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盛》 001 不是凡人 每天一早不管有事没事,薛娇都要骑着阿乖在赤城的街道上来回走一遍,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现在,她正走过红玉客栈,扭头看过去,就见二楼一间客房的窗户跟前站着一位妙龄女子,因为阿乖的个头很高,所以两人的视线是齐平的。 薛娇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而她自己也微微吃了一惊。 多少年了,尽管每天都有不少女子不远万里,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赤城追寻她们心目中的传奇男子春川王,但长得如此清新秀丽且出尘脱俗的真不多见,而且面相也颇为和善,倒是…… 做后妈的不二人选! 不过没等薛娇开口打招呼,美女的身后忽然又转出一个年轻男子,样貌还算英俊,就是眉眼间带着几分轻佻,此刻咧咧嘴角,两手抱拳道:“早啊,娇爷!” “早!”薛娇冷冷地应了一声,把头转了过去。 奶奶的,好不容易来个看得上眼的,结果却名花有主。薛老头,你这光棍估计还得打下去了。 “都说女孩子的长相随爹,你看她虽然才十二岁,就已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这要是再长大一点,还不倾国倾城?”望着薛娇离去的背影,闫子姝轻声说道。 “倾国倾城就有点夸张了,不过这丫头也的确不难看。”闫子豪的关注点却是薛娇的坐骑阿乖,以及它后腰处驮着的两把赤红色大锤。 这锤子的直径比寻常人家的石磨还要大出好几圈儿,和阿乖的庞大体型比起来还算协调,但是跟薛娇娇小的身躯就极不相衬,如果她拿在手里的话,别人就看不见她的人在哪里了。 “要说这春川王也算有福气,自己百无一用,却生了个龙象之体的女儿。瞧瞧这对锤子,可是折煞了无数英雄好汉啊。人也聪颖早慧,小小年纪就担负起了城主重任,不但能打仗,还能帮着赚钱。啧啧,我将来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真是做梦也会笑醒。” “谁说春川王百无一用了?”闫子姝转过头,神情非常严肃地看着她的弟弟,“我跟你讲,长得好看就是最大的本事。虽说我不是为了他来这里的,但如果能有幸见他一面,也算不枉此生了。” “姐,我可听说他连睡觉都戴着一副黄金面具的,你怎么见他一面?” “那又怎样,正所谓美人在骨不在皮,一个人的风姿,单单从外形上就能看出一二了。” 咳咳! 闫子豪咳嗽起来,“美人在骨不在皮?他,他可是男的啊。” “你懂什么,美是不分性别的。”闫子姝的目光又转向窗外,口中缓缓吟道:“赤城如血人如莲,洛水河边好容颜。九州风华绝春川,十二国中唯一人。” 赤城的早晨是红色的,除了这里所有的建筑物都是用红谷中特有的赤岩建成之外,妖荒的太阳在这个时候也是血红色的。那阳光仿佛浓稠的血液从空中缓缓洒落下来,把所有的东西都渲染得热烈而沉闷…… 薛炼河光着膀子,一手摇着蒲扇,一手端着茶壶,悠哉悠哉地躺在藤椅上,两眼望着天花板,正在琢磨早饭是吃干的还是稀的, “王爷,您起来了没?”门外响起富贵的声音。 “起来了。” 吱呀! 房门推开,白白胖胖的富贵弯着腰进来了,笑眯眯地打量薛炼河一眼,问道:“早饭想吃点什么?” “干的稀的都行,你帮我拿主意吧。” “要不两样都来一点?” 薛炼河转过脸,“咱们现在条件这么好了?” 嘿嘿! 富贵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细线,“娇爷把城里城外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上个月前咱们就收支平衡了,这个月中手上钱就多了起来,所以吃上面就宽松了许多。” “哎呦,那真是托娇爷的福了。”薛炼河也笑了起来,问:“她巡街还没回来吧?” “差不多该回了。” “那就等她回来一起吃吧。” 当——! 话音未落,就听外边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是两把兵器撞在一起的声音,然后窗户纸便噗噗抖动起来,房梁上也开始有灰尘往下掉。 “不好,娇爷和人动手了!” 薛炼河一跃而起,刚到窗户跟前忽然又退回来,这时候富贵已经拿起一件白色长衫和一副黄金面具递了过去,薛炼河慌忙穿戴整齐,然后又到了窗前,用力一推,呼啦!眼前豁然开朗,前方正是赤城城中央的红石广场。 广场东北角,一头形似麒麟的赤红色巨兽巍然伫立,兽背上端坐一个红衣女孩,体态娇小模样标致,脑后扎着两条长长的马尾辫随风飘舞,手里各拿一把超级大号的锤子,此刻一锤指地,一锤指向前方两丈远处。 那里,一人一马正缓缓倒下去。 马是追龙宝马,体大如牛,毛色漆黑,四蹄挂雪,但是正在口吐鲜血,似乎受了很重的内伤。人则是一个精瘦男子,四十上下的年纪,双手横握一把三尖两刃枪,那枪杆子中间是弯的,从弧度上看应该是被锤子砸出来的。 男子也在吐血,而且看似就要昏厥,但直到倒在地上,手里的长枪依然紧紧地握着。 “我不管你是哪个行会的老大,即便是天字第一号的山河盟盟主来赤城也必须守规矩,要不然一样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薛娇的嗓门并不响亮,但是说的每一个字犹如针尖刺耳听得异常清晰。 薛炼河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娇爷诶,你打人便打人了,何必夸那么大的海口。以后人人都会说你连山河盟盟主都不放在眼里,那还不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好,算你厉害,这话我们记下了!”男子的几个手下过来扶起他,其中一个年轻人恶狠狠地瞪着薛娇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无须山河盟盟主出手,我华容定当替父亲讨回这个公道!” “我等你!”薛娇一脸地不屑答应。 薛炼河继续叹气,同时斜眼看了看一旁的富贵。 “王爷,您的意思是……”富贵的目光钉在那个叫华容的年轻人脸上,嘴里轻声问道。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我没娇爷那么胆大。” “明白了。”富贵点点头,转身退了出去。 这时,就听远处有个女人的声音激动地响起:“快看,春川王出来了!”。 哗! 顿时犹如河水决堤一般,四面八方都有人喊了起来,“春川王出来啦!春川王出来啦——!” 随即,一大群衣着各异,年龄差距悬殊,长相参差不齐,体型环肥燕瘦的女子横穿红石广场向薛炼河这边飞奔而来。她们有的手里拿着鲜花,有的捧着各色礼盒,有的边跑边扔金银首饰,有的……居然在脱衣服…… “薛老头,你还不赶紧进去!”薛娇大锤一指,薛炼河慌忙关上了窗户,“都给我站住!那谁,赶紧把金银首饰捡回去,咱们这里不收嫁妆……诶诶,你快把衣服穿起来……来人,把这疯婆子给我拖走……” 基本上只要薛炼河一露面,外边的骚乱至少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彻底平息。 女人们疯狂起来可是比男人还要厉害的,不过让她们激情如此的推手并不是薛炼河本人,而是那个号称九州第一吟游诗人的牛子高,之前闫子姝吟诵的那首诗就是他写的。 牛子高当年来赤城混吃混喝了好几个月,有次薛炼河跟他喝大了,把脸上的黄金面具摘下,顿时就把牛子高的酒给吓醒了,当即挥笔作诗一首,从此《绝盛》天下闻,无人不知薛美人! 打那以后,每天前来赤城瞻仰薛炼河盛世容颜的人数暴增,除了女子之外居然还有不少男人,闹得春川王连家门都出不了,不得已把赤城管理权交给自己的女儿薛娇,想不到小丫头却做得有声有色,短短半年时间居然就扭亏为盈了。 此刻,红玉客栈的一间客房内,闫子豪正手忙脚乱地把闫子姝放到床上,然后用力拍她的脸,惊慌失措地喊:“姐,醒醒!快醒醒!” 之前薛炼河出现在城主大厅二楼窗台上时,闫子姝也出去看了,但是只看了一眼就昏倒在地。闫子豪其实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又不敢确定,只好先把人背回来再说。 等了一会儿,闫子姝忽然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悠悠醒转,睁眼看了看闫子豪,忽然疲惫地一笑:“我看见他了……” “真容?”闫子豪的身体哆嗦起来。 “对……” “你疯啦?紫月妖瞳一开,减寿十年!你这辈子有几个十年?为了这么一个百无一用就长得好看的薛炼河值得吗?” “他不止长得好看……” “什么意思?” “他……”闫子姝的眼中有一道光缓缓亮起来,“他不是一个凡人!” 002 天生妖孽 富贵走之前先把早饭端进来了。 一碗小米粥,一碟咸菜,两个白面馒头。薛炼河却忽然没了胃口,此刻又在藤椅上躺了,两眼望着天花板,思绪涌动。 他的确不是凡人,来此世间只是渡尘劫而已。只不过这次的尘劫无比凶险,因为天底下最难对付的就是红粉骷髅,稍有不慎,灰飞烟灭。 十二岁那年,韩国公主宣姿婼随父皇来给燕国国主祝寿,两人在皇宫宴会上相识,当晚,年方十四岁的宣姿婼就把薛炼河给睡了。 这件事从头到尾男方都是受害者,尽管当时的薛炼河神魂已经归位,本领其实远在宣姿婼之上,但是一来怕伤了对方,二来这样就暴露自己本尊了,这对于尘劫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只能“逆来顺受”。 结果就这么一次,薛娇小朋友就诞生了。 当然,那个时候宣姿婼已经回到了韩国,而且直到孩子生下来了才被人知道。韩国国主暴跳如雷,一个没留神,竟然将宣姿婼一巴掌给拍死了,顿时恼羞成怒,起兵讨伐燕国,誓要杀了薛炼河给他女儿报仇! 燕国国主也不是吃素的,你想杀我儿子就杀了?先跟我打个三年再说! 结果,这场仗还真打了三年之久,死伤无数,折损双方猛将百员,两国实力都被空前削弱,最后实在打不下去了,只好偃旗息鼓,各自收兵。 此时,薛娇已经三岁了,孩子早慧,见到外公就问自己的爹娘去哪儿了,韩国国主生怕自己哪天又忍不住一巴掌把她也给拍死了,便派人将薛娇送到了燕国,交给薛炼河。 于是,年方十六岁的薛炼河就当上了爸爸。同一年,他被封为春川王,属地春川郡,却从来没有去过一次,因为这个王,是个空头王。 燕国国主薛高阳早就看这个儿子不顺眼了。 除了因他而起的那三年战争之外,这家伙原本就是个祸害,打小就长得特别好看特别招女人喜欢,到了成年时就更不得了了,那模样已经不能用漂亮来形容,称之为妖孽才恰如其分。 皇宫上上下下,但凡是个女人都想睡他,因他害了相思病的人更是无数。薛高阳的一个妃子就因为太过思念薛炼河发了疯,每天光着身子到处跑,最后不得已只能赐死了断。 也就是那天,薛高阳同时赐了一副黄金面具给薛炼河,命他在人前必须佩戴。从此,外人再也看不到薛美人的真实面目了。 又过了一年,薛高阳发觉即便戴上了面具,但只要薛炼河在皇宫里走动,依然到哪儿都会引发骚动,为他茶饭不思,疯狂颠倒的女人依然不在少数。 于是一咬牙,让薛炼河去妖荒的赤城当城主了。 这便和发配充军无异了,因为妖荒远在异世之地,同魔域和鬼界并称三大上古遗境。当年为了镇守这三境,九州十二国分别筑城十二座,燕国在妖荒建了赤城,距今已有数万年之久。 作为宗主国,赤城的城主一直由燕国国主指定,指谁谁倒霉,因为去了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回来了。而且那地方所有的开支宗主国都不承担,需要自力更生自负盈亏。除此之外,每年还会送去不少重刑犯,就当免费监狱用了。 薛炼河之前的一任城主是世袭罔替,连续七代扎根妖荒,结果临了却举家逃离了。留给薛炼河一座破烂不堪的赤城,以及一群凶神恶煞不服管教的重刑犯。 好在薛高阳也并不是想把这个儿子往死里整,派了两员大将相随,这两人在前期的确为薛炼河立下了汗马功劳,稳定秩序,修固城防,让赤城重新走向正规,但最终都因为受不了妖荒艰苦恶劣的环境以及对家人的思念,先后不辞而别。 薛炼河其实也想跑,毕竟他还带着薛娇呢。 这孩子当年死都不肯留在皇宫里,一路跟随来了妖荒,然后就算吃糠咽菜也毫无怨言,这让薛炼河心里无比愧疚。 可是连续几年给父皇写信,得到的答复都是少安毋躁,最后薛高阳索性连信都不回了,薛炼河终于明白,这位父亲是再也不想看见自己了。 没办法,只能熬下去。 好在薛娇八岁那年苏醒了龙象血脉之后,薛炼河就不用为她的安全担忧了,反倒是时刻担心她会伤了谁。毕竟一力降十会,就算毫无章法的乱打,一般人也不是她的对手。 于是,如何调教薛娇,让她懂得控制自己的力量就成了头等大事。 当然,这件事薛炼河是不会亲自上阵的,毕竟他在外人眼中是个百无一用之人,燕国皇室独有的火乌血脉他没并有继承,这也是薛高阳不喜欢他的真正原因所在。况且又有劫数在身,一旦施展本领,很快就会招来天雷。 好在有富贵在身边。 此人天生奇妖之体,随着年龄增大,下面那话儿会越长越小,最终消失殆尽的时候便获得了通妖之术。这种人一般都会卖身进入皇宫当太监,富贵也不例外。 他进宫的第一天起就跟着薛炼河,这么多年下来,主仆之间的情谊已经非常深厚。 在妖荒这些年,富贵的本事涨得很快,现在已经是九星地尊,领悟了无数通妖之技,他当薛娇的老师是够格的。当然,暗地里薛炼河也没少出力,薛娇的锤子以及坐骑阿乖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得到的。 那锤子是用赤岩精铁打造,每一把都重达千斤,且坚不可摧。而赤岩精铁只存在于红谷地心最深处的岩髓之中,一般人根本无法获得。薛炼河用术法将之提炼出来,偷偷放在富贵门前。 阿乖的母亲是兽中之王,荒淼级别以下的人根本无法靠近。薛炼河却游刃有余地在众多幼崽中挑选了一只品相最好,性情也相对温顺的,然后偷偷放在了薛娇门前。 这两件事干完,劫力暴涨,就差那么一丁点便会引来天雷。此后薛炼河再也不敢使用任何术法,继续老老实实地当一个普通人,靠时间来慢慢消解劫力。 眼下,劫力是降下来了,但是薛炼河的压力却与日俱增。 作为韩国皇室龙象血脉的继承者,小小年纪的薛娇已经展露出非同一般的实力和胆魄。薛炼河直觉这孩子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那样的话,自己被雷劈的日子恐怕就不远了。 亲闺女诶,真要有什么事儿能不帮着一起扛吗? 003 金山银山 中午时分,外边的喧闹声逐渐平息下去。 除了实在没什么看头了之外,妖荒的太阳在这个时候也开始施展它那强大的威力,阳光已经变成了亮白色,地表温度直线上升,很快这广场上就没法呆人了。 哗啦! 将一大堆金银首饰放在薛炼河面前,薛娇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数落道:“不是说好了白天不露面的吗?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还好是早晨,要是现在这个时候,广场上还不热死一大堆人?” “你不跟人打仗我会露面?我这不都是关心你么。对了,那家伙做错什么了?你娇爷可是有一阵子没和人动手了。”薛炼河一边说一边倒了一杯凉茶放到女儿面前。 薛娇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抹了抹嘴道:“咱们这儿的规矩是到了就付钱,甭管住几天,就算一年半载也得先把银票放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没错。”薛炼河点点头,“妖荒四城都是这个规矩,要不然人一跑根本没地方找去。” “但那个自称霸天行会会长的家伙看我年纪小竟然想坏规矩,还口口声声说其它三城都是事后结账。我也不跟他啰嗦,就说打赢我一个铜板也不要,所以……” “所以你就连人带马都打趴下了?还夸口说即便山河盟的盟主来一样站着进来躺着出去?娇儿,这满饭好吃满话可不好说啊。很多时候一语激起千层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就是这么来的。” “我不怕!”薛娇挺挺胸脯,一脸的不在乎。 “可你爹怕啊。”薛炼河摘下黄金面具,叹了口气说:“我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我想想好不好?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这么霸蛮,以后哪个婆家敢要你?” “没人要最好,永远给你当小棉袄了!对了……”薛娇拍拍薛炼河的肩膀,“之前我在客栈那边看见一位姐姐长得非常漂亮,不,主要是气质好,肯定对你胃口。就是……她身边还有个男的,我一开始以为是夫妻,后来想想也可能是姐弟俩。老薛,要不一会儿再去帮你打听打听?” 薛炼河抬手捏了捏薛娇弹性十足的腮帮子,“就你一个都让我操碎了心,再多一个,我还不吐血身亡?你还是先把这些金银首饰都解决了吧,实在没人认领,先放金库里去吧。” “金库满了。” “满了?” “要不我会拿到你这里来?我跟你讲,那金库上个月就满了,你要是再不想办法解决,以后咱们只能把金银首饰往大街上扔了。” “怎么解决?” “当然是熔成金块和银锭啦,统统刻上春川王的徽记,以后就都是咱们家的钱啦,哈哈哈!” “薛娇!”薛炼河用力一拍桌子,把小妮子吓得一哆嗦,“跟你说过多少遍,不是自己的东西永远不能拿!以后再要说这种话,小心我家法伺候!” “爹……” “这时候知道喊爹了?没用!” “你……你这个迂腐透顶的老顽固……行,那咱俩就继续坐在金山银山上面吃糠咽菜,反正我也习惯了!” 这爷俩平时不太闹别扭,闹了就是因为金库里的东西。 薛炼河也不是有多清高,而是一旦这样做了,劫力会立刻暴涨!那么多的金银,估计天雷立马就会劈下来。况且薛娇年纪还小,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也只好干瞪眼看着了。 气氛正分外紧张时,门外忽然有人来报:“娇爷,有大买卖。” “买家是谁?”薛娇头也不回地问。 “赵国紫月宫宫主之女闫子姝还有她弟弟闫子豪,两人要去赤炎之地抓辰火琉璃蛟,想请娇爷帮忙带路,报酬两百颗金珠外加紫月宫传事符三张!” 薛娇眉尖一挑,转身过去打开房门,“你没听错?” “没错,是两百颗金珠和三张议事符!” “我说的是辰火琉璃蛟,那可是王级妖兽,就他们两个能行?” “这我没问,但是人家既然这么说了,应该有把握拿下吧。” “那好,你去告诉他们……”薛娇话没说完,薛炼河便摆手道:“不行,你不能去!” “不去干嘛?坐家里喝西北风?”小妮子回头瞪了她父亲一眼,“带个路而已,又不是帮着一起抓辰火琉璃蛟,这种钱不赚白不赚!” “就你这脾气到时候还不上去帮手?不行,绝对不能去!” “我偏要去!”薛娇指指桌上的金银首饰,“除非你答应把它们都打上咱们家的印记,要不然,再危险的买卖我也会接!” “这是两码事!”薛炼河急了,过去伸手想抓薛娇的胳膊,但是被她轻轻一闪躲开了,“薛老头,我告诉你,这根本就是一码事!家里的金山银山动不得,我只好去外面搬,要不然城里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 “你……”薛炼河还想再说,薛娇已经快步向外走去,“反正就这么回事,要么你养我,要么我养你,你现在做决定还来得及!” “小兔崽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薛炼河一急,忘了富贵不在身边,大喊道:“富贵,快,快把她给我抓回来!” “别喊他了,从早上到现在我就没见过他人影儿。况且就算他在,你以为真能抓住我?” “薛娇!你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薛炼河真的怒了,两手扒着门框吼道:“你今天要是敢出去,以后就别认我这个爹了,我没有你这种不听话的闺女!”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你……咳咳咳……” “你们看好王爷,千万别让他下楼,要不然这城里得死一大群女人!” “是!” …… 楼下大厅里,闫子豪悄悄凑到他姐姐闫子姝耳朵旁边说道:“两百颗金珠已经很够意思了,还给三张议事符?咱们紫月宫可是天字排二号的行会,议事符千金难买呐!” “我乐意。”闫子姝朱唇轻启,淡淡地说道。 “你这是任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那三张议事符就是给春川王预备的对不对?” “是又怎样?” “你……你别忘了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母亲让我跟着你来赤城,就是担心……对了,你说他不是凡人,到底什么意思?” “这个不能告诉你,因为……”闫子姝忽然转过头,看着她弟弟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道:“说了,会给雷劈的。” “拉倒吧!”闫子豪一脸的不相信,耸耸肩膀道:“比起母亲的责罚还有你那未来婆家的滔天威势,我情愿给雷劈!” 啪! 闫子姝一巴掌扇过去,“瞎说什么呢,小心一语成谶!” 噗通! 闫子豪一个趔趄扑倒在楼梯口,正赶上薛娇从二楼跑下来,差点没一脚踩他头顶上。 “哎呦,闫少爷这么多礼干嘛,快起来。”小丫头生性顽皮,尤其喜欢占人便宜,所以明明看见是怎么回事却故意装傻。 闫子豪的脸涨得通红,飞快地爬起身,回头恼怒地瞪了他姐姐一眼。 “两位既然要我带路,就先把报酬付了吧。现在动身,傍晚就能到赤炎之地。运气好的话,或许今晚就能碰上辰火琉璃蛟。”薛娇一边说一边急吼吼地往门外跑,她怕薛炼河真会追出来。 “子豪。”闫子姝轻轻喊了一声,闫子豪一脸不乐意地掏出一袋金珠外加三张议事符,拿在手里晃了晃,“字据呢?” “这种小事还要立什么字据,赶紧走吧!” “我说你个孩子……不,城主怎么做事那么不靠谱呢,没字据……”闫子豪还想叨叨,他姐姐却已经追了出去,到了薛娇身边轻声问道:“娇爷,是不是你爹不让你去?” “怎么可能!” “那你这么慌张干嘛?” “呃……”见被看破,薛娇只好吐吐舌头,笑道:“他是不让我去,不过城主是我,我说了算。” “这样不好吧。” 薛娇站住脚步,小脸一板,“那你到底要不要我带路?” “要是要,可是……” “要就赶紧走,别可是可是的!”说话间,薛娇已经跳到了阿乖背上,两手抓住麒麟角,喊了一声:“去赤炎之地!” 咣咣咣! 阿乖迈开四只巨大的蹄子,飞奔而去。 闫子姝见状只好也上了自己的坐骑,一匹通体雪白的独角兽,那角居然是半透明的,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五彩絮状物在缓缓流动,阳光照射之下,一圈圈的彩虹光晕放射出来,令人目眩神迷。 闫子豪的坐骑则普通得多,是一头黑色豹子,除了毛色纯正之外再无任何特殊之处。两人紧追着薛娇出了城门,很快便消失在茫茫荒野之中…… 004 赤炎之地 城主大厅二楼楼道口,几名脸上刺着发配充军印记的披甲壮汉跪在地上用双手死死抱住薛炼河的腿,任凭他如何叱骂都不松手。 这一招其实是薛娇教的,而且屡试不爽。因为薛炼河最多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很少会真的处罚谁。但是薛娇就不一样了,谁不照着她说的做,立马就会挨板子。 此刻,知道薛娇已经跑远,薛炼河便叹了口气,摆摆手道:“行了,我不追了!” “王爷息怒……”大伙儿依然不肯松手。 “我说了不追了,赶紧松开。” 壮汉们面面相觑,还是没人敢从命。 “你们这样我怎么回屋啊?我早饭中饭都没吃呢,是不是想饿死我啊?” “呃,王爷请回屋……”众人这才松开手,不过屁股依然把楼道口堵得严严实实,生怕薛炼河会突然往楼下跑。 “真是服了你们了,本王的话不听听那个小兔崽子的。也是,现在都是在她在养着你们,衣食父母啊!”嘴里发着牢骚,心里却莫名地有些欣慰。薛娇这个城主是越当越出息了,手下们个个忠心耿耿。倒是自己还总是拿她当小孩子看待,这个不放心那个不放心,要不然这次就随她去? 想是这么想,但是回到屋里之后,薛炼河还是毫不犹豫地打开衣橱,从一个暗格里取出一套黑色长衫换上,然后右手掐了个指诀往黄金面具上一抹,乌光冒起,面具变成了黧黑的颜色,五官花纹也都统统换过,任谁都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走到窗前轻轻打开一道缝隙,见四下无人便纵身一跃跳了出去,人在半空已经掐了个隐身诀,化作一道虚影直奔城门方向而去。出城之后,念起御风诀,一个起落便有半里地远,很快就看见了薛娇他们。 三匹坐骑已经进了红谷,此地沟壑众多,道路崎岖难行,换做常人进去没一会儿就会迷路,薛娇从小跟着富贵在里边摸爬滚打,驾轻就熟,所以三人的行进速度并没有减慢多少。 前方一个拐弯处,阿乖的脚步稍稍放缓,薛娇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闫子豪,伸出右手。 闫子豪知道她的意思,从怀里掏出金珠和议事符,递过去的同时张了张嘴,不过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显然他也不指望能拿到什么字据了。 “呦,还真有三张议事符呢。”薛娇先掂了掂装金珠的袋子,然后数数议事符,目光转向闫子姝:“你们紫月宫可是天字排二号地字占首席的行会,一张议事符千金难买,一下子给三张……是不是想让我爹经常去找你啊?” 唰! 闫子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呃……其实……” “其实就是这个意思啦!”薛娇摆摆手,“没事儿,我支持你!” “哎哎,话可别乱说啊!”闫子豪立刻就急了,“给议事符是看你年纪小心里过意不去,和你爹一根毛的关系都没有!” “子豪,你别插话。”闫子姝呵斥一声,然后笑眯眯地看着薛娇,柔声问:“为什么支持我?” “因为你当我后妈我不讨厌。” “真的?” “嗯!” “姐,你能不能矜持一点?”闫子豪都要疯了,“薛娇,有你这么找后妈的吗?要找也不能找我姐啊,她,她早就嫁人了!” “别胡说!”闫子姝立刻打断他的话,“谁说我嫁人了?那婚约只是母亲答应的,我还没同意呢!” “对啊,你姐明明还是小姐打扮嘛。”薛娇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况且就算和别人有婚约,只要没有拜堂成亲一概不作数。换做是我,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统统都是狗屁!我的婚事我做主,想嫁谁就嫁谁!” 闫子豪目瞪口呆,闫子姝激动得脸又红了,刚刚赶到身边的薛炼河差点没一巴掌扇上去。 你自己胆大包天也就算了,居然教唆别人不守妇道?父母之命怎么了?都是为了你好!万一跟了个不靠谱的王八蛋怎么办?万一跟了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怎么办?万一……诶,这个闫子姝印堂上怎么有个紫月印记? 目光扫到闫子姝脸上时,薛炼河不由一愣。 因为只有具备紫月妖瞳的人,才会在开眼之后在印堂上留下紫月印记。这个印记三天之内不会消退,荒淼级别以下的人看不见。薛炼河不但看得见,还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作为紫月宫的看家本领,紫月妖瞳据说可以看破世间的一切奥秘,但是代价极大,开眼既减十年的寿命,所以一般不会轻易使用。这项技能是天生的,但传承并不稳定,闫子姝的母亲和外祖母都没有这个本事,所以她算得上是紫月宫百年以来第一人了。 “看这紫月印记的颜色还很鲜艳,显然刚刚开眼不久,难不成……”薛炼河忽然倒吸一口冷气,“为了看我一眼,十年的命都不要了?” 以前薛炼河只知道自己家里养了个熊孩子,现在终于明白,其实谁家都一样。 这闫子姝看似温柔恬静懂事乖巧,其实内心的狂野根本不输薛娇,甚至薛娇都不一定敢用十年的性命去看一个男人长相。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到底看破了多少东西,一丁点,还是全部? …… 妖荒的夜晚来得很迟,而且并不黑暗,因为天上有两个月亮。一个永远是满月,一个则变幻不定,当两轮满月同时出现的时候,大地亮如白昼! 独孤也蹲下身,抓起一撮红土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扭头看了一眼他的双胞胎弟弟独孤先,两人的嘴角同时泛起一丝吊诡的笑容。 是的,每次来赤炎之地,都会勾起不少愉快的回忆。比如半年前的那对姐妹花,她们凋零时的样子凄美绝伦,至今想起来依然让人兴奋得浑身打颤。 又比如一年前的那个胖子,他的肉居然是甜的,兄弟二人吃了差不多有半个月,最后连骨头都没剩下。 再比如…… 总之,每当接到一笔买卖时,两人都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因为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所以,一切都值得期待。而期待,才是最激动人心的。 “找到了吗?”邬思邈转过身,望着一脸豺狼相的独孤兄弟,用一种平淡得近乎木讷的语气问道。 “哪有这么容易。”独孤也吹去手中的红土,目光落到邬思邈徒弟丽奴身上。 这女子上半身裹得严严实实,连眼珠子都几乎看不见,偏偏光着两条瓷白瓷白的大腿,晃得人眼里冒血,时刻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辰火琉璃蛟虽说是昼伏夜出的习性,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需要去地下洞**找它们。不过说实话,这种事情我们还从来没有干过。因为,妖荒的地下世界比地上凶险百倍。” 独孤先也在看着丽奴,他知道自己的哥哥在想什么,这时候忍不住用舌头舔了舔上嘴唇,然后视线中的那两条大白腿似乎稍稍并拢了一下。 “凶险百倍?”邬思邈的语气依旧平淡,而且他也把头转向丽奴,那眼神就像是看着一件随身物品,“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对她做什么都可以。完了,咱们下去。” 说罢,老头两手负在身后,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 独孤兄弟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像是突然被人喂了一口屎,恶心到了极点…… 是的,猎物只有自己亲自捉到手里才又成就感,你送到嘴边就是在侮辱人!邬思邈,这次如果让你活着离开妖荒,就算我们兄弟无能! 正暗暗发狠时,忽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抬眼望去,几里地外正有三匹坐骑从红谷方向直入赤炎之地,而且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奔着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地下洞穴里去了。 “薛娇?”独孤也一眼就认出了那头火麒麟是谁的坐骑,脱口叫了一声,而邬思邈紧跟着喊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闫子姝?” “他们也来抓辰火琉璃蛟?”独孤先惊讶了一下,忽然就又笑了起来。果然,他哥哥也笑了,因为好事都碰到一块儿了,今天是个喜庆日子! “不行,我们得赶紧下去。”邬思邈终于不淡定了,“两位少城主,只要抢在他们前面抓住辰火琉璃蛟,要多少钱都行。或者丽奴就送给你们了,怎么样?” 独孤兄弟对视一眼,同时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