,妳有什么事?” “你记得侵略大战前的事情吗?” “妳这么问很突然。” “你看,侵略者来攻击东京,不就是绫人消失那天吗?” “啊,我像个英雄般把妳救了出来……” 别得意洋洋啦!我被她打了一下。这样很好,我非得是那个轻浮的阿守才行。 “那一天,电车里不是有个女的跟我说话吗,还叫我朝比奈小姐。” “之前妳也问过啦!” 虽然试着装傻,但能骗到什么时候. “从那以后,我有时候好像就要想起来了。我跟那个人彷佛在哪里见过面。首 先,对年纪比较小的人称呼小姐就怪怪的。所以我一直很在意,想要回想起来, 但是侵略大战之前的事情,不知怎地都记不清楚.” “这种事在电视里不也经常提到吗?嗯,叫什么……” “全人类性的健忘症。” “没错。人类如果有难过的事情,就会想把它忘掉。因为人类是指向未来的生 物,所以怎么说呢,我是不仅困难的事啦,有种说法是别被过去囚禁,要看向未 来。” “未来有什么呢?” 浩子的回答令我大吃一惊。难为我特地扮成傻瓜想骗过去的,为什么这家伙 能挑出这种本质的毛病呢? “光是在绝对安全圈里,会有什么未来吗?不能出去外界,既不知道过去,也 不知道未来,光是现在这样好吗?” 糟糕。就连浩子这种等级都开始想这样的事了,世音的外出对系统还是造成 了一点问题。 “这样真的好吗?” “因为我是个笨蛋,所以不会去一一细想那些事.” 这时老师刚好走了进来。太好了,我从不曾对开始上无聊的课感到这么开心 过。到了休息时间,就装出我很热中打篮球的样子好了。我只能继续扮演笨蛋阿守了。 放学后,我绕到东京湾基地。 “哎呀,鸟饲,真难得啊!” 麻弥故意夸张地喊着我人类的名字。 “别这样。” “有什么不好,你是我的绫人的朋友呀!” “绫人都不在了,当监视者还有意义吗?” “如果你不愿意,随时不想干都可以啊!是你自己一直做着这份工作吧!” 自从不再需要监视者之后,我表面上对麻弥的说明是,混入东京的一般生活 中,可以调查分析他们的思考。我没有告诉她真正的理山。不过,既然是麻弥, 应该会有所察觉吧! “关于这件事,现在已经出现一些会谈论侵略大战之前事情的家伙了,系统是 不是出问题了?” 麻弥沉下脸色。 “因为<虚空回廊>与系统联结着,我也预料到整体会出现问题。” “不过,这样不妙吧!” “是呀,应该要稍微强化一点。” “妳不会关闭<虚空回廊>吧!即使那对系统全体都造成负荷。” 麻弥以理所当然的表情看着我. “现在正要让多雷姆出动呢!你也要去看看吗?看看我儿子成长的模样。” 哈!什么叫”我的儿子”。笑死人了。只不过是己失败的妳自己的替身吧!不 过如果我不配合她,晚点就恐怖了。 无意间看去,三轮正投来像是恐惧的目光,好像光是听我用平辈的口吻对麻 弥说话,就让她瑟瑟发抖了.像小白兔般的眼睛,让人想稍梢使一下坏心眼。 “小忍。” “是、是的。” 将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我就清楚知道手掌下三轮的身体僵住了. “我会在这里悠闲观赏的,监视器就拜托妳啰……结束之后要下要一起去宾 馆?” 她居然狂妄地迟疑了一会,我把放在她肩上的手加重力道。 “可以吧!” “是、是的。” 麻弥用有如看着猫狗的眼神注视着我。我可不想被为了做出替身而搞出那种 事来的家伙用这种眼神看待啊! “来,早点看起吧!优秀的绫人主演的秀。” 7 电话铃声在某处响起,是从我房间传出来的。一瞬间我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但马上明白是手机在响。看来我还不习惯,就连通话钮是哪一个都搞不清楚。正 闲惑着不知该怎么操作时,电话总算接通了。 “喂。” “绫人?” 我听见金冷硬的声音。她又要说教了吗? “多雷姆出现了。” 我的心脏跳了一下。我害怕的事情发生了。明明希望它们不要出现的。即使 对金与其它人来说是憎恨的对象,对我而言多雷姆却是来自故乡的东西。说不 定,它们代表了妈妈想带我回去的意思。 要战斗吗? ……我不要战斗。 要逃走吗? ……我不能逃走。 那该怎么 办? “绫人?你听见了吗?” 金的声音由手机深处的彼端传来。 “嗯。” 我好不容易才答出声。 “出现地点是松木。不快一点受害范围会扩大的。” 松元?这就是说,多雷姆不是为了带我回去而出现的。只有我会想到有那种 可能性吗?好好笑。我居然为了这种事在烦恼。 “你还是不想战斗吧!” “不,我会去。” 尽管金似乎很开心地在说着什么,但我完全没听进耳里。我会去战斗的。会 去跟故乡战斗的。不对。那不是什么故乡,是姆。我要去跟姆交战。 断章8功刀仁 当我走在排列着各式各样展览品的漫长走廊上时,手机响了. “亘理长官。” 走在前头的长官回过头。 “翼神世音成功地破坏了出现在松元的多雷姆.” 我本来是打算以耳语的声量说的,但站在将近十公尺前的巴贝姆爵士也转向 这边。 “多雷姆只是假货.” 埃伦斯特·冯·巴贝姆。据说他的祖先曾参加夺回耶路撒冷的十字军,在所 罗门王的第一神殿遗迹附近的水井找到了圣杯,并饮用了那里的水。他是代代拥 有不死传说的谜之家族的首领。 “原本<奏者的祭坛>以”奏者”为名也太狂妄了。” 我们并列在他身后,爵士边这么说,边将头转回前方。 在那有块巨大的石板。这石板虽被称做”帕连克(palenque)石板”,但却 不是在帕连克发现的,而是在这座岛上的某处。这石板是不该存在在岛上的东 西,所谓的欧帕兹。 “四十年了。要实现这件事花了四十年啊!” 爵士感慨地仰望着石板喃喃说道. “总算是赶上了。” 长官慎重地选用词汇。 “在那天到来的时候,能准备好预定数量吧!” “运用上不知能否交给我们呢!” “我是这么打算。” 不安感在脑海中浮现。这是段危险的对话。他们两人在互相利用。财团供应 的东西总是蕴含着可能连我方内脏都被挖取出来的危险性.亘理长官认为就连巴 贝姆爵士都能依照他的想法利用。但是,对方是巴贝姆。他是现代的麦菲斯特(注 2),这男人虽能带给人期望,但代价却是灵魂本身。 那男人瞥了我一眼。 “从那之后,还是头一次跟你见面。” “是,您康健如昔,真是太好了。” 我尽可能以无可非议的方式应对。似乎觉得我是个无趣的男人,爵士对我失 去了兴趣。 “会议怎么样呢?” “联合国在关于将翼神世音交给terra运用这点上,已达成将持续注意并 备于万一的结论。” “事实上的默许吗……不,是承认了翼神世音破坏多雷姆吧!恭喜你了,亘 理。” “不不,我什么也没做.” 看来像是无关紧要的对话,但对话中又有着找到空隙时就会刺向对手的紧张 感。我还不够成熟,没办法与巴贝姆爵士做如此普通的交谈。 第二章聚集之日 制作:flywind 发布于-:.lightnovel./ —未经许可,严禁转载— 紫东遥 “好久没买这么多东西了。” “啊!好累。虽然累,不过想要消除压力还是得靠购物。” “遥要暍什么?我喝伏特加马丁尼。” “我要热狗。” “妳还是一样是个酒鬼。” “找可不想被喝伏特加马丁尼的人批评。” “真敢讲。” 笑声响彻小小的酒吧.我们慌忙缩起背,小声地开始说起话。 “小夜子,妳买的洋装很大胆耶!” “派对也快到了。女人就是要打扮呀!” “圣诞节吗?” “这可是单身女性最大的节日耶,不卯起来装扮一番不行。” “圣诞夜大概也有工作吧!” “虽然必须工作的女性很多,不过再这样下去.恋情还没开花就凋谢啦!遥 也是,还不到放弃的时候吧!” “虽然是还不到,不过已经是不黏着人家就不会被捡回去的年纪啰!” “我又没提到年纪。” “这可真是抱歉。” 开玩笑的话,让笑声再度爆开。 “工作很忙吗?” “还好啦!不过自从翼神世音来了之后,就忙得手忙脚乱,又非得跟联合国 情报部合作不可。” “我也是,每大都是检查、分析、评鉴,检查、分析、评鉴,反复做着这种 事。快不行了啦!” “绫人在研究室进行得还顺利吗?” “绫人,绫人,妳从东京回来以后,就老是提他。妳打算把他摘下来吃掉 吗?” 小夜子用坏心眼的眼神,隔着玻璃杯看向我。 “因为他是翼神世音的驾驶啊!是最得注意的。我也是这样。研究所是为了 驾驶才存在的。” “哎,说得也是。不过,总觉得有点……啊,不是啦!绫人是个好孩子,人 很坦率,虽然一开始并不顺利,不过现在却很协助我们。他也说明天会帮忙进行 传送实验。不过……” 小夜子似乎难以启齿。 “什么事,说啊!我们不是朋友吗?” “树博士有点怪怪的。” “是吗?我觉得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啊!”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跟他一起研究的关系,或许妳看不出来。” 小夜子投射过来的视线里,有着一点夸耀胜利的色彩。小夜子不知道树与我 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不,或许她早就知道了,或许是知道,所以才这么说 的。 “树博有种会推开他人的感觉对吧?对绫人时,我特别有这种感觉。有时 正想着他对绫人说话特别亲近时,他又对绫人说出温柔却冷淡的话来.那个人总 是超然地跟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不过跟绫人之间,那距离却不能保持一定。就 像他为了难以安置绫人的位置而犹豫。” 树吗?为什么呢? “与翼神世音相关的事也是。树博士有时会用憎恨似的眼神看着翼神世音。 可是在研究室里,跟我独处时,他却常常称呼翼神世音‘那东西’。” 对小夜子来说,她想说的是最后那句话吧!不过我却没在听。树憎恨翼神世 音?为什么?或许需要调查一下。这时我注意到一件事。 我几乎对树一无所知。他是在哪里出生,又在哪里成长的呢? 我快笑出来了。有关他的事情,我居然都不清楚。 他到底是谁? 背景音乐换成了我听惯的乐曲,是(katun的命运)。 “真怀念耶!那个时候常听这首歌。” 我突然说出口的话,让小夜子瞇起眼睛。对喔!树也喜欢这首歌。小夜子似 乎误解了我所说”那个时候”的意思。不过,不管我怎么说 我跟树之间什么也没 有,最后还是会落得听到小夜子说”我对博士没什么特别意思”吧!她就是这种 个性。 我跟树之间真的什么也没有。 虽然得加上个”已经”…… 功刀仁 “十二月的平均气温是二十三度,可以游泳啦!看来这会是趟快乐的旅程了。” 不是在对任何人说的自言自语响彻机舱内。说话的是坐在后方座席上的贰神 记者. “为什么要让那个男人做独家专访?” 我试着问亘理长官。 “今后跟统合自卫队的共同作战将会增加,我们的秘密兵器会被发现也只是 时间早晚的问题了。口头上的应酬是必要的。”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当翼神世音在松元打倒多雷姆时,那身影已经被数十个业余摄影师拍下来 了。我们虽然宣称是统合自卫队的秘密兵器,加以进行情报控制,不过被发现只 是时间问题吧!既然总有一天会被拆穿,不如把窗口限定到只有一个还比较好。 是这样没错。但为什么会是天户通信的贰神呢? 我试着检索过,天户通信过去二十年间的纪录里没有署名贰神让二的报导。 据说他十年来都设籍在天户通信北海道分社,薪水汇入户头的日期也很可疑。无 疑地,他不像本人所自称的只是个记者。但是,却不知道他是哪个组织的人。 哎,我大概有料想到就是了。 “哎呀,南国的岛屿真是令人期待。” 头上响起悠哉的声音。是已经对在座位上自言自语感到腻了吗,贰神靠了过 来。 “那么,关于我在当地的采访……” 能感觉出他讨些方便的言外之意。 “不用担心,我会派可爱的年轻人当你的向导。” 长官进一步地说,贰神很开心地笑了。 “是这样吗?那真是让人期待。” 可爱的午轻人?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我总算理解长官想说的事,不禁笑出声 来。 “啊,能看到啦!” 贰神像是要压在我上头一样窥看着窗外。 “那就是人类的堡垒,对姆的最前线,根来神至吗?” 窗外已能看见根来神至呈弧字的形状。 对姆的最前线……不,正确答案该说是由于保有了翼神世音,而不得不变成 最前线吧! 紫东惠 当我看到出现在司令中心的绫人时,不禁爆笑出声。 “什么嘛!” “这就是所谓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吗?” 他的打扮让我想这么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所谓的装备服. 哎,要说帅气的话是很帅气啦!但是穿在绫人身卜,我就不知怎地想笑。 “别管我。” 绫人站在算盘珠子——我们都这么叫放在中心正中央的造景——之前。明明说 要进行什么传送实验,为什么要在算盘珠子前头? “原来这不是造景啊!” 金将理所当然的疑问说出口。 “那是从根来神殿搬来的一部份遗迹。” 四方田告诉她。 是这样啊! 不过,为什么要特地把那种东西放在司令中心正中央?从以前我就觉得那是 个很碍事的造景。 “现在要做什么?” 我问四方田,姊姊从旁插嘴。 “不用担心,不要紧的。” 不对,不是这样啦! 但是,姊姊的表情才是一脸担心.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树博士表示另一边的结构已经准备好要接收了。我们来试试吧!” 八云先生说着,绫人微微点了点头。 接着,他将手伸往位于算盘珠子中央的terra标志。 这就是传送实验? 真搞不懂。 此时,标志一带开始发光。 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绫人的手开始被发光的算盘珠子表面吸入。 咦? 为什么? 我也曾经摸过,伹那只是块冰冷的石头。为什么现在却像水一样,让绫人的 身体通过呢? 就在吃惊的我眼前,绫人的身影消失在算盘珠子另一头。 在他消失的同时,算盘珠子的光芒也消失了。接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是说实验结束了吗? 感觉上只有”啊,是这样吗?”而已。 我的脑袋没办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会有更惊人的事情发生, 结果却意外地简单。 大家似乎在因为不符期待而沉默了一会后,才响起稀疏的掌声。 既然要做,就让大家的头都痛得像裂开一样。把司令中心所有的仪器都吹飞 出去。或是发出轰轰巨响啊! 有那种情况不也很好吗? 没有什么热闹的场面,就这么普通地传送了。 根来神殿也像司令中心的每个人一样,普通地接受了绫人吧! “不过,这是什么样的构造啊?” “我不知道。如月博士或许会知道吧!” 金理所当然地回答。 说得也是. 那个人,好像什么都知道。 如月树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构造?” 即使问了自己,还是得不到答案。虽然完全不明白理论,但”完整无缺的根 来”发出光芒,仿佛响应这呼唤,翼神世音的胸口打开了,”世音水晶”的光辉 也更加闪亮。一道光自”完整无缺的根来”奔向”世音水晶”。光的通路逐渐扩 展开来,当它扩展到极限时,有如脱离身体的灵魂飘浮住空中,绫人的身影倏然 出现。被运往光的通路,绫人被吸人”世音水晶”中。 “由装备服传来的数据如何?” “还没有送达。” 小夜子事务性地回答。即使装备服的数据系统是利用这座根来神殿的超科技 制作出来的,也还是受到翼神世晋的排斥吗?绫人大概没有意识到吧!回过神时 就已在驾驶座上是每回的惯例。 当”世音水晶”的光芒转淡,翼神世音胸口缓缓闭合时,寂静降临。 “由装备眼取得的资料巳恢复正常。心跳、血压、脑波,一切显示为正常数 值。” 传送完成了。就像绫人不曾搭乘上去般,翼神世音伫立在那里。 它头部的羽翼只打开了些,并从那里窥视着。”寂静的眼瞳”正看着我,那 视线仿佛要看到人的灵魂深处.翼神世音的瞳孔像是在说,我知道你真正的愿望 是什么一样,闪烁着光辉。 也好。即使这家伙知道我的愿望,只要绫人不知道就够了。这样一来,”根 来的翼之道”的可用性已经获得证实。 约翰·帕德理克·夏普兰 我一下输送机,带有南方独特热气的空气立刻将我包围住。海潮的气息充塞 鼻腔,我并不太喜欢。充满盐份的空气,会腐蚀掉所有机械。违管整备兵每天部 有仔细整备,所以说只是错觉,但我感觉到机体的灵魂正受到腐蚀。 我将手贴在跑道上,这是我初 一卷全 第一章虚邪回廊 1 回过神时,我已身处吉祥寺。 我在三越百货上俯望着北口。 为什么呢? 我应该是驾驶着翼神世音在与多雷姆交战的。直到遭遇出其不意的袭击,被多雷姆抱住的事,我都还记得。 直到司令中心里的遥小姐一直呼唤着我的名丰,我都还记得。 我也记得她的声音非常痛苦难受。 回过神时,我已经在这里了。 翼神世音怎么了?多雷姆呢? 我是什么时候突破绝对障壁,进来这里的? 因为,这里可是东京啊! 吉祥寺还是一样人山人海,许多年轻人与各式各样的人们走动着。高中女生们撞到我,连声道歉也没有,就笑着消失在人群中。只有短裙下白皙双腿的印象,残留在眼睛深处。夕阳……我与多雷姆交战时的确是在晚上。什么时候变成黄昏了? 无意间看向一旁,大厦的玻璃窗映出我的身影。现实中的我明明穿着普通衣服,窗中倒映的我却穿着装备服。好奇怪…… 金属撞击声喀锵响起。 人山人海倒映在窗中。人群里头倒映出一个模样怪异的人,那是个头上盖了什么东西的裸体。是女人吗? 金属撞击声再度响起。 那个人回头了。虽然她的脸几乎全被类似面具的东西盖住了看不出来,但她的视线的确投向这里。她在面具下露出的嘴唇如微笑般扭曲起来,那是发现猎物时的笑容。 尽管我心想不妙,却没办法移开视线逃走。 女人站起身来,她果然是赤裸着的。她的乳房摇晃着。得赶快回头。非得回头,确认是不是真有那个女人存在。尽管脑袋很清楚,我的视线却无法从玻璃中映出的红唇上移开。 金属撞击声响起,戴着面具的女人朝我奔来。 微笑的红唇逼近了。 人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便走过去。但是,没有人妨碍到戴面具的女人呈一直线地奔跑过来。 金属声响越加激烈。 女人逼近了。 红唇逼近了。 近得连唇上的光泽都看得到。 我后仰似地将视线自玻璃窗上移开,转过头去。 背后没有那个女人,有的只是跟刚刚一样的人山人海。 不过,却有红唇。 交叠的唇与唇。男与女。相握的手跟手。 咦? 双唇交叠的男女看向我这边。 是阿守与朝比奈。 「你在做什么?」 「你们平安无事啊……」 「你在说什么呀!喂喂,不要紧吧?」 朝比奈像在敲门,轻轻地敲敲我的头。那正像是星期天在吉祥寺遇到班上同学时会有的举动。 「这里是怎么回事?」 「啊?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吶,一起去玩吧!」 阿守把手环上我的肩头。 「你很闲吧?」 很闲?啊啊,没错。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啊? 我在游乐场里,跟阿守玩格斗游戏.跟外面比起来,这里的机台看起来果然比较旧。正当我觉得无聊而回过头时,后面的机台屏幕上显示出今天的最高得分与日期。 「2015/7/3」 我的生日。不可能……可是,我没有把握。 朝比奈边说着「阿守很厉害吧」,边勾住我的手臂。透过夏装单薄的布料,可以感觉到她的胸部。她没有穿胸罩…… 一瞬间,声音消失了。 我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脏跳动声。游戏画面虽然也映入眼帘,但却丝毫没有意义。彷佛全身都化为手臂,手臂上的毛孔一个个张开,越过布料就像在把玩般感受着朝比奈的胸部。 ……我在想什么啊! 章鱼烧。 夕阳。 坐在阶梯上的我们。 我们一共吃了六个章鱼烧。虽然感觉在游乐场里度过了不少时间,但夕阳还没有西沉。 阿守正用手机跟朋友通话。很奇怪,因为在东京木星里,除了军方跟政府关系人士以外,手机的使用应该都是受到限制的。手机不该是高中生会随身携带的东西啊! 不过,我不敢确定。 夕照沁入眼中。 阿守手机的收讯状况似乎不好,他移动了位置。我跟朝比奈被单独留了下来。 我的手被握住了。咦?朝比奈正握着我的手。要是给阿守看到了,他肯定会揍我的。我回头一看,却没看见阿守的影子。 「就这样别动。」 我大吃一惊,转向朝比奈的方向,她的脸就在我身旁。 「你的嘴巴沾到酱汁了啦!」 若无其事的话语。 「我帮你弄干净吧!」 她将涂了淡淡口红的嘴唇凑过来,艳丽的舌尖舔着唇瓣。那舌尖对我的嘴唇…… 「呜哇!」 昏暗的小巷底,在大厦之间能看见细长的夕阳天色。摇晃着。摇晃着。 我持续飞奔着。 十字路口。 出口在哪边。 小巷底。小巷底。小巷底。 没有任何人。 出口在哪边。 奔跑。 奔跑。 喘息。 细长的夕阳天色。彷佛将滴落的橙色。 出口在哪边。 又是这里。 吉祥寺的北口…… 遥小姐就在那里。 店里播放着既似佣懒又似变调的爵士乐,夕阳自窗射入。遥小姐面前摆着叫做台克利酒的鸡尾酒,我的面前是吉力马札罗。 「这里……不是在东京木星里头吗?」 遥小姐没有回答。 「我的脑袋好像混乱了。说真的,现在到底是什么时代?」 遥小姐没有回答。 「不是2029年吗?」 遥小姐没有回答。 「再说,为什么我会回到这里……」 「不喝吗?」 自遥小姐唇中轻声吐出一句话。 「咦?」 「你想喝咖啡对吧?这里的咖啡很好喝喔!」 啊啊,没错。我想喝咖啡…… 「我是在梦里吗?」 佣懒的爵士乐响着。 「这里跟我所知道的东京没有不同。朝比奈他们,还有朋友们,都跟往常一样……」 「那么,就不是梦呀!」 「可是,不一样。」 声音干燥地梗在喉头。为了润喉喝下的咖啡,就只有苦味。 「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乍看之下,夕阳在遥小姐的脸上落下浓厚的阴影,我无法读出她的表情。 「所谓的真实世界,只存在于每个人各自的心中。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种的真实世界!」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不过,我不敢确定。 「只要你认为你的感觉是真实的,那这里就是真实的世界不是吗?」 夕阳也在遥小姐的胸部落下浓厚的阴影。她的胸部有那么大吗? 我在想什么啊! 血液开始朝一点集中。 「总之,对你而言真实的世界就从现在开始。」 「是……这样的吗……」 「这不是很幸福吗……再也不用因为战斗而痛苦了。」 是吗?不会因为战斗而痛苦了。 「不过,你不是男 孩子。」 咦? 「你是男人吧!」 回过神时,我已经做出难以置信的事来。我压倒了遥小姐,猛抓住她的胸部。 温暖的团块就握在掌中。 这就是男人吗? 这是男人该做的事吗? 「对、对不起!」 我慌忙想松开的手,反被遥小姐紧紧握住。接着,她把我的手压上她的胸部。 「像个男人地做吧!我有男朋友也无所谓,就算我的年纪比你大也无所谓。做你想做的事吧,随心所欲地去做吧!」 「不对!」 不对! 不对! 「我没有勉强,也没有在忍耐。我……我……」 接下来的话我说不出来。 「骗人。」 遥小姐没有感情的眼瞳探入我的眼中。 「你只是这么告诉你自己。不过,大家都知道。因为,不管怎么隐藏,这都是你希望的事。」 不对! 不对! 但是,身体却背叛了我。血液朝一点集中到疼痛的程度。 「来,别怕。」 不行。不能做出那种事。不行。 但是,指尖却违反了我的意志,进而动了起来。 「你就是像这样,伤害着别人走过来的吧!」 不知何时,我就像被压倒一样横卧在地板上,遥小姐反倒欺了过来。 遥小姐的腰正好在我上头。 「照自己的期望而为,就算伤害别人也不在乎吧!」 「不对……」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嘶哑的声音来。 遥小姐抓住我的手,玩弄着我的手指。 「这手指已经能演奏了吗?」 我拼命地想甩开她,遥小姐却不让我这么做,反而拿我的手指碰触她的胸部。 透过布料,可以感受到微微变得坚挺的部份。 「这手指已经能调律了吗?」 她将我的手自胸部移往小腹,接着再往下,往下…… 插图013 「不要!」 她不是遥小姐,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遥小姐。绝对不一样! 不一样。 不一样。 不一样! 不过,我没有把握。 回过神时,我人又在吉祥寺北口。 夕阳映照过来。 「我得回家。」 公交车摇晃着。 我一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自己的手,凝视着抓过遥小姐胸部的手。光是回想起那个触感,血液就又开始朝一点集中。居然回想起那种事而感到兴奋,我真是最差劲的人。最差劲。最差劲。最差劲的。 回过神时,公交车已经到达石神井公园前。 我下了公交车。一如往常的风景。一如往常的路。 接着,是我的家。 从我出生成长,直到十七岁生日为止都生活在那里的家。 钥匙……咦,我把家门的钥匙怎么啦?离开东京,在三浦海岸换了衣服,然后……是那时候不见的吗?我不太记得了。 我呆呆地站在家门口时,门开了。 是妈妈。 蓝血的妈妈。 「啊……欢迎回家。」 「我回来了。」 好久没像这样,跟妈妈一起在夕阳映照下的餐桌上吃饭了。有多久没这样了呢?因为妈妈的工作很忙。汉堡是妈妈的拿手料理吗?时间已经久得非得仔细回想才知道了。 「今天真是难得。」 「什么?」 「难得妈妈会好好地准备晚餐。」 妈妈苦笑起来。她似乎觉得我是在讽刺她不早点回家。 「不要说那么多了,快点吃吧!接下来要收拾很麻烦的。」 「嗯,我也不希望胡思乱想。」 我不想去想。去想这是场梦。去想妈妈的血是蓝色的,还有我在东京木星外生活。teera的人们,六道先生的事,惠的事,遥小姐的事…… 「很久没作菜,厨艺可能比较不熟练了。味道会太咸吗?」 我摇摇头。 因为不管是否太咸,这菜吃起来都像纸一样。 我们无言地动着筷子。打开着的电视里,新闻主播正淡然地播报着事件与意外。 一如往常的用餐景象。 不过,有些不对劲。 「妈妈。」 才刚开口,我看见抬起头来的妈妈,话就又吞回喉咙深处。妈妈被汉堡油脂濡湿的唇朝向我说:「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 只是低下头去。 突然,我觉得好像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神名。」 即使回头,也没有任何人,只有电视里的新闻主播持续播报着。 「神名绫人,你听得到吗?神名绫人,听见的话就回答。」 这个主播好奇怪。他在念什么样的新闻稿? 「请出声。」 我看了妈妈一眼,她没有注意到、,只是默默地用餐。 「你现在处在何种状态下,我们这边无法掌握。请把装备服切换为c模式,告知我们你仍活着。」 好奇怪,为什么要呼唤我? 「再这样下去,你将再也无法回来这里了,神名绫人你会……危……」 电视突然关上了。 是妈妈关的。 「最近的收讯好像变得很差。」 只说了这句话,妈妈便又开始用餐。 刚刚那个只是我的错觉,是这样对吧! 不过,我不敢确定。 我许久不见的房间,依旧是我离开当天的样子,就好像时间停止了。因为,今天是七月三日。我的生日…… 房里的电话分机响起,是阿守打来的。 「你刚刚怎么啦?」 「咦?」 「不说一声就回去了,浩子也很担心耶!」 「……啊,对不起……」 我道歉了。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为什么? 「明天学校见。」 「啊啊,明天、学校见……」 电话挂断了。 嘟——嘟——单纯的重复声响,在耳中深处堆积着。 明天……学校……生日的隔天应该是星期六。 不过,我不敢确定。 我就像要倒进床里一样躺了下来。 手中柔软的触感无意间复苏了。遥小姐胸部的触感……我太差劲了。 我回想着还兴奋起来。就像要拭去手中的触感,我把手在床单上擦了好几次。那声音刻划着寂静。 冰冷的寂静自我背后偷偷靠近。 「够了。这样就好了.在这里就好了。」 冰冷的寂静吸收了我的自言自语。 「这里是我的世界,我应该待在这里。不会感到恐惧,也不会痛苦。这样就好了。」 冰冷的寂静深处,有谁正在窃笑。以红唇窃笑着。 那笑声刺耳地掠过我耳中。 「没错吧!」 我爬起身,对着发笑的家伙怒目而视。 「你就是要我这么想吧!」 但是,并没有任何人。 我非常愤怒。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我把书架上摸到的书全都丢在地上。每丢一次,就像咒语般反复着「开什么玩笑!」有多少本书,就有多少句「别开玩笑了!」摔在地上。我什么也做不到。地板上散满了 书本。但是,那些不是书。内页全都是空白的。什么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空白页上浮现文字。 「ayato绫人ayato」 我的名字间断地浮现又消失。 「绫toayatoa ya to a ya taayatoa,yatoyatoya to to to to to取回。 从逃 出」 什么嘛。 这是什么嘛! 是谁? 「你是谁?」 有如回答一般,有人从我背后将我抱住。回头一看,妈妈的红唇正窃笑着。她涂上了口红。 「妈妈。」 妈妈的胸部紧紧压上我的背脊。 「你要听妈妈的话。没错吧?」 那声音冰冷得令人颤抖,我起了鸡皮疙瘩。 「你是翼神世音的正统奏者。」 从窗户射入的夕阳中,不知何时那里出现小时候的我,还有过去的妈妈。两个人正一起堆着积木。那积木是所谓的益智教材,我正把带子穿过绿色、红色与黄色的圆球、立方体及圆柱间。 「奏者必须忠于乐谱,才能发挥真正的价值。」 穿过带子。 「即兴演奏对你来说太早了。你懂吧?你就连仔细调律好翼神世音都还做不到。」 绿色与红色与黄色与绿色与黄色与绿色与黄色与红色。 「但这没办法。因为有许多事物总是迷惑着你……」 小时候的我正努力地把细细的带子穿过圆球与立方体间。一点也不知道那是益智教材,只是照着妈妈的吩咐做着。只是被玩弄在妈妈的手掌心。 「在这里你不必害怕,不会有痛苦。不用战斗也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不会有事物扰乱你的心。可以同时过着普通的生活,与翼神世音奏者的生活。」 我不知道那是益智教材,只是照着妈妈所说的去做。 而不是为了成为奏者。 「你就待在我的身边,好吗?」 彷佛舌尖窜入脑中的不快感袭来。接着,我反射性地踹开她。 踹开谁? 踹开妈妈。 踹开自己的母亲。 就像她是丑陋的生物,是应当唾弃的存在。 妈妈蹲在地上没有动作。 呜呜呜—— 妈妈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持续着。 接着,她直直凝视着我。 「对母亲……做这种事对吗?」 没错!这么做怎么可能会是对的。别讲大道理!妳总是这样。妳总是对的,不对的总是我! 「为什么?无论绫人想做什么事,我不是都让你如愿了吗?我为了你……」 「骗人!」 我吶喊着。 「妈妈的确是什么都让我做,不管我做什么妳都不会反对。不过,妳不曾认真地对我生气过,也不曾认真地拥抱过我!」 只是在手掌心中玩弄着我,只是随妳高兴处置。 「我是你的……」 妈妈颤抖着双手朝我伸来,像要抓住我一样伸了过来。 逃吧! 我背对着她跑开。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听我的话。你是我的儿子呀!」 妈妈如诅咒般的话语刺入背脊。 吵死了。 吵死了。 吵死了! 我狂奔着。 奔向黄昏的街道。 边奔跑着,边回想着。 那个黄色圆球的教材。我为什么要把带子穿过那些积木。那个时候,我想替妈妈做项链…… 就像要甩开所有的思绪,我持续狂奔着。 在扭曲的夕阳中狂奔着。 回过神时我已身在石神井公园,就在三宝寺池一旁。夕阳在水面刻划出橘色的水波,以此为背景,有个少女站在那里。 是玲香。 「果然……」 我想如果这个世界是为我制作的,那在某个地方一定会有妳的存在。 「总算见面了。」 安心的感觉让我几乎流下泪来。 「我……我想回去,回到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真实世界只存在于每个人各自的心中。」 妳别跟遥小姐说一样的话! 「就算不是真的也无所谓!……不是真的也无所谓……因为,这里的感觉很不舒服。一点也不真实。好像有什么东西缠绕在身边,所有事物都像在隔膜另一头发生的,让我很烦躁。这里或许是我期望的世界。不过,我讨厌这样的世界!我不存在在这里!我没有活着的感觉!我是!我是!」 我只是想用这双手紧紧握住确实存在的东西! 「安静点。」 玲香被晚风吹冷的手指,轻轻压上我的嘴唇。 「真实的世界里也许有神名不想面对的现实哟!如果这样也无所谓,如果你有接受现实的觉悟……」 我有。我有! 我无声的话语让她点点头,手指就这么迅速地滑落我喉咙内部。 呜咳—— 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我体内被拉扯出来。好难过。好痛。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感受到痛苦。我无法呼吸。 当那个东西被拉出来时,我不住地咳嗽,难受得屈起身体。 长长的影子落在流泪想吐的我身上。 我看了过去,翼神世音的操纵席自三宝寺池中突起。 是翼神世音。 我好高兴。虽然难受,却很高兴。 当我转回视线时,已看不到玲香的身影。只有风穿越而过。 2 回过神时,我已坐在翼神世音的操纵席上。周围镶嵌着蜂巢状的屏幕,萤幕中映出紧抱着翼神世音的多雷姆身影。 这时我注意到了,在那个世界里所没有的东西。 是气味。 而这里有。自水面微微升起的清澄水气。水面摇荡着,愤怒摇荡着。我把遭到操纵的愤怒全部击向多雷姆。 断章1三轮忍 连临死前的惨叫声都没有,只伴随着苦闷的表情,姆人大人自<奏者的祭坛>上消失了。 同时,戴着<马尔哈卡那面具>的麻弥大人,也如后仰般自椅子上瘫落下来。 「好好吗,麻弥大人?」 九鬼司令奔了过去,麻弥大人像要挥开他的手一样站起身来。 「你不需要替我担心。」 「可是……」 麻弥大人一贯冷漠的眼神回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司令。但是,我没有看漏了她眼角微微泛光的东西。麻弥大人?她在哭?怎么会。 透过<马尔哈卡那面具>在维瓦丝(vivace)编织出的梦中与绫人大人见面,麻弥大人到底看见了什么? 不,我不能有那种想象。人不能超越自己的分际。 3 击破多雷姆后,我回到根来神殿。自翼神世音降落,遥小姐正在前进调查室中。 「绫人。」 我被飞奔过来的遥小姐使劲抱住。 「我好担心你。三个小时耶,整整三个小时都联络不上。连翼神世音是否存在都没办法确认。」 有遥小姐香水的香味,还有teera制服有些发硬的布料触感。能感受到遥小姐的温暖。啊啊,这是现实。这是真正 的她。 我回来了。 这时,我回想起在那个世界里自己所做的事。我对遥小姐做出的事。 我慌忙地像要推开她一样,离开遥小姐身边。 一瞬间,遥小姐露出非常伤心的表情。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但是,我说不出话来。 还说不出口时,遥小姐伤心的表情已经换为军人的脸孔。 「辛苦你了,稍后请把经历写成报告书。」 只说了这些,遥小姐便转身背对我。 她无言的背影令我心痛。 不是的。我不是要拒绝妳,只是想否认自己的心虚。 然而,我就是说不出话来。 第二章黑卵托卵调律卵 如月久远1 遥远的地方,遥远的声音。这是哪里?是哥哥的声音。虽然听得见声音,却抓不住声音的意义。嗯,抓不住。研究者们确认着各自的监视器,仔细地观察着这具肉体的变化。这房间里比平常多出许多人。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那些万头钻动的东西吗?在汝脚下蠢动之物。缠贴在汝肩头之物。那是什么?我的梦?或者只是与这个世界同调的姆民族的意识,使我大脑感觉区的受体变貌了?不管是哪一种都无所谓。我的心已经聚满蛆,发出嘶哑的声音。不不,不是的。请好好看清楚。它们一只一只雪白腹部发光的模样。看清在那光芒中的救赎之手。啊啊!啊啊!我看见了。在光芒中那个人的身影。贯穿自幽冥中升起的肉块,苦痛的光芒令我登上通往觉醒的阶梯。琉璃色的黑暗自光芒中扩散开来。漆黑的腹部在黑暗里凸起。那不是怀孕女人的腹部。那是变得浑圆的黑暗。黑暗。病…… 在记忆之森(注1)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吻她一下也许她会醒来哟!怎么样,王子殿下。」 那是七森小夜子的声音。忌讳着吾之人的声音。不知为何,但我明白为什么。那是硬是想将其身介入哥哥与我之间的女人的声音。 「我只是……」 欧灵。成为神名绫人的人。我只是……什么?我只是担心久远才来探望她的?我只是想抱久远所以才来的?我只是只是对对对对久远对久远。制御系统有瑕疵吗?我的身体完全不肯听从我的意志。我的心不肯听从我的身体。脑内的梗概明明有进行活动,却微弱得无法表现在数值上。这状态虽名为睡眠,却是没有快速动眼睡眠的状态。并非rem即rapideyemovements的睡眠。就连转一下眼球都做不到,我的手指又该抓住什么才好。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污泥的臭味。水沟的臭味。毒物的臭味。活着的人们的臭味。微微的气呋令我的精神再度活化起来。黏稠的意识滑溜地流了进来。皮肤的皱折一道道愉悦地展开,黏膜的黏性逐渐增加。咕滋咕滋,咕啾咕啾,咕嘟咕嘟,咕嚓咕嚓,咕噜咕噜,咕嗤咕嗤。「咕」这条曲线构成的表象,与那声音带来的感受特性。恐惧死亡的人们,将燃烧的生命奉献给快乐的仪式。释放出的直线思考,承受这些的曲线思考。在隐密的寝居生下的孩于是水蛭子。那孩子被放存苇舟中流走了。(注2)没有被放进苇舟流走的水蛭子。没有出生的水蛭子。水蜂子是惠比须(注:3),是连惠比须也成不了的东西。因为那是基因被操纵的第一代交配种。要沉溺得多深都行,沉溺在背德的喜悦中。要沉溺得多深都行,没有继承我血缘的人们呀! 断章1七森小夜子 哼,这样也算很行吗? 在充满痛苦的几分钟后,一色清醒过来似地轻吐口气,移开了身体。 接着,他露出已经与他无关的表情,看着玻璃窗另一头的久远。. 完事之后,男人为什么会这么冷淡?即使我沉浸在余韵中,说了甜蜜的玩笑话,男人却心不在焉。真不傀是以数字支配世界的生物。女人怎么说都是类比的生物呀!痛苦又填满了我的心。 男人依循着欲望,不论在哪都支配着女人。女人既被支配,同时也支配着男人。如果不是这样,谁会喜欢在监控室里做呢?在我们发生关系的时候,昏睡状态中的久远的数据持续冷静地显示着。 「为什么睡美人会一直沉睡?她是什么时候吃下了魔女的毒苹果?」 这是在说我是魔女吗?要是我会做毒苹果,早就做给人吃了。第一个就给你吃。 「最近绫人遭到精神波攻击,是那个余波的影响。」 「是吗?」 一色心不在焉地点头。这个男人到底知道多少?即使听到绫人与久远曾经透过翼神世音互相感应,他却一点都不吃惊。在观测到这个事实的时候,树博士也不觉得惊讶。这两个人到底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呢? 我拿玻璃窗代替镜子涂起口红。在涂上口红的嘴唇彼端,能看见持续沉眠的久远。她的嘴角看起来像在微笑,简直就像在嘲笑我们。 「那孩子也许看到了我们刚才的样子。」 「无所谓,这并不重要,倒是那件事怎么样?」 「你那边才是,进行得怎么样了?」 这个男人承诺了。承诺了树博士的人身安全,与承认我的立场。还有,久远人身的…… 他回以冰冷的一瞥。 「我是个诚实的男人。」 诚实的男人?说出这种话,就证明你是个不诚实的男人。哎,算了。我很清楚我们是在互相利用。 一色离开后,我立刻来到走廊上。充满那家伙气味的房间,我一刻都不想待。 这是我的失算。 遥在那里。真是的,为什么这时她会在这种地方?还拿着花,是要来探望久远的吗?还真温柔啊! 因为没想到这种时间会有人来——要是想到的话,我才不会做出这种事——才会毫无防备地边弄着头发,边跟着男人后头走出来。这样一来,不会想象到那方面去的,就只剩下笨蛋跟圣人啦! 如今只有突然改变态度了。 「妳有没有多的丝袜?」 被遥误解是无所谓,不过,要是她把这件事拿去对树博士打小报告就麻烦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喔——喔——这可不是像个大人一样摆出担心朋友的表情来了吗? 「有必要告诉妳吗?」 「必要?因为我们是……」 「就算是好朋友,还是会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吧?」 妳也有吧!我知道。像这样叮咛过以后,她一定不会说出去吧!因为女人最清楚,女人的报复有多恐怖。 离去的我嘴角还留着微笑。 「是啊……的确如此。」 遥的声音传到我的身后。能让妳说出这种话来,这次是我赢了。 此时,生暖的液体流了下来,看来真的有必要换丝袜了。 断章2海莲娜-巴贝姆 冰冷的房间。不管这座岛上天气有多热,这个房间总是冰冷的。跟房间主人的心一样冷透了。 「进来吧,海莲娜。」 那嗓音虽然温柔,但如蛇般的毒牙潜藏在其中,那弯曲的尖端正扎进我的心。 「在根来神至受到保护的如月久远,发生了情绪上的波动。或许已经接近觉醒的时候了。」 「沉睡的人总会清醒的,海莲娜。」 「我已派出生理调查团队。」 巴贝姆爵士的身躯微微动了动。那个动作…… 就像在抚摸少女的头。当我这么想时,我看见在爵士身旁,坐在地上读着图画书的少女。那是谁? 「妳是个好孩子,海莲娜。」 宛如从记忆深处涌上的温柔声音。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就像麻痹了一样,变得无法动弹。变得无论是多恐怖的事都能做到。 如月久远2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他人染上背德喜悦的肉体形象,补强了我自己的形象。我能够取回一度崩溃的身体形象了。形象堆积起来,逐渐构成了我的身体。如同在岔路下起雪一般,梦也在我的心中降下。自己与他人之间暧昧的境界,如同鲜明地耸立着一般,被严厉区别出来。就像人们说森林里的怪物从被命名为狮子时起,就不再是恐怖的存在。命名这件事会对人的认知带来变化。命名这件事,代表那个东西得到了名字。得到名字这件事,代表名字支配了那个东西。来命名吧!取个美丽可爱的名字。包覆着皮肤,骨骼构造拥有许多关节的棒状器官。把那器官命名为手指吧!即使总是能捕捉到某些事物反射的光,却永远看不见那些事物的器官。这就命名为眼吧!这是头发。这是胸部。这是子宫。这是指甲。这是耳朵。这是嘴唇。这是腿。这是……永远细分化下去的名字。由名字统合成的自己。自我的我与区分的分。啊啊!是所谓的自我拥有分别自己与他人的力量吗?取回身体的我,注意到束缚着自身的拘束具。为什么?为了不让昏睡状态中的我伤到自己吗?因为如果无法区别出自我,就会攻击自我。拘束具,还有被连接到身体各处的金属片。这些金属片是用来读取身体的电极变化,调查我的变化的东西。拘束具与监视器都没有意义。不只意义,就连其存在都变得暧昧。看,脱掉了。 断章3如月树 来自财团的生理调查团队,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对久远进行再次检查呢? 时机不好。自从绫人来了之后,久远也受到不少影响。这次的昏睡状态,也是因为精神上有跟绫人连结的部份,而承受了多雷姆精神攻击的余波。这大概是觉醒的前期症状吧!要是她在调查团队采集资料的期间觉醒…… 然而,关键的久远却从加护病房中消失了踪影。在安下心来的同时,如暴风般的不安袭来。 「七森,久远怎么了?」 「怎么会……刚刚她还在睡呀!」 「她没穿戴维生模块就外出了。快点派人去找。」 糟了。要是久远没穿维生模块就出去走动,可是会变成灾难的。 如月久远3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随着脱下维生模块,意识扩散开来。是吗?那东西是为了封住我的意识,还有保护我而存在的。完善的细网。证据是,被各式各样的意识拉扯着,我的身体正无止境地分散、扩散开来。肚子好痛,是昨天吃的韭菜炒猪肝吗?咦?我竟然忘了这种事,我还真是个笨蛋。你讨厌我吗?啰唆的女人。那孩子为什么会死?意识的水流。意识的急流推挤着、推挤着我,飞舞散落散落。散落散落。洒面包屑给基鲁奇鲁和米琪儿兄妹(注4)吃吧!在急流中却连这也无法如愿。欲望。梦。被解放的自我。以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事,不过那时候的事我已经忘了,感觉好像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但现在想不起来。隔绝。断绝。邪恶的记忆茫茫。不过,那时完全不同。因为,看,不是能靠自己做到吗?这就叫成长?所以,对我来说不要紧啦!在意识的急流中,骨碌骨碌滚动着的熟悉意识。那是什么?四方田洋平:「咦?小久远,妳在这种地方做什么?」五味胜:「喂,叫什么小久远,太亲热了吧!」好啊!刚刚才说要大家去找妳呢,还好吗?在话语里头忽隐忽现的欲望。「要抱我吗?」为了试探而投去的言语令他们的思考僵住了。原来如此,看来他们只看到了自己幻想中的我。幻想中的我与现实中的我的乖离,令他们无法对应。啊哈哈哈哈,真有趣。就像用笔消去他人的记忆,我再度乘着意识的急流移动。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根来岛啊,是信仰天主教的岛。在明治维新时代,岛上传闻禁教要解除了。这是什么?岛上的居民说这都是天主的神迹,高兴得直流泪呢!但是,明治政府对天主教的欺压却比以前更严重。那被叫做「根来五番崩」(注5)哪,好像变得惨不忍睹!这是什么?您参拜过罗世音观音吗?那其实是圣母玛丽亚。看守的阿伯们每个月都拿着提灯来到这里,不断地祈祷又祈祷而守护着这里!那里有扇门吧!门里塞了石块,石块另一端安置了玛丽亚的像。为了不让官差发现啊!是不是更古老的东西?搞不好喔!我不知道。那里听说在圣母圣子流传到这个岛来以前就有了。你知道「送神」吧?那可不像圣母玛丽亚,祂真的会来啊!「逆神隐」?啊啊,也能这么说。好像被逆神给藏起来,那我可不会用啊!两个小孩于哪里不出现,就出现在罗世音那里。是我家阿正婆婆看到说出来的。说什么,小孩是在有两个研究考古学还是什么的年轻老师去调查罗世音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我没有看到所以不清楚。不过,住在这里的人都这么说。其中一个孩子哭泣着,另一个睡着了。有着哭泣的声音,在睡着时薄弱的意识中,余音袅袅;乞求着母亲、想念着父亲的声音,慢慢地进入梦乡,余音袅袅;这样之下过了几个春秋,余音袅袅。睡着的孩子指尖连结的梦,或是音乐呢,或是世界呢?这是什么?出自深邃幽暗的记忆深渊,古老的时光在唤醒这个身躯。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金:「小总,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们的事?」 八云:「唉,这件事不是已经谈过好多次了吗?得到的结论,就是每次都错过了说的时机啊!」 金:「不过,再隐瞒下去的话,会变得越来越难受。」 八云:「既然这样,就由妳来说吧!我不会否认的。因为不好意思,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在大家面前说什么『我们正在交往』。大家应该都注意到我们的事了。」 金:「是这样吗?」 八云:「是呀!」 我:「骗人。」 八云、金:「!」 我:「总一,你是个胆小鬼。现在暧昧不明的关系,对你来说是最棒的关系。要是让关系明确化,如果产生了裂痕,那就是金的错。」 八云:「妳在说什么呀,久远。」 金:「小总……这是真的吗?」 我:「湖月也是个胆小鬼。自己不作出结论,只会顺从男人的结论。明知道惠会因而哭泣。」 金:「骗人……」 我:「我没有骗人。两位真的很相配,非常相配。总一擅长策划谋略,却不懂得男女之间微妙的关系,湖月虽然对男女问的关系很敏锐,却无法自己下决定。很相配,相配,互相欺骗。自恋,性爱,互相争夺。」 八云:「久远……这么说不是太过分了吗?」 我:「过分?太过火,小聪明,绕圈子。基础,顽固,花谢了。语言连锁着无法分类。意识之流无法中断。」 金:「我不是那种过分的女人。是妳误解了。」 即使说出这种话,也与妳意识里所想的不同我知道。不可以,不可以,会变成灾难的,之 前好像也有过这种事,画笔一扫消去了记忆。 接着,我再度乘上意识的水流。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然而只有如此,在一切被隐藏时,多乱之地的机会,才能在我这里。翼神世音知晓奉祀,世音悉悉,拉(rah)耸然。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罗世音观音的社殿,与冲绳的龟甲墓很相似啊!」 「不如说是像九州岛的圆坟吧!」 「圆坟。形状看起来的确很像卵。」 「你知道吗?翔吾。韩语里天空这个词的由来是『巨大的卵』。圆坟会筑成卵形,也有人说是在模仿天空。」 「是谷川健一说的?」 「虽然后来在日本没有留下任何记录,但从来到日本的传教士报告中,也曾提到是牡牛用角把卵顶坏,进而创造出天地的说法。」 「卵、天空与墓。好像三题落语(注6)一样。」 「等等……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我听到了。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在那边,我们过去看看。」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啊啊,是久远吗?」 称吾为久远,汝是何人? 「妳来做什么?妳喜欢豆泥麻薯对吧?」 那个声音,我曾在哪里听过。那个身影,我曾在哪里见过。不过,那是在什么时候?那是在遥远的时光吗? 「这样好吗?」 「久远会了解的。」 说着:「这样好吗?」的,是个年轻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谁?我不知道。 说「久远会了解的」是个女人。那个女人是谁?我不知道。 「什么好吗?我也会了解什么?」 左右不对称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妳在说什么?」 「我是卵。我的卵。是你把我的卵拿走的。」 「拿走了妳的卵的……是巴贝姆爵士。」 巴贝姆的名字,又流进我记忆的水流中。 「早安。妳醒了啊,久远。」 和善的话语,和善的声音,和善的面孔。那是虚伪的东西.活生生的麦特撒拉(注7)。卡撒拉撒拉(注8)。不可以。不可以。意识不能待在记忆的水流中,非得回到现在不可。我直直凝视著名叫士郎的男人。 「我说的不是在根来神殿里的卵,而是我小小的卵。」 在根来神殿里的卵?我不知道。尽管不知道,依然零落的话语。零落的话语再也无法拾回。 「妳是指什么?」 「别装傻。你明明知道的。你以我小小的卵做成的东西。」 苦恼在男人的脸上蔓延。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是无可奈何的。两个唯一。唯一的两人。」 「别这样责备我。那是在我还有野心时的事了。怀抱着野心,却不知道那会连我的身躯都燃烧殆尽……」 野心。野心。斗争心。发菩提心。抗生素。魔法阵。修身。中心。挥金如土的豪客。怪人,狂人,木头人。语言的罗列。语言是罗剎。逐渐刻下的意识。不行不行不行。意识又要流走了。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幸福。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眼泪。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寻找着我。 1 我突然被那个名叫贰神的记者叫了出去。因为要边走边说,于是我就走在大叔身边。喔,这岛上也有这种景点啊!因为不太常在外头走,我完全不知道。贰神先生无言地向前走,我们到底要往哪里去呢? 「我被交代过,不能跟不相关的人谈太多。」 「好冷漠啊!前阵子不是才爽快答应接受采访吗?那个笑话说得很不错耶!」 糟糕。如果我的态度太强硬,或许会有点不妙。 「不能帮帮叔叔的工作吗?」 「可是……我不太清楚这座岛上的事情。」 「就算不知道这里的事,也有其它你很熟知的地方吧?」 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姆东京总督府的长官是个女性吗?」 我愣了一下,差点有所反应。我来自东京这件事,对不相关的人来说也算是秘密。 「背叛世界的家伙们,现在也还在东京。他们应该在东京总督府里洋洋自得吧!」 「背叛世界的家伙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其实不太能公开说。据说在姆出现后,驻日美军立刻使用了核弹。这是错的,一开始使用核弹的是自卫队。驻日美军也因此被卷入战争,开始了多雷姆造成的惨剧。但是,我这边得到的情报是,一开始使用核弹的部份自卫队似乎就这么进入东京,改称为东京总督府了。就连使用核弹或许也是为了制造出东京木星而事先决定好的吧!」 「这些我都不知道。」 「这是当然的。因为下了严格的封口令啊!大概只有东京的人知道吧?」 在东京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些事。对一个高中生来说,政治的世界就跟纳瓦霍印地安人的仪式一样遥远。背叛世界的家伙们就在东京总督府里这件事,并没有人提过。 「你可以帮我看看这个吗?」 贰神先生递来一张照片。那好像是什么纪念照,照片里并排着军人。 「这是背叛这个世界的家伙们的纪念照。真神气啊!为了纪念背叛世界拍了照片……戴眼镜的是当时的自卫队上校九鬼正义。还有,在他身边的是……」 贰神先生虽然继续说着什么,但我完全没有听进耳中。我拿着照片的手在颤抖。因为,站在纪念照正中央的就是妈妈。是神名麻弥。 这是说妈妈背叛了世界吗? 断章4贰神让二 真肮脏啊!试着把神名麻弥的事扔给观察对象,也就是神名绫人看。一色到底在想什么啊!唉,不过像这么做然后看对方的反应,也是我一贯的做法。哈哈! 提到东京的内幕时,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但在看到照片时总算产生效果了。观察对象拿着照片的手在瑟瑟颤抖。不过,在这种时候让他看到母亲过去的照片,到底能够怎么样? 啊啊,不。别去想。这不是下面的人该想的事情。我只要想着怎么在上头跟一色之间好好钻营就行了。 如月久远4 这是什么? 在强烈的图画般影像中,浮现出几个人的脸。欧灵曾见过的二次元情报透过解析之后化为影像扩展开来。那张脸是……还残留脸上的一点幼时轮廓,将我的意识运往记忆的彼端。我茫然地站在梦与现实的调和中。些微的记忆。我横卧的身体,站在我身旁的幼小孩子。哭声。哭声。为什么幼小的孩子在哭?为了谁?在乞求谁呢?那个时候,妳已经领悟到自己的命运了吗?很痛吗?还是因为想跟我一起醒来?不不,这是不可能的。只要是妳的话,就不可能。 嗯,是这样没错吧,麻弥。 在记忆之森深处,我找到了我。 我找到了我的坟墓。 这是哪里?无意识的地方。隐世。距离与时间都没有意义的地方。身穿鲜黄衣衫的少女,谨慎地站在那里。她的眼瞳炽烈 ,她的微笑明亮。 「伊修特利?」 美嶋玲香回过头来。刚刚还在对我微笑的,她却回过头来。 「这里是距离与时间都没有意义的地方,也是因果逆转的地方。」 我的<封印>开始发热。如同发情一般,如同带着冰冷的憎恨一般。 「妳是伊修特利吧?」 「我是伊修特利。这是张虚假的脸孔,是神名绫人期望的面具。妳的真实要由妳自己去寻找。」 在影像中,扩大了根来神殿,映出里头耸立的翼神世音身影。翼神世音的眼眸看向我,我窥看着它眼睛深处。凝视着那深处的深处,灵魂的故乡,时间的彼端。那是什么? 冰冷的身体紧抱住我。伊修特利紧抱住我。 ——妳拥有声音。 ——什么? ——唤醒妳自己的音乐。唤醒妳的真实。 ——我身体里的音乐?我身体里的乐器? 琴弦作响。琴弓鸣起。 物质逐渐变碎化为原子,再被分割为夸克,接着变成了超弦(superstring)弦的震动生出物质,弦音作出世界。 那是音乐,是名为世界的交响曲。 交响曲令黑色的影子浮起。 黑色的卵。 那是我的卵? 我的乐器? 断章5八云总一 「她好像没来这里。」 去调查罗世音观音一带的遥小姐报告。 久远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这时,金看向我这边。 「财团提出希望紧急发现久远的所在位置,并加以保护的请求。」 财团?为什么?我知道他们对久远的资料感兴趣,但那资料有重大到得直接对teera下命令吗?teera藉由财团的资金来营运这点是事实,但是,大致来说teera也是联合国旗下的组织。不透过联合国就直接下令可是件大事。据司令的说法,最近财团似乎会提供什么东西给我们。供给也好,命令也好,财团对teera的支配力都变强了。为什么?我得试着调查看看。 既然如此,就得更快找到久远了。她有可能是某些事情的钥匙,或许能当作与财团交涉的王牌。 「总之先试着扩大搜索范围吧!」 2 黏稠的海浪上下起伏。 我坐在防波堤上,一直思考着。 思考着妈妈的事。 妈妈真的开启了姆大战吗?跟普通人相比,妈妈的确是有点怪异,但是真的是她制造了夺走数十亿人命战争的开端吗……我无法相信。妈妈就是妈妈。 虽然贰神先生说妈妈在东京总督府里洋洋得意,但我并不这么想。至少,妈妈应该对政治或权力完全没有兴趣。妈妈是会对操纵他人感到愉快的人吗? 不对……我没办法这样断言。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忽然,我听见了歌声。 我看了过去,在防波堤突出的另一端,一个女孩正面对海洋歌唱着。她在做什么?咦,那不是久远吗?虽然她的模样看起来像是从医院里溜出来的,但是一定没错。 「久远。」 我试着喊,她却没有回头,我只好靠了过去。 「妳为什么会在这里?」 要站到防波堤突出的地方,必须经过一直坐在那的我的背后,因为防波堤呈狭窄的直线状。这么说来,是我陷入沉思,连她经过都没有注意到吗? 「我找到了,我的……」 我的什么? 久远回过头来。她在笑。她总是带着茫然的神情,这或许是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吧! 「是你告诉我的,欧灵。」 「我?什么,妳说找到了什么?」 「我也是欧灵。」 咦?她在说什么呀!原本我就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叫我欧灵了,现在还说她自己也是欧灵,我就更不明白了。 「你知道我唱的是什么歌吗?」 我虽然对歌曲不太熟,但总觉得曾在哪里听过。是什么呢? 「这是鲍罗廷作曲,名叫《伊戈尔大公》的歌剧里唱的歌《鞑靼人之舞》。你知道鞑靼人吗?鞑靼人,也就是现在中亚的蒙古人哟!」 久远一反常态地饶舌起来。怎么回事,现在的她看起来特别高兴。 「那是在蒙古帝国攻入俄罗斯时的事情。是以跟鞑靼入侵略者孔札克汗等人英勇作战的伊戈尔大公为主角的歌剧哟!可是,在那之前的俄罗斯,由弱小的豪族在互相争夺,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国家。可以说由于鞑靼人的侵攻,使莫斯科公国借用了鞑靼的声势完成了国家的统一。但是,鞑靼的高压统治非常苛刻,直到现在俄罗斯都还称那段时期是『鞑靼的牛轭』呢!」 久远像是要看进我眼中般将脸凑过来。 「为了成就什么,破坏也是必要的。」 这话在我胸中重重响起。妈妈就像那个莫斯科公国,借用了姆民族的声势,要在东京成就什么呢?支配了东京木星,她要成就些什么呢?到底要做什么,才能让二十亿人命的牺牲值得肯定呢? 「我接着说哟!作曲者鲍罗廷一生都是军医与医学院的教授,作曲只是出于兴趣。而且,他没能完成《伊戈尔大公》就去世了。他死后,歌剧在林姆斯基高沙可夫与葛拉兹诺夫两人手中完成,在鲍罗廷去世三年后开始上演。你懂吗?世上也有不超越创作者的意志,经历过时间,就无法完成的东西。」 她到底想说什么呢? 「简直就像世音系统。一分为二。二合为一。」 世音系统?是指翼神世音吗?超越创作者的意志?不经历时间就无法完成,是什么意思啊? 正当我想开口问这件事,警报响了起来。口袋里的手机也开始作响。是d工警报。多雷姆出现了。怎么办,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响起了紧急煞车声。遥小姐的车在防波堤基部停了下来。 「快点,我送你到司令中心去。」 「我知道了。」 我边大声回答,边回头看向久远。 「我得赶回去。妳快点回病房比较好,我想大家都在担心妳吧!」 我急奔向遥小姐的车。 「不要再乱跑啦!」 一上车遥小姐就对我发火。随便……遥小姐为什么这么烦躁呢?她还在介意前阵子的事吗,我那个举动不是在拒绝妳啊!正当我这么想时,遥小姐感叹地说:「久远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咦?久远刚刚还跟我……」 「什么?」 遥小姐似乎没听清楚。她回问我,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站在防波堤突出处的久远消失了。往防波堤的路只有一条,如果要离开那里,非得经过这辆车不可。 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 「快走吧!」 遥小姐发动了汽车。我环顾四周,但都没看见久远的身影。那是梦吗? 断章6海莲娜-巴贝姆 漆黑之卵的黑暗逐渐增强。彷佛会发出声音来一般,吸收着周围的光。卵在共鸣。就快觉醒了。不,已经觉醒了吧! 从卵中可以听到细微的歌声,那是《鞑靼人之舞》。 这是好的征兆,还是坏的征兆呢?我无法判断。 就在那个时候,收到了多雷姆出现的报告。 「叔叔,多雷姆出现了。」 我跪在叔叔的脚边。 「是吗,那边也很拼命啊!」 「卵与调律者正互相呼唤产生共鸣。这是表示这里被找到了吗?」 爷爷的眼睛微微瞇起,我 的身体反射性地颤动了一下。 「多雷姆的出现位置是?」 「就在这里,卡伦姆提雅拉岛与根来神至中间。」 「真是难以判断的位置。不过,即使要来狙击这里,区区的多雷姆又能如何?安心吧,我的女儿啊!」 「是,叔叔。」 光是要微笑地回答就很吃力了。说真的,我想赶快离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太寒冷了。 3 从司令中心被传送到翼神世音,在拼命加速后,我总算飞到了能看见多雷姆的位置。艾尔菲小姐他们的阿尔法小队,正在对蕈状的多雷姆施加攻击。 插图067 好,我也来!正当我这么想着而握紧操纵杆的时候,我听见了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是久远唱着《鞑靼人之舞》的歌声。是从哪边传来的?当我这么想着而环顾四周时,她就在那里。久远漂浮在围绕着操纵席的水面上。 为什么她会漂浮在那里?翼神世音的内部不是只有我才能进来吗?这是梦吗?不,这不是梦。证据就是应合着她的歌声,涟漪在水面扩散开来。 我下了操纵席,慎重地将脚落在操纵席有如倾斜箭矢般突出的基部上。距离久远还有数公尺远。 「久远,妳在做什么?」 我试着呼喊她,但是她没有反应,只是持续歌唱着。 「久远!」 我将身体往前探,脚下一滑掉进了水中。 好冷。这就是山泉的冰凉吧!我真不知道,能一脸没事地浸在这种冰水里不停唱歌的家伙在想什么。 「绫人,怎么了?你在发什么呆呀!」 惠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久远在这里。」 「久远?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啊!」 「多雷姆就在你的眼前!」 难道要叫我放着她不管?要是像之前那样遭到电击怎么办?这里的水可是会变成滚水的。看那模样,久远肯定连快被煮熟的时候都会继续唱着歌。我得救她才行。 这时,歌声变得更高亢了,久远的身体缓缓地浮上空中。 我说不出话来。 操纵席所在的空间没有明确的天花板,只有茫茫的黑暗扩展开来。她朝向那片黑暗浮去。不,不对。黑暗中亮起了一点光芒。我还没有时间思考,那光点便化为洞穴,光由穴中射下,照亮了浮起的久远。 她要走了。 我拼命地爬上操纵席,想要尽量靠近她一点,对她伸出手。 「久远!别走!」 是听见了我的声音吗,她不再上升,久远摆出像在抓住什么巨大圆球的姿势。 「我……想抱抱看。」 「咦?」 「我的卵。」 最后一句话传到耳中时,久远已来到我眼前。她紧握住我的手。 「翼神世音的欧灵。」 久远微笑着说。 「如果是跟你一起,就做得到。」 什么啊,做得到什么? 这时,光从头顶上射了下来。刚刚如洞穴般的光芒就近在咫尺。那不是像洞穴一样的东西,那就是洞穴。空间像洞穴般被切割出来,云在另一端扩展开来。天空?我正从天空越过云层,俯瞰着某处的地表。在云的彼端能看见圆形的物体飘浮着。那是……卵? 腹部的胎记收缩着,像要起鸡皮疙瘩一样疼痛。 那是什么?我曾见过。就跟在东京的最后一天,我在神殿见到的翼神世音的卵一模一样。 我直觉地领悟到,那是曾在根来神殿里的卵。有谁把卵从神殿运走,藏在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接着,久远的身体再度上升。朝向洞穴,也朝向卵。 「久远!」 我好不容易才能将身体拼命飞扑向她。 如月久远5 快乐的韵律。洞穴的另一头能看见天空。在空中有着倒转的卵。我朝那里伸出手。伸出手。 我的卵。 我的卵。 我的音乐。 我的乐器。 演奏出的会是盛大的乐曲,还是沉静的乐曲呢?手进入了洞穴中,身体进入了洞穴中。 「久远!别走。」 别阻止我,欧灵。我也是欧灵。欧灵与欧灵,就像相反又相连,欧灵为了不让我走而紧抓住我。阻止我也没有用。阻止我也没有用。我朝卵伸出手。 朝向漆黑的卵。 无数个自己祝福着。我的镜影。耸立在空之墓上的闇御津羽卵(注9),才是吾之卵。 还差一点。 看,卵发出呼唤我的声音。 还差一点。 看,卵发出呼唤我的声音。 还差一点。 这时,黑色的闪电伴随强烈的冲击袭向我。 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被拒绝了! 我被自己的卵拒绝了。不可能有这种蠢事。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这是…… 我的意识溶化在黑羽飞散的空间中。 断章7海莲娜-巴贝姆 黑卵的位相向量被强制移动了。结果,持续蕴生的量子洞遭到封闭,将来自久远的干涉波完全关闭了。 这样就好。 「别对卵恶作剧,久远。」 久远虽然觉醒了,但还不到那个时候。能决定卵孵化时间的,不是久远。是叔叔。一切都得遵从叔叔的计划进行。 4 一直如发狂般笑着的久远,突然发出悲鸣声,跌落在我的手臂中。我抱坚久远的身体,倒进操纵席中。 「久远!」 不行,她昏倒了。 「久远!」 久远对我的呼唤完全没有反应。 该怎么办才好,当我环顾四周时,阴影落在我的脸上。屏幕就像拉上了窗帘,从两侧开始转暗。这也就是说,多雷姆正在吞食翼神世音吗? 愤怒一涌而上。 都是这家伙的错! 一定是因为多雷姆的出现,久远才会变得怪异。 我汇集了愤怒,挥起手臂。 接着,将多雷姆由内侧击碎。 飞到外面时,形状像香菇一样的多雷姆发出惨叫,在空中痛苦地翻滚着。 我伸出翼神世音右手的光剑,斩裂了多雷姆。 多雷姆的惨叫声就像要刺入下沉的夕阳一般响彻四周。 无意间一看,怀中的久远正仰望着我。 接着,她静静地微笑。 「我找到了我的卵。」 她这么说着,以手指指向上方。 但是,久远刚刚想进入的洞穴已经不见了。 在那里的只有黑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两人的身影被下沉的夕阳染红。 断章8三轮忍 在<奏者的祭坛>上的姆人大人,再度伴随着无声的惨叫消失了。 「法尔希特(falsetto)遭到消灭。」 我请求指示似地看去,是感觉到眼中不安的神色吗,麻弥大人微笑了。我的肩膀不禁颤动了一下。 「太愚蠢了。其实只要把焦点集中在绫人身上就行了,却被久远与调律卵拖着走,就连出现位置都出了错。不只如此,还想跟久远一起夺走世音,真是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麻弥大人只用一句话,就连同伴都切割舍弃的强悍与冷酷,令我也感到不安。 「三轮,精神控制怎么 样?」 「顺利运作中。今天也会新配署三具梅特罗诺姆(metronom)。」 「这样一来,东京就更成为我们的东西了。」 九鬼司令插话道。这个人真的是除了说出多余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吗? 「支配东京有什么意义?」 麻弥大人以冰冷的目光看着九鬼。 「想要的话,就给你也行。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城市。」 唾弃般的说法。对麻弥大人来说,东京与姆人大人大概是一样没有价值吧!只不过是用来完成世音系统的粮食而已。一旦不需要了,马上就会被舍弃。 想到这里的时候,我感觉好像看到了比东京还没有价值的自己的结局,打从心底发寒。 不行。不能去想那种事。只要像东京的人们一样,光想着现在就可以了。未来的事,过去的事,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想到。 断章9如月树 「博士!这个资料是!」 翼神世音断绝了一会的数据,在破坏了多雷姆之后复活了。但是,在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绫人,还有久远的资料。 「为什么久远会……」 「现在不是该评断的时候。绫人回来后,马上去回收资料。马上喔!」 「是、是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动摇吧!她回答的音量也高亢了些。 「回收到的数据以及今天的所有数据,只留下一份拷贝,接着就从计算机上删除……不,要是随便留下来的话,不知道财团的生理调查团队会说些什么。」 对这不自然的借口,七森沉默地点点头。我能把自己的动摇隐瞒到什么程度?翼神世音接受了久远……也就是说,久远觉醒了。虽然早已预料到了,然而一旦成为现实,却仍感到愕然不已。 因为这意味着久远与我永远的离别。 第三章人类标本第一号 断章1紫东遥 「2012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凌晨,自称为姆的势力突然出现在东京。两个小时后,由驻日美军发射的核飞弹开启了姆大战。接着,扩大的被害范围包括此处仙台在内,在来年一月四日由于多雷姆来袭,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大战纪念馆的播报员正对着搭乘移动缆车的人们解说。作为战后教育的一环,建造这样的设施,正是日本无法去除土木建筑国家体质的证据。把那场大战弄成像主题乐园一样,与不遗忘战争的伤痕有关联吗? 正当我想着这些事时,耳机传来「他」的声音。 「教师们不记得在旧仙台第二小学的毕业生里,有个名叫如月久远的人。另外文件上记载的其它数据,也都无法证实真有其事。」 我正在对如月久远做调查。这是来自副司令,也就是八云总一正式的委托。对于来自财团的干涉,他似乎正在思考许多事。 「他」报告着询问过仙台时代久远居住区域附近的居民,却得不到任何情报。 「我推测如月久远曾在仙台的纪录,全都是伪造的。」 他是个优秀的人才,尽管如此,其实也不必用这么麻烦的方法。事实上,在离开纪念馆来到外头时我松了口气。看着展示品苏醒过来的记忆,又听「他」的报告,好像要把我的脑袋撕裂成两半。 看了一眼,他站在户外展示的大战使用机体旁。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那架机体旁。当然,「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一切都照步骤来。我打开配电箱,将手伸进去,拿出一个大型信封来。「他」的报告全在这里。 不只是仙台时代,而是对久远所调查的一切。 如月久远到底是什么人? 1 六道家的早晨一如往常,因为遥小姐出差回来了,难得四个人一起用餐。不过,遥小姐好像在思考什么,心不在焉的感觉。 「妳是到哪里去出差?」 惠发问时,遥小姐就像忽然想起来,开始搅拌起纳豆。 「奈良。五年没去了,不过没什么改变就是了。」 她的口气听起来很怀念。我露出讶异的表情时,惠一脸恍然的神情告诉了我。 「姊姊大学毕业以前都待在奈良。真好,随心所欲的独自生活!」 「奈良是个好地方吗?」 我发问时,遥小姐一瞬间露出疑惑的神情后,像要避开回答似地把砂糖加进纳豆中。在纳豆里加砂糖?这可不是在玩双关语啊(注10)! 「啊,又来了。」 惠露出思心的表情。又来了,遥小姐常常这样吗?无视于我们的反应,遥小姐很快地把纳豆跟砂糖掺在一起。 「很好吃喔,绫人也试试看吧?」 什么试试看。那是纳豆跟砂糖对吧! 「只有姊姊才会把砂糖加进纳豆里。」 「或许妳不记得了,不过秋田的加代子阿姨他们都是这么做的。」 「可是,那是砂糖耶!」 「什么嘛,只不过是纳豆加砂糖。在北海道,人们还会在红豆糯米饭里加甜纳豆呢!是妳的味觉范围太窄了。」 「那是味觉白痴的借口吧!」 纳豆加砂糖,来试看看吧! 我试着加进砂糖混在一起,感觉纳豆的黏性比平常更强。这样好吗?试着尝尝,虽然除了微甜的纳豆外没什么特殊的感觉,但纳豆独特的气味变淡了,变成温和的口感。真意外。我还以为甜味跟纳豆的气味会冲突得更厉害。 「以外地好吃耶!」 「咦!」 惠发出接近惨叫的声音。 「很对味吧!」 遥小姐向前探出身来。 「还有啊,将白饭淋上美乃滋也很对味呢!」 「奶油跟酱油也很合。」 「这些人太怪了!」 惠的惨叫声让我跟遥小姐相视而笑。在笑声中,这阵子像是芥蒂一样的东西逐渐溶化。其实只是我单方面在介意……太好了。 断章2如月树 我在监控室里,看着财团的生理调查团队正在采取久远蓝色的血。 他们的实力虽是超级一流,但对于久远这个检体却算二流。我只担心巴贝姆带来的超科技,但看来这点也是杞人忧天。他们无法确认久远觉醒的数据。 只要能阻止他们调查久远在翼神世音中被找到时的数据,财团就不能对久远怎么样了吧! 「睡美人已经完成了不是吗?」 真说出会让我胸口抽紧的话来。 「完成,这说法好像她是个东西。」 「不然她是不可能搭乘翼神世音的。」 「她只是进去内部,并没有操纵。」 这话与其是说给真听,不如说是给自己听的。 「这就够了,有让她试试的价值。」 「是不是足够由我来判断,她还太早了。」 「明天她会来。」 「带着皮鞭?」 我是打算讽刺的,他却完全忽视。 「一定会来接触他们两个人。」 「两个人?」 「如果真要说未完成,神名绫人也是一样吧!」 「他不仅如此。差不多要登上新的阶段了。」 冰冷的目光自淡色太阳眼镜深处回看向我。 「这是身为科学家的预测吗?还是如月树的愿望?」 这家伙的讽刺总是很尖锐。 正好这个时候,七森挑了个好时机过来了。 「博士,我在整理要交给他们的资料,但是很奇怪。」 「有什么地方奇怪?」 「是关于人类标本 一卷全 第一章返回迷宫 1 好久没有跟大家一起到涩谷来了。我们被挤在人群里,只能跟着人潮走。 「往这边、往这边。」 朝比奈叫住正往商店街走去的阿守和我。 「如果是要去生活工艺馆,走这边有什么不好。」 「今天不是也要去109百货吗?」 朝比奈敲敲阿守的头。 「啊,没错,没错。走吧,绫人。」 总之就是要陪朝比奈买东西。但奇怪的是,为什么连我也得奉陪?我对流行又没什么兴趣,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妈妈买的。 在109百货里,我们一样挤在人群中逛了一间又一间的店。朝比奈边喊着「不是这个,不是那个啦」,边到处找东西。 「喔,这件不错嘛!」 阿守找到一件大胆的泳装,发出怪叫。 「就买这件吧!」 「我又不是来买泳装的。」 「有什么不好,现在是夏天,就买件泳装……绫人,你也想看看,要是浩子买了新泳装,大家就一起到丰岛园游泳池玩。」 别把我扯进去啊! 「你看,你让绫人厌到困扰,而且……」 朝比奈压低声音对阿守呢喃着什么。虽然听不见她的声音,但从她压着腹部的动作看得出来,她是在说我的胎记。算了。当我转开视线时,一个星形图案跃入眼中。 那是件正中央有着大胆黄色星形的泳装。黄色的星星……我好像在哪里看过。是在衣服上吗?又是谁的衣服? 「喂,神名。」 阿守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活像要把泳装看出洞来似地,你可真大胆。」 「不、不是啦!」 我慌忙摇头。我不是在看泳装。不过,阿守看了那件星形泳装几眼,便皱起眉头。 「我不打算左右你的喜好。不过,真不知道你是有品味还是没品味。衣服上画这么大颗星星是怎么样……对了,那个,叫什么的……」 阿守好像想起什么。他也看过这个图案吗? 「谁的衣服上也有这个图案吗?」 「对啊!你也知道吧!对了,就是那个。那个啦!怪物q太郎(注:藤子f不二雄的漫画作品之一,星仔是其中的配角。)。在星仔肚子上有黄色的星星。」 「怪物q太郎是爸爸那一代的漫画,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老爸把怪物q太郎的漫画当作宝啊!」 他们像在嬉戏般争论着无聊的话题,在两人身旁的 我轻轻叹了口气。根本就跟漫画无关。虽然不是很有把握,不过我确实看过那个图案。当我拼命要回想起来时,感觉似乎抓住了什么。好像有海潮的气息。是在海边看到的吗?又是哪里的海呢? 当我回想到这里时,阿守突然拍拍我的背。 「好了,去吃个冰然后回去啦!」 用指尖抓住的回忆,就像微小气泡一样散开消失,再也不存在于任何地方。那是什么?最近几年我都没去过海边,为什么会有海潮的气息? 后来我们在商店街买棒冰,就在路旁吃了起来。 「天气还真热啊!」 「没办法,现在是八月。昨天你也是这么说。」 「因为真的很热。」 「你一靠近我,热气就传过来了。嘘嘘,到那边去。」 「你可以不必那么冷淡吧!」 阿守开玩笑地发出妩媚的声音朝我依偎过来。 「够了。汗味很臭耶!别抱我啦!」 「哎呀,我也喜欢这种会一直说不要不要的类型。」 「都是男的,你们在做什么啊!好恶心。」 「吃醋吗?妳在吃醋吗?浩子。」 「谁在吃醋啊!」 朝比奈像在看笨蛋似地瞥了阿守一眼,站起身来。 「要回去了喔!」 阿守不满地仰望她。 「喂,要不要去探望久远?」 朝比奈忽然脱口而出。 久远是谁? 久远?久远……久远……啊,对了。她因为车祸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真可怜,那么可爱的女孩子。听到她发生车祸时,大家都说不出话来。在那之后引发了很大的骚动……为什么我没有马上想起来? 「算了。」 虽然我也跟着站起身,但阿守还是坐着。 「怎么了?」 「好像没有心情。就算忽然想要去探望她,又能怎么样?」 「有什么关系,久远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她需要保持绝对安静啊!」 「只是去探望,应该没关系吧!」 「我讨厌医院的味道。」 「是吗?那我和神名一起去。」 朝比奈说着,便挽住我的手臂。等、等一下。 「你就像生了根一样,一直呆坐在那里好啦?」 「好啦!我去。去就行了吧。」 阿守带着一脸觉得麻烦的表情站起身。 久远住院的医院,在从涩谷搭一趟公交车就能抵达的世田谷公园旁。 我和阿守一样,也讨厌医院的味道。混杂着消毒剂与药水的气味,还有种别的气息。要说是死亡的气味、疾病的气味也行,反正就是那种感觉的东西。而久远的病房里,还有种更加不同的气息。 「什么味道啊?」 阿守吸吸鼻子。 「是不是探病时送的水果烂掉了?」 对了。那是像成熟水果一样浓郁的气味。 「久远,妳还好吗?」 朝比奈温柔地对她说。那是维持生命的装置吗?单独放在房内的病床边,摆着各式各样的机械,从机械延伸出的管线连结到久远身上。 如月久远。她曾在什么时候,在屋顶上弹奏小提琴呢?曲子是《鞑靼人之舞》吧,她的口头禅是「啦啦?」是个纯真却迟钝的人。现在她却躺在病床上,真是让人难以相信。不久前还笑得很有精神,现在却像这样面无表情,连活着还是死了都搞不清楚地躺在那里。即使亲眼看见,还是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看,这是妳喜欢的百合花。」 朝比奈说着,把花束拿给她看。 插图009 「没用啦!」 阿守粗鲁地说。 「既然昏迷不醒,她怎么可能会知道。」 「真是的,阿守,你为什么要这样?」 朝比奈生气地回头。 「周刊的报导不是写过吗?重伤昏迷的患者,灵魂会在一旁徘徊,对周遭发生的事都很清楚。」 「喔,是这样吗?喂!久远。」 阿守朝天花板喊道。 「妳没参加期末考,已经确定留级啦!」 「笨蛋。」 朝比奈敲了阿守的头。 「很痛欸!」 「你们都别这样。」 我无可奈何地说。 「我们不是来开玩笑的,我们是来探望久远的不是吗?」 他们用一脸「看,惹他生气了」的表情对望着。 「我去装水,朝比奈把花束的包装解开吧!」 我这么说着,拿起放在床边的花瓶来到走廊上。洗手间在哪里?我试着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类似的标示。很想找个人问,却连个人影也没有。算了,总会在这层楼的某个地方吧,我抱着花瓶迈开步伐。 边往前走,我无意间看向花瓶。瓶底是干的,甚至还有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 都没 有人来探望她吗?久远在班上很受欢迎,怎么会这样……对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院的? 我吃了一惊,停下脚步。 我不知道。我完全想不起来,久远是在什么时候住院的。会有这种事吗?我还记得听到她发生意外时,同学们都骚动不已,却完全想不起来她是什么时候发生意外,什么时候住院的。是昨天吗?还是已经过了一个月以上? 就在这时,一抹黄色自呆立的我视线一角飘过。 我拾起头,身穿黄衣的少女消失在走廊转角。是那个女孩。我曾在哪里见过她。 「喂,等等!」 我飞奔而出。绕过走廊转角时,却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是我看错了吗?我环顾四周,她就站在我刚刚绕过来的转角处。 「喂,就是妳!」 虽然我大喊出声,但她好像没听到,又绕过转角。我慌忙追上去。绕过转角时,我差点与朝比奈正面撞上。 「哇,吓我一跳。」 「刚才有没有一个身穿黄衣的女孩子往这边过来?」 「咦?」 朝比奈转向她刚刚走来的方向,我们一起看去,却没有类似的人影。 「是在作梦吗……」 「还好吧?你好像很累。」 「嗯,我不要紧。」 我回答时猛地感到十分疲惫。想不起来的事情,穿着黄衣的少女。这些事在我的脑中盘旋着。 「坐一会儿吧!」 我听她的话,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 「怎么了?刚说要去装水却迟迟没有回来,我很担心就出来找你,没想到你却脸色大变地从走廊上飞奔过来。」 我轻轻摇头。 「我不要紧。」 「是吗?」 朝比奈似乎有些落寞地动动眉梢。 「对了。」 「怎么了?」 「久远是什么时候住院的?」 「你忘了吗?不就是上上个星期五吗?」 她一说,我的记忆就像拼上最后一块拼图般复苏了。没错。第一堂英文课的老师一直没来,大家正在吵闹时,导师忽然冲进教室,说如月久远同学发生意外了,因而引起大骚动。就是这样。为什么我会忘掉这种事……不过,如果她是上上星期五住院的,那我手上这个空花瓶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都没有人来探望她吗? 「那个,神名……」 朝比奈很担心地看着我。 「朝比奈……今天我总觉得怪怪的。连久远何时住院都想不起来……直到妳说出来,我真的忘了。」 朝比奈用手掩住口,张大眼睛。 「别露出那种表情啦!」 我只能无力地笑笑。 「我又不是脑袋不正常。大概不是……」 「不是的。」 她慌忙摇摇头。 「因为我也有类似的经验。」 「咦?」 「最近我很想问神名,你还记得国中的事吗?」 「我记得啊!当然记得。」 「是吗……可是国中时的事,我只有片断的回忆。像是冬天早晨刚到学校时,暖气设备的蒸汽会发出沙沙声响。还有教数学的前田老师,总是很在意他稀疏的头发。可是,一旦认真回想,感觉就会从指尖溜走了……就算神名和我在国中时代交往过,或许我也会忘掉吧!」 她这么说着,看着我露出微笑。虽然像在恶作剧,但她的表情有一半是认真的。 「你们在做什么?」 大喊声令我回头,生气的阿守站在走廊另一端。他就这样大跨步走了过来。 「真是的,绫人出去就没回来,连浩子也不回来了,我还以为去救援的人都遇难啦,没想到你们却背着我在调情。」 「不是的。」 「怎么不是?」 「抱歉,是我不太舒服。」 我想站起身,但一个不稳,又颓然坐倒回长椅上。 「喂,你不要紧吧?」 就连阿守也担心地说。我不是在演戏。事实上,当我想站起来的时候,我在窗户的另一头看到她。从窗户的另一头可以看见医院另一栋大楼,那个女孩就在二楼走廊上。身穿黄衣的少女,仰望着这里露出微笑。看见她时,我的身体忽然失去力气。 她很清楚。清楚这怪异的事代表什么样的意义。 断章l八云总一 尽管早已预料到,但翼神世音甩开了所有追击,突入东京木星。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像这样慌张地协商善后对策。 「b13指南是由terra作战司令部制作的,你们理解这一点吗?」 点燃导火线的是一色监察官大人。真不愧是监察官,打算追究枝微末节的责任问题吗? 「因为这份指南有缺失,才会造成像这次的情况,不是吗?」 「这代表翼神世音的性能超出我们制作指南时的推测。况且,我得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奉还给您,b13指南已经获得了联合国统辖部的正式认可。」 现在不是拿这些枝节问题说三道四的时候。不,他不可能连这种事都不明白,还打算继续说下去。他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倒不如说问题出在让紧急迎击的瓦密里翁无法起飞的财团上吧!」 「不是的。」 海莲娜小姐以冰冷的目光回望过来。 「当时瓦密里翁正针对昨天的测试飞行训练所发现的故障进行维修,我只是建议暂缓起飞。」 建议?既然妳都说无法保证飞行员的生命安全,那不就只能放弃了? 「何况瓦密里翁搭载的tdd组件尚未完成最终调整。现在还没有预定要进行突破绝对障壁的实验。」 tdd组件是在大君主作战里就实际验证过的系统。然而,他们有什么理由不让瓦密里翁去追击?功刀司令朝停顿了一会进行思考的我投来责备的视线后,缓缓开口。 「但是,突破实验迟早都得进行。为什么不能现在进行?」 功刀司令的话令海莲娜小姐冰冷的表情产生动摇。 「视修理完成的时间而定,我们会立即进行突破实验。这样可以吗?」 「我明白了。」 她也只能如此回答。司令点点头后,将目光转到遥小姐身上。她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给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 「情报部方面也没料到这次的事件吧。」 遥小姐似乎没把司令的话听进去。不妙。这样一来,就不能期待她会在监察官说出什么话时帮腔了。 「紫东上尉,你们没有预料到这次的事件吧!」 遭司令催促,遥小姐慌张地环顾四周。她好像总算想起自己身在何处。 「啊?啊,不,由我们这边的情报得知,神名绫人会夺取姆民族制品等级5a逃脱一事,是在预料之外。」 「预料之外,副司令也用过这句台词。」 一色监察官讽刺地喃喃说道: 「那么,情报部有什么建议?」 「我们也建议立即让瓦密里翁投入作战。因为得到翼神世音,不,是姆民族制品等级5a,以及其操纵者神名绫人,是我们最重要的课题之一。」 当然,遥小姐所说的「我们」,包括了terra与财团两方。这一点似乎也确实地传达给海莲娜小姐了。 「财团方面,」她特地停顿了一下,这么说道:「当然会对夺回姆民族制品等级5a一事进行全面性协助。」 她没有提到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是财团对他没兴趣?不,不可能。因为大君主作战的主要 目的,就是要得到他。那么,为什么?从那次作战直到今天,有什么事使财团改变方针吗? 「维修大概需要多久时间?」 「大约十天。」 「真久。」 司令以看透她企图般的眼神看着海莲娜小姐。 「因为需要进行全盘维修。」 「就系统来说,这兵器还真是不稳定。」 「一再要求配备的不就是你们吗?」 海莲娜小姐的眼睛闪过恶作剧的光芒。亘理长官的确曾直接向巴贝姆爵士要过那个装备。 「我明白了。总一,夺还作战就定于十天后进行。明白了吗?」 「了解。」 虽然是司令的命令,不过那么短的时间要怎么策划?这样一来,联合国军与自卫队部不会协助我们。况且能派上用场的只有瓦密里翁,却得获得与大君主作战时相同的成果。作战内容似乎只需要一行就能写完。「侵入东京木星之后,捕捉目标,将其夺回。以上。」这根本称不上是作战。不过,也只能放手去做了。 「好了,今后的方针算是确定了.那么,要由谁来负起这次的责任?」 一色监察官以冷笑的目光环顾全员。 「对我来说也很遗憾,但这件事我一定得向联合国监察局报告。神名绫人盗取了联合国的最高机密,逃进东京木星。唉,神名绫人触犯第一级反叛罪,凡是饶恕他罪行的人,都得接受处分。」 监察官以别有深意的视线看向司令官。原来刚刚对b13指南缺失的指责是这个话题的前奏。他终于发挥本领啦!但司令完全不理会他。 「那就向监察局报告吧!不论是什么处分,我都接受。」 「喔,看来你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必须在这次作战结束后。我认为继续执行职务是此刻最适当的判断。」 「好吧!不过,请别忘了,你的头颅不过是靠一层皮黏在脖子上。得视这次作战的成败与否,来决定它会不会落地。」 虽然监察官冷笑着,但事情麻烦了。就算是为了司令,也得让这次的作战成功。 断章2紫东遥 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时,天色已将破晓。整合情报部的意见后,结果这超过一星期的时间,都得留宿在司令中心。不过也可以说,因为忙碌的关系,我得以不必面对他已不在的事实。 进入主屋的玄关时,我不禁看向楼梯,彷佛他现在还会边说着「妳回来啦」,边从楼梯上走下来。这只不过是幻想。我虽然很清楚,却像追逐幻想一样登上楼梯。接着,我站在他的房门前。 一拉开拉门,立刻传来他的气息。闻到那股气息时,我像当场崩溃似地蹲下身去。他的气息。主人已经不在了,只有气息还像他在的时候一样飘散着,包围着我。 「啊……」 我发出近似叹息的呜咽声。我到底得失去他多少次?到底得看着他从我指尖滑落多少次?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我让他离开的。不哭着缠他,不恳求他留下,我让他离开了。虽然清楚后悔也无法改变什么,但后悔就像针一样扎入我的胸口。 明明知道情况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我还答应他这么做? 因为我明白他有多坚定。这么说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就算明白,但身为terra的情报上尉,我绝不能让他离去。而身为紫东遥,我也应该留住他。要是当时我不让他离开,他会用拒绝的目光看着我吧!即使如此,我也该阻止他…… 不对,那对他而言是必要的。他必须前往东京,亲眼看到东京的真实,并实际体验东京与外界有什么不同。不管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都该交给他来选择。 我之所以让他离去,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脑袋虽然明白,我却止不住濡湿面颊的泪水。 在他浓厚得彷佛能用指尖抓住的气息中,我抱住自己不停哭泣着。 我似乎听见了轻笑声。抬头一看,画架上有幅尚未完成的图画。是图中还没画好的少女在笑吗?怎么会?在凝视着画的我与图画之间,只有寂静流动着。自悬崖上看向海边的黄衣少女图。 他没有完成这幅画就离开了。这里也有一个像我一样被抛弃了的女人吗?不知怎地,这个譬喻让我发笑,但笑不出来的嘴角却只能颤抖着。 我无意间一望,发现桌上放着他的手机与手表。那是过去曾属于我的terra手表。被主人留下的手表,依旧残酷地刻划着这里与东京、我与他之间的时间。这里的时间每刻下六秒,那边就会前进一秒。我们正一刻一刻分离远去的时间。 「绫人……」 我反射性地握紧手表。手表上已经没有他的体温,只有冰冷的金属触感。那块金属逐渐变烫,因为我的眼泪落在上头,正止不住地濡湿表身。我紧握手表,只是不停哭泣着。 当我忽然回过神时,伯父已站在身后。 「伯父……」 我慌忙擦去泪水想站起来,但伯父摇摇头,阻止了我。 「真的想哭就别擦泪了。」 这句话让我的眼眶再度涌出热意。 「人是不可能不哭泣的。想哭的时候就哭吧,尽情地哭。」 「伯父……」 我不禁靠在伯父胸前放声大哭,竭力把胸中的痛苦哭出来。 伯父温柔地拍抚我的背,接着说道: 「辉夜姬回到月亮上以后,如果是那个伐竹老翁,他会怎么做?如果能到月亮上,他就会去吧!不是要把她带回来,而是想去看看辉夜姬在月亮上是不是很幸福。」 自从伯父让麻弥离开以后,已经度过了比养育她时更漫长的岁月。在这段期间,伯父一直盼望她能幸福。就像伐竹老翁不能到月亮上一样,伯父也无法到东京去。但是,我…… 「伯父……我还有该做的事情。」 「是吗?能做的话就去做吧!真的想哭,等到事情都做完再哭也不迟。」 「嗯……如果我又想哭,可以在伯父面前尽情地哭吗?」 「当然可以。就哭到流不出眼泪为止吧!」 「谢谢您。」 这一次,我擦干了眼泪站起身来。 断章3艾尔菲-哈迪亚特 当我为了搭乘瓦密里翁走在通道上时,紫东就站在停机坪前。 「妳要去把他带回来吗?」 「不,我收到的命令只有夺回翼神世音与久远。」 「那他呢?」 「不必理会驾驶的死活。要是抵抗,也允许射杀。」 就连我都没想到会下达这种命令,紫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是谁……功刀司令下了这种命令?」 「是名叫一色的监察官。似乎是紧急情况时的监察官特权。」 「的确很像那个人会做的事……」 「命令就是命令,我无法实现妳的期望。」 「我什么都没说啊!」 「妳带着御寒大衣,露出下定决心的眼神站在那里,任谁都看得出来。」 「是吗……不过,带我去吧!」 「瓦密里翁只有单人座。」 「构造上的空隙要多少有多少,所以我才会带着御寒大衣过来。」 「妳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结果吧!我会被降职,妳也得关禁闭。」 「我知道。」 她的回答只有这样。如果是平常的她,应该会用「妳喝醉的时候,都是谁照顾妳的?」这样轻松的口吻回答。此刻没有这样的回答,就能看出她下了多大的决心。 「妳要去把神名带回来吗?」 「不,我只是要去看看他在东京过得幸不幸福。」 「这样好吗?」 「这样就好。」 「要是我在执行命令时神名抵抗了,妳打算怎么做?」 「要是神名是幸福的,我会毫不犹豫地朝妳开枪。」 毫不犹豫地朝妳开枪?既然她已经这么说了,我也只能带她去了。 断章4如月久远 茫然的意识。无法实现的思念。沙沙沙,沙沙沙。梦的时间。现实的时间。这里是哪里?注视着我的眼睛。那令人怀念的色泽与深邃。 「妳醒了吗?姊姊。」 叫我姊姊,妳是谁?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称呼我为姊姊。那就是神名麻弥。只有。只有有有有有。又出问题了?触突的连结并不顺畅。 「好久不见。」 没错。我和妳有几十年不见了。在我沉睡的时候,妳长大了,再也不能成为奏者。 「是啊!我们出现在那里是错误的。」 错误。错。误。失误。不论重叠多少言语,已发生的事早已无法复原。 「妳还记得姆的世界吗?」 片断的记忆。音,歌,世界,密室般的宇宙观,人还身为人时的记忆,一个已消灭的可能性。 「我还记得,记得很清楚。也许是那份记忆将我们分割开来,并把我们抛进错误的时间中。」 或许是吧,或许如此。吾之魂乃由那卡尔的兄弟们唤醒,汝之魂亦为那卡尔的兄弟们所唤醒。虽然是出自一体的两人却无法合而为一。错了。错了。 「睡吧!当妳醒来的时候,妳一定也能明白我所作的一切。我已经想起世界是为了什么而创造的。」 或许如此。沉沉入睡的人所作的梦,连结上清澈、清澈之色,或许会唤醒封在我灵魂中那奥津城的记忆。或许会发出血色的,憎恨的吶喊。或许如此。麻弥的指尖碰触我的嘴唇。冰冷的指尖抚摸过我的咽喉、我的胸口,接着是我的「刻印」。 麻弥、麻弥,妳应该也拥有的。妳的腹部也有一样的印记。为什么?因为妳也是奏者。即使妳再也不是欧灵了。 2 第二天放学后,我到社团教室去露个脸。那里还是一样飘着咖啡香。 「喔,神名。今天是哥伦比亚啊!」 小熊很开心地告诉我咖啡豆的种类。我试着喝了一口,感觉却不像平常那么好喝。既不香也不浓郁,这样的咖啡不过是苦水罢了。但是,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昨天我还觉得这咖啡非常香醇。 「嗯,老师。把吉力马札罗咖啡豆烘焙到失去酸味的程度再喝会很美味。老师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你是在哪里学来的?」 是在哪里呢? 「读美术大学的事,你有试着跟妈妈商量过吗?」 「我家的妈妈,感觉上不是个能轻松谈这种事的人。」 「是吗?她希望你读什么?医学系吗?」 「感觉上是要我往数理系方向?」 「……感觉。老师我不太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小熊如此说道,还一边搔着头。咦?好奇怪。我总觉得好像曾在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们之前没谈过这些吗?迷惘的话就画图吧!画是诚实的,老师你这么说过对吗?」 「是这样吗?真糟糕,我变得健忘了。年纪大啦!」 小熊笑着摸摸已经很稀疏的头。 「总之,未来是要由你自己来决定。」 由自己来决定……未来真是这样吗?为什么我会漠然地这样想,我也不太明白。 在那之后我和小熊闲聊了一会无聊的话题,稍微画点草图后便离开教室。走在走廊上时,我经过了音乐教室门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只要经过这里,我就会朝教室里头偷看。音乐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 自窗户吹来的风,令红黑双色的遮光窗帘沉重地摇晃着。自窗户射入的夕阳,在漆黑的钢琴上映出赤红之色。看到这个景象,让我似乎就要想起什么。到底曾发生过什么事? 不论曾发生过什么事,现在想不起来也无可奈何。我抛开想不起来的记忆,踏上回家的归途。 回到家,我在房里消磨了一会后,玄关的门钤响起。这是妈妈按门钤的方式。我解开门链,果然是妈妈。 「我回来了。」 她似乎已在超市买过东西,手里提着看来很沉重的购物袋。 「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不过,我已经吃了一个面包。」 「对不起,我现在就来做饭。」 妈妈这么说着,在外出服上套上围裙走进厨房。香喷喷的味道立刻从厨房里飘出。 「今天吃什么?」 「是绫人喜欢的中式炸鸡和炒鱼松拌豆腐。」 最近妈妈常常煮我喜欢吃的菜,总觉得她突然变得对我很好。 「最近几天妈都很认真做饭耶!」 「你是在讽刺我?」 「不是,只是觉得很稀奇。」 「会很稀奇吗?或许是吧,虽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关系。因为妈妈作的菜都很好吃。」 「称赞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喔!」 妈妈的心情看来很好。电话在这时响起。 「我来接。」 是朝比奈打来的。 「干嘛啦!」 「你在生什么气?」 虽然我不打算生气,不过因为是在我难得和妈妈打开话匣子时打来,或许我的声音有点尖锐。 「没什么……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虽然也可以在学校里说,不过总是没有机会……昨天我们不是去探望久远吗?当时有说到我回想不起过去的事对吧?」 的确有这一回事。那时因为阿守过来了,我就没有深究下去。 「在国中的时候,有没有在音乐教室里发生过什么事?」 那句话唤醒在我耳中深处沙沙作响的感触。音乐教室……映照着夕阳的钢琴。遮光窗帘的黑,被夕阳映照得有点偏褐。没有照到阳光的窗帘内侧,鲜艳得通红。当时有谁在弹奏某首乐曲。曲名与旋律我都想不起来,却还残留着些微的印象。还有,坐在钢琴前的人影。那是谁? 那是…… 断章5紫东遥 好冷。已经把御寒大衣的前襟扣上了,却还是相当寒冷。因为有我的搭乘,艾尔菲不会进行太勉强的飞行。不过我钻入检查用舱口,这里当然不会备有冷暖气设备。外面的寒气直接灌了进来。 「妳还活着吗?」 我带进来的无线电传来艾尔菲的声音。 「还活着啊!不过这台新车搭起来还真不舒服。」 「明明是搭霸王车,还这么多抱怨。」 不只如此,要是被发现有驾驶员以外的人搭上瓦密里翁,她会因为违反命令、违反规定与其它问题被关禁闭,甚至降职。即使如此,艾尔菲还是让我上了瓦密里翁。我得感谢她。 「喂。」 「什么事?」 「妳真的觉得这样好吗?不把神名带回来。」 够了,别说出动摇我决心的话。 「这样就好。要是神名在东京过得很幸福,这样就好了。」 「但是,实行大君主作战就是为了把他从东京带出来吧?」 「没错……妳知道联合国幕后除了terra,还有巴贝姆财团的势力吧.那个作战也是在财团的授意下层开的。」 「是吗……财团把那家伙从东京带走,有什么 企图?」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只能如此回答。没有人知道,财团的……巴贝姆爵士有什么想法。 「直到现在,他们只命令我夺回翼神世音。这命令与财团有关吗?」 「多半有,命令是一色监察官下达的吧?他是财团的人。」 「是吗?」 感到吃惊的同时,艾尔菲的声音也像在说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如果是这样,就别再让他受到大人们的想法摆布。他该走自己的路。」 「这是妳的真心话?」 她的说话方式还是单刀直入。我直正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就连我自己都搞不懂。只要他幸福就好,还是无论如何都要把他从东京带回来? 「没错……」 我喃喃自语地说。 「如果真要说,我想再见他一次,想再看到他的笑容……」 无线电好一会儿没有回答。过了许久,我总算听见艾尔菲的声音。 「听了那么多话,这大概是最接近妳真正心意的话。」 大概就像她说的。如果绫人要永远离开我的身边,那么至少让我再看一次他的笑容。 「艾尔菲。」 「怎么啦?」 「谢谢妳。」 无线电深处,忽然传来像是笑声的吐息声。 「好了,该启动tdd组件了,会很难受。」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我尽可能把身体缩成一团,摆出对应冲击的姿势。 钻锥程序启动了。虽然从这里看不到,但附加在瓦密里翁腰侧,两片如羽翼般的tdd组件应该展开了。我能听见那独特的声响。既像高速回转的金属音,又像女人的悲鸣声。 钝重的冲击掠过,声响有了一点变化。大概是钻锥程序的第二阶段启动了。 机率共鸣力场逐渐展开。 接着是冲击感。 瓦密里翁正在突入东京,以机率共鸣力场与构成东京木星的费曼图相磨合后,渐渐入侵。之前四方田曾说过,这就像为了潜入女生宿舍而打扮成女装。 不过……这…… 尽管早已有所准备,但没穿安全装备就突入东京木星仍是相当难受。不,或许是太鲁莽了。我的意识逐渐远去…… 插图037 回过神时,无线电响起艾尔菲的声音。 「紫东!紫东!」 「……我不要紧。」 头还很痛。我以为自己已经清醒,甩甩头,却是更加晕眩。 「太好了。我还以为妳死了。」 艾尔菲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对不起,害妳担心了。」 「没什么。瓦密里翁已经着地,可以到外界去了。」 着地……瓦密里翁抵达东京了。抵达我成长的城市,那时间停止的城市。 解开门锁掀开舱门时,热气一涌而上。外面已是入夜,天气却黏腻燠热。根来神至已经进入五月,但东京还停留在去年的八月,距离之前入侵时只过了一个月。我把舱门掀得更开,立刻传来浓郁的植物气息。 这是哪里?我爬下机体环顾四周。从树木缝隙间能看到的风景来看,应该是在多摩丘陵一带吧!瓦密里翁正躺在树木之间。虽然机体施加了环境迷彩,也就是俗称的变色龙迷彩,但这样就算隐藏起来了? 「放在这里可以吗?」 我对着从驾驶舱降下的艾尔菲说。 「这样多少算是作了掩蔽,就祈祷别被发现吧!」 没错,现在我们最需要的就是运气。艾尔菲确认过手枪的弹匣后,塞进腋下的枪套里,缓缓地环顾四周。 「总之得先走下这座山丘。」 「是啊!」 我们走下树林中的山道。在树木之间可以看到民家的灯火,毫不出奇的平凡民家。 那里有人们抱怨着微小的幸福,日复一日地度过平静生活的模样。 在这里也有这里的幸福…… 「妳在做什么?」 艾尔菲以怀疑的声音对着停下脚步的我问道。 「没什么……」 「妳知道该去哪里吗?」 「我知道。」 绫人会去的地方,也只有他的家。 「可以带路吗?」 「这里可是我的城市……」 这里是我的城市。我那一直沉睡在虚伪和平中的城市。如果那沉眠是幸福的,我们有权利去破坏它吗? 3 晚餐一如往常地开始了,我却全然食不知味。我在脑海中拼命回想国中时代的事情。能回想起来的,只有和朝比奈所说的一样片断的回忆。调皮地用屁股压住蒸气口,朋友们的笑声,粉笔在黑板上书写的声音,自然教室的橱柜上积了灰尘的动物标本,校舍在雨天的气味,还有晴天时从教室望向校庭中卷起的尘土……都是像这样的小事。 「嗯……」 我停下筷子,尽可能自然地问妈妈。 「国中时代的我是什么样子?」 「国中时代?」 妈妈的眉头忽然皱起。 「就是从妈妈的眼中看起来。」 「是个普通的孩子啊!」 「普通?」 「很普通。」 这时,一个印象忽然复苏。我拼命地伸长心中的指尖,想抓住那个印象,它却溜走了。只有心中的指尖,微微沾上一点回忆。 「对了,我有没有带班上的女孩子回来过?」 妈妈的眼睛倏地瞇细,变冷了,冷得几乎令我肌肤生寒。 「酱料用完了。」 像是要打断我的话,妈妈拿起空的盛酱小碟子走进厨房。但是,我看到了妈妈像露出利爪般紧抓住盛酱小碟子的动作。 在不融洽的气氛下吃完饭,我逃跑似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我仰望着天花板。妈妈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冰冷的眼神?缠绕在我指尖的记忆碎片,是一个不清楚是谁的女孩子坐在我家客厅的影像。为什么她会在那里,是高兴呢?还是紧张?我完全不知道。只是依稀有个印象,记得她是坐在沙发上。 那个人是谁? 妈妈为什么会为这件事生气? 对这个没有答案的疑问,我反复地在床铺上滚来滚去,看到放在房间一角的草图。 咦? 是那样的画吗?虽然女孩子站在悬崖上背向画面的构图没变,但我应该画得更多?而且画里不是像这种不安的天空,应该是清澈的蓝天。还是说,只是我的梦中是蓝天,就以为现实中也应该是那样? 算了,无所谓。 我将目光自画上移开,再度陷入沉思。妈妈会露出如此冰冷的目光,代表她知道这个家曾经发生过什么事。虽然我不记得,但妈妈记得。 「妈妈……请告诉我真相。」 并不是真的要对任何人发出疑问,却有一个声音回答了。 「要我告诉你吗?」 咦?我抬起头,美嶋正站在床边。 「美嶋……」 「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吧!」 美嶋露出残酷的微笑,指向窗户的方向。 不能看。要是看了,就再也不能把目光从真实移开了。我明知道,却还是缓缓地将头转向窗户……然后,看着。 在窗户的另一头,映着奇怪的房间。感觉像是军队的司令室,但设计很怪异。房间扭曲了。那是无法让人类静下心来的设计。有两个人影背对着我,一个是男性,另一个是女性。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头转向一旁。九鬼正义, 这个名字如闪光般闪过。为什么我会知道那家伙的名字?女人也将头转向旁边,她是三轮忍。这些名字都在我心中极为自然地浮现。为什么? 接着,我追逐他们的目光,看到视线前方所在的东西,然后发出呻吟。 「妈妈……」 妈妈就站在那里。虽然她穿着奇怪的民族服装,但那确实是妈妈。 「怎么了?」 那是我在家里从不曾听过的冷酷声音。 「同行的如月久远状况不是很好,因为长时间没有穿着维生模块……」 九鬼的话被妈妈冷冷地打断了。 「我早就知道原因了,只要报告对策与结果就好。」 「但是……」 「但是?」 妈妈目光冰冷地回问。 「九鬼,你也变得很了不起嘛.竟敢违抗身为东京总督府代表的我。」 「我怎么敢违抗您呢!我只是遵照麻弥大人的意思去办。」 九鬼突然低下头,躬身致歉。妈妈坦然地接受他称呼自己为麻弥大人。虽然不曾听过,但总觉得有些怀念的声音在耳朵深处微微复苏。 「背叛世界的家伙们,现在还在东京。他们应该正在东京总督府里洋洋自得吧!」 背叛了世界…… 东京总督府…… 遥小姐…… 地板就像要猛然升起一样摇晃起来。 不对。 那是如浊流般的记忆苏醒过来的冲击感。我回想起从去年生日开始的所有事情。逃出东京、根来神至、terra、名叫东京木星的证言,与人们相遇,小惠、八云先生、功刀司令、久远、树先生,还有遥小姐。一切都清晰地回忆起来了。还有,我回到东京的原因。 我是为了找到真相而回来东京的。 真相就在我的眼前。妈妈身为东京总督府的代表,身为姆民族的代表,正以异样的语言献上祈祷。 「这就是真相吗?」 这真实令我想发笑。妈妈是制造出东京木星的元凶,我是她的儿子……还有,我在东京的生活是建立在伪造的记忆上……全都是谎言。我以为属于我的记忆,即使所有的一切都被夺走了,也以为只有它不会被剥夺的记忆,全都是伪造的。 「真是这样吗?」 我使劲把椅子扔向窗户,玻璃伴随着巨响碎裂,我看见夜空,看见了虚伪的天空。接着,我也看到不曾看到的东西。就像颜料扩散在水面上,空中能看到好几具茫然如人偶般的多雷姆。那种东西就飘浮在天空上。这才是东京真正的天空。 断章6艾尔菲-哈迪亚特 夜空中飘浮着几具形似人偶的奇妙多雷姆。街上的灯光由下往上映照着,多雷姆看来格外地令人毛骨悚然。然而,不论是搭乘电车的人们,或是在月台上的人们,都没有人注意到它们。 「这些人为什么都不在意那些多雷姆?」 「之前天空上没有那种东西。」 紫东以凝重的表情凝视着电车上沉迷于快乐之中,互相依偎的情侣。 「精神支配变得更强了。」 为什么?有必要强化精神支配吗? 载着抱持疑问的我们,电车在夜晚的黑暗中奔驰着。紫东的侧脸映在车窗玻璃上。她的侧脸看起来既严厉又寂寞。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为什么妳会对神名这么执着?」 为什么? 这样的自问自答在紫东的眼中浮现又消失。 「因为他是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完后,她再度将视线投向城市。因为是重要的人?这或许是我至今听到她所说的话里,最为强烈的告白吧。 4 浴室的镜子映出我的脸孔。我以为是属于我的脸孔。不过,实际上也许并非如此。要怎么证明镜子会映出真实的事物?这真是我的脸吗?虚伪的脸孔,错误的脸孔。要是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却对我说谎呢?虽然应该不可能有这种事,但在东京就有可能。 因为这里是虚假的城市。 在离开东京以前,我都是由虚假的记忆构成的。 既然这样,我又是谁?是谁啊!既然自己的记忆不属于自己,我又是谁?我真正的模样是什么?是人类?是姆人?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真相?由谎言构成的世界会有那种东西吗?就连真实和虚假都分辨不出来了。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唯一的真实存在,那就只有我的身体。这个身躯不会说谎。如果像这样咬住嘴唇,痛楚就会掠过。只有这份疼痛是真实的。 从前我曾在杂志上读过关于一名割腕少女的报导。 那个少女不是为了自杀而割腕。她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得到活着的真实感。阅读报导的时候,我完全不能理解。我心想不必割腕,也会有活着的真实感吧!但是,现在我能了解。只有这份痛楚,能给予我存活的实感。只有这痛楚…… 因为咬得很用力,血的铁锈味在口中扩散开来。 我用手指碰触嘴唇,指尖沾上淡淡的血红。红色。红色。但,实际上这或许不是红色,而是蓝色的。要怎么证明我的血不是蓝色的?我已经看见这一切,却都不敢相信。 无意间我抬起头,镜中映出妈妈的脸。 不,是我称为母亲的女性。 妳是谁?是我的母亲?真的吗? 也许是听见了我的心声,她微笑着像我一样咬破嘴唇,用指尖沾起渗出的鲜血给我看。她从背后将手指伸到我的面前。 蓝色。她的指尖染着淡蓝色的液体。 是蓝色的。妳的血是…… 我的血是红色的。 那么,妳是谁? 她没有回答,以指尖温柔地碰触我的嘴唇。我映在镜中的嘴唇,滴下了蓝色的血。还有妈妈从我背后静静凝视着镜子,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孔。她如同冰冷陶器的美丽脸孔映在镜中。妈妈的嘴角静静地微笑了。 那笑容比冰冷的表情更恐怖。 微笑的妈妈好恐怖。 我发出惨叫声,离开她的身边。双脚一打结,我倒坐在地板上。我哪里也逃不了,就被逼向墙角。妈妈以冰冷的目光俯望这样的我,以冰冷至极的目光俯望着我。 我自喉头声嘶力竭地吶喊出声。 叫声在虚假的家中回响着。 第二章蓝血的羁绊 断章1紫东遥 夜里空无一人的国中校舍,理所当然般寂静。白天被歌颂青春的少年少女们喧闹声所包围的校园,现在也沉入夜色中,被冰冷的日光灯照耀出阴森的风貌。 我毫不犹豫地穿越低矮的校门。 「喂,妳要做什么?」 说归说,艾尔菲还是跟了过来。 「要是被人发现妳要怎么办?」 「这个时间,警卫钤本先生都在打瞌睡啦!」 「妳怎么会知道?」 「以前我曾和班上同学一起潜入晚上的校园。那时,我们发现警卫钤本先生都会打瞌睡啊!」 在那之后,我的人生已度过将近一半的时间。然而,在这里却只经过了不到两年的时间。这段时间很难政变警卫的习惯。 「这里就是我以前就读的国中。」 第一次套上制服的衣袖时,那种既开心又难为情的感觉又回来了。小学是穿着短裤上学,所以不习惯穿裙子。那种由尴尬变得没有防备的不安感,以及稍微长大点的骄傲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已经不再是记忆,而是回忆了。 「在这里有好多回忆。大家一起上学,一起读书……」 「原来是这么回事。」 即使 不说,艾尔菲似乎也明白和我一起做那些事的人是谁。 「往这边。」 我带艾尔菲潜入校园。面向校舍背面的窗户有一扇很难关紧,我们总是嫌麻烦没有关上。这一点也和我从潜入校园的坏小孩那里听来的一样。从窗户降下没有任何人在的走廊,艾尔菲轻笑出声。 「我想起从前的事了。小时候,在夜晚潜入校园是我的梦想。日本人也是这样吗?」 「是啊,夜晚的校园,既恐怖又充满魅力。」 我们通过静静沉睡的教室门前,爬上楼梯来到二楼。二楼的教室也是空无人烟地沉眠着。 「这是我的教室,二年d班。隔壁是绫人的三年a班。三年级因为学生数量比较多,只有一个班级和二年级排在同一层楼……」 从难为情的感觉中,我明白自己变得异常多话。所以我将话声一落,自嘲地喃喃说道:「以前我对神名很憧憬。」 这句话打开了回忆之门。对成人来说没有多大差别,但对国中生而言,一年的差异是很大的。所以,比我高一年级的神名看来十分成熟。到现在我还忘不了,当我们第一次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我刚开始发育的胸膛心跳不已,令我感到害羞。知道他参加美术社,我也开始练习画图。好友聪美鼓励我加入美术社,但我不想把拙劣的画技拿去献丑,特别是在他的面前。所以,我一个人在家里试着练习,却只明白了我没有绘画的才能。 尽管如此,能够和他读同一所国中、呼吸相同的空气,就让我每天都感到很充实了。 上课时,我曾无意中望向校园,看见上体育课的他奔跑着。下课后来到走廊上时,他和朋友们正开着玩笑。光是听见他的笑声,就让我的脸颊发烫。 「嗯,妳是佐佐木老师那班的二年级生吧?」 「是、是啊。」 「这是前田老师要交给佐佐木老师的。」 「好。」 我们最初的对话很冷淡吧?但是,那一整天我都既害羞又喜不自胜。在这里曾有过一段只是小事也能让我感觉幸福的时光。不,纵使到了现在,那段时光依旧留在这里。在走廊的亚麻油地毯一角,在教室门板的伤痕上,我的回忆一个接一个被打开了。 还有朝比奈的事。 「遥,大事不妙了。」 有一天,聪美气喘吁吁地飞奔向我的座位。 「我姊他们班上啊,有个叫朝比奈的人。」 「是个很漂亮的女生,我知道她。」 「那个人从小学就盯上了神名学长。」 盯上他。那带有攻击性的言语让我心痛。那一整天,我的胸口都绞痛不已。我想那是一定的,像他那么出色的人,没有女生喜欢他反而奇怪。虽然我讨厌自己憧憬的对象在同性眼中看来毫无魅力,但有情敌却也很困扰。而且对手还跟那个人同年级,从小学就和他关系很亲近。我是处于劣势的一方。我也想过,要就此静静埋葬这份感情。但是,就像被放在阴影处的花朵拼命朝阳光生长芽苗一样,越是压抑,我的思念越发朝那个人而去。 「该走了,不能一直沉浸在回忆里。」 艾尔菲正要转过身去,我慌忙阻止她。 「再一下子就好。拜托妳。」 「喂。」 不理会她的阻止,我快步朝三楼走去。音乐教室就在三楼。我毫不犹豫地打开日光灯的开关,十六年前的时光就在那里。 「要是被发现了,要怎么办啊?」 艾尔菲虽然吃惊,却没有责备我。 音乐教室真的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遮光窗帘黑色的那一面被太阳晒得发褐,照不到阳光的红色里层却格外鲜艳。用窗帘包住身躯时会有种灰尘的臭味,但总让人感到安心。多孔隔音墙那廉价的色泽活像纸箱,还有据说在夜里眼珠会转动的莫扎特与贝多芬肖像画,以及罩着黑布的钢琴,真的都一模一样。 眼泪落了下来。已经过了十六年,但是看到这片景象,就令我起鸡皮疙瘩,胸口不禁抽紧了。 「妳还好吧?」 要不是艾尔菲很担心地问我,我也许会当场哭倒吧!因为有她在,我好不容易才能保持站得住的状态。 「不要紧……就是这里。」 「什么?」 「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决定了那之后十六年的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 语尾在满溢的泪水中消失了。艾尔菲轻轻抱住我的肩膀。 「如果难受,就什么也别说。」 就在此刻,我第一次明白,温柔有时也会令人感到胸口难受。虽然我很高兴艾尔菲什么都不问就能了解,但是一度解开了封印的回忆,已经开始在我体内狂乱地寻找出口。 「没关系。妳愿意听我说吗?」 断章2音乐教室 那一天,我在放学后来到这里。钢琴就像现在一样,孤伶伶地摆在空无一人的房里。夕阳下,钢琴似乎很寂寞,看起来就像想被人弹奏。虽然上了国中之后就没学了,但从幼儿园到小学我一直都有练钢琴。我喜欢弹琴,技巧也还不错。喜欢到父母告诉我上了国中以后要考试,别再学琴的时候,还因此和他们大吵了一架。虽然在父母硬是阻止的情况下,结果放弃了。我到现在还记得,do是红色、re是黄色、mi是绿色、fa是橘色,读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让我用手指碰触各式各样的模型时,总觉得好高兴。而且钢琴老师也好温柔…… 啊,抱歉。不是要说这个吧,是要说那一天的事。 好久没坐在钢琴前面了。妳知道钢琴具有独特的气味吗?我想大概是涂料或什么的气味,但感觉并不尖锐,是非常温柔的气味。我把那气息深深地吸满胸中,让手指在琴键上舞动。 我弹奏了当时流行的曲子《卡吞的命运》。那是首不怎么特别的情歌。不论经过多少时间,我们的爱是永远的,歌词就像这样。我弹奏了那首曲子。接着,他就站在门口。是绫人喔!不,当时他还是我憧憬的神名学长。他很自然地问我:「这是什么曲子?」我吓了一跳,不禁瞪大眼睛盯着他瞧。我虽然非常高兴,但也非常害怕,因为我的心情就像被他看透了。 「这是《卡吞的命运》。」 我好不容易才答出这句话。然后他走进音乐教室,来到我的身旁。那距离近得让我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我已经没办法压抑胸中的激动,没办法阻止脸颊发红。 「真是首好曲子。因为不知道曲名,也没办法到店里找。」 「我有专辑,借给你好了?」 接下来就展开对话了。喜欢的艺术家,连续剧啦,我们一直谈下去。我也对自己能够这样平顺地说话感到很不可思议。在喜欢的人面前,不是会害羞,然后什么话都想不出来吗?但是,当时我却是真的能极为自然地和他说话,谈得非常开心。直到那个人出现。 朝比奈学姊来了。 在夕阳照入染红的音乐教室里,我们有如冻结般动弹不得。并不是说有谁在和他交往,虽然还小,但我们三个人都了解那个情况代表什么意义。我想朝比奈学姊看着似乎很亲密的我们,是感觉到了我们之间有些什么吧!她张大的眼睛眨也不眨,霎时盈满泪水。接着,她掩口飞奔而去。 「朝比奈!」 当神名学长想追向她时,我反射性地抓住他的手。接着,我吐出一直都想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均话来。 「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 一瞬间,我们相握的手就像有电流窜过般,掠过了某种束西。接着,他的手猛然发热发汗起来。他很难为情地红了脸,这么回答:「我也是……」 插图057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勇气说出口,为什么会在那个时间点告白。这只能说是神赐予的机会。 从那一天起,我感到自己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幸福。就连无聊的上学路上的树木看来也变得绿意盎然,不论何时,只要想到他,我的嘴角就会浮现笑容。那感觉就像一直觉得没有意义的世界突然变得美好。就像是天动说变成地动说,不,是相反吧!世界开始以我们为中心转动了。啊,抱歉。就算听我说这种恋爱情话也没什么用。 那样的幸福并不长久。放寒假时,我因为爸爸工作的关系必须搬家。我难过得每天哭泣。但是,那不是小孩的眼泪所能左右的。我们被拆散了。当然,我们还有用电子邮件与电话联系。可是,能说的只有对父母的抱怨,还有对这样的命运——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对园中生来税,似乎也只能说是命运。能说的只有感叹。 「对不起,不能把圣诞礼物交耠你了。过新年的时候,我会再回东京一次,那时再见面吧!」 「我知道了。就这样约定啰!」 那是我们最后的对话。 因为在新年到来之前,东京变成了那个模样。于是见面的时刻没有到来。直到大君主作战展开为为止…… 断章3艾尔菲-哈迪亚特 紫东终于把漫长的往事说完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妳现在还是喜欢他吗?」 「怎么会。」 她自嘲地笑着,苦涩地低下目光。 「憧憬的学长现在变成小我十一岁的少年。从他的角度来看,我不过是个阿姨……」 接着,她掀开钢琴的琴盖,手指如轻弹般敲打着琴键。安静的音符如同要渗入音乐教室一般扩散开来。 「没错。do的音还是有点偏了,就跟从前一样。」 她看来很落寞地环顾室内。 「可是,我的年纪已经超越憧憬的学长,变得比他还大了……」 没将话说完的苦涩,也渗入了我的胸中。我似乎对她有所误解。 「妳真坚强。」 「我才不坚强。」 「不,很坚强。」 如果是距离遥远的恋人,也许总有一天能够见面。但是被时间分隔的这两人,就连对方的身影也见不到。如果不够坚强,是无法像这样一直思念着一个男人的。被相隔在东京与外界的情侣并不是只有她。虽然并非到处都是,但也不少。他们几乎都当作是命运放弃了,没有人像她一样投身terra,想回到过去恋人的身旁。 这样一来,我就越发不能相信她所说的只要神名幸福就好的话。如果看到神名幸福的模样,她大概就会退出吧!因为持续思念他十年以上,因为连他的身影都见不到,她一定会这么做。这么做或许很漂亮,我却无法相信。 我怎么能容许看他们再度分开。 「真的很坚强。要不然,哪有办法持续十年以上的思念?」 「我刚刚不是说过了。从他眼中看来,我已经是个阿姨了,根本不是谈恋爱的对象。」 「妳撒谎。这么说,就好像格林童话里的狐狸。」 「那是什么?」 「摘不到的葡萄一定是酸的。狐狸就是这么想着放弃。妳就是像这样欺骗自己。妳到现在还是喜欢神名吧?」 一口气说了出来,被我说中的紫东好像被我的气势压倒似地垂下目光,接着无力地摇摇头。 「别说傻话了……」 虽然她想反驳,语尾却无力地溶化在寂静中。这时,我察觉到附近有脚步声。我反射性地拔出枪,关掉电灯。在黑暗中,只能依着由窗帘缝隙射入的路灯灯光,我将身体靠在墙边,再抓住紫东的手,把她拉近钢琴的阴影中。 屏住呼吸后,脚步声越来越接近了。接着音乐教室的门开启,手电筒的灯光虚应故事似地照过室内。我偷瞥了一眼,是个带着想睡的眼神,看来很软弱的中年警卫。警卫没有发现我们,摇摇头后便走掉了。确认他的脚步声完全离去之后,我们就像潜入时一样溜出学校。 离开学校好一段距离后,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我们都笑了出来. 「真的好像国中的时候,感觉就像避开老师恶作剧的小孩。」 「我也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笑了一阵子之后,紫东以认真的表情看着我。 「谢谢妳,艾尔菲。」 别人这么认真地道谢,我可是会难为情的。我转身背对她。 「来,走吧!」 至于要去哪里,我们都很清楚。两人的脚步声在夜晚的街道上回响着。 「——艾尔菲。」 「怎么啦?」 「刚刚的狐狸故事,不是出自格林童话,是伊索寓言。」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情报部的家伙。 断章4朝比奈浩子 妈妈也许是外星人。 准备晚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地回想着国中时代的事。虽然和绫人用电话谈过了,却没办法回想起来,尽管我确定在音乐教室里发生过什么事。边想着这些边帮忙做饭时,妈妈突然发出小声的惨叫。是菜刀切到了手指,血由妈妈的指尖冒了出来。但是,血是蓝色的。就像夏天的天空,是鲜蓝色的。 「ok绷、ok绷。」 这么说着,妈妈窸窸窣窣地翻出了急救箱。 「妈妈!」 「怎么了,浩子?突然叫那么大声,吓我一跳。」 「那个血……」 「不要紧,只是稍微割到一点。」 「不是啦,是血的颜色。」 「有什么好奇怪的?」 妈妈这么一说,我才发现她的血已经变成寻常的红色。 吃完晚饭,我关在房里抱着玩偶,压抑不安的心情。当时的血确实是蓝色的。再看一眼,血就变成了红色。那不是眼睛的错觉,一定是我的精神遭到控制了。我想起不知何时在深夜看到的b级电影。电影里上演着外星人不知何时取代了地球人,就连家人也没注意到。饰演主角的少年在某个时刻目击父亲受到重伤,但第二天伤势却复原了,主角也不会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他受到了强力的精神控制。后来主角借着一个老人——唯一不受精神控制,被周遭人们说成疯子的老人的力量,解开精神控制,展开人类的反击。就是像这样无聊的剧情。但现在在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正是如此。 不应该会有蓝色的血液。 而且,我回想不起过去的事。神名也想不起来。虽然阿守都扯开话题,但好像也想不起来。没有人对这一点感到奇怪。 「我好怕,绫人……」 我紧紧抱住玩偶,但不安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变得轻松。 这个城市到医是怎么了…… 1 发出类似惨叫的吶喊声,我在家中奔逃。接着,我终于被逼进浴室,倒了下来。是因为撞到水龙头吧,莲蓬头的水淋在我的身上。我思绪混乱地陷入震惊状态,呼吸急促。太过急促了,就连心脏都像要爆炸。热水正淋在我的身上,但我却连站都站不起来,身体缩成一团泡在热水里,我看到那个人来了。 是妈妈。 沉默的妈妈,静静地俯视我。 妈妈的脸上浮现有如慈爱圣母般的微笑,想抱起我的身躯。如果想反抗她,我也是个高中男生,有自信力气不会输给女人。但是,由于处于震惊状态中,我根本无力反抗,只能任由妈妈摆布。 「你不必担心。」 妈妈这么说着,抱紧了我。冰冷的痛楚在脖子上掠过,她替我注射了 什么。打完针后,我感到舒服,瘫着身躯。 「你是个好孩子,从以前就一直是个好孩子。这一点我最清楚。因为,你是我亲手抚养长大的。」 好孩子…… 我是好孩子…… 沉重的感觉随着那些话,渗透我脑中各处。 与其说是冷静下来,不如说是全身直到指尖都变得茫然了。身体就像是别人的,变得十分遥远。 不知何时,莲蓬头的水停了。妈妈是什么时候关掉的。妈妈正在和谁说话。 「是脑中一时的电波异常。去阻止世音的自律活动。」 她在和谁说话?那是……是九鬼吗?那个映在贰神先生给我看的照片中的自卫队男子。世音?是翼神世音吗?那么,翼神世音在哪里?又回到那座神殿里了吗? 妈妈回到茫然思考着这些事的我眼前。 「我是谁?」 就连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声音,我也不确定那是由我发出来的。 「你是绫人。」 妈妈的声音也是,明明就在眼前,感觉却像从遥远的某处传来。 「是神名绫人……真的吗?」 「就是你现在所认为的绫人,不是其它的什么人。」 「即使我的记忆都是伪造的?」 「如果记忆全部消失了,你就不再是你吗?就算记忆是伪造的,你也还是绫人,我可爱的儿子。」 「这是现实……」 就现实来说,却没有什么现实感。 「这是我的世界……」 「这世界是为你而存在的,绫人。是为你一个人而存在的。」 「为了我?」 「但是,你为了成为真正的奏者,前往外界。」 「不对。我……」 真可怜,这孩子什么也不明白。妈妈脸上浮现这样的笑容,接着摇摇头。 「就算你以为是靠自己的意志离开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是我认为,为了让你成为真正的奏者有必要外出,才让你出去的。」 是妈妈……是吗…… 「所以这个世界改变了,因为再也没有必要配合你。你可以了解吧?」 是吗……我看向掌心,那里微微渗出血来。是红色的血。被淋浴的水冲淡的红色正在渗出。 「真可怜。因为你逃跑了,所以撞到破皮了吧!」 妈妈抓住我的手,轻轻用嘴唇贴上伤口。掌心遥远的感觉,混入了妈妈的温暖与温柔。小时候,当我跌倒受伤时,妈妈好像也这么做过……但是,那或许也是伪造的记忆。 「现在还是红色的血,不过马上就会变蓝了,变成和我们相同的颜色。那是成为真正奏者的证明。」 奏者……这个字眼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但那或许也是伪造的记忆。 「我到底……是什么?」 「你是欧灵。」 令人怀念的声音响起。我抬起头,浴室的镜子中映出身穿黄衣的少女。 美嶋玲香…… 不,这或许也是伪造的记忆…… 「美嶋……」 镜中的美嶋直直地凝视我,缓缓地微笑了。 「你是欧灵。」 「伊修特利……」 这么说着,妈妈以冰冷的目光看向镜中的美嶋。妈妈看得到她,看得到应该不存在于这里的美嶋。是吗……这不是梦啊! 我的意识再度远去。 断章5如月久远 身穿黄衣的少女俯望着我的脸说:「醒来吧,久远。」我已经醒来了呀!子宫附近好疼。战战兢兢地疼着。顺着那波动,一颗漆黑的卵正望着蓝天。那是我的卵。是呼唤我的东西。只属于我的东西。我得呼唤它。呼唤它到这里来。非得把它唤来这时间流速不同的异世界。因为,它就像找不到父母的婴儿。就像思慕着母亲、寻求着吸吮母乳的婴儿。寻求着我,寻求着我的怀抱,梦到自己被拥抱着。我歌唱了。歌唱着《鞑靼人之舞》。顺着子宫的波动,歌声会令费曼图变质,让思念飞向这个球体之外。距离失去意义,时间不再存在,思念将直达卵中。接着,漆黑的卵会引发量子崩坏,迅速赶来母亲的身边。看到那个景象,那卡尔的兄弟们就会知道我已经觉醒了。但是,这还不是真正的觉醒。完全觉醒的一天即将到来。然而,我的指尖却还抓不住梦的音色。抓不住世界梦到的音色。所以歌唱吧!为了呼唤卵前来,聆听世界之旨。 断章6紫东遥 我们藏身在能够俯望绫人家的公寓楼梯转角,状况比在大君主作战潜入时更加紧迫了。过去隐藏起来的警察就像要包围神名家一般部署着,甚至还有防卫军的车辆。看来东京方面也很怕绫人被夺回外界。 「看来这里不像会有妳所说幸福的绫人。」 「这是监禁状态啊,」 这状况实在很难称得上幸福。 「妳打算怎么突击?」 「如果要突击,这战力还真充足。」 我们带着讽刺地互望一眼。 「再观察一下吧!」 「说得也是。」 我们再度窥视路上的情况。就在这时,一个走在路上的少女映入眼帘。十几年前的记忆一口气苏醒了,过去曾是学姊的少女依旧不变的身影就在那里。是朝比奈学姊。 断章7朝比奈浩子 「妳要去哪里?都那么晚了。」 「我到便利商店去一下,麦可笔没水了。」 妈妈没有特别在意就让我出门了,就和平常一样。但是,妈妈的血是蓝色的。 我不安地在晚上的城镇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一如往常的街道,一如往常的夜晚。可是,今天看起来却不一样。不管是走在一旁喝醉的大叔,在夜里牵著名贵狗儿散步的阿姨,或是亲密交谈的情侣,或许他们的血都是蓝色的。看得见派出所的灯光了,警官坐在办公桌前,正写着什么文件。如果是警官的话,可以相信吗?不,不行。要是他的血是蓝色的怎么办?我快步通过派出所前。家也不行,派出所也不行。那么,我该去哪里?谁才能帮助我? 不知何时,我朝绫人的家走去。爬上长缓的斜坡后,防卫军的装甲车出现在我面前。 「咦?」 当我喊出声时,几个士兵把枪口对着我。 「妳是谁?」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喝问我?为什么这里会有士兵? 「那个……我……」 这时,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女孩没关系。」 在士兵们回望的方向有个人影。当在逆光下化为翦影的那个人挤开士兵,来到路灯下时,我叫出声来。 是阿守。 「嗨!妳想在深夜背着男朋友到绫人家来吗?」 「为什么?阿守才是,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呢?」 阿守咧嘴笑了出来。 「是为了好朋友绫人吧?」 「别装傻。这些军人是怎么回事?」 「妳觉得呢?」 他的口吻虽然和平常一样带着恶作剧的味道,目光却冰冷到残酷的地步。他是谁?他不是我所知道的阿守! 「她是谁?」 一个身穿防卫军制服,戴着眼镜的大叔从阿守背后走出来。感觉上他和阿守很熟。 「与她无关。」 阿守以瞧不起人的说话方式回答。那位戴眼镜的大叔似乎也察觉到了。 「但是……」 他还想进一步争论,但在阿守的一瞥之下闭嘴了。这不是我知道的阿守。这不是寻常高中生做得到的。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 一卷全 第一章世音的刻印 断章l海莲娜-巴贝姆 要是那样继续发狂就好了。像久远那种人。 与卵强制分离时,她陷入精神错乱的状态。持续呢喃着意义不明的话语,因为幻觉而恐惧,甚至还想挖出自己的眼珠。在叔叔热诚的看护下——那个叔叔居然会不眠不休地看护病人,真是难以置信——总算取回了精神的平衡。 而此刻,在阴暗的房间中,久远若无其事地站在叔叔面前。 「让我看看。」 叔叔口中吐出有如极品葡萄酒般甘美的话语。能听到那些话的人,应该是我才对。然而,此刻在叔叔面前展露肌肤的人却是久远。叔叔因欢喜而颤抖的手指在她的「刻印」上徐徐移动。老迈干枯的手指简直就像另一种生物一样,在那道丑陋的胎记,同时也是至高的「刻印」上喘息着缓缓游栘。 「埃伦斯特,我遇到她了。」 她?啊,是指麻弥吗? 「是吗?她还好吗?」 「她长大了。丢下我,超越了奏者的资格。」 「她和妳哥哥一样,是无法成为欧灵的人。」 叔叔残酷的言语,令我应该已经封起的伤口开始作痛。 「妳满十七岁了吧。」 「已经满十七岁了。」 「那么妳也有资格。」 「你对我有什么期望?」 「为我演奏出美丽的音乐。」 「以我的意志吗?那卡尔的兄弟啊。」 「以妳的意志,美丽的欧灵啊。」 美丽的欧灵这个字眼刺入我的胸中。那句话应该是对我说的才对。在很久以前。 十七岁的生日时,叔叔把我叫来说道: 「海莲娜,妳该不会误以为自己是奏者吧?」 叔叔的话虽然温柔,却深深地刺进我胸中流出血来。在那以前,我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是与树和真完全不同的「孩子」。知道叔叔的计划后,我认为自己正是那个奏者。在十七岁的生日被召来正证明了这一点,我因为自己要与树一同调律世界而得意洋洋。 但那份得意却被打落到地狱底层。 「妳是和我最为接近的『魂之器』。」 在那之后,我偷偷溜进久远的病房。我把枪口抵在尚未醒来,彷佛会永远作着梦的少女额头上。我无法原谅她。无法原谅从生来就拥有我不被赐予的东西,却还持续沉睡的她。但是,我没有扣下扳机。我没有被赋予足以做出违背叔叔期望之事的自由意志。 那一天,我的眼泪哭干了。和那时相比,此刻叔叔投向久远的慈爱目光又算什么。然而,我的胸口却抽痛着。因为嫉妒的黑色火焰抽痛着。 l 我舞动着画笔。 「有烦恼的话就问画吧!画是诚实的。」 照着小熊所说的话,我专注地画着。 「你真正想守护的人是谁?」 当美嶋这么问时,为什么遥小姐的脸会浮现在我心里?正因为不明白,我才会不停作画。心想或许会找到答案而舞动画笔。说真的,为什么会是遥小姐呢?我真的想守护遥小姐吗?既不是阿守也不是小惠,而是遥小姐吗? 这么一想,我感到胸口猛然抽紧。那感觉并不讨厌,反倒是种温暖的感受。也就是说…… 「不知道浩子现在在做什么?」 阿守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我脸色发青地停手不动。阿守一边抚摸着斑斑的背,一边说下去。 「说不定正因为我不在而在哭呢!」 阿守瞥了我一眼。 「别看那家伙那样,其实她是个爱哭鬼……要是她很有精神那就好了。」 就是现在,要说一定就是现在说。 阿守,浩子再也不会哭泣。再也不会笑了。因为,她已经死了。被杀了。被谁?这…… 说不出口,我无法把那些话说出口.你有什么话想说吗?阿守正以这样的表情看着我。出口一半的话令嘴角扭曲。无法由自己说出口的沉默时间就像针刺扎着心。 把我从那种痛苦中解救出来的,是敲打玄关门的声响。 「要是被发现就糟了,你躲起来吧。」 阿守点点头,躲进壁橱里。不是那边,是储藏室啦。我虽这么想,但玄关的敲门声变得急促起来。 「听到了,我这就去开门。」 打开玄关,我感到很厌恶。站在门外的是一色新任司令与遥少尉。为什么这两个家伙会在这里啊? 「如何?稍微变得成熟点了吗?」 我变成熟啦!所以才会让你们进来我的房间,没把你们赶回去。 「不懂得接受别人的好意,你真是个伤脑筋的小鬼。那就没办法了。存在于系统中的不稳定因素,对组织是没有益处的。」 毫无意义的言语正穿过我的耳朵。 我从没想过,会有比校长训话更无聊的谈话。 「算了,翼神世音也许能拿来收集改良瓦密里翁用的资料。你……」 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遥少尉,突然看向壁橱。糟糕。阿守被发现了吗? 「有谁在那里吗?」 「有猫在。是捡来的……那个……名字叫斑斑。」 我不禁急着找借口,但遥少尉露出不感兴趣的表情。 「捡来的猫是可以养。」白色蛇男继续说着,看来他还没讲过瘾。 「不过,捡来的姆民族该怎么办才好?」 什么叫「该怎么办才好」,反正你早就连处分我的方法都想好了吧! 「如果你愿意演好我们给你的角色,我也是可以帮助你的。」 虽然要尽情地反抗他也行,但我没有这么做。我有帮助阿守的义务。如果在这里反抗的话,不只是我,就连阿守也会被抓。在这里只能听从白蛇的意见了。 「我知道了。」 「喔,很坦率嘛。」 「不过,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让自己冷静一下。」 「给你时间啊……」 就在白蛇摆起架子停顿一会的时候,周遭的声音突然消失.我觉得就好像消失一样。那片寂静里,只听得见遥少尉的声音. 「你只要以你的做法创造世界就可以了。」 咦?遥少尉以沉静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她瞥向画到一半的画。这么说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好像有问过我是不是在画图。她对别人的画那么感兴趣吗? 「你会被赐予创造世界的时间。」 当少尉这么说时,周遭的声音又恢复了。同时,白蛇开口说道: 「好吧。反正在木星消灭作战(downfall)中,也找不到什么你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在作战结束之前,就随你高兴怎么考虑吧。」 木星消灭作战?那是什么?不过,总之他照遥少尉所说的,给了我时间。 「对了,等一下到如月博士那里去一趟。他说想要和你商量,你的角色要怎么扮演。」 「我知道了。」 「没错,演员只要按照导演的吩咐行动就行了。」白色蛇男笑着说道。 要笑就笑吧。总之在这里只有一个忍字。就算是为了帮助阿守,也只能这么做。何况,我不是还有话非得对树先生说不可吗?久远的事……虽然谈到这个同样会让心情沉重。 断章2鸟饲守 访客回去之后,绫人出门去与名叫如月的家伙碰面。 呼,命都去了半条。我明明只是因为一点好奇心才试着偷听,没想到居然会见到依修特利。不只欧灵,就连我都能看得到依修特利,不就代表那个时刻已经近了吗 ? 不过,那个白蒙蒙的男人已经完全落入依修特利的手中。他岂不是把依修特利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口来啦?既然是依修特利,一切作为大概都是为了世音吧。不过她到底在做什么? 算了,那种事无关紧要。我只要想着怎么让绫人受苦就好。 趁着绫人不在,我开始搜索房间。我还真是个坏蛋。 我心想该不会有丢脸的日记而拉出抽屉,里面放着手机。喂喂,这上头有terra的标志,是配给品吧。放在这种地方没关系吗? 因为东京外的手机系统有点不同,我在操作上费了点功夫,总算叫出里头的电话簿。尽管这么说,也只有两组号码而已。大概是这户住家和terra本部的电话吧。也没有简讯留下,太寂寞了吧,神名绫人。我正这么想,发现语音信箱倒有一则留言。这是……?小惠的声音吗? 听着听着,我感到一吐子火。 绫人!你这混帐,在这边都有了这样的女人,还对浩子出手吗?不可原谅! 我不禁想把手机砸向墙壁,但立刻用另一只手挡住。 不行。我得利用这手机,让绫人受苦才行。这才是我在这里的原因。 我要让他体验到呕血般的痛苦,再杀了他。 为了浩子。 为了我自己。 2 可以听见海浪的声音。树先生家的阳台总是让人心情愉快,但此刻我的心情沉重。因为久远的事我得向他道歉才行。 树先生端来红茶。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七森她不在。」 「你和小夜子小姐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树先生的眉头却苦涩地皱了起来。 「比起这个,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呢?」 「是司令要我到这里来。」 「功刀先生?啊,是吗?你是指真……一色新任司令官吧。我说要商量只是个借口而已。听说你被下令在家里关禁闭,我想让你偶尔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也不错。而且从那之后就没和你碰面了。」 树先生话声一落,寂静便横亘在两人之间。能听见的,只有微微的海潮声。 我凝视着端来的红茶,好不容易开口。 「我无法保护你妹妹。我明明说过要保护她的……却连那句话都无法遵守。」 「不用在意,久远现在过得很好。」 咦?我抬起头。树先生就像是在确定这件事似的,对我点点头。 「我也一样无法保护我的妹妹,我们这种地方还满相似的呢。」 他在说什么啊?这是在安慰我吗?不过,为什么他知道久远很好呢?因为是兄妹的关系吗? 「遥还好吗?她正为了木星消灭作战在忙吧?」 「大概……」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颊突然发烫。 「是吗……」 树先生颇有深意地看向我,接着把目光落在手边的茶杯上。 「你可能误会了,不过她会在一色手下工作也是有苦衷的。希望你能谅解她。」 他的话明明很温柔,但不知为何,我胸中却涌出莫名的黑色物体,让我非常在意。为什么?而且,我毫无来由地回想起树先生与遥小姐接吻的那一幕。那是大人的吻。还是个小鬼的我根本做不来。想到这里,莫名的黑色团块又在胸中蠢动。 「树先生,你很了解遥小姐啊。你们果然是……那个……在交往吗?」 我一口气问了出来,树先生轻笑着。 「你还是个小孩子。」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啊。我没办法这么说。由树先生来看,我只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小鬼吧。 「她直正深爱的男人另有其人。」 一瞬间,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总算理解之后,我吓了一跳。然后对吃惊的自己感到惊讶。 「真的吗?」 我自己也很清楚,这样发问时的声音有点尖锐。我在做什么啊。遥小姐会喜欢上某个人,不是非常普通的事吗?她是那么出色的女性。啊,不对,不是这样,我是对她喜欢的人不是树先生这点感到吃惊。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树先生缓缓地站起身,背对我自阳台眺望大海。 「她一直倾心于某个男人。但对方却完全没发现。」 倏然掠过的话伤了我的心,感觉就像遥小姐的心情传达了过来。一直倾心的对象却不肯回头注意她,一定很难过吧。 「真是过分。」 「你这么认为吗?」 「遥小姐太可怜了。」 「真残酷。」 咦?为什么?我是在同情遥小姐,为什么非得被这么说不可? 「能够轻松说出这种话的你,真是残酷。」 我很残酷?为什么? 断章3如月树 我们真的很相似。 对待女性也一样的残酷。不一样的是,我知道小夜子的心情。既然知道还加以漠视,也许我更加残酷吧。不过,你明白为什么我会如此残酷吗?这都是你造成的。 很久以前的那一天,我待在她的公寓里。她出去买晚餐要用的东西。闲得无聊的我一边想着不应该,一边打开她的抽屉。那里头有一张照片。那是国中时代的她与男生的亲密照片。看到照片的瞬间,我理解了一切。理解到为什么我们并肩走在一起时,她的眼神还会飘远。为什么开心的聊着天时,她会突然浮现寂寞的表情。还有,为什么她会想和只顾着读书的我交往……你明白我当时的震惊吗?你一辈子都不会懂吧。因为你是被选上的人,我是没被选上的人。虽然拥有「刻印」,却没被选为奏者。反过来说,正因为如此,我才能被当成一个极为平凡的人放逐出来。被当成废物舍弃了。当这个废物以为自己终于遇到能够爱上的女性时,却遭到那种打击。太残酷了……哥哥。 断章4功刀仁 我并不知道,所谓的时间是流动得如此缓慢。即使一整天都在听唱片,还是有多余的时间。以terra司令官之身度过忙碌的每一天,我曾想过总有一天要悠闲度日,到头来真有了那样的时间,我却为了那膨胀的漫长而踌躇。真是个无趣的人类啊。 当「女武神的飞行」来到最高潮时,音乐突然中断了。 缓缓张开闭上的眼睛,我看见猫,还有那个抱着猫的少年。 「姆民族吗?」 虽没有确切证据,但从他散发的氛围,我只能如此判断。 「可以这么说。」 少年一边说一边让猫降到地上。猫毫不松懈地环顾周遭之后,靠近小满的鸟笼下方。 有如野兽向上瞪视般的目光,让小满静不下来地在鸟笼里跳来跳去。 「好漂亮的鸟。不过,鸟为什么会有翅膀呢?」 「你想说什么?」 少年不回答,打开鸟笼把手伸进去。小满一开始被突然伸来的手指吓了一跳,但少年融化般的视线解除了牠的警戒心。 「是为了能够自由飞翔吧?被关在那么狭窄的笼子里……太可怜了。」 小满停在少年的指尖上,开始用细小撒娇似的声音鸣叫着。 「如果我说……不是我要牠关进笼里的呢?」 「那么,就别让坏东西从外面跑进来吧!」 少年的手轻柔地动作,抓住小满。 「就像这样。」 小满的性命明明就握在他手中,我却动弹不得。 「我在这里的名字叫做鸟饲守。『守』耶!真是笑死人了……就连这家伙也是,如果没有笼子就会自由 地逃开了。」 少年笑着把小满拿出笼外,然后缓缓地放开牠。许久不曾得到的自由让小满发出叫声在房间里飞来飞去,不久后便停在我的肩膀上整理羽毛.他微笑地看着小满的动作。 「鸟是笨蛋……不过,我们可不一样。」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他指的是一色想进行的木星消灭作战。我连想都没想过姆民族居然已对实情知之甚详,真是让我感到震惊。 「你们可能想要打开潘多拉的箱子吧。」 「潘多拉的箱底,总是留有希望。」 听到这句话,少年会心一笑。 「你很不错,比我们那边的九鬼好太多了。」 「九鬼?九鬼正义吗?」 「如果向我方倒戈的人是你就好了!算啦……不久之后,世音将被欧灵调律,得到『rah』的称号,成为真正的翼神世音。欧灵将受到依修特利的引导至真实的心脏,到达神之心脏。然后世界将被调律。当然,是调律成我们的世界。」 少年的身影轻柔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些许夸耀胜利的笑声,还有猫。 我只希望他别留猫在这里。 断章5紫东遥 把tj打击者安装至巡洋舰上的整备作业正顺利进行中。白蛇司令看来也格外高兴。 木星消灭作战比大君主作战的规模更大。以东京木星为中心,在半径约一百公里的圆周上设置五点,加上配属在海上的消灭舰队jb—1,要以总共六具的tj打击者来摧毁东京木星。只是联合国下层组织的terra,不可能单独完成这样大规模的作战,这是有来自财团的资金在幕后流动。由财团流入的金钱越多,白蛇司令就越不可一世。 「排除姆之后,让东京独立看看也不错。」 如意算盘能打那这种地步也算是很厉害了。不过,多亏他打着如意算盘,我才能像这样备受宠信地站在这里。就算金骂我是马屁精也一样。 这么说来,金不要紧吗?现在正是重要的时期吧。 「我也可以让妳当东京的总理。」 白蛇司令说出奇怪的话。咦?啊,他说的「妳」是指我吧!我还以为是身旁的遥少尉。 好的,谢谢您。我对他露出满面笑容。 我笑咪咪地在文件背面画起白蛇司令的恶作剧涂鸦。虽然是充满露骨恶意的模仿画,不过我自认为画得挺像的。原来我出乎意料的擅长画图嘛。唉,没有绫人那么厉害就是了。 想到这里,胸口深处就阵阵抽痛。 绫人还没有原谅我吧。没有原谅背叛大家,倒向白蛇司令的我。 断章6紫东惠 从前还和妈妈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在放学路上捡到一只小狗。 我们家住公寓,当然不能养狗。因为同行的朋友们也都住在公寓,也不是由谁先提议的,我们就把牠养在空地上。我们把小狗取名叫彼得,拿剩下的营养午餐和零食分给牠吃,可是过几天后小狗就不见了。听说,牠被带到卫生所去了。 我一边准备阿守的午餐,一边回想起彼得濡湿的鼻头。 简直像在照顾捡来的狗一样。要瞒着伯父多做些菜,也是挺辛苦的。 今天的菜单是烤鱼、煮南瓜、咸菜,味噌汤料是豆腐与葱。煮南瓜是我的满意之作喔,煮得热呼呼的。 悄悄爬上楼梯,我安静地敲敲储藏室的门。 「阿守?」 不发出声响地拉开隔门,阿守以很不安的表情窥视着。 「对不起,你肚子饿了吧?」 「嗯,都饿坏啦。」 他这么说着,并抢过餐盘,草草说一声「我开动了」就开始吃饭。他是不是很饿呀? 你看,吃得太急都掉饭粒了。 啊,他捡起来了。 要把掉下来的饭粒送往嘴边的阿守和我眼神交会,很难为情似的转开视线。 这家伙有点可爱嘛。 阿守像要掩饰似的开始猛吃起来,但筷子却渐渐慢下来并停住。 怎么啦? 我正这么想时,他拿饭碗的手开始颤抖。 肩膀也颤抖着。 「阿守?」 当我发问时,他把饭碗扔下似的放进餐盘,紧抱住自己颤抖起来。 「怎么了?阿守!」 他用依赖般的眼神望着我。 就和彼得的眼神一样,和在路旁呜呜哭泣着仰望我的小狗一模一样。 「我好害怕。绫人和妳都对我那么温柔,让我更加害怕。反正都会被送进收容所的。想到不能一直像这样躲在这里,我就……」 彼得也被带到卫生所去了。 阿守害怕自己变成那样。 彼得也很害怕吗?牠会在我们不在的上午或晚上,仰望着那片空地狭窄的天空嚎叫吗? 我不会让阿守有那种下场的。绫人和我会一起保护你。 正想这样说时,一团黑影朝我压来。 啊…… 喊出声时,我已经被压倒了。 紧压过来的力气。 激烈的喘息。 恐惧让我的咽喉缩紧了。 脑袋一片空白。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的经验。 我就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天花板看起来正粗暴地摇晃着。 不行了…… 男人扭曲的脸孔正注视着我。 这时候,我非常地冷静。 因为我在他闪烁的眼眸深处,看到如峭壁般深刻的哀伤。看到失去了某种重要事物的丧失感。 「想哭也没关系的。」 我脱口说出连自己也难以置信的话来。然后,我用手臂抱住阿守的头。 一瞬间,阿守就像刚刚的我一样抵抗着,但他马上放松下来,筋疲力尽地趴在我身上。 接着,开始哭泣。 像个小男孩一样啜泣着。 我感到胸口猛然抽紧。 他很寂寞。因为寂寞得、寂寞得不知如何是好,才会依赖着我。他只是想要温暖而已,却没办法好好表达这一点。 就和彼得一样。 虽然几乎已经看不出来,但我的左手大拇指上,有一道小小的白色伤痕。 每次我们一去,彼得就会拼命摇到尾巴要断掉似的,绕着我们转圈圈,后来又有了低吼着追自己尾巴跑的不可思议的习惯。每次我都会斥责彼得要牠停下来。有一次,彼得咬了想替牠戴项圈的我的手。我惨叫出声,压住冒出鲜血的拇指,以恐惧的眼神看着彼得。彼得马上注意到,露出糟了的表情。我忘不了什么也无法诉说的小狗,当时悲哀的眼神。 越过紧抱住我的阿守的头,我仰望着左手拇指上淡淡的伤痕。 ……我们沉默地以互相拥抱的形式重叠在一起。 阿守的重量好温暖。 到底过了多久呢?停止哭泣的阿守什么也没说,从我身上离开。就连眼神也不交会,他只是默默低着头。我也无言地走出房间。 老实说,走下楼梯时,我的脚有些发抖。 还有上学的时候,我好像曾和朋友拿走夜路时被袭击该怎么办开过玩笑。那时候,我说什么要大喊着踹他要害啦,让他一辈子都不敢靠近女人啦,不过那些都是办不到的。 就连惊叫声都发不出来。 玄关发出声响,是姊姊回来了。 啧,时机不好。糟透了。 看到走下楼梯的我,姊姊露出诧异的表情。说得也是。如果没事要找绫人,是不会到二楼去的。 「妳刚才在绫人那里吗?」 「啊,没有。那个……我 在储藏室找东西。」 「绫人呢?」 「应该在附近闲逛吧?」 我这么说着,与姊姊擦身而过。 「小惠?」 糟糕。她注意到我的样子不对劲吗? 接着,姊姊一脸悠闲地指着自己的头发。 「饭粒。」 「咦?啊、在哪里?」 我拨弄着自己的头发,手指摸到了一粒饭粒。 「为什么饭粒会沾到这里呢?」 我笑着蒙混过去。哈哈哈哈。 姊姊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不过不管她。 我穿上拖鞋,冲出玄关跑进自己在别栋的房间里。 抱着枕头,我在房间里滚来滚去。 我最讨厌阿守了。 ……我说不出这种话。 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会做出那种事,也是无可奈何的。 何况什么也没发生。 要是能当成被狗咬了忘掉就好。但彼得留下的伤痕,在牠消失后依然存在。 刚刚的事,我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3 虽然时间还早,但我还是进了浴室洗澡。 泡在浴缸中,我回想起与树先生间的对话。我明明是去对久远的事道歉,那样子却好像在暗中打听喜欢的女生一样。 在美嶋一说之后,我的确会不可思议地意识到遥小姐,但她比我大了好几岁。不过仔细想想,东京木星里的时间流速比较慢,照这里的时间算,我是二十八岁。遥小姐确实是……咦,是几岁呢? 就在这时,脱衣间响起开门声。是小惠吗? 「我在里面!」 「对不起。」 我以为是小惠,却是遥小姐。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 「你慢慢洗,我晚一点再洗。」 在毛玻璃另一端的人影打算离开。 「遥小姐。」 「什么事?」 「遥小姐妳几岁?」 「不可以问女生的年龄呀。」 她间隔一会才传来的调侃声,总觉得听来有些寂寞。我害她受伤了吗?我也像遥小姐喜欢的对象一样,因为没注意到而伤害了她吗。 「我也……我也在伤害着某个人吗?」 这次没有回答。毛玻璃另一端的人影消失,脱衣间传来关门声。 「果然是这样的吗……」 我也在不知情的时候伤害着某个人。 这么说来,也许最近我是无意识地躲避着遥小姐吧。遥小姐也正忙着准备什么大规模的作战,似乎没空管这些事。她紧紧粘着一色。 不过,遥小姐喜欢的对象是谁?既然不是树先生的话,是功刀先生?不会吧。搞不好是八云先生。或许是耿直的五味先生…… 想着这些,我感到不舒服起来。似乎是泡太久了。 别想了。 断章7鸟饲守 已经是第三天了。不断欺负绫人也欺负到腻了。差不多也该做个了断不是吗?绫人。 所以,我又当起翻箱倒柜的阿守。那家伙说要买东西,到街上去了。还问我「有没有什么想买的东西?」真是个悠哉的家伙。 要是除了手机之外,还有更决定性的证据来证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了。像是合照或是亲热的信件之类的。我边想边乱翻着旅行袋。 我找到一本女用的记事本。 我曾看过它。 这是浩子的记事本。 胸中骚动不已。 不能偷看,要是看的话你会受伤的。虽然能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我却无视于警告翻开笔记本。 「五月二十四日 外界。 安全障壁……啊,这边是叫做绝对障壁吧。我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到它的外面来了。而且外面还像这样充满绿意,简直不像是真的……」 我翻页的手在颤抖。 「要是他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不过,要是绫人的话,我不在意……」 「从旁人看起来,我们一定像一对情侣吧。」 每翻一页,我的胸膛就流出鲜血。就像书页边缘割伤手指时一样,一道又一道唰地划出呈一直线的深深伤口。住手吧。别再让自己更痛苦了。就算脑袋明白,手指却停不下来。接着…… 「绫人住手 我不想做出这种事 其实真的好痛 我想和你说更多话 好痛好痛住手 其实真的好痛 绫人 我想对你说我最喜欢你了 绫人 永别了」 最后的文字看起来就像流下一样,是浩子耗尽力气了吗? 还是我的泪水让字变得模糊……? 风铃的铃声仿佛自某处传来。悲哀的蓝色铃音。 到底就那样呆住多久呢?依然摊开记事本,我茫然地凝视着空气。 心一片空洞。因为那青蓝的血色而一片空洞。 「阿守,要吃点心吗?」 打开拉门,小惠探头进来。 压抑着感情缓缓回头,小惠一脸同情的表情。 就连这种家伙都怜悯我吗…… 自己难看的德性几乎让我想笑。 「对不起!」 为了不让她注意到我的杀意,我夸张地低下头。 「昨天真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了。」 「没关系,我不在意。」 这家伙真是个悠哉的女孩。我拾起头,大大吐出一口气给她看。 「太好了。我还担心要是小惠讨厌我怎么办。因为妳看嘛,我还得担心没饭可吃啊。」 一如往常的阿守。这样的演技让很我难受。真想现在马上杀了这家伙,把鲜血洒满房间。不过,我不能这么做。这样一来,我就看不到绫人看着重要的事物在眼前被摧毁时的表情了。 「妳真的没生气吗?那真不好意思,可是我想到岛上观光耶。」 对回答不可以的小惠,我举出「一整天窝在这里都腻了」、「光只看着墙壁,会以为那是收容所的墙壁」等等理由。笨女孩真容易说动。最后,无可奈何的小惠点头了。 我把浩子的记事本摆出来好让绫人看到。再怎么笨,看到这个也会察觉吧。 4 我到神至市去买画具。回家的路上,我还为阿守买了些漫画周刊。那家伙整天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会觉得无聊吧。回到家,我往储藏室一看,却没见到阿守的人影。心想着他是在我的房间,我一拉开拉门,浩子的记事本就放在那里。 我的心脏猛然被谁紧紧揪住。 他读过了! 令脚步不稳的不安袭来。那一瞬间,我什么也无法思考。不,也许我已经茫然地呆立在那里好一会吧。明知道不可能一直隐瞒下去,却一再拖延的事终于化为现实。而且还是以最糟糕的形式。 「阿守!」 我拼命地寻找那家伙的踪影,却到处都找不到。我也在主屋找过,但不只阿守,连小惠都不见了。到底该怎么办。如果是阿守带小惠出去的话,他打算做什么?已经读过浩子笔记本的他…… 就像放着不管的伤口化脓肿起一样,不安逐渐膨胀增大。 他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 注意到时,我发现自己还很宝贝地抱着装画材与漫画杂志的塑料袋。我把袋子一扔,朝外面冲去。非得找到才行。不管怎样都得找他们才行。然后,我一定得向阿守说明事情经过。也许他会揍我吧,也许会做出更糟糕的事吧。那 也无所谓,我得做点什么。 我奔上后山。 他们不可能到会引入注目的地方去。那样的话,就一定是从后山到风力发电所去了。 果然,他们在风力发电所能够眺望大海的广场上。 「阿守!」 阿守回过头。他的表情在说,你总算来了。 「约会被发现啦。」 阿守就像平常的他,声音却带着某种冷酷。 「不要这么说!绫人会误会的。」 小惠说着望向我。 「不是这样的。只是他拜托我稍微介绍一下岛上,不是什么约会。」 不过,这些话并没有听进我的耳中。我的目光没有离开阿守。 「你看过了吗?」 「我看过了。」 他的声音虽然像在笑,声调里却有深不可测的恶意。 阿守的手像蛇一般无声地环过小惠的脖子,猛然收紧。我虽然想冲过去,脚却连一步也动不了。 「讨厌,别这样。」 一开始,小惠似乎以为他在开玩笑,笑着想松开阿守的手臂,但他的手并不是在开什么玩笑。阿守使力收紧手臂,笑容从小惠脸上消失,她的脸痛苦地扭曲。 插图037 「你打算做什么!放开小惠!」 「打算做什么?这点你应该最清楚吧,欧灵!」 欧灵?会用这个名字叫我,你…… 「拥有奏者『刻印』的人。你有吧……刻印。」 我无意识地摸向腹部。在衣料之下,胎记开始炽热地喘息。阿守也知道,我的腹部有胎记。但是,他应该不会用「奏者的刻印」这个称呼。他应该不会叫我欧灵。会这样称呼的人只有久远……还有妈妈而已。 「你不是阿守!」 「笨蛋!我当然是鸟饲守了。」 阿守说完后笑了。 「我一直监视着你,在东京时也假装是你的朋友。」 骗人!那么至今的回忆到底算什么。在东京和浩子三个人一起聊着蠢话,吵吵闹闹的回忆是什么?在教室里开的玩笑呢?那都是监视吗? 「我把你当成朋友……所以我要保护你……」 「保护?你说保护!」 就像听到非常可笑的事情,阿守开始大笑。 「那家伙要保护我耶。很好笑吧?小惠。」 小惠无法回答。阿守加重力道,彷佛觉得很有趣似的看着她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然后用冰冷如诅咒般的视线望向我。 「你明明连浩子都保护不了。」 静静的一句话,击中我的小腹。 正像阿守说的一样,我没有保护浩子。在心中膨胀增大的脓肿一口气爆发出来,贯穿胸口的剧痛掠过。 「你明明连告诉我这件事的勇气都没有!」 我什么都无法回嘴。让他用阅读浩子的笔记本这种形式来得知她的死讯实在太痛苦了。强迫阿守接受这种方式的人……是我。 「浩子喜欢的人是你。不是我,而是你。」 吐露般的苦涩声音说着。 「而杀死浩子的人却是你,欧灵!」 阿守的痛苦一口气重击向我。阿守失去浩子的痛苦,在我心中喧腾。我只能咬紧牙关,忍住那种痛苦。一切的罪都在我。 阿守开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一瞬间,我还以为他要拔出手枪。但出乎意料,握在他手里的东西是手机。机身上有terra的标志。那是我的手机吗? 「绫人?真是的,你在哪里呀?是我。」 在阿守的操作下,手机传出小惠的声音。手机里什么时候有这样的语音留言了? 「我跟你说……那个……紫东惠从今天开始,正式成为terra的职员了。我本来想第一个告诉你的,笨蛋!你也多少懂一点少女心吧!」 留言播完了。阿守看着我会心一笑。然后他看着小惠,刻意温柔地说道: 「真可怜啊,小惠。」 就在这时,小惠说出令人意外的话。 「想哭也没关系,尽情地哭吧。」 被她这么一说,阿守的脸上掠过惊讶,然后他立刻做势意图要绞紧小惠的脖子。但是,脸孔因痛苦而扭曲的人却是阿守。既像痛苦、又像悲伤的表情好几重交叠在他脸上。颤抖的手臂正是使力的证据,他却无法杀了小惠。想勒死她与想住手的意志交战着。我该怎么办才好?他看向我,哭泣般的表情彷佛在这么说。 然后…… 阿守消失了。 小惠突然无力地颓倒在地。 我好不容易才动了起来。我冲向小惠,要去救她。 「振作点,小惠。」 小惠睁开眼睛,紧抓着我开始哭泣。 断章8紫东惠 我紧抓着绫人开始哭泣。 「已经没事了。」 绫人说完紧抱着我。 可是,这个笨蛋并不懂。不懂我哭泣的理由。 阿守会想做出那种事,实在太悲伤了。 阿守想让绫人也尝尝失去那个他非常喜欢、名叫浩子的人的痛苦。明知就算这么做,也无法塞起自己胸口的大洞。 那个时候,阿守不是因为寂寞才抱住我的。他是因为太过悲伤,悲伤到身体都要碎裂的程度,才会紧抱住我。 像那样的感觉太痛苦了…… 不过,我不是为他而哭泣的。 我是为了自己而哭。 因为我懂。 听到那段回放的留言时,在绫人的眼眸深处什么也没有。我正用笨拙的话语拼命想表达自己的心意,却什么也没能传达给那个笨蛋。 而且,那不代表绫人没把我看在眼里,或是他至今都不曾想过这一类的事情。在他心里有着什么。在他心中深处,封藏着对某人的思念。所以,才没有我存在的余地。 像这种事,就连我也了解。 所以我哭泣着。 为了失恋而哭泣。 我向自己说「想哭也没关系的,尽情地哭吧」。 你至少也搞懂这些吧,笨蛋…… 断章9鸟饲守 我没下手。 我没办法杀小惠。我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不是听到那一句「想哭也没关系的,尽情地哭吧」,我就能动手杀了她的。只因为听到那一句话,我的胸口抽紧了。 小惠的脸庞一瞬间与浩子重叠了。浩子很悲伤地笑着。接受了将死在我手中的命运。 我无法在手上施加力道。 就算告诉自己她只不过是个低等人类,我还是办不到。我要让绫人尝尝和我一样的痛苦!我非得动手不可,明明心中不断吶喊着,我却办不到。 可恶,可恶! 为什么我非得为了这种事烦恼不可。 为什么我非得为了这种事痛苦不可。 明明全都是绫人的错! 第二章木星消灭计划 断章l紫东遥 在那之后经过将近一个月,对扮演白蛇大人的马屁精,我也很有经验了。正这么想时,一色突然把我叫去,说出令人意外的话来。 「紫东上尉,我要妳离开terra。」 「啊?」 我不禁回问。因为,是这样没错吧。我可是忍耐着大家的白眼相待,像忠犬八公似的跟着他耶! 「理由不用我说妳也知道吧。」 一色用眼神向遥少尉示意,她轻轻点头,把类似报告用纸的纸张摆在桌上。我心想着会是什么而看过去,那是我之前画的白蛇一色模仿画。我自认为是幅杰作,不过白蛇大人似乎 不太满意。 「我还以为妳是个更聪明的女人。」 他以轻蔑的眼神看着我。这家伙真是个小角色。只不过为了一张模仿画,就干脆地舍弃至少表面上是同伴的人。还是说,他已经察觉我在背后策划的计谋?不,我想没这回事。 「长久以来承蒙您的照顾。」 只说了这些,我走出门外。 哎呀呀,真漫长的一个月。沉浸在终于获得解放的喜悦中,八云从后面过来了。 我得赶快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才行。 「我被开除了。」 「真羡慕妳,遥小姐。」 八云看来非常羡慕地说。说得也是,白蛇实在说不上是个擅于用人的上司。拜此所赐,我心情也轻松多了。接下来就能毫不顾虑地调查一色周遭。 「总之这边的事情,就交给八云弟你啦。」 「咦,就我一个人吗?」 我轻轻拍拍不满的八云肩膀。少年啊,别消沉,人生是有高有低的。累积各种经验会对将来有帮助唷。 断章2八云总一 遥小姐可真好。可以说是解脱了。托她的福,我还得继续应付一色才行。一色把树博士交给我的木星消灭作战报告看了一遍,脸色阴沉下来。 「科学调查部的报告写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问题。」 这么说没关系吗?树博士对这次的作战抱持怀疑的态度。他说采用了太多财团的技术,完全不能预料会有怎样的结果。报告上应该是这么写的。算了,一色也是财团的人,不可能会採信这种内容的报告。 就在这时,收到电子邮件的音效响起,遥少尉自计算机屏幕抬起头。 「司令,是联合国统辖部传来的紧急信件。」 「传到这里来。」 浏览过转至自己计算机上的邮件,一色的眉头动了一下。看来内容很尖锐啊。反复读过好几次后,一色总算歪起嘴角笑了。 「少校,把木星消灭作战提前一小时实施。」 「上面传来的命令是这样的吗?」 我也真笨。等一下我会再向协助者确认信件的内容,不过统辖部不可能到了这种时候,还发出提前的命令。 「我会移动到消灭舰队旗舰上。在那里直接指挥。」 一色说着站起身,背对了我。我想他大概是不想让我看出不安的表情吧。 「要在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上吗?」 「因为我想要亲眼目睹胜利场面。」 尽管轻笑着,不过你交叠在背后的手指在发抖喔,一色先生。 交给这个人真的不要紧吗?我的立场很复杂。既希望这个人失败好让功刀司令回来,但作战失败的话,会关系到人类的未来。最好的结果,就是他造成功刀司令能够收拾的失败,不过看样子会搞砸成大失败吧。唉,拥有无能上司的部下真辛苦。 1 功刀司令,啊,是功刀前司令要我快点去把行李拿走。我到他家一看,是斑斑被塞在纸箱里。最近都没看到牠正让我担心,没想到在这里啊。不过,为什么牠会在功刀先生家? 「这是你家的猫吧。」 依然背对着我站在窗边,功刀先生直率地说。 「只有这个而已吗?」 「没错。」 他交叠在背后的手指上,贴满了ok绷。那一定是把斑斑塞进纸箱时被牠抓的。 「你讨厌猫吗?」 「没错。」 唉,谈不下去嘛!仔细想想,我几乎没和这个人好好谈过话。一直以来,都是他避开我愤怒的顶撞而已。 鸟叫声传来。我看过去,在房间一角的鸟笼里,有一只蓝色的漂亮小鸟。有养小鸟的话,当然会讨厌猫吧?我注视着鸟笼,小鸟似乎以为我要喂饲料,开始在栖木上跳来跳去鸣叫着。 「牠叫什么名字?」 「小满(michiru)。」 「功刀先生是个浪漫主义者啊。名字是取自基鲁奇鲁和米琪儿吗?」 「那是我女儿的名字。」 咦?女儿的?功刀先生有女儿吗?这么说来,我好像听谁说过他有太太。如果知道父亲养了一只和自己同名的小鸟,他女儿不知道会怎么想。 「紫东上尉……」 依然背对着我,功刀先生突然提起遥小姐的名字。 「如果没有她的话,你早就被送到收容所去了。不,也有可能因为盗取最高机密而被判处死刑吧。」 听他说起遥小姐的事,让我胸中骚动。 「她会待在一色新任司令的身边,也是为了这个。那是为了让你获得自由的交换条件。」 原来如此。所以她才会不顾被大家、甚至是被小惠说成马屁精,待在那种人的手下工作。 是为了我…… 胸口既温暖又疼痛。对于为了我不得不接受这种讨厌条件的遥小姐心怀感谢的同时,我也对不经意避开她的自己感到羞愧。遥小姐果然不是那种人。 「为什么?」 「什么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紫东上尉被terra开除了。」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没有人跟我说。 「所以再也没有必要隐瞒了。至少有个人来对你说明,她有什么样的想法,探取什么样的行东也不坏吧?」 「功刀先生,出乎意料的多管闲事啊。」 我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功刀先生很惊讶似的回过头,也许是那句话打东了他,他轻笑出声。 「多管闲事吗……就当成是老年人的鸡婆也行。」 我有点意外。这个人总是板着一张不愉快的连,背负起许多人生的悲哀,我连想都没想过他笑的样子。也许我误解得很最重。 「功刀先生也会笑啊。」 「这是当然的。」 他说着又笑了。在有些微阳光映入的房同里,微微的笑声扩散开来。 「绫人。」 「是?」 「下次一起吃顿饭吧。」 我坦率地点点头。偶尔像这样也不错。虽然现在正忙着画图,不过哪一天和这个人一起吃饭也不错。 断章3紫东遥 好久不见的小夜子皮肤很差。听说她每天晚上都到神至市的闹街上喝酒,从她连妆也没画的疲倦脸庞来看,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是不想让我看到那样的脸,还是不想与我照面,小夜子就连一步也不肯从停在地下停车场里的车子上下来。 「和那家伙之间的对话,想得到的我都写下来了。」 她交给我一份很厚的报告。我已经能掌握,小夜子与一色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会被这样的女性写出报告来,想必是场不幸的交易吧。 「对不起,勾起妳不好的回忆。」 「没关系。」 彷佛精疲力尽的小夜子无力地微笑。 「结果我就是这种女人。哥哥和爸爸的事也都是……表面上,他们是在财团从事tdd的基础研究,因为实验的意外身亡。其实……其实……是我杀了他们,就和我下手杀了他们没两样。」 咦?她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那时候,我听信了巴贝姆那群人的话。他们说这么做就能帮助爸爸他们,还说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曾有过这种事呀……小时候的小夜子大概是照着财团的大人们所说的,把爸爸他们的秘密拿出来,结果造成了亲人的不幸。所以她才不能原谅自己吧?正因为有过这样的经验,她才格外不能原谅背叛树的自己。 报告书上好几次出现「如 月博士」这个名词。这不是报告,而是悲哀的情书。 「不是常有人说吗?面包掉下去的时候,一定是有涂奶油的那一面朝下。我总是在重复这种事,那个人也是……」 「没那回事,树也对小夜子妳……」 「树、树、树!你总是直接叫他树.而我总是叫树先生、树博士、如月博士!」 撕心裂肺般地吶喊后,小夜子突然朝方向盘低下脸。 光是看着她那样,我的胸口好像就要碎了。 虽然自己完全没意识到,不过我和树的关系的确是太过亲近了。从小夜子眼中来看,每当我和他谈话时,她一定觉得很不是滋味吧.我很同情她,但却还说出连自己都看得穿的虚伪安慰。 我觉得我是个傲慢的女人。我讨厌起自己来。 「我讨厌妳,其实我最讨厌妳了。」 老实说,小夜子会这样讲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早就知道了。」 她似乎很吃惊地拾起头。 「我明明知道小夜子的心情,可是……」 却利用了她的感情。身为情报部的人,我利用她找出科学调查部掌握的事实。说真的,为什么我会变成这种傲慢的女人呢? 「我真是个最差劲的人。」 「最差劲的人,是我。」 地下停车场的日光灯,苍白地映照出两个厌恶自己的女人。 最差劲的人是我。反复地说着,小夜子发动引擎,朝某处奔驰而去。我踏上归途的脚步很沉重。一想到读过她的报告后,还得再写报告才行,脚步就更加沉重了。 2 我并不讨厌油画画具的味道。总觉得闻到那种气味,会让我安定下来。那个味道属于我自己的世界。也许画得非常拙劣,但我正在创造至今谁也不曾见过,只属于我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很想专注画图,不过从刚刚开始就有件事让我很在意。有道影子从因炎热而打开的隔门彼端落下。那个影子一动也不动。唉,非得由我先开口不可吗? 「妳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一出声,遥小姐很难为情似的探出头来。她的表情简直就像个少女一样。 「你发现了吗?」 「这种小事连我也知道的。」 遥小姐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某种阴影。 「怎么了?妳好像很累的样子。」 「不,没什么。只是有点……大人有很多事的,比如像是讨厌起自己啦。」 虽然不太明白,不过就是这么回事吧。突然间,我感到这个瞬间很不可思议。到前阵子都还有种芥蒂存在的,现在却能像从前一样极为自然地交谈。 遥小姐像我一样坐下,看着那幅画。她发梢的香味轻柔地飘来。 「对不起。」 「什么?」 「我之前好像一直都在避着遥小姐……」 「嗯,你一直在躲着我。」 她这么说的声音太满不在乎,反而让我更加心痛。 「所以……对不起。」 嗯,遥小姐轻轻点头,我想她是接受了我的道歉。 「不过,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坦率。心境上有什么变化呀?」 呜……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实在说不出心情是在画画中改变的。 「啊,那个……功刀先生告诉我遥小姐是为了保护我,要我别误会妳……」 真是乱七八糟的借口。 「是吗?真是个多管闲事的前任司令呀。不过,也许他马上就不是前任了。」 遥小姐说着充满谜团的话,又像要掩饰似的看着我的脸。 「喂,你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吧。」 咦?是这样吗?看看墙上的月历,六月就快结束了。七月一到,我马上就会满十八岁了。十八岁,是二、三、六、九都能整除的数字。我也会稍微能整理出自己的心情吗? 「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想要什么……妳突然这么问……」 「那就考虑考虑吧。」 遥小姐微笑着说,看向画到一半的图画。 「马上就要完成了对吗?」 「嗯。」 「之前我就想问你,这个女孩子是谁?」 我没办法回答。而且,现在也还不可以回答,直到画完成之前都不可以。 「那、那个,遥小姐,等到这幅画完成的时候,你能不能第一个帮我看看?」 虽然有点难为情,不过我把意思包含在话里传达出来。 遥小姐顿了一会,再度轻轻点头。 我终于明白到自己的心情。就像小熊所说的一阳,画真的是诚实的。 在我开始描绘站在悬崖边眺望碧海的少女图时,那个少女并不是任何人。硬要说的话,是我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吧。来到这边后又重新画过,最近一直不停画着……我终于明白那个少女是谁。 我终于明白了,遥小姐。 断章4八云总一 莉莉亚-利德瓦克号停泊在预定的海域上。我与一色、树博士还有遥少尉四人在舰桥中等待着木星消灭作战的开始。不过,真的不要紧吗?说起来,这个作战本身就很乱来。 据推测,被称作东京木星的次元间不连续面内部,是与我们的次元依循不同费曼图进化的不同性质次元。也就是在量子阶层存在位相即不同的时空领域。 tdd组件是利用机率共鸣力场包围目标物,也就是让本身与东京木星同化融合,用这个方法来突破次元间不连续面。照四方田先生的说法,就像是为了潜入女生宿舍打扮成女装一样。 不过,就算以这种方法突破东京木星,能送进去的兵力也不多。就算成功压制东京,次元间不连续面依然存在。而木星消灭作战,打算把那不同性质的次元与我们的次元完全同化。 也就是要消灭东京木星不连续面本身。 为了实现这点,以东京为中心,呈同心圆状配置了六具被称为tj打击者的系统,打算藉此一口气中和障壁。根据与tdd组件相同的原理,tj打击者能产生机率共鸣力场。以量子计算机重现人类大脑中极为罕见的超知觉领域混乱活动状态,再以高能源力场强制扩张该状态中与东京木星内时空产生的共鸣回路。 这和tdd组件的等级自然完全不同。不像四方田先生所说的,为了潜入女生宿舍打扮成女装那种可爱的举动,而是一口气把女生宿舍的墙都破坏掉,因此需要用到的能源也非同小可。就算把地球上人类使用的所有能源一起投入,或许都还做不到。 使这个作战计划成为可能的是零点放射炉。由普朗克长度的中性真空领域中抽出零点能,让每真空一立方公毫内至少能获得十乘二十七次方,也就是多达太阳出力两倍以上的能源。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我以为这是不可能的,但据说瓦密里翁系列内似乎也搭载了超小型的零点放射炉。没想到这是已经存在的技术,让我很吃惊。 当然,这种异想天开的技术不是由人类开发的。而是巴贝姆财团与姆民族科技基础研究所带来的。 不过,既然发展为这么大规模的系统,因为在一开始打破中性真空的均衡状态时,需要把极度的能源集中在极微小的空间中,为了展开作战,需要供给每具tj打击者1.05千兆瓦的电力二十小时之久。这事听起来简单,却代表关东全区几乎都得停电一天。现在关东的居民们大概正亲身体验着电力的可贵吧。 预定中的二十小时已经过去了。接下来只剩等待作战开始的信号。 不过,我却忍不住不安。依照树博士的预测 ,作战成功率在百分之三十以下。即使成功,也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么做的结果会是什么。尽管如此,这也是个总有一天非得实行不可的作战。所以,我也协助了一色。 「全系统配置完毕,启动时也没有发现异常。接着就等最高负责人下达命令了。」 听到我说最高负责人,一色冷冷一笑。不过,最高负责人就代表不论成功或失败都得背负起责任喔。就算成功了,就凭你也不足以应对之后的事态发展。如果功刀司令没有回来的话。 连我在想这些事都不知道,一色看来很高兴地下达命令。 「发动木星消灭作战!」 终于大势已定。 tj打击者启动了。在以东京为中心半径达九十七公里的圆周上,大岛、富士吉田、本庄、笠间、犬吠崎以及消灭舰队特务舰jb—1伸出几座炮身朝向天空,放射出人类过往至今都不曾获得过的强大能源。 一瞬间,就连身为双体空母的莉莉亚-利德瓦克号也大幅摇晃了。 集中起来的能源光束由六具位于超高度位置的静止卫星反射,在天空中描绘出巨大的六芒星。六芒星不论在东方或是西洋都是避邪的印记,但这这枚六芒星真的拥有避开邪恶的力量吗?或者,它拥有的是解放邪恶的力量? 在六具静止卫星之间增幅的光束,从上空六个方向一口气朝东京木星倾注而下。 东京木星的顶部掠过闪光,与木星酷似的花被一瞬间染成不祥的漆黑。全体人虽都注目着萤幕。萤幕上,东京木星显示卫一片空白。因为红外线甚至连微中子都无法通过的绝封障壁内部,由外界绝对无法观察到电波,所以显示卫空白。但是,如果这个作战成功,绝对障壁被去除了,萤幕上应该就会映出东京内部的摸样。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凝视着萤幕。 沉默的瞬间过去了。接着,萤幕上映出东京。就好像在说刚刚空白的显示是个错误一样,萤幕上映出东京当然的摸样。十几年前的东京,重回到我们的次元。 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舰桥,被更深的沉默支配了。 红外线与电磁波获得的情报陆续传回,新跳出的视窗正逐渐掩盖萤幕。纵使如此,还是没有任何人开口。大家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 「已碓认东京木星绝对障壁的消灭。」 我好不容易开口。整个舰桥内欢声雷动。每个人都在互相拍肩,卫了作战的成功而欢呼,冲到舰桥的窗口旁,注祝着相隔十几年后再度重现的东京。在接近地平线处能看到东京湾,在另一头可以看到湾边的高楼大厦,大厦上方还能看见漂浮的空中都市。姆民族的都市终于在白天显现出原本的模样。 一色握紧拳头,一脸得意之色。 不过,我依然沉默着。 这算是成功吗?或者,只是释放了新的威胁?我们该不会打开了带来灾难的潘多拉之盒? 在非常喜悦的一色身旁,遥少尉浮起神秘的微笑。 3 我画上最后的颜色。 无法形容的充实心情自胸口深处涌出。 完成了。我终于画好了!完成这幅站在面海的悬崖上,凝望着海另一头某种事物的少女画像。题名要取什么才好?取「恋人」实在太蹩脚了,依照现代美术风取什么「非线形d的不安」又莫名其妙……对了,请遥小姐命名吧。 就在我想到这里之时。 「画了好吗?」 声音从头上传来。咦?我仰头一望,遥少尉就站在我身旁。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的世界,终于画好了。」 「遥少尉……妳是从哪里进来的?」 「我不是遥。」 接着,遥少尉变成美嶋。 断章5如月久远 音。音色。为什么叫做音之色呢?是因为看得见音乐吗?为什么人会造访呢?是因为两个人相遇时音色就会偏离吗?因为不协和音而扭曲吗?我不停弹着钢琴。边弹着琴突然抬起头,在钢琴另一端可以看到一个少年的身影。你是哪一位?啊,你是欧灵。 「怎么了?你是被谁呼唤了吗?」 「被妳,还有那个卵……因为我必须要回去那里。」 带着奇妙扭曲感的言语行列在耳中响起。 「你不是欧灵吧。」 「没错,我是依修特利。是到达神之心脏的欧灵的证明。是世音所发出的rah之歌。也是妳比真实之心脏更加期盼的人。」 怦咚怦咚怦咚。我的心跳。怦咚怦咚怦咚。我活着的韵律。如果我比真实之心脏更加期盼的人是欧灵,那代表我爱上了欧灵吗?不不,没这回事。这不是爱护若(注:日本民间故事,描述继母爱上继子爱护若,但因求爱未果愤而向丈夫谎称爱护若盗取传家宝,导致他逃出家门,最终含冤投水自尽。)的故事。虽然不是恋爱,却是近似于恋爱的东西。虽然不是死,却是近似于死的东西。 「你是谁?」 「我是知悉真理之人的阶梯……来,我需要妳。合而为一吧。」 「我也是,想跟你在一起……」 于是,我从所有的束缚中被解放出来。 4 「妳不是美嶋吗?」 「美嶋玲香是真实姿态的假名。我是依修特利。」 妳在说什么啊?美嶋, 「我是路标,是你还未能看清的你的姿态。你将得到神之心脏,成为世界的心脏。一起走吧。世界之王,同时是被奉献的人。」 美嶋边说边对我嫣然微笑。 但是,我不会对妳微笑。 「不对!这幅画里画的人不是妳.我希望最先看到的人也不是妳,这不是为妳而画的!」 她什么也没说,直直地注视着我的脸。 「我不会跟妳走的!」 「就算你不希望,这迟早都会发生的……我先走了。」 说完之后,美嶋的身影消失了。画中的少女也同时化为空白。 那不是妳。才不是妳! 断章6八云总一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 一色高兴得把脸贴在舰桥的窗户上。 「这件从来没有人能办到的事,由我……由我一色真办到了!」 这时,一个操作员发出近乎悲鸣的刺耳叫声。 「什么事!」 在兴头上被泼了冷水的一色不悦地回头。 「纽、纽约上空出现姆的空中都市。」 舰桥一瞬间冻结了。我朝树博士瞥去一眼,他也很吃惊。我冲向监视器。 「确认莫斯科上空也出现了。」 「在捷布(注:jaipur,印度北部城市。)及北京也都确认到了。」 「在金夏沙也出现了!」 舰桥一片骚动。在我眼前,监视器上陆续确认到姆空中都市的出现。这也就是说……姆民族正在增殖! 一色愕然地呆立在那里。 在他的眼前,姆的空中都市也以东京的空中都市为中心,像霉菌朝周遭蔓延般陆续增加。 联合国统辖部下达命令给我。已经结束了,一色司令。 说起来,东京木星消灭作战这名字是模仿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联军的东京侵略作战命名的,不过还真的变成你的没落啊。 「联合统辖部传来消息。」 「怎么了?」 一色先生,不必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吧? 「一色真,即日起你被解除了联合国监察官与terra临时司令的职位。理由你应该很清楚吧?」 「你这混帐……」 一色的声 音因愤怒而颤抖。 「不仅隐瞒警告本作战危险性的科学调查部报告,无视于统辖部传达的中止命令,还提早作战一小时,换来的却是这种结果。」 听着我说的话而痉挛起来的脸,因愤怒而扭曲了。 「你居然陷害我,」 我正等着你说这句话呢! 「真爱说笑。不是你自己掉进来的吗?」 我朝他露出绝佳的笑容。不来这么一下,我咽不下这口气。不快点除掉这个男人的话,事态会变得无法收拾。 「你这混帐!」 因为愤怒涨红了脸的一色抓住我的衣襟。树博士从旁压住他的手。 「连、连你都……」 明白连树博士都背叛了自己的一色,放开我的衣襟,摇摇晃晃地退后两三步。 「遥……妳在哪里?遥!」 「遥小姐不是被你开除了吗?」 「不是!是另一个遥!今天不是四个人一起搭上莉莉亚-利德瓦克号的吗?」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打从一开始不就只有你、我和树博士三个人吗?是因为事情变化得太快,让他的脑筋出了问题吗? 「遥一开始就只有一个人。」 我的话让一色像遭到殴打般脚步不稳。 「骗人!遥!妳在哪里?别丢下我一个人.我不要孤单一个人,不要!」 陷入混乱的一色,吶喊声在舰桥中回响。接着,他抱住头蹲在地板上。 「总之,在罪状确定之前,就先把他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吧。」 我询问树博士的意见,他的脸色却一片苍白。发生了什么事吗? 「现在司令中心传来联络,翼神世音已展开自律行动。」 「咦?」 「绫人明明没有搭乘,翼神世音却出动了。」 翼神世音?它获得了自己的意志吗? 断章7紫东遥 我到超市去买晚餐用的东西时,店里突然掠过一阵闪光。 之后,地鸣轰然作响,店里充满了购物顾客们的惨叫声。日光灯一起熄灭,照明只剩下自窗射入的光线。而那光线却格外地明亮。 挤在要逃出去的大婶们中间,我也朝店外冲去。 然后,我呆立当场。 在被夕阳染成橙色的云朵之间,有两道白色的光正朝淡蓝色的黄昏天空延伸而去。不,那彷佛是长了淡淡烟霭羽毛的光之翼。因欢喜而颤抖的歌声,甚至传达到我的脚边。 那是……翼神世音。一望过去,站在根来神殿前的翼神世音朝着暮色伸展翅膀,现在正要起飞。 发生了什么事?绫人到底怎么了?我抛下购物袋飞奔而出。 我知道绫人并不在翼神世音里头。我没办法说明自己为什么知道,只能说是直觉了。依照这份直觉行动,我不停奔跑着。 光之翼大大地向下拍落。黄昏的云朵与其说是被风压消去,更像是被那股能源蒸发了。翼神世音的脚上浮到半空中。 就在这时候,一道光斜划过翼神世音的胸口。那光芒简直就像用刀或什么东西切割出来的。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翼神世音的嘶吼声朝夕阳延伸而去。它向天空浮起的身躯猛然倾斜。就像线操木偶断了一边的线一样。接着,另一道闪光划过。翼神世音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像求救般将手伸向虚空。但那却徒劳无功,它的身躯落入根来湾中,溅起大量的水花。 翼神世音再次试着站起来。 然而它似乎已耗尽力气,双膝着地,背部缩成一团。在他背后伸出的光之翼彷佛失去了支撑般摇曳着。摇曳的翅膀就像拥有意志的生物般大大起伏,开始覆盖在已经力尽的翼神世音身上。接着化为卵形,陷入沉默。 「绫人!」 有什么事发生在绫人的身上,不然的话,不可能会像这样的。我持续朝家奔去。 连脱鞋都忘了,我冲上楼梯。用力拉开隔门,绫人就在里面。太好了…… 但是,绫人却有种心不在焉的感觉,他手里拿着油画刀茫然地呆立在那里。那种气氛让我无法出声叫他。在他面前,有一幅被割裂成斜十字状的画布。是他一直在画的那幅画。仔细一看,画上少女的部分不知为何一片空白。为什么?那里的确应该站着一个黄衣的少女。 突然间,那道斜十字的切口,与划过翼神世音胸口的闪光重叠了。 「不对……」 绫人低语般地说着。 「不是这个、不是这个,这不是我的画!我想让妳看的不是这幅画!」 话的最后已经带着哭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会让画家亲手割裂自己的画,事情一定非同小可。他多半是一边感受到撕裂自己身躯的痛楚,一边划破图画的。 我的胸口也疼痛起来。我所能做的,只有悄悄抱住他而已。就像只失去翅膀的小鸟,绫人颤抖着肩膀不停哭泣着。 断章8海莲娜-巴贝姆 黑卵漂浮在卵之间中。从卵里伸出黑色的翅膀,好像现在就要孵化一样。 「翼神世音的欧灵拒绝了依修特利。」 就像在诉说许久前的往事,久远茫然地低语。 「是吗?不过我还有妳。妳是到达神之心脏大地的人。来,歌唱吧!为了我。」 遵从叔叔的话,好几架修拜鲁兹(schwarzer)开始降落到卵的周遭。那简直像来庆祝不祥的救世主诞生的黑天使们。修拜鲁兹是瓦密里翁的后继机种,在机能上几乎与瓦密里翁一模一样。 久远转头看着叔叔。 「那是歪曲之镜,会将我的歌扭曲后反射回来。」 久远轻轻挥手。这时手臂从卵中伸出,黑色的光扫过周遭。修拜鲁兹被切成两半,就像突然被挡在空中般停止动作。面对若无其事地破坏了人类最强兵器的久远,叔叔转过身向她微笑。 「再见了,埃伦斯特。」 这句话还留在空气中,久远的身影就像霭霭烟雾般轻轻消失了。卵也消失无踪,直到刚刚时间都像是冻结一般,吊在半空中的修拜鲁兹残骸,开始接二连三地爆炸。爆风击向卵之间的地板,吹过我与叔叔的周遭。如果没有叔叔的力场,我的身体或许也会跟着飞出去吧。 「让久远走了,这样好吗?」 叔叔点点头,仰望着久远已离去的卵之间的天花板。 「没关系,瓦密里翁系列终究是伪造品罢了。如果用它们来调律世界,我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这样就好,久远会以自己的意志进行调律。那才是原本的样貌……还有,这次该轮到妳了,海莲娜。」 叔叔转向我,露出和蔼的微笑。这大概是赐给我的最后的微笑了。 或许在那时候被卷入修拜鲁兹的爆风里,让这个身体就此粉碎反而会比较幸福吧。 第三章从现在到永远 1 从根来湾吹来的海风,稍梢缓和了根来神至七月的热气。 「你喜欢咖啡吧?」 树先生边说边端咖啡出来。 「嗯……在东京时,我常和学校的老师一起喝咖啡。」 「东京吗?」 树先生好像回忆起似的喃喃说道,在我面前坐下。 「你已经可以回去了,因为绝对障壁已经消失了。」 「嗯,可是……」 就连一直待在房间里画图的我,也明白如今是怎样的情势。姆的空中都市出现在世界各地。两个世界现在正合而为一。 「和我这种人在这悠闲地谈话,不要紧吗?terra不是一片大乱吗?」 「是啊。谈完 一卷全 序章睡美人 在蓝天中延伸而去的积雨云俯望著少年。 一边在闭起的眼睑底下感受著夏季的太阳,少年一边横卧在草丛问。四周充满青草散发的热气,不知名的虫子发出振翅声飞来飞去。 某处传来喊著他名字的呼唤声。 躺在草地上的少年爬起身,为了不被人找到,他压低身躯,开始移动。 「喂——」 声音接近了。少年发出轻笑,一边压著眼镜避免勾到东西,一边钻过草丛,爬上古老的石堤。在石缝问打盹儿的蜥蜴吓得逃了出来。 少年就这样爬到顶端,回过头挥挥手。 银发少年看见他的动作,笑著追向这里。石堤上的少年笑著跃起身,像风一般往前奔跑。接著,他穿过宽广的庭院。正在照料花圃的管家太太露出吃惊的表情,但是戴眼镜的少年把手指贴在唇边,管家太太微笑著目送他离开。他就这样冲进庭院後头的树林里。那里有一座雕像,少年绕到雕像背面,把巧妙地交叠在一起的树枝与青草栘开。这样一来,那里就冒出一条通往地底的通道。虽说是通道,却只是条小孩子勉强能通过的 隧道。 「喂——」 呼唤声再次接近。戴眼镜的少年冲进通道,把青草与树枝拉过来,隐藏自己的身躯。外面传来银发少年接近的气息,少年差点笑出声来。他压住自己的嘴巴。从掩蔽的树枝之间,可以看见小孩子的脚。那双脚的主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年,在他眼前走来走去之後,消失在另一头。 他轻声笑著。 这里是他偶然发现的通道。其他孩子还有大人们当然都不知道,这里是只属於他一个人的秘密地点。 过了一阵子,戴眼镜的少年爬出藏身处,呼唤起银发少年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也没有接近的气息。看来他似乎是在没有找到少年的情况下,已经穿越树林了。 风吹过少年脚边,他突然感到无聊。如果没有人追过来,就不能算捉迷藏了。 少年观察了一会蚂蚁搬运蝉骸的队伍,但连这个也看腻了,於是他站起身来。然後,他摘下开在附近的不知名杂草的小花,将花朵拿在手中,再次钻人通道。 连小孩子都得贴著前进的狭窄通道不停延伸下去。从入口处射人的亮光消失了,周遭转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少年并不害怕,因为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好几次。不久,前方 便可以看见如星星般的亮光。 出口开在另一座雕像的脚边。那座雕像竖立在大型温室里,阳光从如日光室般的玻璃天花板倾注而下。空气中充满几乎令人窒息的湿气,无数绿意盎然的植物茂密生长著。一条小河流过室内正中央,雕像就耸立在河流中类似沙洲的地方。 少年跨越清澈的浅溪,分开和他的身高差不多高的羊齿植物,再次钻进只有小孩子才能通过的通道里。 和刚才的通道相比,这条路比较短,通往一个昏暗的地方。 少年硬是把身体挤进狭窄的通道,从脚开始采出身体。不知为何,这条通道靠这一侧的壁面上半途开了个洞,就算把手抵在通道边伸展身体,脚也踏不到地面。少年准备好接受冲击,放开了抓住边缘的手。 他飞跃而下的声响,在宽广的室内微微响起。 与刚刚的温室不同,那是个流动的空气几乎让人肌肤生寒的静谧空间。 在这宛如西洋大教堂般的宽广空间中,因为昏暗的关系,没办法看清楚反方向的墙壁。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不停延伸开来,墙上没有装饰,只有头顶上高高的弧状天顶镶嵌著玻璃彩绘。玻璃上描绘了两名展开羽翼的天使一边歌唱一边飞翔的身影。其中一名天使的羽翼如雪花般洁白,另一名天使的羽翼如夜色般漆黑。从那片玻璃彩绘射下的一道 光芒,几乎就映照在宽广室内的正中央。中央有一座不是用黑色大理石,而是由白色大理石建造的祭坛。祭坛上有张覆盖著玻璃罩的棺柩寝床,有名少女在那里沉睡著。 她是睡美人。 少年靠近寝床,把带来的花朵放在床边。因为之前放的花已经枯萎,少年把花收进口袋。枯萎的花被混进口袋里装得满满的漂亮虫壳,与河边捡来的小碎石子之间。 「我又来啦!」 他温柔地对她说,但少女仍持续沉睡。少年熟练地操纵按钮,打开玻璃罩。 即使这样,少女还是持续沉睡著。她在假寐之中,发出没有人回答的疑问—— 我足什么时候入睡的?我什么时候会清醒? 「你什么时候会睁开眼睛?」 少年问著。他并非听见了她的心声,只是静静地对她诉说—— 我又感到有人在呼唤我。你是谁?是当时那个人吗? 少年之所以会找到这里,真的只是偶然。当他因为好奇而在宅邸里探险时,碰巧发现了这里。 当他见到少女时,胸口噗通直跳到难受的地步。 真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会有那么美丽的女孩。紫色长发如波浪般围绕著她的脸庞,紧闭的眼睑镶上长长的睫毛,嘴唇如擦上口红般红艳,肌肤白皙而透明。一开始他还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连擦了好几次眼镜。就算这么做,少女依然美丽地躺在那里。 「喂,你是哪里不舒服?」 虽然他这么问她,但少女仍持续沉睡著。不管发出多大的声音,少女的眼睛却一动也不动。 当少年试著把脸靠近再喊喊看,而把手放在床边时,玻璃罩喀嚓一声,缓缓打开了。 思春期前的少女特有的甜美气息解开了封印,静静地扩散开来。 少年的咽喉咕哝地吞咽了一声。 「起来嘛!」 他战战兢兢地试著碰触少女的手臂。但是,她的身躯一动也不动。这次他抓住她的手臂,试著粗鲁地摇晃。就算这样,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少年在这时候注意到,自己抓住的手臂体温异样的低,简直就像刚刚死去的身体。 (她说不定已经死了。) 这样一想,少年觉得有点害怕。如果是残骸,他已经看过很多了。像是在石堤缝隙问晒乾的蜥赐、翻白肚的青蛙、开始腐烂的老鼠,这些东西都是彻头彻尾的残骸,而不是尸体。而且也不像这个少女一样美丽。 一想到如此美丽的少女已经死去,他的胸口就开始阵阵抽痛。少年回想起小时候大人念给他听的童话故事。在故事中,装在玻璃棺柩里的公主因为王子的吻,从死亡的深渊苏醒过来。 少年小小的心脏,开始发出从没有过的巨大心跳声。 他踮起脚尖靠近少女的脸庞,靠近她有如擦上口红般的嘴唇。 接著,少年碰触了她柔软的唇办。 甜美的气息扩散开来。 陶醉。 少年还不知道这个名词。但是除此之外,没有更适合的字眼能够表达他此刻的心情了。他知道,伴随著唇上的触感,有种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感觉在全身蔓延。 当他回过神时,少女已微微睁开眼睛。 「哇!」 少年仰起身子喊出声来。因为这个动作,他从床边跌落,一屁股坐倒在地板上。 没想到死去的人真的会苏醒过来。因为太意外,他的双脚发软,身体一动也不能动。虽然从少年坐倒的位置看不到少女的模样,不过她好像现在就会爬起来,露出亡者的凄厉笑容。 但是,不管过了多久,都没有发生那种事。 少年战战兢兢地爬起身一看,少女依然闭著眼睛躺在那里。刚刚那是错觉吗,还是自己的愿望? 接著,少女的胸口几乎无法察觉地微微起伏著。 (她还活著!) 虽然非常徐缓,但仔细看,就能看出少女的胸膛在动。她在呼吸。 少年下定决心,试著把耳朵贴在少女还没有发育的胸膛上。他的耳朵感受到些微的温暖,在那股暖意的深处,可以听见细微而缓慢的心跳声。 「她还活著。」 少年再一次静静地喃喃自语。有某种事物在他胸口深处缓缓地变得温暖。少年把嘴唇靠近她的耳旁,如低语般悄悄呢喃著。 「你叫什么名字?」 就算发问,少女也没有回答。她只是持续沉睡著。 「为什么你会睡在这种地方?」 少女没有回答。 「你生病了吗?还是脑袋受伤了?以前我读过这种故事喔!因为脑袋受伤而沉睡的人,有一天突然醒过来。你也会像那样醒过来吗?」 少女没有回答。 「你几岁?」 少女没有回答。少年再次仔细看看她,少女也许比自己大一点,不过好像没差几岁。 她的手脚就像自出生以来便没有踏上地面般纤细,肌肤就像从不曾受过阳光照耀般雪白。 (大概真的一次都没有吧!) 少年如此确信。 (她从出生以来一直都在睡觉。从来没有让五月的风吹抚著头发奔跑过。既没有被夏季的太阳晒过肌肤,也没有在晒完太阳後冲进冰凉的水里。不只这样,她也没有朋友。) 一想到这里,他感到胸口如抽紧般疼痛。 (从出生以来一直都是孤单一人。) 少年感觉鼻子深处哽塞起来,他光是一个人在宅邸里迷路就会感觉寂寞了,而她一直都是这样,孤伶伶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 「喂,你有朋友吗?要不要我当你的朋友?」 少年似乎看到那艳红的嘴唇微笑了。 「我答应你。」 少女仿佛放心下来一样,持续沉睡著。 「我答应你。」 再说了一次,少年就像订下契约般,悄悄亲吻少女的额头。 从那之後,少年就会像这样不时造访这里。他没有对任何一个朋友提起,当然,也没有对大人们提起。这是只属於他与少女的秘密。少年一边注视著少女持续沉睡的脸庞,一边说著今天发生的事、上课时的事等等。他不知道她是否听得见,不过少年相信,这些话一定会在她胸中某处回响。 他以为少女完全丧失了意识,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少女处在深深的假寐中,有时会突然醒来,然後又睡去。对少女来说,只有醒著的时候,时间才是存在的,睡著的期间是没有时间的。她的时间断断绩续地流动著。 她曾在一个既像儿童房又像病房的房里醒来,有个非常年迈的人注视著自己。正这么 想著闭上眼,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老人已化为少年,地点变成了类似教堂的地方。有时候她才这么想著,眼前已没有任何人影,只看得见天顶的玻璃彩绘—— 我觉得我知道你是谁。可是我并不知道。我是欧灵,你也是欧灵吗?—— 我知道你是谁吗?我曾经知道你是谁吗?—— 我爱你吗?你爱我吗? 尽管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少年却感觉少女仿佛在微笑。 「我会保护你的……从今以後也是,在你醒过来之後也一样。」 他一如往常地亲吻少女的额头。只有我能够保护脆弱得仿佛快碎裂的她。那一吻里蕴含著这样的思念—— 那么我就让你听听看吧!我就说说从今以後——总有一天会发生的故事吧!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但持续沉睡的少女并不知道。依然不知情的她,静静地说起没有听众的故事。 以没有人听得见的话语诉说著。 第一章13月的中学agirlmeetboy 这是我看见的梦。 是编织梦境的指尖点亮的真实故事。 相遇。 离别。 於是,再度重逢。 但是,过去被改变了。 但是,未来被改变了。 非常悲伤地遭到改变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因为,这是他们选择的未来,从时之器里掬起的未来。他们就连幸福正从指尖流走都不知道。 1 「转学生?」 一头银发的——发出变调的惊叫声,树藏在镜片底下的眼睛也吃惊似的瞪大了。只有 海莲娜以冰冷的目光看著「老师」——好像很不满地喃喃说道:「这个宅邸会有转学生过来,太奇怪了吧!」 「为什么?」 老师问他。 「是这样没错吧?这里又不是学校,是老爷的孩子们住的地方吧?」 「如果转学生也是老爷的孩子呢?」 老师的话让海莲娜也动了动眉头。还有一个?老爷还有另一个孩子吗? 他们三人都被教导过,自己是老爷的孩子。那个被称作老爷的人,偶尔会到这所学院来。然後,他会微笑地看著三人的成长模样。一听到他要来,孩子们就会紧张,就连海莲娜站在他的面前都会闭上嘴巴。 老师、管家和管家太太,可以说就是他们曾见过的所有成人了。虽然也看过其他大人,不过那些人都只和老师说话,没有介入他们的世界。除了老师等人以外,会和他们说话的大人,就只有老爷。 还有,老爷的年纪非常大了。 管家和管家太太虽然也是老人,却没有老爷那么老。树他们虽然没办法测量苍老的程度,但还是直觉地明白老爷的岁数非常惊人。老爷的嘴角总是浮现优雅的笑容,却看 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就连对所有事都说得好像很懂的海莲娜,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 「那,你觉得会是怎样的人?」 已经超过就寝时间,在管家巡逻过後,银发少年问他。 「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啊!」 树慎重地回答。 「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哼,反正一定是个d。」 他们以为已经睡著的海莲娜,从毛毯下露出脸来,仿佛很无聊地说。听到d这个字眼,——吊起眼睛看著她。 「为什么你要这么说?」 「你知道埃及神话吗?」 两个男孩子面面相觑,露出「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神在制作最初的人类的时候,是捏著黏土仔细作成的。不过,因为这么做太麻烦了,之後弛就用绳子滚著泥浆,每一次飞出来的泥浆都变成了人类。一开始仔细制作的 人是我们,泥块变成的人就是d。就是这样呀!」 海莲娜这么说著,以恶作剧的目光注视著她指名为d的对象。少年的怒气已濒临爆发。树慌忙抓住他的睡衣下摆。 「不行啦,在半夜吵闹的话,又要惹老师生气了。」 虽然树这么说,但他依然瞪著海莲娜,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这不是很好吗,你的同类要来了。」 面对海莲娜瞧不起人的表情,——握紧拳头,忍住屈辱。 「别理海莲娜,到这边来吧!」 树在自己的床上对他招手。看到他钻进树的床铺,海莲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丧家犬。」 虽然她这样挑衅,但——没有理会她。他们两人还是用毛毯盖著头。海莲娜再一次很无趣似的哼了一声,也用毛毯盖住头。 在毛毯底下,树他们展开只属於两人的想像世界。 「那个转学生应 该是个男生吧?」 「不可能是女生吧!女生就是像海莲娜那样。」 在夜光手表青白色的微光下,两人彼此相视,作了个讨厌的表情。 「是男孩子吧!」 「对啊,一定是这样没错。」 「会是个好家伙吗?」 「如果足个好家伙,我会很高兴。」 「如果是个坏家伙,或是爱欺负人的人,我才不要。」 「像笨蛋啦!」 「或是脚很臭的家伙啦!」 两人同时爆笑出声。接著,他们慌忙掩住嘴巴,又对这个动作感到好笑。他们两个有好一阵子不发出声音,难过地笑著。 「如果是个男生又是个好家伙,要怎么办?」 「怎么办呢?」 两人在脑海中描绘起理想中的转学生来。 「要告诉他我们的秘密基地吗?」 「还不能告诉他啦!不可以那么快就告诉他。你忘了我们建造基地时有多辛苦吗?要是随便告诉他,让老师知道了怎么办?」 「说得也是……那,你要带他去森林里面吗?」 「怎么说呢?」 「我想带他去耶!因为第一次去的话,一定不知道哪里有小河流过,哪里有不能靠近的岩地之类的。」 宅邸的森林就算对大人来说也很宽广。森林里面苍郁浓密,寻常的小孩不用一个小时就会迷路吧!树他们从小就在那里玩耍,对哪边有危险的洞穴,哪里有通往古代遗迹的洞穴都很熟悉。 对第一次来的孩子来说,也许会是片苍郁浓密的恐怖森林。不过对他们而言,那里却是装满许多宝物的游乐场。他们一边用肩头承接从树梢洒落的阳光,一边笑著在森林里彼此追逐。 「等等我,树!」 「才不要!」 戴眼镜的少年奔逃著。正以为银发少年追过来了,他却突然不见人影。「咦?」树停住脚步环顾四周。这时,——从二芳的树丛中冲了过来。 「抓到你了!」 两人互相拥抱,在地面翻滚。他们就这样笑著扭抱在一起。 「讨厌!」 「你这个浑蛋!」 虽然他们还在笑,不过再继续下去就会控制不住动作,结果扯破了衣服,被老师用教鞭打手心,打到他们惨叫「不要!」。还会被处罚不准吃饭,後来管家太太再悄悄送热汤过来。在事情发展成这样之前,树先大喊出声。 「住手,住手!」 「什么嘛,因为你快输了才喊停。」 「不是啦!」 树喃喃说著,把手指靠在嘴边——也看向树所看的方向。 树梢上有一对松鼠母子。他们连忙离开那里,藏身在草丛问。那是他们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总算变得亲近的松鼠们。 树用舌头弄出声音,树梢上的松鼠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这里。不久,它小心翼翼爬过树干降落下来。为了这种时候,他们两人的口袋里总是塞著胡桃碎块。 他们的动作让松鼠们有点吃惊地退回树干上,但是当他们动也不动地静止等待著,松鼠又缓缓靠了过来。接著,松鼠妈妈唰地一下拿走两人递出的胡桃碎块,冲回安全的地方。母子俩一边不时瞥著人类,一边开始享用胡桃。 「呐,要不要告诉他松鼠的事?」 树低声地说。 「对海莲娜说吗?怎么可能告诉她。」 「不是啦,我是说告诉转学生。」 「不行。」 考虑了一会,银发少年断然拒绝。 「好不容易才让松鼠亲近我们的。如果现在带陌生的家伙过来,松鼠会吓到不敢出现的。」 「是吗?」 镜片底下的眼睛露出不满的眼神。 「就是这样。」 「真的不行吗?」 「不行。」 「绝对、绝对不行吗?」 「绝对、绝对、绝对不行。」 大概是因为他的声音太大,松鼠母子吓得用嘴巴叼住胡桃,一口气冲上树干,消失在树梢上。两个少年发出叹息,很遗憾地目送它们离开。 接著他们呼唤了松鼠好一阵子,但是受惊的松鼠们不再出现了。喊腻的他们仰卧在草地上,翻个身仰望天空。 小鸟在某处鸣叫著。 「等到转学生来了……」 快要睡著的时候,——就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开口。 「得先向他介绍宅邸吧!」 「那种事交给海莲娜去做啦!好无聊喔!」 树好像真的觉得很无趣似的脱下眼镜,用衣服的下摆擦著镜片。 「笨蛋,我说的当然是介绍我们的房间罗!」o 「啊,是这样吗!」 回想起他们的秘密通道与没有人会去的房间,树轻笑出声。 「他一定会喜欢的。」 「说得对。如果是男生,一定会喜欢的。」 树俯卧在草地上,用手肘撑著头,看向朋友的脸庞。 「一定、一定会的。」 「先从阁楼开始吗?」 「应该是先去图书馆里面吧?」 「咦!可是一下子就到那里去……」 树在心中描绘出那个得走过书架之间的迂回通路才可抵达的不可思议房间。如果在转学第一天就被带到那里去,一定会很吃惊吧! 「就是这样才好不是吗?得先狠狠给他一个下马威,要不然我们会被人看扁的。」 「我们有做什么会被人看扁的事吗?」 树一脸认真地发问,——很难为情地转开视线。 「图书馆里的书里有写嘛,给刚刚遇到的家伙来个下马威足很重要的。」 两人暂时闭上嘴巴。他们与海莲娜打从出生以来都没有见过除了自己以外的小孩。所以,他们既没有被人看扁过,也没有被瞧不起过。就某种意义来说,他们是很幸福也很不幸的孩子们。. 「转学生吗……说真的,那会是怎样的人啊?」 树把目光转移到树木之问,低声地说。他彷佛看见松鼠的影子在树梢上跳动。 「松鼠还不肯来吗?」 「不会来吧,我们吓到它们了。」 「喂……转学生有没有爸爸和妈妈啊?」—— 吃惊地看著树的脸。 「大概没有吧!」 「是吗,说得也是。因为他到这个岛上来了。」 「对啊!」 「他有兄弟吗?」 「树的『兄弟』病又发作啦!」 银发少年嘲讽似的笑著。他会这么说,是因为树觉得自己好像有个兄弟。另外两人完全不相信这种事,因为他们无法想像他们会有兄弟。 第二天,树问老师转学生什么时候会来,老师回答虽然已经决定过来,但那边的情况不能配合,所以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那边是哪一边?」 下课後,——这么一问,树看来很悲伤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也没办法想像那边是什么地方。」 对他们来说,宅邸所在的岛就是一切。其他的世界是只有在教科书与录影带里看过的地方,就连要想像都很困难。 「是巴黎?伦敦?还是纽约?」—— 一个接一个举出曾在录影带里看过的大都市。但转学生不是来自其中的任何一个地点,而是来自非常接近的地方,他们所在岛屿的地下深处。 「版本七o三系列很不安定哪!」 老人这么说著,温柔地抚摸躺在床上,睁著眼睛,不停喃喃自语的少 女棕色的头发。 「非常抱歉,老爷。」 被孩子们称作「老师」的年轻人这么回答,老人露出洋溢著慈爱的笑容。 「不,这不是你的错。下令进行遗传基因等级改造的人是我,创造她的则是医疗团队。你没有责任。」 「尽管如此……虽然版本不同,我们也是同一个系列。」 「啊,是这样没错。」 老人好像回想起什么似的微微笑著。 「一不小心就忘了,我居然已经活了那么久哪……版本七o三系列只是玩玩罢了。但是,靠这个时空的科学水准,就连这种程度的基因改造都无法达到安定水准……就连我的期望有没有可能实现,我都开始感到不安了。」 老人俯望自己骨节嶙峋的手指,那里有著苍老的不安。 一不,一定要有可能。不然,我就等於白活了。你明白吧?一 年轻人静静地点头。 这时,躺在床上的少女猛然撑起上半身。连平常很冷静的老师都吃惊得往後退,老人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对少女投以微笑。 少女的眼珠骨碌碌地转动著。 她没有焦点的眼瞳,不管看什么似乎都无法辨识。那双眼睛专注地看著老人。 一乌贾拉格库瓦,哈沙啦息摩席提凯鲁?多西奴坤吧。瓦啦凯库也卡滋卡库诺?」 少女口中以沙哑的声音发出不像人类语言的话语。 「看来大脑的韦尼克氏区并不安定。」 老人的嘴角浮现了至今以来最慈爱的微笑。接著他悄悄抱住少女,在她耳边轻声低 语。 「我爱你。」 这句话让少女宛如被雷电打中般一震,她因为恐惧而睁大眼睛,朝向虚空伸出手。 「嘎啊啊啊呜咳喀喔喔……」 少女口中发出没有意义的嘶哑惨叫,伸向空中的手臂猛然无力垂落。少女躺在老人臂弯中的躯体,已经看不见生命的徵兆。 「呼叫处理班。」 年轻人一喊,几个男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出现,将少女失去生命的空壳带向某处。 「接下来是七o三四。」 老爷若无其事地看著变得空荡荡的床铺隔壁。那里有一张相同的床,与刚才的少女有张同样脸庞的少女在上面沉睡著。 d系列版本七o三四。 2 三个好听的声音组成绝妙的厶昱曰,在室内扩散开来。老师以眼神示意,要他们把声音唱得更加清澈响亮,三个孩子的声音配合著信号延伸下去。但是,就像三个人手牵著手奔跑时,一定会有哪个人松开手一样,有一道声音的音调乱了。才一瞬间,美丽的合音就变回单纯的声音。 老师用双手敲向键盘,不谐和音化为愤怒响起。 「你们到底是怎么了?」 三人默默地仰望老师。老师拿起放在直立式钢琴顶盖上的教鞭,用鞭子指向树。 「我有说过要挺直背脊,让声音呈一直线在体内回响吧!」 「是的……」 「如果挺直背脊,让声音在腹部响起,你的身体就会化为乐器。你明白吧?」 「是的,老师。」 树用小得快要消失的声音回答。接著,教鞭指向。 「我有说过,得用上充足的力量唱歌对吧!」 「是的。」 「要用让歌声能充满这个房问的充足力量啊!既不是大得超出这个房间,也不能耗尽力气让声音落到地板上。得让房间的墙壁回响到极限,用刚刚好的力道来歌唱。」 「是的,您是这么说过。」 老师看著男孩,发出小小的叹息。 「你们两个足怎么啦?」 低著头的他们瞥了一眼,交换眼神。 「我知道。」 老师混杂著叹息,看著两个孩子。 「因为我说过有转学生要来,所以你们很在意这件事对吧。最近也一直追问我转学生 什么时候会来。」 「那什么时候会来呢?」—— 趁势发问。 「我本来想等到音乐课结束後再说,不过这样一来也没办法了。」 老师掺杂著叹息说道,少年们的眼睛闪闪发光。等到结束後再说,也就是指…… 「来,过来这里。」 门随著这声呼唤同时打开,一个少女出现了。 她棕色的波浪长发延伸到肩膀下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在好胜中飘荡著不安与寂寞。据老师所说,她比树还小一岁,但她的身材与其说是少女,更适合称作小小的女性。不是男生这一点让树觉得有些可惜,但——如著魔般持续凝视著她。而海莲娜则露出像在说著「无聊」的表情。 少女什么也没说地低头行礼。 「她还没有名字,老爷还没为她命名。」 「果然是d。」 海莲娜非常轻蔑地说。如果是在平常,马上就会对d这个称呼有所反应的——,现在持续凝视著少女的脸。 「海莲娜,我说过不可以用那种称呼吧!」 「是的,老师。」 嘴巴上虽然这么回答,海莲娜脸上却完全看不出反省之色。 「那么,你们和新朋友一起合音吧!」 在老师的催促下,少女站到树的身旁。银发少年露出很遗憾的表情,不时偷看著少女。 钢琴清澈的音色在天花板上回响,孩子们的歌声跟上琴音。新加入的少女的声音,毫无异样感地融入他们的声音之中。 音乐课结束後,树与银发少年对少女连番发问。 「你从哪里来的?」 「你有爸爸和妈妈吗?」 「那,岛的外面看起来怎么样?」 「你的发色是遗传自爸爸?还是妈妈?」 「你见过老爷吗?」 「你见过除了老师和老爷以外的大人吗?」 沐浴在一堆问题之中,少女的眼眶开始泛起泪光。树他们「啊」地喊出声来。 「女孩子也会哭啊!」 树对——轻声低语。 「我还以为只有男生才会哭。」 银发少年也点点头。 「你们是笨蛋吗?」 海莲娜用鼻子哼了一声回答。 「女孩子当然也会哭,书里不是写了很多吗?这种事至少也该读过吧!」 「如果书里面写的是真的,那死掉的公主也会因为王子的吻醒过来罗?」 听到——的回嘴,树的心跳了一下。除了装出哭泣的模样,从双手的缝隙问偷看著他的少女以外,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摇。 察觉视线的树回过头,但少女把脸埋在双手中继续哭泣。听著海莲娜与银发少年的对话时,她的不安也传达到树的身上。 (她正因转学感到不安,我们却只顾著问问题。这个样子,我也明白她为什么想哭啊!) 「喂,我带你去森林吧!」 树这么一说,少女抬起混著眼泪的脸庞嫣然微笑。 「啊,太狡猾了。明明说好要两个人一起带她去的!」 正在和海莲娜吵嘴的——回过头时,他们两人已经冲向外面了。 「等等我!」 银发少年也追在两人背後冲出去。被独自留下来的海莲娜感到很无趣似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开总是夹在腋下的书本开始阅读。虽然她爱说少年们很孩子气,但那本书却是《绿野仙踪》。 树将手指贴在嘴边,静静指向森林一角,少女在那里发现了松鼠母子。松鼠们一边警戒著,一边朝孩子们的方 向靠过来。树把准备好的胡桃碎块悄悄递出去,松鼠妈妈便唰地一下抢走胡桃,退到安全距离外嘎滋嘎滋地吃起来。少女睁圆了眼睛,注视著这一幕。 「你也要试试看吗?」 从树那里接过胡桃,少女的眼中闪烁著好奇,悄悄地递出胡桃。松鼠妈妈一边吃著胡桃,一边露出毫不关心的表情,只有眼睛不时投向少女手指问的胡桃。接著,当它把拿到的胡桃全都吃完後,松鼠擦擦脸,像一阵风把少女手上的胡桃抢走。因为动作太过突 然,让少女发出小小的惊叫。同样被吓到的松鼠母子,抱著胡桃一溜烟爬上树干,消失在树梢一带。 「啊!」 树好像很遗憾地目送它们离开。 「这样的话,今天就没办法再继续了吧!」 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把胡桃撒在附近,好让镇静下来的松鼠们可以再回来吃。 「叫什么名字?」 突然有人这么问,树一开始还搞不清楚是谁在对他发问。那是少女第一次发出声音。 「啊?咦?我们只叫它们松鼠母子,没有名字。」 但是,少女将手指指向他。 「我的名字?我叫作树。」 「树……是个好名字。我也会有个好名字吗?」 「思,老爷二正会为你取一个好名字的。」 「会是什么样的名字呢?」 「我不知道。」 这是树没办法再进一步回答的问题。 「哪,你没去过岛的外面吗?」 「思!你是从外面来的对吧?」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因为,在来到这座岛之前的事我几乎都不记得了。感觉好像曾去过岛的外面,又好像连一步都没有踏出去过。」 是吗,树说著点点头。她也是老爷的孩子,也许没有离开过这座岛。也许她拥有在这座岛上出生,在这座岛上死去的命运。树突然想起老迈的管家与管家太太的脸庞。这女孩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吗? 「你没看过女孩子哭吗?」 「因为海莲娜不会哭。」 「为什么?」 「我不知道。就算管家先生对她发火,就算她惹老师生气挨了鞭子,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被老师鞭打?」 少女好像很不安地看著树。 「有时候会啦!像是我们没有遵守老师的话,或是作了很过分的恶作剧时。如果不是这种情况,老师绝对不会打我们。」 「是吗?」 也许是稍微安心了点,少女很难为情地笑了。 「这座岛上只有你们吗?」 「对啊……从刚刚开始你就猛问问题耶!」 「哎呀,刚才足我被问耶!这样就扯平了。」 「也许足扯平了,不过你都没回答问题啊!」 「因为没什么是我能回答的,你们光问些我没办法回答的问题呀!关於岛外面的事、爸爸妈妈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说完以後,少女对树露出彷佛在说「我们是朋友吧?」的微笑。 「那……」 「别再问问题啦!我们到对面去吧,那里有条小河,河里还有小鱼喔!」 「最後一个,这是最後一个问题了。」; 「就最後一个喔……是什么?」 「刚才说到王子的吻的时候,为什么你会吓了一跳?」 树真的吓到了。他还以为没有人注意到…… 「那,为什么?」 「因、因为啊,——太奇怪了嘛!死掉的人不可能因为亲吻就醒过来,这种事一定只会发生在故事里啦!」 树说出乱七八糟的藉口,但少女好像完全不相信。 「如果我死掉了,你会亲我吗?」 树瞪大眼睛看著她。 「会吗?」 少女一边说,一边把身子靠过来。她就像要把树拉近身边似的缠住他的手,透过布料,树可以感觉到少女还没有发育的胸部。 「会……」 少女的红唇朝向树的脸庞。树彷佛在忍耐著什么般,呆立在现场,後来终於无法忍耐地把她甩开。 「啊!」 少女发出小小的惊叫声,整个人倒在草地上。 「好奇怪,你太奇怪了!」 树说完就跑开了。 「树!等等我!」 双膝著地的少女呼唤著,但他再也没有回来了。小鸟在某处发出寂寞的鸣叫声。 不久,她倦怠地拨拨凌乱的头发,缓缓站起身来。 「你在这里啊!」 她拾起头,为了寻找两人而在森林里来回奔跑的银发少年喘著气站在那里。 「咦?树呢?」 「他走了。」 「把你丢在这里?」 少女露出受伤的表情点点头。 「好过分啊!」 少年同情地说。 「把第一次进来的女孩丢在森林深处,要是那东西来了……」 「那东西?这森林里有什么吗?」 少女不安地问,但——只顾著轻声发笑。 「好可怕。」 她这么说著,把身体靠向少年。少年彷佛理所当然地抱住她。 「不要紧,我会陪著你。」 某处传来小鸟吵闹的呜叫声。 「寝居又遭到侵犯了。」 「我曾说过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吧!」 「非常抱歉。」 管家静静地对老爷低头致歉。 「你的儿子调皮得让人头疼。」 老爷苦笑著回过头,右眼装著视力矫正装置的男人彷佛很歉疚地垂下目光。 「他只是个孩子,才会以为没有任何大人注意到啊!如果不是我指引他,他恐怕连自己的母亲都找不到。」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很抱歉」。虽然因为视力矫正装置的遮蔽看不到他的右眼,但他的目光充满了悲哀。在这座岛上,到底有多少生命与自由意志掌握在眼前的老人手中?不,说不定这世界的一切都是…… 於是,管家也想著同样的事。他静静思索著与自己继承同样血统的「老师」与——的 事。 少女从假寐中静静地觉醒过来。o她上一次清醒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任何人,只有变得柔和的夏日阳光从天顶的玻璃彩绘倾注而下。现在,一如往常的少年正注视著她。 他就像从什么东西的身边逃过来一样,脸颊发热,呼吸喘得肩膀上下抖动。 「今天来了一个转学生。」 即使少年说了转学生,久远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没办法掌握话里的涵义。她试著发问,但少年似乎听不见她的声音。少年并不在意,开始说起关於那个转学生的种种事情。 他的声音堆积在少女脑中还没有觉醒的部分,使她回想起一个梦。那是个安静而悲伤的梦。. 少女的脸颊自然地濡湿了。少年惊讶地伸出手指,用指尖擦去那滴泪水。 「你在哭?为什么要哭?」 少女回答了这个问题,但是少年听不见她的声音。就算听得见,他或许也无可奈何吧!因为,这场梦与他有关—— 我想起了你和她的命运。 所以,少女哭泣著。为了悲哀女人的未来而流泪。 3 被称作老爷的老人,以慈爱的目光凝视著少女。 「那些朋友们怎么样?」 「那个女孩子的心眼很坏。」 「是吗?」 「您会责备那个女孩吗?」 少女以谄媚般的眼神看著老人。 「为了你,我会责备她的……那男孩子们怎么样?——如何?」 「我讨厌那个男生。他老是看著我,又总是玩泥巴,指甲都黑黑的。我讨厌指甲脏的人。而且他还不在乎地说出吓人的话。」 「男孩子都会想欺负喜欢的女生啊!」 「他喜欢我吗?」 「是啊!」 「可是,我讨厌他。」 她清楚的拒绝,让老人静静地笑了。 「那树怎么样?」 「那个男孩很好。人很温柔,指甲也很乾净。虽然有些地方有点幼稚。」 老人的眼中闪烁笑意般的光芒,但少女还不知道那目光代表狡猾。 「是吗?不过,那孩子喜欢久远。」 「久远?」 少女并不知道这个名字,她只明白自己的胸中涌起嫉妒的漩涡。 「可是,我喜欢他。我很中意他。那个男生的白色指甲,还有黑色的头发,我通通喜欢。」 老人轻声笑著。他的笑声听起来很慈祥,里头却蕴藏著恶意。 「是吗,那我就让你待在那孩子身边吧!」 「真的吗?我好高兴。」 少女嫣然微笑。 「是真的。还有,我也给你父母吧!」 少女无法相信自己被赐与的幸运。 「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作小夜子怎么样?」 「小夜子?真适合我。谢谢。」 少女说著用手臂搂住老人的头,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印下一个孩子气的吻。被称作老爷的老人任由她这么做,静静地露出微笑。 「骗人!」—— 对著老师大喊。 「这是骗人的吧?」 「我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她又踏上旅途了。她要我向大家问候。」 「可是,一天都还不到啊!我们都还没有变成朋友。」 「这是老爷决定的。」 银发少年只能闭上嘴巴。在岛上,如果大人告诉他们这句话,那所有的问题都会遭到封杀。所有的事情都必须遵从老爷的决定。 数学课结束後,当他正在发呆时,海莲娜走了过来。察觉到危险的——做好防备。 「应该不必那么害怕吧?」 海莲娜的嘴角浮现冷笑。 「你很在意她对吧!」 尽管少年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却像在回答「没错」。 「你知道人工生命体吗?」 不知道,少年摇摇头。 「听好罗,就是用人类的细胞做出人类。这样一来,就会产生被称作人工生命体的生物。她不就是那种生物吗?」 虽然他觉得这很像是海莲娜会提起的奇妙话题,不过,少女会拥有那种不可思议的气息,也许就是因为她是人工生命体吧! 「如果这座岛上在制造人工生命体,那会是在哪里?」 光说到这里就够了,——冲了出去。这座岛上如果有制造那种东西,不可能会在宅邸里面。只有可能在地下。这座岛的地底下有奇妙的石阵,就连大人们都不清楚会通往哪里。应该就只有那里。 结果,——一直钻到地底深处,却没有找到少女。 相对的,他听见了歌声。 那是个悲伤的歌声。 受到歌声邀请,——一直往深处前进,找到了泥偶。泥偶好像孤伶伶的,有著和他一样悲哀的眼神。 卡嚓…… 卡嚓…… 卡嚓…… 卡嚓…… 他只听得见剪刀的声音。老师以温柔的动作,把黏在——头发上的硬块连同头发一起剪下。过去曾是泥偶的物体,过去曾是——朋友的悲惨下场,现在只是化为乾硬的土块,散落在地板上。 开门声响起,老爷走进房间。 「您回来了。」 老师停手行了个礼,老人轻轻挥挥手,要他别介意继续进行。老师继续用剪刀剪下头发。 卡嚓…… 卡嚓…… 「看来这次让你有了很伤心的回忆。」 但是,——没有回答。受到老爷的询问却不回答,在这座岛上是不被容许的。老师正要责备他,老爷却再度阻止老师。 「我也懂得失去同伴的难过。来到这个世界以後,我也失去了好几个同伴……」 老人寂寞地中断话语。 「但是,。总有一天你会见到与它相同的东西。」 少年什么也没说,只是凝视著虚空中的一个点。 「也该给你新的名字了。这是对你长大成人的奖赏。」—— 的眼睛微微一动。 「真。这个名字如何?」 过去曾叫作——的少年,以真的身分诞生在世界上。他背负著悲伤诞生了。 他身为真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发誓总有一天要让这个老人认同自己的存在。 於是,十几年的岁月流逝。 第二章我的青鸟l"oiseaubleu 1 那名少年是这问教室里最高大的一个。他比班上同学们都来得高,不,他甚至能从 上方俯望老师。但是,班上的朋友们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只是个身高普通的少 年。高大的是他的精神,是智能。 所以,他是孤独的。由於没有任何人能成为他的同伴,他是孤单一人。 少女最讨厌琪尔琪尔与米琪尔的《青鸟》故事了。她认为因为想得到幸福而努力,结 果那些努力却化为泡影,其实幸福就在自己身边这种事是不可原谅的。因为,在她身边 就连幸福的碎片都找不到。 2 「大家好,我是八云总一。」 自我介绍之後,他环顾司令中心。好几对眼睛回望他,每一对眼神里都是他早已习惯 的东西。装作漠不关心的嫉妒、愤怒与反感,这些感情投向自己,已是家常便饭。 但是,其中有一种比起周遭更强烈的感情。发出这种感情的是一名女性,名字叫作……金湖月。为什么她会用那种眼神看著自己?他并不明白。只不过,他已经很习惯别人把那些情感倾倒在他的身上。 「八云少校今後将以副司令的身分负责实务。」 功刀的一句话,让terra的职员们发出微微的骚动。他们得到通知,要等待新的副司令到任,结果出现了一个可以称作少年的年轻人。不会吧?虽然他们有著这样的困惑,但功刀的一句话却打碎了这个怀疑—— 唉! 八云在心中叹息,这么做只会格外招来大家的反感。而且八云也很清楚,功刀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反倒蓄意这么做的—— 您故意给了我一个前途多灾多难的开始。 八云朝他瞥了一眼,功刀以彷佛在说「连这种难关都跨不过,怎么当副司令」的目光回望著他—— 唉! 八云再次在心中叹息。接著,他重新环顾今後将变成愉快职场的terra司令中心。 把称作技术部与航空管制部的工作场所全部参观一回後,八云被叫进功刀的个人办公室里。 「很不错的自我介绍。」 他刚才说的话简直像小学生的自我介绍一般平凡,功刀却说这样很不错。因为那是计算过的平凡。本来就年纪轻轻,又像他一样有张娃娃脸的年轻人,如果藉著少校的权威,说出狐假虎威的台词,也只会招来反感。 「你觉得terra如何? 」 一表面上完全没有紧张气氛这点很棒。不过,大家都拥有与职务相称的专家面孔。」 功刀静静地点点头。八云不太清楚功刀是不是满意他的感想。功刀原本就受过训练,不会让别人察觉自己内心的想法。 「专家可是很严格的。」 八云慎重地收下这句话。专家拥有技术与自尊,要是自己梢有弱点,就会被他们瞧不起,而他们也不会服从於他吧!至於要如何让他们好好服从自己,就是往後要一较高下的地方了。 金湖月正在生气。不,也许说是愤慨比较适合。她心中盘旋著如此激烈的感情。正想著新任的副司令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结果竟是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不但 如此,他还足个少校,而且是副司令。自己倒也不是想当副司令,不过,她也不认为眼前这个笑嘻嘻的青年能够担当这种重任。 「不,这只是我运气好。」 如果有人问起年纪轻轻就当上副司令的感想,他会大模大样地这么回答。金讨厌「运气好」这句话。世人常说运气与努力是同等的东西。不靠努力就得到地位的人回答自己运气好,而不靠运气得到地位的人则回答这是努力的结果。金讨厌那种不去努力,只用运气好就把事情交代过去的人。 她是那种努力的人。 自从姆大战开始的那一天起,她就持续努力直到现在。然後,她好不容易像这样在terra保住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没想到却有人像在嘲笑她的作为般,只说自己「运气好」就当上副司令。 「你怎么想?」 八云离开後,她问四方田。 「怎么想啊,思,那么年轻就当上副司令,我想他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吧!」 「是吗,看起来不像呀!」 「看起来不像就是最恐怖的地方。」 五味在二芳插嘴。 「terra的副司令如果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我们也会很头疼吧!」 「没错没错。」 四方田点点头。 「如果是个只有外表能看、不懂装懂的家伙,马上就会被拆穿了。不,是我会拆穿他,在他头上涂辣椒啦!」 「然後再放上泡菜吧!」 「金还真狠耶!」 四方田笑一笑,他的辫子头跟著摇晃。金试想著,四方田也是「看起来不像」那一型。从外表来看,任谁都不会觉得他是个天才骇客吧!人不能光靠外表来决定。不过,那个名叫八云的男人真能担起副司令的职责吗? 「我回来了。」 金一边说,一边打开电灯。空无一人的房间被灯光寂寞地点亮了。她脱下鞋子,发出小小的叹息。金突然回想起他在白天的微笑。注意到她的目光,八云对她送上毫无恶意的笑容。当然,她只用带著反感的眼神回望他,但是那个笑容却一直在金的脑中徘徊,她就这么想著回到家里。 金在客厅里再说了声「我回来了」,挂在墙上的双亲照片迎接著她。年轻时的两人脸上浮现永远不变的微笑,注视著这里。不,年轻时这个说法并不正确,因为他们的年纪不会改变。就算金超越了父母的年龄,他们也不会改变。因为在那一天,有五百万以上的人类在同样的地点被姆永远剥夺了增长年岁的机会。 洗了个澡,流完汗水之後,她坐在沙发上,对双亲的照片报告今天发生的事。这是金的习惯。 「今天,有个名叫八云总一的年轻人前来担任副司令。他是个讨人厌的家伙,一直笑咪咪的,露出一点恶意也没有的表情。可是,我实在搞不懂他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她觉得照片里的双亲似乎微微皱起眉头。不过金并不在意,她一边揉著浮肿的脚,一边说下去。 「其实他心机很重吧!那种年纪就当上副司令,一定是策划了什么阴谋,才能获得现在的地位。一定是这样没错。而且他的父母都还健在,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他的脸就是那副模样。他大概从没吃过苦,成绩也很好吧!他一定有很多朋友,还会举办什么生日派对让大家替他庆祝。还有……」 金的话中断了。她对说著这些的自己感到很空虚。金发出小小的叹息,从冰箱里拿出啤酒,拉开拉环。不知不觉,她已经变成一个人暍啤酒也觉得很美味的孤单女子了。 一口气暍完啤酒後,金大大叹了口气。叹息声在独自一人的房里空虚地回响著。 第二天她到司令中心一看,四方田正在与八云谈论什么话题,而且他们还开心地笑著。金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就是这样罗!」 八云亲昵地轻拍四方田的肩膀後,走向观叶植物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金的声音里蕴含怒气,让四方田露出意外的表情。 「是这样没错吧,你昨天不是才说要拆穿不懂装懂的家伙吗?」 「啊,是啊!」 四方就像在说「对喔,我说过这种话」一样,稍微转开视线。 「可是啊,八云他……」 八云!既不是副司令也不是少校,他已经改叫八云了吗?金有点不敢相信。四方田没有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继续把话说下去。 「出乎意外的谦虚。啊,说意外好像怪怪的,因为他就和外表看起来一样嘛!总之,他告诉我因为自己年纪轻轻就当上副司令,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说不定会问些很笨的问 题,还希望我能教他。听他这么说,感觉还不坏。」 对於单纯感到高兴的四方田,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这不是正中对方的下怀吗?」 「什么正中下怀,这说法好难听啊!」 「有那种家伙来当我们的长宫,讲话当然会变得难听……」 「那种家伙……啊,是那个吗?讨厌啦,讨厌也是喜欢的一种表现啊!你该不会是对他一见锺情了吧?」 金想要狠揍四方田正嘿嘿笑的脸孔。 「不可能的,是一见就讨厌才对。」—— 我是水。 水可以进入任何容器里。在四方形的容器里就是四方形,在圆形的容器里就跟著变圆。就和水一样,八云可以让自己配合任何环境,也觉得自己可以配合任何人。这既是他的特长,也是他的缺点—— 你的自我很薄弱。所以,无法与他人产生摩擦。 功刀曾这么说过八云,他自己也这么想,但还是很难改过来。比如说,以此刻眼前 这个名叫四方田的男人为对象。可以说这是天生的直觉,八云可以瞬间从他的口气里察觉到他对别人有什么期望。既然知道了,八云就会去配合这个期望。只要装作初学者的样子,表示佩服四方田的技术,赞美他、满足他的自尊心就可以了。稍微需要一点技巧的,就是不能表现得像个笨蛋。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不能不回问犀利的问题。就只有这方面需要斟酌。 但是,当四方田说出汉恩这个名字时,八云感到有些困惑。 「汉恩是在姆大战刚结束後出现在网路上的骇客,他很厉害喔!」 「既然四方田先生这么说,那一定是真的很厉害吧!」 八云一边看著四方田的脸,一边非常钦佩地说。 「说到程式啊,一般人会以为程式是在有了出发点与目的地之後,架在中间的单线道。不过,事实上却有许多条路线可以走,走在最适合的路线上就是程式设计师的工作了。有时候会看到真的让人觉得『为什么能找到这样的路线啊』,令人感动的程式。该怎么说呢……对了,就是很美丽。该说是美丽的程式吧!汉恩写 的程式,即使只是个小东西也都很美丽。」 四方田的眼神像是在回忆从前的英雄,他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八云适当地加以回应,脑袋里一直把玩著一个念头—— 如果我说「现在在你眼前的就是汉恩」,这个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如果我在这里输入一个过去制作的程式,他又会怎么想? 不过,八云打死也不会说出这种话。这么做的确会得到四方田的尊敬,却也会让人畏惧自己、避开自己。这么一想,八云就说不出口。 八云就是这样的男人。 话说回来,他和金总是处不好。他感觉自己每次要以水的姿态配合她的时候,就会遭到拒绝。就算他是水,被拒绝好几次的心情也不太好。如果是在平常,八云有自信能让对自己反感的人自然地打开心门,但只有对她,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为什么?」 她一开口就会这么对八云说。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她的确是对八云有反感,不过如此排斥未免也太孩子气了。四方田、五味与其他人都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八云待在司令中心里的事实,也习惯於接受他的命令,却只有自己不知为何还在排斥他。 「即使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这是命令。八云把这句话吞回去,只能露出苦笑。 「你办不到吗?」 「请您别作出怀疑我的能力的发言。我只是在询问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真的,我到底是怎么啦?—— 说真的,我到底是怎么了? 他们之问一边感到困惑,一边继续对立下去。 「怎么样?习惯了吗?」 相隔许久,功刀再度把八云叫进个人办公室。 「思,还算是。」 「你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有什么事令你感到困扰。足金湖月的事情吗?」 「真是瞒不过功刀先生,正是如此。」 「连你也有搞不定的事啊!」 功刀这么说著淡淡一笑。; 「当然会有罗,因为我是人类。」 「如果是人类,那你就试著思考吧!思考一下你和金是男和女这件事。」 即使他这么说,八云也完全没有头绪。至今以来,有许多女性担任过他的上司与部属。但是,他从来不会和她们处不好。只是有时候,有些女性会因为把他的善於待人误解成对她们有好感,而彼此发生争执,但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功刀对於无法理解的八云露出苦笑。 「算了,也好。这两三天我要外出,这段期间的事就交给身为副司令的你决定吧!」 「我明白了。」 「还有小满也拜托你照顾了。」 功刀身旁的青鸟,就像在说「拜托你罗」,轻声鸣叫著。 「每天让它作两、三小时的日光浴。如果是透过玻璃晒太阳,那就没有意义了。还有,要常保鸟笼清洁。」 我明白了。如此回答的八云其实是不安的。对於将terra这个组织托付给他,他已经有所准备,所以没关系。不过把鸟这样的一条性命托付给他,让八云感到很棘手。 「你不愿意吗?」 八云慌忙摇摇头。 「怎么会,请交给我吧!」 「那么,拜托你了」 3 「真是的,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悠哉地休息。」 金急躁地往前走。明明已是下班时问,她却有份非得获得八云批准不可的文件,但是当事人不在司令中心里。如果不在这里,大概是在司令官室吧!即使功刀司令不在,副司令待在司令官室摆架子,这到底算什么呀!一边这么想著,金已经站在司令官室门前。 「我是金湖月。」 门像在回应她似的静静开启,八云一如预料地坐在司令官的椅子上,正背对著这里。 「我带文件过来请副司令批准。」 但是,八云不打算回头。他是觉得没必要回应区区一个操作员吗?脑袋里这么想著,金放大了声音。 「副司令!」 八云的背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此刻,金总算开始觉得他不太对劲。 「副司令?」 八云终於拾起头,他的表情像个因不安而畏缩的少年。 「你怎么了?」 「小满它……」 他的声音因为不安而颤抖著。金仔细一看,八云手里拿著一条毛巾,上面躺著一团青 色。那是青鸟小满。 「发生什么事了?」 也许是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责备,他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我照著司令所说的让它作了日光浴,结果我因为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耽搁到时问……回来的时候,小满就变成这样了。」 「它死掉了吗?」 「小满没有死!别说那种话。」 八云用害怕的声音呐喊。 「和网路兽医谈谈,今晚先观察小满的情况,明天再把它带到兽医那里去吧!」 他的肩膀就像手中蜷缩起来的小满,小小地缩成一团。 「抱歉……你说有文件要签是吗?」 「是、是的。」 金递出文件後,八云用看起来微微颤抖的手签了名。 「已经这么晚啦……辛苦了,你可以回去了。」 八云把文件还给她,目光再度落在手心。小满的眼睛周遭没有血色,变得一片苍白。羽毛也不时像是觉得很冷似的颤抖著。八云好像很担心地抚摸著小满的羽毛,当他抬起 头时,金还站在原地。 「我不是说你可以回去了吗?」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回答『好的,我知道了。那么我先告辞』吧?」 金像是生气般回答。 「我也要留下来。」 「不,这是司令拜托我的事,所以是我的工作。」 「不,没关系。」 「那就随便你吧!」 对於争执感到疲惫的八云这么一说,金就说声「这是当然的」,然後点点头,把他身旁的椅子拉过来。虽然她对八云投以愤怒的目光,其实那是在担心小满的眼神。 「它不要紧吗?」 「我不知道。你有养鸟的经验吗?」 「不,没有。因为我在亲感家之间搬来搬去,那种经验就连一次都……」 八云回想起来了,金的经历上写著她失去双亲,从此便在亲感家之间辗转生活—— 她的人生和我截然不同。我们之间的差异,大概大到完全没有共通点。 拿受苦的小鸟隔在中问,不安的时间刻划在没有共通点的两人身上。 八云突然在鼻腔深处感觉到医院的气味。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他在十几年前有过同样的经验o,现在就和那时一样,当时他怀抱著不安,在飘荡著死亡气息的医院里度过。无计可施地待在也许会死去的生命身边,只有时间刻划而过。八云轻轻摇摇头,想要甩开记忆,不过越是意识到这点,他就越发鲜明地回想起来。八云支撑小满的指尖开始变冷发抖。 「你怎么了?」 注意到他的变化的金发问,八云抬起苍白的脸庞对她微笑。 「没什么。」 当他这么说时,八云的眼眸彷佛覆上了一层薄膜。啊,是这样呀!金心想著——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这个人。因为他不会暴露自我,不让别人看见他的自我。 金突然站起来抱住八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八云只能困惑著,不知该如何反应。金也同样感到困惑。因为连她自己都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依然感到困惑的她持续拥抱著八云,除了小满之外的温暖传达到八云身上。那份暖意,缓缓地溶化了他身上类似硬壳的部分。这是他许久没有感受过的人的温暖。到底隔了多久?说不定是自从被母亲拥抱以来吧……八云的肩膀因为害怕颤抖著,眼睛开始发 热—— 我不可能哭。 八云想著—— 我应该在当时就抛弃了泪水。 「我已经没事了。」 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问?当八云这么说,金总算察觉自己还像要包覆住八云般紧抱著他。松开拥抱之後,他的脸上浮现令人吃惊的微笑。八云一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一边微笑著。 「我好害怕。」 八云开始静静诉说自己为什么会对死亡感到恐惧。 八云最初的记忆,是母亲注视著他,露出完成一大成就的满足笑容。他甚至清晰地记得,拢不上的短发贴在母亲沁满汗水的额头上。那大概是刚生产完後的事吧! 在获得语言之前的记忆,毕竟是有如断片般的影像,但是他几乎记得自己人生的一切。用旧的婴儿床栅栏、天花板的木板年轮花纹、第一次看见户外绿意、无法随心所欲使唤自己手脚的著急、站起来时脚边那种无法形容的不稳感触、爸爸的脸、姊姊的脸, 还有母亲乳房的温暖。他清楚地记得这些事物。 他出生於神奈川县一个极为普通的家庭。家里有上班族的父母,与他相差五岁的姊姊,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家庭。一家人因为父亲在一问大型公司上班而住在公司宿舍里,使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变的,就是长男总一的出生。 当然,就寻常意义来说,小孩的出生也会令生活有所改变。在家里放置婴儿床、宝宝穿的小衣服也会增加、厨房里得买齐煮沸奶瓶的工具,以及专用的洗洁剂等等,而且,整个房里都会充满奶臭味。总一出生这件事带来的真正变化,是从他梢为成长之後开始的。 他说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咪」、「妈麻」,而是「母亲」。这使得父亲与母亲都大吃一惊。於是他们开始想著,总一该不会是个天才儿童吧!就算不那么想,他异常的发展速度不管由谁来看,也都是一目了然。他在两岁之前就会阅读文字,也能进行简单的算数。当然,父母亲对他的成长也加以注目,对他有所期待。 另一方面,姊姊静则可以说被父母忽略了。自从清楚总一的头脑有多好之後,双亲变得只关心他。在总一满两岁半时,某所国立大学对他产生兴趣,前来洽谈要对总一施以菁英教育,进一步磨练他的天才性。他的双亲欢欣鼓舞。母亲会和总一一起在大学待到很晚,父亲也因为工作晚归,静常常得一个人吃晚餐。 与父亲同期的社员很多,公司宿舍里也有许多与静同年龄的孩子。他们和一般小孩子 一样,有著特有的残酷,会拿资质平庸的姊姊当欺负对象。就算回到家,家里也没有人 会安慰她,只有桌上一张母亲的留言。静有好多次都是一边擦去泪水,一边用微波炉重 新热晚餐。 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嫉妒或是怨恨过弟弟。倒不如说,静是担心他的。她也承认弟弟是个天才。大人们可以说是为了总一的天才而手舞足蹈,可是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正随著一个幼儿起舞。父母亲都打算控制自己的儿子,结果却反过来被操控。当然,年纪还小的她并没有看穿这一点,只是有种异样感。 总一是寻常意义上的人类吗? 静曾对弟弟说过,别再挑拨大人了。於是弟弟一边移动西洋棋的棋子,一边反问她 一为什么?」总一那既不带恶意也没有邪念的笑容,让她觉得不能再这样子下去了。静认为再这样下去,他会只习惯於操纵别人,然後渐渐变成没有朋友的寂寞人类。 但是,对总一来说,所有的人类都像眼前的西洋棋棋子,是用来重现斯帕斯基与费希之战(注一)的西洋棋棋子。他只是操纵人类,想在棋盘上编织出美丽的世界。总一有时会突然想到,就像两个西洋棋天才能够相见那般,与自己拥有同等力量的人类也会出现吗? 对总一来说,世界就和西洋棋盘一样。 他可以环顾一切,操纵一切。但这是个在此之上就无法扩展,只有黑与白的世界。静只能担心地看著弟弟渐渐沉溺在这个世界里。 那是发生在某一天的事。伯父母带著静去参加一趟小旅行,买了一个小玩具青鸟送给弟弟当礼物。只要按下按钮,小鸟就会一边呜叫,一边摇摇头、拍打翅膀。静觉得那模样很有趣,就买了回来。当她把礼物交给总一时,总一说了声谢谢,就开始分解玩具鸟。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静没办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咦?为什么?不可以吗?」 总一不懂姊姊的肩膀为什么颤抖。既然是自己感兴趣的系统,那么会想要分解然後理解构造不是很正常吗?事实上,这个玩具的系统比他想像中更加单纯,只要分解过一次,马上就能理解了。 「住手!」 姊姊硬是把四分五裂的玩具鸟抢过去。 「这样它不是很可怜吗?」 「很可怜?这只是个玩具。」 总一用毫无邪念的声音说。 「就因为它只是个玩具,所以才可怜呀!一 静只说了这句话,便一边抚摸坏掉的玩具鸟的头,一边走出房问。被抛下的总一反刍姊姊所说的话,却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因为不明白,他感到不安。如果是玩具的话还可以分解,但姊姊是不能分解的。当总一这么想的时候,他宛如西洋棋盘般的世界开始出现些微的破绽—— 难道说,姊姊想说的就是这件事? 当总一为了去问姊姊而站起来时,外面传来的巨大煞车声与撞上什么东西的巨响。 那是他的世界开始崩溃的声音。 「那,姊姊会死吗?」 总一在医院的加护病房前询问父亲。姊姊在公司宿舍前面发生了车祸。 「怎么可能会发生那种事?」 父亲的回答,带著缺乏自信的音调。这一刻,是总一自出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死亡。总一要与母亲一起去大学时,一定会偷看一下小孩房。房里只有静的书桌,并没有还留 在学校里的姊姊。如果姊姊死了,这种景象就会变成很平常,她从双层床下铺传来的翻身声响也会消失不见。还有姊姊突然发出的笑声、笨拙的直笛练习音色,一切都会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失落感。 你姊姊手里紧抓著这个东西,警察说著把玩具鸟递给总一。总一紧紧地握住玩具青鸟。青鸟遭到他的分解,又被车子辗过,再也无法恢复原状了。他应该宛如西洋棋盘般完整的世界,也已经毁坏得无法恢复原状。 他明白了,这场悲剧是由自己这个怪物造成的。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一定不会发生这种事。 「就因为它只是个玩具,所以才可怜呀!」 这句话沉重地压在总一身上。总一已经痛切地明白到「死亡」这个让他无可奈何的存在。还有,他也明白了姊姊拼命想告诉他的话里的意义。 幸好静保住了性命。当他得到允许去探病时,总一能够做的只是一再地对姊姊说「对不起」。姊姊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抚摸著弟弟的头。 几乎就在静出院的同时,总一原有的聪慧消失了。这让双亲很慌张,大学的教授们也做出种种推论,说是姊姊的事故使总一受到精神性冲击,因此造成天才性暂时衰退。总之,总一渐渐变回了普通的男孩。经过三个月後,总一已经变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