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历险 the 4th Detonator》 一卷全 1 “这怎么回事?” 杰德边仰望着空中的神秘裂缝,边喃喃自语着。 因为目前他所在的地方已经是森林深处了,周围不可能有人偷听,所以他也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但会让他像眼前这样高声说话,可见他眼前这块灰色的天空碎片实在十分诡异。 在绿色的树梢彼端能看得到的天空,还是和平常一样安稳无事,还挂着几朵白云。 然而其中确有一小块地方,简直像是被人用刀切过一样,浮现了很清晰的灰色。 这大概是就算一直盯着形状也会不断改变的云瞬间变出的造型吧,恐怕过一阵子很快就会消失了。杰德为了观察这种变化,于是就找了个能看清楚这片云的位置坐下来好好观赏。 虽说就算再怎么仔细看都是一样的灰色,然而云的色彩还是有浓淡之分的。再者,这片云和周围的白云比起来实在是显眼太多了,就算距离再远一点也还是看得很清楚。 为了恢复自己失焦的远近感,杰德轻轻握拳,想用手背揉眼睛而举起了手。 “咦?” 就在这时,这片灰色中竟生出了一颗黑色的蛋。 而且这颗但还不是直接落地,而是发出低沉的声音划过了半空中,才坠落到森林里;他还能听到树木因为被那颗黑蛋压住而发出的惨叫。 不会错的,那块灰色碎片就是空中的那道巨大裂缝。而那颗黑色的蛋,则是从那道裂缝的另一边掉进来的飞机。 关于飞机的事,他曾在书上看过,也听别人提起过。不过天空会裂开这种事,就算在童话故事里也没出现过;然而这会儿不但天空真的裂开,连飞机都出现了,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这道灰色裂缝八成从村子里也看得到吧?杰德心里是这么想,不过当他抬起头再看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和平常一样的蓝天白云。那道裂缝已经完全消失了。 如果他回村子里跟大人们说“天空开了个洞,还有飞机掉到森林里”,恐怕也没人会信吧? 不,应该说刚刚亲眼所见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连自己都没什么自信。搞不好自己是看错了呢。 管他是天空裂开也好、有飞机掉下来也罢,杰德恐怕都只会落个被人笑是“童言无忌”的下场。 “我都已经十三岁了!” 虽然不是要做给别人看,但杰德还是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然而他这副模样,不论谁看了都会说他还是个十足十的小孩。 村子里的大人们把杰德这个全村唯一的儿孙辈当成小孩来看待,当然也不是不怀好意,而是疼爱他。话又说回来,如果他回村子里后真四处宣扬眼前这档事,那岂不是等于承认自己翘了剑术修行课,溜到森林里去摘果子吃?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很尊敬教自己剑术的安利师傅,也把这位师傅当成自己的理想。他一直都认为如果自己也能像安利师傅那样一剑就把汽车砍成两段,那可真是帅呆了。 可是呢,村子里别说是能和他彼此竞争的朋友了,就连非击退不可的坏蛋和魔兽都没有;绝对够资格称得上的是和平乡村的典范。 更何况,村子里其实也没有能让他玩一刀两断的汽车。 但即便如此,在他所学的东西中,剑术还是持续最久、直到现在都还在练的一项。 村人们都很乐意当老师,把自己所拥有的知识对杰德倾囊相授。 杰德只要冒出一句“为什么?”,村子里的每个人都会从基础开始仔细教导。大家都认为杰德的好奇心是因为他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如果从基础开始学的话总有一天自然就会懂,所以也就不在乎他有没有听进去。 只有安利师傅和其他村人不一样,认为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做”。 话虽如此,但若杰德真照自己想的不练剑而先跑去填饱肚子的话,之后安利师傅会以平日好几倍的练习份量让杰德特训。当然,如果他因为人家这样说就学乖了,他就不是杰德了。 他绝对不可能会考量因为讨厌接下来的特训而去忍耐眼前的饥饿之类的琐事。 姑且不提这些……。若是现在让大人们知道天空裂缝或飞机的事情,大人们绝对会想要自己解决这些事,铁定会因为他是小孩而让他置身事外。他只能从头旁观到尾,一路看到自己根本插不上手的结果出现。 当杰德的脑袋里想到这些把自己的行为合理化的理由时,已经是他朝飞机跑过去之后的事了。 杰德很快就找到飞机了。他绝不可能会在熟悉的森林里迷路,而飞机又大到让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然后,一群身着同样款式的神色服装的大人们,正在摊开各式各样的行李。 杰德第一次看到那么一大群穿同样服装的人。 杰德想起来,像那种完全一模一样的衣服,的确是叫做“制服”。 杰德从来没有碰到危险,在虽然有些严厉、但却很友善的大人们庇护下天不怕地不怕地活过十三年的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冲过去和穿制服的大人们攀谈,是因为他在要那么做的同时突然听到了叫骂声。 “对不起!” 杰德一边跳进草丛里一边道歉。随后,杰德很快就发现对方根本就不是在骂自己。 在村子里会被喊“喂!”的,除了杰德之外没有别人。 如果自己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也就罢了,现在他可是在翘课中,若说心里完全没谱那绝对是骗人的。 大体上,他觉得自己会挨骂的事有好几件,但一半以上都早就忘记了。 杰德谨慎地从草丛中窥视。 在身穿制服的人群中,夹杂了一个唯一穿着设计花哨、上面有橘色图案的白衣的年轻男子。在穿着朴素深色制服的男人中,只有他穿着花哨的白衣,再加上垂着一条装饰用的长围巾。 整个人看起来感觉很薄弱,不像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刚刚挨骂的,似乎就是这个穿白衣的年轻人。 虽然他比杰德年纪大,但既然惹大人生气,那就应该还是个孩子。 白衣的年轻人虽然很怕穿制服的男人,但好像还是拼命地在主张些什么。 然而,在穿制服的男人中看起来也是地位最高、态度傲慢的男人,冷不防地突然痛打白衣的年轻人。 不但是真打,而且毫不留情。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偷袭。 杰德也挨过拳头——不,应该说他经常在挨拳头。村子里的大人对于斥责小孩这种事,可是一点也不忌讳;连安利师傅也会在剑术练习中毫不留情地攻击杰德。 不,可以把汽车劈开的师傅要是认真打,那他可真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但眼前的情况并不同。殴打白衣年轻人的那个制服男,他看倒地的白衣年轻人的眼神简直像在看一堆垃圾,而且还以侮辱的言辞羞辱像是失去意识动也不动的年轻人。 而其他穿制服的男人,对于他的行径,既不感到吃惊也没去阻止。 “他怎么可以这样!” 恶意伤害他人的人类……大人,这是杰德生平第一次看到。 虽然杰德想冲出去帮助白衣的年轻人,但就算他还只是个孩子、就算他在怎么没见过世面,他的本能却在警告他不可以过去。并不是说他脑子里真是这么想,但他就是觉得不能过去。 所以杰德虽然很焦急,但还是躲在一旁。 终于,看来很拽的男人离开了,穿白衣的年轻人也被其中一位穿制服的男人给拖走了。 “穿制服的大人都是一群坏蛋。” 但是杰德并不打算现在马上逃回村里通 知村里的人。 他想在不被制服男子们发现的情况下深入调查这件事。 杰德心想,如果不设法带点证据会去争取村人的信任的话,只会被人说是胡说八道。……如果,如果这是杰德回村里通报这件事,如果杰德极力主张的话,村里的人或许会出乎意料地相信他说的话。 如果村里的人别太过把杰德当成小孩的话,或许他早就这么做了。 但是,杰德却选择不这么做。 幸运的是制服男子一个接一个走到外头去了,虽然他们警戒着不该会有的敌人,但相对内部的警戒就变得比较薄弱。 杰德依照观察小鸟和小动物时的窍门隐藏自己的形迹,从制服男子背后跑过并从他们头上跳过去。 “野兔的警戒心都比你们高呢!” 事情比想象中还顺利,让杰德心里很得意。 就这样,他一进入巨大飞机里就看出人明显少得多。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竖起耳朵,边注意附近的声音边开始探索。 不过话虽如此,他只有在一开始发现的金属板和外露配线、以及管线等充满异国情调的东西。而在这间像仓库的小房间里的水桶、抹布和拖把,都是一些在村子里常见的东西。 杰德在房间角落的灰尘中,找到一个扁圆形的金属片。 放在手里一看,虽然有些磨损,但可以看到上面有像是人的侧脸的浮雕。 村子里没有这种东西。那如果把这个带回村里去的话,应该可以当成制服男子搭飞机来到这里的证据吧! 但是擅自把它拿走的话,自己就成了小偷。稍微想了一下后,杰德决定放一个自己的宝贝作为替代。 他身上披着一件对他而言还嫌太大的外套,上面有好几个口袋;而且每个口袋里面都放满了种子。 这些并不是点心,而是为了要把森林里的树木所结的特别美味的果实,种在四处的空地以增加它们的数量,这是他为这项长远的计划所准备的种子。 村人对于虽然不具危险性,但充其量只能当作木材供给源的森林并没什么兴趣。 就在他们还只是把杰德当成是个讨厌念书的孩子时,森林已经成为杰德最好的老师。 不知不觉间,杰德已经在森林里学会许多事;但是杰德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刻意卖弄。 这并不是因为他想把这些知识当成秘密,而是连杰德自己也继承了大人们的价值观,认为把森林的树木果实挂在嘴边或是搜集果实,都只是孩子气的兴趣。 事实上他把外套拿去洗的时候,好不容易搜集到而且分好几类的种子被丢掉的经验已经不只一次了。 当然,这架飞机里的大人不见得会认同杰德的宝贝的价值。 但这是杰德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小偷的个人坚持。 况且就算最后种子被丢掉,从不知飞往何处的飞机上丢下来的种子,也有可能会在某个地方发芽生长,这样想的话也比较释怀。 杰德为自己的想法莞尔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朵听到远方传来的歌声。 我们约好了……。 杰德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和旋律。声音很轻,他没能听清楚究竟是在唱什么,但是非常不可思议地,唯独这句歌词在耳边缭绕。 “约定……之歌?” 当杰德一意会到那个微细且悲哀,仿佛现在就要消失般的声音,是女人——不,是女孩的声音时,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 小窗对面所见到的,的确是个女孩。 杰德是村里唯一的小孩,而且在今天以前从来没有外人来到村里。因此,杰德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而且也是他生平第一次看到女孩。 若看外表,她应该比杰德年长一点。 但是杰德自己却认为,她要嘛和自己一样大,不然就是比自己还要年轻一点。 她看起来似乎很寂寞,也没有可以听她歌唱的对象,独自一人唱着。 这个阴暗的小房间里只有一张小床。就算是在没有澡盆的浴室里硬挤一张床进去,大概也不会这么单调吧。 少女简直就像是黑暗里的一朵花。 杰德觉得不该打扰人家唱歌——不,应该说他第一次看到“女孩”就让他看到出神,连要跟少女交谈都忘了。 但是,少女的声音很微弱,又隔着一道扫兴的墙,害他都已经走到这边却还是听不清楚少女在唱什么。 (这是什么歌啊?) 杰德想再仔细端详少女、再多听一下少女的歌,而在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趴在小窗上了。 这时他忘了自己手上还有个圆形金属片,而让它掉了下去。金属片掉落在金属地板上,就像是要故意打扰少女的歌唱,扫兴的声音响彻四周。 “啊,惨了!” “是谁?” 少女注意到有旁人在,立刻抬起脸。 杰德很害羞地提出他的第一个问题。 “喂,你……是女生吧?” 或许是不懂杰德为什么会这么问,少女一点讶异地看着杰德。 杰德这时已经开始语无伦次、滔滔不绝地说着脑海里所浮现的话。 “我叫杰德,打扰你唱歌真的很对不起。我是从附近的村子来的。我今年十三岁,那你几岁?你该不会是住在这里吧?这架飞机真的很大耶!我看到它撕裂天空飞过来。那些穿制服的大人来这里做什么?我可以进房间吗?不然的话你就自己出来嘛!我带你去村子和森林里哟!要不要来我家?村里的人和我妈妈一定都很欢迎你。如果可以的话,你刚刚的歌,可不可以从头再唱一遍给我听啊?” 少女走近小窗,一边注视杰德一边急忙低声说道。 “我被坏人抓起来关在这里。你趁现在还没被那些人发现赶快逃走吧!然后,通知村里的人说……” 杰德没让少女把话讲完。 “果然是这样!我就在想说你该不会是被他们关起来了。这样的话,我得先把你就出来才行。你有办法离开这个房间吗?” “没有钥匙的话门是打不开的。你别管我……” “我去找钥匙来。我一定会救你出来!就这么说定了!” 杰德不把少女的话听完就一溜烟地跑掉了;然而他还没跑几步就又折回来。 “钥匙在哪里?” “不用管我,你赶快逃!” 尽管少女低声叫了起来,杰德却是嬉皮笑脸,嘴边还“钥匙、钥匙”反复说个不停。 “不知道!”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咦?” “我在问你的名字啦。” “优里·亚特雷迪……。你还是快点逃吧!” “知道了,优里。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你出来。我跟你约定!你刚刚唱的,不就是约定之歌吗?” 杰德竖起小拇指,压在小窗上。那是和别人约定时勾小指的动作。 但是优里却把手藏在身后,一脸哀伤地拒绝和杰德打勾勾。 杰德像是要安慰优里的不安似地对她微微一笑,之后就一溜烟跑掉了。 当杰德的背影从优里的视野中消失后,她双手掩脸低下头来。 要是并没有特别被藏起来,它就挂在相隔几间的一个房间的墙上。当然,不试试看的话也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优里房间的钥匙。 然而正当杰德想要折回去的时候,前方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搭乘这架飞机的制服男子们,简直像是在夸耀自己的存在,发出喧闹的脚步声;他们似乎是刻意要让靴子上的鞋钉撞在地板上…… 而且听这脚步声,来人可不只一、两个。 杰德立刻跑上途中的楼梯,打算等那般人走掉后再回到优里的房间。 但是天不从人愿,鞋钉的声音并没有远去的迹象。 杰德环顾四周,实在不太想离开优里的房间。 那阵脚步声来到这里时,难道没有一个可以暂时藏身的地方吗? 这个楼层的格局跟下面的楼层很类似。优里房间的正上方,也是一间有同样小窗的房间。 杰德悄悄地往里头窥探,可以看到房里有刚才那个白衣年轻人。 “喂、喂!”杰德小声地攀谈。 “你也是被坏人关起来了吗?” 年轻人吓了一跳抬起脸,不过看到杰德时他更加吃惊。 “怎么会有小孩跑到这种地方来?”年轻人也小声地叫回去。 “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杰德说道。 “不然你是那些大人的同伙?但是,你穿的衣服和他们不一样,还被他们痛打一顿不是吗?” 听到杰德这番话,年轻人顿时无力地低头。 “不但被人看到自己丢脸的样子,还被小孩当成是一样的小孩啊!不过我的确不是那些人的同伙哦!” “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里可不是小孩玩耍的地方。趁他们现在还没发现你,赶快逃离这里!” “你自己不也是个小孩子嘛!所以我要救你出来呀!” 杰德拿起钥匙,微微一笑,不理会呆看着自己的年轻人在说什么,自顾自地从钥匙孔插入钥匙。 要是很容易就转动了,发出“喀啦”一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锁才刚打开,白衣年轻人立刻从门缝中伸出手臂,把杰德拖进房间里后把门关上,并在杰德开口抗议前捣出他的嘴,把他压到小窗正下方。 随后马上传来几个人急忙接近的脚步声,匆匆忙忙从门前通过。 脚步声愈来愈远,等到听不到脚步声后,白衣年轻人的手一离杰德,首先就是反驳杰德刚刚的发言。 “你说谁是小孩啊!” 白衣年轻人的外表,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左右;这个年纪要说是大人其实也没错。 但是对方这么拘泥于自己是大人还是小孩这点,无疑是在暴露还不配称得上是大人这一点。 杰德先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又恢复平常的笑脸。 “谢谢你。多亏你才得救了!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好像突然间变得很吵啊。” “他们在找入侵者!” “入侵者?” “我说的就是你呀!而且,你还偷了钥匙是吧!” “我才不会去偷东西呢。钥匙我等一下会还回去。而且,这些都是为了要救优里。优里被坏人关起来了。就跟你一样。” “你见到她了吗?” “你认识她?我跟她约好了要救她出去。” “你明明只是个小孩,还这样轻易许诺啊!”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慌张的脚步声再度逼近。 “嘘,安静地蹲在这里!” 白衣年轻人把杰德留在门前,自己则扑到床上去。 “喂!亚鲁诺·g·华司卡斯!” 门外传来粗鲁的喊声,但是年轻人却一动也不动。匆促的脚步声从门前离去后,被人叫“亚鲁诺”的年轻人抖了抖身体站起来。 “哦,原来你叫作亚鲁诺·g·华司卡斯啊。” “是‘瓦司卡斯’啦!”亚鲁诺立刻纠正了杰德的发音。 “叫我亚鲁诺就好。” “我叫杰德·马维立克。”杰德特意强调了“维”字的发音,接着说下去:“叫我杰德就好了。” “亚鲁诺很会装睡呢!” “你真是个悠哉的小鬼耶!” 亚鲁诺的话让杰德不高兴地嘟起嘴。 “什么嘛!一直在说别人是小孩,你自己也是个小孩吧!” 说这种话的杰德,无疑就是个小孩。 “我今年十八岁。的确在这个年纪有些人还是小鬼,但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自力更生,已经够格称为大人了。” “我也是呀。我不但会从森林里搜集食材,还会下田干活呢!” 仿佛是在说杰德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亚鲁诺张开双臂仰望天空。 就在这时,又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 亚鲁诺这次反过来趴在小窗上往外看。 看起来就像是因为注意到声响而向外面探视的样子,然而这么一来,窗外的人就会看不见房间里的状况。 等到脚步声走了之后,亚鲁诺对坐在脚边的杰德这么说道。 “现在还太勉强。等到骚动稍微平息之后,我们就逃走吧!” “优里也要一起走哦!” 亚鲁诺沉默地点头同意。 当飞机里已经没有半个人在,两人从牢里偷偷溜出去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天色完全暗下来了。 唯独飞机的四周被无数的灯光照亮着,每盏灯都有聚光性的虫子成群蠕动聚集在哪里。 “那些家伙究竟把优里带到哪里去了?” 丛亚鲁诺的牢房逃脱后,他们立刻前往优里的房间。 但是敞开的门里却空无一人。 看来似乎是因为没有钥匙,所以对方只好硬把们撬开。 他们也猜想会不会是被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但是经过一番搜寻后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不仅如此,完全没有看到那些慌张行动的制服男子们(根据亚鲁诺的说法,他们是“军人”)的身影。 “这附近有没有那种可能引起那伙人注意的地点?” “特别地点?没什么特别的地点啊!这里只有森林和我住的席叶尔村而已。”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是往村子去了。” “可是那只是一座很普通的村子耶!” “如果这里只有森林和村子的话,那他们的目的地肯经就是村子了。” “那……!” 话还没讲完,杰德突然拔腿就跑。 “别慌!” 比亚鲁诺的叫声更快,浮在空中的奇妙机械猛然出现在杰德面前。 杰德吓得停下了脚步,而亚鲁诺则像是要把杰德推开似地往他背后猛压过去。 直冲过来、像是金属块的机械从他们的头上飞过去。 亚鲁诺在跳起来的同时举起一只手,机械立刻像是突然受到撞击似地晃动起来。 虽然晃动在一瞬间就结束了,但机械已经失去平衡,飞得东倒西歪的。 “果然击中的位置似乎还不坏哪。” “亚鲁诺,那怎么回事啊!” “那架机械像杀我们呢。” “我不是说那个,我是问亚鲁诺刚刚做了什么?” “那只不过是魔术罢了!” “魔术!?” 然而机械就像是在找寻杰德和亚鲁诺左右摆动头部,然后当闪烁着红色小灯的那一侧向着两人的时候停止了摆动。 “空间跳跃!” 也不知道亚鲁诺刚刚的话讲完了没有,杰德感到一阵晕眩,之后就听到轰隆的声响。 周围的景色很奇怪。 他仔细环顾四周后,才终于发现自己现在正从和刚刚不同的方向看着那具机械。 并非机械自己改变方向,而是自己和亚鲁诺在顷刻之间移动到别的地方去了。 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和亚鲁诺一起在一瞬间“空间跳跃”了。 然后,方才自己和亚鲁诺所 在之处,地面被开了个大洞,然后机械的金属制圆筒正指着那里,隐约冒着烟雾。 这具机械是真的想杀死自己和亚鲁诺。 这具机械是真的想杀死自己。 看来这些军人是真的觉着自己和亚鲁诺就算死了也无所谓,所以设置那具机械后才离开。 想到这里杰德就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机械继续摇摆头部寻找杰德两人。 “战斗就交给大人,小鬼快躲到一边去!” 杰德打量四周后跑了出去。 但他并非要逃走,而是因为杰德发现了一把似乎是被军人们给遗忘而没被带走的剑。 他也很清楚,自己没办法像安利师傅那样把汽车劈开。 但他其实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非做什么不可,身体就自己采取行动了。 当他拿起剑回头一看,这次那具机械闪烁着红光,因为受到比上次还要更大的撞击而震动着而停止运转了。 当杰德想到这是个好机会时,身体已经展开行动,举起剑朝着机械砍下去。 发出一阵激烈的金属撞击声之后,机械立刻坠地,然后就一动也不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杰德手上那把剑的缘故,它的头部碎得一塌糊涂——不,不能说是头,不过是一堆金属块罢了。 “什么嘛!就一个小鬼而言,你干得很漂亮呢!当然,有九成是我的功劳啦!” 听到亚鲁诺的声音,杰德这才回过神来。 “就算是机械,像这样破坏一个会动的东西,感觉还是很不舒服哪。” “喂、喂,小孩就要小孩,好好为自己的英勇事迹感到骄傲吧!再说,这个机械是认真要杀我们。要不是你那一击,现在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说不定就是我们了。” 亚鲁诺不由得说出和刚才相反的话。 “机械又不是因为憎恨我们而反击我们的!” “这当然,机械只是依命令行动。是人类命令这家伙只要发现外人就格杀勿论。” “那是认真的吗?” “机械哪有什么认不认真的问题。因为,如果有人碰巧来到这里的话,事情不就很严重吗?” “对他们而言,这种程度的错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要是那伙人到村子里的话……。” “我们快点出发吧!但是可别再慌张了。我可不想再引起这些家伙的注意,而且万一走散的话,我就要在森林里迷路了。” “不过亚鲁诺是魔术师吧!只要像刚才一样,用魔术一下子就可以回到村里……。不过如果你真办得到,那早就自己从牢房里逃出来了吧!” “真是受不了你。你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哪!” 亚鲁诺深深叹了口气。 村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村人们集合在村子中央的广场,被手持枪械的军人团团包围。 头发衣着凌乱、被绳子捆得像粽子,却依旧挺胸笔直坐在那里的,正是安利师傅。想必他让军人感到很棘手吧。 杰德的母亲艾榭尔妲也在场。 她虽然被枪指着,但还是依旧强硬地在和一个看起来很傲慢的军人展开激烈的争吵。 一看到母亲的身影,杰德立刻就想冲出去,但是马上就被亚鲁诺给拖回来。 “你干嘛啦!”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莽撞地冲出去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 “你有什么办法,我妈被抓住了!” “你要不要试试看在这么多只枪面前引发骚动呀!就算那班人原本不想杀人,只要他们手指稍微一使劲,人质就会中枪了!这可会出人命的!” “我知道了!” 虽然这样,但是杰德之所以无法透彻了解枪械对于村子的危险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村子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枪械。而且没有魔兽和猛兽出没,所以枪在这里根本就是无用武之地。 如果说玩具枪的话,了不起不过是水枪。 要说武器的话,就只有安利师傅的剑。 不论是枪或是魔术,对杰德而言都是只有在故事里才会出现的东西,他甚至没有机会接触这方面的故事。 这里是座与世隔绝、位于边境的小村落。 对于像这样的村子来说,藏书的数量虽说是多得很夸张,但是里头却几乎没有故事类的书籍。 杰德顶多是在小时候听过一些十分普通的童话。 在那些故事中当然也有魔术师粉墨登场,但并没有出现拿着兵器的集团组织。 杰德虽然知道枪这种借由射击小弹丸来将对方击倒的道具,但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或许正因如此,从离开飞机到村里的这段路途以及在这之后,杰德等人曾经遇过几次军方的自动机械,杰德有好几次都在机械的枪口前晃来晃去,接着让亚鲁诺惊慌失措。 一方面是因为杰德的认识还太天真,再加上眼前自己的母亲被当成人质,很难要他冷静下来。 “要用这里啊。” 亚鲁诺边说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这个村子里有没有人可以进出的下水道或地下道?在这种场面,通常都是用下水道或地下道救出人质。” “怎么可能会那种东西啊?这里是个很普通的村子耶!” “哪里普通了,世上哪会有这种村子?和平的村子、丰饶的森林,也没有魔兽的死灵。村子的正中央还有巨大的机械塔。” “……一般不都是这样吗?” 杰德并不知道还有其他比较对象。 “你究竟知不知道这座村子位在哪里?” “森林里。” “看来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啊。” 就在这时,军人们有了动作。 军人们闯入村里的房子,从里面搬出许多东西以及书籍和文件,不然就是衣箱和行李箱,然后把有上锁的全都撬开,查看里面装的东西。 杰德不认为他们这样做可以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但是,对方似乎发现什么了。 “绝对不会错!” 看来他们找到想要的东西了。 有几个人合力扛着一个大衣箱出来——不,那并不是衣箱。 “居然是具棺材!那藏在里面的东西不就粘成一团了?” 亚鲁诺低声嘀咕着。 因为那玩意被搬出来的关系,军人和艾榭尔妲吵得愈来愈激烈了。 杰德注意到那个看起来很傲慢的军人,正是先前殴打亚鲁诺的男人。 但是杰德完全听不懂母亲在争论什么,他口中尽是一些杰德初次听到的字眼。 不过,就连杰德也很明白,村人们都很清楚为什么军人会来到村里,以及军人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东西非常危险,所以母亲他们把它给藏起来了。 于是军人们蹂躏村子,不惜伤害村里的人,无论如何就是要把那个东西弄到手。 艾榭尔妲极力主张。 “小孩玩枪可是会受重伤的。你们这些人就像小孩想要玩具一样,明明不能理解那个力量的意义,也无法驾驭那个力量,只是盲目地想得到它。就算得到自己无法驾驭的东西,那也和没有得到它是一样的。” “可以驾驭它的人就可以拥有它。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才是适合拥有它的人。” 于是,在男子的催促之下,优里被军人们给拖了出来。 “你说得难道是这孩子吗?” 优里原本是悲伤地垂着头。 但是,她抬起头,一脸严肃地说道:“我不要 。像你们这样威胁别人,我才不想帮你们。在说,我并没有你们所追求的力量。” 优里拼命把脸抬起来。但是,被一群坏人给包围着,眼看就要哭出来了;她害怕地颤抖着。在杰德眼里就是这回事。 “我得去救……” 杰德说道。 “这只怕有点困难啊。” 亚鲁诺否定杰德的话,声音听起来很窝囊。 “什么?” 杰德转头望向亚鲁诺。 这时他才发现,他们已经被几个军人给团团包围住了。 亚鲁诺被剑指着,有好几把枪的枪口正恶狠狠地瞄准了杰德。 军人们把两人丢到村人们面前,还刻意粗暴地对待他们,把他们围起来一阵拳打脚踢。 “杰德!” 直到刚才,艾榭尔妲不论是吃了什么苦头,依旧丝毫无惧色地在劝诫军人;但在这一瞬间,她眼里流露出害怕的神情。 “喂,你们怎么连小孩也……。” 亚鲁诺为了袒护杰德所说的话,也因为脸被打了一拳只讲到一半。 那个傲慢的军人高兴地抿嘴微笑。虽然他看起来一脸高傲,但光凭他喜欢这种行径的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这家伙不过是个无才又无德的蠢货罢了。 “哎呀,刚才你不是说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那我要怎么处置这两个入侵者,都和你无关吧!” “杰德是我的孩子。不要连小孩子也牵扯进来!” “我们也不愿意这么做,是你那种不合作的态度而引发悲剧的呀!” 男人做了个手势,在他周围的军人们举起枪朝着杰德和亚鲁诺的脚边开始射击。 杰德感到一阵像是脚浸泡到热水里般的疼痛直跳脚。虽然并没有中弹,但是因为子弹碎片飞溅起来的瓦砾,毫不留情地弄痛了他的脚。 艾榭尔妲发出惨叫。 “住手!” 两人为了要脱离险境,反射性地跳来跳去四处逃窜。但是军人们简直像猫捉老鼠似的。枪弹紧追着他们的脚下呼啸而过。 庸俗的家伙为此举奏效感到相当满意,一面冷笑一面瞪着艾榭尔妲。 “就是因为你顽强反抗,这个小姑娘才会有样学样。女人就该要可爱听话,人民就该配合军方。这样才能和平解决事情,这就是这世间的道理。” 在这段期间,杰德和亚鲁诺还是继续扭动着身体东跳西跳。看到这个景象,男人好像是因为单方面欺负弱者的喜悦而开始兴奋,那原本装模作样、彬彬有礼的措辞也渐渐变得愈来愈奇怪。 终于亚鲁诺因为绊到脚而倒在地上,杰德也因为失去平衡而脚步踉跄,向前一摔,一头栽进军人们搬出来的棺材,接着棺材翻倒在地面。 就在这时,杰德的视野被染成一片银色。 存放在棺材里、不曾沾染上沙子和液体的银色,染满了杰德的周围。 杰德为这个意料之外的光辉大吃一惊,有一瞬间停止了动作。 就在杰德注意到枪声已经消失抬头看时,眼前出现一个黑色的枪口。 那个男人兴奋地睁大双眼,脸上甚至挂着一副浅浅的微笑,把枪口对着自己的眉心。 “在前线一面见识地狱一面战斗,好不容易就要发迹的时候,战争竟然结束了?还得论资排辈?要等到我前面大排长龙的那些家伙一个一个都躺进棺材之后才能轮到我吗?在战时立功、比我还年轻的那些家伙,竟敢挡我的路。就算我想立功,也没有战争好打了。而且在我战斗时,待在后方逍遥自在的那帮人,连感恩的心都没有,竟然想违抗我。我要叫他们把罩子都给我放亮点,老子我可是身经百战,才不会那么简单就被他们唬住……!” 在周围还是一片鸦雀无声时,有个军人率先出声反驳刚才男人的那番言论。 “我们不被允许做这种事啊!话说回来,我们当初收到的命令是……。” 不,不只他一个人,有为数不少的士兵对上级的失控感到不知所措;但是,下属的犹豫似乎惹恼他了。 “难道要我甘于在战时立功的特殊部队‘神枪’底下工作吗? 没有亲身经历血肉横飞的战场,就可以悠哉地把薪水放进口袋的年轻小伙子! 我要让你们这些连个人都没杀过的家伙,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战争的本质,什么叫做军人的本质!” “住手!”出声的是优里。 “我会尽力协助你。所以,请不要再这样了!” 听了优里的话,男人发出冷笑。 “你如果一开始就是这种态度不就得了。但是为了确保你今后不会又想反抗我,我得让你彻底认清胆敢反抗我就得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一点。” 男人的枪口还是瞄准了杰德,似乎是故意要让人焦急,慢慢地斜眼朝向优里、艾榭尔妲以及村人们一一看过去。 “老子要让你搞清楚,女人倔强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杰德感到很懊恼。 他懊恼对那个男人而言,自己不过是拿来让母亲他们乖乖就范的道具。 就因为自己人在这里,母亲和优里都得被迫答应去做不想做的事。 虽然自己可以抵死不从,但如果这么做的话只会让母亲、优里,以及村里的人们更加痛苦。 如果自己不在这里……不,如果自己更强的话,起码手边有一把可以挥舞的剑——不,如果能拥有和这家伙手上的枪一样的力量,我绝对不会输。 绝对不会让这些家伙为所欲为。 我想要力量,想要能够打败这些家伙的武器。 杰德心里是这么想的。 就在这个时候,旁观众人都突然倒抽了一口气。 那个顾盼自雄的傲慢家伙,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的举动让众人为之惊惧;正当他想扣下扳机为这个高潮做个完美的结束时,他的视线终于回到自己的猎物身上。 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个紧贴着自己的枪口。 理当是无力抵抗、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手上拿着崭新的白银色手枪,并且毫不迟疑地把枪对着自己。 没错,众人正是在这一刻大吃一惊。 散布在杰德脚边的银沙,宛如生物般和杰德合为一体;然后旁观众人亲眼目睹,杰德的手上有把银色手枪逐渐成形。 但是杰德一点都不觉得害怕。 他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关于这把枪的事。 然而宛如很早以前他就在用这把枪似的,它非常合他的手。 杰德知道,这把枪就有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不,应该说这把枪现在已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了,可以宛如自己的手脚般随心所欲地操纵。 自己期望的力量现在已经到手了,只是这样而已。 然后,杰德很沉着地把银枪的枪口对准了同样用枪指着自己的对手,手指放在扳机上。 没被这把突然出现的枪吓到的,也只有杰德而已。 特别是在前一刻还摆出一副臭架子的那家伙,一见到这把突然出现在眼前的枪,甚至忘了自己刚才有多威风,竟慌慌张张、连滚带爬地逃开。 当那个男人一有了动作,杰德立即反射性地扣动扳机。 那家伙事后辩解,并不是他输给了小孩。 再怎么说,那把枪可是超级兵器,当然多少会有些惊慌失措。 事实上就算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枪,他也一定会很惊恐。 毕竟被普通手枪从近距离射穿头部,一般人应该都会落得同一种下场吧。 然而,正因为他反射性地逃开了,才捡回一条小命。 从银枪中射出来的 并非枪弹,而是一股十分惊人的力量。这股力量光是余波就把男子震飞,而且还把后方的石壁射穿了一个大洞。 杰德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手上的武器。 直到前一刻,杰德还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对于这股力量就像是对自己的手脚一样了如指掌。 但是现在,那股射穿石壁的力量远比自己的想象还要强得多。 那种心情就像是明明是要和平常一样抓起苹果,却把苹果捏得粉碎。 他的确是想给这家伙一枪,毫无疑问地可以把他解决掉。 然而,男人却只是吓得瘫在地上站不起来,而他后方的石壁却意外地开了个洞。 难道是有人待在那里? 不,要是真的就依自己所想的那样,用这股力量打倒这家伙的话? 恐怕目标早就已经粉身碎骨了。 杰德终于意识到,自己差点杀了人。 他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有了轻而易举就能要他人性命的力量。 周围的军人虽然把手上的枪对准了杰德,但不知道他们是被眼前这小孩意想不到的反击给吓呆了,还是在等瘫在地上的男人下令,完全没有要展开行动的迹象。 “杰德,你真是太厉害了!” 第一个飞奔过来的是亚鲁诺。 当然,其实他也搞不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很清楚这个逆转形式的机会仅有一瞬间。 不论杰德得到了什么力量,现在军人们还是压制了村民和村子。为了不浪费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亚鲁诺连忙赶了过来。 然后他才注意到杰德的状况有点异常。 “喂,杰德你没事吧?” 杰德好像是因为被自己刚才做的事吓到而茫然若失,要这样说也的确没错。 但是就在亚鲁诺发现八成要发生更严重的事,朝着杰德的肩膀伸出手想把他摇醒的同时—— “哇!” 杰德的身体冒出了一股火花。 杰德站得稳如泰山,但是亚鲁诺却被弹开了;两人发出的惨叫重叠在一起。 就在前一刻,杰德还觉得是自己身体一部分的那股力量、那股没有自主意识的意志、那股为了破坏而存在之道具的冲动,反过来支配了杰德。 他举起手枪,开始连续解放那股力量。 村子里立刻刮起了一股先前军人的蹂躏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破坏风暴。 家家户户的墙壁倒塌,石墙和铺石路面都是满目疮痍。 村民们精心栽种、在清晨是互相争妍的庭前百花,也都被这股力量的余波扫落凋零;在晴天的日子里提供平静的树荫的树木,它们巨大的树干也被撕裂。 (妈妈!) 就在他把注意力放在眼角捕捉到的母亲身上时,那股力量也朝向母亲涌过去。 在千钧一发之际,优里推开了杰德的母亲,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那股力量通过她们上方,在对面的石壁上又开了一个大洞。 (别过来呀,优里!) 杰德意识到优里正朝着自己跑过来。 他想把视线从优里身上移开、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想要压抑手中的那股力量。 但是,他现在仿佛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仿佛是在梦境里,事态发展……甚至是自己的身体,都完全无法掌控。 于是,优里宛如是要钻进杰德双臂,跑向他的胸膛将他撞倒。 然后就这样抱着他的头并将他搂在怀里,开始在他耳边低语。 “……” 杰德的耳际感觉到吐出的气息,这才发现优里正在自己的耳边喃喃自语,而且还发现自己的耳朵听不到声音。 眼前所看到的景色也是奇妙的单色,手脚也没有知觉。 他之所以感觉像是在做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而他最初的感觉是优里吐出的气息,在那之后所有的感觉都很鲜明地回到体内。 优里紧紧抱着自己。 优里的手臂和胸口,都很暖和。 优里的头发有些痒。 然后是优里像是祈祷般的低语声。 “别在战斗中迷失自我,这不是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力量。” 最后,各种气味鲜明地苏醒了。尘埃、炽热的金属、撕裂的草木,以及紧抱着自己、和母亲不同的女性——优里的味道。 ……。 “谢谢,是你救了我吧。” 身体恢复自由后的杰德,先是大大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优里微笑。优里也对杰德报以微笑,她虽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但看来是松了一口气。 手中那把银枪已经消失了,但是并非失去它。 杰德可以感受到那股力量还在他体内的某处。 这股力量,这次终于真正属于杰德了……它是受到优里的指引,而进入杰德体内。 就像杰德想伸手就可以伸手一样,银枪再度出现在他手上,而且还能依照杰德的意志发挥力量。 艾榭尔妲和亚鲁诺直奔到杰德和优里身旁。军人们宛如像是对村子和村人们失去兴趣般,很快开始撤退。 杰德明明已经从失控中恢复正常,他们这样做简直就是在担心会有更进一步的灾厄来临。 “我答应过一定会救你出来,结果却是你救了我。谢谢你!” “不,杰德已经履行约定了;但是这一切都是我不好。因为我的关系,那些人把村子搞得乱七八糟。对不起,要是没有我的话……” “不是优里的错,都是那些家伙不好。” 此时,有个年轻军人大步走过来。 是那个在杰德差点中枪时出声喊叫的军人。 虽然他略微举起双手,表示身上没有带武器也没有战斗的意思,杰德还是进入警戒状态。 他将优里掩护在身后,并把依自己的意志出现的银枪对准了年轻军人。 “我不会把优里交给你们。” 年轻的军人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杰德的话。 然后,他甚至向艾榭尔妲和杰德等人敬礼。 “真得很抱歉我们的相遇却演变成如此不幸的结果。照目前情况看来,这座‘岛’恐怕撑不下去了。我们的飞机还有让各位搭乘的空间。虽然我的权限有限,但我会尽力……。” “不用了。”艾榭尔妲断然拒绝。 “很感谢你个人的心意,但是我很清楚一旦上了你们的船,我们就无力自报了。我们会用我们的方法逃走。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来纠缠我们了……虽然我认为不管说什么都是白费唇舌吧。” 听了艾榭尔妲这番话,“那么,起码希望你们能平安无事!” 年轻的军人说完这句话后对大家再度敬礼,然后转身追赶同伴。 “还说什么希望你们平安无事,这还不都是你们干的好事嘛!” 杰德一脸愤怒,正想从后追赶年轻军人时,艾榭尔妲一把抓住他,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儿子的脸。 “杰德,身体还好吗?会不会觉得冷,还是说会疼?” 母亲这一连串问题让杰德愣了一下。 如果是问有没有受伤的话,他还不会觉得怪怪的。 但是他立刻发现,她其实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和那片银色融合后有没有出现不适。 “嗯,我没事。但是我把村子搞得乱七八糟的……。” “这不是你的错!把那种东西当宝贝珍藏起来,是我们这些大人的疏失。” “但是,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呀?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希望你们平安无事,真是莫名其妙! ” “杰德,在军队里上级的命令必须绝对服从。比起这个,杰德,仔细听好妈妈现在要说的话。没时间了,这个村子马上就要崩溃了。村子和森林都要不见了。”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村子虽然变得乱七八糟,但是我不懂为什么连森林也会不见!森林是这么辽阔,家园不也可以重建吗?” “我没时间跟你好好解释了。因为机械塔毁掉了,这个小世界也将随之崩坏。一直以来都是靠这座塔在维持这个小世界,塔坏了,而且我们也来不及修理;所以非赶快逃走不可。我想你应该可以从这个人身上听到详细情况。” “咦?你是说我吗?”突然间话锋转到自己身上,亚鲁诺顿时惊慌失措。 “但我也只是受牵连被卷进来,在来这里之前,我压根儿不知道有这种地方啊……。” “至少你还知道吧。杰德对外界完全没有任何认识,甚至连有外面的世界都不知道;所以万事拜托了。” 杰德觉得自己被排挤在话题外,紧紧追问缠着不放。 “逃脱,是指从哪里到哪里?还有,为什么妈妈不告诉我啊!” “妈妈没办法和你一起走。还留着大人非得处理的事。保留了arm……那些银沙是个错误,不能再重返覆辙。所以,你和这两个人先离开吧。等事情处理完后,妈妈也会马上逃走,所以你别担心。” “这样的话,我也一起帮妈妈善后。然后再一起……” “杰德,你不是答应要帮助这个小姑娘吗?约好的事一定要办到。尤其是对于你自己主动提出的约定。还有,你大可不必担心你的身体。今后你的行动应该会变得更敏捷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爸爸也是这样哦。” “爸爸吗?” “下次见面时,你这件宽松的外套应该会变得很合身吧!妈妈很期待那一天哦。” 听母亲这么说,杰德就知道这次的分别不会只有短短两三天而已。 “妈妈……。” 艾榭尔妲宛如要把这个触感烙印在自己手臂上,紧紧抱住杰德。 “杰德,你不能老是像个小孩子。时间的流逝是不会停止的,每个人总有一天都会成为大人。但是,我希望你成为一个杰出的大人;成为一个让母亲可以抬头挺胸,骄傲地说出那是我儿子的大人。这是妈妈唯一的心愿。” 然后,艾榭尔妲推了儿子一把。 “好了,你该走了。然后要实践你的约定哦!你应该知道逃生舱在哪里吧!” 杰德的确知道。 但是对他而言,那不过是村子里一大堆没意义的机械的其中之一罢了;和安利师傅可以一刀劈成两半的汽车没什么差别。 杰德下定决心,用力地朝母亲点了点头,在亚鲁诺和优里的陪同下,连忙前往逃生舱。 三人在早就等在那里的村人协助下,将身体塞进逃生舱缓冲材的隙缝间,在舱门匆匆关上之后,没过多久逃生舱就不知道往哪里掉下去了。 然后,他们才在想这种情况是不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那一瞬间,一阵猛烈的冲击就让意识朦胧不清。 是刚才失去意识了?还是这只是在一瞬间? 当杰德恢复意识的时候,逃生舱正缓缓地摇晃着。 有光线从小窗照进来了。 杰德漠然地想着自己现在正位于地底深处。那又会是什么在发光? 该不会是长了满地的光藓吧? 于是,他撬开紧闭的舱门。 光线和带着湿气的风,从仅有的细缝进入舱里。 然后,传来像是午后雷阵雨般接连不断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但又不像是在下雨。 杰德毅然把们推开。 门外可以看得到一片时时刻刻都在改变颜色、整个人几乎都要被吸进去的高空,以及向四面八方展开,水光荡漾一望无际的水面。 “是海……。” 杰德嘴里喃喃说着以前对他来说只是知识的词藻。 “这里就是外面的世界。” 然后,嗅着这股空气的味道,杰德感到自己已经告别那个熟悉的世界了。 2 很幸运的,逃生舱很快就漂到岸上了。 亚鲁诺为了确认这一带有没有魔兽出没,将搜集食材的工作交给其他两人,便动身四处调查。 “这应该是小鬼的工作吧?为什么我还得做这种事啊!” 虽然嘴里嘟囔个不停,但是让没见过世面的杰德四处徘徊也没什么意义,优里又太引人注目。 虽然这是基于自己的判断,但是非嘟囔个一、两句不可,是失去挣来的钱和行李的亚鲁诺目前的心情,更是天性使然。 亚鲁诺自己也很清楚,他天生就不是那种利字当头的家伙,而是压根就没办法成为那种人的老好人。 如果他是那种只会衡量自己利益得失的人,他就不会为了优里的事情向军方提出自己的意见,而落得一顿痛打,最后还得去吃牢饭。 即便到了现在他也很清楚,如果就这样别管那两个碍手碍脚的家伙,狠下心来远走高飞的话,他就可以省掉不少麻烦。 但若说做不出这种事是他的天性的话,即便是自己要做的事也非得嘟囔个几句也是他的天性。 反正都得有人来做,不如就少说话多做事。 但是想归想,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他虽然不想成为肮脏的大人,但是更加唾弃伪善者。 会这样烦恼该拿自己的口没遮拦如何是好,表示自己的脑袋应该还不至于太糊涂吧! 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收集需要的情报和能够燃烧的流木,然后回到另外两位同伴等待的海岸。 “有什么收获吗?” “有!” 优里很高兴地向亚鲁诺展示巨大的蟹脚。 “这都是托杰德先生的福。” “优里,叫我杰德就好了嘛!不过亚鲁诺,螃蟹几乎都被我给打烂了。” 虽然找到大螃蟹,但是杰德从没见过那么大的螃蟹。 他以为竖起蟹钳威吓的螃蟹也算是先前亚鲁诺交代有必要警戒的魔兽,所以不假思索就直接一枪轰过去。 螃蟹只留下一只脚,其他部分都被轰掉了。 但是,这也表示杰德大致上已经能掌控银枪的力量。 亚鲁诺耸了耸肩,放下在调查途中捡来的木柴。 “没关系,与其误把魔兽当食材,你算是做得很好了。 我也发现城镇了。因为那里可以看出多少有点人来往,吃完饭后我们就去探索吧! 不过很遗憾,这一带并没有其他逃生舱漂到岸边的迹象。” 看到杰德垂下头来,亚鲁诺一边生火一边安慰他。 “我们的逃生舱是最先逃脱的,那么其他的逃生舱之后应该会陆续逃脱。现在要担心其他人还太早了。” 他的话才刚说完,杰德脸上瞬间笑逐颜开。 “说的也是!那我们只要待在这里等就好了。” “在这里等也是白等。 海洋这么宽广,在没有任何记号的地方等待只是徒劳无功。 而且也不能保证其他人一定平安无事。” 杰德不高兴地嘟着嘴。 “亚鲁诺好坏心眼!” 亚鲁诺虽然内心有些懊恼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逗起对什么事都很坦率反应的杰德了。 “不管怎么说,从那么高的高空掉下来,就算是漂到岸边也应该都分散了。所以在这里等也没什么意义 。” 听完之后,亚鲁诺就在营火旁竖起了蟹脚。 “高空?” 听到他这番话,杰德一脸讶异。 “对了,你什么都不知道啊。” 亚鲁诺利用烤螃蟹的时间,拿起棒子在沙地上一边画图一边说明。 “你原本住的地方是被结界守护,浮在空中的一座大岛。 然后因为支撑岛的机械塔坏了,岛也随之崩溃。 现在它应该七零八落地沉到海底去了。” “果然都是我害的。” “这不是小鬼该负起责任的事。” “但是为什么我的村子会浮在空中?为什么我们会住在这种地方?” “这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不过那座岛可能是战时所开发,为了进行秘密活动用的秘密基地吧! 但是实际派上用场之前,就被放弃而隐匿起来了。 为了逃离战争或是被留下的人,在这里建了村落。 从他们对待军人的态度,以及男女的比例和年龄层来看,他们之前应该不是军人。 不过他们知道秘密基地里有秘密武器这件事。” 杰德一下子慌张起来。 “等、等一下!你说的秘密活动是指什么?秘密基地,该不会像是我在森林里搭建的小屋?应该不可能吧???” 亚鲁诺很有耐心地详细解释每个字眼,直到杰德理解之后,这才继续说下去。 “于是就算战争已经结束,军方还是想支配所有的武器;不过军方本来就是这种组织啦。 就这样,他们探听到村里有秘密兵器所以就跑来了。 不过来到村里的,是在军中比较有权势的人中地位最低、一心想飞黄腾达的家伙。” “亚鲁诺,你说的战争是什么啊?” “你连战争的意思也不懂吗?” “不是啦,我是说有发生过战争吗?” “有,但那也在十年前结束了。 应该说是在十年前宣告结束。 事实上双方阵营从很早以前就已经精疲力竭,组织也变得很松散,战争没完没了地打了很久,在那之后也拖拖拉拉地持续着。 好不容易变得比较平静是这两、三年的事。就这样,和平的日子终于来临。 大致上是这样没错啦。” “大致上?” “嗯,十年前战争结束时大家都很高兴,以为今后的生活就会好转。 但是过了很久情况还是没有改善,虽说人与人之间组织性互相残杀的行为已经不再发生,但是生活却是变得愈来愈苦。” “是因为坏人打赢了吗?” “在战争中,只有赢家才代表正义吧? 你没听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句话吗?……看来你没听过啊。 也就是说呢,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是会依情况和立场而改变的。 只有在小鬼看的故事里,才能单纯地区分正义和邪恶。” 杰德低下头,一脸不满。 “我才没听过那种故事呢!再说,那些家伙都是坏人!” “对你而言应该是这样吧!不过你要好好记住,一般而言,在社会上军人可是比像我这样的候鸟更受到人们的信赖呢!” “‘候鸟’?难不成魔术师还可以在空中飞?” 亚鲁诺拿起开始散发香味的蟹脚,催促杰德和优里也赶快吃,然后继续说下去。 “那是指一边旅行一边在各地接工作的万事通。 其中也有魔术师,但是人数很少。 探索废墟、扑灭魔兽、旅途的护卫、找出危险物品并处理,甚至包办找人通通都干。 我最近接下的工作,是找出一位行踪不明的少女并把她带回来,而这件工作的委托人事实上是个坏蛋……” “也就是说,亚鲁诺绑架了优里吧!” 杰德的话中带刺,亚鲁诺则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急急忙忙地辩解。 “我当然也不想成为坏人的走狗啊!我不也是被骗的受害者吗? 而且,在战时还有之后的纷争中有不少人和家人失散了。 我常常看到有寻人的委托,而且他们也跟我说是军中的大人物要找寻失散的家人,我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话说回来,我当然觉得自己有责任,所以才会这样免费当你们旅途的护卫。” 当亚鲁诺在想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时,突然间响起一阵尖锐的破裂声。 在那同时,小小的火星四处飞溅。 “哇!” 亚鲁诺一下就跳起来,以屁股着地的姿势摔倒在地,他东张西望地环顾四周。 “亚鲁诺,你在干嘛呀?” “笨蛋,快躲起来!是枪击!” “枪击,是指这个吗?” 方才楞住的优里嗤嗤地笑了起来,杰德还是一脸诧异,用树枝戳着营火,翻出了几棵栗子。 就在这时,其中一棵栗子发出“啪”的一声跳了起来。 在那声音响起的同时,亚鲁诺也跳了起来。 “原来亚鲁诺还真胆小耶。” “不准捉弄大人!那是在哪里找到的啊?” “那都放在我的口袋里面。” 杰德“砰砰”地拍了拍外套的口袋。 “你这小鬼干嘛把橡实放在口袋里啊!” “那是栗子啦。亚鲁诺也来吃吧!” 亚鲁诺满脸通红,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他立刻扑过去要打杰德。 然而杰德却非常敏捷地闪开,还站到亚鲁诺身后。 亚鲁诺吓得合不拢嘴,缓缓地转过身来,盯着杰德的脸。 昨天晚上,亚鲁诺曾经好几次阻止要冲出去的杰德。 但是方才杰德的行动,比他想象中还要敏捷。 不,那已经是连亚鲁诺的眼睛都追不上,快得异常的速度。 杰德笑嘻嘻地展露自己的敏捷。他踢着海岸的沙,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 但是亚鲁诺眼里却只能看到杰德在一瞬间停住的样子。 就算是已经了解这种情况并且习惯了之后,也顶多只能勉强追上他的影子。 “妈妈虽然说过我的行动会变得很敏捷,但我没想到会变得这么快哪!不过很快就会喘不过气。” 绕了一圈,杰德回到海滨的沙滩上,虽然气喘吁吁,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还有,我还会这个。你们看!” 杰德的手里出现了一把银剑。 然后银剑变成了银枪,之后又变回剑。 “亚鲁诺,这样我是不是会使用魔术了呀?” 亚鲁诺一边压抑自己的惊愕,一边回答。 “这可不一样哦。 身为魔术专家,我可以断言这和魔术根本是两回事。 魔术师要脚踏实地学习的技术,不是在一夕之间突然就会使用的力量。 我也没听说过手中出现枪,而且还可以改变形状这种事。” “什么嘛,我还想说如果能当上魔术师,就可以请亚鲁诺教我空间跳跃呢!” “总而言之,就算只是一般枪械,也不是一下子就能上手的东西。 我也没听说过有人的行动可以像你那样敏捷。 我听说过的充其量不过是战争英雄传说之类的故事,但那都是些经过夸大渲染的可疑流言啊!所以我对你那种力量实在是一无所知。” “那么……。” 杰德对优里投以期待的眼神。 “优里可以控制我的力量,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 !优里应该和我有相同的力量吧。这力量究竟是什么呀?” 一听到这句话,优里马上露出哀伤的表情,低头不敢看他。 “抱歉,优里!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 优里沉默了一阵子,最后终于抬起头,用很僵硬的表情注视着杰德。 “那种力量……被称为‘arm’……。” “嗯,这的确是武器(arm)呢。” “你曾经待过像是设施之类的地方吗?” “咦?” 杰德觉得优里前言不搭后语,顿时愣了一下。 “我是指孤儿院、医院、研究所。有待过类似的地方吗?” “在我的记忆中,我没有住过自己家以外的地方,也没离开过村子啊!” “这样啊……。” 优里的脸上浮现了掺杂安心和遗憾交错的表情,然后又恢复先前僵硬的表情。 “如果我告诉你这力量的真相,你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如果知道详情,你也会被军方追杀,所以我不能说。你还是别知道比较好。” 杰德一脸遗憾。 “如果优里不想说,那就不要说好了。” “抱歉。” 杰德故意对优里这句话闹别扭。 “优里没有什么不对呀!而且,优里太常道歉了!如果你老是向我道歉的话,我会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抱歉。” “所以我都说……。” “那么,我们该出发了!”亚鲁诺突然站起来了。 “我们可以边走边聊。要进城啰!” 他们的目的地“罗莎里亚港”,是座利用面海的巨大洞窟当成港口的城镇。 镇上有渔夫、船员、贸易商和候鸟,甚至还有军人来来去去。 然而城里是很热闹,但是只要跨出城外一步,就是一片荒凉的景象。 没什么植物,也看不到行人的踪迹。 就算偶尔会看到建筑物,但是一看就知道那是废墟。 正因如此,罗莎里亚港的朝气让本来以为这个世界就像是这一路上看惯了的风景的杰德,留下很稀奇的印象。 亚鲁诺驳回了兴奋地想要四处参观的杰德的意见。 而且明明就还不到中午,他就在嚷着“好困、好累、肚子好饿”。 亚鲁诺快步踏进第一间看到的附设餐厅的旅馆,订了两间房间后就占据餐厅的一角。 “便宜份量又多的料理给我来个三人份”,也不问其他两人的意见自己就先点菜。 “不管怎么说,只有我刚刚从头到尾都讲个不停嘛!”亚鲁诺嘟囔着。 若说因为这样而肚子饿是有点牵强,但从头到尾讲个不停倒是真的。 毕竟杰德完全不知世事,所以不论是在城里碰到军人也要装成若无其事,或是用钱购买东西而及接受服务等的生活常识,以及在旅途中会派上用场的知识,诸如分辨魔兽的方法、利用“光点”联手作战的方法等等,都有必要确实指导他。 不过,等到涉及诸如“光点”的地、水、风、火等属性,或是其交互作用等理论性的内容时,杰德就有听没有懂了。 最后只能以熟能生巧的方式让他学会。 刚开始白银兵器只能变成枪跟剑,然后变成盾牌的形状。 它们的形状都是固定的。 只要杰德手一放开,它们就会变回银沙,瞬间就被杰德的身体吸收。 而枪形态的子弹虽然具有物理性的破坏力,但并不具实体。 虽然不能无限地持续射击,但只要休息片刻就可以恢复。 至于剑形态,只要在杰德手上就和一般的剑没什么两样。 盾牌则是硬得超乎想象,还可以吸收冲击力。 然后,姑且不论杰得早有使用经验的剑和盾牌,就连第一次接触的枪,他也差不多能运用自如了。 要让亚鲁诺来评价的话,那就是“剩下的大概就是要射什么、要射哪里、什么时候该射的问题吧!” 杰德的身体状况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改变。 只是他有时候会意识到,虽然只有短暂的片刻,但自己可以用超乎想象的高速来行动。 依照杰德的说法,“只有在那段时间,觉得周围的时间变得很慢”、“总觉得风景看起来不一样”,就能看出他连感觉也起了变化。 只不过似乎他一发动这种能力,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恢复。 然后将能力实际对在路上碰到的魔兽使用时,他们得知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优里的能力。 亚鲁诺知道优里原本是个修女,而没见过世面的杰德则为修女治疗和守护的能力瞠目结舌,并且对修女拿来当成护身用武器兼护具的三合环相当感兴趣。 然而,那虽然在世上并不常见,却是广为人知的能力。 但是,当亚鲁诺和杰德为了试验arm的力量,尝试对着魔兽使用,却反而中了对手的伎俩陷入危机之际,优里展现了自己所隐藏的能力。 “守护者程式的构筑”。 被优里冠上这个称呼的能力,可以召唤传说中的神兽降临,瞬间扫荡眼前的所有魔兽——起码在杰德和亚鲁诺的眼里看来是这样。 所以第一次见识这能力时,把两人都吓呆了。 事实上,所谓“传说神兽”只不过是幻影而已。 还有,据说这种能力和杰德的能力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不过两者的表现形式不一样。 然而优里似乎总是竭力想隐藏这种能力。 这种决心就算是自己被军人监禁起来也没有动摇,然而却因为同伴陷入危机而触犯了自己的禁忌。 “军方想要得到这种能力吗?” 亚鲁诺这个问题,让优里颓然低头。 “我不知道。我也办不到更进一步的事,而且他们要求我的,是像杰德那样的能力……。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用它,最好是能忘记它。但是……。” “哎,这虽然很引人注目,但是能召唤出神话传说中的神兽攻击敌人,倒是很有修女的风格,我觉得很不赖啊!” 亚鲁诺会这么说,是希望优里能积极活用她的能力。 “我也觉得酷毙了!非把它藏起来不可吗?那个应该算是亚鲁诺的魔术的进化版吧!” 而杰德会这么说,纯粹是因为感动。 如果想让优里使用那种能力,别说这种话就行了;但是亚鲁诺就是没办法闭嘴。 “真受不了你耶!小鬼就是这样无忧无虑。优里的能力和魔术的本质可是截然不同。不过能了解这点的,大概只有真正下过工夫学习的人吧!” 然后,他又稍微想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的确,这种能力还是不要随便让人看到比较好。光是这种能力的传闻,就等同是在昭告天下优里·亚特雷迪人就在这里。杰德,你要记住呀!在城里千万不能提起优里的能力!” “知道了。但是,亚鲁诺不是比我还多嘴吗?” 优里对自己的能力也不想多说,杰德和亚鲁诺也就不再追问。 也正因如此,在城里的餐厅找到位子坐下之后,那个能力就仿佛不存在,大家都绝口不提。 “那么,我们来想想今后的行事方针吧!不过话虽如此,优里可是拥有治愈能力的修女。不过到哪里去都会很受欢迎;就算多了杰德一个人跟在身边,还是能讨生活。” 杰德不高兴地嘟起嘴。 “我只能当跟班吗?” “没见过世面的小鬼,当修女的跟班就够了。你就说你是弟弟好了!两人 一卷全 序章 有位少年名叫“杰德”。 他在一个位于森林中遗世独立、完全不与外界交流的和平乡村中,以该村唯一的儿童身份生活了十三年。有一天原本和平常没两样的天空突然裂开,而且还有搭乘飞机的军队出现,把村子闹得天翻地覆。 而以此为契机,杰德与神秘的银砂融合成为了arm操纵者。他获得了可以随时出现在手上的白银武器(还能依照他的意志进行枪、剑、盾的三种变形),以及极短时间的超快速行动能力。 但是他这股力量失控了,不过先前被军方监禁的少女优里平息了这次失控。 她是杰德有生以来第一个遇见的同辈少女。 村子与森林因为arm的力量失控而崩溃,继而沉入海中;不过在那之前杰德、优里和另一位名叫亚鲁诺的青年一起及时逃走了。 这时杰德才知道,他一直以来生活的村子和森林都是为了躲避在十年前才结束的战争而建造的飞行避难所。 虽说包含母亲在内的村人们都不知去向,不过他们似乎也都顺利逃走了。他深信村人们一定都平安无事,虽然对自己的力量还有点迷惘,但他仍然下定决心要用这股力量来保护优里。 他原本就是那种做事不用大脑的人,思考往往都要事后才会跟上。 有位少女名叫“优里”。 她是在漫长的战争中失去监护人的无数儿童之一,几年前被军方带到对外宣称为孤儿院的研究设施中当成实验体;在残酷的实验中,她成为所有儿童中唯一能控制arm的人,才得以活下去。 结果她的能力被判定并不实用,试验因而宣告失败导致该研究设施被封锁;她则选择了进入修道院学习成为修女,以期将来能济世救民的全新人生。 然而有一天军方人员居然又出现并囚禁了她,还将她带到杰德的村子里,强迫她用自己的能力让隐藏在村子里的arm觉醒。 但是最后成为arm操纵者的却是杰德,优里还帮他控制住了失控的arm;接着她和杰德一起逃离了崩溃的村子。 然而军方并为死心,仍持续追踪她的下落;她则在杰德与亚鲁诺的帮助下,踏上不知何时才会到终点的逃往之旅。 优里十分讨厌造成自己和身边的人们悲剧的arm之力量,而且还很害怕它;不过目前她在同伴们的支持下,已经克服这种恐惧了。 被卷进这场纷争的“亚鲁诺”。 外表一流、头脑一流、口才一流;不过他的嘴巴实在太溜,已经到了有点口没遮拦的境界就是了。另外他是个对自己的腕力完全没自信、纯粹以锐利如剃刀般的敏锐思考和魔术为卖点的“候鸟”……也就是四处旅行的万事通。 他在都会长大,上的则是魔术学校。虽然成绩优秀,却因为经济因素而无法继续升学,而选择成为候鸟自力更生。 某天他接了一项“为军方高层寻找在战乱中失散的家人并保护目标对象”的罕见工作,所以他找出了优里。但是后来却因为抗议军方对优里的处置,而同样遭到监禁;这时他得到杰德帮助而逃脱了。在这种机缘巧合下,他成了事实上拥有极复杂背景的这对少年男女的监护人。 他过去希望自己成为那种就算有人想骗自己也徒劳无功的聪明人,现在他却成了就算被骗也无法翻脸不认人这种天差地远的老好人,他对这样的自己一直颇有微词,而且常常发牢骚;不过他最近的牢骚倒是减少了。 在他敏锐的思考中,一直觉得眼前的情况很不对劲:军方已经知道杰德就是他们过去梦寐以求的arm操纵者了,那为什么他们的目标不是杰德而是优里? 自由自在随意旅行的少女“拉克薇尔”。 她为了欣赏美丽的事物,所以边当候鸟维生边四处旅行。而她之所以敢这样单身四处跑,仰仗的就是她惊人的剑术。因为她的宿疾使她无法进行激烈运动,所以她的剑术是以最小动作发挥最大效果为前提练成的。 “你们彼此间的友情实在很美,我很中意。”她基于这项理由成为了杰德等人的同伴。 她的剑术以及那冷静处事的达观,再加上不拘小节的性格,使她成为杰德等人旅途上的一大支柱。 她希望看遍所有美丽的事物后,能以自己的画笔在画布上重现它们。但是她所追寻的那些美丽事物,在这因为长期战争而荒废疲弊的法尔盖亚上已经所剩无几了。不,应该说正因如此,她才无法停止继续追寻美丽的事物吧。 因为自己加入了这趟旅行,所以根本就没空观光、也没空拿起画笔来作画了;不过她似乎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5 杰德看到自己的母亲出现在列车最后一节车厢上,于是立刻追了过去。 现在他正骑着一部擅自借用的自行车,拼命追赶那部列车。 虽然他那因为与arm融合而获得、远超常人的快速行动能力很快就到了时限而无法再用,但是铁轨沿路周边倒是平整得可以当道路,所以他的速度依然相当快。 亚鲁诺一看到杰德在追赶列车,就已经算出他能追上列车并跳上去的机率大约是成败各半吧。 就像杰德能以远超常人的速度行动那样,如果能把亚鲁诺的脑袋打开来看看,或许会让人认为他的思考速度也同样是超乎寻常吧。 以他的情形来看,这虽然有部分要归功于与生俱来的优异素质,但那的确是长年来不断磨练再磨练才得出的成果。 亚鲁诺的头脑在杰德拔腿就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开始全速运转了。 杰德跳到列车上的机率的确是成败各半。 在这种情形下,他要是成功了就无法回到这里,而且还会从此去向不明。 亚鲁诺的脑袋里为了设想一个不让拉克薇尔有负担而且还能和杰德会合的方法,而全速回溯自己记忆中的相关情报。 从这里沿着铁轨走可以抵达巴克莱,而且在铁轨旁边还有显然是因为有汽车来来去去而压平的道路。 车站人员曾经说过,为了让不知道何时会重新通车的列车使用,他一直都在维护这段铁轨。 而铁轨旁边与其说是道路,还不如说是汽车经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可以用的汽车! 这时他的脑子里,脸不太相关的记忆都浮现了。 当他们四个人开始旅行时,杰德是因为村子突然遭到军队蹂躏、而优里则是长年遭到军方的不人道待遇,所以年少组的这两位对于他人……军方……以及大人都有强烈的不信任。 而面对这样的两人,年龄介于大人与少年间的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以及有时会结伴上路、来历不明而且逃功一流、又不想战斗的怪叔叔嘉温,三人倒是口径一致,都是这样说的: “不论是军队还是大人,并不是通通都卑鄙下流。其中有好军人也有坏军人、有好大人也有坏大人、而且有好候鸟也有坏候鸟。而不管是哪个,重要的是别让自己变坏。” 在这种时候……亚鲁诺是这么想的。现在是紧急情况,他可没办法顾虑太多。 一方面正是因为碰到这种情形他才会这样想,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觉得如果只剩下一个人,就没有勇气继续旅行下去了吧? 这时他还想起了嘉温那句话“做好事就是很帅,做坏事就是很逊”,还想起了那句“正义是在自己心里”。或许这是因为有了同伴的自己,想在同伴面前表现帅气的一面吧?他虽然有了瞬间的迷惘,但又在瞬间驱散了它。 这时从亚鲁诺在月台末端开始飞奔算起,才经过半分钟而已。 而在前方瞪大眼睛看着他把手伸进怀里的车站人员,则是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在这个治安是在不太好的世界,如果有个社会评价不太好的候鸟边向自己走过来边把手伸进怀里,恐怕这个世界的人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是想拿出武器来攻击自己吧。 事实上除了魔术以外,亚鲁诺身上算是武器的东西其实也只有他光明正大地挂在腰上的玩意。但是因为它造型实在太过普通,连杰德平常也会光看外表就叫它“羽毛”或是“尾巴”,和那种能让人望而生畏的玩意相比,实在很难让人认为那是武器。 总之亚鲁诺还是追上了车站人员,抓住了他的肩膀让他转向自己。 然后他把自己的皮包硬塞进对方的手里。 “这是车费!我会把车停在铁轨旁边!” 车站人员的脑子要完全了解这句话的意思,恐怕还得花点时间吧。 亚鲁诺留下了跌坐在地上的车站人员,然后迅速找出自己要开的车,让优里和拉克薇尔上车之后立刻猛踩油门追赶列车。 附带一提,亚鲁诺虽然看来像是个机械狂,事实上他的相关知识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而他是知道该如何发动车子,但要真地开车这还是头一次呢。 前方已经看得到列车了,而且路上也看得到翻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抓紧了!” 亚鲁诺避开了自行车之后,把整辆车都开上了铁轨;车体立刻产生了之前无法相比的剧烈震荡。 在他把油门踩到底的全力狂追之下,终于赶到了列车车尾平台的栏杆附近。 拉克薇尔立刻拉着优里的手,跳到车尾平台上;车上只剩下亚鲁诺。 这时他却放开了油门,使得列车和汽车间的距离逐渐拉远了。 亚鲁诺开始聚精会神……然后发动了空间跳跃。 那是以魔术进行的短距离瞬间移动。虽说从汽车上到车尾平台间的距离十分接近他的跳跃范围极限,但是一边开车一边发动魔术可是非常危险。万一失败,那他不是无法再回到现世,就是被自己刚刚开的车子撞个正着。 不过,总之他还是成功了;他整个人都摔在车尾平台上。 如果车上的军队发现有人入侵,应该会马上开火扫射他们才对;但是眼前却没有这种情形发生。 然而要说对方没发现的话,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就算他们想侧耳倾听,但列车前进的噪音实在太大,根本也听不出什么。 亚鲁诺慎重地打量车尾平台的门扉对面,然后略为拉开门板窥看里面。 第一个进入他视野里的东西,则是个正对准自己的特大号枪口。 他很快就发现那应该是这辆列车所运货物中的战车。 在它的炮口之前,就算是杰德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的嘉温大叔,恐怕也不得不立刻退避三舍吧。 这不是犹豫的时候。亚鲁诺立刻带着优里和拉克薇尔一起进行跳跃,来到了站车炮身的正下方……虽然他很想尽量远离战车,但是若再退后就要掉到列车外了。 跳跃结束后他立刻用双手压住优里和拉克薇尔的头让她们趴下,同时头上也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炮声和炮火的热气。地板因为这一炮而严重倾斜,还产生了足以摇晃整辆列车的异常震动;很快就有风迅速吹散了硝烟,让阳光重新射进车厢里。 战车也被震得往车厢后方滑动了。 “优里,危险!” 虽然因为激烈的震动而扑倒在地上,但是杰德的声音还是让优里及时察觉了危险。她立刻向杰德所在的墙边躲避,而亚鲁诺则拉着拉克薇尔往相反的墙边躲。而那辆战车就从正中央往下滑落。 当他们把视线转向前方时,就看到舍弃战车的军人们头也不回地跑进前一节车厢里消失了。 “他们要切离这节车厢!” 亚鲁诺一喊出这句话,四人立刻同时在倾斜的地板上拔腿狂奔,冲向前一节车厢。 他们跳过了刚刚才切断的连结器,原本还以为会有一队军人在此严阵以待,然后立刻发动猛攻招呼他们;但进入车厢后才发现根本空无一人。 这时亚鲁诺发现嘉温不知跑哪去了。 “杰德。为什么嘉温人在——不对,为什么他人不在啊?还有,你不要给我随便单独行动啦!对了,为什么战车会在列车中发炮——不对,我要问的是那真的是你母亲吗?” 即使亚鲁诺的头脑再好,要应付连绵不断的突发事件也会搞到过热而当机啊。 “我不可能看错自己的妈妈啦!” “我人就在这里啊?” 杰德与嘉温倒是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们与能变成克鲁斯尼克和你母亲的女人才刚打过没多久啊!照这点来看,那家伙很有可能也在这辆列车上吧!还有,为什么大叔也在车上——不对,我应该问你是正牌的大叔吗?” 杰德与嘉温再次同时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个女人已经骗不了我们了!” “哎呀,我还没跟你们打招呼吧?我才刚上车没多久,杰德也跟着追过来了。我听他说是因为发现和自己失散的母亲正在这辆列车上,才连忙追上来的。” “你们俩不要同时回答啦!” “我以为追不上的时候,嘉温大叔就把我拉到车上了。” “那你就同时听我们说不就得了?” 面对垂头丧气、情绪低落的亚鲁诺,嘉温一脸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虽然我不太清楚怎么回事,不过一个小孩看到和自己失散的母亲在车上所以才搭霸王车,只要他就这件事道歉,即便是军人也还不是没血没泪的冷血动物,自然会原谅他了。” 这次倒是杰德和亚鲁诺同时大叫。 “你在鬼扯什么啊~!嘴上说要原谅人家,结果却突然用战车炮在列车上炮轰搭霸王车的小孩啊!天下哪有这种歪理吗!?” “就算我道歉了,对方也不会把我妈还来吧!再说……”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全都集中在杰德身上,让他立刻深深一鞠躬。 “……对不起,因为我擅自行动,给大家添麻烦了。” 亚鲁诺连忙挥了挥双手。 “哎,你也不用这么见外啦!我们都是同伴吧?” “是啊,我可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哦。” 优理面带微笑,拉克薇尔也轻轻点头。 “我们原本就是为了搭上列车前往陌生的地方,才会到巴克莱的啊。难得终于找到的母亲却马上要被人带到某个陌生的地方,对杰德来说也是无法容许的事吧?” 杰德脸上又浮现了歉意。 “不过嘉温大叔你也是搭霸王车吧?因为我的行动害你也被发现了,而且这辆列车上还有你最讨厌的神枪部队耶!所以我真的很抱歉。” 面对再次深深一鞠躬的杰德,嘉温看起来倒是有点焦躁。 “喂,我才不是搭霸王……” “不是吗?” “哎、哎呀……算了,你就别管我的事了。我也不在乎啦。” 然后连忙顾左右而言他。 “话说回来,军方可是打定主意,就算要放弃车厢和战车也要把你们赶走啊!我看你们还是马上移动到车厢比较好。你母亲应该也被带到前面去了吧。说真的,只不过是四个人搭霸王车,军方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们四个可是撂倒了好几个神枪部队的成员,要是只派一般士兵根本奈何不了你们吧……” “我想他们大概还是想要抓到我吧。”优里无奈地闭上眼睛说道。 “所以他们才发动这种半吊子的攻势啊。”嘉温如此下了断语。 杰德转向优里,毫不犹豫地 来了个九十度的大鞠躬。 “真是对不起!我说过要保护你,可是却因为我而害你陷入险境!” “这、这真的不要紧啦! 看到杰德对自己低头,优里顿时慌了手脚;连嘉温都看到傻眼了。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啦……” 就在这时,众人头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宛如又发生爆炸般的惊人巨响,同时车厢后半部的车顶已经被轰掉了。 从被轰掉的部分看得到的天空中,有个背着火箭背包、手上拿着巨型链锯的壮汉浮在空中。 看来车顶就是被他手上的链锯给锯开的。 男子往空中急速爬升,回旋掉头后再次冲向列车。 虽然众人连忙逃进前面的车厢里,但是通道上已经架起路障了。 当他们强行突破路障并抵达下一节车厢时,那里的车顶已经开了个大洞;壮汉就是从那个洞里飞进来的吧。 他已经挺立在通道上严阵以待了。 而且似乎已经扔了火箭背包,手上的链锯也已经停止。 “吾名为‘巴尔盖因’,手上拿的是反战车链锯。吾正在感谢神,让吾有与带着arm的小英雄交战的机会。” ……虽说到目前为止出现的神枪部队成员都是些怪胎,但他们都是以俘虏优里为优先。 然而只有眼前这个壮汉,从一开始他所想的就只有战斗。 他从头到脚都很明显地表现出自己为这件事而高兴。 “为什么!” 杰德大喊。 “为什么要感谢自己可以战斗啊!战斗是种很讨人厌的事啊!我最讨厌战斗了!” “那么吾向小英雄发问。你为什么还拿起武器?” “别叫我什么小英雄!我之所以使用arm,是因为你们把优里关起来,还把她当成道具利用!因为你们抓走了我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啊!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啊!” “你想要的东西就是所谓的‘自由’吧。但是,不管是谁都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活下去。不这样的话社会就无法成立,世界也会随之崩溃。 吾等战士即便拥有超人一等的战斗力,也无法随意战斗。 受命而战斗才称得上是战士。命令就是战士的生命。如果因为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而战斗,那只不过是无法在社会上出人头地的废物。 而且战士在战斗时,总是在死中求活。 但是战争已经结束,已经无法期望再接到必须赌命的命令了。若无法活在战争中,也只是具行尸走肉而已。小英雄,你能给吾战死的场所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为什么你这么想战斗、这么想死啊! 两边我都讨厌啦! 不管是波及我的同伴、还是伤害我和我的同伴我都讨厌!非常讨厌! 为什么我们要因为大叔你的擅自决定、大人的方便、大叔们的战争而被卷进去啊!” “因为人心永远在渴望斗争!如果你讨厌这种事,那么小英雄啊!你想说自己能改变全世界的人心吗?还是你想说自己能让人类进化呢?” “只不过是自己没办法不战斗而已嘛,在那边摆什么臭架子啊!” 巴尔盖因笑了,而且还是那种觉得对手很有趣的笑。 他发动了链锯的引擎。 杰德小声地对亚鲁诺发问了。 “嘉温他……” “大叔老早就跑去躲起来了。” “太好了。” “不过正因为见识过眼前这种家伙,才让我觉得贯彻避战主义的嘉温大叔其实还蛮像样的啊。” 巴尔盖因手上链锯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然后他发出了一声咆哮,挥舞着链锯冲过来了。 而列车车厢的天花板和墙壁在这把链锯前跟纸糊的差不多,很快就被锯得伤痕累累。 高速回转的链锯把杰德的枪弹和拉克薇尔的剑通通弹开了。 对方的体力不但好到能长时间挥舞这把链锯,甚至还顶得住亚鲁诺的魔术连轰。 而他的精神力同样强悍到就算优里突然召唤出传说中的神兽也不为所动……或许这种幻象对对方来说已经没有出奇制胜的效果了。 就算想绕到敌人背后来个夹击,但是车厢里实在太窄,很难避开那把大链锯。 杰德虽然能以银盾架住当头劈过来的链锯,但是双方的力道实在相差太多,所以他就被对方很干脆的一击给击飞到后方去了。 巴尔盖因架起了链锯开始往前走,而杰德等人很快就被他逼得无路可退了。 “小子!你的arm威力不过如此而已吗?吾听说传说中的arm操纵者可是能轻易夷平一座城市啊!” 杰德边站起来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我都说过我不想做那种事了,你听不懂人话啊!” 而亚鲁诺也同时喊话了。 “在一辆还在跑的列车上能干那种事吗!?” 然而巴尔盖因根本完全没把亚鲁诺放在眼里。 “你口口声声要保护同伴,可是要你杀掉就在自己眼前加害同伴的敌人,你居然还会犹豫?”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为什么你能毫不犹豫地伤害他人啊!” 链锯再次朝着杰德当头劈了过去。 虽然他又用银盾架住了,但是他压根就没有能硬把对方推回去的腕力。 不过因为拉克薇尔从同样动弹不得的巴尔盖因侧面发动突袭,加上优里对杰德的位置发动了守护之祈祷,所以他不得不暂时收回了链锯。 这时亚鲁诺已经有点被惹火了,开始低声碎碎念。 “你只把和自己一样靠蛮力的人放在眼里是吧?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指挥耍小伎俩的魔术师志气。可以吧,杰德……” “知道了。” 杰德和亚鲁诺背对背地站起来了。 优里和拉克蔚尔则分别站在和巴尔盖因面对面的亚鲁诺左右两边。 “你们在玩什么花样?” “本人可还是有身为小鬼的保护者和一介魔术师的志气啊!” 巴尔盖因对他嗤之以鼻。 “像你这种平凡的魔术师在战场上也没什么用。你不练到赛斯那种程度就上不了台面啊!” “那个赛斯可是本人的手下败将哦。” “打倒赛斯的是小英雄吧。你以为吾感觉不到魔力高低的差别吗?真的只会出一张嘴的凡人啊。” 然后巴尔盖因对着杰德大吼。 “小子!我看错你了!你想拿自己的同伴当盾牌吗!给我滚出来!不然我就先从你的同伴开始杀起!这次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他边吼边把怒吼中的链锯高举到亚鲁诺的头上。 而车顶也在同时被他的链锯锯开,然后被劲风吹走,很快消失了;接着链锯就狠狠往下劈落。 但是链锯只是在地板上开了个大洞,而且还和不断后退的枕木和石块激烈碰撞,发出了凄厉的噪音。 “什么!?” 当巴尔盖因发现背后有人时,已经太迟了。 亚鲁诺等人以和刚才完全相同的阵形出现在巴尔盖因的背后。 是空间跳跃。 军中当然也有魔术师。 然而魔术师若是以士兵的身份被编进部队里,那么只要上级不下令就没有发动空间跳跃的机会。 而且上级也不太可能有下这种命令的机会。 要说军方魔术师的使命,那就是接受自己同胞的保护,并对物理攻击无效的敌人发动魔术攻击而已。 正因巴尔盖因长年处于战争中,所以这 种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常识了。 但是隶属于军方这种大组织的魔术师和候鸟小团队中的魔术师,运用魔术的手法可是大不相同。 亚鲁诺并没有机会学习高等魔术。 但是在彼此清楚队友实力的候鸟团队中该如何将自己会用的魔术发挥到最大极限,他可是了如指掌。 就算是同一种魔术,只要运用方式不同,效果也会跟着天差地远。 他的确没有以直接攻击打伤对方的实力,但却能为同伴营造攻击的机会。 维持先前的阵形发动跳跃后,巴尔盖因完全不设防的背后就暴露在杰德眼前了。 杰德直接向正前方背对着自己的男子扣下扳机,拉克薇尔也立刻举起长剑发出凌厉的一击。 遭到这番奇袭的巴尔盖因一头栽进了地上他自己开的大洞里,然后整个人很快就往后方消失了。 杰德等人立刻头也不回地冲向前方的车厢。 虽然他们通过的一两个车厢里都没有碰到阻碍,但是他们能前进的路程也到此为止了。 他们搭乘的车厢在与巴尔盖因交战的期间已经被切离了。 眼前与他们逐渐拉开距离的列车最后一节车厢的门边,可以看到艾榭尔妲和身穿白色军服的陌生男子。 “杰德——!” 艾榭尔妲哭喊着儿子的名字。 “妈妈——!” 白衣男子站到了艾榭尔妲的后方,而其他士兵则硬把她拉进了车厢里,很快就看不到了。 白衣男子挡住了杰德的去路。 即使如此杰德仍然不顾眼前的危险,想要跳进前方的车厢里。 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自信。 但当他抬起脚来想用力往地上一蹬借力跳过去时,白衣男子突然一鞭抽在他的脚上。 杰德被这一鞭抽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上。 虽然他立刻就站起来了,但也只能跟对方大眼瞪小眼。 两边车厢的距离已经拉大到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跳不过去的地步了。 然后双方突然分道扬镳。 “可恶,对方换轨了!” 先在杰德等人搭乘的车厢没有任何动力牵引,只是依照惯性——不,不光是惯性,还要加上跑进缓降坡的重力加速度而加速向下移动。 而前方的铁轨却在开口又宽又深的峡谷边中断了。 当痛苦的咳嗽声传进了耳里,亚鲁诺立刻跳了起来。 “拉克薇尔!……痛啊!” 全身上下传来的痛楚,让他一下子就清醒了;他连忙简单查看了自己的状况。 虽然撞得蛮凄惨的,但很幸运的没有骨折。 而且已经有人替他上过药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才看出现在自己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 虽然头上还稍微有点光线进来,但主要的光源还是来自房间里烧得正旺的小火炉;其上还有个锅子。 而蹲在炉旁的拉克薇尔正咳个不停。 “拉克薇尔,你没事吧?” 拉克薇尔举起了一只手,制止了正在轻抚她背脊的亚鲁诺。 在灯她的咳嗽停下来的期间,亚鲁诺稍微瞄了一下周围的情形。 两人目前所在的虽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但也不像是被人监禁了;看来应该是某处废墟里的房间吧。 拉克薇尔的咳嗽终于停下来了。 “杰德他们……” 亚鲁诺正想发问,拉克薇尔就突然呕吐了。 虽然只有微弱的光源,但他还是看见了。 她正在吐血,而且量还不少。 “拉克薇尔!你受伤了吗?” 这次亚鲁诺就强迫拉克薇尔接受他的照顾了。 首先他让她含着水,把嘴里的血冲洗干净;血可是有催吐作用的哦。 如果嘴里还有血会让拉克薇尔吐过头,白白浪费体力。 而且拉克薇尔身上还有伤,如果继续吐的话那可会伤上加伤;这可是千万不能发生。亚鲁诺担心的正是这个。 拉克薇尔看起来的确一脸疲惫,但还是对着亚鲁诺笑笑。 “不要紧。我这也不是最近才出的事,而是老毛病了。” 听她这么说,亚鲁诺才算稍微放心。 “还说什么不要紧,你前阵子不也常常咳个不停吗?” “是啊。只要吐出来,就能轻松一阵子。” “你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吗?” “不,自从遇到你们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哪。” 即使在阴暗的房间中,还是能看出拉克薇尔一脸惨白;而她嘴角的血迹则宛如在这片惨白中加了一笔红色。 亚鲁诺拿出自己的手帕,沾湿以后递给了拉克薇尔。 她一言不发地接过以后擦了擦嘴角。 “抱歉,弄脏你的手帕了。” “我说啊,你觉得有男人会讨厌上面有美女唇印的手帕吗?” 拉克薇尔轻轻地笑了起来。 那可是染血了,压根就称不上是唇印吧。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冷静点。抱歉害你担心了。” 拉克薇尔边说,边用勺子在小火炉上的锅子里搅动。 亚鲁诺也露出了微笑,接着开始发问。 “杰德他们上哪去了?是拉克薇尔帮我包扎的吗?这里是哪里?列车到底怎么了?……不,其实我真的想听你回答的只有一件事。……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拉克薇尔边慢慢搅动锅里的东西,边回答他的问题。 “其实我醒过来时人已经在这里了,也有人替我治疗过。 虽然没看到杰德他们,不过或许他们是因为有什么线索而跑出去调查了吧。 另外,看着包扎的样子,我觉得替我们治疗的应该不是杰德而是优里…… 嘉温大叔应该也在吧?唉,我想他们应该留下只字片语会比较好吧。 ……那节车厢整个掉进深谷里了,而我们居然能平安无事地到这里实在是匪夷所思。 当时我们到底是如何逃离车厢的?为什么我们还活着?要思考这些事应该是亚鲁诺你比较擅长吧?” “了解,我就来思考一下吧。首先,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帮我们治疗的人回来啊。” “不过我倒也不是一问三不知,至少我知道这里是‘菲尔克雷伦格’。” “……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里就是我……土生土长的故乡啊。” “你说什么?” “总之你先坐下吧!关于我的身体可是说来话长啊。……我希望你能听我说。 虽然我原本就没打算保密,但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跟大家说。 即使到了现在,要我在杰德和优里面前说这件事,我还是会觉得害怕而很难启齿啊。” 亚鲁诺隔着小火炉在拉尔薇尔的对面坐下了。 “话说回来,到现在为止拉克薇尔你还真的没提过多少自己的事呢。” “那是因为大家先听说过优里的遭遇了。 ……当我听优里说起自己的过去时,那和我自己的经历实在像到让我大吃一惊。 我也在几乎完全相同的时期有过和她差不多的遭遇呢。 我也是在战争快要结束之前失去了监护人,被收容在离这里很远的城市郊区医院,接受隔离、服药、打针、手术,外表也变得不像人不像鬼。” “你说什么!?难道你也和优里一样被军方当成实验品吗?” 拉克薇尔露出了微笑。 “不是的。 当时我的确是绝望了 ,痛苦得只想一死以求解脱。 而且在同一所医院里和我一样的病患都陆续过世了,只有我一个人侥幸留得一命。 至于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犯忌的记录都被封印了,连嘴上稍微提及都是种禁忌。即便我想说,但也实在不愿想起来。 总之这座城市就这样被埋没在历史里了,连个记录都没留下。 不过医院里那些逝世的病患倒是有好好安葬了,我也曾经去扫过墓。” “那是怎么回……” 然后亚鲁诺四处张望了一下。 “是那回事吗?” “没错,这里是座以军需产业为主的城市。 虽然没什么景观可言,但对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来说仍然是无可取代的家乡。 而有一天整座城市突然陷入了火海。 我的家人都死在我眼前,四方都被火海包围,根本就无处可逃。 当时虽然还是白天,但天空却一下子变得和晚上一样暗。 当时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在燃烧的市区里,有个高大的男人在狂吼着。 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懂那是真实的,或者是我的恶梦呢? 那时我年纪还小,而且意识不清,根本就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我开始有清晰的记忆,已经是那场意外后在医院病床上躺了几个月后的事了。 我连要稍微动一下身体都办不到。 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了。 差点就死在这里的我,被那辆车载到远方城市的医院里了。 虽然那会儿意识不清,但是背上还能感觉到列车的震动。” 拉克薇尔说的时候虽然神情淡然,但是身体却微微颤抖;显然这段回忆对她来说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拉克薇尔,我想握你的手。” 拉克薇尔轻轻点了点头,让亚鲁诺坐到她身边,缓缓握住了她的手。 “你的手总是很冷呢。” “从那天起就没有体温了。我的身体机能一直处于故障的状态……” “但是现在关于灼伤的治疗……” 战争会促进科学进步。 而拖长的战争就容许进行各种尝试错误的实验,让外科治疗有长足的进步。 在这个世界只要能就医,包含灼伤在内的外伤几乎都能治愈。 “我受的灼伤十分严重。 我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失去了家人、头发和皮肤,而且连绵不断的痛楚让我不停地惨叫;那仿佛是我在自责为什么没有当场死掉,而且责备周围的人为什么不让我死。 当我失去意识时,我就会因为痛苦结束了、马上能在托尔杜卡之苑和家人重逢而高兴。 但是当我痛到醒过来时,我又会憎恨眼前看到的一切。 为了防止感染,我被关在无菌室里。 平常能看到的人不是医生,就是和我一样躺在病床上呻吟的病患们。 虽然医生们没人敢提我现在是什么模样,但是看看身边那些同类也多少能想象得到。 我只能对着医生发泄这股没来由的愤怒,想求他们让我死。 而且我还暗自决定,身体能动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自杀来了此残生。 ……我和优里的不同,在于我还有可以撒娇的对象。 灼伤、骨折、内脏破裂,再加上这些伤势引发的各种并发症。 对被这些症状折磨得死去活来、一开口就只嚷着让我死的病患,医生也只能尽量能救则救,抱着他们加油打气,使尽浑身解数让他们尽可能地苟延残喘。 但即便如此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去世,那些既有的治疗法一点用都没有。 把全城烧得精光的火,好像不是单纯的火焰。 那也应该不是‘烧’,而是从根本彻底摧毁人体的每个细胞。而且只要一坏掉,就再也无法复原了。” “可是拉克薇尔你……” “以颈部以上为荣的你,应该有机会看过女人的裸体吧?那么你看就知道了。我的身体……” 看到拉克薇尔站起来开始宽衣解带,亚鲁诺吓得连忙制止。 “不、不用让我看啦!我完全没有怀疑你的话啊!” 拉克薇尔露出了有点寂寞的表情。 “替我身体整形的的可是位名医哦。我觉得他做得很好呢……虽说似乎还不如我们先前在山路上遇见的那两个娃娃就是了。” 亚鲁诺满脸通红,面向旁边回答。 “哎,毕竟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是不想看……不是啦,我是说那个……嗯~啊,这个,那个……”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脑子里还是想起了费欧蕾和亚希雅。 那两个寄宿着扭曲的灵魂、用布做的娃娃,而且还有娃娃应有的缝线补丁。 亚鲁诺还在伤脑筋的同时,拉克薇尔已经把外套重新披好,再次坐下。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内脏功能根本就是完全停摆,只能仰赖点滴活下去。 而当我终于能自力喝一口汤时,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喜悦。 给病人吃的稀饭实在太好吃了。 但是之后我却对这样的自己产生了罪恶感,而开始痛哭流涕。 这时我还没开口,医生就抢先一步对我说:‘要是立场相反的话,你会怎么想呢?’” “相反?” “没错。 如果死的是我,而且还从托尔杜卡之苑看着侥幸留得一命的家人,结果却看到活着的人整天以泪洗面、而且成天只求速死的话,我会怎么想呢? 这样就算我死了,也死不瞑目——应该说我也没办法安心地在托尔杜卡之苑好好休息吧。 所以有幸活下去的人,得连不幸已经去世的人的份一起好好体会活着的乐趣。 当时医生是这样对我说的。 从那以后我才慢慢开始好转。 而且直到现在,不管我做什么料理,味道都很像医院里的伙食。 ……优里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她肯定不喜欢我的料理吧。 医院的伙食对她来说,恐怕只会让她想起不愉快地回忆……” 拉克薇尔边说边用杯子从锅里舀了一杯料理,递给了亚鲁诺。 亚鲁诺仔细闻闻味道,然后浅尝一口,露出满足的表情。 “真好吃耶……我喜欢。我觉得这个味道很温柔哦。” “……这话听了真令人高兴啊。我还想再多听几次耶……” “你想听几次我就说几次。我喜欢这个味道……可以再给我一杯吗?” “你想吃多少都行。” “那我就不客气了。反正优里不吃就表示杰德也不吃,再说如果嘉温那个大叔出现,肯定会被他吃个底朝天。” 亚鲁诺好整以暇地品尝第二杯。 他并没有更正拉克薇尔的误解……她的料理的确很难说是一般大众会广泛接受的东西。 但是它对在旅途中常常饿肚子的候鸟来说,却是很容易吸收的食物;堪称是种能让吃的人确实感受到自己仍然活着的料理。 对于曾经被迫断食五天的嘉温来说,它应该就是这样的东西吧。 这时拉克薇尔用手轻轻地梳着自己的头发。 “当头发长出来时,我也很高兴呢。 有一天我摸头时觉得手感很粗,我本来还以为那是已经收口的小伤疤,后来才发现那是我早就死心、以为不会再长出来的头发。 我立刻就想这下可以抬头挺胸回归社会了,还立刻决定要留长,再绑上大蝴蝶结当装饰。” “这发型很 适合你哦。” “我也很高兴。虽然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还是听别人说感觉更好。 在那之后,我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 从练习握汤匙开始,接下来尝试画画,最后终于连剑都可以挥了。 托我自己从小练剑的福,我很快就找回用剑的感觉;何况医生也推荐我去练剑。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马上就制止我继续画画;虽然我个人很想画啦。 最后等到我可以在街上散步后,终于在几年前出院了。 这段回忆虽然漫长而艰苦,但我还是觉得很美。 不过,有些事倒是……对于把我的事说给优里听到底好不好,其实我一直在犹豫。 再说,这段故事的结尾对我来说实在有点难以启齿。 ……那位医生虽然没有对我太过同情,但是我后来遇见的人一知道我的过去,就通通把我当成易碎物品来看待…… 虽然我很感激他们对我的体谅,而且我也的确和易碎物品差不多……但是,我常常会这样想…… 像这样不时让我对自己已经病入膏肓这回事有自觉,实在是太痛苦了。就算我自己压根不想想起来……” “那我……可以听听之后的事吗?” “再握一次我的手好吗?” 亚鲁诺把自己的手叠在拉克薇尔的手上。 “我终于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也可以自由行动;但是,医生也中止治疗了。 一般的外伤已经都治好了,他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了。 但是,对我被破坏的身体细胞他们却是束手无策。 那并不是有特定部位出问题,而是身体所有机能都在逐渐衰退。 我的身体再也暖不起来,而且再过不久就要油尽灯枯了。 医生建议我随心所欲地度过自己所剩不多的人生。 别去想成为大人以后的事,只看眼前就好。 听他的口气……我恐怕活不到成为大人的时候吧。” 亚鲁诺紧紧握住了拉克薇尔冰冷的手。 “所以我才想到世界各地寻找那些在战火蹂躏下仍然流传到现在的美丽事物,来充实自己的心灵。趁我还走得动时环游世界,等到走不动时就把它们画出来当成回忆。而且我还决定当我要前往托尔杜卡之苑,一定要带着这些美丽的回忆当伴手礼才能安心。 医生也很赞成我这个想法,他甚至还说:我那段时间的医药费,就用将来迟早会画出来的一幅画来抵就行……虽然我从来没去付账就是了。 不过说归说,真要做还蛮难的耶。到现在我还没画过半张自己真正满意的作品。” 亚鲁诺单手握住了空杯子,另一只手则一直紧握着拉克薇尔的手。 他同时祈求自己手上的体温能温暖拉克薇尔的手,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拉克薇尔的话已经说完了。房间里只剩下锅子里的热汤发出的轻微声响。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拉克薇尔和亚鲁诺同时迅速抽手,摆出戒备的架势。 弄出这么大动静的祸首迅速从阴影中跳到他们面前。 “亚鲁诺!拉克薇尔!你们没事啊!” “杰德!” 然后双方同时发出同样的疑问。 “优里人呢?” 完全没人在担心嘉温大叔。 杰德说他醒过来时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果然也是在废墟的一个房间里;直到现在才终于找到亚鲁诺和拉克薇尔。 当然,他并没有替这两个人治疗;他自己的伤势也是别人包扎的。 不过他倒是完全没有等替自己疗伤的人回来的打算,而是马上出门四处乱晃、找自己的同伴去了。 亚鲁诺歪着头,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照你这么说,那个嘉温大叔应该也平安无事才对。那是他帮我们包扎之后跑去找优里了吗?不对,若是那个大叔的话应该不会把杰德跟我们放在不同的地方;他应该会背着杰德四处跑才对。这么说不是大叔啰?如果不是优里替我们包扎以后跑去找大叔,那就是除了我们以外的第三者了……不过最奇怪的是,为什么我们都只受了点轻伤而已?” “别管那个啦,先找到优里比较重要!” 面对气急败坏的杰德,拉克薇尔把手上的杯子递了过去。 “我说你啊,先喝点东西冷静一下脑袋吧。搞不好那个替我们疗伤的人等一下就出现了呢。亚鲁诺刚刚不也说过,那个人有可能就是优里吗?” 杰德接过杯子立刻顺理成章地喝了一口,但是他立刻皱起眉头才吞下去,然后放下杯子。 “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优里一个人肯定很寂寞吧!我现在就去找她。亚鲁诺你们就待在这里等吧。” “如果我们待在这里,到时你们俩不是还得回来吗?从拉克薇尔醒了以后,过了这么久也只有你出现而已。既然要找,那就大家一起去吧!” 话一说完,亚鲁诺就把杰德手上的杯子一把抢过去,很快就喝了个杯底朝天。 在那场议会骑士团和泛国家统合星府间旷日持久的战争中……菲尔克雷伦格是议会骑士团的军需工业城。 因此这座城市的存在也是绝对机密,不管在什么记录上都看不到这个地名。 而它却在某天突然毁灭了。 战争最后由议会骑士团高奏凯歌,则是在那之后没过多久的事。 胜方大肆宣扬自己所受的损害有多庞大,借以把己方战时的行为正当化;照这个逻辑,菲尔克雷伦格的悲剧就算被拿去当夸大宣传的材料,也没啥好奇怪的。 然而怪就怪在议会骑士团非但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此时的记录,甚至还把已经沦为一片废墟的城市给掩埋了。 唯一还能看出点此事蛛丝马迹的,就是当年曾被誉为泛国家统合星府战争英雄的那位仁兄,战后却被冠上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的罪名,而被当成战犯通缉。 不过这位英雄后来也失踪了。 而这个“战犯”头衔,也指出现在战胜方那完全没记载事发经过、不过作为军方秘档保存的秘密审判判决书上而已。 侥幸生还的居民中除了当时根本不在城里的人外,大多成了重伤患被送到几处偏远城市的医院里,连描述事发经过的机会都没有就去世了。 即便有少数人在长期以医院为家后有幸存活,当他们以为终于可以公开自己的回忆时,才赫然发现自己的故乡已经在地图上消失很久了。 而且之后议会骑士团很快也从政治舞台上消失了,也没有新政府上台接手。虽然到现在都没人提、连会出来阻止的人都没了,但是对这些已经背井离乡、一穷二白的人来说,他们根本没有方法向社会大众宣传只存在自己回忆里的家乡。 再说世界萧条、社会疲弊,大众媒体和邮递制度自然也随之瓦解了。 拉克薇尔眼前就是她原本以为再也没机会回来、早已成为废墟的故乡。 虽说当时有人住,但这里终究是座连居民都不被允许了解城内虚实的军需工业城,不管走到哪的风景都是千篇一律。 即便在遭到严重灾害侵袭被烧成白地、沦为废墟后十年,这座城市那种完全没有个性可言的无机质气氛依然十分浓厚。 拉克薇尔当年还住在这里时,非常讨厌这种气氛。 即便到了现在,如果有人问她喜不喜欢这里,她肯定不假思索地回答“讨厌”。 可是,这会儿她却觉得这里很令人怀念。 她在这里出生,有个不错的家庭;附近还有不少邻居。 她也在 这里上学,有老师和同学;还有把粉末溶在水里制成的苏打水,和生日时别人送来的礼物。 在那个战乱的时代,可以看到自己父亲过着早出晚归的生活,已经算是十分奢侈了。 然而这些都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在一夜间崩溃了。 既然当地是座在战时提供军需的工业城,当然随时都有遭到敌军袭击的可能性。 发警报、避难、训练还有阵亡将士葬礼,这些早已成为当地居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然而那天事发时,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当她发现时,眼前的家人已经全都变成尸体了;连自己都已经离死不远,而且完全无能为力。 拉克薇尔一直以为如果有机会回到这里,自己一定会因为过度悲伤和愤怒而发狂。 但如今她真地来了,却发现自己居然用很客观的角度在回忆,甚至连眼泪都没掉过。 我曾经为家人哭过吗?拉克薇尔这么想。 她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以泪洗面,但当时她的泪腺还能正常运作吗? 到目前为止,她在这座废墟里见到的建筑物都是往同一个方向倾倒,就像被某种巨大力量扫倒一样。 看样子可能是由当初爆炸中心往外呈放射状倾倒吧? 不知道是不是太心急了,杰德不断地加快速度。 他遵从失去目标时的人类本能逐渐往上风处、也就是爆炸中心移动。 就算偶尔停下来,也只是为了回头催促亚鲁诺和拉克薇尔走快点。 亚鲁诺用只有拉克薇尔听得见的声音说话了。 “总有一天,你要亲口告诉杰德和优里那段过去……” “嗯,我会找个恰当的机会……” 是的,虽然拉克薇尔认为这些过去很难以启齿,但现在的她已经愿意在适当的机会向同伴表白自己的过去。 走了一阵子之后,众人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从眼前的巨坑边缘往内侧窥探。 底下的地表都因经过高温烧灼而结晶化,看似整面的黑色玻璃,里面连一片瓦砾都不存在……军方掩埋当地时大概无法靠近这里,只能将外围掩埋吧。 抬头可以看见满天星斗。 而巨坑中心有一处凸起,宛如墓碑般地向上突出。 有道身影在中心处动了一下。 接着是无数灵魂朝着天空飞起。 “优里!” 杰德一声欢呼,立刻跑向前去。 “喂,等等!” 亚鲁诺虽然出声阻止,但杰德当然不会因此停下来。 那的确是优里,她将被束缚在这里的灵魂都解放了。 但除了优里以外,她身边还有个人。 这人相当高大……但并不是嘉温。 杰德高兴地对人影呼喊。 “是救了小狗的叔叔!原来是叔叔你救了优里,还救了我们吗?” 没错,当时亚鲁诺等人和这人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确是上次在运河边当杰德为了拯救小狗差点掉进河里时,出手拉起杰德还带着小狗离开的高大男子。 而当时的小狗正从男子怀里探出头来。 “谢谢你!叔叔!” 杰德毫不犹豫地伸出手。 如果这位仁兄的手就在杰德伸手可及的范围内,杰德肯定会直接拉起对方的手、面带微笑地表达谢意吧!这就是杰德的作风。 高大男子也回应了杰德的感谢,两人双手紧握。 ……紧接着两人却突然静止了。 杰德也不像往常那样做出夸张的动作,虽然盯着男子看,但眼神却明显恍惚;他只是一脸茫然地握住男子的手。 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察觉杰德的异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两人也只对看了一下下而已。 当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紧跟着追上来时……与男子同行的优里察觉了杰德的异样,正打算出声警告时……杰德立刻就恢复原样,对着男子问道: “叔叔,刚刚这是……” 但这问题并无法得到答案。 小狗突然从男子的怀里跳出,向着应该空无一人的巨坑边缘吠叫。 众人还搞不清楚状况时,从四周围传来许多引擎声。 在巨坑周围,出现了无数的飞机、战车,以及不计其数、手上全都架起步枪的步兵不断冒出来。 四面八方还出现了探照灯,众人的视线完全被光线遮蔽,根本无法确认究竟有多少敌人。 但可以肯定的是,眼前他们已经被拥有压倒性数量优势的敌军给包围了。 其中一道探照灯旁有个男子出现了,正往这边靠近。 杰德倒吸了一口气——不、不只是他,连优里、亚鲁诺和拉克薇尔都惊讶到鸦雀无声。 因为眼前这人就是……嘉温。 就是那个原本形迹可疑、做事随便,但又风趣健谈的嘉温。 他们见过的所有大人里最不适合穿上军服的嘉温,现在却身穿“神枪部队”的大衣,站在探照灯之前。 这身制服嘉温穿得有模有样,或者应该说嘉温已经很习惯这身军服了。 而他原本脸上常挂着的滑稽笑容,现在却换成一张他们完全陌生、十分严肃又带着几许落寞的表情。 “杰德,我之前说过我正在找一个战犯对吧?眼前在你身边的黑衣男子,就是我要找的人……豪泽·布雷克威尔,同时也是将这座城市毁灭的元凶‘黑衣死神’!” 此话一出,拉克威尔突然没来由地紧张起来,亚鲁诺连忙靠近握住她的手。 杰德交互看着嘉温与黑衣男子……豪泽。 豪泽脸上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一直盯着嘉温;另一边的嘉温也同样没将视线挪开豪泽身上过。 “杰德,你让开。我必须将他带走。” 同时嘉温也将视线移到旁边的优里身上。 “我也必须带走优里·亚特雷迪……这是我身为议会骑士团特务句‘神枪部队’一员的任务。” “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们吗?你不是说过你决不是坏人,也决不会做坏事,是个帅气的大人吗?我也一直相信你啊!” 嘉温对于杰德的嘶吼几乎无动于衷。 “不,我碰到你们的确纯属偶然;但我不能在了解你们的内情后就放弃自己的任务,这就是所谓的大人。所以,我其实压根不想知道……” “大叔!你这阵仗会不会太夸张了?就为了对付我们区区几个人还摆出这种阵势,你当这是在打仗吗?” 亚鲁诺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拉克薇尔也紧握住他的手。 而嘉温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 “战争英雄黑衣死神,再加上打倒神枪部队赛斯、艾妮尔、胡哥、巴尔盖因,和贝丽艾儿、费欧蕾和亚希雅等军方精锐的队伍!你们这种阵容绝对够格让我劳师动众!我带来的这批部队和兵器,再加上我本人!你们别以为还会有任何侥幸!” 这时豪泽缓缓地动了——不,他并没有动,而是他开始向四周散发杀气。 “……力量……用绝对的力量以暴制暴,用蛮力支配蛮力!人类总是如此傲慢! 就是这份傲慢引起了战争,而最后的结果就是眼前这种惨状!还不够吗?你们掠夺得还不够吗?你们的欲望究竟要膨胀到什么地步才会满足?” 豪泽的愤怒随着说话不断升高,逐渐压倒周围的人。 当他的愤怒达到顶点之时,豪泽嘶吼一声的同时举起手指着嘉温。 这时他的手中突然出现了黑色的步枪。 ……那是他的arm。 “不行!” 优里娇小的身形就像吊在豪泽健壮的手臂底下,但她却紧抓着不放;而豪泽的杀气也渐渐消退了。 “请您……别再战斗了。别让这里无数的冤魂再受到任何惊吓……如果您再用力量击倒对方的话,那和他们又有什么两样呢……?这只会不断重复同样的错误……掀起永无止境的战争……” 豪泽把手放下,步枪也同时消失了。 优里紧紧抓着他的手,并用坚定的眼神转向嘉温。 “我愿意和你们走。我不会再逃,也不会再抵抗。所以请别又在这里引发纷争,更别再伤害任何人,求求你们!” 嘉温微微点头,但旁边的杰德立刻大唱反调。 “不可以!优里!不可以和他们走!” 杰德急忙跑到优里身边,优里也靠近杰德,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在他的耳边低语;就像arm第一次失控,优里安慰杰德时所做的一样。 “我决定不再逃避了。哥哥一定会保护我,嘉温先生也在,我不会有事的。我要用我的方式战斗,并且让他们也了解,所以……别担心我……” “不行……优里你正在发抖,你一定也很害怕不是吗?如果一定要去的话,那么我也要跟去。我决定和你一起去,就算优里不答应,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我会一直保护你!” 杰德很希望自己能够将优里抱紧。紧紧抱住她,让她不再离开自己。 但是他的手现在却是软弱无力,连举都举不起来,只能不断说些空洞的诺言。 “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优里……!” “请你……别担心我……只要我们能笑着道别,未来一定能重逢。所以……” 然后优里为杰德发出了衷心的祈祷。 “愿神的祝福永远与你同在……” 优里缓缓放开手离开了杰德,但杰德却仍然动弹不得。 他甚至连脚都软了,无力地跪倒在地,也无法继续看着优里的背影。 明明还有许多话、非让优里知道不可的事想对她说。 想放声大喊“别走!”、“我也要去!” 但他却像忘了怎么说话一样,无法出声。 我想追上去、想留下优里、想和优里在一起、想紧紧抱住因害怕而颤抖的她……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在他视野的边缘,可以瞥见优里转身牵着豪泽的手往嘉温走过去。 亚鲁诺似乎说了些什么,嘉温也回答了他。 嘉温、优里、豪泽走上一部小型飞机,其余的步兵、战车、飞行机械也陆续撤走。 当最后的敌人消失在巨坑外,杰德终于发出了狂吼。 “优里!优里!优里——!” 虽然他想跑上去但身体仍然不听使唤,脚下一绊重重跌在结晶化的地面上。 现在已经听不到引擎声了。 星星们也再次从探照灯处夺回它们在天上应有的位置。 被亚鲁诺和拉克薇尔两人抱住的杰德不停嘶吼,直到他喉咙喊哑了为止。 6 在那之后,众人费了番工夫才回到巴克莱。 途中他们还找回先前追赶列车时用的汽车,并且向车站人员们诚挚道歉。 对方听亚鲁诺说已经半毁的车厢还被废置在铁路上,立刻开着车赶去处理了。 眼下三人中最有精神的是亚鲁诺。 他好说歹说地拉着只会不断碎碎念些歪理、甚至迁怒同伴,但其实只能干着急的杰德回到巴克莱镇上。 亚鲁诺将手上能卖的东西全都转卖成现金购买各种情报,并且带着两人到餐厅,将地图摊在桌上开始讨论。 “听好了。依我看来,你母亲应该是正被带往那些人基地的途中;而且照时间看来,优里和豪泽也一定和他们在一起。” “在一起又怎样?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 杰德在回到巴克莱途中一直都是这副态度,脸颊也气得鼓起来了。 自从他停止哭泣之后,就只有闹别扭、生气、消沉这几种行动。 在消沉的杰德面前,亚鲁诺摊开了刚刚买回来、以巴克莱为中心的新地图。 他指着上面空无一物的位置说了。 “我看他们八成就在这里。” 杰德顿时傻眼了。 他指的地方虽然不是近在眼前,倒也不是远在天边。 亚鲁诺在地图上自行标注了菲尔克雷伦格的位置。 两相比较之下,他刚刚所指的位置的确比前往菲尔克雷伦格更远,却并非遥不可及的距离。 对原本以为必须追到天涯海角才能找回优里和母亲的杰德而言,这就像告诉他目的地就在邻镇一样轻松。 杰德虽然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立刻又板起脸孔。 “亚鲁诺你一定又是在哄我,怎么可能这么近?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笨~蛋,请你多动一下脑筋好吗?” 亚鲁诺不理杰德的无理取闹继续说下去。 “听好,嘉温大叔以前不是有提过吗? 当初为了寻找豪泽,他第一步就是跑到巴克莱。 而这里的商人一直都有为偶尔开卡车到这里来韵货的军队准备补给物资;也就是说在卡车的路程范围之内一定有他们的秘密基地。 而优里、你母亲和豪泽肯定会先被带到那里去。” 杰德先是一脸不解地听亚鲁诺说话,慢慢的双眼也开始亮了起来。 “他们当然绝不会将秘密基地建在下了火车就能到的地方,但是想隐藏这种规模的部队,加上考量周遭的隐蔽性,那只有这一带有可能。” “从地图上看,那里似乎是沙漠地带啊。” 原本一语不发的拉克薇尔终于开口了。 “没错,这一带的确是沙漠。听那些旅行商人说,沙漠地带正持续扩大,像地图上这座原本位于沙漠边缘的村子现在也已经被沙尘侵袭,成了废墟。” “这种地方能盖基地吗?难道不会被沙尘淹没?” “当然不会是建筑物,我想应该是能在遭到空袭时潜入地底成为指挥所的沙上战舰吧。 现在并不是战时,我想他们不会小心到将战舰藏进沙里。 不过问题是该怎么进去?是混进军用卡车?还是徒步靠近? 目前我们情报不足,没法决定用哪种方式。” “想不到这次你这么积极。” “那当然!被人看扁到这种地步,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呢。” 杰德露出久违的笑容。 “真的耶,就像拉克薇尔说的一样,我也很意外啊。原来亚鲁诺是那种被人看扁就会发奋图强的人啊?记得你说过以前之所以会用功读书是因为力气比不过其他人,那这样看来……” 虽然杰德找回了原本的朝气,但说出的话却让亚鲁诺只能唉声叹气。 拉克薇尔用剑柄轻轻敲了敲杰德。 “虽然你打起精神了是很好,但是别忘了好好学怎么说话。” 杰德抱着头,又鼓起了脸颊。 “刚开始说很稀奇的人可是拉克薇尔耶……” “我只是觉得他这次的行动很令人安心而已啊……” “那就是说平常他很靠不住吗?” “……” 拉克薇尔顿时语塞,亚鲁诺则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拜托别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赶快想想怎么行动比较实际。 总之这不过是我的推论,可能我们到了现场才发现什么都没有、或是找错地方 都有可能。 虽然我希望你们别抱太高的期待,但这总比毫无目标、有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要好多了。” 杰德目不转睛地盯着亚鲁诺。 “怎、怎么了?” “谢谢你,亚鲁诺。你能为优里想这么多,我却只懂得慌慌张张的……我真的觉得亚鲁诺好聪明。而且如果没有亚鲁诺,我一个人根本……” “那当然啦,我和你不一样,我可是大人呢。” 亚鲁诺边哼了一声边转头,然后突然举起大手将杰德的头按在桌上,不停搔他的头发。 杰德也似乎甘之如饴,根本就没有反抗。 亚鲁诺的推测几乎都猜中了。 杰德等人一到沙漠就发现战舰了,于是趁夜依照亚鲁诺先前构思、堪称“古典”的战术潜入战舰内。 到此为止都很顺利,但不知是否因为太过顺利,一口气将亚鲁诺想好的各种战术用光了,不然就是有些事没见过根本无从设想。 在舰内的重要区域前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进去,导致碰到眼前的意外状况。 现在正在替他们带路的竟然是克鲁斯尼克。 如果军方早已料到他们会潜入而派克鲁斯尼克在此守株待兔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是走在通往侦讯室的路上比较合理。 令人意外的是克鲁斯尼克之所以在等他们,竟然是希望他们将自己的妹妹……也就是优里救走。 原本最理想的状况,是潜入后对隶属军方的克鲁斯尼克晓以大义,让他改变主意帮助己方夺回优里。 但眼前的状况实在太过顺利,顺利到令人难以置信。 克鲁斯尼克先称赞了亚鲁诺单纯但有效的潜入方式,虽然亚鲁诺并没有因他的称赞感到高兴。 克鲁斯尼克更进一步请求三人帮他救走妹妹,但他也拒绝了杰德握手的请求。 现在的克鲁斯尼克,似乎承受了很庞大的压力。 这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他打算背叛一直以来始终相信、甚至自己也隶属在内的世界。 对性格拘禁到被冠上“认真兔子”这个绰号的克鲁斯尼克来说,这种压力可是非同小可。 在他身后的三人……甚至连杰德都多少能感受到这股压力。 由于亚鲁诺的声东击西策略奏效,现在舰内的士兵几乎都被派到沙漠的另一头去搜索潜入者了。 偶尔碰倒的敌兵,几乎也都对克鲁斯尼克敬礼后马上离去,对他所带的人完全没有怀疑;纵然心里生疑,但也不敢声张。 但他们终于被一个普通士兵给识破了。 光就年龄来说,这个士兵在军中应该也已经是个老油条了;但和其年龄相比,他的军阶似乎低得很不成比例。 再仔细看看,大家就认出他原来是当初军队袭击杰德村落时,担任指挥官的那个臭屁家伙。 不过他居然想单枪匹马打倒身为“神枪部队”副队长、实力也广获肯定的克鲁斯尼克,以及在军中被视为“战争英雄再世”的杰德……也就是想同时打倒两个arm操纵者。 不知是不是他本性难移,还是他认为只要立的功够大,就可以对自己违反命令的事来个将功补过,竟然擅自驾驶在紧急情况才能许可使用的强大战斗机械“大地机甲”,挡住众人去路……或许这种做事不瞻前顾后的个性,才是他始终升不了官的原因吧。 而克鲁斯尼克似乎是为了与过去的自己做个了断,居然完全不使用任何军方赋予他的力量……不只是arm,甚至不使用普通的枪、剑等武器,只凭一双拳头就击退了大地机甲。 虽说克鲁斯尼克即便空手也是一样强悍,而且杰德等人的战力也是非同凡响;但真正的胜利关键,则是克鲁斯尼克的气魄压倒了那位自信满满的士兵。 说到底就算大地机甲再强,操纵者实在太差的话也算不上威胁。 士兵落荒而逃之前,撂下了与前次相同的狠话、丢下贵重的战斗机械,也引发了响彻舰内的紧急警报……原来他为了独占这次的功劳,而忘了士兵遇敌时第一件该做的事——拉警报。 如果他愿意先拉警报,刚刚交战时众人早已被大批士兵围个水泄不通了。 眼前他们该做的,就是和时间赛跑了。 “既然没时间了,那我们就得尽快救出优里走人就是了!” 杰德说道。 在旁边的克鲁斯尼克听了不禁失笑。 这是一同行动以来——不,应该说是认识他以来杰德在他脸上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这大概就是优里熟悉的克鲁斯尼克吧!杰德心里这么想。 “那就快走吧。” 可惜克鲁斯尼克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间,接着他马上拔腿就跑;杰德也立即跟上去。 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甚至有些赶不上,纵然已经节制不少力量,但这两人的速度还是太快了。 杰德边跑边抬头看着克鲁斯尼克,原本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不……你的……应该说是你们吧?你们的直率很可能就是力量的根源。所以让我那原本只会哭的妹妹,现在也变得这么坚强了……” 他这段话引发了杰德小小的不满。 “优里她才不软弱呢! 她从很久以前、从和我相遇之前就已经比我坚强了,无论面对什么事情她都全力以赴。 只是不管人有多坚强,还是会感到寂寞和悲伤…… 所以……既然你是她哥哥,那就别再让她寂寞、让她悲伤了!优里的哥哥只有你克鲁斯尼克一个呀!” 但克鲁斯尼克已经面无表情,杰德也看不出他现在心情如何。 杰德和克鲁斯尼克联手击退了不少敌兵,其中有人畏战逃跑、也有人根本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甚至还有人光是看到他们就吓得完全不敢抵抗。 就算士兵之间盛传杰德等人能与“神枪部队”精锐对抗,但他们的神情实在太不寻常了。 救出被监禁的优里之后,亚鲁诺和拉克薇尔终于追上两人。 这时亚鲁诺也察觉不太对劲,对这现象提出了疑问。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是除了我们之外更严重的事吗?” “难道不是你们先前作了什么吗?” “我们在进来前已经尽可能地捣乱过,但这也太离谱了……虽说我也没啥好抱怨的啦。” 克鲁斯尼克紧盯着亚鲁诺。 “甲板上有沙漠用的小型气垫船,你们搭那个离开吧。” 言下之意,就是克鲁斯尼克并不打算同行。 “哥哥!我不走!我要留下……” “你这人脾气真硬!优里她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可恶,我难道又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吗?” 克鲁斯尼克轻轻搭着优里的肩膀说道: “优里,军方根本不打算和你交谈。他们会杀了你……不,你会受到比死更可怕的待遇,所以你必须离开……而且越快越好!” “这……可是我不能走,杰德妈妈还在这里,还有席叶尔村的人们,他们都是因为我才被抓来的,所以我现在不能走!” “席叶尔村的人暂时不会受到任何迫害,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可以保证。因为没有他们协助,军方肯定拿不到想要的东西。” 接着克鲁斯尼克向杰德使了个眼色。 “我已经告诉村民们你平安无事,而且如果你在这里落到军方手里,那才是替他们添麻烦。” “可是哥哥……” “优里,我们走吧!” 杰德看懂了克鲁斯尼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