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爷别跑》 第一章 乘胜归来(一) 燕历兴平二十二年冬,燕陈之战持续九个月,陈国突然下诏调回统兵大将齐瀚,由大司马武义继任。未几,搜出齐瀚通敌叛国的证据。齐瀚被斩,全族流放,其女齐悦然游历在外,张榜通缉。 武义一改齐瀚闭门不出的策略,强势猛攻,燕军一路溃退,连失三城。武义调集大军,准备奋而南下,不想被燕军截退后路,前后夹攻,数万大军尽数覆灭,武义自尽而亡。大燕胜。 新年临近,大燕都城昌远城可谓双喜临门。不只是豪门大户,就是商铺,百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鲜亮的彩纸,大红的对联和灯笼,还有墙角处早早备下的红艳艳的爆竹,喜庆的气氛一目可见。街市上更是每天都有人清扫的干干净净,满满堆放的年货,路人脸上的笑靥,单只是新年怕是很难达到这个效果。 “回来了吗?” “到哪儿啦?” “这么慢啊!” “又被哪的人拦下了吧!” …… 路上熟人相遇,时常发出这样的问话,似乎都在等什么人回来。 皇城之中,一名靛青服饰的青年男子快步走向监国太子萧允的寝宫,一路侍卫太监纷纷低头问候,他步伐急促,只略略点头便过去了。所过之处,众人为之侧目。 出身名门,太子伴读,又生的一表人才,偏还才智卓绝为太子重用,简直是无可挑剔的天之骄子。现在职位还不高,但有太子的信任,加官进爵早晚的事! 青衣的吕沉目不斜视,很快走了进去,不需通传。 监国太子萧允跪坐在木质地板上,面前是一盘棋局,黑白子具在,但只有他一人。听到脚步声愉快道:“来的正好,孤正不知该走哪一步,你来做白子看看。” 吕沉走过去跪坐在萧允对面,低头行过礼,同时已看过棋局。两指捏起一枚棋子,略作思量,手起子落。 “哈哈哈……”萧允笑起来,“孤想到了两个路子正在犹豫,你便放在其中之一!” 吕沉浅笑,若想讨好萧允,只需接着问他另一条路子是不是恰好也是他想到的那一步。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陈国有消息。” “讲。” “齐瀚之子齐悦霖被人救走了。” 萧允不以为奇,看着棋局道:“不奇怪,‘太子妃’流落在外,自然有这个本事,更何况,齐瀚旧部也不可能坐视不理。” 吕沉皱眉:“属下人推测,其中还有陈国太子的参与。” 萧允执子的手一滞,笑道:“倒是个长情之人。但不管怎样,这一对鸳鸯是飞不到一起了。” 吕沉:“臣以为,他们不会善罢干休,王爷身处军营,安全无虞,连杰在路上,按例亲兵不超过三百,会不会……” 萧允“啪”的一声放下棋子,点点头满意道:“不错,不错。” 吕沉目光一扫,自己的白子已经有些危险,放下一子破了萧允的局道:“齐悦然自幼养在宫中,为陈后所喜,与陈源是真正的青梅竹马。十二岁出宫,因齐瀚常在军中教导不便,亦是陈后指定的可靠之人照顾教导。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成为大陈的皇后。” 萧允看向吕沉:“皇后,不是将帅。” 吕沉:“她心机深沉,智勇双全,不可等闲视之。” “不过一女流,又没有了靠山,就算凭着齐瀚的余威得到些支持,人死如灯灭,恩情早晚会消耗殆尽。” “她之所以逃过一劫,是因为近几年游历在外,行踪不定。所以,她长什么样,许多人都不清楚。” 萧允拍拍他的肩膀啊:“你一贯小心,好,孤听你的。所有年纪相当的女子,都严格审查出身籍贯,不只是宫中,还有你和连杰那里。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寒冬时节,林中枯叶凋敝,只剩下光秃秃灰暗的枝干,数百人的一支队伍奔驰林中强行开辟出的一条通路上,青灰军服昭示了他们的身份,那是北地军的服色,归属大燕第一异姓王霍远麾下。大燕境内无战事,所以没有穿盔甲,只穿了棉服,但马背上宽厚的军刀,脚上墨染的军靴,还有扑面而来的煞气,使他们军中劲旅的气势分毫不减。 这些人穿戴打扮都一样,为首带队之人也看不出区别,倒像是没有人带领一般。行进速度快捷,队形始终如一,显然训练有素。除了策马声和马蹄声,无人闲话。 “停——”不知是谁大喊一声,马队一阵骚乱之后很快停下,马儿不安的原地踢踏,耳朵竖起,有情况。 “嗖,嗖”之声破空而来,一只只闪着寒光的利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军人们当即拔刀格挡,“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了几声惨呼。一轮箭雨过后,便是几十个灰衣蒙面人冲杀过来。 寂静许久的冬日深林一时喧嚣起来,杀戮惊飞了林中鸟,血红沁染了枯黄的落叶。灰衣人动起手来狠辣坚决,不留后招,招招拼命一般。是以人数虽少,一时不见劣势。 青灰军服中一人喊道:“你们有完没完,跟了一路,倒是多来几个人啊,这么几个人小打小闹,倒是打到什么时候啊!” 又有人喊:“马上就进城了,你们还能跟进去不成!” “霍连杰,别以为你躲在人堆里我们就找不到你,你个没胆的鼠辈,有本事出来跟老子打一场!” 灰衣人中一人喊道,听声音,似乎上了些年纪。随即因为这一声吼,引来四五个军人围攻,使得他不得不全力应付,无暇说话。 树林中血腥打斗在继续,林深处一前一后掠出两个黑影,对下面厮杀的众人视而不见。两人根本不曾踏足林间落叶,从一棵树飞身跃到另一棵树,枝杈,树干才是他们的落脚点。即便是激战之中,这样突然出现的两个人,还是引起很多人注意,不知是敌是友。 只是这两人并没有任何停留,保持着差不多的距离,飞快从众人头顶越过去。快的让人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这么多人目睹,不会错! 第二章 乘胜归来(二) 青灰军服中,两人对视一眼,一个道:“好快的身法!” “不知是敌是友,这个时节不可大意,回去要好好跟吕大人讨教一番!” “先打发了眼前吧!” 灰衣刺客似乎目的没有达到,一个呼哨,纷纷撤离,留下十数具死尸压在枯枝败叶上。 小城的街市亦是热闹非凡,比之京城那些声名远扬的繁华街市,或许东西差了那么点,但人们脸上的笑意更真切一些。这里,大都是日常用到的实在东西,不贵,但很实用。 三名青年走在拥挤的人流中,穿的是小城中不多见的长衫,看起来不似绸缎那般华丽耀眼,却十分的舒适自在。左边一人挽了衣袖,露出精壮的半截小臂。右边一人目光四处微不可查的闪动,像是找什么东西,只有中间一人最像是逛街的模样。忽的指着前方一处幌子,惊喜道:“就是这儿,三年前的那碗面,我一直惦记着!”深呼吸一口,从空气中找寻痕迹,道:“就是这个味道,终于找到了!” 两侧之人面露尴尬,右侧人说道:“小爷,大街上这么说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食,色,性也。小爷我凡夫俗子,不能免俗。” “小爷”挤挤眼睛,朝着目标走过去,前方却传来一阵骚乱。数声惊叫传来,一人在人群中强行穿插而行,推倒了数名百姓,嘴里喊着“借过”,人却早已挤了过去。 什么事这么急? 耳边炸响一声怒喝:“胡书年,哪里跑!” “啪”的一声破空响,一道银色长鞭当空打来。被叫做胡书年的人身躯一闪,躲避开长鞭,片刻不停又冲向前。后面追击之人已在眼前。此人身量不高,略显消瘦,粗布衣衫束在腰间,有些凌乱。头发亦是随意又凌乱的堆在头顶,好像跑了很远的路程。脸色泛红,微微气喘,拿鞭子的手指着面前的胡书年,怒道:“你再跑,也跑不出姑奶奶的手掌心!” 前面的胡书年转眼跑到那三人面前,目光一闪抱着露小臂的那人哀求道:“兄弟,救命啊,那后面的母老虎看上我了,非要拉我入伙做她的压寨夫君!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求求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人于水火啊!” 压寨夫君? 三人挣大眼睛上下打量,此人有些狼狈,长相嘛,也就那样,至于吗?看看后面冲上来一脸煞气雌雄难辨的那位,却又不禁思量起这个可能。原来是女子啊,难怪那么瘦小。鞭梢扫在地面上的一道,恰打在铺地石板的一角,掉下枣子大小的一角石块。 “胡说八道,看鞭!” 银鞭再次打来,胡书年紧紧贴在青年背后,似是看准了这几人不会袖手旁观。果然,青年一臂向前,凭空抓住鞭梢,制止了她的进一步动作。 女子用力一扯,没扯回自己的鞭子。昂首看着三人道:“三位,此人乃是臭名昭著自称‘飘逸大侠’的大盗,你们可不要给他骗了,放虎归山!” “你才是胡说八道!我若是大盗,还会怕你!”胡书年再次对挡在前面的青年道:“兄弟,大恩不言谢,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告辞,拜托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窜出三丈开外。身形灵活敏捷赛过猿猴,几步跃上一侧屋檐,跳跃着远去了。 不说别的,就这身法,说是江洋大盗也不是不可能。 果然,女子又气又急,吼道:“我跟了他两个月,到嘴的鸭子就被你们放了!我若抓不住他,你们三个负责!还不放手!” 青年手一抖,鞭子已灵蛇一般回到她手中。女子紧跑几步,随之跃上屋脊,追踪而去。 青年呆呆道:“世子爷,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世子爷眨眨眼睛,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一般道:“我的面,快去吃啊!” 两人互看一眼跟上去。两个身份诡异的高手从眼前经过,世子爷只惦记着吃,这也太…… 走在前面的世子爷回头看了一眼,笑道:“有话回去说。” “好嘞!”两人乐呵呵跟上,就知道会这样,世子爷最是看中人才,这样的高手,怎么可能放过! 三日后,京城。 不知是谁透漏的消息,威远王世子霍连杰今日回京。京城百姓盼了数十日,终于把人盼回来了! 燕陈互为邻国,自二十多年前那次联姻不成,邦交恶化,互相征伐不断。大燕有威远王,陈国则靠有着“国之长城”之称的齐瀚。也是上天眷顾,让陈国君臣失和,大燕捡了个大便宜! 陈国内乱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当然是自己的军队兵强马壮,奋勇争先。这才能大败陈国,杀敌无数,让陈国元气大伤。想来至少十年之内,他们是没办法同大燕相抗衡了。 威远王还在边关镇守,只有世子霍连杰回京复命。百姓们不会放过这个表达爱国热忱的好机会,同时也要一睹边关猛士们的雄姿,所以打探到大概的进城时间,纷纷走上街头,夹道相迎。姑娘们更是暗藏了花朵,绣帕,若是时机得宜,也是个相女婿的好时机呢! “来了,来了!”不知是谁喊着。很快一匹马冲了进来,马背上之人一路喊着:“威远王世子进城,闲杂人等退避!” 百姓们缓慢后退着,心里却也激动起来。霍连杰啊,出征之前,身为京城数得上的贵公子之一,让百姓们印象深刻啊。此时京城父老倒十分想知道,上过战场的纨绔子能有多大变化! 很快,他们如愿以偿。 一队银甲骑兵出现在人们视线。街道宽阔,四骑并行。排头的两排手举大旗,身背长剑,威风凛凛。后面几排,打扮略有不同,兵器看上去略短,衣甲也更轻便简练些,似乎是亲兵。霍连杰就在三排这样的骑兵之后,只有他骑的是一匹白马,马儿额心还系了红绸花,十分易于辨认。他带了头盔,面容看不太清楚,却不忘朝路边百姓挥手致意。 他的白马过处,花朵和手帕漫天飞舞,花香弥漫,将他笼罩其间。 后面的多是跟前面一样的骑兵,也有被姑娘的东西抛中的,喜不自胜,高举手臂大笑着呼喊,与百姓们乐在一起。 大道一旁楼层之上,一人手握弩箭,瞄准白马背上被花朵笼罩之人。 第三章 乘胜归来(三) 百姓还在欢呼,行进中的队伍似乎也没察觉到异样。一只弩箭携着风声直向马背上的霍连杰而去。 放箭之人微微眯着眼睛,心里默念“去死吧!”,箭失已到达很难躲避的距离。 “叮”的一声脆响,弩箭掉落在地,一旁另有一只羽箭。 “有刺客!”百姓之中不知是谁一声大喊,人群登时如热油中泼水炸了起来,一时呼喊着推搡着仓皇逃离,唯恐遭了池鱼之灾。冲撞的维持秩序的当地官兵站立都不稳,更别提喝止百姓了!马背上的军人各自持了兵器在手,目光在两面高层楼阁中搜索。堂堂都城也敢潜进来行刺,再不露两下让刺客看看,还真以为他们有多了不起了! 银甲骑兵尚未有所动作,数不清的箭矢从四面八方而来,刺客来势汹汹,准备周详。银甲骑兵一面拿兵器当箭,同时又有数人足下用力,从马背上直接跳跃到路旁屋舍,追查躲在隐蔽处不停放箭的刺客。 十数名普通百姓打扮的刺客从人群中冲出,直接对街上骑兵发动了攻击。重中之重,便是霍连杰所在的位置。京城的大街算得上宽阔,但又是人又是马,一时拥挤成一团,前后骑兵想过来支援也不容易! 霍连杰早已下马,与两名黑衣刺客缠斗中。长剑挥舞,血光纷飞,那刺客却仿佛没有知觉,受了伤的手臂依然握着刀,气势力度不减分毫的再次袭来。幸好一旁赶来的骑兵从旁相助,一剑刺中刺客要害。然而刺客咽气之前,还是发出最后一击,刀锋扫过,没伤到人,却打落霍连杰的头盔。 “你,不是……”刺客死不瞑目。 “霍连杰”“嘿嘿”一笑道:“知道你们要来还等着,我们爷跟你们一样傻吗?” 高楼之上一声哨响,众多刺客且战且退。此时又有大队京营官兵前来支援,为首将领持刀大呼:“拿下,一个也不许走!” 京营官兵服饰为土黄,兵器也是以刀为主,呼喊着冲入四周建筑,搜寻刺客身影。 扮成霍连杰的青年捡起头盔,撇嘴道:“等你们,尸体都凉透了!”此人恰是曾跟随某世子一起吃面的那位。 京营首领挤开众人走了过来,躬身施礼道:“属下周伦,见过世子爷!” 几步开外,身着亲兵服饰的一人拿下头盔,笑道:“周小哥,这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了?” 周伦一惊,笑道:“让世子爷看笑话了,属下这里担心世子爷安危急忙忙赶来,不想世子爷早有准备,厉害,厉害!”摇摆着大拇指赞道。 扮成亲兵的霍连杰笑着:“叫兄弟们当心,都是些亡命之徒。当然如果能留下几个活口送到我府上查问,还是感激不尽。” “世子爷尽管进宫面圣,剩下的这些小事,属下心中有数。”说着露出个谄媚的笑容。 “有劳周大人了!”霍连杰上马,与众骑兵一起,在京城宽阔的大街上奔驰而过。很快,街上只剩下七八具毫无生机的刺客尸首和数不清的箭矢。京营众官兵看着运去的背影,无不露出艳慕的神色,周伦扫过一眼,冷冷道:“看什么看,威风吧,要不也去边关溜一圈!” 燕帝病弱多时,国家大事交由太子萧允暂代处理。此时早已过了早朝,东宫管事太监亲自等候在宫门,只待霍连杰一到,便带去东宫见太子。 “臣见过太子殿下!”霍连杰一边大步走进宫殿,看到伫立的人影,一边高声喊道。声音里抑制不住的愉悦。 萧允笑道:“一别数月,当刮目相看啊!”双手握住走过来的霍连杰双肩,道:“做得好,除我大燕心腹大患!” 霍连杰脸上笑意一顿,短短瞬间又恢复如初道:“是太子和吕兄谋划精妙,非臣一人之功!” 萧允拉着他走向座位,笑道:“你何时学会了谦虚,孤倒是不知!” “太子说笑了,臣向来实诚。” 这话一出,刚刚走进来的吕沉笑了,他一向沉静,息怒不行于色,也只在十分亲近的人面前才少有笑颜。“连杰确实实诚,出门一趟,带回来给太子的礼物,居然是块酱牛肉!” “啊?”萧允意外不已。 霍连杰指着吕沉:“谁说的,这么善于通风报信,我留着未免屈才,不如吕兄带走好好调教,将来必是得力干将!” 吕沉笑得分外得意,走进一些,凑近道:“倒是没有人说,不过我从你那亲兵身边经过,闻到一股淡淡的肉香。” “狗鼻子!”却是太子萧允和霍连杰一道说出来。三人相视大笑。 三人就坐,萧允最是高兴,端起酒杯道:“经此一役,陈国不足为虑,我大燕再无敌手。孤敬两位一杯!” “太子言重了!”两人忙端起酒杯。霍连杰道:“陈国内乱,战场上,家父才能势如破竹。所以吕兄居功甚伟,这第一杯,当敬吕兄!” 吕沉推辞道:“是世子最先发现陈国君臣面和心不合,臣才找准方向一击即破。而且这里面,世子出谋划策良多,所以世子才是最大功臣!不过……” “什么?”萧允见他二人谦让和睦,心中欢喜,关切问道。 “王爷曾与齐翰数次交手,不相上下。此次世子代父上阵取得如此战果,怕是会招来陈人记恨!毕竟,齐瀚血脉还活着。齐瀚待手下部将情同父子,怕是会有不少人要为他翻案!” 霍连杰呵呵一笑:“我这一路回京,已经见识过几次,不足为虑!” 萧允:“你不要大意轻敌。京城都被他们混进来许多人,孤一下早朝便听说了,还好你早有准备!” 霍连杰:“也是奇怪,他们要追查也该追查陈国内廷,追到我这里做什么!” 吕沉:“雁过留痕。我们做过的事,很难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军队之中,也不敢保证没有人不会被收买。威远王为何称病离开战场,陈国人定会怀疑,世子爷毕竟年纪尚轻,与其相信你有打败他们的能力,怕是更愿意相信是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霍连杰:“没错,他们确实正打算把账算在我头上。” 吕沉:“切不可大意!” 第四章 乘胜归来(四) 东宫的宴席,比不上御宴的奢靡,但精致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杯盘酒具都精巧细致,满满的摆了一桌子。其中最惹眼的当属霍连杰带回来的酱牛肉,虽然粗糙,只是切了薄片淋了酱汁,却引得萧允叫好连连,赞不绝口。 萧允还有很多政务要处理,两人告辞一同出宫。吕沉在霍连杰面前,依旧有些沉郁,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些什么。霍连杰一巴掌拍在他肩头,不满道:“多日不见,还是一脸晦气,若不是我知你一贯如此,还当你被太子爷骂了!” 吕沉不喜别人碰触自己,看了一眼肩上的手掌只是眉头皱的更深,却没有拂开。目视前方道:“你看似玩世不恭,但我知你心细如尘,所以,多余的话不需多说。齐悦然是一定会找上你的,当心!” “那可太好了,陈国“太子妃”啊!你说我若是把她纳为小妾太子爷不会以为我有不臣之心吧?”霍连杰开着玩笑。 吕沉冷哼一声:“你若是能做到,我倒是愿意在太子爷面前为你请功!不瞒你说,对这个一路看似风光无限的女人,我心里莫名有些忌惮。” 霍连杰不解:“还有你忌惮的人,还是个女人。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生擒她给你看看了!不过是出身好一些生在将门,陈皇后喜欢她也不过是安抚齐瀚的手段罢了。小小年纪还真能看出什么不凡来?” “你说的也没错,但万事小心为上!” “知道啦,越发啰嗦的像个娘们儿!” 吕沉一眼剜过去,霍连杰忙岔开话题:“对了,有个人,你帮我打听下。” “说。” “胡书年。” 吕沉略一思量:“似乎是个盗贼,一时不甚清楚,待我回去细细问过。” 霍连杰嘘道:“还有你不清楚的人和事,新鲜啊!” 吕沉不满:“天下之大,不知道的事多了!而且这个人并不是我大燕人士,我记得这个名字就不错了!” 霍连杰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这可不行啊,大到朝臣,小到贩夫走卒,国内国外,都应该熟记于胸方可成为国之栋梁,太子殿下的最得力臂助!” “你呢,这么厉害,问我做什么!” “有你一个就够了!” “滚一边去!” “哈哈,”霍连杰跳跃着朝前跑了几步,“晚上我带兄弟们喝花酒,要不要同去啊?” “不去。” “好嘞,我点两个漂亮的,送到你府上,不用谢啊!” …… 遮月楼,京城颇具盛名的青楼之一,夜夜轻歌曼舞,人头攒动。今夜早早挂上了客满的牌子,众多伙计杂役守在门口,对乘兴而来的客人解释缘由。京城多得是权贵,最在乎一个脸面,吃了闭门羹心中不悦,但今夜包场之人非同寻常,不得不给面子。只好牢骚几句表达不满,转身上了轿子马车去寻另一家。 今夜包下遮月楼的不是别人,乃是刚刚从北方战场得胜归来的威远王世子霍连杰,太子伴读,谁人敢惹!不仅不敢惹,有些还要恭贺几句。只恨大门紧闭,不能相伴同乐! 遮月楼有三层,越到上面姑娘等级越高,花费越多。今夜全没了分别,上上下下全是英姿勃发的将士们,对于遮月楼的姑娘来说,倒是比那些权贵老爷们更可爱些。一个个全没了强装出来的曲意逢迎,笑得分外真诚甜蜜。 顶楼最宽敞、装饰最为华丽考究的一间花厅,乃是最为尊贵的客人才能进去的地方。不只是要钱,没有一定的身份撑着,多少银子都不好使!此时花厅之中,十数名乐工跪坐在泛着点点金光的半透明帷幔之后,琴瑟琵琶交织出让人忘忧解愁的乐曲。中央雪白的地毯上,身姿曼妙的舞女合着乐曲,挥动长长的水袖,莲步轻移,舞出让人意乱神迷的舞蹈。她穿着一身轻薄软透的湖蓝色长裙,宛若澄澈湖水中孕育出的精灵。尤其覆在面上的轻纱,舞动中,尖俏小巧的下巴时隐时现,更给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 坐在主位的自然便是今日主人霍连杰,两侧各坐了四名便装男子,年龄从二十来岁到三十多不等,具都是年富力强,目光有神,握杯之时,虎口粗粝,明显的常握刀兵之人。这些,便是霍连杰宴请的军中将领。每人身边都坐了一两名言笑晏晏的美貌女子,给他们斟酒夹菜,还要享受他们的抚摸,忙的不亦乐乎。 “世子爷果然说到做到,末将可从没来过这等温柔乡,简直……”一三十来岁将领笑道。 “简直如何?”一人逗笑问着。 “简直不想走了啊!哈哈哈……” “哈哈哈……”众人笑着,霍连杰高声道:“那就别走了,你尽管住在这里,看看与骑马比起来,这个是不是更轻松?哈哈哈……” “世子爷,太坏了!喝酒!” “喝!” 男人们肆无忌惮的玩笑,女子们早已见怪不怪,被人碰了不该碰的地方,也不过娇笑一声“讨厌”,惹来男人的得寸进尺。酒气,脂粉气,弥漫的整个房间充斥了一股奇异的味道。女子们忙碌的间隙抬头看去,只有霍连杰身旁没有美人相伴,顺着他的目光,便找到了中央舞蹈着的女子。原来是等着她呢? 只是,今日看起来,为何有些不同?难道是见到了年轻英武又位高权重的世子爷,心花怒放,跳的格外卖力,不然这舞姿怎得如此动人? 曲声悠扬,一个婉转之后,慢慢低沉,舞动着的女子也放缓了动作。最后,随着渐息的曲声,缓步走到霍连杰面前,将手中长袖抛了过去。 这明白的**之举,惹来男人们起哄的笑声叫声,霍连杰接住袖子一端,略一用力,女子便顺势旋转着要倒在他怀里。 “哇!” “哈哈哈……” 哄笑不断,都等着美人入怀,看世子爷是坐怀不乱还是如狼似虎。霍连杰双目紧盯倒过来的女子,眼前寒光一闪,他已侧头躲过。随即一只白嫩修长的柔荑闪在眼前,指尖嫣红的指甲,尖尖的有如利刃,径直刺向他的咽喉! 第五章 乘胜归来(五) 八名武将当即暴起,冲向霍连杰那边,与此同时,帷幔后的乐师亦冲出来,与武将们混战在一起。女子们尖叫着冲出门口,引进来更多来此寻欢作乐的军中将士。 霍连杰反应极为迅速,在那红艳艳的指甲接触到自己之前便握住了那只手,阻止了她的攻击,随即反手一拧,女子手被抓住,为了脱困亦是一个旋转,另一只手也攻了上来,手上是一柄十分精细的匕首,看上去有些薄,便于贴身藏匿。霍连杰反手拉过摆酒菜的小几,“笃”的一声闷响,匕首刺穿桌面,但一时也不好拔出去。女子用力握住,横向用力,“哗”的一声,硬木的几面便给拧开一道缝隙,匕首得以脱离。 霍连杰赞道:“不错,有两下子!“他原本坐在地上,此时拉着女子的手一借力便站了起来,女子的匕首重新刺来,霍连杰拉住她另一只手用来抵挡匕首,寒光从眼前闪过,匕首却横扫向手腕,他赶紧放手,不然这只手便要跟胳膊分家了! 女子在眼前摆开架势,目光中冷森森的恨意在不慎明亮的烛光下都看的分明!房中其他人等已战做一团,各自找到了对手,她的对手就是霍连杰。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世子不杀无名之辈!”霍连杰说着话,却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还打了个呵欠,“或者把脸露出来,长得漂亮,本世子也能记得住。” 女子不出声,冷哼一声再次出手,招招不留余地,刀锋过处,泛起丝丝腥甜,怕是还涂了毒! 霍连杰一边躲闪,一边道:“果真无趣之人,就这个样子便是果真当上了太子妃成了皇后,怕也只有失宠进冷宫的份!” 此言一出,女子眼中寒光更甚。耳边尽是同伴被制服的惨呼,她不为所动,全部心思都放在眼前之人身上,恨不得刺出几十个血窟窿! 扮作乐师的刺客毕竟人手有限,而赶来支援的将领越来越多。虽说房间大小有限,容不下太多人动手,但出路都被封住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很大的压力。不过显然都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没一个人有要逃离的举动,全都不要命的拼杀。可想法是一方面,面临的实际却无法成全他们的勇猛,很快寡不敌众,非死即伤。只剩下那名女子还游斗在霍连杰身畔。 霍连杰守多攻少,局面一目了然,不过是猫捉老鼠一般戏耍对方罢了。 “你是齐悦然吗?” “陈源对你这般无情啊,就找了这么几个虾兵蟹将来帮你?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 “你看我如何,比他强多了吧!” “我的军功可都是自己打出来的!” …… 局面已定。 没有对手可战的将领们不时插科打诨配合着霍连杰调侃。“姑娘,我们世子爷比那陈国太子强多了,你就从了吧,别挣扎了,哈哈哈……” 孤军奋战还被调戏,女子很难不动怒,却始终一声不吭,手中匕首毒蛇一般刁钻的刺向霍连杰。霍连杰看似游刃有余,却也有些震惊,这女子心智算得上坚韧,只不过,也该结束了。 反手一击,女子仰头躲避,霍连杰回手扯掉了对方面纱。 一张小巧精致的面庞,居然有些似曾相似。 “都看看,跟齐翰长的像吗?”打斗之中,霍连杰询问手下。众人也都仔细的看着,有的点头有的摇头。 “快说啊,不是的话我就不费劲儿了!”霍连杰催促着。对方手里匕首可是涂毒的,他也不好过分托大。 “世子爷,女儿家长的像父亲,那还能看吗!”一位看上去有点呆憨的将领疑惑道。 霍连杰:“算了,我先拿下再说!”同时一反方才的守势,频频出手反攻。女子顿时有些吃力,眼前形势十分不妙,同伴被擒,出路被截,眼前之人还来势汹汹,罢了,大不了一死!女子抱定必死之心,只攻不守。霍连杰看透她的打算,一脚踢在她手腕上,匕首当即脱手。 “看热闹没完了是吧!”霍连杰喊道。 众人这才嘻嘻哈哈一拥而上,女子反抗了两下,双拳不敌四手,很快被擒。被反剪了双臂跪在地上,依然用满含仇恨的眼睛盯着霍连杰。 霍连杰捡起匕首走过去,蹲下,冰凉凉的匕首在她脸上轻轻擦过,淡淡笑道:“这上面是什么毒你应该很清楚吧,也不知道用在你这白嫩嫩的脸上会有什么效果?只用一点应该死不了,伤口大概会无法愈合,慢慢烂掉……”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我问你话,老实交代,不然,就拿你们来试毒!” 女子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声不吭。 “不说话?”霍连杰笑了,上过战场的人,自然不会有多心慈手软。反手一抛,匕首直刺入一个刺客胸口。 “嗯……”刺客闷哼一声,脸上肌肉抽动两下,面色发青,一缕黑色血迹从嘴角溢出,很快遏制不住急速喷涌,人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霍连杰众手下部将不由有点后怕,这毒性这么烈,刚刚好险啊! “说,你是不是齐悦然?你若是承认,我便放了他们,不承认,我就挨个试,看用到第几个人,能把上面的毒耗光。” 同伴的死,让女子脸色有些动容,但还是没有开口。 霍连杰伸出手,旁边将领已识趣的拔出匕首放回他手上。 “不管你承不承认,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只是你们愚蠢至此,让本世子都看不下去了。”匕首飞出,又是一人倒地。女子眼中喷火,拼命挣扎,只是身后是两名魁梧有力的壮年将领,根本不可能挣脱!“你要为父报仇,也该找陈帝,找到我这里,所图为何?” 这次不待他有所动作,有人将匕首送过来。 匕首上沾染的血迹,已经是深紫色。 “看来这毒也不过如此。”霍连杰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最多也就能再杀两个。齐瀚的女儿,应该也是惯见生死,这么几个人,死活无关紧要吧。”扬手就要再次抛出。 “住手!” 第六章 齐氏悦然(一) 霍连杰捏着女子的下巴:“说,你是不是齐悦然?” “是又如何!”女子怒目而视,“你刚刚说了,可以放过他们!” “大小姐!”刺客们急怒哀伤,喊的让人心焦。 霍连杰站起来,目光扫过凌乱不堪的花厅,皱了皱眉道:“都带回去,明日再审!” “霍连杰!”齐悦然怒喝。 “我当然说到做到,但是,还需要留你们暂住一晚。带走!”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下楼,楼上的打斗早已惊动了下面玩乐的军士们,只是上面实在狭窄,他们只能守候在下面。此时霍连杰为首下来,挥着手说道:“没事了,大家接着玩,醉了就睡啊!” “是!”众将士们起哄一般应和,气的齐悦然等人直皱眉。 出门到了大街上,已有人牵了马过来。霍连杰就地取材,用齐悦然的长袖将她困了,马背上一丢,就这么带回府去。他喝的多了些,也不着急,全关进了地牢要去睡觉。还没走回房间,便听到侍卫们的呼喊:“有刺客——” 霍连杰皱眉,行刺也讲究用车轮战了,还要不要人睡觉啊! 然而,就在身后众侍卫簇拥在侧,准备迎战之时,远处一个黑影越来越远,竟似要不战而逃。霍连杰不解,最先发现刺客的侍卫已过来回报:“禀世子爷,刺客共有两人,已经逃走了。” “没动手?只是刺探?” 侍卫:“两人从西侧院墙进府,一路从屋顶越过,不曾停留。一前一后,轻功都十分高超。” “轻功?”一人出声发问,是霍连杰身后之人,“难道是那两个人?” 檐下的灯笼被风吹动,光线时明时暗,照出一张年轻略带稚气的脸,正是曾跟随霍连杰寻找吃食的那两位其中一人。 “许松,追上去看看。”霍连杰道。 “是。”但见灯笼剧烈摇晃起来,人已经不见了。 又一人凑近些道:“世子爷,他一个人行吗,不如,属下也去看看?”此人亦是那日出现之人,名叫卢平。 霍连杰:“不用,不过是去证实一下我的猜测,许松机灵的很,没关系的。好了,大家都喝了不少,回去休息吧。” 许松的轻功在王府来说算得上数一数二,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远远看到一个影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追不上。幸好他耐力不错,就那么远远的吊着。直到前面那人终于停了下来。他赶紧放慢速度凑近一些,隐在背光处观察。 两个人。 远一些的那个人在急促的说着什么,他听得不太清楚,正想再靠近一些,冷不防一个冷冷的女声赫然道:“来都来了,过来见见吧,正好对刚刚的失礼之处道个歉。” 许松确定周围没有旁人,这话该是对自己说的,便径直走过去,边走边道:“二位深夜闯入我们王府,确实该给个解释。” 远一些的那人有些气急败坏,指着说话的女子道:“你把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抓回去交差吧!我跟她无冤无仇,为了几百两的赏金追的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银子而已,大不了我给你,至于这么卖命的追我吗!连他妈的吃饭拉屎的工夫都不给!……”说到最后,简直带上了哭腔。 女子倒有耐性,听他说完道:“你那都是偷来的脏银,还想拿来贿赂我?我再不济,挣得是清清白白的钱,总比你偷来的好!这位小哥,你们王府也算官府吧,这人乃是臭名昭著的飘逸大盗胡书年,你跟我一起拿下他,赏银我分你一成!” 许松第一个反应是:“为何只有一成?” 女子气的好笑:“我跟了他两个多月,不眠不休,眼看就能拿下交差了,你不过帮一点小忙,一成还少吗?” “可是如果我不帮忙,你今日也不一定能拿下他啊。”许松无奈的说出一个事实。胡书年?很快想到了不久前发生的那件事。 胡书年急道:“小兄弟可不能被她骗了,你帮我拦住她,回头我送你一千两如何?” 许松正在犹豫,女子喊道:“喂,怎么说你也是王府中人,没见过银子吗!” 许松点点头:“你说的没错。”话音刚落,人已利箭一般直射向胡书年所在方向。胡书年一直在提防,见此忙要逃窜,一道闪着银光的长鞭已封住他的退路。胡书年疲于奔命数日,他与这女子本不相上下,此时多了一个敌手,当即便落了下风。 他也只有轻功见长,真刀实枪打斗不是强项,很快,就被二人联手制服。女子干脆利落的掏出准备好的细绳捆住他手脚,心满意足的对许松抱拳道:“多谢小兄弟相助,待我将他交给官府拿到赏银,定会回来送还属于你的那一份,告辞!” 许松抬手挡在她去路,女子顿时警惕起来:“这是何意?” “我连姑娘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送还我那一份赏金?万一你一去不返,我不是白忙活吗!” “对,对,对,这女子狡诈的很,不能相信她!”胡书年插嘴道。 女子回头拿鞭梢给了他一下子,解释道:“你放心,行走江湖,重的是一个‘诺’!我叫穆言,你去打听打听,说不定有人知道我。但是这赏金也不是马上就能拿到的,官府办事一向麻烦的紧,又要验身又要找证据,我一旦拿到手必然第一时间给你送来!” “穆言姑娘,你看不如这样,”许松毫不退让,“你来我们王府小住几日,我叫几个兄弟帮你把他送交官府,有我们王府出面,你的赏金应该很快就能拿到。” 穆言略一思量,摇头道:“那不行,掺和的人更多了,我还能拿到多少,怕到时候都被你们扣下了,我不是白忙活了吗!” 这次是许松好笑了:“我堂堂王府,在乎你这么几两赏金?” “王府在不在乎我不知道,你在乎好像是真的。” “你夜闯我们王府,就得回去交代一番!”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夜闯王府了,这里是你们王府吗?”穆言昂首反问。 “我证明,她确实在你们王府进进出出追我来着!”胡书年再次插嘴。 许松得意道:“姑娘,请吧。”他看准了她带着一个碍手碍脚的“粽子”,根本不可能从自己手上逃脱! 第七章 齐氏悦然(二) 或许是心里有事,或许是多喝了几杯心中燥热,霍连杰洗过热水澡也睡不着。闲来无事,正想把刚擒获的刺客拉出来审问,便听侍卫来报,许松回来了。 三人站在堂下,霍连杰只穿了件外衣,随意的系了腰带便出去见人。许松习以为常,另外两人却有些不适应,尤其穆言,翻了个白眼,就侧身看向一旁,简直不忍直视。 霍连杰低头看了一眼,也没发现那里不妥,问道:“本世子有碍观瞻?” 许松忙道:“世子爷丰神俊逸,无人能及!” 穆言再次翻白眼。 然而这个小动作被霍连杰看到了。他笑道:“姑娘可是不认同我这属下的观点?你看都不看一眼,怎么知道本世子与他所述不符?” 穆言:“他说的没错,世子爷确实丰神俊逸,让人目眩神迷。所以我还是少看几眼,免得惦记着世子爷,看不上俗世男子,耽误我婚嫁大事!”穆言说完忍不住再次翻白眼。 “哈哈哈……”霍连杰和胡书年爆笑出声。胡书年还讥笑道:“抓我的时候假正经,这会儿怎么不装了,看见人家长的好看就调戏……噗……” 穆言又是一鞭梢过去:“关你什么事!” 只是,他的话还是清楚的被人听了进去,许松瞅瞅霍连杰,“调戏”这个词儿,嘻嘻…… 霍连杰换了个姿势坐好,勾勾手指:“放马过来,本世子不惧。” “咳咳……”胡书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穆言脸一红:“好了没有,人你们看过了,给我找个地方休息吧,柴房也可以。” “说正事,他二人为何夜闯我王府?”霍连杰问道。 许松简单的解释几句,霍连杰听后道:“虽说你算是为民除害,但若不小惩大诫,我威远王府岂不成了集市,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穆言急了:“又不是我要来的,是他先冲进来的,我不紧跟着,又追丢了!哎,你们,你们不是……”此时,她似是才想起来曾经同他们有过一面之缘。 霍连杰歪头,许松悄悄退后,减弱存在感。 “上次就是你们吧!”穆言肯定道。“好了,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霍连杰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岂有此理,你说不欠就不欠!你闯了我王府,轻则五十军棍,重则充军,你自己挑吧!” “你们讲不讲道理,若不是你们捣乱,上次我就抓住他了,还有这么多事儿吗!” “在我府里,我说的话就是道理!许松,把人犯暂时收押,明日找地方官府来押走。这个女人,她要走就走,不走就找间柴房给她!好了,都下去吧!”说完,霍连杰一甩衣袍大步离去,嘴角的笑意随之蔓延开来。 许松眨眨眼睛,世子爷不讲道理的情况,似乎有些日子没出现过了。 “姑娘,你看……”许松试探性的,唯恐她一不高兴,把气撒在他头上。倒不是怕打不过,好男不跟女斗,打输打赢都不光彩…… 然后,他发觉自己多虑了。 “给我找间柴房。人可以暂时交给你们,但是交接的时候一定要说明,人是我擒获的,赏金是我的!” 威远王府的柴房,也算得上干净整洁,偶尔处罚犯了错的下人,连简单的铺盖都有。穆言满意的点点头,把许松轰了出去,收拾收拾睡了。胡书年狡猾的很,他逃的很辛苦,她追的更辛苦,所以一躺下就睡着了。 许松安置好两个人,回去给霍连杰守夜,听到他在房间里面低沉的笑声,一时有些寒毛直竖。世子爷一乐,必然有人要哭了。只是刚刚回了家,这么快就找到有趣的“猎物”了? 次日一早,神清气爽的霍连杰步入王府地牢,探望昨日入住的“客人”。齐悦然靠在墙角,身下是还算干净的稻草,就那么蜷缩着过了一夜。地牢完全是挖掘出来的,一点外面的光线都没有,此时听到脚步声,推测着一夜过去了。 霍连杰走过来,示意看守开锁。 “齐悦然,吃饭了没有啊?” 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 看守慌忙跪地道:“回世子爷,小的也是刚刚换下值夜的兄弟,尚未见人来送饭。” “哦,我也没吃,去叫人把早膳送到这里来,我跟她一起吃。” 世子在地牢同囚犯一同进餐!没关系,也不是有多出格的事,最后面的侍卫已经走了出去传饭。 齐悦然在晦暗的火光下脸上阴晴难辨,一双眼睛瞪着眼前之人,恨不得咬两口的样子。 “说,来行刺我,是你自己要来做的,还是受人指使?” …… “陈国军中还有人暗中援助你是吧?” …… “陈源呢,他是不是才是你真正的靠山?” …… “杀了我,你们陈国军队就能反败为胜吗?” …… 看着他自言自语一般,卢平等侍卫都有些急了。然而墙角坐着的那位真沉得住气,也不怕世子爷耐心告罄给她好看。 “奸人!”终于开口了,却是咬牙切齿的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为了赢,自然无所不用其极,这个无可厚非吧。”霍连杰很认真的解释,“交战之中,虚虚实实,都是战术,输了,败了,就要认。” “你若是战场上打败了我们,我无话可说。可是……” “谁说的,阴谋只能用于战场之上,战场之外就不可以?” “恬不知耻!”齐悦然骂道。 “你毕竟是齐瀚的女儿,齐瀚也算的上勉强能同我父王比肩的人物。我今日才有耐心跟你解释,你不听就算了。”霍连杰面露委屈。 齐悦然也来了气,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外面有人喊:“世子爷,早膳来了,摆在那里?” 霍连杰推开牢房们:“放进去吧。” 稻米的清香,在还算干净的牢房里分外明显,尤其,齐悦然已经饥肠辘辘。这香味就分外诱人。 “本世子不是恶人,念在你痛失亲人,我不与你计较,只要你答应,不再来找我的麻烦,吃了这顿饭,你可以离开这里。” “世子爷!”众侍卫齐声劝阻。 “你不用假惺惺充好人!”齐悦然一脚踢开盛着食物的食盒,“我一定会杀了你的,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这辈子不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第八章 齐氏悦然(三) 霍连杰先是一呆,继而垂眸黯然伤神,忽又抬头眨眨眼睛,勾唇一笑,神色顿时变的有些诡异顽劣。说道:“做个好人真难啊,我是很希望成为家父或者令尊那般的正人君子为人敬仰,奈何,你不给我机会。唉,算了,与名声相比,还是命更重要些,为了本世子能安然活着传宗接代,齐小姐就委屈了,在我这里住下吧。” “我不会怕你的,你要么杀了我,不然我一定找机会杀你!”齐悦然扑上来,还好侍卫们及时关上牢门,她从铁栏杆的缝隙里伸出手,差点就划到霍连杰脸上。 霍连杰装作受惊向后一跳:“这么凶悍,陈源受得了吗?太可怕了,我们走,躲远一点吧!”说完作势要走,刚走出几步忽又回头:“我听说,陈源身边的人,都尊称你为‘太子妃’?你们,不是还没成亲吗?” “不关你事!你这奸险小人,你不配提他!” “放肆!”身处囚笼还如此张狂,霍连杰的侍卫们都看不下去了,这女人是嫌自己死的慢是吗! 霍连杰复又走近:“你真的是齐悦然吗?” 齐悦然瞪着他,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听说齐家小姐是被陈国已故皇后精心调教,不说有母仪天下之风,但,怎的就是这般模样,实在叫本世子失望。” “是吗,那倒是我的不是了!”齐悦然讽刺道。 “没有亲娘教养的孩子果然不行啊!”霍连杰叹息。 早饭是吃不成了,霍连杰一行回到书房。东宫知他遇刺,遣了人来询问。知他并未受伤,还生擒了刺客,恭贺几句就回去了。 卢平送走东宫来人,回去见霍连杰已经在吃迟到的早饭。想了想进言道:“世子爷打算如何处置齐悦然?” 霍连杰一边吃着,淡然道:“你确定她就是齐悦然吗?” “难道不是?”许松问道,“那些刺客分开审问了,已经招认了身份,都是陈国太子身边的人,多了却是不肯说。” 霍连杰停下筷子:“派人去陈国找一些旧时宫人,能带回来最好,不行的话,就照他们的描述画出头像。这个女人,有点诡异。” 卢平道:“照理说,应该更有气度教养一些,但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性情有些变化也不难理解。世子爷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感觉罢了。”无端端的,霍连杰眼前闪过又一个女人的影子,随即摇摇头,如果这个不像,那个就更不可能了!“如果我预料的不错,吕沉下午会过来的,到时候再让他去伤脑筋吧。” 午后,吕沉果然登门拜访。无需通报,径直被管家领进后院。霍连杰等人正在演武场操练,飞马射中红心,引来阵阵叫好。 吕沉看的点头,世袭的王位,也不是谁都能坐得稳的,手底下没有真功夫,怕是上了战场,也指挥不动那些沙场里打滚的骄兵悍将! “看你如此生龙活虎,可见昨晚的刺客又倒霉了!”吕沉大声道。 霍连杰驾马跑来,抬腿跳下马背,马儿通人性的换了个方向跑去,免得冲撞了两人。 “知道我被刺客盯上了,你都不额外照顾着点,不够意思啊!” 两人边走边谈,吕沉道:“听说还有个女刺客,审问出身份了吗?” 霍连杰嘘道:“都是刺客,分什么男女,女的更要命啊!” 吕沉不怕他打趣,淡笑道:“虽然知道这件事定然是陈国人所为,但刺客的来头查清楚,对我们后续的应对还是有用的。如果只是齐瀚旧部,陈国此时元气大伤,我们也经不起再一次大战,可以考虑暂时议和。我们赢了一场,只要提的要求不过分,陈国国君会答应的。我大燕便可称霸四方,命他国来朝!” “太子着急了些吧,若此时做成这件大事,名垂青史的可是皇上啊!” 吕沉一笑:“史书上如何记载,太子不曾在意。说不定皇上一高兴,龙体康健起来也不一定!” “太子纯善仁孝,臣等折服!” 吕沉继续刚才的话题:“若刺客来自陈国太子,事情就有些复杂了。说明他跟齐瀚关系匪浅,对我大燕必然十分仇视,和谈一事,怕是会出手阻挠!” “美色惑人心!只不知,这个齐悦然在那陈源心里有几分分量?” “据我的人探知,这分量恐怕还不轻。”吕沉苦笑。“青梅竹马的情谊,后来齐悦然出宫,这情分非但没有减弱,反倒因为相思而更加浓烈。据说,陈源身边的宫女,每一个都有几分齐悦然的影子。他的衣食住行,都是她的喜好。齐悦然游历在外,陈源每年出宫一次与她见面。而且,陈源身边一个亲近的女子都没有。” “够痴情啊!”霍连杰感叹,“堂堂太子,为一女子守身如玉,实在难得!不过你说了,他身边的宫女都与她相似,难道就没有喝了酒看错人的时候……嘿嘿嘿……” “你正经一点好不好!”吕沉好气道,“你自己做不到,不一定人家就做不到!” 霍连杰一梗脖子:“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我不过没遇上让我心动的女子罢了!不然,我能跟你一样!” 吕沉幼时便定下一门亲事,奈何将近成年,姑娘一病不起,没多久去了。吕沉便声言为未婚妻子守孝三年,一时博得满城赞誉。但只有亲近之人知道,他是懒得应酬那些攀附之人。毕竟身为太子心腹,他也算是炽手可热的新贵! 吕沉懒得跟他辩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接着道:“你们抓到的那个女刺客在哪里,让我问几句话?” “正要请你来分辨,此人是不是她。” 齐悦然靠在监牢一角出神,打翻的饭菜没有人收拾,引来许多苍蝇,“嗡嗡”的扰的人心里烦躁。地牢里只有火盆发出微弱的光亮,昏暗的环境里,任何声响都被放大。此时,她听到有人来了,人很多,但停下了,只有三个人继续走进来,一个轻而零碎,两个沉稳坚定。如果猜的不错,应该是一名狱卒为两个高手引路。 第九章 齐氏悦然(四) 视野慢慢清晰起来,狱卒点燃了地牢里的几个火把照明。 齐悦然抬头看过去,除了霍连杰,还有一人。此人衣着倒还朴素一些,年纪大概二十多岁,神情肃穆,似乎总是皱着眉头一般。结合自己人之前搜集到的情报,齐悦然已经猜测出此人身份。 “齐悦然,我带人来看你喽!”霍连杰笑着,“半天没见,是不是很寂寞?” 吕沉看过去,正对上她审视的目光。此时的她看上去已经平静了很多,至少没有要扑过来的意思。两人各自打量着彼此,目光之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思索。 霍连杰“哈哈”一笑,打破沉寂:“难道这个人长得比我更英俊威武,你看他要看这么久?” 吕沉瞪了他一眼,问道:“不是还有其他刺客吗,在哪里?” 霍连杰:“那些无名之辈还需你费心,只审问这一个不就够了吗?” “她什么也不会说的。”吕沉转身就走,留下诧异不已的霍连杰。 两人走到僻静无人处,霍连杰问道:“不过一面,你就认输了?刺探情报,揣度人心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这个女人,心智十分坚韧,不好问出什么,所以,不必浪费时间在她身上。”吕沉淡淡说道。 “这么厉害?那她就是齐悦然了?” “不一定,齐悦然是齐瀚旧部要保护的人,应该不会以身涉险来行刺你,更不该这么容易被抓住!” “也不是很容易,在这之前,刺杀一路未停,有八次之多。”霍连杰回忆了一下,给出一个准确数字。“也许是可用之人不多了,或者是觉得胜券在握,所以她出手了。” “她承认了吗?” “算是吧。” “去看看其他人。” 另外几名刺客被关押在地牢另一端,分开安置。两人还未走近,一阵阵惨叫已经传进耳中。霍连杰有些不好意思,拉住吕沉:“你且稍后,我叫他们收拾一下,免得血淋淋的让你不舒服。” 吕沉只是稍稍停顿:“无妨。” 很快转过一个弯,前面豁然开朗,因为正在审讯,火把多了几个,比过道里亮多了。 两名刺客赤裸上身绑在十字木桩上,身上密布血淋淋的鞭痕,看来嘴比较硬,什么都不肯透露。行刑的狱卒满头大汗,躬身行礼有些心虚:“世子爷,吕大人,刺客冥顽不灵,什么都不说!” 吕沉环视一圈,一侧牢房里关着待审的刺客,墙上挂着镣铐,皮鞭,铁棍,也就这些,连个烙铁,钢针都没有。 他上前两步,低沉的声音说着:“让开,我来。” “吕大人!” “吕兄,这些粗活儿还是他们来做吧!”霍连杰也喊道。 “无妨,匕首借我一把。” 狱卒看一眼霍连杰脸色,见他没有反对,便将自己随身的一把送过去。 吕沉拿了匕首走到其中一名刺客面前,他还什么话也没说,那名刺客却无端的赶到后脊梁阵阵发凉,这种感觉跟面对刑具不同,是一种由里而外的阴森可怖。 “这把匕首很普通,不是传说中吹毛即断的精品。所以,用来割肉,怕是会有一点痛。” 就算吹毛即断,割肉也痛啊,这不是废话吗! 所有人都想着。尤其狱卒,知道这位大人很有来头,本想着好好学个几招,此时看来,怕也只是读书多了一些,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刺客,还是自己这等人最擅长。 霍连杰知道他必有后招,好奇的等着。这小子,向来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主动出手,必然能问出个结果。 却见他扭头看向另一人,说道:“我问你什么话,你若不老实交代,我便割他的肉,你们是一起的吧。当然,痛的是他,不是你。他不行的话,剩下那几个,都可以拖上来试试。” 他语调平缓,像是与人平和交谈,却让听的人遍体生寒!太毒了! “好,第一件事,你们的身份。” 被他盯着的那名刺客,目光来回跳动,似在犹豫,但没有出声。 吕沉点点头:“好。”手起刀落,一声惨叫爆起刺激着众人耳膜。吕沉手中已经多了一只滴血的耳朵。 狱卒眼皮一跳,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吕大人,够利索啊! 刺客目眦欲裂,怒吼:“你要割就割我的肉,你割我的啊!” 吕沉微微一笑:“我不喜欢强人所难,这个问题你不想回答,已经付出了代价,我放弃这一个。下一个……” “你放马过来,爷爷不怕!”失去了一只耳朵的刺客脸上肌肉抑制不住跳动着,神情却是丝毫不惧。 “救走齐悦霖的是谁,是太子陈源还是齐瀚之女齐悦然?” 刺客很想硬气的说一句“不知道”,但不甚明朗的光线下,他手上那把普普通通的匕首,血迹斑斑。 还在犹豫之时,吕沉飞快的出手,收回,刺客胳膊上多了个红枣大小的血洞,还在喷溅着血液,吕沉衣袖上染了鲜红。刺客早有准备,咬紧牙关没有喊出声,但紧闭的眼睛,颤抖的身躯,无一不说明了他此时的恐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吕沉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袖,自言自语一般:“虽然会麻烦一些,应该能洗的干净。好了,下一个,那个女人是不是齐悦然?” “不是,她不是!”远一点那名刺客喊着。 吕沉皱皱眉:“想清楚再回答,说假话,一样要受罚。” “她不是大小姐!” “齐悦然在哪里?”吕沉接着问。 “她没有来,她被太子保护起来了!”那名刺客唯恐同伴再受伤,这些事不算重要,可以吐露。 “那个女人呢,她是谁?” “我们不知道,是太子最近找来的高手!” “你们除了行刺,还有没有别的任务?” “我们没有,但不知道别人有没有。” 这就是说,刺客还有其他人。 “那个女刺客,她是死是活,与你们无碍了?” 刺客表情有些狰狞,很快回答:“是。”他们是自幼一起习武,一起生活的兄弟,有感情在里面,那个女人……对不起了。 霍连杰皱眉,这样的回答,似有不妥。 “你们见过齐悦然吗?” “见过,不过是五年前。” 吕沉将匕首还给狱卒:“好了,都收押吧。” 这就完了,狱卒有点蒙,问出什么来了? 第十章 齐氏悦然(五) 从地牢出来,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从幽暗到光明,由阴冷到和暖,那种感觉,有些难以描述。 霍连杰看着吕沉,目光中有探究,好奇,疑惑,最终忍不住问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酷,吓的我一哆嗦。” 吕沉微笑不语,伸手去握住霍连杰的手腕。 潮热的感觉。 吕沉笑着:“我也紧张的很,唯恐恶人装的不像,不能吓住他们。” “原来如此,连我险些也给你吓到!”霍连杰恍然,“厉害!” “太子每天面对朝中百官,我跟在身后,不能拖后腿。” “不容易,看来我选择从军是对的,轻松太多了!”霍连杰笑道。 “术业有专攻罢了,若是比拳脚骑射,我差你太多!” “行了,别互相吹捧了,说说,你都审出什么了?” “你没听出来吗?我可不信。”吕沉信步走着,装糊涂可不行。 “就审了那么几句,我哪能猜出那句是真那句是假?”霍连杰不满。 “都是真话。”吕沉没有犹豫,声音不重,但其中的肯定不容置疑。 “她真的不是?诶呀,白费劲儿了,还以为抓到了大鱼!” “她是。” “啊?”霍连杰糊涂了,“那个刺客……” “他们不一定认识齐悦然。毕竟,已经数年未见,若是有心误导,完全可以骗过他们。” “什么意思?” “陈源是什么意思,我还无法肯定。但父亲含冤而死,亲人流放,任谁也不可能躲起来苟且偷生,更不要说将门出身的齐悦然。” “所以呢?” “我猜,陈源是不同意她出面的,两人毕竟青梅竹马又有婚约,齐悦然若不慎失手被擒,他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霍连杰补充:“你的意思是,他拦不住齐悦然,又怕她名声有损,便骗了自己的手下?” 吕沉点头:“我认为大概如此。” “也许她真的是假的呢?” “有两个地方让我相信她的身份。一,相貌。” “长得相似的人多的是。” “二,气势。纵使长相相似,但天之骄女精心养护而成的气势是没办法一蹴而就的。他们不可能提前知道会有如此劫难而去培养一个替身。” 霍连杰回忆了一下那个女人的举止,除了暴躁一点,似乎没什么可挑剔的。尤其两人一进去,她便对上了吕沉的目光。 “有这个可能,常人只会以假乱真,但有时候,也可以反其道而行。只是,他们就不怕我一气之下杀了她吗?” “你会吗?”吕沉问道。 “一个人而已,我杀的少吗?”霍连杰反问。 “陈源此人,看似忠厚,但陈帝数子,独他稳居东宫,地位不可撼动。除了是正宫嫡子,其心智不可小觑。齐氏对他已经没有用了,齐悦然对他来说,或许更像个烫手山芋。有她在,便于收拢齐瀚旧部,可那样必然会与陈帝发生冲突。顺着陈帝对她不理不睬,又会寒了人心。若就这么隐姓埋名死在你手里,说不定他还会谢谢你呢。” 霍连杰苦笑:“你这么一说,我倒不好下杀手了。” 吕沉呵呵一笑:“你随意,她早已不容于陈国。” “太子身边缺人吗,不要的话,我可要收为妾氏了?” “你自己留着吧,太子政务缠身,没时间调教烈马。” “我一走数月,可一直是独睡的……” 齐悦然一直蜷缩在墙角,听到不远处狱卒换班,带来了酒菜,估计着到晚上了。狱卒们大声说笑,同时传来的还有酒菜的香味。顿时更感到饥饿难耐。 脚步声传来,抬头便看到一名狱卒端了一碗米粥放在栏杆缝隙处,随口一句:“吃点东西吧,饿死要好几天,不好受。” 冤有头债有主,齐悦然对这里看守她的人并没有什么恨意,眼看他要走,急忙问道:“这位大哥,与我一起的人,他们如何了?”还活着吗? 狱卒一边走一边道:“还活着,受了点刑,还活着。” 还活着,那就好。齐悦然心里放松了些,走过去端起了米粥。只有一点温度,但是,她不是来寻死的,再难也要活着!没有筷子,就一点一点倒进嘴里。 “去看看,睡了没有?你快去啊!”众狱卒推搡着,最终推出一人前去查看。看到齐悦然倒在地上,那粥碗已经空了。狱卒高兴的跳起来:“睡了,睡了,都过来,把她搬出去!” 齐悦然醒来便觉察到不对,不只是眼前环境由昏暗的牢房变成明亮的闺房,放眼望去,精工细染的绸缎用作床幔,轻薄软透的轻纱用作帐子,外间若隐若现,繁复雕花的梳妆镜,房中铺着流苏缎面桌布的小圆桌……这些,都十分陌生! 她低头一看,果然,身上的衣服都不是自己的,更可怖的是,只是抬头都十分费力,坐起来这么简单的动作,几乎耗尽她全身力气! 混蛋,卑鄙! “霍连杰,卑鄙小人!”齐悦然张口大骂。房间里没人,但外面一定有看守她的,所以也不怕没人听到。 果然,两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跑进来,先行过一礼才走过来搀扶她,一人道:“姑娘小心,世子爷说您病了,日后就由奴婢姐妹伺候姑娘了,奴婢叫夏竹,她叫秋露。” 齐悦然抑制住怒火,问道:“我是怎么到这里来的,我的衣服,也是你们换的?” 夏竹明显的爱说话一些,答道:“正是,您昨晚被世子爷亲自抱回来的,交代我们帮您洗漱,伺候您就寝。” 抱回来? 齐悦然登时火上脑门,然后听到后半句,总算他没有对自己无理,稍稍可以接受。 两人搀扶着齐悦然下床洗漱,这样走动着,齐悦然感觉身体的控制权慢慢回来,但那种乏力感始终挥之不去,给她下的该是控制人使用武力的毒药,这个奸险小人! 霍连杰等人早早便在演武场挥洒汗水,一阵操练,酣畅淋漓,正打算好好洗漱用餐,一个人影恍恍惚惚的急速冲来,他几乎闪避不及,还好来人及时停下,就停在他面前两步处。 第十一章 赏金猎人(一) 来人是穆言。她及时停步,没有撞上什么人,却把霍连杰的一众侍卫吓的面色巨变。 还好不是刺客啊! “世子爷,你这么办事可不地道啊!我的赏金呢!” 霍连杰心里也是一惊,知道她轻功了得,此时亲身体验,才知道厉害,难怪大盗胡书年都跑不赢她! 卢平急怒道:“你干什么,冲撞了世子爷,你担待得起吗!” 穆言丝毫不惧,昂首道:“我算的好好的,怎么可能撞上,当我像你们这般迟钝吗!” 许松斗嘴更不行,上前就要动手,先打掉她的嚣张气焰再说别的。霍连杰抬手制止他,再次上下打量穆言。 “你的功夫跟谁学的?” “我师父啊。”穆言还算老实的回答,赏金啊,只在人家一句话里,她怎么就这么倒霉! “废话,你师父是何方高人?”许松不客气的说道。 穆言:“你总算说句还算中听的话,我师父的确是高人,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你们这些人,连一点赏金都不让我拿到!” “怎么回事?”霍连杰问道。 卢平躬身道:“昨日柴桑知府亲自带人来押走了胡书年,他以为人是我们王府拿下的,所以今早备了厚礼来致谢。” “拿我的赏金换的,你们赔我!”穆言一直守在王府门房处打听消息,听了个一清二楚。她不好从人家知府手里抢,便来这里找霍连杰,想要拿走那些送给霍连杰的礼品。“那些礼品我也不知道值多少,但肯定比五百两的赏金多。多了我也不要,只要我的五百两!” 霍连杰眼珠一动,问道:“人是你抓的不假,你去找柴桑知府要赏金即可,找我要什么?” 穆言急道:“他想着巴结你呢,哪里还听我解释,你当我没说吗!”说了,只是人家不搭理她罢了。好容易找到个能跟如日中天的威远王府扯上关系的理由,谁会放过! 霍连杰抱胸一笑:“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你自己去想办法证明啊!” “为胡书年准备的银两都拿来给你送礼了,哪还有银子给我!”穆言简直要吐血了,跟官府中人打交道真费力气费口水! “跟我们王府没关系。”卢平也笑了,看她急的上蹿下跳抓耳挠腮,似乎十分有趣。 “把礼物给我,不然我可要动手抢了!” 卢平:“那是人家送给我们世子的谢礼,可没说是抓到大盗的赏金!” 许松也笑了:“你若是动手抢,那不也就跟强盗一般了。我们抓了你,还能得一份赏金。” “你,你们……”穆言晕头转向,不知该说什么。 霍连杰笑着看她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转,心一软道:“你要那些赏金做什么,有急事?” “两个月风餐露宿,难道不值吗?我追的他没工夫吃喝拉撒,我不也一样要忍着,我容易吗!”穆言想到这些,嘴一扁,眼圈就红了。“我还有要事要办,我需要钱啊!” “什么事要做,说来听听,如果……” “好说,只要有银子就可以了,你绝对能帮上忙!”穆言抢着说道。 “我有说要帮忙吗?”霍连杰好气道。“我可以给你个赚钱的机会。” “我只要我的赏金就够了,你给了我,我马上离开不在你们这里碍眼。” “不行,有件事我需要人来做,我看你正合适,你来做吧。我给你一千两。” 穆言眼一睁,迅速敲起了小算盘。原本只是来闹一闹,拿的回就算,拿不回她也没办法。没想到,这人倒没有一般富家公子的坏脾气,由着她闹事也没发火。如此看来,这人也不是不能打交道。遂点头道:“你先说来听听,但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是有要事在身要去做的,不可能伺候你太久!” 卢平忍不住插嘴:“你倒是有什么要事去做啊,时时挂在嘴上?” “我要……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穆言及时闭嘴,好险,差点又给套出话去了。 霍连杰道:“好说,我这里有个特殊的人犯,是个女的,我要你帮我看住她。只要不离开我的王府就可以了。” “女犯,为什么不关进牢房,还需要人格外看着,多费事啊!” 许松已猜到是谁:“我们世子这么安排,自然有用意,你只要看好人犯就够了。” “看多久?” “你追了胡书年两个月不过五百两。我一个月给你五百,你愿意看到几时算几时。”霍连杰大方说道。 穆言低头算了算,似乎不吃亏,可是,天上不会掉馅饼。“那个女犯,很厉害?” “还好吧。还有就是,如果我跟她一起的时候,你,知道该怎么办吗?”霍连杰眨眨眼问道。 穆言一呆,随即了然:“哦,知道,我要回避是吧?” 霍连杰点点头:“还算机灵。” 穆言已歪头撇嘴:“男人都一个德行啊。” “你说什么?”卢平冷冷道。 “没什么,我什么也没说,那个,带我去看看人犯吧。” 齐悦然吃了早饭,在屋外长廊下来回走动,试图让体内血脉流通,降低药物对她的控制,但是收效甚微,只可以自由走动,武力是半分也使不出来。此时的她,已经同一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无异。 霍连杰带着众人走来。远远看过去,齐悦然一身白衣胜雪,娉婷的站在廊下,微风扬起衣摆,翩翩于飞一般,回眸一望,淡漠的眼神,更突显出女子的骄矜。 “哇喔。”穆言赞叹,“难怪啊!只是,何必呢?” 没人理会她嘟囔的都是什么意思,霍连杰走过去,目光上下打量,道:“不错,还是不要穿黑衣了,乌鸦一般。” 齐悦然冷冷道:“卑鄙小人。” “冒充舞姬行刺,你又好到哪里?”霍连杰讽刺道。一招手,穆言屁颠屁颠的走过去一点。“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由她照顾你,她很厉害的,你可别想耍花招。” “对,对,我很厉害的。”穆言用力点着头,“不过姑娘,你这么漂亮,做了什么坏事被抓起来了啊?” 第十二章 赏金猎人(二) 齐悦然看向说话的人,她瘦瘦高高的,站在霍连杰身旁也没显得矮,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衫,头发随意绾在后脑,虽是女子,却给人一副不修边幅的浪荡感,比乡野村姑又多了几分洒脱不羁。只一双大眼睛忽闪着,给人很想亲近的感觉。 最重要的,跟其他几人明显的不是一路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齐悦然:“我没做坏事,是做坏事的人抓了我。” “哦。”穆言看向霍连杰,似是认同般点点头,忽又紧闭了下眼睛,喃喃自语:“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她说的很轻,但在场都是习武之人,具都听了个清楚。齐悦然给逗的忘记险境,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他给了你多少钱?” “也不是很多,”穆言瞅霍连杰一眼,“也就一个江洋大盗的身价。” “明明是两倍,你怎么这么不老实!”许松插嘴道。 穆言气道:“你们抢了我到手的赏金怎么算!” “不管他出多少,我翻一番,你可否为我所用?”齐悦然突然出声。 卢平已瞪着穆言:“你敢!” 穆言翻了个白眼:“我卖给你们了?有没有卖身契啊?” “你敢反悔,我看你走得出王府半步!”许松几乎要摆开了架势。 “嘿,我怕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要食言吗?”霍连杰笑着。“可别说什么空口无凭,出的你口,入得我耳,天知地知。” “你,你……”穆言脸色涨得通红,“这确实是……”扭头对齐悦然道“姑娘,做买卖讲究个先来后到,待我与他的约定结束,我再找你合作!他给我一个月五百两,说好了翻番的啊。” “好。”齐悦然没有恼怒,淡笑道。 穆言伸出大拇指:“爽快!” 己方找到的人手,几句话工夫就要改换门庭,许松和卢平目瞪口呆。只有霍连杰一脸淡然道:“好,看来你二人相处的会十分和睦,我就放心了。不要忘了这个月我是你的雇主,要不要跟你的家人或是师父说一声,以后你要住在我这府里。” “不用,我四处闯荡,三五个月不回去也无妨。”穆言走向齐悦然,“但是你们要帮我准备几件换洗衣服,我穿成这样行走在你们府里怕是会给你们抹黑吧。” 吕沉在宫中陪伴萧允处理政务,时常忘记时间,所以东宫之中有他的房间,时常夜宿其中。从威远王府离开径直回到宫中,他要及时向萧允回报最新的情况。 “你说刺客之中有齐悦然?”萧允诧异,在他看来,齐氏即便败落,后人也不该这么容易被捉到,这,实在太顺利了! “臣有九分肯定。”吕沉很少把话说的太满,九分基本就是十分确认了。 “连杰被暗杀了一路,总算可以安心了。不过他也太狂妄了,居然还想降服那么个母夜叉,呵呵……” “他,或许别有用意吧。”吕沉垂眸,“他先让臣问问殿下要不要,臣斗胆替殿下拒绝了。” “做的对,孤可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痴人,孤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没有精力浪费。” “他有他的苦衷吧。” 萧允脸色一变,转而道:“孤悬着的一颗心可以放下了。今日朝中百官还谈到了议和之事,你也是知道的,若论口舌,他们一个比一个厉害,说起前往陈国却互相推诿无人肯去。” 吕沉躬身行礼:“臣愿为太子分忧。” 萧允:“能为孤事无巨细的分忧,也只有你了。只是这件事,还需再查探清楚。如今陈国乱成一团,贸然前去恐有危险。” “臣前往陈国,另有目的。”吕沉在萧允这里坦白的没有一丝隐瞒。 “何事?” “齐悦然无法确定的一分。” 夜色蔓延,一天又过去了。 夏竹和秋露整理好床铺,香炉里放进安神香,帮齐悦然洗漱干净,扶着她入睡。对于穆言,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有点犯难。这个人不是主子但也不像奴才,坐卧行止粗鄙不堪,却被交代不可轻忽,这怎么安置?夜深了也不走,总不能跟姑娘住一间屋子吧? 穆言突的站起来,走进屏风后齐悦然刚刚洗漱的地方。随即是哗哗的水响,很快便走了出来,对二人道:“没事了,你们走吧,晚上我陪着姑娘。” 夏竹瞪着眼睛,晚上,怕是世子爷会过来,府中年轻女子,那个不对年轻英武又仪表不凡的世子爷有着别样的心思。好容易她二人才抢来这个有可能时常见到世子爷的机会,难道就这么简单给她抢去?门都没有!“穆姑娘,你看你粗手粗脚的会照顾人吗,别不小心弄伤了姑娘,世子爷那里不好交代!” “照顾?我当然不会啊!我只要保证她不离开这间屋子就可以了。难道晚上睡觉还要人照顾?”穆言思索着,睡着了还能干什么?不就是两眼一闭一睁,天亮了? 秋露好笑道:“穆姑娘一看就不是伺候人的,不知道也不奇怪。这大户人家的小姐养的娇,夜里口渴了要和水,害怕了要点蜡烛,冷了要加被子,热了要打扇,睡不着还要陪着,事情多着呢,一晚上可不是睡觉那么简单。” 穆言听得直摇头:“这些我不管,我只保证她人在这里。要不你们也留下吧。” 夏竹道:“可是陪寝的小床只有一张。” “哦,那你们留一个人照顾她,我自己想办法好了。”穆言开始四处搜寻,看有没有可以睡觉的地方。这当然不是问题,荒郊野外睡过,柴房也睡过,这里明显好太多。 两人交换眼色,这都赶不走,好,看晚上怎么整治你! “参见世子!”院门外,侍卫们行礼的声音传来。 夏竹和秋露心里一阵狂跳,来了,真的来了。 齐悦然心头一紧,手摸向提前藏在衣袖的一根发簪。 霍连杰走了进来,夏竹和秋露退到一边行礼,穆言坐在窗边的榻上,对上他看过来欲言又止的目光。 “你眼皮在跳,左跳财右跳灾,这是,右边,哈哈,世子爷你要倒霉啦!” 第十三章 赏金猎人(三) 已经躺下的齐悦然,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但是门外的侍卫却有人笑出声了。两个侍女缩在一边用看傻子的目光看向穆言。霍连杰瞪着眼道:“我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你说的话那么多,我得好好想一想。”穆言歪头皱眉,突然福至心灵一般笑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说过你过来的时候我要回避?” 是这个意思没错,可是有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吗! 夏竹对着秋露挤挤眼睛,看吧,果然是这样! 霍连杰脸皮厚,丝毫不避讳:“是,你可以出去了。” “去我的房间里是吗?”霍连杰已经在这个院里偏僻一点的地方给她安排了房间。 “是。” “那个,我不在的时候她跑了不能算我失职是吧?” “是。算我的。”霍连杰有些烦躁了,这个女人如此话多又麻烦,早怎么没发现! “那个,你一晚上都在这儿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个,如果你半夜要走的话,随便喊我一声就可以了,不必跑到我房间里去啊。”穆言说完最后一句,蹭的窜了出去,快的让人怀疑眼睛。 夏竹和秋露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她,这是轻功还是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出去候着。” “是。” 人出去了,还识趣的关紧了房门。 霍连杰走到床边,掀起薄薄的纱帘,居高临下看着靠坐在床头的齐悦然,笑道:“怎么还不睡,等我吗?” 齐悦然缩成一团,警惕的盯着霍连杰,冷冷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了你,对我没什么好处。但是留着你的好处,还是不少的。”霍连杰猥琐的笑着,弯腰趋近拉起她一只露在睡裙外的脚。 齐悦然一哆嗦赶紧要缩回去,但他捏的紧没能成功。怒道:“放开我!” “不放。”霍连杰不仅不放,手指还在她滑腻的脚背上来回摩擦。 齐悦然冒起一身鸡皮疙瘩,用尽全力踢出另一只脚,被他轻轻躲过。霍连杰正想再刺激她几句,却见眼前一花,她手中一点金光袭来。忙反手握住她手腕,只见一枚金簪被她握在手中。 霍连杰看看金簪又看看她,道:“我以为,你该拿这金簪刺你自己来威胁我,胜算更大。” 齐悦然冷笑:“让你失望了,大仇得报之前,我会尽力保住自己的命!” 霍连杰稍稍用力,齐悦然手腕酸痛,不得不松手。 “齐悦然,谈谈好不好。你该知道,害死你父亲的不是我。我也知道,你来到这里还有其他目的,我们坦诚相对如何?” 齐悦然听着,他话中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垂眸思量片刻,难道他想利用她搅乱陈国内政,正要斥责他痴心妄想,却不料他趁她走神之际,突然扑了上来压在她身上。 “你……” 呲,呲……衣服被撕裂的声音,霍连杰含混不清的声音夹杂其中:“不脱衣服,怎么坦诚……” “呃……”女子闷哼一声,不再动弹,接着又是一些凌乱的声响,让守在门外的两个侍女低下了羞红的脸。歪头看到侍卫们投过来别有深意的目光,两人更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灼热,恨不能把头扎进领子里。 阶下的众侍卫,有的看天有的看地,都有些不自然。一人惊呼:“什么人!”同时爆起窜上屋顶追去。随即另外几人匆匆跟上,门外只留下两人守着。 七八名侍卫跟上屋顶,只看到远处一个人影在王府数不清的屋脊上跳跃,却根本追不上捉不着,那种无力感实在憋屈!突然一人喊道:“快去叫那个女人,让她去追!” 落在后面的一人应声折了方向,赶回去叫穆言。他倒是还记得男女有别,没有直接闯进去,在门外大喊:“穆姑娘,有刺客,劳烦快来帮忙追一追!穆姑娘……” 叫了几声,没人应答。侍卫急了,拼着被揍一顿推门直入,淡淡的月光下,床上没人。一时心头乱跳,难道? 刚一转身,便看到一个黑影不知何时幽灵般立在身后,吓得他“妈呀”一声大叫,不自主退后两步,不小心坐在了床上。 穆言叉腰立在那里,拉着脸道:“深更半夜进我房间,你要做什么?” “不是,穆姑娘,穆姐姐,有刺客,我来找你帮忙!你怎么不在?” “我,”穆言一甩额发,“我一天都陪着那个病歪歪的娇小姐,好容易脱身自由了,就在你们王府里走一走,认认路。” “你,你,刚刚那个刺客,就是你吧!”侍卫反应过来,怒道。 穆言不悦道:“说话怎么那么不讲究呢,怎么就是刺客了?你们王府中人有多招人恨呐天天来刺客!我不过是走一走看一看。都怪你们这王府太大,我还要住一些日子,总不好大白天的在自家院子里迷路吧!” “认路白天不可以吗,或者你告诉我们,我们带你认路啊?” “白天不是要看着那个娇小姐吗,哪有工夫!还有你们,一个个眼睛挂在头顶上,拿我当乡下人看,你当我不知道吗!”穆言闯荡江湖日久,看人眼色还是比较准的。 侍卫哑口无言,似乎她夜闯王府还十分有道理。一边琢磨着她的话一边朝外走,身后传来“砰”的关门声和她气呼呼的话:“都说了,来找我就在门外喊,第一次,不跟你计较,再有下一次,当心我将你丢出去!” 啊?侍卫心里怒喊,我喊了啊,这不是没人吗!可是他发觉不仅是武功,狡辩也不是她的对手,只好悻悻的回去通知自己的兄弟们。 霍连杰躺在床上,房中蜡烛已被他挥出去的内力熄灭。旁边是昏睡过去的齐悦然,安神香的味道若有似无充盈了整个房间,淡淡的,却无处不在。他暗暗一笑,侧身看着旁边的人。 昏暗中,除了大概的轮廓什么也看不清,所以他拉起她的手,惯握兵器而粗粝的手指,在她掌心一寸寸划过。 虎口指端都有茧,跟他手中的位置差不多,但是…… 他坐起来,去找另一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