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死魂之枪》 prologue 台版 转自 水树奈々、御門千早、watashi101、記憶のkagami、葉月零@sosg论坛 我抱着他,从他身上滴落的鲜血沾满我的手掌。 洁白的衬衫逐渐化为一片赤红,他纤弱的身体一点一滴地被血海吞噬。 浓烈的血腥味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无法呼吸,心脏好像就要停止跳动。 然而,他泛青的脸庞上勾勒出一抹微笑,将手伸向我,为我轻轻拭去滑落脸颊的泪水。他的手,冰冷得教我难以置信。 「哥……」 他虚弱地呼唤我,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掀动。 「请不要……忘了……」 血红的双眼紧紧注视着我,传达出一股坚定的意志。 我不想失去他——我满脑子只想着这件事,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地放声大叫,盖过了一切声息,也淹没了那声微弱的低语。 我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好悲伤、好痛苦,好像快要疯掉。 ——他自梦中惊醒过来,锥心泣血的焦虑袭向心头。 他在漆黑的房间里独自一人抱头饮泣。那不是一场梦,而是过去发生的事实。 然而,除了梦中所见的情境外,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数年前发生的那起案件中,有一名学生丧生了。 这位被害者是他唯一的家人,是他绝无仅有的弟弟。 大约在一百年前,一颗巨大的陨石撞上了浮在半空中的月球。 月球因为撞击缺了一大角,那些碎片掉到了地球上。从天而降的月球碎片摧毁了大量城镇,夺走了不计其数的人命。 这场被称为〈月神之子〉(注:月神(selene),希腊神话中月之女神的别称。)的天然灾害发生得毫无预警,因此造成了严重的死伤,在人们心中留下不小的冲击。即使历经长久的岁月,地球上还是留下了不少痕迹。 翻开世界地图,上面到处都标记了巨大的陨石坑洞。祖母总是说:「这些陨石坑洞,就是那场灾难造成的喔。」她还说,这也是自己的祖母告诉她的。 第一次听祖母提起时,少年还以为这只是一则童话故事。 ——还记得那个时候,日子真的过得好苦呀。 祖母望向远方,睑上浮现一丝苦笑,彷佛想起了那段过去。名为伊欧塔的少年,每每听到和〈月神之子〉有关的话题,都会想起祖母当时的表情…… 伊欧塔被分派到不死管理警察·极东管辖区。东部署搜查一课,首度获准开枪的那一天,同样想起了祖母的话。 他现在赶往的案发现场,是一座被黑幕笼罩的废嘘。〈月神之子〉发生的数年后爆发了一场战争,这座城镇因而毁于一旦。伊欧塔一想到这场战争的名称,祖母讲述的昔日往事又在脑海里复苏。 阿特密斯之战—— 伊欧塔循着记忆中祖母的口吻,轻声说出这个关键词,他轻柔的短发随着跑步而飘扬。 近几十年之前,漫长的战争总算结束了。然而,这次的战争有别于过去国与国或人与人间的斗争。 人类所对付的敌人……是『阿特密斯』。 「可恶!」 伊欧塔绷起稚嫩的脸庞,额上早已大汗涔涔。他现在举枪准备歼灭的敌人,正是所谓的阿特密斯。 废墟内完全没有人工照明,放眼望去一片漆黑,他只能仰赖偶尔从云层间透出的月光行动。伊欧塔站开双腿,稳稳站在满是裂痕的柏油路上,努力抑制不断发颤的双脚。 他的枪口锁定了一名中年男子,对方穿着深绿色的衬衫以及淡褐色的短裤,样貌极为平凡,若在街上与他擦身而过,肯定谁都不会多留意一眼。然而,这名男子不是普通的人类。 尽管伊欧塔明白他是敌人,举枪的手还是不自觉地犹豫了。 「……搞什么,才一个人喔。」 对方判断伊欧塔不会开枪,于是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露出轻蔑的笑容:就连行为模式都与常人无异。 简直和人类一模一样。伊欧塔虽然在警察学校的教科书上,以及讲师的授课中学习过阿特密斯的相关知识,但他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人们口中的异端。 「不、不准动!」 伊欧塔见男子向前逼近一步,立刻慌张地出声制止,努力说服自己开枪。 脑中学到的知识告诉他,阿特密斯不是人类,甚至无法称作生物。 因为,阿特密斯不会死亡。 名为〈月神之子〉的浩劫降临地球之际,带来了含有未知物质的月之碎片。那是一种被取名为『涅克达尔』(注:涅克达尔(or),希腊神话中,众神喝的不老不死药酒。)的蛋白质,当月之碎片撞击地表,造成陨石坑洞时,成份不明的蛋白质也飞散到了世界各地。 涅克达尔会入侵人体,毫不留情地改变人体组织。感染者将停止老化,同时获得异常的修复能力,变得再也不会染病或死亡。 许许多多的人因此变成不死身。他们认为自己是在月神的奇迹下改头换面的『非人类』,于是用远古时代的月神之名『阿特密斯』(注:阿特密斯(artemis),希腊神话中宙斯与乐朵的女儿,也是阿波罗的孪生姐姐,象征狩猎与纯洁的月亮女神。)来称呼自己。 「小鬼,有种就开枪啊!我看你只是个不敢开枪的软脚虾。」 「可恶的阿特密斯……!」 伊欧塔持枪的手不断颤抖。阿特密斯不慌不忙地慢慢走近他,从怀中取出一把刀,那是一把在野战用品专卖店可以买到的骇人短刀。 伊欧塔拖着脚步,向后退了一步。 这名男子结伴猎杀人类,完全不懂得节制……发现的尸体全都惨不忍睹。 阿特密斯不会因为杀人产生罪恶感,所以过去才会爆发全面性的抗阿特密斯之战。 由人类支配地球的时代宣告结束,接下来阿特密斯将取代人类,站上食物链的顶点。在新型态异端——阿特密斯的眼里,人类万物都显得一文不值。 所以,他们屠杀一切。 不计其数的人类惨遭杀害;杀害他们的异端,在几十年前同样是人类…… 「伊欧塔,快开枪!」 传来一声呼喊,把伊欧塔的意识拉回现实,他赶紧用力扣住扳机。 「喝啊啊啊!」 他的吼声不争气地发颤,强烈的后坐力伴随着沉沉的枪响弹回他的双手。 阿特密斯伫立在伊欧塔的眼前僵直不动,显得一脸震惊,中弹的额心周围因为冲击而碎裂。不久,阿特密斯泛黑的身躯静静地瓦解了,他甚至没有发出哀号。 警戒解除,伊欧塔淌下下大量冷汗,他很明白自己穿在灰色外套下的衬衫早已湿透。 腿好重……伊欧塔不再抵抗地心引力,双腿一软地跪了下去,沁湿背部的汗水感觉又冷又黏。 「伊欧塔,撑着点。」 传来一道冷静的声音要伊欧塔振作。这次说话的人显然和刚刚粗暴的人不同,他撑住伊欧塔不敌枪的重量而垂下的手。 「夜色哥,不好意思,麻烦你了。」 伊欧塔抬头望着扶自己起身的红发青年,安心地吁了一口气。 他叫美娘夜色,长相俊美,全身上下散发出股柔媚的气息。他等伊欧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才收回支撑他的手,发出一声叹息。 「伊欧塔,怎么这样就没力了。」 「别挖苦我嘛,我头一次在实战中开枪耶……」 伊欧塔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枪,又看了看红发的前辈刑警。他全身虚脱,双腿无力,不断大口喘着气。 夜色睁着红色的眼睛,一脸无奈地打量着伊欧塔。 「伊欧塔!你没学过使用死魂之枪时要有所节制吗?不然魂魄很快就会耗尽,你也会跟着倒下的。」 接着传来的是低沉悦耳的嗓音。伊欧塔抬起头来,刚才叫他「快开枪!」的青年正缓步走向阿特密斯瓦解的地方。 他着着和伊欧塔及夜色同款的灰色外套,前襟大大地敞开,拂过废墟的阵阵寒风吹得外套左右飘扬。 阿特密斯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座灰黑色尘埃堆起的小山。 鹭宫零时在灰色小山前驻足,双手插在黑色长裤的口袋里,低头审视地面。 这座由尘埃构成的小土堆就是阿特密斯的遗骸,刚才阿特密斯争的短刀掉落在一旁。一般的枪枝刀械都无法伤阿特密斯半根汗毛,唯有伊欧塔刚刚发射的子弹例外。 伊欧塔将枪收回腰间的枪套,拍了拍膝上的土壤。 「学是学了啦……零时哥!夜色哥!别笑我了,你们今天还不是没有发射死魂之枪!」 死魂之枪—— 这是唯一能置阿特密斯于死地的武器。就在阿特密斯之战进入白热化的阶段时,科学家研发出了这项武器。死魂之枪看起来就像普通的枪枝,但使用者可将灵魂注入子弹中,开枪射击。 零时和夜色和伊欧塔一样,是死魂之枪的使用者,伹他们这次却没举枪。 伊欧塔不服气地瞪着他们,零时浮出得意的笑容。 「我们的死魂之枪比较特别,不能说开枪就开枪。」 零时秤了秤弹仓中的金色子弹;夜色的腰间挂着一把银色的枪。就伊欧塔所知,目前还没人能像他们一样,完美地使用这对金色和银色的枪。 伊欧塔只见识过一次他们的双人射击,威力和自己的简直不能相比,宛如魔法一般。他还记得那枚子弹散发出微微的灵魂之光,仅仅一发就埋葬了阿特密斯。 那枪超越了一切物理法则,其威力之大,深深震撼了伊欧塔的心灵。只要拥有这股力量,所有的阿特密斯都不堪一击。 但是这一天,零时与夜色自始至终都没碰他们的死魂之枪。 code1 artemis 不死为禁忌之物。 不死不可为人所知。 ……触犯此项禁忌之人,将失去为人的资格。 百年前,发生了一场名为〈月神之子〉的浩劫,袭向地球的月之碎片带来了未知的蛋白质『涅克达尔』。因此成为不死身的『阿特密斯』开始袭击人类,引发一场全面性战争。即便战争现已结束,阿特密斯引发的犯罪依然层出不穷。 政府为了监视暨管理『阿特密斯』,成立了不死管理委员会、组织不死管理警察,一手承办阿特密斯引发的犯罪问题。 不死管理警察不同于过去的警察机构,在世界各地都成立了分部。他们别着太阳与弓的造型徽章,以a·e·p(artemiseterminationpolice)这个简称为人所知。 鹭宫零时刚放完连续假期,走在不死管理警察·极东管辖区·东都署的走廊上,披上那件代表不死管理警察的灰色制服外套。他任由外套大大地敞开,连精致绣上的a·e·p徽章都变得歪七扭八,怎么看都不像警察制服。 「夜色,怎样,今晚有空吗?」 零时随手顺了顺微乱的黑发,看向自己的右方。他小麦色的肌肤与结实的体格看来既健康又粗扩,炯炯有神的目光透露出他资历不浅。 「今晚?」 美娘夜色走在零时身旁,那对鲜红的双眼投向他。夜色端丽中性的外貌总是吸引了旁人的目光,他虽然长得十分俊美,却给人一种冰冷的印象,让旁人无法轻易接近他。 他和零时不同,无论发型或服装仪容都是一丝不苟。只要他轻轻地动作,额前的长浏海就会微微摇摆,在纤长的睫毛上跃动。 「没错,我找到一间不错的店,感觉你会喜欢,想说放完假要拉你一起去。」 「你怎么不趁放假时邀我?」 夜色和零时的工作行程一样,所以也在同时排休,一直到昨天都无所事事地待在家中闲晃。无论怎么想,都该趁着放假比较清闲时出去玩吧。 听到夜色的抱怨,零时收起吊儿郎当的表情爽朗地笑了。 「哎呀~~放假时忙着约会嘛。」 「放完假就变闲了是吧。」 「唔…………!」 夜色故意在愣住的零时面前歪过脖子。 「真是怪了,你为什么要抓着垂头丧气的花束来上班啊?」 「呃!这是因为……」 零时发出呻吟,说得口齿不清,还用花束敲着肩膀。花束被他这么一晃,飘下几片红蔷薇花瓣,掉落在呆板的走廊上,显得格外抢眼。 「我看你又被甩了吧。」 「少啰嗦!」 零时夸张地叹了一大口气,无精打彩地来到挂着「搜查一课」门牌的门前,打开象牙色的门。 「到今早为止都还沒来电的说……」 「是我的错觉吗?我之前好像也听过类似的话。」 夜色的嘴角微微上扬。他早就发现零时老是被甩的原因了,不过并不打算告诉他。 「早啊,零时、夜色。」 一位短发男子坐在室内底端的办公桌前,一脸和蔼地温柔向他们打招呼。 这个人的头发微微往上推高,富有玩心地抓出造型,那套高级西装和穷酸的办公桌实在不撘。作风优雅的他刻意在下巴留了点胡渣,好让人更容易亲近。 「假放得怎么样?」 他将喝到一半的茶碗摆到一旁,椭圆形眼镜下的眼角堆起微笑。那枚色泽稳重的茶碗是他亲手打造的,碗底烧着他的名字——卡尔马·水沼·真。 「真课长。」 夜色沉稳地开口了,零时也赶紧收起浮躁的心。 「我,美娘夜色归队了。」 「我,鹭宫零时也一样。」 「很好,希望你们假放得还愉快。」 真露出苦笑,在办公桌上撑起脸颊。 零时和夜色看了看背后,真苦笑的原因就在后头。两人不禁走近办公桌查看。 「发生什么事?怎么这么热闹。」 搜查一课并不宽广,人手也不多,但今天一大清早的就一堆人来来往往,里面还有许多陌生的面孔。 「唉~~这说来话长。」 「啊,那不是零时哥和夜色哥吗!」 高尾伊欧塔拿着免洗塑料杯走了进来,一见到人就开心地大喊,盖过了真要说的话。这位可爱的后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亮褐色短发,连灰色的外套和黑色长裤看起来都皱巴巴的。 他在外套下、穿着一件白衬衫,有点装模作样地打了条深蓝色领带,上面还有小黄点花纹,仔细一看,原来那些小黄点是小鸡图案。 「哎呀,这不是我们可爱的小菜鸟伊欧塔吗!最近怎样啊?」 「最近过得很爽……个头啦!零时哥,人家才不是小菜鸟~~」 伊欧塔是很喜欢小鸡没错,但他可不想被人嘲笑成小菜鸟。为了报复他们开自己玩笑,伊欧塔刻意夸张地垮下肩膀,大叹一口气。 「你们不在的期间发生大事了,害我昨晚整夜没睡。」 看伊欧塔一脸愤愤不平的模样,零时咧嘴一笑,伸手搔了搔他的乱发。 「怎么了?」 夜色从旁问道,伊欧塔毫不隐瞒地看着他说。 「发生了多起连续杀人案,这次的凶手不是泛泛之辈。」 伊欧塔将杯子搁在自己的桌上,戴上一双白手套,手指点向立在桌上的两根细棒之间。瞬间,本来空空如也的空间居然「哔」的一声,浮出一面半透明的屏幕。 「哇~~这啥,又有新的电子仪器啦。」 零时感兴趣地将手撘在夜色的肩膀上,弯身观察这台机器。 「这次新开发的仪器操作很简便,只要袋上这双电子感应手套,就可以进行录音、录像、播放,或是传送资料。」 伊欧塔一边得意地做说明,一边用袋手套的手指轻点屏幕的一角,顿时分割出多层画面,让看的人更好懂。 「不得了……机械白痴伊欧塔竟然可以正确的操作仪器……」 「那是什么话!零时哥,你还不是半斤八两……啊,找到了,就是这个!」 传来小小的电子音,屏幕列出几张照片;伊欧塔将其中一张挪到面前,仔细地确认过后,再用手指点选书面,将它拖曳到屏幕上。 「哇~~好恶!」 零时一看到屏幕上的照片就惊呼连连,站在伊欧塔另一侧的夜色则微微蹙眉。 照片中有三个人倒卧在地,光看一眼就知道他们都断气了,暗红色的血液占了屏幕的大半,其他的色彩仿佛都黯然失色,无论是地板或墙壁,都沾染了倒地死尸流出的血液。 伊欧塔接连点出其他照片,每一张都和第一张的状况大同小异。 「这是哪里?」 夜色专注地审视一张张不同的照片,发现地点都不一样。 「赛摩斯警察医院,另一张则是欧勘布斯拘留所。」 伊欧塔在回答的同时,将照片一张张依照案发地点分门别类。 「凶手锁定的地点全都是警政相关机构,目前无人生还。」 「赶尽杀绝吗……!?凶手也太拼了吧。」 「不,和你说的不太一样。」 伊欧塔丧气地看向零时。 「现场的血迹的确来自该机构的员工和被拘留的罪犯,但是只有警察相关人士的遗体残留下来,罪犯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两个地方都一样?」 夜色站在伊欧塔身后比对屏幕上的照片,伊欧塔对他肯定地点点头。 「没错。凶手的犯案手法都一样,一枪射穿死者的脑门。因此,我们大胆推测所有的犯行都出自同一人之手。」 夜色看起来若有所思,他隐约发现了命案背后的阴谋。这里是不死管理警察机构,受理的案件大多指向同一个方向。 「凶手胆子还真大。」 「他或许是俄罗斯的绅士。」 零时笑着说道,伊欧塔不解地睁眼望着他。 「俄罗斯的绅士?为什么啊?」 零时再次弯腰,仿效伊欧塔点击屏幕,将数据拖曳到眼前。 「俄罗斯的绅士最专情了。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贯彻相同的手法杀死那么多人,所以这说不定是世界上最专情的俄罗斯绅士干的。」 零时打趣地笑了,伊欧塔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好像很佩服零时的博学多闻。 「原来如此!所以只要锁定可疑的俄籍男子为目标,调查他在案发当时的不在场证明就好……」 「你还真的相信啦……」 夜色不敢置信地叹了口气,抱起双臂。 「咦?我被骗了吗!?」 伊欧塔的嘴张得大大的,零时笑着用他的大手胡乱摸他的头。伊欧塔的头发既软又蓬宛如幼犬一般,被零时这么一弄全都翘了起来。 「哎呀~~伊欧塔怎么这么单纯啊,你就是笨笨的才可爱。」 「喂,零时哥!快住手啦!头发都被你弄得乱七八糟!」 但是不管伊欧塔怎么挣扎,都被零时的另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变本加厉地摸着头。 「又没关系,反正你的头发本来就睡得东翘西翘。」 「你有资格说我吗!」 伊欧塔好不容易从零时的手中挣脱,赶紧坐回了椅子上。夜色伸出细长而白嫩的手指,在伊欧塔身旁点阅仪器的屏幕。 「还有其他数据吗?」 「啊,是的!抱歉刚刚漏掉了。」 伊欧塔奋力甩开零时的纠缠,端正坐姿转向仪器。 「伊欧塔,你怎么对我这么没礼貌,对夜色就那么恭敬!」 零时不服气地看向画面。 伊欧塔的双手在画面上忙碌地来回移动,翻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份数据,将它移到屏幕的中央。浮在桌上细棒之间的四角半透明画面,忽然被一片黑色阴影笼罩。 「这是同样在昨晚遭袭击的贝克·乔监狱最后留下的影像,是那里装设的『汪达·杰』拍到的画面。」 伊欧塔调整画面上的数值,让影像变得更清晰。这里似乎是地下停车场,影像的远方拍到一台深蓝色的箱型车。有一名男子走在画面正中央,右手大摇大摆地拿着一把枪。 『不准动!』从影像中传来某人的呼喊。将画面往旁边移动,可以发现角落拍到三名穿着制服的男子,他们是警卫。警卫纷纷举枪瞄准闯进来的可疑男子,对方却依然故我地往前进。紧接着传来枪声,男子的左半身一阵摇晃,显然是中弹了,他的右半身、腹部、胸部也相继中枪。 至此,可疑男子总算停下脚步,但他并未倒下,反而不悦地展开反击,随着三道残酷的枪响,警卫一一倒下。 行凶男子悠悠地转身,找到了从头到尾都静静拍下犯案现场的小型监视通讯器——『汪达·杰』,迈步走近它。 凶手长得十分清秀,是一名看似不满二十岁的青年,头发微长,身材高瘦,那头红褐色的中长发为他增添了一抹妖艳的气息,再加上他穿着西装却没打领带,看起来就像一个轻佻的牛郎。 青年的衣服和脸上可见斑斑血迹,泛白的嘴角淌着鲜血向上扬起。他愉快地笑了,然后举起枪枝,下一秒钟……影像就中断了。 办公室一时之间鸦雀无声,但零时和夜色并未因此感到恐惧或皱眉,他们瞬间就理解到一切。 「果然是阿特密斯做的……」 夜色微启双唇低喃,在他旁边的零时则大呼小叫: 「我就知道!而且这家伙好像很强。」 身中数弹还能若无其事,也只有阿特密斯做得到。 光凭一人就想展开大屠杀几乎是不可能的,考虑到时间、人数、武器的优劣,以及肉体和精神的极限,绝非常人所能负荷。然而,换作是阿特密斯的话,至少不会有人数和武器上的忧虑,因为他们不会死亡。 「设在贝克·乔监狱的汪达·杰全数遭到破坏。事实上到目前为止的每一起案件,汪达·杰都被摧毁了,你们刚才看到的是唯一保留下来的行凶现场影像。」 伊欧塔关掉仪器,脱下手套。 「你说汪达·杰全被破坏了!?不会吧,不管是再小的监狱,都在空中设置了数百台的汪达·杰耶!」 不死管理委员会在世界各地的分部都装了超小型监视器『汪达·杰』,它的外型就像一般的小飞虫,这件事并未对外公开,所以只有少数警政人员知道它的存在,就连负责调查影像的警备人员,也无法正确说出所有汪达·杰所在的位置。 「对,全部。」 「天呀~~那家伙洗澡时一定连肚脐也不放过。」 这已经超出常理的范畴,最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是,明明就有几台汪达·杰被设置在凶手没有行经的上空。 零时皱起一张脸,搔了搔头。 「这家伙是鬼针草喔。」 「真下想和他打交道。」 夜色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不过也有感而发。 「你们都看过资料啦。」 转头望去,真课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他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刚刚才播放完影像的地方。 「零时、夜色,虽然你们才刚放完假,不过请你们也加入调查。既然已经确认凶手是阿特密斯,就是我们表现的时候了!」 真非常自然地拍了拍零时的腰,那里挂着一把枪,这把枪身细长的金色手枪是零时个人专用的。 「到时就要轮到你们上场了。」 「夜色,听到了没?我们好好干一场吧!」 零时伸手搭上夜色的肩膀,神采奕奕地大笑。夜色瞥了眼抓在零时另一只手上的东西,微微地笑了。 「希望这件事可以帮助你走出失恋的阴霾。」 「什么!?唉……你又勾起我的伤心回忆了。」 零时看到垂头丧气的玫瑰忽然灵光一闪,将花束一把塞给伊欧塔。 「伊欧塔,这给你。」 「为什么?我才不要那种东西,而且花不是都枯了吗!」 「你这是什么话,难得有人有荣幸收到我送的花耶。」 「那不是你要送给女友,结果却被甩的花吗?也太不吉利了吧,我可承受不起。」 伊欧塔又将花束推向零时,但他轻轻一闪,瞬间逃到门边作势开溜。 「夜色,我们去约会吧!」 「拜托你找个可以赶在中午吃饭前回来的地方。」 夜色随口响应他,跟着走了过去,留下抱着花束不知该怎么办的伊欧塔。 「那个阴森的监狱在哪?」 零时打开门,大幅转过身来确认地点。 夜色低着头微笑,用轻盈的脚步穿过零时的身旁。 「找们可没有时间在路上买花喔。」 「夜色。我不喜欢小心眼的男人。」 眼看两人就要走出去,伊欧塔才慌慌张张将花束丢到桌上。 「等、等等啊,我也要一起去!」 伊欧塔追上去前不忘回头对真点了个头,然后一个翻身匆忙离去,直到伊欧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上,真才静静地关上敞开的门。 一辆黑色的福特嘉年华,像在拍动 作片般紧急回身煞车,停在拉起黑黄相间警戒线的大门前。 警官哑口无言地瞪着地面上留下的淡淡胎痕。驾驶座的门打开了,从里头走出一名红发、皮肤白皙的高瘦青年,他是夜色。 「我是东都署搜查一课派来的美娘夜色。」 语刚落,副驾驶座及后方座位的车门也应声打开,两个人冒冒失失地跌下车。从副驾驶座现身的是零时,慌忙离开后座却不慎摔了一跤的是伊欧塔。 「喂!伊欧塔……干嘛让夜色开车啊……」 零时虽然没有摔倒,但也面露疲态,直接靠在敞开的车门上休息。 「零时哥……我才想问你呢……是你把拿到的车钥匙交给夜色哥的吧……!我们差点被你害死了。」 「都怪夜色他主动伸手接,我才会不小心递过去嘛!你那算什么,坐在副驾驶座的我才叫从鬼门关走一遭!」 「是你自己吵着要坐前面的耶!」 「你们要吵到什么时候,约会的时间都被浪费掉了。」 夜色在转眼之间完成了身分证明id比对,冷冷地看着打闹的两人。但零时和伊欧塔早已精疲力尽,没有余力反驳他。 「……伊欧塔,回程时换你开车。」 零时无力地板上副驾驶座的车门,伊欧塔也接着关好了后座的门。 「……好,我会遵照教科书上教的方法开的。」 零时满意地点点头,快步追上走到前头的夜色,佯装没事地拿走了车钥匙,迅速将它抛给伊欧塔。伊欧塔慎重地将钥匙收进口袋,才抬起头来确认他们来到的地方。 贝克·乔监狱是一栋狭小的古老建筑,过去上了白漆的外墙早已剥落斑残,看上去有些肮脏。薄薄的云层使天空蒙上一层灰,破旧的监狱也不遑多让地俯视着众人。 监狱内的空气相当沉闷。 伊欧塔才吸了一口气就引来一阵反胃,他一边慢慢地调整呼吸、拍抚胸口,一边和零时及夜色走向地下停车场。 这个密闭空间只能透过抽风机送入微量的新鲜空气,浓烈的恶臭让人有种空气都变黑的错觉,久久无法散去的血腥味好像污染了氧气。 「这里好凄惨……」 零时来回巡视,鞋子在地面敲出响亮的脚步声。说归说,他的脸色倒是比刚从车上滚下来时好多了,即使吸入闷臭的空气、目睹案发现场的泛黑血迹也面不改色。地面上残留着一滩滩血水,只见零时轻盈地一一跨越,仿佛当它是再平凡不过的小水洼。 伊欧塔掏出手帕捂住口鼻,胆颤心惊地小心越过零时轻巧跳过的血迹,愤恨地瞪着眼前那宽阔的背影。 「这里好阴森……零时哥,你怎么这么镇定啊……到处都是血耶……呜呜……」 伊欧塔从来没见过如此血腥的命案现场,四处飞散的血渍让人有种置身屠宰场的错觉,由此可见有多少人命丧于此,大量血迹诉说着凶手的手法相当残暴。是阿特密斯干的。 「伊欧塔……我们的工作就是对抗阿特密斯,怎么可以这样就吓得半死啊。夜色,你说对不对?」 零时无奈地转头看向后方征求同意,但夜色并没有跟上来,而是远远地落在后方。他静静地伫立着,用那双红色的眼睛不带感情地俯视脚边的血块。 「夜色?」 零时疑惑地停下来,朝夜色走近一步。只见夜色空洞的双眼低垂,望着脚边的红黑色块状物。 「夜色哥,怎么了吗?」 听到伊欧塔的呼唤,夜色的眼皮微微地颤动,零时感到相当诧异。 「夜色!」 零时惊觉不对劲,立刻出声叫唤他。 伊欧塔从零时急切的口吻听出他的慌张,有些困惑地转向他,这时零时紧闭的嘴挤出一丝苦笑。 「喂,我们还在约会耶,你神游到哪里去了。」 「啊……抱歉。」 伊欧塔闻声赶紧看向夜色。 「夜色哥,你还好吧?啊,是不是空气太差觉得不舒服?不用逞强啦,我也是一进来就头晕眼花的。」 夜色避开地上的血渍走了过来,轻轻敲了下伊欧塔的头。 「嗯,是有点不舒服。我已经好多了,别担心。」 「我、我懂我懂!连夜色哥多少都会不舒服,完全不受影响的零时哥实在不是人。」 伊欧塔一下子把矛头转向零时,零时则不服输地露出狂傲的笑容。 「一个男人细不细心,不是取决于这种地方。」 「那要看哪里?」 「你不要那么容易当真好不好,害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好乖好乖——零时又摸起伊欧塔的头,却被他生气地甩开。 「请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这是我表达关爱的方式嘛。」 听到零时的话,夜色轻轻地笑了。伊欧塔正打算开口搭话,这时却突然传来某个男子精神抖擞的声音。 「搞什么,我还在想是哪来的一群家伙这么吵,原来是你们啊。」 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男人不合时宜地挥着手,元气饱满地走了过来。他抓着狭窄的帽檐把帽子向后戴,手上戴着白手套,粗糙的金发看起来经过多次挑染,已经严重损伤;两耳戴着好几付耳环,给人一种轻浮的印象。 「小零、小夜,你们不是在放假吗?」 突然被一个讲话直爽的男子叫出昵称,零时和夜色不解地交换了眼色。 「原来是那那伊啊,假昨天就放完了。你还在工作吧?可以擅自离开工作岗位吗?」 男子穿的制服口袋上,也绣着a·p·e字样的徽章,上面写着「鉴识课」。零时故意戳了戳他的口袋,他是经常在命案现场和警察打照面的同事——濑良那那伊。被零时这么一闹,他也不服输地戳了回去。 「当然不行啊。哎呀,小菜鸟,近来过得怎么样?」 那那伊的口气就像在跟亲戚家的小孩问好,伊欧塔不中得火冒三丈。 「不要再叫我小菜鸟了!」 「叫绰号才代表感情好嘛。小夜,你说……嗯?你怎么脸色不太好?」 那那伊窥视着夜色许久不见、俊美依旧的脸庞,稍梢收敛起过度开朗的笑脸,用专业的目光打量着夜色白皙的面颊。 夜色不喜欢人家这样看他,举起手摇了摇表示拒绝。 「没这回事。你是不是在昏暗的地方工作太久,所以眼花了?」 「嗯~~或许吧,我最近都睡眠不足。」 那那伊吃了闭门羹,很识相地移开了视线转动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 「你们是来这里巡视的吗?」 「没错,听说昨晚这里发生大事了。」 那那伊短促地干笑几声,感觉有些苦恼。 「真不是开玩笑的,我都开始不舒服了,你们也看到命案现场了吧。」 「嗯。」 夜色点点头后,那那伊带领大家前进,他负责侦办的区域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深蓝色的小型休旅车。 「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名警卫,全身上下只有额头有枪伤,他们死前死后都没接触过凶手的迹象。」 那那伊指向用来作记号的板子,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伊欧塔边听他解说,边四下张望,然后倒抽了一口气。 「这里不就是汪达·杰拍到的地方吗!」 「是啊,不过凶手和遗体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夜色发现地面留下的诡异痕迹,颔首表示肯定。 那那伊原本将目光的焦点集中在用来作记号的板子上,听到他们的对话倏然抬起头。 「什么?凶手被摄影机拍到啦?」 「对,是个瘦巴巴的妖艳男,感觉很像牛郎。」 零时皱起眉头,那那伊见状歪过了脖子。 「那不是可以马上抓到凶手吗?只要知道对方的长相,大概就能查出他的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不死管理警察所掌握的阿特密斯数据库十分庞大,但就算查出凶手是谁,想必对方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抓到的小角色——零时比谁都明白这点,他放低声音说。 「没那么单纯,这次的凶手是阿特密斯。」 「听到这个关键词,那那伊的肩膀大大一震。板起脸孔。 「这样啊,我明白了。」 他转了一圈,扫视整座停车场,墙壁、地板、天花板皆血迹斑斑,看来想让这里恢复灰色混凝土的模样,恐怕得花费一番工夫才能清洗干净。 一股不祥的预感闪过众人心中,零时、夜色、伊欧塔、那那伊四人霎时失去了言语。 「喂——!谁快过来帮个忙!又有新的发现!」 远方传来新消息,零时第一个作势转身。 「会是什么事呢……」 伊欧塔喃喃自语,那那伊稍加施力地敲向他的后颈。 「还会是什么,当然是尸体啊。我们本来以为已经找出所有的尸体,将他们搬运出去,看来还没找干净。」 接着,零时、夜色、那那伊立刻冲出去,伊欧塔慢了一步起跑。 新找到的遗体完全颠覆了过去的案例。 「这家伙不就是…………」 照相机的镁光灯不断闪烁,零时疑惑地喃喃自语。这次发现的尸体嘴巴大张,宛如在尖叫时被冻死。零时见过这张脸,他在八个月前被一名阿特密斯男子叫唆,连续杀害了自己的家人、亲戚,以及朋友共八人,然后遭警方以杀人罪嫌逮捕。其他同样在阿特密斯的指使下犯下杀人罪的罪犯,也都被集中关在这间贝克·乔监狱。 「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色的眉间紧揪,直接蹲在尸体旁检视的那那伊也同样不解地歪着头。 「他的死法和至今的案例不同。」 「难道凶手其实不专情吗……?又或者这次下手的人,和汪达·杰所拍摄到的不一样?」 零时耿耿于怀地将手搭上脖子思索,夜色则若有所思地抬起头。 「至少我们可以确定,杀人方法不止一种。」 伊欧塔始终站在后方,他再也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掏出手帕捂住口鼻。 这名被关在贝克·乔监狱的杀人犯,喉咙的部位大大地裂开,惨死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该名被害者名叫根上让,在一个月前被移送贝克·乔监狱,死于颈动脉破裂、造成大量出血暴毙身亡。位于咽喉的伤口并非锐利刀刃所致,比较酷似被野狗以利齿撕开。』 「……喔,先是神枪手犯案,接着又出现野狗咬人啊。」 真听完那那伊宣读鉴识课紧急归纳出的简易报告后,将文件搁在桌面上。桌上放着一盒装在小竹篓里的荞麦面,零时正拿着塑料筷夹起特大号的荞麦面,沾了沾摆在一旁的酱汁送入口中。 「凶手或许不是单独犯案,但由于至今的杀人现场都只有留下被害者的体毛或体液,所以没办法一口咬定。」 报告一结束,零时就唏哩呼噜地大快朵颐,夜色则无视荞麦面继续说: 「也就是说,凶手可能用枪射杀监狱的警卫,放野狗咬死囚犯。」 「是这样吗……如果能再发现一则囚犯被野狗咬死的实例就好了。」 真看向夜色征求他的意见,只见夜色微微地点头。 「虽然这勉强说得通……不过,凶手一直以来都是用相同的手法杀害警政相关人员,非常的贯彻始终,我实在难以想象对方会刻意选用不同的手段对付囚犯。」 「你说得很有道理。总而言之,我们只能先调查被汪达·杰拍到的痞子男了。」 真的目光相当聪颖睿智,他伸长了穿着七分袖的手臂夹起一口荞麦面。但他忽然停下动作,依序看向坐在对面的两名部下。 「夜色、伊欧塔,怎么?不吃荞麦面吗?你要知道,打荞麦面时要快,吃荞麦面时也要快,这样才会好吃!再加上这可是我亲手做的耶,不趁我对你们失去兴趣前快快享用是一大损失喔。」 「我说课长啊——为什么忽然要吃荞麦面?」 零时边问边将魔手伸向另一碗,伊欧塔坐在他的旁边,以奇异的眼神望着他。 「没什么啦~~就最近突然灵光一闪,在家里钻研了一番。味道还不错吧?」 「我和夜色放假前,你不是才对陶艺开窍吗?」 零时和夜色同时吸着面。 「你不知道成熟的男人都涉猎广泛吗?」 真俏皮地眨了眨眼,就连这时候也没放下筷子,看起来不可一世。 「零时哥……我真搞不懂,刚从那么恐怖的地方回来,你怎么胃口还这么好……」 零时自行在心中追加一句:事实上,我吃不出荞麦面的味道。 他将残留在底部的细面集中起来,不经意地瞥向夜色,他的肌肤白得彷佛不曾接受太阳的洗礼。零时知道他天生晒不黑,但总觉得他今天白得不太对劲,夜色和伊欧塔一样,碰都不碰筷子一下。 「夜色,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不需要多余的关怀,以及言语上的包装。 零时率直地表达自己的担忧。 夜色的眼神自真身上移开。他睁着眼注视正在大啖荞麦面的零时。 「没有啊,是你多心了。」 「好吧。」 零时了解他没事后,再次举筷进攻小竹篓。夜色身旁的伊欧塔因此放下心中的大石。 「是零时哥神经太大条了,夜色哥,你说对不对?从现场回来还不到一小时,纤细的我们才跟不上你的步调。」 看到夜色和自己一样,伊欧塔似乎喜上眉梢,没想到夜色竟然断然摇头。 「我只是不喜欢吃荞麦面而已。该去吃午餐了,伊欧塔,小心不要变得和他一样。」 「嗯。咦咦~~!?我有吗?」 伊欧塔有种被背叛的感觉,沮丧地垂下肩膀。 「真。」 一道凛然而不失女人味的声音伴随着规律的高跟鞋脚步声响起,在场的四个人纷纷转过头去。 一位美女现身了,她走到真的桌前就停下脚步。大波浪的深栗色发丝高高地盘起,身穿和零时及夜色同款的东都署搜查一课制服,可在她大胆敞开的领口窥见白嫩的肌肤。 乍看之下行动不便的紧身迷你裙,在侧边开了道高衩以利于活动。然而她那被黑色大腿袜包覆的性感大腿阴影,叫人想不多看一眼也难。 「哎呀,这不是零时、夜色和伊欧塔吗,你们已经回来啦。」 「才刚到。好久不见,缪丝卡大姐。」 大泽缪丝卡对零时嫣然一笑,抹上深红色口红的水润丰唇轻轻噘起。 「缪丝卡,你怎么来了?想必和你拿的那份文件有关吧。」 真停下吃面的手,接过缪丝卡带来的文件。纸面数据一共有两张,真迅速地比对了一番。 「我们查出昨晚汪达·杰拍到的阿特密斯叫什么名字了。」 缪丝卡递给真的其中一张纸,就是零时他们刚才也看过的影像停格特写。那是阿特密斯射杀警卫后所留下的影像,纸面上的脸比摄影画面还清晰。 停格画面经过处理之后,已经能清楚确认凶手颇为帅气的脸庞,但他那双蔑视人类的牛奶糖色眼眸微 微吊起,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气息。杀人时喷洒到他脸上的鲜血,染红了他扭曲的薄唇。 「他叫松岗昴,隶属于阿特密斯集团【普雷提斯】(注:普雷提斯(pleiaeds),金牛座昴宿星团之名,又称七姐妹星团。),由于至今从未犯下特别具有话题性的杀戮或破坏行为,所以并没有被警方盯上。」 真听完缪丝卡的报告后,将浏览完毕的两张文件传给夜色,零时和伊欧塔则挤在旁边看。第二张纸面上写着松岗昴的生平概要,查过东部署管理的数据库后,确实没有发现他有特别重大的前科。 「他叫松岗昴啊……」 松岗昴的生平资料上附着一张脸部特写照片,那是从多年前设置在街道上空的汪达·杰中分析出来的影像。无论是长相或气质,都和昨晚拍到的一样,丝毫没有改变。 「就是这小子杀了监狱和医院里的职员……!」 伊欧塔咬着牙,看起来充满了斗志。 「嗯,恐怕连囚犯都惨遭毒手。」 夜色的声音十分冷静,他将文件还给真,里面没有特别重要的情报,不过一想起凶手的脸,零时、夜色、伊欧塔便怒火中烧。 缪丝卡用修长的手指拨了拨长发,接着双手盘在丰满的胸前。 「现在,东都署正对松冈昴展开全面搜查,至今还未掌握他的行踪。」 「这样啊……我明白了。」 真两手撑在桌面,弯着手指轻轻推了推镜框下缘,将它往上挪动。 「我们先稍安勿躁地等情报进来吧,要是草率行动,关键时刻却没战力就不妙了。缪丝卡,要是有进一步的情报,请在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嗯,当然了。」 缪丝卡点点头,表情也放柔了些。 真接着看向零时和夜色。 「你们两个,既然案情没有特别的进展,不如回家休息吧。」 我们才刚放完假,你又要叫我们休息吗?」 零时打趣地笑着说道,真也露出顽皮的笑容。 「尽管放心吧。等我们查出松岗昴人在哪,你们想休息还没得休息呢。直到破案之前,我都不会让你们睡的!」 「课长,要温柔一点喔。」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真说完迈步离开办公桌。夜色将手搭在零时的肩膀上,睑上写着「你好自为之吧」,零时见夜色等着看好戏,不禁挑起了单边眉毛。 「不对吧,你不是要整晚和我在一起吗?」 「所以是『看我们的表现』啰?」 夜色发出不成声的窃笑,零时则哼哼笑了几声。当中隐含着他们视死也要抓到前所未见的敌人——松冈昴的决心。 「没——错!」 「还、还有我!」 零时和夜色同时望向被众人遗忘的伊欧塔,瞬间爆笑出来。 「笑、笑什么笑!人家已经很努力了……!」 「好啦好啦,不要那么生气嘛~~快去泡咖啡来撑撑场面!」 零时拍了拍伊欧塔的头,走向办公桌,虽然迟了点,不过夜色也回到自己和零时比邻的办公桌。 「啊,也帮我泡一杯。」 「连夜色哥也欺负我……可恶!」 伊欧塔抱怨归抱怨,还是动手准备连自己的份也算进去的三杯咖啡。 他将事先冲好的咖啡倒入塑料杯中,不由得面露微笑。突然间,零时连同椅子整个人转向夜色。 「怎样,如果今晚很快就搞定的话,要不要和我去刚才提到的店喝两杯?」 「刚刚提到的店?」 夜色竟然一脸不记得的样子,零时感到不太高兴。 「我早上不是说了,我发现一家你应该会喜欢的店。那里虽然小小的,不过没什么人去,可以安静地小酌两杯,这不是正合你意?」 「是没错……」 夜色的双眼迷蒙地望向空中,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去,就在这时,伊欧塔端着咖啡进来了,夜色呆呆地低头凝视那杯咖啡好半晌,然后小小地摇头回答: 「抱歉,我今晚还是不去了……总觉得没那个心情。」 「我知道了,那就下次吧,你别在意。」 零时开朗地笑着自我解嘲,还轻拍夜色的肩头要他别放在心上。 「你看,那个日子不是快到了吗?我希望在那之前能带你去畅饮一回。」 「对啊……就快到了……」 见夜色的笑容漾着几分忧愁,零时将称不上好喝的咖啡送上嘴边。 夜色撕开糖包,将砂糖倒入深咖啡色的液体中。即使零时正举起杯子啜着咖啡,也没放过他这微小的习惯动作。夜色细长白皙的手指一一撕开糖包,白色的砂糖随即沉入咖啡中,四包……五包……六包……一根塑料汤匙随意地放入杯中,夜色心不在焉地搅拌起来。 (他今天多放了一包。) 明明平时习惯加五包的……零时不禁微微地皱起眉头。 鲜红的水珠点点滴落,敲着令人心碎的节奏。 怀里的他是那么样的冰冷,逐渐流失的血液却温暖得难以想象。请不要夺走他——夜色不断在心中祈祷,然而一切的一切总是背道而驰,弟弟的生命无情地流逝而去。拜托,不要夺走他——不论夜色如何吶喊、祈祷,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液在地上化为一片汪洋。 「……夜、色哥……。」 弟弟气若游丝地挤出字句,奋力举起了苍白的手,轻触哥哥那比自己的指尖还颤抖的脸颊。沾染在弟弟掌中的血腥味,如诅咒般囚禁了他。 「哥……」 「苍!苍……!」 他忍下想用力抱紧弟弟的冲动,轻拥着他瘦小的身躯为他取暖。 自幼双亲亡故的夜色,有个小自己四岁、相依为命的弟弟——苍。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苍只剩下我这个做哥哥的了,所以我一定要誓死保护他,因为……苍不能没有我,我也不能没有苍。 「哥,对不起……我一定要……」 「拜托,不要再说话了……好吗……?」 救护车早就该到了,警察应该也会追着擅自行动的自己赶来才对。随便谁都好,快来个人,把苍带到既安全又温暖、可以放心治疗的地方……! ——然而,无论是救护车还是警车,都迟迟不见声息。 他一次又一次地将想要大叫的激动随着呜咽吞入喉中,使得喉咙变得灼热刺痛。 「我……有一件事……非告诉……哥不可……!」 苍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失去了以往的生气,夜色不由得用力拥住苍的肩膀。 「别说了!我不准你死,我什么都不想听!」 他足想训斥苍不要放弃求生的念头,但自己的声音怎么听部像是恳求。夜色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发出如此懦弱的声音。 做弟弟的苍,一定比谁都明了哥哥深沉的悲痛。尽管如此,他还是明确地摇摇头。 「不……哥,请听我说。我拿到资料了喔……我总算……帮上哥的……忙了……」 苍的双眼有些空洞,他已经看不见哥哥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努力寻求着光源抬起头,露出一个微笑给哥哥打气。 「哥……请不要哭,别在意我……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苍用指尖为哥哥拭去泪水,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一秒钟,大量鲜血自他腹腔涌出,苍的腹部中弹,上面有道深深的伤口。临终前的抽搐,带走了他最后的生命力。 「夜色……哥……请不要忘记……」 「苍!别说了,苍!!」 苍代表了他的全部。 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理由。而这小小的寄托,正逐渐从掌中消逝,就像雪花飘落掌心,自顾自地融化一般,他的世界从掌心开始崩落,最后将化为无声、无色、没有温度的虚空…… 遥远的彼端,响起了熟悉的警笛声…… 睁开双眼,他发现这是自己2ldk(注:两房两厅一厨。)的住处,四周一片静悄悄的,仿佛在宣示着这个家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住其他人。 夜色已经睡意全消,于是坐到床边发呆。直到赤裸的双脚触碰到温暖的木头地板,他才理解这不是梦中,而是现实。 他习惯在睡觉时穿的成套睡衣,早巳被汗水濡湿。他轻轻地褪去上衣,无所适从地将它随手放在地板上。 「苍…………」 即使出声叫唤也无人响应,只有苍为自己选的中型冰箱在厨房发出阵阵低响。 夜色不禁双手掩面,扯住自己长长的浏海。 「没错。」 他想起自己的搭挡白天时说的话。 「那个日子就快到了……」 他的脸上挂着一抹歪扭而讽刺的笑容。 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必要做这种梦吧。然而可悲的是,今天的梦,却比往常更鲜明、更真实。 他还可以感觉得到,苍在自己的手中逐渐失去温度。 以及,当时的味道、感触。 不管在梦中盼了多少遍,他都无力改变过去。 无穷无尽的失落感袭来,夜色独自一人在房中咬紧牙根,与这股窒息感奋战。 code2 memory 不死之身。 只要我们有意,便可获得永生。 我们的外表与人类无异,却不受制于人类的法则之下。 阿特密斯乃超越地球生态系的存在。 是蒙受月神的加护与恩宠,活在现代之神。 窗外被厚厚的云层笼罩,不见一丝阳光。中休时间就要到了,但职场的走廊就像天空一样灰暗寂静、人影稀疏,甚至没听到女性职员在讨论中午要去哪里吃饭。 这里根本没什么年轻女孩。 零时边想着这个问题,边漫步在走廊上,一发现前方出现一颗头发蓬乱、发色明亮的脑袋,便加快脚步、兴高采烈地冲了过去。 「嗨,伊欧塔,你在这里干嘛?」 零时一手勾搭到他的肩膀上,好像快要把他压垮,伊欧塔因此吓了一大跳。 「哇!搞什么,不要吓我啦~~」 伊欧塔拼命挣扎,想逃出他的手掌心。零时越看越想逗他,所以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揽着他的肩就开始往前走,伊欧塔慌张地出声抗议,努力跟上零时的脚步。 「零时哥……你该不会现在才来上班吧?已经快中午了耶!」 「老爱计较这些小事会长不大喔。对了,那是什么?」 零时瞥向伊欧塔紧紧抓在手中的细长物体,那个眼熟的白色纸包在警署的走廊上显得有些突兀。 「咖啡的糖包。糖本来就剩不多,这下全被夜色哥用完了。所以我去和经理课要了一些过来。」 「都被夜色用完啦?」 零时微微蹙起眉头,伊欧塔则大大地点了个头。 「没错。没想到夜色哥这么喜欢甜食,亏他平时看起来那么酷,我觉得好意外喔。一杯咖啡加七包糖也太夸张了吧。」 「今天加了七包啊。」 比昨天多加了一包。零时放开伊欧塔,抱起双臂沉思。 零时只喝不加糖的黑咖啡,他实在难以想象夜色为什么要喝这么甜。 「还说别人咧,你不也是甜食派的吗?」 「是没错,但没像夜色哥那么夸张。」 夜色的味觉实在甜得不像话,零时感触良深地推开了搜查一课的门,伊欧塔随后跟着走了进去。 放眼望去,在熟悉的职场忙进忙出的同仁都一脸倦容,各自埋头苦干。零时走近人群中那格外显眼的红发青年。 「这么晚才来上班,你还真悠闲啊。」 夜色听到脚步声便抬起头来,率先开口损他,眼尖的零时一下子就发现他的脸色很差。不管变化再怎么微小,零时都可以轻易察觉夜色的不对劲,他自己也对此感到很讶异。 夜色的办公桌上摆若几张书面数据、塑料咖啡杯,以及被撕开的糖包。糖一共有二十一包,全部空空如也,零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恼火。 「喂,垃圾好歹丢一下吧。」 他将那些空糖包纸屑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内。一个大男人居然加了这么多糖,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 「这男人怎么这么难搞。」 「请你说我纤细好吗?」 真是的,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心情。零时将这句差点脱口而出的嘀咕藏在心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怎么样,我早上不在时有什么进展吗?」 「看了不就知道。」 嘎吱一声,夜色沉沉地靠向椅背,用眼神示意零时自己看。不用说,零时早就知道答案了,不过他还是扫视了办公室一圈。 「真和平啊,如果有什么进展,大家也太冷静了吧。」 「我们还是没有找到他的行踪。」 「真不知道这个松冈昴是躲到哪里去了。」 伊欧塔放下砂糖,递给零时和夜色五张一份的文件,零时百般无趣地瞥了一眼。 「不用给了,反正又没什么特别的进展。」 「真是的~~你这样人家很难做事耶!」 伊欧塔气得鼓起腮帮子,身后的夜色则静静地注视着桌上的文件。 「今天早上我们四处奔波,就是为了寻找松冈昴的下落,他现在可是东部署指名率最高的牛郎。」 「真希望我们也能被指名一下。」 零时两手撑着头,用力靠在椅背上。 「静待指示」这个命令不符合他们的个性,零时和夜色无聊地环视搜查一课一周,心中都充满了无奈,沉闷的空气使零时困了起来。 「小朋友,你们能不能晚点再午睡?」 「喔?这不是女王大人吗。」 听到高跟鞋的喀喀脚步声,零时靠在椅背上望了过去,缪丝卡抱着一迭资料走了过来。 「缪丝卡大姐,你怎么来了!?」 「哎呀,伊欧塔,你不高兴我来呀?」 缪丝卡微微噘起丰唇,一根手指比向嘴角,动作带着轻佻。 「没有啊……你想太多了。」 「呵呵,那就快把那身刺收好。」 缪丝卡嫣然一笑,离开「小朋友」的身边,看到她前往的方向,零时和夜色站了起来。 缪丝卡已经收起笑容,将一份资料呈到真的面前。 「真,刚才传来消息,指出某集团正在d37地区大肆破坏。请看这个。」 缪丝卡在真的身旁操作仪器,传来开机的哔哔声,接着响起几声操作电子音,待她输入密码后总算暂告段落。零时、夜色、伊欧塔二人围在一旁观看。 她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在屏幕上开启某个图像文件。 「喔,这是艾斯普莱客站前商店街,属于沿岸南署的管辖范围……就在我们东都署管辖区的隔壁。」 真若有所思地盯着画面瞧,可以看见一栋小型大楼窜出浓浓的黑烟,橙红色的火光在破掉的玻璃窗内摇曳。不知怎么地,一辆汽车的尾端撞进了大楼旁的店家,这个陌生的街景令人不胜唏嘘。 拍下这卷影像的汪达·杰,在沿岸南署的操作下不断深入灾害现场。坍塌的建筑物、被木板及铁管破坏的店家、脱落的窗户门扉、一片狼藉的商品……从远方传来了呼救和尖叫。 「太过分了……」 伊欧塔的低喃道出了大家的心声。 就在那一瞬间,一名男子穿越了画面中央,零时立刻绷起脸。 「等等,就是这家伙!」 「我知道。」 不需零时提醒,缪丝卡已经眼捷手快地将画面停格,放大该名男子的脸部特写。这张削瘦的睑上蓄着点点黑色胡渣,相当好辨认,看上去比真邋遢好几倍。 「咦?他怎么了吗?」 伊欧塔一头雾水,零时和夜色不理他,从旁窥视着画面。 「看来没错。」 零时点点头,他的意见和夜色一样,被冷落的伊欧塔则探头过来。 「他是零时哥的旧识吗?」 「伊欧塔,你还记得昨天的晚餐吧?」 零时转过头来,用手指戳了戳伊欧塔的太阳穴,但伊欧塔还是处在状况外,不明就理地眨着他的大眼睛。 「呃……我想想,我吃了汉堡和薯条……还有……」 「不需要回答得这么认真。」 夜色觉得又气又好笑,抬起下巴要他看清楚屏幕上的男子特写,伊欧塔也乖乖地再次看向画面。 「你仔细看,对这张邋遢的脸有印象吗?」 被缪丝卡这么一问,伊欧塔拼命地搜寻记忆,觉得这张脸是有点眼熟…… 「啊——!我想起来了!」 他是一个月前,在阿特密斯的指使下于住宅区犯下多起杀人案,最后被零时和夜色逮捕的犯 人,伊欧塔当时也在现场。 「慢半拍!」 零时啪的一声往伊欧塔的后脑敲下去,伊欧塔两手护着被打的地方,说出心中的疑问。 「可是不对啊!被收押在贝克·乔监狱的罪犯,不是都被松冈昴杀死了吗?」 真边看影像边用手指摸着胡渣,开口为伊欧塔解惑。 「不,不见得。留在现场的只有大量血迹,让人觉得就算全员丧生都不奇怪,但是目前为止,我们并没有实际找到根上让的尸体。」 「所以……被收押的犯人或许还活着……?」 「不一定……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真摇摇头,又把焦点集中在手上的资料,接着由缪丝卡代替他开口: 「根据前往现场镇压的一般警察表示,恶徒即使身中数枪也没有倒下,甚至展开反击。」 缪丝卡的话传达出一个事实。 「怎么会这样!简直就像阿特密斯!」 「就是这么一回事。」 零时低沉地啧了一声,平时的开朗在数秒间罩上一层阴霾。 「怪了,那小子被关在贝克·乔监狱时明明就还是普通人,而且人类要变成阿特密斯,需要『涅克达尔』这种物质。」 「涅克达尔……」 听到夜色的喃喃自语,真换上严肃的表情。 「涅克达尔啊……那不就是百年前发生〈月神之子〉这场灾难时,连同月球的碎片一起被带来地球的不明蛋白质吗,听说人类只要接触到它,就会变成阿特密斯……」 伊欧塔望着天花板,努力回想当年被分派来东都署时一并收到、反复读了好几遍的阿特密斯相关资料。 缪丝卡双手环在胸前,为伊欧塔模糊的记忆做了更详细的解说。 「光是碰到涅克达尔不会产生变化,可是,涅克达尔一旦透过任何方式进入人体,那就大事不妙了。因为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没办法再将它分离出来。」 缪丝卡似乎想起了什么,垂下眼帘不让人发现。 伊欧塔歪着头看向夜色。 「也就是说,有人将涅克达尔注入他的体内啰?有什么不对吗?」 「问题在于,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夜色微微眯起眼睛,用威严而不失温和的态度转向伊欧塔。 「阿特密斯之战以来,人类从来没发现过涅克达尔,大家都说现在已经不可能找到涅克达尔了。」 连黑社会的人都弄不到手了,被关在监狱里的人又要如何取得,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或许是某人把它藏起来了……【普雷提斯】就很有可能这么做。」 伊欧塔的大胆假设,一下子就遭到缪丝卡否定。她用指尖将滑落美丽脸庞的长发轻轻一拨,慎选着字句矫正新人错误的观念。 「涅克达尔只能存在于人体,不然立刻就会变质,根本来不及找出保存方法。所以啰,想将它保存在某处一百多年是不可能的,伊欧塔小弟弟,没做好功课喔。」 语毕,缪丝卡嘻嘻笑了几声。伊欧塔感到又气又无奈,总觉得被缪丝卡羞辱特别难为情,而且很不甘心。 「……保存在人体不就好了!」 伊欧塔自暴自弃地说,果然又被缪丝卡擦上指甲油的指尖一指。 「不行,那个人会立刻变成阿特密斯的。」 「呃、也对……」 缪丝卡说得一点也没错,涅克达尔一入侵人体,就会把宿主变成阿特密斯,但这并不代表阿特密斯就能保存在人体内。 所有的可能性都化为乌有,伊欧塔颓丧地垂下肩膀,就在这时候,零时使劲地拍向伊欧塔纤瘦不可靠的背,发出响亮的声音,光听就觉得痛。 「别泄气、别泄气,你这么迟钝,本来就不适合动脑筋想,只要在体力上高人一等就够啦。」 「好痛——……!零时哥,刚刚那一下真的很大力耶,还有……」 伊欧塔原本想反驳「我才不迟钝呢!」,不过却因为刚刚那下重击痛得眼角泛泪,说不出话来。 「我倒觉得……伊欧塔刚刚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不能一笑置之。」 夜色有些凝重地开口了,他无法说得很肯定,毕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这种论调。 「说来听听。」 真课长能够理解夜色的心情,并鼓励他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认为,我们不能一口否定【普雷提斯】保存了涅克达尔的可能性。对阿特密斯来说,涅克达尔是增加己方战力唯一的手段,假如他们真的将涅克达尔保存下来,就可以将它用在受刑人身上,把他们变成阿特密斯。」 「也对,这么一来就不难想象他们为什么专挑警政机构下手,还带走那些囚犯了。」 真微微地颔首附和。 「因为监狱里的罪犯本来就具有杀人及破坏的冲动,所以变成阿特密斯更能杀人不眨眼,会成为他们锁定的对象……不过就现阶段来说,缪丝卡的意见比较符合现实层面。」 「我明白。」 夜色了然于胸地点了个头。真说得很对,他的意见只是猜测,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 「课长!」 坐在远处的男性职员接起电话,突然慌慌张张地看向这边。 「怎么了?」 「阿特密斯成群结队在威德榭斯塔商店街作乱!」 「什么……不就在旁边而已吗!」 零时吃惊地喊道,用力扯开窗帘望向窗外。可惜搜查一课位于三楼,正前方挡着一栋高楼大厦,看不到事发的商店街。 「听说我们正在搜索的对象也混在其中。」 一听到这个消息,零时和夜色的眼神为之一变,因为所谓的「搜索对象」,今天就只有那么一人。 「总算现身了……课长!」 「零时,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真对就要扯坏窗帘、看着自己的零时投以苦笑 「我想你无聊很久了,今天就好好的大闹一场吧!」 「很好,我们上!不要让人家抢先一步!」 话还没说完,零时就全力开跑,在胸前完全大敞的外套随风翻飞。 夜色紧跟在后头,伊欧塔也随后追上。 第一个赶到案发现场是零时的坚持,当然,这句话在今天还含有其他的意义。 与其在那边瞻前顾后,还不如顺应本能行动。 伊欧塔虽然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脚也自行动了起来,从后头迎头赶上。他们在往来的人群间穿梭,脚步越发加速。 「人家要当第一个到的!」 「想抢第一就凭实力决胜负!」 「……简直和小孩一样。」 夜色再次傻眼,不过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跑在前头的两人当然看不到。 「……简直和小孩一样。」 缪丝卡愕然地站在原处,目送那三个急忙冲出搜查一课的后辈离去;相反的,真则是莫名开心地面露微笑。 「年轻人就是要血气方刚。」 真站了起来,掀开褪色的窗帘窥视窗外。很不巧的,今天是阴天,然而从三楼望出去,可以看到人们踏实地活在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在一个小时之前,遭阿特密斯攻击的商店街一定也是一片祥和。 「不然他们又该如何战斗呢……」 「……没错。」 真同意了缪丝卡的话,不过,他们的心中各自怀抱着不同的想法。 但是,他们祈求血气方刚的部下平安无事的心情,没有丝毫的相左。 威德榭斯塔商店街十分热闹,是一条开设了许 多中规模店家的街道。在这里,从杂货店到食材店皆一应俱全,你也可以找到各种餐馆及居酒屋,可说是应有尽有。由于不同类型的店家彼此的营业时间也不一样,所以这里从早到晚,人潮都是络绎不绝。 然而,这里现在失去了往日的平和,传至人们耳中的,不是熟悉的日常对话,或是精神抖擞的拉客声;而是发自内心的求救与尖叫,物体的碎裂声此起彼落。 「太惨了……该死的阿特密斯!」 伊欧塔站在由他开来的车子旁边,愤愤不平地握紧双拳。气得低声怒骂,零时和夜色则伫立在一旁。 「他们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竟然舍弃了人心……舍弃了灵魂……」 倘若阿特密斯拥有人类的灵魂,又为何能如此痛下毒手?普雷提斯将阿特密斯集结起来,强调「我们和人类不一样」。既然他们不是人,在杀人的时候,心里想的又是什么? 阿特密斯不识怜悯、不懂得感激,也不明白爱为何物,他们早已失去人心,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伊欧塔,一找到阿特密斯就开枪。这次敌人的数量相当多,和在d37地区时一样,你没有时间犹豫。」 「是!」 伊欧塔斗志满满地响应夜色下的指示,就在这时候,零时已经迈步走进商店街。他的背影看起来没有一丝踌躇,夜色不禁开口叫住他: 「支援快来了,我们要不要先……」 「嗯。」 零时低沉而短促地应了一声。被关在监狱里的囚犯不知何故全变成了阿特密斯,由此可见,这次的主谋极有可能是他们久候多时的人物。 「可恶,我等得不耐烦了,这次总算可以会会那小子。」 零时和夜色朝购物中心的深处前进,一路上不断与现在才逃出来的民众擦身而过。只有伊欧塔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抓着一把枪,谨慎地跟在后头。 零时不经意地看向跑在身旁的夜色,发现他正若有所思地凝视着自己的掌心,彷佛想起了什么回忆。不过他很快就仰起头,似乎想要从中挣脱,那张脸是多么地严峻而痛苦。 但是,零时现在没有余力关心他。 一名阿特密斯男子闯入空无一人的钟表行,大肆展开破坏,他注意到零时和夜色接近,扯开喉咙发出嘶吼,接着轻轻松松地拾起放在店门口的展示柜,不由分说地丢向夜色。 「唔……」 展示柜砸向地面,玻璃应声碎裂,弹向夜色的脸颊。眼前的阿特密斯已然发狂,他两眼混浊,伸舌舔了舔嘴转向夜色,理智显然荡然无存。 「伊欧塔,他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 「就是啊!」 夜色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一个脚步不稳,零时则视时地一腿扫向阿特密斯的侧身,发出一声闷响。阿特密斯顿时失去重心,变得摇摇晃晃,伊欧塔见状立刻对准他的胸部开枪。 伊欧塔的枪虽然有点小,却是不折不扣的死魂之枪,注入灵魂的子弹射向阿特密斯,将他击溃。 「不要松懈,还有其他敌人!」 阿特密斯中枪后开始蒸发,全身化为黑色一块块崩落。零时站在他的背后,举枪射击从另一个方向扑来的阿特密斯头部。夜色的面前也出现一名高大的阿特密斯男子,朝他挥来重重的一拳,夜色闪开这一击,男子扑了个空就要跌倒,夜色顺势挥拳将他压制在地面。 伊欧塔也不落人后地开枪射击从暗处飞身而出的阿特密斯,虽然弹道稍微偏离要害,依然击中了阿特密斯的侧腹,破坏了他的组织结构。 「伊欧塔,你进步了耶!你刚来署里的时候,不管距离多近都会射偏的。」 零时豪迈地张口大笑,赞赏新人的枪法进步神速,听到别人称赞自己,伊欧塔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些。 「这都要感谢夜色哥不厌其烦的教我。」 「喂,不要搞错了,是我教你用枪的吧?」 零时说话时不忘再次发足冲刺,伊欧塔依然维持两手持枪的姿势跟上。 「零时哥就只会戏弄我!」 「有吗?」 「零时,你连枪都没带还敢说。」 零时越跑越快,和他并肩奔驰的夜色终于受不了,于是出声挖苦。 「反正我喜欢躲起来默默耕耘。」 听到零时半开玩笑的话,夜色眯起了眼睛。 「……这倒是。」 零时老是口无遮拦地笑着岔开话题,把真心话偷偷隐藏起来。或许他真的在背后付出不少努力……在心底波涛汹涌,却没有因此变得封闭自我。 夜色边跑边思索,不由得对零时肃然起敬。自己明明筑了一道高墙将内心封闭起来,该藏的东西却一目了然,特别是在零时面前。 「可恶……到底有几个人啊!」 一名阿特密斯狂乱地挥来一拳,立即遭到零时反击,直到现场响起伊欧塔的枪声,零时才用手背挥去额上的汗水。他们已经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歼灭了多少敌人。 「假使关在贝克·乔监狱的罪犯全成了敌人,我们可有得受了。」 「开什么玩笑!我要直接宰了他们的头目!」 「我们现在不就是在找他!」 歼灭阿特密斯并不是最优先事项,他们还有其他事要做。夜色闪开被零时踢了一脚迎面飞来的敌人,迅速扫视这条细窄的街道,只有一台破旧的脚踏车被弃置在这里,四周没有半点人烟。 此时,伊欧塔又开枪击倒一名绊到脚的阿特密斯,挥了挥因为射击的反作用力而麻痹的手,再换上全新的弹仓。这是他第二次更换弹仓了。 「可、可以等一下吗?我的手好痛。」 「伊欧塔,给我忍着点。」 零时正打算继续狂奔,却因为听到人声而停下脚步。 「刚刚是不是有人在……」 伊欧塔话才说到一半,零时和夜色就一个转身,往横断商店街主要干道的小巷前进。 「是人的惨叫。」 零时和夜色边跑边说。这显然不是通报,而是在极度恐惧下发出的尖叫。 两人之间顿生一股紧张的情绪,伊欧塔受到他们影响,也换上严肃的表情。 这条暗巷只能勉强供两人通行,零时跑在前方打头阵。接着,他们的面前隐约出现一道蹲着的人影;那是一个穿着华丽的黑色西装、酷似牛郎的削瘦男子。 「……嗯?」 零时紧急煞车,扬起一阵尘土,夜色和伊欧塔也跟着停下脚步。 人影在距离他们数公尺远的地方站了起来,惨叫显然不是出自他之口。 「你们是谁?」 仅在录像画面上看过的那张脸,活生生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松冈昴!」 伊欧塔在零时身旁踏出一步,举起枪枝。 敌人看到枪孔指向自己,竟然不为所动地轻轻摇了摇头发出窃笑,比下巴还长的红砖色发丝随之飘扬。 「你们该不会是不死管理警察吧?手脚挺快的嘛。」 松冈昴伸手抹去溅到嘴上的血渍。血还未干,是鲜明的赤红色。从他微启的双唇,可瞥见如野狗般尖锐的利齿。 「零、零时哥,他……!」 伊欧塔举枪的手犹豫了。不用伊欧塔提醒,零时和夜色早就看到松冈昴脚边的物体。那是一名年约二十岁、倒卧在瓦砾堆中的青年,已经断气了,想必刚刚发出惨叫的就是他。 松冈昴看到伊欧塔惊恐的眼神,不屑地瞥向脚边的尸体,然后一把抓起他的衣襟抛向零时等人。 两条腿软弱无力地套在运动裤内,飞过了伊欧塔的头顶,他赶 紧蹲下来闪避,零时则在一旁抱起那具血淋淋的尸身。 青年的颈部惨遭撕裂,已经死亡。 「原来不是野狗咬的……是你把他们……」 夜色微微皱起双眉,静静地看着零时将尸身轻轻靠在路边。 「居然把我当成野狗?真没礼貌耶~~这可是让他们获得全新生命的仪式。」 「仪式?」 松冈昴微微一笑,用手拨了拨长发,零时恶狠狠地瞪着他,眼中摇曳着愤怒的火光。 「没错,我一个兴起,不小心杀了他们,本来他们应该会在明天成为我们的伙伴。唉~~真可怜,这小子差点就可以变成阿特密斯的说。」 「……我不懂你的意思。」 夜色对松冈昴投以锐利的目光,他觉得口干舌燥,于是咽了咽唾液,但浓厚的血腥味使他感到头晕目眩。 松冈昴似乎很满意他这个问题,别有深意地咧嘴一笑。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吐出舌头。 夜色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假使松冈昴只要用牙齿撕裂人类的咽喉,就可以将人类变成阿特密斯的话,事情就不妙了……真课长稍早说过的话浮上他的心头。 「……你的体内含有涅克达尔?」 「答对了,你很聪明嘛,还是凭第六感猜的?」 松冈昴愉快地放声大笑,夜色不禁咬牙切齿。 「夜色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伊欧塔一脸疑惑地向夜色征求答案,松冈昴突然垮下脸来,一脸扫兴的模样。 「那只小菜鸟是怎样,看起来有够笨的。」 「不要叫我小菜鸟!」 伊欧塔气得撇嘴,再次将枪口对准敌人。 「涅克达尔一旦离开人体就会变质;同理可证,如果将它保存在人体,就不会产生变化。」 夜色冷静地分析状况,他的声音回荡在周遭。 「我不懂,涅克达尔一旦入侵人体,不是就会立刻把人变成阿特密斯吗?」 「对,但是这里出现一个漏洞,如果涅克达尔入侵的是已经变成阿特密斯的人体,情况就不同了。」 松冈昴一转刚才被伊欧塔打败的表情,再次缓缓地扬起嘴角,那对牛奶糖色的眼眸挑衅地瞪着他。 「我本来就已经变成阿特密斯,之后又注射了大量的涅克达尔,如此一来,我的血液、唾液,或是眼泪,都将含有涅克达尔的成分。」 松冈昴笑得更开怀了,那是教人不快的讥讽。 「存放涅克达尔的活动仓库是吧,那跟病原体有什么两样。」 零时故意耸了耸肩,但他这次不是在开玩笑,而是认真的。 松冈昴依然不改那副吊儿郎当的态度,继续嘲弄伊欧塔。 「小菜鸟,你要不要也来试试看呀?只要过来舔一口我的血,你就可以改头换面喔。啊哈哈哈!」 「开什么玩笑!」 伊欧塔觉得自己又被戏弄了,声音不自觉地大了起来。理智瞬间断了线,他冲动地扣下板机;如此干脆地开枪还是生平头一遭。 子弹击中松冈昴的右肩。 然而,他只是略微往右后方一倾,看起来不痛不痒。 子弹没有发挥应有的效力,就这样掉到地面上。 「……居然没用!?」 「看来他是协调型的阿特密斯……」 这不是用普通的死魂之枪能打倒的阿特密斯——夜色如此喃喃自语。 向前方望去,只见松冈昴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惊见他嘴角的那抹血红,夜色感到背脊发凉。 「哎呀,难道你不知道吗?想消灭阿特密斯,得使用一种叫做死魂之枪的特殊武器喔。」 「伊欧塔拿的就是不折不扣的死魂之枪!」 伊欧塔的呼吸紊乱,紧紧握着死魂之枪站在原地,零时在他身后摆好架势。伊欧塔看起来有点累了,证明了刚才那一枪毫无保留。 松冈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右肩的枪伤。 「啥~~?刚刚那就是!?搞什么,根本就不痛不痒~~那不是消灭阿特密斯唯一的武器吗?」 松冈昴咯咯大笑,伊欧塔不甘心地低吟了一声,但他只能紧紧握着枪柄。 「小菜鸟,你真笨耶。」 他伸手拍了拍有些脏掉的西装肩部,就像在拂去灰尘一样。对松冈昴来说,伊欧塔的子弹连蚊子叮都不如。 「不甘心的话就开枪啊,我乖乖的不乱动,你尽管射吧。」 来嘛!松冈昴大方地敞开双臂,淡褐色的眼睛发出慑人的寒光。 「不过啊,要是你再失败,我就要杀了大家。」 他的眼神虽然闪过一阵阵情感波动,但是完全不见杀意。 因为,把垃圾丢到垃圾桶里本来就是理所当然,有什么好生气的。 「对了!我就同时把你们三个都变成阿特密斯吧,然后我们一起去杀人嘛。」 松冈昴用指尖抹了抹嘴角的血,笑时故意露出撩牙,彷佛在邀请大家共襄盛举。那对锐利的犬齿,就是他用来撕裂人类咽喉的凶器。 「哼,开什么玩笑,我死也不要!」 零时一笑置之,推开伊欧塔走上前,从腰间拔出死魂之枪。这把枪身颇长的死魂之枪是零时惯用的武器,口径比伊欧塔的枪大上一圈。零时用力将枪口对准他。 「零时哥,那不是……!」 伊欧塔见到这把金色的枪吓得噤声,但零时没有回头,只在脸上露出狂妄的笑容。 「既然伊欧塔的死魂之枪无效,接下来就换我们大显身手了!」 夜色稍稍往后退了几步。 现场弥漫着一股蓄势待发的氛围,松冈昴的表情僵硬了几分。 「……又是死魂之枪!?少在那里白费力气了,反正不死管理警察的大绝招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 松冈昴挑衅地指了指被伊欧塔的死魂之枪命中的伤口。 「你确定吗?夜色——给他好看!」 「嗯!零时,我们上!」 夜色和零时保持一些距离,从腰间拔出他的枪。银枪闪闪发光,上面还装了根准星。 夜色接着取出一枚银色子弹,低头吻了它。他的唇一接触到金属表面,便将灵魂注入其中,银色子弹随之发出微光,夜色将它填入弹仓,扳下击锤、瞄准敌人。 「你们拿的是成对的死魂之枪?也就是两位一体?很帅嘛~~」 松冈昴出言嘲讽,从裤子口袋中掏枪。他是不知道零时和夜色想耍什么花招,但也不打算坐以待毙。 他的银色自动步枪锁定了零时;同一时间,夜色的枪也对准了零时的枪。 「ok。来吧!」 枪声随着零时的号令响起,是夜色开的枪,夜色注入灵魂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收进了零时金色死魂之枪的旋转弹仓里。 零时和夜色战斗时仅仅需要一枚子弹。 零时甩动枪柄,装好弹仓,准备扣扳机。 松冈昴啧了一声,俊秀的脸庞随之扭曲。 零时斗志满满的眼神,透露出这对金银的死魂之枪非同小可。奇怪的是,松冈昴还来不及闪避,右腕就在下一个瞬间传来爆破声。 「嗯……?」 发出疑惑的,并不是变成阿特密斯以来首次流血的松冈昴,而是手持金枪的零时。 夜色和伊欧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准备回头和零时确认时,就被松冈昴的哀号吸引了注意力。 「唔、啊……好痛……!」 滴滴答答,松冈昴的右臂淌下赤黑色的血液,使暗色 的路面上出现斑驳点点的血迹。他用力抓住还拿着自动步枪的右手。 「痛死了……搞什么啊!那小鬼的死魂之枪明明对我起不了作用,这次又是怎样……我从来没遇过这种事!」 不论拿枪如何扫射,一向伤不了他半根汗毛,获得了无敌肉体的他,理应不会受伤才对。松冈昴不敢置信地注视着渗出鲜血的右腕,当场傻住了,然而剧痛终究将他拉回现实,他对零时怒目相视。 「可惜……没一击命中要害。」 松冈昴本来早已忘记疼痛是何物,不禁吓得大大后退一步。 「给我站着……!」 零时惊觉他企图逃跑,于是立刻再次举枪。 要是让他在这里逃走了,未来很可能又有某栋监狱蒙受其害,又会有无数的人惨遭阿特密斯的毒手…… 「夜色,再来、一发……!」 「等等啊,零时哥!」 伊欧塔上前拦住他。 零时想把他甩开,才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没力气。 「你还想再补一枪吗!不行!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笨蛋……少在那里啰嗦……」 「夜色哥……!」 伊欧塔发出哀鸣,慌慌张张地放开零时的手朝后方奔去。夜色的右手无力地拿着银枪垂下,左手扶着灰色的墙壁勉强站着,他的手传来细微的颤抖,脚也显得瘫软无力。 松冈昴没错过夜色的变化,稍稍找回了冷静。 「看来……那个莫名其妙的死魂之枪只能开一发嘛。」 零时愤恨地咋了咋舌。他们的死魂之枪可以同时射击两人份的灵魂,但是也必须付出相对的代价——体力上的耗损。 「不……还没完……」 夜色靠着墙面不让自己倒下,再次取出子弹。 「我还可以……」 我还撑得住,再来一发……然而,子弹却从夜色的手中无力地掉落。 「夜色哥,不要再逞强了!」 伊欧塔吓坏了,紧紧握住夜色持枪的手。他并不是第一次见识零时和夜色发射死魂之枪,之前明明不会这样的。 伊欧塔不懂他们的死魂之枪为什么只有这点威力,这明显和过去不一样。 「你看起来没力气再开枪了嘛。」 松冈昴嗤之以鼻,将枪从惯用的右手栘到左手。 夜色不舒服,零时当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但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目标逃走。 零时勉强向前跨出一步,不料敌人冷不防开枪,脚边刹时尘土飞扬。 「啧……不小心射偏了。」 松冈昴皱起眉头,瞪着左手的枪啧了一声,抓准时机向后一跳拉开距离。 「你们叫零时和夜色是吧,这笔帐我会加倍奉还的!」 他的嘴勾向左右两旁,那足以魅惑人心的微笑染上一抹鲜血,受伤的他看起来更加狰狞了。不出数秒,松冈昴的身影便消失在暗巷内。 阿特密斯还在市街大肆破坏,不过小巷已然回归平静。 「可恶!」 尽管零时想追上去,但他的身体已不堪负荷,只能一拳打向墙面泄恨。 夜色在他身后长吐一口气,然后跪倒下来,伊欧塔就近抱住他匀称的身躯。夜色泛白的颈部倒卧在伊欧塔细瘦的手臂上,双眼无神地望着上空。 「……让我来。」 零时一脸严肃地将枪收回腰间的枪套,从伊欧塔手中一把抱起夜色。 「零时哥,你不是也累了吗……??」 「对,我是累坏了,所以接下来就交给你善后啦,我先回去了。」 「呃……咦!?等等……!」 零时不理会伊欧塔的阻拦,径自抱起夜色向前走。 零时平时并没有特别意识到自己和夜色的身高体重其实差不多,他现在之所以抱得动夜色,是因为看到他即使昏倒也不愿意放下枪的白皙右手。 「真是的……就爱给人添麻烦,要是里面有装子弹岂不是很危险吗!」 零时一边嘀咕,一边执起夜色抓着枪的手,放到他的腹部上。即使那把金属枪沉重地压在身上,夜色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零时鞭策自己发颤的双腿继续前进。俯视夜色的睡脸,是那么样的平静。 「……你到底怎么了……?」 零时喃喃低语。胸中充斥的不安无法获得抒解,令他觉得焦躁难耐。 他的心中有千百个疑惑想要问搭挡,但是夜色现在光是平定呼吸就很困难。 「先去医务室吧。」 放眼望去,数辆救护车及警车就停在商店街的入口,政府已展开排除阿特密斯的作战行动,民间团体的救援活动也如火如荼地进行。他穿越那些忙进忙出的人潮,抱着夜色离开商店街。 他将夜色送到医务室后,还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一思及此,零时的脸不禁罩上一层阴霾。 伊欧塔尽可能简洁地向上呈报状况。 「你是说,到头来还是让松冈昴跑掉了?」 「是的。」 伊欧塔严谨地回答。 「居然有连零时和夜色的死魂之枪都打不倒的阿特密斯……而且他还四处散播涅克达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课长,关于这件事……」 真口中喃喃自语,推测着事发的前因后果,却被异常严肃的零时打断了。夜色不在他身旁,据说他刚刚才被送到医务室,现在还没恢复意识。 「零时,怎么了?」 「我在开枪攻击松冈昴的时候觉得不太对劲,手感和平时不一样……」 零时的口气听来很疑惑,目光落向腰间那把枪。 一直以来,他和夜色合作使用死魂之枪无数次,每一回都从枪中感受到无比的热意,然?而这次却不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就像放了一颗空包弹,有种挥棒落空的失落感;不合理的是,体力上的消耗居然是平时的好几倍。 「我不太会解释……总觉得自己拿的就像把普通的枪。」 伊欧塔的死魂之枪至少可以消灭大部分的阿特密斯,但刚刚那枪恐怕连这点都办不到,零时这番话绝非在开玩笑。 「这是你们能力不足的借口吗?」 缪丝卡站在真的身旁,对零时投以挑衅的目光。这个指摘是零时所始料未及的,他只好搔搔头苦笑几声。 「不要这么严厉嘛~~缪丝卡大姐,我想……这次应该是其他原因造成的。」 零时的语气非常肯定,绝不逃避这次的问题关键。若他们的死魂之枪发挥出平日的水准,却没能致敌人于死地的话,那要说他们能力不足或什么都好,零时皆欣然接受。然而,那一枪真的少了往常的手感,不能以「能力不足」随便打发掉。 真两肘撑在办公桌上,扣起十指。 「嗯……你们要不要找开发室的人谈谈呢?或许是你们的死魂之枪有哪里故障了,得赶在下次和松冈昴碰头前修好。」 「……你说得没错……」 零时一听到「开发室」这三个字就变得愁眉苦脸,甪手指搔着脸颊。 离开威德榭斯塔商店街的时候,他就有预感到接下来会去那里报到,即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零时还是不免感到排斥。 「零时哥,你很不想去吧……」 伊欧塔很难得看到零时表现得这么露骨,感到相当不可思议,零时毫不隐藏他对开发室的反感,整个人垂头丧气。 「对,我就是不想去,应该说……我不想见到某人。」 「乖孩子,不要这么任性,快去见见他吧。」 缪丝卡看到零时丧气的模样似乎觉得很有趣,刻意强调「某人」的存在。 伊欧塔一头雾水,不知他们口中的「某人」是何许人也。 「你们到底在说谁啊?」 「伊欧塔小弟弟,要不要一起来呀?你应该没见过他吧。」 缪丝卡突发其想地邀请他,伊欧塔立刻喜上眉稍;反观零时,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可以吗!?我想去我想去!」 「小心不要后悔喔……」 ?零时深深叹了一口气,伊欧塔还在手舞足蹈,不明白他叹的是什么气。真躲在一旁窃笑连连,用食指手背将眼镜往上一推。 「你迟早会见到他的,我想这可以丰富你的人生经验。」 「嗯……!」 零时先将眼前遇到的种种问题摆到一边,万念俱灰地带着伊欧塔走向地下开发室。 一步步走下东都署的地下阶梯,空气也骤然改变。楼上毕竟是办公的地方,洋溢着一种和平的氛围;相较之下,地下室的月光灯昏昏暗暗,使人看起来面色铁青,密闭空间造成一种冰冷的压迫感,教人一秒也不想久留。走在这里,不会有人和你错身而过,缺少了人与人之间温情的互动。 「呃……这、这里怎么有点阴森……」 不管再怎么放轻脚步,都会敲响阵阵跫音。伊欧塔不自觉地蹑手蹑脚起来,害怕得四处张望没有人烟的走廊。(录入注:跫,音穹;跫音,指脚步声。) 「这里为什么没有半个人在啊?」 「大家成天关在研究室里埋头做实验,根本不想出来见人。」 零时一边心想,我们等一下要见的人物尤其夸张,一边伸手敲响某扇门,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敲门声不知为何听来既粗又闷,在安静无声的走廊上回荡不已,门上的名牌写着「开发室室长室」几个大字。 「室长室?我们要见那么伟大的人物吗?」 见伊欧塔大吃一惊,零时掀起外套要他看腰间的枪套,那里挂着一把再熟悉不过的金色手枪。 「我和夜色的枪,就是室长亲自为我们准备的。」 他的口气虽然温柔了些,不过依旧感觉不到对上司的敬意。 「打扰了——」 零时没敲门就擅自转动银色门把,大剌剌地走了进去。 「等、等等,零时哥,随便进去不太好吧!?」 「不用怕,既然们没锁就代表他在里面,直接开门进去就好了,反正问了他也不会回。」 室内传来各种琐碎的机械声,不过这样冰冷的气氛也因为零时少跟筋的发言焕然一新。 桌前坐了一个白袍男子,忙着操作仪器,他听到声音便连同椅子一起转了过来。 见到他的模样,伊欧塔不禁缩了缩脖子。 ?他拥有一头过于浓密的黑发,眼睛在头发下锐利地直射而来,目光感觉比他的头发还阴森。教人意外的是,他的气色看起来不错,肌肤光滑得如陶瓷一般;他的双眼深遂慑人,但眉间揪起深深的皱纹,显示出他现在心情不佳。 「蠢材,给我滚回去!光听你的声音就烦。」 「哇……」 他的声音听来就像在发牢骚,连珠炮似地不停碎碎念,那张臭脸强烈表示出他的不满。伊欧塔发现自己好像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吓了倒退好几步。 「伊欧塔乖,没啥好怕的……呃,不……真的好恐怖。」 零时摸了摸伊欧塔的头安抚他。 伊欧塔正想回嘴「我才不怕咧!」,该名穿着白袍的男子忽然正色看向他们这方。 「你叫伊欧塔?……是搜查一课的高尾伊欧塔吧。125的83.75……只有身体健康这点可取。」 那人手肘抵着桌面,轻轻握拳慵懒地撑着头部,接着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一个人自言自语,声音还是一样细碎又小声,讲话速度快得吓人。 「是、是!我叫高尾伊欧塔,隶属于东都署搜查一课!」 伊欧塔「小心翼翼」地回答,同时留意讲话不要太做作,并清晰地报上自己的姓名。但白袍男依旧板着一张脸,看伊欧塔的眼神就像在看不具生命的物体一样。 「呃……冒昧请问一下,您怎么知道我是谁?」 他不曾见过开发室室长,在署里也不是特别有名气。 伊欧塔谨慎有礼地发问,但语未落,白袍男就索然无味地别过头,眉头皱得更紧了,手指仍在用力按压太阳穴。 「这位就是东都署开发课室长——穗住秘奥,只要是持有死魂之枪的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喔。像他刚才讲的数字,不就是你死魂之枪的数据。」 「哇……这么厉害……」 然而,这位白袍男却连个招呼都不打,手照样撑着桌面瞪向零时。 「两位有事吗?我正忙着制做『涅克达尔』,快滚回去!」 「制作……涅克达尔!?」 伊欧塔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能压低音量重复他说的话。涅克达尔不是早就已经开采不到了吗? 涅克达尔是距今一百年前,从月球上掉下来的不明蛋白质。那几年相当不平静,人们根本没有余力研究如何保存它;更何况是现在。涅克达尔的存在方式以及全貌直到现在还是一团谜。 ?「涅克达尔可以人工制造吗!?」 伊欧塔一连大呼小叫,秘奥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他的眉头已皱到不能再皱,再次用拇指揉着太阳穴。 「少了和一百年前的涅克达尔相同的样本,是做不出真品的。我们只能采集阿特密斯的细胞进行培养,以人为的方式从中抽出涅克达尔。」 虽然秘奥的口气还是像在自言自语,不过已经不像刚才那样心倩欠佳、见人就咬。只要仔细留意,便可发觉他的话语中带着热意。 「采集阿特密斯的细胞啊……」 零时感到五味杂陈,一想到他们每天以性命搏斗的对象,不过是秘奥的研究题材,他就觉得难以释怀。他不晓得秘奥是用什么方法采样细胞,也明白阿特密斯不是值得同情的对像,所以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秘奥的行为是正确而有效的。 「原来如此……啊、但这不太妙耶,要是普雷提斯拥有同样的技术,地球不就一下子就会被阿特密斯侵占!?」 「涅克达尔又不是纸黏土,更不是肉丸。」 秘奥说出一句很玄的话,让伊欧塔百思不得其解,头也歪得更斜了。零时见伊欧塔接不下话,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 「他的意思是,这没那么简单。」 「啊、我懂了,是这样没错~~」 「你真的有听懂吗……」 总觉得伊欧塔是随口敷衍的,零时这下都要胃痛了。不过让他胃痛的主因,还是来自于秘奥说的话——制造涅克达尔;伊欧塔的疑虑,正是他们最担心的事。 「你做那种东西是要干嘛?」 涅克达尔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和它是天然或是人工的无关。 零时自动凑向秘奥的桌子,偷看他在操作的仪器,但荧幕上挤满了各种图表,他根本就看不懂。零时不明白秘奥这么做的甪意何在。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就让我帮你把它注射到粗一点的血管里吧。要是你真能顺利变成阿特密斯,我会好好将你放在肉店的展示橱窗里,成为我美丽的收藏品之一。怎么样?心动了吧!」 秘奥漆黑的的瞳孔闪着好奇的光芒,明明板着脸嘴角却在偷笑,看起来阴气十足,零时吓得寒毛直竖。 「我一直都好像见识一下人类变成阿特密斯的过程,就让鹭宫零时来完成我的 心愿吧!」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可是一点也不想!」 ?秘奥说着说着整个人站了起来,零时赶紧退后坐回椅子上。他在站起来之前,放下一把银色的枪;是夜色的死魂之枪。 「好吧,我们来谈谈正事。」 再继续聊人工涅克达尔会没完没了,他急忙将谈话导回正题。 秘奥拿起眼前的银色死魂之枪。他的手指意外地纤细,伊欧塔在心中暗吃了一惊,大概是因为手指太细了,使他的指节显得特别粗,手指彷佛一折就断,而且不带一丝血色。 秘奥摸了摸那把枪,像在摸个圆滑的石头一样充满了感情。 「美娘夜色终于要死啦?太可惜了,尸体还留着吗?」 「死个头啦!他还活得好好的,只是累坏了,现在躺在医务室休息。」 零时不悦地猛搔着头,从腰间取出他的金枪。 「等下也帮我检查一下。」 秘奥伸手接过零时的枪,行为举止间少了刚才那份温柔。他从白袍中露出的手腕也是那么地细瘦。 「我不久前才对准阿特密斯开枪,但却一点效果也没有。我在开枪时就觉得不太对劲,手感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 总觉得少了什么关键因素,那是绝对不可或缺的重要事物…… 「这样啊,那就让穗住大师我来检查一下是哪里奇怪吧。」 秘奥面向桌面,放下夜色的枪,从零时的枪开始检查。他的手指纤细得不像会使用枪械武器,却用熟练的手势拆下弹仓。 「你们是对谁开枪?」 「一个叫松冈昴的家伙,他现在可是我们急着搜寻的大红人、伊欧塔的死魂之枪对他无效。」 「是调整型啊……」秘奥用细如蚊蚋的声音低语,零时大幅点头表示没错。 秘奥接着拿起银色的枪。和刚才一样,先是从头到尾将他检视一遍、然后摆回桌上、放在金枪旁边做比较。无论谁来看,都会觉得这对金与银的枪实在非常奇妙,明明形状不一样,却是成对的。 「你头脑有病啊,枪的状况好得不得了。」 秘奥脸不爽地用大拇指揉了揉太阳穴,明明检查枪支才不出几分钟,眉间的皱纹就变得更深了。 他的注意力已经回到桌上的仪器,一副检查完毕的模样,伊欧塔看得都急了。 「等、等一下,请您再仔细检查一下嘛!」 「没那必要,我才想问这枪是怎么了,怎么看都能正常使用啊。」 ?「是没错,但子弹只让松冈昴手部轻微擦伤,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造成坏死。」 零时指了指松冈昴挂彩的部位,秘奥却用力握住枪柄说: 「那又怎样,你怎么老是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烦我,我头都痛了……」 「问题是,我们没有打倒松冈昴耶!」 虽然秘奥讲得很小声,伊欧塔还是听到了,立刻呛回去。 「而且,零时哥和夜色哥已经好多天没用死魂之枪了,怎么今天才开一枪,夜色哥就累成这样……?在我们下次与松冈昴碰头前,你不能做些适当的调整吗?」 伊欧塔的口气就像在打抱不平,秘奥的眉头已经皱到不能再皱,并且发出深沉的叹息。他低垂的眼帘传来细微的颤动,觉得既感慨又头痛。 「火焰之所以炽热,你觉得是火苗的错吗?还是促成火焰燃烧的木材?」 「……什么?」 秘奥忽然说出颇富哲理的一番话,害伊欧塔不小心叫了出来。 「如果你看到火时只能联想到兵器,那就别再使用死魂之枪了,两把统统还给我。顺便劝你最好把那副没用的身躯和脑捐给我,反正你的身体一文不值,火化了对地球还比较有贡献;玩火自焚的你们,才要负起责任……」 「呃……所以呢……?」 伊欧塔一脸不解地望向零时,但他只是垂下肩膀苦着一张脸。真希望他讲话能好懂些,这样开发室就不会这样死气沉沉了。 「你的意思是说……问题出在我身上?」 若将火比喻成枪,木材就是子弹;燃烧的火炎是否会造成烧伤,要看生物的智慧与求生技能。 「……你是真搞不懂自己的死魂之枪,还是存心来闹场?」 秘奥站起身来,白袍一阵飘扬,这样看过去,他的身影细得跟竹杆一样。 「高尾伊欧塔,我问你,死魂之枪是什么?」 「咦!?问、问我吗?」 伊欧塔忽然被丢了一个问题,顿时慌乱不已,秘奥则一脸若无其事地将枪口指向他。 零时的枪并没有装子弹,因为子弹要从夜色那边接收。明知不会有事,伊欧塔还是不自觉地用两手护住头部。 「快回答我的问题,不要满脑子装的都是小鸡,小心我把你打醒。」 秘奥看起来不爽到了极点,瞪了眼伊欧塔打在胸前的小鸡领带。 「呃……将注入灵魂的子弹发射出去的枪,应该吧。」 伊欧塔说出自己认为理所当然的答案。 ?没想到下一秒,秘奥的手指竟然移到扳机上,作势要开枪。不过下一秒并没有响起枪声,取而代之的是铁块撞击的沉沉碰撞声。 「一群蠢材!搜查一课的人脑袋都秀逗啦?」 秘奥接着将枪口转向零时,甪空着的手用力揉着太阳穴,另一只纤细的手指静静地扳下击锤,令人厌恶的「喀嚓」声清楚地传入零时耳里。 「才过了没几年,你就忘了吗?」 秘奥仍旧举着枪、枪口好几次指向零时的额头。 「你是不是都脑袋空空?拜托,就算是装浆糊也好,麻烦你想想办法增加记忆力吧。不会连你也以为死魂之枪只是一块金属吧?不要忘了,使用死魂之枪的时候,必须以自己的灵魂和思考能力作为代价。」 这样的副作用真令人感到绝望。开发室也很明白这个发明有它的问题在——光靠灵魂还不够,连思考也要被一并夺走正是它的致命伤。 秘奥的声音压得更低了,还刻意叹了口气。 零时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楚。 他差点就忘了这件事,这下才猛然警觉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认为使用死魂之枪是理所当然的事。 零时抓住对准自己的枪口一把将它抢过来,嘴角浮现一抹讪笑,然而,他的瞳眸中闪着不屈的光辉。 「嗯,我最近是有点太冲动了。」 零时伸手拿起摆在桌上那把夜色的枪。这对死魂之枪是两位一体的,缺一不可;一旦少了任何一方,它就不再是死魂之枪。 「穗住大师,抱歉打扰了,改天我带点心来孝敬你!」 「我才不要,甜的就留给那个砂糖中毒患者吧,我看他的身体根本就是用果酱做的。」 「是是是。」零时随便应付两句,转身走出开发室,一边在心里猛点头,觉得果酱这个比喻真是绝妙。 「咦?零时哥,你要回去啦?死魂之枪的问题不是还没解决……?」 伊欧塔犹豫着是否要回去,零时耸耸肩从他身旁走过。 「够了,伊欧塔,我们走。如果你真这么喜欢这里,要留下来也是可以啦,不过我不能保证穗住会把你怎么样喔。」 「我走,我这就走,可是……」 零时丝毫不迟疑,快步打开室长室的门。 秘奥操作仪器的机械声再次响起,他似乎无意再谈下去,背对着两人开始自言自语。 ?伊欧塔不想一个人被留在这里,赶紧追向早一步离开的零时。然而,他才踏了冷冰冰的地板一小步,就听到背后传来碎碎念的声音。 「灵魂代表了生命,想挑战在没有岩浆的地球生活,就去试试看吧……蠢材……」 伊欧塔歪过脑袋,他还是听不懂秘奥究竟想表达什么,只是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关上门。 伊欧塔加快速度,跑上通往一楼的阶梯追上零时,在悄然无声的长廊大声问他: 「喂!零时哥,等等我啦!真的这样就好吗?都特地将两把枪带来了,是不是再让他检查一下比较好?」 零时在阶梯中央停下脚步,一脸五味杂陈。 「不用了——既然穗住说得那么肯定,问题就不是出在枪上。」 撇开秘奥的人品不谈,他虽然不是武器方面的专家,但是那渊博的知识和经验相当值得信赖。 「那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伊欧塔无法释怀地看着零时。 零时从上面走下来,站到比自己矮了足足一截的伊欧塔身旁。 「伊欧塔,你知道死魂之枪是什么吗?」 他和秘奥都问了同一个问题,伊欧塔不明所以地喃喃回道: 「我刚不是说了,就是将注入灵魂的子弹发射出去的……」 伊欧塔说到一半就打住了,他想起刚刚这么回答之后,秘奥便将没有装子弹的枪对准自己。即使如此,他还是想不出其它答案。 零时忽然手一伸,从伊欧塔的腰间抢过枪支;那是一把又黑又小的枪。 「你觉得这就叫做死魂之枪吗?」 零时边说边将枪拿给伊欧塔看,伊欧塔俯视着它,有点胆怯地点头。 「是、是的……有什么不对吗?」 「你错了喔。」 零时理解似地点了个头,像在和一个小孩子说大道理一样,将手中那把伊欧塔的枪转了一圈。 「这不过是一把平凡的手枪,只是硬度和强度比一般枪械来得好,是开发室手工的产物。如果你填装的是普通的子弹,它就只是一把普通到不行的枪。」 ?「咦!?」 伊欧塔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枪。零时说得对,上面既然没有特别的装置,形状也和一般的枪没两样,要是随便抓一个人来看,十之八九都会认为这只是一把普通的手枪。 「呃……那所谓的死魂之枪究竟是什么?」 死魂之枪是将注入灵魂的子弹发射出去的枪——一直以来,人们都是这样教导他的。 「死魂之枪的意思是……将灵魂注入子弹,予以击发。」 「嗯?这和我刚才讲的有什么不同?」 伊欧塔依然无法参透其中的道理,于是零时压低音量,思索着该怎么解释比较好。如果夜色在的话,一定可以好好为他说明吧。 (不……那小子也不擅长解释。) 零时拉了拉挂在脖子上的坠饰,将它从衣服中拿出来,原来上面挂着一颗子弹。 「死魂之枪的重点在于『注入灵魂,然后开枪』喔。」 零时学夜色的动作,亲吻挂在手上那颗相当耸动的「坠饰」。 「死魂之枪指的是『攻击方法』,并不是枪的名称。」 能够填充灵魂的子弹、能够射出子弹的枪械、持枪者、灵魂。 死魂之枪具备了上述要素,缺一不可。 少了任何一项,死魂之枪都无法成立。 「穗住大师都说枪没有损坏了,既然这样,原因就只有一个。」 无论是枪还是子弹,都是为了发挥最大效能才由开发室特别制作的;也就是说,左右死魂之枪的最大关键并不是这些。 「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灵魂?」 「没错!」 零时爽朗地笑了,将枪还给伊欧塔。 「看来我是假放太久了,脑袋一时转不过来。」 零时转过身去爬上阶梯,伊欧塔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所谓的灵魂……指的又是什么呢?」 灵魂代表了生命——刚刚秘奥曾经含糊地说了这句话。 零时回过头来,凝视着伊欧塔,刚才的笑容已不复见,伊欧塔从没看过零时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一时为之语塞。 「就是『活在当下、全力以赴』。」 「啥?」 「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等等人家嘛~~」 零时假装没听见伊欧塔的撒娇、一口气跨到最上层阶梯。 伊欧塔把枪收回枪套,急忙追上零时灰色的背影。 水声哗啦哗啦地响起,填塞了这个狭窄的淋浴间,抹去了万物声息。 不论是在恋人的家或是自个儿家冲澡,都没有职场的淋浴间用起来自在;看来自己已经病得不轻了。 零时稍稍调高水温,从头淋到脚,无奈地露出苦笑。 「烦死了~~」 零时刻意拉开嗓门,想掩饰自己刚才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反正东都署的淋浴间今晚只有零时一人报到,不会干扰到其它人。 地下室的那段谈话不断在零时脑中重复播放,他还想起了脸色苍白、被送进医务室的那位搭挡…… ——你忘了吗? 「……天啊——真恶心!没穿衣服时想到的净是些眼神凶恶的男人!零时啊零时,你应该要多想想香艳的美女才对……」 零时把莲蓬头举到头顶,豪迈地洗着脸,即使如此,脑中还是连一点美女的踪影都没有。 「都是假放太久了,技术才会怠惰。」 他很清楚这里没有其它人,但还是不自觉地像平时一样露出讥讽的笑容。秘奥在死魂之枪的研究上投注了无与伦比的热情;当自己对松冈昴举枪时,是否同样胸怀壮志呢?答案他还说不准。 不消多久,他的笑容就随着热水付之东流。 「夜色……」 强烈的不安袭向胸口,他隐约知道,今天没能打倒松冈昴的原因,就出在夜色身上。 零时和夜色的死魂之枪比较特别,是成对且缺一不可的。因为融合了两位使用者的灵魂,他们的死魂之枪才会高人一等,能够一举歼灭其它人所无法打倒的阿特密斯。 然而,成功的前提是,他们必须拥有相当强大的灵魂,以及无人能敌的意志力;此外,两人的灵魂一旦有了嫌隙,就无法融合为一体。 回想起来,夜色昨天的确有点反常,零时大概猜得出他心烦意乱的原因。 ?「是苍吧……」 苍是夜色的弟弟,零时和他有过几面之缘,他和哥哥夜色一样有着一头红发,但个性却是南辕北辙。苍是一个爽朗好亲近的少年,零时依稀记得他明亮的笑脸。 苍早在多年前就逝世了,夜色一直独自过着平静的生活。尽管他总是亮出一张扑克脸武装自己、束起防护罩,但是这么多年以来,充斥于他胸口的不安还是有增无减。 事实上,夜色比零时想象的还脆弱,他仍没办法走出弟弟死亡的阴霾。 难就难在就算把这个事实告诉他本人,也无法找出解决之道。 「真是的,就爱让人操心。」 如果可以的话,他多想让夜色静静休养,直到忘却过去的伤痕为止。但是,他也无法放任松冈昴继续为所欲为。 再这样下去只会徒增痛苦悲伤的人,因为被阿特密斯夺去挚爱的人,也会一并失去求生意志,就像夜色一样…… 「……唉~~烦死了!」 零时一拳打向墙壁。人类变得不再是人,并且对其他人类展开屠杀……这短短的一百年究竟改变了什么?明明在百年之前,大家都一样是人类…… 零时痛恨阿特密斯,但是若要问他恨的是什么,他恐怕说不出具 体答案,他也不想搬出冠冕堂皇的道德意识来说教,简单来说,他就是厌恶阿特密斯能如此轻易地杀人。 零时一口气旋紧水龙头,莲蓬头立刻回归平静,四下坠入一片死寂。 水自濡湿的头发滴落,滑过面颊,在他健壮的胸肌游走。零时闭上双眼,好一段时间静静地伫立在原地;他的脑袋一片混乱。 无法成功射击的死魂之枪、松冈昴、夜色与苍、阿特密斯…… 我不应该在这边兜圈子。下定决心之后,零时再次睁开眼睛,尽管他的眼中仍带着憎恶,嘴角却微微上扬。 逮捕松冈昴,就是我现在该做的事。 「……夜色是我无可取代的搭挡。」 所以,零时不需要为他伤神,夜色只管躺着休息就好,一切都和平常一样…… 「那个日子就快到了,我得赶在那之前了结一切……!」 零时拿起一条上面印着a·e·p字样的毛巾,用力擦干湿漉漉的头发。 由于松冈昴成功脱逃、于是伊欧塔接获命令,无论何时都要保持待机状态,以便随时出?击。不用说,待机地点就是东都署,他和同样对抗松冈昴的零时和夜色被编进同一组,连晚上也守在署里待命。 伊欧塔在休息室小憩片刻,不料一觉睡醒,却没看到应该和他在一起的夜色。 「夜色哥去哪啦……」 虽然伊欧塔没什么特别的事要找这位前辈,不过还是一边张望,一边来到茶水间找人。 茶水间位在走廊的最尾端,里面随时准备了香烟自动贩卖机和咖啡,入口没有设置门扉,仅放了一盆观叶植物坐镇。伊欧塔绕过盆栽,在象牙色墙壁的那一端找到了前辈刑警,停下脚步。 「……是夜色哥和缪丝卡大姐!」 伊欧塔本想凑过去的,不过一个转念,决定躲在观叶植物后面看看情况。一位带着忧郁气息、俊秀得难以想象的美青年,与将大波浪长发高高盘在脑后的艳丽美女正在谈话。这对连极东管辖区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帅哥美女,正隔着一张白色茶几,面对而坐在黑色沙发上。 (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 伊欧塔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蹲下来偷听。 「夜色,怎么样……后来你还有再想起什么吗?」 缪丝卡在硬质黑色沙发上交叠起修长的双腿,将手肘撑在膝盖上。 夜色的手微微交握在双膝之间,他只是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这对你是种煎熬,但是也不代表你可以永远逃避下去……我相信你自己比谁都清楚。」 「缪丝卡……」 夜色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沉静地开口说话,平稳的双眼缓缓转向缪丝卡。 「我明白……等我全部想起来一定会说的。」 话一说完,夜色立刻将眼神投向他方,似乎想要隐瞒什么,低下头任长长的刘海遮蔽了视线。 连躲在一旁偷看的伊欧塔都知道,夜色已经不想再讲下去了,但缪丝卡也不打算坐以待毙,她眯起那对可迷倒男性的水汪汪大眼,将身子探向夜色。 「想对抗普雷提斯,美娘苍取得的情报是不可或缺的关键……以警方的立场来说,你非得想起来不可……甚至有人主张使用强硬的手段逼你回忆起来,如果情况紧急,说不定连我和社长都无法挡下。」 夜色依旧低着头不说话,缪丝卡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夜色,我想你应该明白吧?」 ?缪丝卡再一次强调。 夜色的指甲陷入紧紧交握的手背。 「……嗯。」 他的声音显得相当痛苦,躲在观叶植物后的伊欧塔忍不住低下头去,感到痛心疾首。 缪丝卡走出茶水间时并没有注意到伊欧塔,就这样渐行渐远。 伊欧塔觉得相当后悔,自己不应该偷听的。就在这时,一双熟悉的皮鞋映入眼廉。 「啊……!」 当他留意到时已经来不及闪躲,伊欧塔还没抬起头,衣襟就遭人一把抓住,被拉着站了起来。 「伊欧塔,你蹲在这里干嘛?肚子痛吗?」 「零、零时哥,这是误会……!」 零时如往常般抓着新人的外套逗弄他,表情看起来很开朗,他发现伊欧塔神色慌张,不禁疑惑地盯着他瞧。零时的肩膀上挂了条白毛巾,似乎刚冲完澡经过这里。 伊欧塔像个做坏事被发现的小孩,拼命地思考有什么话好说,这时,他看见夜色在茶水间的侧脸。他的脸被刘海挡住,无法分辨表情,只知道他的双唇紧闭,似乎紧咬着牙根。 「夜色哥他……好像不太有精神。」 「你说夜色?」 零时学伊欧塔将头探进茶水间,瞬间放开伊欧塔的外套。 「哇~~!」 伊欧塔突然被人丢开,跌跌撞撞了一下,才尾随零时走入茶水间。 夜色察觉有人进来,立刻换上他的扑克脸看向两人,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刚才和缪丝卡的对话。 「喔……来喝咖啡的吗?」 「没错,伊欧塔!给我倒一杯!」 零时一屁股坐在夜色旁边,指了指摆在架上、在咖啡壶里保温的热咖啡,这个动作引起了伊欧塔的不满。 「咦~~为什么又是我!」 「我就是想喝你倒的咖啡嘛~~啊,顺便帮夜色来一杯!」 「真受不了……好啦好啦,我知道了!」 伊欧塔抱怨归抱怨,还是准备了三人份的咖啡。由于咖啡已经保温了一段时间,实在谈不上香醇。 「谢啦。」 ?夜色简短地表示感谢,一脸疲倦地拨了拨刘海,手伸向茶几拿起一包糖。他撕开糖包的一角,将糖一口气倒进杯中。 「零时哥,头发不吹干小心感冒喔。」 伊欧塔在自己的咖啡中加人半包糖及一个奶精,用塑料汤匙搅匀。 零时一面将什么也没加的黑咖啡送入口中,一面用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 「不会啦,本大爷强壮得很,又不像某只小菜鸟。」 零时自信满满地回道,然后啜饮一口咖啡。大概是保温太久了,口中充满浓烈的酸味, 不过零时每天喝着喝着也习惯了,总觉得这样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要小看我!」 伊欧塔一脸不服气地拿起杯子,正要喝下去的时候,又看到夜色白皙的手不断移动,于是停下动作。他烦恼着该怎么开口比较好。 「呃……夜色哥,我知道你喜欢吃甜食,不过你可能要注意一下甜度喔。」 伊欧塔在心里嘀咕:这些前辈才应该要多注意健康。夜色面无表情地一连加了六包糖,只是开口小声应了一下。虽然这咖啡不怎么香,不过光看就觉得甜。 「这样吗……?」 「那还用说!你今天到底喝了几杯『砂糖』啊!?小心蛀牙喔!」 伊欧塔被夜色打败了,气得挺起胸瞠就拿起咖啡喝下去,夜色见状轻声笑了出来。 「蛀牙是吧……我会小心的。」 夜色这一笑就停不下来,最后补了这句话。 零时则是大声爆笑。 「伊欧塔~~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不要再闹我了!我是打从心底为夜色哥的健康着想耶!」 「所以才好笑啊。啊、对了,伊欧塔。」 零时稍稍收敛起笑脸,高高举起杯子作势要干杯。 「机会难得,我们就帮课长和缪丝卡大姐也倒一杯吧!伊欧塔泡的咖啡可是熬夜工作的最佳良伴。」 code3 ai…… 蝴蝶啊蝴蝶……你要飞去哪? 我看到你在月夜下徘徊。 你纯白的翅膀无法攀向高空。 你脆弱的翅膀无法抵达月球。 而你却向往着月球,做着无法实现的梦。 蝴蝶啊蝴蝶…… 第七包砂糖化在杯中,夜色无意义地站着,一口气饮尽东都署淡不知味的咖啡。 伊欧塔从刚才起就看着他一一撕开糖包,正不敢置信地瞪着空空如也的杯子;他很肯定,那只是一杯美其名为「咖啡」的「糖水」。 「你好像冷静一点了。」 真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露出沉稳的微笑。 夜色将几乎是一口饮尽的空杯子放回真的办公桌上。 「抱歉。」 「别放在心上,偶尔帮部下泡泡咖啡也不错。」 「呃、这件事我也感到很抱歉……」 夜色的头垂得更低了。 「零时他……被带走了。」 夜色在说明状况时,仍不觉得这是真的。平时待在搜查一课的警官零时现在不在了,夜色的困惑甚至大于恐惧。 真点点头,弯着食指推了推镜框,把眼镜往上挪。 「我想情况恐怕不太乐观。」真说道。 事情演变至此,真却丝毫没有责怪夜色的意思,因为,夜色早就把自己谴责了一番,并为自己的不谨慎感到后悔不已。所以,真才能够拿出轻松的态度将手举到脸旁,「啪」的一声弹响手指。 夜色因为那响亮的弹指声抬起头来,真笑嘻嘻的脸随即映入眼帘。 「不要愁眉苦脸的,这样男人会敬而远之喔。」 「好的。」 「夜色小弟,你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吗?要是男人都被你吓跑了,不就枉费你妈把你生得这么漂亮。」 缪丝卡走了过来,收走夜色放在桌上的空杯子,抹上口红的丰唇弯起一抹微笑。 「听好啰!如果只是想和对方玩玩,大可不必太认真;但如果你和他是命中注定,就该拴条链子把他紧紧留在身边。男人就是这样随性,一下子就不知道跑去哪里花了。」 「缪丝卡大姐,连你也被男人抛弃过吗?」 伊欧塔尔手捧着咖啡杯,不假思索就问了出口,真和夜色吓得同时别开视线,只见缪丝卡目光如炬地瞪着傻里傻气的伊欧塔。 不过,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转为柔和。 「是呀……我没办法否认。」 缪丝卡低头望着杯子,心思似乎飞向了远方,看来她是回想起往事了。然而,这阵寂寞和刚才的怒火一样,转瞬即逝。 「不要忘了男人都是一个样,既幼稚又任性。」 她把落到眼前的长发揽到身后,将塑料杯扔进专用的回收箱中。 不知缪丝卡回想起什么,即使闷了她恐怕也不会回答,于是夜色好好地将她的忠告记在心中。他也是男人,多少有点头绪。 「嗯,我会铭记在心。」 「接下来呢……」真忽然话锋一转。他的双手交扣在桌上,脸上仍挂着柔和的表情,但是镜片下的双眼却透出不容分说的意志。 「夜色,你觉得……松冈昴为什么要带走零时呢?」 他并不是随口问问的,这个问题别具深意,里面含有更深一层的假设,想必大家都是不言自明,却不故意往那个方向思考。 「抓他当人质吗?」 现场还有一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菜鸟。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夜色不自然地沉默片刻后间,伊欧塔认真地歪头思考。 「杀人灭口……?」 伊欧塔刻意说得比较含蓄,夜色则接着说下去。 刚刚那个词汇,让大家心头一凉。 「如果他的目的是杀人灭口,在狄那拉监狱时就大可动手了。而且,他抓走早一步赶到现场的零时当人质,目的应该在于引出我们,进一步赶尽杀绝。」 虽然这只是初步假设,但亲口说出对方想杀了自己毕竟不好受。伊欧塔听完夜色冷静的解说,惊觉原来对方是想拿零时当陷阱,引诱自己和夜色上钩,不禁发起抖来。要是他拿无法轻举妄动的零时当挡箭牌,叫自己不准动,那不是只能坐以待毙了吗!? 伊欧塔还来不及反问,夜色就一反常态地接下去说: 「而且不要忘了,松冈昴的手部受伤,就算人质可以帮助他畅行无阻,但要带着那么重的零时一起行动也不简单,所以他一定有什么非这么做不可的理由,不然实在说不过。」 「关于那个理由……」 真操作仪器,叫出某一份资料,是之前那份松冈昴的身家调查,真按着点选某些部分放大给众人看。 这是依据零时、夜色、伊欧塔初次和松冈昴碰头的实际状况,自缪丝卡汇整而成的一篇文章。 「松冈昴在变成『阿特密斯』之后,又将涅克达尔保存在体内,如此一来,他的体液便含有涅克达尔的成分,只要将自己的体液送入他人体内,那个人就会受到感染、变成阿特密斯……是这样没错吧?」 「是的,他本人也承认了。」 夜色予以肯定。 真温柔的眼中摇曳着一丝锐气,直盯着显示文章的屏幕不放。 「松冈昴很可能想把零时同化。」 「天啊!」 伊欧塔吓得差点放下手中的杯子。 即使是这样,夜色看起来还是很冷静。松冈昴要是真的想杀害零时,夜色他们早就该在狄那拉监狱找到他的尸首了。 「我们得赶在那之前救出零时。聚集现在空着的人马,赶往狄那拉监狱周边搜寻汪达·杰!」 缪丝卡发号施令,脸上闪过一丝阴霾。 「……希望不会太迟。」 「零时他一定没事。」 夜色安慰缪丝卡道,声音听来相当笃定,连夜色自己都吃了一惊,只见缪丝卡挑高端丽的柳眉。 「哎呀,真有信心。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呢?」 夜色没什么特别的理由,被缪丝卡一间才急忙思索原因。 「理由和他没有要利用人质杀了我们一样,如果他想把零时变成阿特密斯,在狄那拉监狱时就可以下手。」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推论,不过,夜色相信零时不会轻易屈就于松冈昴,即使他没有力气抵抗也一样。夜色知道自己或许太乐观了,但乐观总比悲观来得强。 他的心情和当年完全不同。 「真课长!」 门突然被粗暴推开,真急忙环视围到身旁的一群人。一名穿着连身工作服的金发男一脸忧心地冲进来,耳朵还打了好几个耳洞。 「那那伊!你怎么来了!?」 濑良那那伊虽然绷着一张脸,不过一见到伊欧塔又回复成平时的模样举起手打招呼。 「嗨,这不是小菜鸟吗!啊、小夜!听说小零被抓走了!?」 那那伊十分关心现在的状况,差点忘了自己一路从鉴识课跑来,不小心就闲话家常了起来。缪丝卡走了过去,直接从他的手中抽走一张便条纸,由于那那伊急着赶来,左手还戴着白手套。 「……这个数字是?」 缪丝卡一看到便条纸上的那行文字,立刻蹙起眉头。 「啊、对了!真课长,赶往狄那拉监狱调查的人手传来消息了。」 那那伊换上严肃的表情,用制服的袖子拭去额上隐约浮现的汗珠。 「听说配置在那里的汪达·杰,只有一架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真从缪丝卡的手中接过那 张便条,很快地浏览一遍。上面写了由三个英文字母及六组数字组成的代号,这是每一架汪达·杰所属的编号,方便人们呼叫。 那那伊努力压下冲动的情绪,看着真手中的便条纸回答: 「对!想要查清楚监狱里的汪达·杰有多少幸免于难,只要呼叫它们的编号立刻就知道,在现场的汪达·杰全数遭到破坏,只有一架勉强录到了一些杂音。」 「就是便条上写的这一架吧。」 「没错。」夜色抢在那那伊点头回答之前,从真手中迅雷不及掩耳地抢过那张便条,然后以流畅的动作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打开仪器,在耳朵上戴好对讲机。 「夜色哥,有什么问题吗?」 伊欧塔走过来关心他,夜色戴着数字手套,看起来阴气逼人,更突显出他中性的特质。 手指擅自动了几来。夜色什么也没说,静静地叫出汪达·杰操控接口,手指轻巧地在屏幕下方显示出来的小键盘上跃动。 ydn—l46521l。 「你要做什么?」 「伊欧塔,你先不要说话。」 输入这组编号之后,这架失踪的汪达·杰便将收录的声音回传进来;是风声和某人在交谈的声音。夜色将混着噪声的声音放出来,和围在桌前的真、缪丝卡、那那伊、伊欧塔等人一起竖耳倾听。 夜色打开通讯开关,用手指调整对讲机的麦克风。 「……松冈昴,你听得到吗?」 「松冈!?」 伊欧塔在夜色背后失声大叫,接下来传回来的声音更令他闻之色变。 『哎呀?是夜色吗?』 刚才的杂音突然减弱,松冈昴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了回来。 夜色将对讲机拉近唇边,用另一只手按下播放录像画面的开关,可惜连接上的只有声音,画面一点反应也没有。 『松冈,按下位在汪达·杰腹部的黑色开关。』 『我看看……唔哇~~是这个吧?麻烦死了……』 松冈昴一边嘀咕,一边按照夜色的指示按下开关。 汪达·杰的内部藏有备用电力,以便在机器故障、无法做远方操控时直接利用。虽然不是非常清楚,不过本来一片漆黑的屏幕逐渐浮现出灰色的地面。 『如何?拍到了吗?』 汪达·杰拍到一个穿着黑色窄版短裤的身影。 「请你看着装在头部的镜头讲话。」 夜色对麦克风说道,紧接着影像一阵剧烈摇晃,似乎有人在调整镜头。 『现在呢?看到我的脸了吗?』 「看到了。」 夜色瞪向屏幕,松冈昴就位在画面的中央探头窥看镜头。 他应该是把汪达·杰直接拿在手中,因为影像的内侧略微拍到一只外套的袖子。 画面被松冈昴的脸部特写占去大半空间,没办法从背景判断出特定地点,真机灵地对缪丝卡打暗号,要她起动其他仪器展开追踪。 『太好了~~我随手捡了一个怪机器回来,正在烦恼不知该怎么用呢。我问了零时,但他竟然不知道使用方法……那小子真的是刑警吗?』 松冈昴的视线飘向后方,一脸无奈地撇撇嘴。 抓着对讲机的白皙手指,在瞬间使了劲。 夜色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对松冈昴喊话。 「零时在你那里吗?」 松冈昴又面对镜头,挑衅地扬起嘴角。 『没错,你要见见他吗?』 他也不等夜色回答,就拿起汪达·杰开始移动,每走一步画面就震一下。镜头曾在一瞬间拍到了地面的黑色块状物,不过画面移动的太快,看不出那是什么。 「夜色哥,是零时哥的声音!」 「嗯……」 除了松冈昴的脚步声外,还可以听到另一个人在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大声,夜色紧绷的脸因此放松了些。不久,零时的声音清楚地传入众人耳中,听起来却有些惊慌。 『喂、等等……快住手!不准拍我!』 同时传来了松冈昴的咯咯嗤笑。 「零时,你看起来真惨。」 看到零时安然无恙,夜色放下心中的大石,一个不小心调侃起他。 零时的双手遭锁链细绑,整个人被吊在半空中。 那条锁链已严重生锈,不知是从哪捡来的废弃物,即使如此,它看起来也不易挣脱。 零时在这样的状态下根本无法移动,不过却拼了命地闪避镜头,将他腾空吊起的锁链不停晃动。 「你也太大意了吧……」 伊欧塔目瞪口呆,不小心脱口而出,更加激怒了零时。 『喂——!伊欧塔,你这臭小子!被我听到了啦!』 零时一个摆荡,差点就要踢飞镜头,松冈昴闪身躲过他狼狈的飞踢,走到了零时的脚够不着的地方,坏心眼地继续拍他。 『可恶——丢脸丢到家了……喂!夜色,快把影像切掉!快点啦!』 那那伊凑到夜色身旁偷看零时的窘态,然后安心地苦笑了一下。但是不要忘了,松冈昴是绑架犯,不可能一直让他们这样相见欢。 『夜色,再拖拖拉拉的,你最爱的零时就要遭殃啰?』 松冈局仍将镜头对准零时,在镜头外发出讥笑。 『我一直好想要一个强者,那些庸俗的罪犯一点用都没有,我需要一个能使用死魂之枪、实力高超、专属于我的阿特密斯。』 如果这就是他的目的,现在被绑在镜头前的男人就是绝佳的不二人选。夜色不自觉地加强了抓住麦克风的力道,对讲机跟着发出杂音。 『快来吧,不然你就没办法见零时身为人类的最后一面啰。』 汪达·杰捕捉到了松冈昴仰天狂笑的模样。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还没结束,影像就开始产生噪声,接着传来一声某种物体被踩碎的巨响,下一秒钟,声音及画面就此中断。 夜色再次输入编号呼叫,然而将零时及夜色在短短的时间内连接起来的机器再也没有回音。夜色摘下对讲机,将它轻轻丢到桌上。 他试着回想刚刚的影像,不过里面并没有拍到足以辨认地点的景物,只能勉强看出零时疑似被绑在一座高压电塔上,但是铁塔这种东西到处都有。 「可恶,松冈昴这个混蛋到底在哪里!再不出发的话,零时他……」 或许就要变成阿特密斯了……松冈昴就站在零时的面前,随时都有可能下手。尽管如此,大家还是难以想象这可能成为事实。 「缪丝卡,有没有什么进展?」 真冷静地回过头去,坐在他正后方操作仪器的缪丝卡站了起来,那件开高衩的迷你裙随之翻动。缪丝卡给他一个诱人而美艳的微笑。 「夜色,c25地区的亚克港,零时和昴小弟就在那里。」 「……课长。」 c25地区——通称霍瑟沿岸地区的亚克港距离这里不远,开车应该一下子就能到达。夜色站了起来,笔直地看向真。 「请让我去。」 搜查一课已经没什么人手可调度了,大家纷纷赶往狄那拉监狱周边支持,或是前往阿特密斯作乱的现场镇压。不过,人手不足只是其次,夜色有他非亲自前往不可的理由。 因为现在被松冈昴抓走的,是他最爱的搭挡——鹭宫零时。 「夜色,你现在可是失去老公的太太,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金与银的死魂之枪宛如夫妻一般密不可分,如今却少了金枪。 「所以我非去接他不 可,总不能让他一直在野男人家叨扰。」 夜色配合真说笑,不过,他的决心可是一点也不假,成对的死魂之枪缺一不可,他必须去把它夺回。夜色感觉到挂在腰间的银色死魂之枪散发出一种安定感。 夜色的心不再动摇,因为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救出零时。真露出会心一笑。 「那就去吧。不管结果是好是坏,责任都由我来扛,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救出零时。」 尽管真故作轻松,还是无法掩饰他破釜沉舟的决意。真身为顶头上司,自然要担负起一切责任,但他却如此轻易地允许了夜色草率的行动,不知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决心。夜色将这句话谨记在心,四十五度低下头敬礼。 「伊欧塔,你也前往支持!加油了!」 「是!课长!」 伊欧塔挺直背脊一鞠躬,赶紧追上早一步开跑的夜色。 夜色和伊欧塔出去没过了多久,鉴识课的濑良那那伊也返回自己的工作岗位。回过神来,搜查一课只剩下真和缪丝卡留守。 夜深人静,窗外不见几盏灯火。真心想,没办法用宽敞来形容的搜查一课,今夜似乎特别冷。 真用手指拨开百叶窗眺望窗外,只见一辆黑色汽车驶离停车场,没有其他车辆跟上。真一边目送夜色和伊欧塔搭乘的汽车扬长而去,一边倒了不知是今晚第几杯的咖啡。 就在这时,缪丝卡缓步走向他。 「课长……我有事想和你谈谈。」 「什么事啊?」 缪丝卡环视四周一圈,确定在场的只有自己和课长之后,才谨慎地开口说道: 「夜色他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真没有立刻回答,他在轻声低喃后喝了一口咖啡。 缪丝卡可以感觉得出来,真在逃避这个问题,于是她稍稍转向真的办公桌,用正经的口吻说 「阿特密斯……不,阿特密斯组成的【普雷提斯】集团,每天都让犯罪率创下新高,明明战争已经结束了,阿特密斯还是理所当然地屠杀人类。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 真轻轻地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坐下。东都署的咖啡不加糖还真不是普通的酸。 「我并没有从夜色和他的主治医师那里听到什么,所以我想他的记忆应该还没恢复。」 「真……」 缪丝卡的声音带着些许急躁,真则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失常的她。 「这次的案件非常恶劣,和过去简直不能相比,他们竟然一次就杀了那么多人。」 「嗯,我也这么觉得。」 才短短的几天,他们就血洗了数间警政设施,在里面的工作人员无一幸免地惨遭毒手,有人再也不会醒来,有人的灵魂遭到抹杀,成了行尸走肉。 真静静地注视着缪丝卡凛然的美丽侧脸,她现在看起来忧心忡忡的。 「我想,是松冈昴促成普雷提斯积极地展开某项计划。」 她还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任何一位警政相关人士,实际上,也没有人可以肯定这个说法,包括真课长在内。 「这件事先不要和其他人说。」 「我明白,可是……」 「缪丝卡,光凭假设是没办法说服大家的。」 【普雷提斯】这个名字人人闻之色变,不慎重一点恐怕会造成社会恐慌。真望向窗外,将表情隐藏起来,接着,他用彷佛看透一切的冷澈口吻说: 「……我懂你的心情。我想……答案再过不久就会自动揭晓,在那之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 他们目前掌握的情报还不足以做出重大决议,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有不计其数的人因为松冈昴而丧生。 「……我懂了,课长。」 他们迟早会和普雷提斯展开全面性抗战,相信那就在不久的将来。 缪丝卡双手紧紧抱在胸前,郁闷地叹了口气。 「要是夜色能想起什么就好了。」 听说夜色的弟弟取得了普雷提斯的重要情报,这对和普雷提斯对立的不死管理警察,甚至于更上层的不死管理委员会来说,自然是非常重要的线索。但是,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唯有曾和美娘苍见上最后一面的美娘夜色除外。 「是不是上层又对你施加压力了?」 「嗯,一个从委员会调来的老头。」 美娘夜色恢复记忆了吗?如果他自己没办法想起来的话,我们只好……到目前为止,缪丝卡和真已经像这样,不知被上层警告过多少遍了。 「我很替夜色担心。」 缪丝卡轻笑了几声,凌厉地看着真的眼睛说。 「不只是夜色,我也很担心零时和伊欧塔,他们都是我可爱的后辈。」 缪丝卡移动脚步,眺望着后辈们的办公桌。乍看之下,夜色的桌面好像整理得相当干净,但他其实只是随性地摆放物品;零时的办公桌就在旁边,看上去几乎没摆什么东西,非常煞风景;伊欧塔的办公桌则在后头,桌面简直乱无章法。 「缪丝卡,夜色一定可以克服难开的,我相信他有一天会自己做决定。」 真想说的是:他很坚强,不需要一直为他操心。不过缪丝卡和真不一样,她无法只是默不作声地静观其变。 「希望如此,他们真是一群教人放心不下的孩子。」 缪丝卡走到伊欧塔的办公桌前,发现一个手掌大小、不知名的模型;那是一只正要展翅而飞的小鸟。 「你这一个严厉的姐姐。」 「女人嘛,总是比较爱操心。」 不知道下一个黎明时,他们能否回到自己的身边。缪丝卡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时钟指针,平常这个时候她早就睡觉了。 港口挟带着海潮味的空气有些冷,海浪高高地卷起,一波又一波地拍打呈一直线的人工地面,发出阵阵低吼,海面和水泥地水花四溅,水声带来阵阵寒意。 零时被吊在半空中没办法保暖,身体早已冻僵,他用愤恨的目光瞪着自远方闯过的卡车尾灯。这是现实,他被吊在这里无法动弹,而他与卡车之间,相隔了一整排的废弃仓库。 「好无聊……」 他的手和脚几乎派不上用场,能动的就只有嘴巴。零时无奈地低下头,他的体重绝不轻,只要稍有动作,支撑他的锁链就会发出锈蚀的嘎吱声。 「喂,我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啊?」 他快要受不了了,对着坐在铁塔底下的松冈昴喊话。 松冈昴抬起头,表情看起来比零时还不耐烦。 「吵死了,你不能安静一下吗?」 「做不到。」 零时在松冈昴面前大大歪过脖子,摆明了就是要挑衅,而松冈昴也不服输地露出讽刺的微笑,将手里拿的金属碎片扔向围绕铁塔的黑影。 他丢出去的碎片,当然就是刚才被他捏碎的汪达·杰零件。 碎片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围绕铁塔的黑影之中。这座铁塔被不明黑色物体一圈又一圈地团团包围,感觉好像要举行什么仪式,相当的阴森诡异。 「少啰唆,小心我把你变成阿特密斯喔?」 松冈昴站起身来咧嘴大笑。 零时故意摆出嫌恶的脸。 他们也曾经是人类,现在却理所当然地杀人。人们的悲伤及憎恶,矛盾全都指向了阿特密斯。 「哇,你的表情好恐怖喔,就这么不想当阿特密斯吗?」 「我不想变得和你一样。」 零时依然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到松冈昴时的情景,那时他笑了。但是,那个笑并不是因为杀人很有趣,或是把这个行为当作愉快的游戏,更不是因为紧张造成 的。 「笑」对松冈昴而言,已成了一种「义务」。 松冈昴发出短促的讪笑,伸出爪子缓缓划过零时的脸颊。他的指甲和他美型的长相成反比,长得歪七扭八。 「可是啊,只要我现在想一口咬死你,你根本就无力反抗。这和你想怎么做无关,你只能被迫成为阿特密斯喔。」 零时夸张地把头向后仰,甩开松冈昴的利爪。 海风冷飕飕地吹抚着松冈昴写着悠哉的脸庞。 「对了,我就等夜色赶到后,在他的面前把你变成阿特密斯吧!不知道夜色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松冈昴是认真的,他说到做到。 他给了零时两条路走,但那不是「生」或「死」而是「死」或是「变成阿特密斯」;他不可能放零时一条生路。 零时嗤之以鼻,好像对这个状况乐在其中。 「那你就试试看啊!劝你不要太小看夜色了!」 尽管零时的手腕和身体都被锁链绑着动弹不得,看起来有些狼狈,但他将两边嘴角大幅向上弯起,露出自信的微笑。因为他知道,夜色是在下了多大的决心后才收下那把银枪的。 「还有,我绝对不会被阿特密斯杀死,你也不可能在夜色的面前杀了我。」 夜色不可以再次受到失去至亲的打击,所以零时一定会活下来,他的声音满是确信、自信,以及决意。 「你确定吗?要是说了大话还被杀,可就丢脸丢到家啰~~」 松冈昴「哈哈哈」地放声大笑,零时则将头用力点了两下。 「不用你担心,我说到做到。」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让夜色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 那一天—— 零时接到消息,赶到位于d03地区的废弃工场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刚被分发到搜查一课没多久,就被命令和零时搭挡的红发青年坐倒在血泊之中,他颠覆了平时在署里的形象,看起来又瘦又小,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和他一样留着红发的少年,少年的白衬衫被鲜血染成一片赤红,一动也不动地紧闭双眼。一名警官冲上前,想从他怀中抱起红发少年,夜色却双眼无神地望着某个点,不肯放开弟弟。 不跑近一点看,零时甚至以为夜色也死了,他无法相信夜色的心脏还在跳动,即使看到他的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他还是难以置信。 夜色的手犹如失去生命般僵硬,他们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手中抱出红发少年,确认了少年——苍已经死亡,而夜色还活着。 「喂!夜色!」 零时抓着搭挡的肩膀摇晃,想让他清醒过来,这才吓了一跳。他好冰。不过零时知道,这是活人的体温,他只是冻坏了。 夜色干燥的唇微微地上下开合。 「苍……拿到……普雷、提斯的……情报……」 「他这样说吗!?苍为什么要……」 夜色没有回答,就这样昏倒了。 结果苍不幸丧生,夜色住院一个星期。 即使到了现在,零时还是会不时想起夜色抱着弟弟、坐倒在地上时的神情。 他深深地觉得。 苍一定很后悔,让最爱的哥哥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汽车的前头灯划破了漆黑的亚克港,这里四处是仓库和大型货柜,俨然成了一座迷宫,车子根本无法直线前进。 黑色四人坐车没办法开到深处,只好在一个尴尬的地方停下来。 「确定要停在这里吗?」 伊欧塔坐在副驾驶座问夜色「是不是再往前开一点比较好?」,但夜色没理他,自行开门下车。 「用走得还比较快。」 夜色快步前进,不一会儿就跑了起来。 「啊!等等我呀,夜色哥~~」 伊欧塔忘了熄灭车灯就急着下车,追着夜色的脚步而去。 不论走到哪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那排废弃仓库一片死寂,甚至让人怀疑零时和松冈昴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夜色和伊欧塔跑过铁卷门紧闭的仓库前,更深人静的港口响起一阵清亮的脚步声。 「不知道零时哥到底在哪……」 伊欧塔拉开嗓门说话,努力跟上夜色的脚步,夜色则将注意力放在前方,完全没有回头。 「找找看有没有铁塔,我想他们就在那里。」 「铁塔?」 伊欧塔转了一圈四处张望,但是两侧的仓库实在太高了,他什么都没看到。 夜色看准仓库和货柜之间的空隙,侧着身体钻了进去。夜色虽然长得很高,不过动作倒是相当灵巧,伊欧塔犹豫了一下下,按着效法夜色的动作钻到隙缝之中,没想到却失败了,整个人卡在里面进退不得,费好一番工夫才挣脱。 穿越这排仓库,一片海景便在眼前扩展开来。深夜的黑色海浪不容小觑,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人卷走。 这里比刚刚穿越仓库时亮多了,夜色环视四周寻找光源。 「在那里!」 夜色找到发光物,立刻扯开嗓门大叫。 整排废弃仓库笼罩在一片黑幕之中,唯有一个地方发出亮光,光源自某一座拉起铁卷门的仓库门口透出,照亮了建在港口一角的铁塔。 夜色立刻加速冲刺。 「零时哥!」 伊欧塔看到吊在铁塔下的人影,也跟着奔了过去。 铁塔位在稍稍远离港口的地方,由数条大型钢筋所盖成。它本来应该是灰白色的,但长年在海风的吹袭下早已严重生锈腐蚀。 零时就被吊在这座四角铁塔的前方正中央,无力地垂着头,他的双手和身体遭到锁链捆绑,被吊在头上那根大型钢筋上。 「零时哥!你没事吧!?」 伊欧塔呆愣在距离铁塔十几公尺左右的地方,一边平定呼吸一边大喊。铁塔的四周被不明的圆筒状黑色物体层层包围,他们想救零时就得先越过这些诡异的障碍物。 乍看之下,零时并没有明显的外伤,然而他失去了平时在署里的笑容。 「伊欧塔……夜色……!」 零时状似痛苦地皱着眉仰起头。 「快……快点把我放下来!」 夜色挑起眉毛,这不像是零时会说的话,难道他受伤了?还是在闪避什么? 「我这就去!」 伊欧塔勇敢地说道,准备跨越眼前的障碍物,结果才走了一步就停下来。黑色物体的真面目在仓库的照明下逐渐浮现出来。 「天啊……夜色哥,这些全都是尸体!」 「什么?」 夜色凑过去蹲下来查看,从背后射来的照明微微照亮黑暗的港口,他把手伸向其中一个黑色团块,将它翻了过来,那竟然是一张维持痛苦扭曲的表情僵硬不动的中年男子脸孔。 「噫——!」 伊欧塔发出没用的哀号,大大退后了一步。 夜色将手自穿着囚犯服反转过来的尸体身上缩回,站起身来。 「这些全都是松冈昴自己搬过来的吗?」 「对,是他一个人拖过来放的。这等下再说,快把我放下来……!」 零时的声音听起来焦躁难耐。 「现在就去。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松冈昴不见人影,夜色有点担心这里是不是装了炸弹,他跳过一具笨重的尸体赶过去。 零时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快尿出来了。」 「啥!?」 伊欧塔夸张地叫了出来,夜色也在刹那间停下脚步 。 零时正面临紧要关头,绷紧一张脸瞪着后辈。 「拜托快一点啦~~我憋不住了!」 零时的双脚在半空中乱踢,夜色则是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接着放松了肩膀,解除紧张的表情。 「给我忍住。」 「没办法啦。」 零时一口否决,就在这时候,伊欧塔绊到脚跌了一跤, 「呜~~……也太多了吧……」 伊欧塔根本不敢直视那堆用死人堆成的小山,胆战心惊地偷瞄着脚边,接着眉尾往下一垂,好像快要哭出来了。 夜色也低头俯视脚边趴在地面的男子,指尖感受到的触感告诉夜色,这个人已经断气了,犯案手法和之前一致,颈动脉活活惨遭撕裂。 「松冈昴也太拼了吧。」 明明零时就近在眼前,脚边的阻碍却让伊欧塔迟迟无法前进。夜色和他不同,丝毫不犹豫地一脚踩进尸体之间;虽然这些人早就断气了,但没有人想踩着尸体山前进。 「……这是今天这场盛大欢迎会的余兴节目。」 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夜色和伊欧塔吃惊地回过头。 松冈昴挂着微笑从仓库的入口缓步走了进来,一路上毫不迟疑地踩着死者走到零时的身边,看起来怡然自得。 「你们应该懂吧?现在在这里的尸体全都感染了我的涅克达尔喔。」 「全丶全部……!?」 伊欧塔迟了一秒才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代表他们等一下全都会变成阿特密斯。伊欧塔赶紧跳到一处狭窄的空地。 「再过几分钟他们就会苏醒过来,在一瞬间将零时四分五裂,这就叫『不死者的定时炸弹』吧,啊哈哈哈哈!」 松冈昴放声大笑。 零时看不下去,对他使出一记扫腿,却被他跳到后方躲开了。 「啧!笑屁啊,快把我放下来!」 「不行——我等一下要在夜色面前杀了你嘛。」 他咧嘴一笑,将目光投向夜色。 他的眼中满是挑衅,让人看了就有气,不自觉地将手伸向腰间的枪套。但就这样冒然开枪是行不通的,夜色现在还没有置松冈昴于死地的力量。 「夜色,我有个不错的提案喔。」 松冈昴念出在等夜色赶到的期间想好的台词。 「我想把零时变成阿特密斯,你觉得怎么样啊?如此一来,就算他等一下被觉醒过来的阿特密斯包围,也绝~~对不会死掉唷?」 夜色只在短短的一瞬间皱起眉头,松冈昴则好整以暇地把头发往上一拨,继续演出他想好的剧本。 「他的命运就交给你决定吧!要是什么都不做,零时很快就会被在这里的阿特密斯杀死……所以,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他变成阿特密斯呀?这样他就不会死啰。」 夜色用锐利的目光瞪着他,感到满腔怒火。 他恨松冈昴,恨到自己无法想像的境界。 「啊~~差点忘了说,劝你不要轻举妄动喔。」 松冈昴扬扬得意地举枪瞄准零时。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枪,但是却和夜色手中无法杀死松冈昴的死魂之枪不同,具有十足的威胁性。 「夜色哥……这下该怎么办……」 伊欧塔困惑不已,他知道自己就算开枪也是枉然,所以犹豫着是否要拔枪。 这种事情怎么能够说决定就决定。 夜色静静地瞪着松冈昴,他只有两个选择:让零时以死解脱;或是变成阿特密斯苟活下来。心如刀割,夜色只能勉强呼吸,藉由深呼吸来舒解肺部的窒息感。 「开什么玩笑!」 「哇!」 零时像在荡秋千一样用力往后摆动,狠狠地踹向松冈昴的后脑勺,松冈昴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他出其不意的攻击,但零时也不遑多让地出手抓乱了他的头发。 「我不是说了吗!我死都不要当阿特密斯!」 「吓我一跳……拜托你有点人质的样子,安静一点好吗?」 零时不甘愿做人质,不断对松冈昴口出狂雷,他这下真的被激怒了,厌烦似地挥了挥手,站起来把枪口对准零时。 「你说,我要开几枪才能让你乖乖闭嘴?」 他焦灼的语调透露出他这次是玩真的,虽然松冈昴这个人吊儿郎当的,但不要忘了,他也是凶残无道的阿特密斯。伊欧塔惊觉到这点,急着拔枪支援。 「住手!」 现场响起一道枪声,紧接着位在后方的铁塔传来尖锐的金属弹跳音。 伊欧塔的子弹把铁塔的灰色涂料打掉了。 子弹从松冈昴身旁呼啸而过,只差一点点就要命中他,他僵在原地不动。 「伊欧塔!」 夜色的语气带着责备,不过伊欧塔并没有因此退缩。 「放开零时哥,换我当人质!」 ——只要零时哥能够平安脱困,就可以和夜色哥一起发动死魂之枪,就有可能打倒松冈昴了! 伊欧塔比想像中的还坚强,他不肯放下自己的枪,又跳过一个黑色障碍物。 「哦~~换小菜鸟当人质呀?」 「我才不是小菜鸟!」 伊欧塔极尽可能地用力瞪着他。松冈昴的手指离开了扳机,伸向自己的脸颊。 他已经忘了刚刚的愤怒,这回笑得更愉快了,零时和夜色有不好的预感。 「不要多管闲事,小菜鸟一只就想代替本大爷当人质?」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有自信可以当一个好人质!」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啊!」 正因为伊欧塔是认真的,所以当松冈昴听了这段牛头不对马嘴的争执后,忍不住发出了更刺耳的笑声。 「好,就让你换吧!我看你笨成这样,说不定头部中个一枪还能活蹦乱跳。」 松冈昴用枪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往后退了一步,他在考验伊欧塔的决心,彷佛在挑衅他:「有种就过来试试看啊!」 伊欧塔依然举着枪往前踏出一步,但就在他要跨越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时,就被夜色一把抓住了肩膀。 「不准过去,这样太危险了,他肯定会杀了你。」 显而易见地,松冈昴根本就对伊欧塔弃之如敝履,只是在玩弄他,而且打算当着零时和夜色的面杀了他;这并非毫无根据的想像。 但伊欧塔没有逃避敌人的目光,少了零时对警方无疑是一项重大打击,自己更是无法想像失去他的日子。因此,伊欧塔认为自己的行动是正确的……是理所当然的。 「死了也没关系,我就是想为零时哥和夜色哥出点力!」 伊欧塔不想只是泡咖啡,或是帮忙收集、汇整资料,他认为现场应该还有自己可以做的事,而那件事绝对比泡咖啡或跑腿重要多了—— 「伊欧塔……!」 耳鸣了。夜色有不好的预感,心中直直拉起警报,但伊欧塔在他还来不及有所行动前就做出了决定。 「不用为我担心,就算我真的不在了,只要零时哥能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就……」 夜色没有听见伊欧塔最后的话,至今环绕在四周的一切声息皆在刹那间远去,等夜色察觉到时,他的心脏已经无法负荷。 「……啊、唔……!」 喉咙和胸口一阵剧痛,他不知道该怎么呼吸。好痛苦。夜色使足了全力抓着快从手中松脱的枪,拼命集中仅存的注意力。 他闻到血的味道,好像有什么又滑又热的东西沾上手掌;似乎有人触碰了自己的脸颊。 ——不用管我……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夜色抓 了个空。即使将手伸向他,抑或放声大叫,苍都再也回不来了。 流失体温的身体冷得像冰块一样,沉沉地瘫在怀里……夜色的世界因而失速崩毁…… 白衬衫被染成一片鲜红…… 「伊欧塔——!」 零时这一吼吹散了幻影,将一切拉回现实。 「零……时……」 转瞬之间,失衡的世界再度恢复原状。 夜色睁大眼睛注视着他,零时的怒吼远比急性镇定剂有效,宛如要被人捏碎的心脏不再发出哀号,他可以正常呼吸了。 伊欧塔也因为不同的理由吃惊地望着零时。 这不是单纯的焦躁,零时是真的动怒了。他生气地瞪着伊欧塔,将积压已久的怒火全指向他。 「哪里好了!你是疯了吗!」 「零时哥……?」 「谁准你牺牲自己了!那样太自私了!你死了大家会很难过的!」 ——这样一来,夜色那双承受不住过大的伤痛,甚至流不出泪的眼睛,又会再次投向虚空。无论是以往相处在一起的日常生活,或是他在最后露出的笑容,都将失去原有的色彩。 「你想害那些深爱你的人,尝到比死还痛苦的滋味吗!」 或许死了可以一了百了,但还有许多人必须活着面对一切。零时的怒吼回荡在冰冷的港口,直捣人心。 「你以为你可以想死就死,不负责任地丢下一切吗!如果想要帮上忙,就给我好好活着!不要随便送死,小心我宰了你!」 「零时哥,你太乱来了啦……」 经过零时的一番晓以大义,伊欧塔终于回了这么一句话,举枪的手跟着失去了力量。他找不出反驳零时的话,刚才的冲动已经被彻底浇熄了。 零时知道伊欧塔不会再做傻事,也收起盛怒的表情。 「吵死了,知道了还不赶快和大家道歉!说『对不起,我爱你们』!」 「咦?什么跟什么啦~~!?」 伊欧塔不懂零时为何叫他这么做,于是不解风情地发出哀号。 站在一旁的夜色突然用手按住额头。 头隐隐作痛,被锁在记忆深处的某物好像快要挣脱。 记忆的碎片一点一滴凑齐了,夜色异常冷静地整理脑中的思绪,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陌生的声音对松冈昴大吼: 「昴,你在睡觉吗!你想玩到什么时候!」 从铁塔后方传来一声低沉浑厚的男音,松冈昴败兴地皱起了眉头,似乎连看到他的脸都嫌烦,头也不回地将视线瞥向他处。 铁塔的后面明明就是大海,没有路可以通往其他地方,但一名高大的男人却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件卡其色制服,让人连想到军人;外观相当高壮,甚至比零时高出一个头,厚实的胸膛和肩膀有如一面铜墙铁壁。 「啧……是艾克斯托拉……」 松冈昴不满地咕哝道,只有站在他侧边的零时听见。 「艾克斯托拉?谁啊?看起来真不舒服。」 零时边摇晃着吊起自己的锁链边问,只见松冈昴无奈地耸耸肩。 「我和你的感觉一样。」 从他的口气听来,这两人似乎非常不合。松冈昴将掉落至眉头的发丝往后一拨。 「他叫艾克斯托拉……是我们组织里的大人物。」 松冈昴对这个人相当感冒,一下子忘了彼此处于敌对的立场,就和零时做起介绍来。艾克斯托拉的大手一伸,一把抓住松冈昴的胸前衣襟,将他拎到半空中;他长满肌肉的粗壮手臂,好像随时都可以扭断松冈昴细瘦的脖子。 「我可是普雷提斯的最高层干部,注意你说话的语气!」 艾克斯托拉举起松冈昴,在极近的距离下对他放话,松冈昴则反胃似地翻了个白眼。巨汉似乎被这个举动激怒了,将用单手拎起来的松冈昴丢到硬梆梆的水泥地上。 松冈昴重重摔到地面,痛得叫了一声,他被巨汉甩到零时的后头,愤愤不平地站起来。 「摆什么架子啊……我看你也只有那身肌肉可取……」 松冈昴一边发牢骚,一边拍着衣服站起来,不知道他是不是害怕和巨汉面对面,又将脸别向一旁。 「普雷提斯的干部……?」 伊欧塔错失了重新拿好枪的时机,愕然地打量着艾克斯托拉。眼前这名巨汉感觉相当粗暴凶残,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随着这名自称是普雷提斯高层干部的家伙现身,这个神秘的集团显得更真实了。至今从来没人实际上见过普雷提斯的实态,就连它的存在也令人存疑;但现在,他们的的确确就站在自己眼前。 零时毫不隐藏地摆出嫌恶的表情,不像松冈昴那样有所顾虑。 「这就是你们的干部?有够邋遢~~我才不稀罕加入这种组织……」 零时吐出舌头,彷佛吃到什么难吃的食物,艾克斯托拉不急不徐地拳头一挥,零时的颧骨随即发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放心吧,我们组织不欢迎你们这种劣等生物。」 零时的嘴角破皮流血了,他忍着痛发出呻吟,刚刚的冲击使绑住手腕的锁链深深地陷入肉里。 零时被吊在半空中没办法做缓冲,整个人任凭锁链摇来荡去,艾克斯托拉露出低俗的笑容开口说:「你看起来真惨呐。昴!快毙了这些不死管理警察!」 他说完就哈哈大笑,震耳欲聋,并从腰间皮带抽出一把发光的大型刀刃,抵住零时的颈部。刀才轻轻碰到零时的皮肤,就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艾克斯托拉瞪向陷在尸堆里进退不能的伊欧塔和夜色。 「那边那个红毛的和小菜鸟,给我听好了!」 伊欧塔大大地点了个头,连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 夜色缄默不语,毫不逃避艾克斯托拉凶狠的目光。 「如果不希望这个男的被杀,就乖乖地任昴宰割吧!」 「哇~~这台词真是老掉牙……」 零时一脸不屑。 「果然没什么内涵。」 夜色把心里最直接的想法脱口而出,大概是受到零时的影响,他也跟着笑了。 艾克斯托拉将夜色轻蔑的态度看在眼底,不悦地歪了歪不输给庞大身躯的大脸。 「有什么好笑的!」 巨汉焦躁地握紧手中的刀,用他笨重的身躯难以连想的动作疾速斩下。 刀刃划破了零时的黑色短裤,深深刺入他的腿中。 皮开肉绽的触感比痛楚早一步传达至脑中,零时闷哼一声,低沉的呻吟随之传来。 「零时哥!」 伊欧塔放声高喊,刀子深深地刺入零时的大腿内,绝对伤得不轻。 艾克斯托拉再狠狠地抽出刀刃,大量鲜血自伤口涌出,一部分被黑色长裤所吸收,一部分沿着裤管流下。 「哈哈哈,好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他的笑声犹如咆哮,红色的水珠自他的刀面滴落。 夜色相当庆幸零时的裤子是黑色的,如果他的裤子今天是白色,自己恐怕没有办法维持镇定。 「可恶!」 零时痛苦地缩起身子,伊欧塔急着要冲过去,却被夜色拦住了。 「为什么要阻止我!再这样拖下去,零时哥会有危险的……!」 伊欧塔不敢置信地回过头,见夜色正迅速扫视周遭动静。 「后退……他们要来了。」 「咦?什么意思?」 伊欧塔不解地看向松冈昴,但是杀气并不是来自他身上。 松冈昴比出三跟手指,一跟一 跟地向下弯。 「三……二……一……」 当手指全都弯下的时候,他绽放了令天最灿烂的笑容。 「零!」 倒数一结束,堆叠在伊欧塔面前的尸体开始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个个双眼涣散无神;他们已经不再是人类了。松冈昴的涅克达尔透过头部的伤口直接入侵人体,将尸体化为阿特密斯。 成群的阿特密斯仰天发出诡异的吼叫,他们一发现伊欧塔,便举起自己鲜血淋漓的手。 「唔、唔哇——!」 夜色手持银色物体一个飞身,挥向想要攻击伊欧塔的怪物脸部;银色死魂之枪的枪柄就是他最好的武器。 零时将枪反握,用枪柄狠狠解决在伊欧塔背后相继爬起来的阿特密斯,发出巨大的敲击声。如果是人类的话,凭这样的力道大概会当场致死。 「伊欧塔,开枪!右前方有两个敌人朝这里接近!」 夜色敏锐地判断出敌人所在的位置,即时对伊欧塔下命令,伊欧塔也立刻反应过来,扣下扳机。直线射出的子弹贯穿了阿特密斯的胸膛,使之当场瓦解消失。 「接下来左侧和后方的敌人就交给你了!」 夜色一边下指示一边使出上勾拳,打中朝这里飞扑而来的阿特密斯下颚。多亏了海风把零时的血腥味吹散,夜色才能在以寡敌众的状况下保持冷静的自我;他已经完全恢复。 现场响起两道枪声,夜色的视野中有两名阿特密斯应声倒地。伊欧塔双手拿枪,满是冷汗地装填弹药。 尽管伊欧塔还未成气候,不过却很有勇气开枪,松冈昴讽刺地对他吹口哨。 「小菜鸟,你还不赖嘛~~我最喜欢能一击命中要害的人了。」 伊欧塔白了松冈昴一眼,不过立刻将注意力拉回作势攻击夜色的阿特密斯上,他孤注一掷,连续对在暗处蠢动的阿特密斯开枪;注入伊欧塔灵魂的发发子弹一一歼灭了阿特密斯。 「你们到底想干嘛……!」 眼见伊欧塔一连葬送了数名阿特密斯,艾克斯托拉紧握着刀柄发出吼叫。夜色好像忘了人质的存在一般,毫不顾忌地痛殴阿特密斯。 「这家伙死了也无所谓吗?」 夜色瞪了艾克斯托拉一眼,马上就把注意力转回眼前的敌人。 他解决了无数的阿特密斯,美丽的银枪也因此被弄脏。夜色心想,这个惨状要是给那个熟识的开发者看到,不知道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夜色一面闪避阿特密斯的冲撞,一面趁隙用枪柄攻击他们的颈部。 「唔、咕啊啊啊啊!」 伊欧塔因为这声惨叫停了下来,定睛一看,艾克斯托拉的刀竟深深地插在零时的肩膀,鲜血把刀刃染成了血红色。 「夜色哥、零时哥……!」 伊欧塔放下本来已经锁定敌人的枪,将手指离开扳机,躲过了阿特密斯的攻势,但是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伊欧塔越来越慌,动作也变得越来越迟钝。 敌人的利爪扫向伊欧塔,幸好夜色在千钧一发时把他撞开,一脚踢向阿特密斯的侧腹。夜色不擅长踢击,不禁小小地啧了一声。 「你在做什么,赶快瞄准敌人!」 「可是,零时哥他……!」 伊欧塔抬头望着还被吊在铁塔下的零时,艾克斯托拉转动刺在他肩膀上的刀,深深掏挖着他的伤口。零时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这是一场漫无止尽的煎熬。 「要是敢轻举妄动我就杀了他,还是你们宁可舍弃同伴也想苟延残喘?」 艾克斯托拉提高浑厚不清的嗓门对两人放话。 「哈哈哈哈,这的确很像你们这些劣等生物的作风!」 「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嘛。」 夜色冷眼注视着他,心想:究竟是谁比较庸俗啊。 他更加狂妄地发出不堪入耳的讥笑,庞大的身躯因此大大地摇晃。零时被吊在一旁,努力维持正常的呼吸,但是却没办法止住喘息。 「这实在太可笑了!你们满脑子只想自己活命,完全无视于我开的条件,真是一群愚蠢又胆小的不死管理警察!你们就一边看着我用残忍的方式杀了他,一边等着被我的同胞们撕裂吧!」 艾克斯托拉抽出失去光泽的刀刃,又在人质的侧腹割开第三道伤口,零时一定很痛,却努力咬紧牙根不发出声音。 而且——他不但没有漏出半点呻吟,还一面大口喘着气,一面露出狂傲的笑容。 夜色在他的搭挡眼中,看到了怡然自得的自信光彩,不自觉地跟着笑了。 艾克斯托拉本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下,这下挨了记闷棍,显得灰头土脸。 「你有种就杀了他!」 「夜色哥,你在说什么啊!」 伊欧塔真的动怒了,气得一把揪住夜色的外套,夜色没有甩开他的手,直接将目光转向艾克斯托拉。 和刚好抬起头的零时四目相交。 「我认识的零时才不会败给这种杂碎。」 夜色不明白这股自信该称作什么才好,是确信吗?还是希望呢?不用想得这么复杂,这或许是更单纯的东西;他知道,零时不会这么简单就屈服,就只是这样罢了。 至少他不会败给像艾克斯托拉这种货色。 零时的衣服已经被染成红黑色,他对一身干净清爽的搭挡投以苦笑。 「还真敢说……讲得好像你是我的恋人一样。」 「更胜于此。」 两人隔着阿特密斯以眼交心,伊欧塔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明明相隔了数公尺,就旁人看来,却觉得他们宛如背对着背在闲聊一样;他们是一体的,被肉眼看不到的羁绊紧紧地连系在一起。 艾克斯托拉看不下去,冲入两人之间,粗暴地拔出插在零时腹部上的刀子。 「……臭小子,自我中心的男人不受欢迎喔……!」 零时依旧口无遮拦,加倍激怒了对方。 「这么想死的话,我现在就立刻了结你!」 「可恶……零时哥!」 伊欧塔想要对艾克斯托拉开枪,不料一个阿特密斯却突然冲出来挡在前方,当他解决掉这个程咬金时,艾克斯托拉早已亮出一把比伊欧塔的脸还长的刀,准备刺向零时的胸口。 「死吧——!!」 他发出咆哮,用力往前一刺。 刀刃无情地贯穿零时的心脏,鲜血喷洒而出,把附近染成一片赤红,逞口舌之快的刑警在绝望中死去……照理说应该是这样。 「开什么玩笑!」 锁链突然松开了,零时拿出滑垒的看家本事逃离敌人的掌握,用力撞向对方稳如泰山的双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艾克斯托拉于是跌了一跤。 零时很快地再朝他补上一记飞踢,但是艾克斯托拉并不如预期,仅是稍稍失去平衡,双膝落地。 「脚痛死了~~」 零时比艾克斯托拉纤细多了,他的脚因为踢了这个满身肌肉的巨汉,使得大腿上差点被遗忘的伤口又涌出大量鲜血。 「糟糕,好不容易才止血的……」 零时用另一只没受伤的脚跳开,兜了一个圈子,夜色看到他这个孩子气的举动,不小心笑了出来。 「臭小子……你是怎么挣脱的……!」 艾克斯托拉鞭策自己笨重的身体爬起来,瞪着恢复自由的零时不放。 ——到刚才为止,这个爱耍嘴皮子的男人还被锁链绑着,他不可能挣脱。 他怀疑自己是否眼花了,但零时忍着痛用受伤的腿站好,然后眨了眨眼睛。 「没想到做刑警的 也要学脱困技巧吧!我们搜查一课可是有个厉害的脱困专家——缪丝卡大姐在!」 不过他们学的是脱绳术,而不是「脱锁术」。 艾克斯托拉站了起来,眉间的皱纹越挤越深。 「你说……缪丝卡吗!?」 「没错!你们也绑太紧了吧,我还以为解不开了紧张得半死。告诉你,束缚游戏不是这样玩的,要点到为止。」 零时一边说些有的没的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一边测量敌我双方的距离。他们距离不远,还可以用刃物做近身战,可是艾克斯托拉却没有再次举起淌着血的刀。 「缪丝卡……是那个叫大泽缪丝卡的女人吗?」 「嗯?对啊,是她没错,就是那个身材火辣又妖艳的缪丝卡大姐!」 零时大大往后退了一步,因为艾克斯托拉的反应有些奇怪。他看着夜色寻求答案,不过夜色和伊欧塔却都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零时再次审视眼前的巨汉,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看起来宛如一头庞大的肉食动物。 「这样啊……大泽缪丝卡跑去当刑警啦。」 「如果你是缪丝卡大姐的粉丝,奉劝你算了吧,她可是外貌协会的。」 没想到艾克斯托拉非但不生气,还若有所图地发出低沉的笑声。 「昴!这里交给你处理,我回去静候佳音。」 「啥?你在搞什么飞机啊?」 松冈昴一头雾水,但艾克斯托拉连看都不看他一下,径自收起那把染血的刀。 「告诉缪丝卡,普雷提斯的最高干部——艾克斯托拉向她问好,我们或许会在不久的将来碰头。」 「喂!等等……」 零时不知道他这么说的用意何在,急着追上前去。 然而艾克斯托拉头也不回地向后走,消失在铁塔与海之间的漆黑空间中;刚刚那股慑人的压迫感也像梦醒一般随之散去。 零时睁大眼睛,望着空无一人的铁塔彼端,艾克斯托拉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搞什么啊,看来他和缪丝卡大姐是旧识?」 零时心想,总之就把这段话转达给大姐知道吧。 「唉——有够扫兴的~~」 松冈昴不耐烦地打着呵欠说道,开始把玩手中的枪。由于他的动作就像在玩玩具,使得这把枪看起来也像假的一样。 松冈昴眺望着被一大群阿特密斯包围、穿着灰色外套的三人,缓缓走近铁塔。 「莫名其妙被艾克斯托拉那个笨蛋打断对话……好,我再问你们一次。」 他将枪从这一手抛到那一手,传来沉甸甸的声响,诉说着它并非玩具。 「要不要放弃无谓的抵抗,来当我的同伴呀?我想零时和夜色你们一定可以成为相当优秀的阿特密斯喔,我也算是阅人无数,绝对不会看错。」 零时护着皮开肉绽的左肩苦笑。 「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么让人倒胃口的赞美。」 「没错。」 松冈昴将那把看起来像玩具枪的真枪指向零时,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不懂耶,你们干嘛这么讨厌阿特密斯?和我一样变成阿特密斯,就可以不用怕枪这玩意儿了喔。不止是枪,我们超越了生物的法则,不会『死亡』——你们不觉得这很美妙吗?」 松冈昴的语气显得十分陶醉。 阿特密斯取代了人类,超越了生态系的一切——这就是普雷提斯及松冈昴主张的思想。 「狗屁不通,我只想当个平凡的大叔,然后变成帅气的老爷爷。」 被打了会受伤,被捅了会流血,零时就是爱如此理所当然的自己。 因为,疼痛代表了自己是活着的,一点小伤反而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但是松冈昴不这么想,他蔑视满身是血是汗,看起来肮脏不堪的零时。 「人类啊,不要再挣扎了,反正你们迟早都要被阿特密斯消灭,有限的生命简直是无聊透顶!」 「……听来听去,我还是死也不要!」 零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世界上,还能有比这更令人倒胃口的邀约吗——? 「阿特密斯想消灭人类?好大的口气,不要忘了你们在一百年前同样是人!」 这是零时的肺腑之言。 松冈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他硬是用高人一等的姿态将它隐藏起来。 「我们才不是人类那种不知长进的古代生物,而是被月神选上的眷属,是特别的,别把我们和人类混为一谈!」 他越说越急,然后才笑了笑故作镇静。 「对了……反正你们迟早都是死路一逃,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吧。」 「机会?」 夜色盯着自以为了不起的松冈昴,他任持枪的手垂在一旁,发出阵阵轻蔑的嗤笑;不过,他的声音给人一种逞强的感觉。 「和我玩个游戏,我们来一枪决胜负吧。」 「一枪决胜负?」 夜色疑惑地问回去。 「没错,我开一枪,你们也开一枪。你们必须使用共通的死魂之枪,没问题吧。」 松冈昴确认过枪口确实留有子弹,然后退离零时好几步,来到正好可以开枪的距离。 「规则很简单,死的那方就是输家……不过啊,我可不管你们的枪有没有能耐杀死我喔。」 松冈昴咯咯窃笑,接着刻意举起负伤的右腕,在他的衬衫之下还留有零时和夜色造成的枪伤。 「我这个人啊,最喜欢一发决胜负了。」 他的口吻相当轻佻,感觉不出来是在拿性命做赌注。 「一直失败重来不是很难看吗?要是无法一发定生死,还不如早点收手得好,免得闹笑话。我最爱这种紧张刺激的感觉了。」 「我倒想一直试到成功为止。」 零时插嘴道,伊欧塔虽然不是很懂,不过点头如捣蒜。 松冈昴对零时投以既怜悯又轻蔑的目光。 「我是阿特密斯,拥有永恒的时间,只要我想重来,要几遍都可以……和你们这些弱不禁风的人类不同。」 「好,差不多要开始了。」语毕,他握紧手中的枪,这次不是随意把玩它,而是将它当成武器来使用。即使是这样,松冈昴大概也把真枪实弹视为一种玩具;这个道理很简单。 因为他是阿特密斯,对手则是人类。 「松冈!我、我来当你的对手!」 伊欧塔奔向零时所在的方向,他使劲握着枪,下定决心要挡下攻击…… 看到伊欧塔睁着又圆又大的眼睛,松冈昴显得索然无味。 「喂,小菜鸟,你挡到路到了,我要找的人不是你。」 「你说什么……!?」 伊欧塔的准星瞄准了松冈昴,但是零时却在后方加以阻止,不让伊欧塔轻举妄动;大大的手掌传达出一股强韧的意志力。 「那家伙说得没错,伊欧塔,快让开!」 伊欧塔回过头,瞥见零时外套下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血流不止,想必零时一定很痛,这样子根本就无法好好开枪。 「不可以啦零时哥,你伤得这么重……在这种情况下硬是使用死魂之枪,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的啊!」 千万不可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伊欧塔恳切地注视着零时,求他不要冲动。 使用死魂之枪时势必会消耗灵魂,要是使用过度很有可能力竭身亡;再加上零时现在身受重伤,本来就已经很虚弱,这么做的风险实在太高了。 伊欧塔是没听过刑警因为过度使用死魂之枪殉职的案例,不过他知道,每次只 要消耗太多灵魂,那天都会累到爬不起来。所以,他实在不敢想像在受重伤的情况下释放灵魂……究竟会引来什么后果。 「零时哥,你刚不是说了吗!不可以随便送死!」 要是零时不幸丧生了,伊欧塔一定会悔恨交加,无法停止哭泣的。 零时顿时睁大了眼睛,然后绽放笑颜,用力摸着伊欧塔的头。 「别担心——我不会死的。」 「这种事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 也不看看自己伤得多重。伊欧塔不忍心往下看,他好怕看到零时的伤口。 「伊欧塔……你退下。」 夜色不知何时站到了零时的后方,将原本反握的枪拿正,伊欧塔立刻明白了他的企图,脑中一片混乱。 「我不懂……你们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这样太危险了,让我来就好!」 ——你死了大家会很难过的。刹时间,伊欧塔总算明白了零时说这句话的意义,他心想,等一下一定要好好和大家道歉才行。 「嗯嗯,好乖好乖,伊欧塔这孩子真懂事。」 零时边说边打开金枪的弹仓。 「不用担心,好好在一旁看着吧!不是早就说了吗?」 「我们绝对不会输。」 夜色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是声音透露出不输给零时的强韧。 伊欧塔无法再多说什么,紧张的空气显得一触即发,深深地震慑了他的心,于是他退到不会打扰到零时的距离。 零时和夜色一前一后地站好,心中没有丝毫的迷惘,好像已经预见成功的未来。 「零时,我们上!」 「很好,夜色,来吧!」 伊欧塔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别人无法轻易介入的小世界。 夜色取出一枚闪着全新光泽的美丽子弹,轻轻地将它送到唇边。他合上眼睛,优雅地献上一吻;这个动作美得令人目不转睛,就好比某种神圣的仪式。 「竟然亲吻子弹,在向神作最后的祷告吗?」 松冈昴鄙笑道。 「没用的,神选择了阿特密斯作为祂的眷属,不,我们正是所谓的『神』!」 夜色的唇瓣离开子弹,冷然一笑;指尖的子弹有那么点温暖。 「……神?笑话,从没见过那么速成的神。」 「……你说什么!?」 松冈昴打从心底厌恶夜色的笑脸,因为,他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信赖对象与慈爱之心。 「阿特密斯是在一百年前被神选上的至高存在!你们这些愚昧的人类,少把我们说得像泡面一样!」 「才一百年就自许为神,你还不够格!」 夜色的语气相当坚决,他的眼中摇曳着不屈的光辉。 一百年。这对活在当下的人来说或许很漫长,但和人类的历史比起来有如沧海一粟。 零时忍不住大笑,虽然深信自己是神的松冈昴让人火大,不过回头想想,他其实还满可悲的。 「阿特密斯才不是神……就算你们获得了永恒的生命,灵魂也早就不存在了。」 我就是神,所以可以随意杀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心头忽地涌上一股怒气,零时狠狠瞪着松冈昴。 「吵死了!」 他就是看不爽零时和夜色那对澄澈的眼眸,松冈昴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吵死了,给我闭嘴!……区区的人类居然敢教训我……!」 「因为,我们人类……拥有灵魂。」 夜色将银色的子弹装入弹仓、上膛,并用手指扣住扳机。 零时虽然听不到这些声响,不过他光凭空气的流动,就可以彻底了解搭挡进行到哪个步骤。我准备好了!零时也在夜色看不到的角度弯起一抹浅笑。 他们光凭这份默契就够了。 「松冈,你知道吗?」 一道银光自夜色的枪口飞射而出,直奔零时的金枪。 没有丝毫犹豫。这一定是因为我有零时陪伴在旁——夜色如此思忖。虽然用口头难以书表,但他深信着只要有零时的陪伴,自己就一定做得到。 零时的枪接下夜色的灵魂之弹,他用左手用力旋紧弹仓。枪宛如具有生命一般温暖,洋溢着珍爱的心意。 「灵魂早在神诞生之前就存在了!」 零时真切的呐喊,盖过了松冈昴的话。 金银色的灵魂怒吼,也遮蔽了松冈昴的枪声。 轧然一声,沉重的门扉随之开启,走廊的光亮形成几道光柱,射向微暗的房内。 这间木板隔间的房间仅有一处光源,明亮的月光自十字型的窗框之间流泄而入。这里虽称不上宽敞,不过仍然可以放眼了望。 月光在暗色的地板上投射出一道剪影,一个男人毫不客气、大摇大摆地走进房。 「嗨,看你今晚心情不错嘛。」 艾克斯托拉未经同意,就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他穿着深卡其色制服,走向坐在窗边摇椅上的人影。 他对一名深咖啡色头发的青年说话。青年长长的浏海在额前飘扬,盖过了左半脸;从发丝与脸部之间,可以窥见他被绷带缠绕的左眼。 白色素衣上披着一件淡桃色的和服,青年纤弱地靠在椅背上,他的和服彷佛铺了层淡淡的彩霞,上面点缀了只银白色的蝴蝶,如花瓣一般翩翩飞舞。 他的手腕十分亮白,就如同那蝴蝶一样,与摇椅一同轻轻摆荡。 那对枯叶色的双眸凝视着窗外,那里只有黑色的夜空与一轮明月,但青年却兴致盎然地赏着月。 「……蝶……蝴蝶啊、蝴蝶……」 摇椅伴随着些微的歌声嘎吱摇晃,缺乏血色的唇轻轻地掀动,唱出不带感情的小调。 「……你要……飞去哪……你纯白……的翅膀…………」 他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明月,用微弱的声音歌唱。 艾克斯托拉没听过这首歌,事实上他对歌这种东西也没兴趣。 「哇……真是阴气逼人。」 「你脆弱……的翅膀、……无法抵达月球……」 包着绷带的青年始终没有回头。 艾克斯托拉伸出他粗壮的手臂硬是让摇椅停下,即便如此,那位面色青白的青年仍然没有停止哼歌。艾克斯托拉弯腰窥视着他的脸。 「我打听到一个很棒的情报,你也认识一个叫做……大泽缪丝卡的女人吧。」 青年的手倏然颤动,他缓缓举起没有生气的手腕,轻轻指了指窗外。 「……蝴蝶啊、蝴蝶……」 于是艾克斯托拉顺着他的手指向外望;可想而知,窗外只是一片无穷的黑幕。 「什么都没有啊!真是的,害我全身发毛。」 艾克斯托拉烦躁地手一挥,离开了摇椅上,摇椅因此大大地摇晃,然而青年却不受影响地再次哼起歌来。 他的手仍指向窗外,彷佛在渴求着什么似的。 「算了,我直接告诉你。」 艾克斯托拉远离青年,将手伸向大敞的门屝回头说道: 「听说大泽缪丝卡现在在当不死管理警察。」 不死管理警察企图消灭普雷提斯,是个碍眼的人类集团。艾克斯托拉继续说: 「我想有一天,你们一定会碰面的……嗳,爱尔奇恩,是缪丝卡喔。」 寂静的室内忽然响起一阵突兀的粗暴关门声,彷佛在夸耀自己存在的脚步声渐次消失,房内好不容易回归宁静。 房内房外都没有其他人在。 青年——爱尔奇恩停下哼歌。 「……我的蝴蝶……快飞来我身边……」 epilogue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被气派建筑物包围的不起眼大楼一角,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这里只挂着两盏旧式提灯,使阶梯笼罩在橙红色的微光下;越往下走,越是远离尘嚣。 「你说的就是这里?」 在阶梯的尽头等着他们的,是一扇散发出古老年代韵味的深色木门,它的上面没有华美的装饰,宛如一块无糖的纯苦巧克力。但是,如此沉着稳重的氛围,已十足勾起夜色想要一探究竟的心。 「对,我们进去吧。」 这里没有挂任何类似招牌的看板,零时在夜色身后伸出手,转动褪了色的金色门把,稍稍使力推开沉重的门扉。 沉沉的铃铛声低调地响起,完全不破坏店内的气氛。 夜色在零时的催促下步入店内。一概使用沉静深咖啡色的内部装潢,与音量适中的爵士乐,营造出一片迥异于地上的世界。 一位白发老人站在吧台内,静静地对他们低头行礼,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零时自然而然地走到了吧台最内侧的座位坐下,看来这里是他的老位子。夜色边环视着店内摆设,边以悠然的脚步走到零时身旁坐下。紫红色调的软垫圆椅并没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设计,坐起来却非常舒服。 「给我,黑色俄罗斯(注:调酒,咖啡酒加伏特加。)』。」 夜色点了杯鸡尾酒。 零时把脸撑在吧台上,被打败似地摇着头。 「你又要点那个甜死人的酒了喔~~」 夜色白了零时一眼,然后垂下眼帘发出清脆的笑声。 「酒和恋爱一样,越甜越使人心醉。」 「这样喔……啊丶给我一杯坦奎利(注:坦奎利(tanqueray),由英国制造的知名琴酒品牌。)加冰块。」 酒保静静地低下头,从吧台内拿出两个沉沉的玻璃矮杯,杯中放着一颗用冰钻整齐凿出的冰块。 「……我问你喔,在我被松冈昴抓去玩束缚游戏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酒注入玻璃矮杯中,传来悦耳的节奏,零时边听边问。 「譬如什么?」 夜色不明白零时的意思,稍稍将身体转向他。 「我们不是用了死魂之枪吗,那个时候,我从你那里接收到的子弹比以往都灼热,所以我在想,是什么事情改变了你?」 即使身在典雅的酒吧,零时还是不改他轻浮的语调,就是因为他老爱这样,才会被误以为是哪里来的痞子,一而再丶再而三地被甩掉。夜色噤声不语,思索着这一整天他一直在想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啊……」 酒保在夜色的面前放下一杯填满咖啡色鸡尾酒的玻璃矮杯,厚实的杯中放着一颗透明的冰块,敲打出优雅沁凉的乐章。 他思考良久,认为自己的转变并不是发生在两人分头行动时,而是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我想起来了。」 夜色的手缓缓倾斜酒杯,一股甜美的咖啡香与伴随着些微苦味的伏特加酒香,随即钻入鼻腔。 「苍他……在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真的吗!」 零时兴奋地往前倾,一个放着冰块的酒杯递到了他的面前,大大的冰块被酒精浓度极高的琴酒所包覆,缓缓溶入酒中。 年迈的酒保退了下去,不打扰零时和夜色谈话。 夜色凝视着自己映在手中玻璃杯的脸孔。 就在零时对伊欧塔愤怒地晓以大义时,他找回了过去的片段记忆。现在回头想想,那时的他,宛如在对发作的自己表露心声。 倏然跃出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就好像乱掉的解迷方块被拼凑回去一样。 夜色再一次回想在脑中复苏的记忆,今夜的他不知重复这么做了多少遍;每一次回想,他都又一次地确定记忆没有出错,为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说了什么?」 零时间,夜色缓缓地开口了。 「……他在最后说了……『我爱你』。」 「……什么?」 不出所料,零时酒喝到一半就急着反问,酒精灼热地通过他的喉咙。 「……我记得苍在临终前对我说了『请不要忘记』,但我的记忆总是到这里就中断了。我竟然将他最后说的话遗忘了这么多年。」 苍用虚弱的声音拼命地诉说,尽管如此,他最后的话竟是那么地响亮。 ——『请不要忘记……我爱你。』 「关于普雷提斯的情报呢?」 零时吞下酒,露出讶异的表情。难道苍告诉夜色的话语中,并没有提到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吗!? 一直以来,夜色的记忆都是警政机构高层关注的焦点,若是现在告诉他们,苍最后说的话其实是爱的告白,他们肯定会跌破眼镜。零时吃惊归吃惊,不过想一想倒是挺浪漫的,他轻轻晃动杯中的冰块。 「我不知道,说不定我还有什么没想起来。」 夜色只记起了仅此一句话,整体来说,他的记忆仍然暧昧不清,没办法提供什么帮助。 「……我很没用吧,这样根本就没办法完成苍的遗志。」 夜色感到相当不甘心,将叹息连同杯中酒一同送入喉中,零时用手背轻拍他的手腕。 「有什么不好,你只要好好珍惜他最后的遗言就够了。」 「……嗯。」 我爱你。 因为这句话,夜色的心中又多了一个遗憾。 如果我能回给他同样的话就好了。 「大叔,可以来杯柳橙汁吗?」 零时突然抬起头,朗声叫唤酒保。 夜色拿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柳橙汁?」 他真搞不懂零时来酒吧喝果汁做什么。 望向前方,酒保脸上挂着和霭的笑容。 「夜色,快要过十二点啰。」 夜色一脸诧异地顺着零时的手指看向时钟,再过几分钟,黑色的指针就会重叠,即将迈入新的一天。 「……真的耶,都已经这么晚了。」 夜色放下酒杯,冰块的敲击声十分悦耳。 「我想,你找回的记忆,或许是苍送给你的礼物喔。」 零时的喉咙发出阵阵贼笑,又将酒送入口中。夜色吁了口气笑着问: 「什么礼物……?」 「真像苍的作风,他总是满脑子想的都是你嘛。」 零时和夜色的酒杯之间,悄悄地放了只沉沉的玻璃杯,零时点的零酒精柳橙汁来了, 「……这倒是。」 就在夜色如此沉吟之时,时钟的指针重叠了。 不用打暗号,他们异口同声地轻轻开口: 「生日快乐。」 两只玻璃杯交互碰撞,响起小而优美的祝福,献给不在位子上的主宾。 后记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感谢您购买这本书。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除了零时和夜色两人之间暧昧的距离感及互动之外,我还加入了伊欧塔、缪丝卡、真等人在搜查一课的日常点滴,不知道各位看得还尽兴吗? 我在小说执笔的期间,还写了广播剧cd的脚本,观摩了线上广播节目的录音现场,得到了许多宝贵的经验。 对了,我还和编辑一起测试了一杯咖啡到底可以加多少包糖。 我想……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杯加了十五包糖的咖啡滋味(个人觉得加五丶六包是能喝的极限……)。 希望这部『ai死魂之枪』能受到大家的喜爱。 请一定要将看完的心得告诉我喔,各位的回应,就是我和零时及夜色最大的鼓励。 还望大家多多支持,期待我们能在其他地方相会……! 夜木まゆ prologue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台版 转自 angelgamer、葉月零、[emailprotected]论坛 妈妈曾经笑得如此灿烂。 我站在描绘神之子民诞生神话的彩绘玻璃下,沐浴在七彩夺目的光芒中,妈妈绽放不曾展露的微笑,温柔地注视着我。 「玛亚……」 如残雪般稍纵即逝的耳语,转眼便消失于光芒之中。 妈妈慈蔼地笑着,高高举起手中的银色十字架。缀上花卉藤草图样的十字架中央,嵌入了一颗乌溜溜的宝石;向前一望,则是一把锐利的银刃在闪闪发亮。 「如此一来……我就能获得赦免。」 妈妈幸福地瞇起眼睛一笑,然后—— 银色十字架缓缓没入她优雅的胸口。妈妈弱不禁风的躯体上插着一把十字架,淌下涔涔鲜血,把地板染成一片赤红。 一抹悠长的吐息,诉尽她得以安眠的喜悦。不出多久,妈妈便倒卧在光芒之中。 她仰望着天,一头银色长发散落一地,逐渐被奔涌而出的血液淹没。 这副光景就彷佛是神造的艺术品。 「啊……」 叹息不自觉地自口中进出。 光彩在她黯淡的双眼中已不复见,名为「妈妈」的人,已在光芒之中渐次转化为一具肉制皮囊。 此情此景,竟是……没错,竟是如此地…… 「好美……」 一道光束射向插在妈妈胸前的十字架,晶亮的红色水光在银刃上闪烁不止。 教会屋檐的那头,一轮月影歪斜地高挂上空。 遥想往昔,月亮曾是那么地圆,然而数百年前出现的巨大陨石,将它撞得缺了一角。 飞散的月之碎片直接波及了地球,造成人类史上难以想象的严重死伤。 物换星移,曾经亲身经历这场浩劫——《月神之子》的人们,如今大多已安享天年;但不论经过了多久,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陨石坑洞,抑或是缺了一角的月球,都成了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疤。 「好美的月亮……」 即使月球变了模样,依旧无私地给予人们和绚的光芒。青年——佑津,在坐拥溪流的教会前方停驻脚步,望着深夜的星空茫然思索。 佑津的眼中满溢着悲伤,那是痛下决心的断念、望尘莫及的钦羡,绝望、后悔……以及迷惘。 放眼望去,附近的住家全都熄了灯火,四周一片死寂,空气清新无比,同时也催人感伤。 突然之间,一阵轰天巨响划破寒冷的夜空,佑津慌忙回过头去。 原来是教会的钟沐浴在月光下鸣响。 「钟声……是玛利亚大人的暗号……」 佑津悄然低语,心想得赶紧进入教会才行,但不知为何脚步就是不听使唤。 钟声逐渐消逝在夜空的那一头。 「我非去不可……一定要在今天了结一切。」 伸向教会门扉的手有些震颤。怎么办?还是回去吧? 正当佑津萌生退意时,门扉缓缓地在眼前敞开。 他很明白教会是什么样的地方,于是赶紧将手缩回屏息以对。 「午安。」 一名慈眉善目的男子从中走出,这是佑津所始料未及的。那人穿着一袭长及脚踝的黑色长袍,胸前挂着十字架坠饰;披散在身后的银发,使男子看来蒙胧虚幻。 「呃、啊……您是教会的人吗?」 从他的打扮看来,应该是神父或是传教士。银发男子仅是莞尔一笑。 「你是听到钟声才来的吧?来,快进来吧,仪式就要开始啰。」 「啊……您难道是……」 是玛利亚大人。 当佑津惊觉到时,脚已不知何时步入其中,门扉又在身后静悄悄地关上。 室内并没有点灯,月光自硕大的窗户流泄而入,迷迷蒙蒙地照亮了四周。 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此集合,男女老少参杂其中,里面也有和佑津年纪相仿,大约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女。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男子领着佑津前进,来到最内侧的祭坛前方。 白布覆盖祭坛,上头点缀着各种白色花朵,当中不乏百合或是玫瑰等,俨然成了一大把花束。 「今夜……就请诸位将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拥入怀中。」 众人在黑袍男子沉稳的语调之下仰起头,而佑津也身列其中。 男子从祭坛上拿起一支表面精雕细琢的大型银色十字架,在它纵横交会的地方,镶嵌着一颗光亮的石子。这颗漆黑的宝石彷佛会勾人心魂。 「接下来要进行的仪式既不恐怖,也不会悖离道德,各位有权掌握自己最神圣的选择,以最美的形式从一切丑恶中解放……所以我们才要在此祈祷。」 男子悠然而语,从手中的十字架刀鞘中抽出一把刀。锋利如谎言般的刃面,在月光下闪耀着美丽的光芒。 「来……祷告的时间到了。」 刀不声不响地递到了佑津面前。 「咦……?」 佑津不知该如何是好,顺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没想到这把看似轻巧的精美十字架,拿起来倒是沉甸甸地,手上的触感告诉他,这把刀不单单只是一种神圣的象征。 「像这样拿着它。」银发的传教士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要佑津握好它。锋利的刀尖笔直地指向了佑津的胸口。 「请、请问我……」 千头万绪的情感化做言语,表露于口。 (只要将这把刀刺入胸膛,真的就可以解脱了吗……?) 心中尽是千百个迷惘。 「别担心。」 传教士的手抚上佑津的脸庞。托起他的下巴。男子看着泫然欲泣的佑津,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股慈爱油然而生。 「月光会引领你的灵魂。在天父的臂弯中静静地沉睡。」 「玛利亚大人……」 「你是为求一死才来的吧。」 「是、是的……」 佑津轻轻点了几下头。他一直很想死,想舍弃、抹杀一切,所以才来到这里。 听说玛利亚大人会帮助世人解脱。 但是到了最后关头,他却不禁质疑起自己是否真的想死。 穿着黑袍的玛利亚大人,将手覆上佑津紧握刀柄的手。 「来,顺从自己的渴望,将它刺入胸膛。」 近在咫尺的微笑、劝诱的耳语,使他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就在紧紧闭上眼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随之贯穿了身体。 (……我还不想死啊……) 生命就此殒落。 code1 cross 某天下午,鹭宫零时悠哉地漫步在大马路上 大刺刺地打了个呵欠。他将强健的手臂向上一伸,慵懒地舒展匀称的肢体。 「好困……困死人了,我现在好想睡觉。」 他一边咕哝,一边搔着乱糟糟的黑发。 今天天气真不是普通的好,既和煦又温暖的阳光洒落;凉风不时吹送,将大阳的芬芳香气渲染开来;就连这条每天必经的工作之路,看起来都比平时来得闲适和平。 即使穿着灰色的制服外套,也能让人暂时忘却工作的繁琐。 「唉~~零时哥,你怎么又打呵欠了啦,太不像样了!啊——对了对了,零时哥,那个克库符乌特克克卡克库鱼定食好好吃喔,又甜又辣的超下饭!」 高尾伊欧塔的双颊染上两朵红云,一脸幸福的模样。他的胸前系了条深蓝色领带,上面散布着黄色小花……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其实并不是小花,而是小巧的小鸡图案。伊欧塔的栗色短发精神抖擞地随着脚步上下跃动,看起来蓬蓬软软的。 「吃这么饱才一千圆实在太划算了~~夜色哥,你说对吧?」 美娘夜色突然被人点名,面有难色地皱起柳眉。他清透的白嫩肌肤配上红发红眼,美得教人过目难忘;制服外套被他穿得一丝不苟,看过去比旁边的两人都高级许多。 「光看你们两个就累……」 夜色不禁叹了口气,音色中参着几分柔和,不同于他冰山美人的外在形象。 「这我不否认,但是夜色啊……你难道都不困吗?」 见到自己的搭挡一脸慵懒地拭去打呵欠泛出的泪光,夜色不由得摇头叹气。 「当然了,都怪你们不顾后果胡乱吃了一大堆才会这样。」 「少啰唆——不要忘了你食量也不小,还在那边说风凉话。」 「但我懂得适可而止。」 夜色的嘴角微微上扬,零时则赌气地嘟起嘴来,嚷着「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哼。喂,伊欧塔,你那里有没有可以赶跑睡意的趣事呀?」 「咦?趣事……?」 伊欧塔的脸上彷佛写着「这根本是在强人所难」,零时见他一睑苦恼,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把他的头发弄得乱七八糟。 「对啊,你不是很爱打电动吗?说说最近热中哪款游戏也好啊,再没话聊我怕我会开说起梦话。」 「嗯——最近有出什么好游戏吗……」 平时只要聊到电动,伊欧塔总会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今天却一反常态地沉着一张脸。他微微垂下眼帘,安静地整理被弄乱的头发,连句抱怨也没有。 「我最近是有在玩一款叫作『地平线征讨队(horizon?party)』的在线游戏啦……」 「然后呢?」 夜色看伊欧塔闷闷不乐的有点担心,不禁出声搭话,顺便偷偷观察他的表情。但伊欧塔依然低着头,愁眉不展地望向前辈刑警。 「我昨天听到了不好的传闻。」 『地平线征讨队』是一款以幻想世界为舞台的rpggame,玩时要戴上游戏专用的电子感应手套进行操作,不但具备了充分的动作要素,更以唯美的游戏画面广受玩家们喜爱。 「在游戏中,有个人组了一支名叫『玛利亚大人的钟响之日』的队伍。」 「队伍?」 「就是在游戏中共同行动的一群伙伴。」 零时几乎没在打电动,所以听得一头雾水,即使夜色特地为他补充说明,零时还是似懂非懂,「喔……」地含糊应了一声。 「然后呢?你说那个玛利亚大人怎么了?」 「他自己企划了特别事件,在游戏中募集参加者。」 伊欧塔垂下肩膀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这又和所谓的忧郁不太一样,他的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苦痛。 「那个特别事件……就如同他们的队名。要大家在『玛利亚太人的钟响之日』集合,然后集体自杀。」 伊欧塔沉重地道出一字一句。 「集体自杀啊,听起来真吓人。」 零时双手搭在后脑勺,换上严肃的表情。全身上下加倍散发出狂野的气息。 「集体自杀吗……」 夜色轻声低喃。 「前几天不是才发生过类似事件吗?集体自杀的地点还是在某教会里。」 虽然不是什么惊动社会的大新闻,但由于这起事件有太多疑点,所以夜色仍记忆犹新。 在一栋小小的教会中,惊见十二人的遗体,但是四周完全没有争吵过的迹象,当中有几个人留下了遗书。遗体仅在胸口一带留下刺伤;假设这是他杀,这个角度未免太不自然,基于以上种种理由,警方分析这应该是一场集体自杀。 然而,这又和一般的集体自杀不太一样。 「有说法指出,可能是某人威胁他们自杀的。」 「对,至少可以肯定有自杀以外的人介入其中。」 夜色稍微压低音量,宛如不想破坏眼前的和平景象。 无庸置疑地,这些人的死因都是自杀,但现场却留下了第三者曾经接触过的决定性证据:所有遗体都呈现仰躺的姿势,手捧白色花束。 「活得好好的,干嘛寻死啊。」 零时当然不懂一心求死的人是何心态,他只是单纯地认为要是身边有人去世,自己一定会很难过;同样的,他也不希望身边的人尝到相同的滋味。 他有许多怎么也不愿失去的人。 「哇——!」 「呀——!」 沉默的氛围霎时被伊欧塔的叫声赶跑,紧接着他的皇芳传来小小的惊叫。 「抱歉!」 「对、对不起!」 孩童的声音接在伊欧塔之后响起。回过头去,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跌坐在地板上,一边检查身上穿的蓝色连身裙有没有弄脏,一边战战兢兢地抬头望着伊欧塔。 「呃……你还好吧?」 「放心,这小子强壮得很。小公主,你呢?有没有受伤啊?」 零时早伊欧塔一步冲上前去,扶着女孩纤细的肩膀帮助她站起来。 「在这么拥挤的地方跑步很危险喔,要是可爱的脸蛋受伤就糟了。」 零时为女孩拍去裙子上的灰尘。 「嗯!谢谢你。」 少女将手中的包包紧抱在胸前,羞怯地行了一礼。 「真是的~~伊欧塔,拜托你走路看路好不好?」 「抱、抱歉……对不起撞到你了。」 看到伊欧塔一脸歉意,少女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不会,我也在东张西望……啊、奇怪了?」 少女一下子收起笑容,慌慌张张地左顾右盼,伊欧塔正要问她怎么了,站在稍远处弯着腰的夜色便走到少女身边。 「你在找这个吗?」 夜色的手上有条银色十字架坠饰,少女一看到那个东西立刻绽放笑靥。 「啊、是我的项链!谢谢你,大哥哥!」 「……不用客气。」 夜色将视线自十字架移开,在少女面前蹲了下来,并在她纤细的后颈扣好项链。少女沐浴在午后的柔和阳光下,胸前的坠饰闪闪发亮。 「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小心不要再弄丢啰。」 夜色放下炼条,怀念似地轻抚她的黑发。 少女害羞地笑了笑,然后将目光停在夜色的左胸上。那里别着一个太阳与弓的造型徽章,上面绣着a?e?p三个英文字母的缩写。 「大哥哥是不死警察吗?」 「嗯?啊、是呀,你 懂得真多。」 正确来说,应该是「不死管理警察」才对,a?e?p则是——artemiseterminationpolice的缩写。和一般的警察相比,不死管理警察的知名度自然是略逊一筹;这是在学校里学不到的单字。 少女有些自满地挺起胸膛。 「当然知道啊,我爸爸前一阵子才被不死警察救了一命呢。我听爸爸说了很多有关你们的事迹喔。」 「喔……原来是这样啊。」 伊欧塔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他还是头一次遇到受过不死管理警察帮忙的人,一想到自己的工作可以帮助他人,伊欧塔不禁面露微笑。 「对了,大哥哥,你们要和『阿特密斯』战斗对不对?」 「你知道的真多。」 零时干笑了几下。总觉得『阿特密斯』这几个字从纯真的少女口中说出来,就彷佛是童画故事一样。 一百年前,一场名为《月神之子》的浩劫将月之碎片带到了地表,沾附在碎片上的不明蛋白质因此在地球散播开来。这个被称作『涅克达尔』的谜样物质一旦入侵人体,便会彻底改变人类的组织结构,将那个人变成不死之身。 所谓的阿特密斯,就是获得永恒生命的全新种族。 阿特密斯不断引发犯罪,逐渐危害到人类的性命安危,而对抗他们就是不死管理警察的工作。 「不死警察是很危险的工作对不对?要加油喔!」 她天真无邪的笑脸使夜色为之语塞,所以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回话。其实他对小孩子率真的表现最没辄了。 零时则对少女投以亲切的微笑。 「嗨,小妹妹,你也是……啊,对了对了,我应该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丹苗。」 「这样啊。丹苗,你也要加油喔,要努力变成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叫做丹苗的少女瞬时眨了眨眼,接着发出银铃似的笑声。 「大哥哥,你好奇怪喔,通常在这种时候,大人不是都会叫我们要好好念书,或是帮忙家里顾店吗?」 「顾店?」 伊欧塔一脸不解地歪过了脖子,丹苗显得洋洋得意。 「我家是花店唷,就在这附近。」 「喔——下次要约会的时候,请务必让我赏光。」 丹苗的眼中闪耀着光采。 「嗯!一定要来喔!我会多给大哥哥一点的!」 少女兴奋得手舞足蹈,接着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看向道路的尾端。 「我该祷告了。」 「上教堂吗?」 伊欧塔循着丹苗的视线望向道路彼端,路的尽头没入层层建筑物之中,不是很好辨认, 伊欧塔隐约瞥见上头有个简朴十字架的红砖色教堂,想必它就盖在前方不远处的缓坡上。 「嗯,妈妈生病住院了,所以我每天都上教堂祈祷她快快好起来。」 少女骨碌碌的大眼睛散发出光采,看来她是打从心底相信祈祷的力量。 「希望她早日康复。」 「嗯!那我走啰,大哥哥们拜拜!」 丹苗好几次回过头来对两人招手,然后才踏着小跑步离开。零时他们目送着她娇小的背影消失不见,才转过身朝教堂的反方向前进。 这时,夜色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干嘛突然忧郁起来?」 零时的睡意早就被赶跑,声音听来朝气蓬勃,相较之下,夜色显得无精打采,一脸倦怠地回过头。 「……是有一点。天生就是不喜欢。」 「你怕小孩喔?」 「不,我在说十字架。」 夜色回答时摩擦着上臂,像在赶跑寒气,双眉痛苦得紧揪在一起。零时瞄了他一眼。 「你怎么又来了,不过是条横线和直线,有什么好怕的。」 「我也说不上来。不知怎么地,看到十字架就是不太舒服。」 这和「恐惧」又有点不太一样,夜色也不知道这个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就是无法摆脱对十字架的心里障碍。 「没想到夜色哥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伊欧塔看了看教堂,又看了看夜色,一脸惊奇的模样。 「那当然。」 真希望这个小家伙不要把前辈过度理想化了,夜色望着伊欧塔软莲蓬的『小菜鸟头(通称)』在心底叹气。 「就是说啊,伊欧塔,你忘了夜色有一大堆讨厌的东西吗?」 「才没有呢!夜色哥很会整理报告、记忆力又好,总是一脸从容……」 「错了错了,他看到血就不行了,又不懂得拍马屁,还花钱如流水……若要一一数落他的缺点,我大概可以讲上一整天。」 「比起来,他的优点一下子就讲完了……」零时说到这时,夜色终于插嘴了。 「但我不像某人一样……老是被女人甩掉。」 他冷冷地丢来一句话,伊欧塔听了点头如捣蒜。 「谁叫你都不交女朋友,这不是废话吗!」 「又没那个必要。」 夜色绝不是在开玩笑,零时一脸无奈地望向道路尾端的纵长建筑物。 白色的墙壁以及整齐划一的四方形玻璃窗。这里就是不死管理警察——零时他们工作的地方。 再过不久午休时间就要结束了,下午那一连串无趣的公务正在等着他们。 夜深入静,所有的住家无不沉入梦中世界。 在稍稍远离住宅区的一角,耸立着一栋小小的教堂,怀旧的氛围诉说着它已在此历经了数十年的风霜;墙面剥落的白漆一直到最近才重新粉刷,整洁清爽得让人难以察觉它的岁月痕迹。 有三台车停在教堂的正门前阻挡了去路,一位男子迅速走下其中一辆车,毫不迟疑地迈步趋近教堂的大门。 那是一位头发灰白的壮年男子,他略带皱纹、指节明显的手上,紧紧握着一把枪。 『伊里耶教会突然在三更半夜钟声大作,』 ——刚刚警方接获一则民众报案。 这阵子集体自杀事件频传,疑似自杀者的遗体在某教堂内被人发现,据说在事发的前一晚,本来不该在深夜鸣响的钟声忽然响彻天际。 尽管这则通报仅被民众视为妨碍居家安宁,但对警方而言,这可是一连串集体自杀事件的重要线索。 据说这起连锁集体自杀事件是有人在幕后煽动策划的,更有多人目击到同一个可疑人物进出现场。警方誓言要将随便把人命玩弄于股掌的幕后黑手逮捕归案,阻止无故自杀的牺牲者继续增加,并派出极东管辖区.极东署搜察一课颇富资历的刑警——乡田担任现场总指挥。 在乡田的一个暗号下,其它车辆中纷纷涌出数名刑警,全员的手上早已拿好枪枝,做好随时都可以开始攻坚的准备,围在乡田的身边待命。 「准备好了吗?」 乡田问时尽可能压低音量,十人左右的部下立刻点头响应。 「很好,我们上!」 自杀者名单中甚至出现了不满十五岁的青少年,警方再也无法坐视凶手如此亵渎人命。 这大概是乡田退休前的最后一份工作,为了让此生不留下遗憾,他下定决心,猛然推开教堂的门扉。 「不准动!我们是警察!」 至今为止,乡田不知攻坚了多少个案发现场,用他嘹亮的嗓音喝止了无数的犯人;如今,他的声音同样回荡在伊里耶教会之中。其它部下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进,和乡田同时举枪瞄准敌人。 教会内部仅以数盏蜡 烛作为照明,飘荡着一种诡谲的气氛。负责打头阵的乡田看到了数人的遗体围着深处的祭坛倒卧一地,有个人影蹲在圆圈的中心。 现场只有他一个活口。 「是你唆使他们自杀的吗?」 乡田小心翼翼地将枪口锁定对方,然后才低声询问。 人影在烛光的映照下缓缓起身,黑色长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闲适自在,仿佛不明白自己所身处的立场。 「乡田先生,不出所料,真的有人在背后煽动自杀……!」 乡田轻轻地点头附和。 从体格和身高可断定凶手为男性,一袭黑袍使他流泄在身后的银色长发格外醒目。 在一次吸气吐气后,黑衣男子终于回过头来。 「唉……真头痛。」 指责的语调在教会中扩散开来,男子微笑着看向众人。 那是什么眼神!乡田反射性地皱起眉头。他的眼神宛如视人命如敝屣。 「不准动!」 年轻警察再一次命令他不准擅自移动,但闇如黑影的男子却无视于他。 「竟敢用如此粗俗的态度亵渎这神圣的地方,真让人受不了。」 「再动我就开枪喔!」 「随便,反正我……」 枪响瞬时在干燥的空气中炸裂开来。 银发男子——浅浅地笑了。 「反正我有神的加护。」 乡田威觉到额上冒出冷汗。刚刚开枪的是二十多岁的年轻后辈,他的枪法一向很值得信赖,枪里也无庸置疑地装上了子弹。 「不可能啊……我明明就有击中他的腿部……」 众人顿时骚动四起,站在乡田侧身的同僚啧了一声,朝他再次开枪;以此为开端,在场的警察纷纷扣下扳机。 就连平时总是训斥大家不可以轻率开枪的乡田,也大胆地将枪口瞄准黑衣男子的额心,长年累月的经验与第六厌告诉他情况紧急,这个敌人不好对付。 乡田的子弹不偏不倚地命中男子的眉间,在一阵冲击之下,他银丝般的秀发微微在空中飘扬起舞,仅此而已。 男子用手指轻抚『滴血未流的额头』。 「想做无谓的挣扎是吧……太难看了。」 男子突然一改先前温吞的步调,伴随着清亮的脚步声一个箭步朝这逼近;刺耳的枪声接连不断地响起,即使如此,男子还是没有停下来,腰间那把十字架造型的刀在侧身摇晃 「你们快逃——!」 乡田形同咆哮地下达撤退令,同时射出了所有的子弹.子弹用尽了,男子低头傲视着切,那对冰冷的眼睛在瞬间瞇起,好像在嘲笑他一样。 「乡田先生!」 ——最后是谁呼唤了我的名字?在一阵破风声之后…… 「唉……真讨厌,都被弄脏了。」 鲜血自乡田的颈部喷洒而出,直接溅向了男子的胸口,然而男子仅在一瞥之后用手拂去血雾。 沉寂了半响,枪声再次响起,袭向浑身是血的杀人凶手。很遗憾,守在乡田左右两侧的资深刑警也来不及呻吟就失去了性命。 接下来准备受死的是率先开枪的年轻警察、在他身后绷着一张脸的刑警,以及一脸惊恐的瘦弱刑警…… 银刀没有丝毫的踌躇,霎时血花四溅,大量血水在教堂的地面濡染开来。 惨叫、枪声,以及尸体倒地的声响交错纵横。 守在最后一列的新进刑警目睹熟悉的面孔一一在眼前失去光彩,吓得拔腿夺门而出。 太过惊悚的光景使他牙齿不住地打颤,拚命将手伸向别在胸前的徽章,用颤抖的手指按下内侧的通话钮。 「我是前往伊里耶教会支持的泽木!本队正在教会内与劝诱自杀的嫌犯交战!」 青年连珠炮似地对着无线电求救。 「我在此请求增援!敌人是阿特密斯!再重复一次,我是前往伊里耶教……!」 结果,他没能把话完整地传达出去,甚至在不明白背后传来的冲击意味着什么的状态下就在自己驾驶而来的白色警车旁倒下。 银发男子将爱刀自新进警察的颈部抽出——刀从背部由下往上刺穿了头部。 警察咽下最后一口气,男子至此结束了这场杀戮,一脸无奈地摇头兴叹。 「这些丑恶的东西简直不堪入目。」 他仔细地拭去鲜血,将刀收进精雕细琢的刀鞘之中;刀在转眼间又变回了十字架。 稍稍整理凌乱的黑衣后,男子再次徐徐地消失在住宅区中。 【第一条】识不死为何物之人,将失去为人之资格。 【第二条】阿特密斯危害世人,是为人类公敌,将以极刑惩之。 负责监视、控管阿特密斯的机构——不死管理委员会,制定了上述【不死管理特别法】。人类设立委员会、颁布特别法规的理由不无其它,一切都起因于人类史上的最大浩劫〈月神之子〉,以及让人类长年陷入恐慌的『阿特密斯之战』。在这场战事之中,异端『阿特密斯』在世界各地大肆屠杀人类;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战乱。 人类费尽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这场战役中胜出,即使如此,阿特密斯造成的犯罪事件仍层出不穷,为了严加扫荡阿特密斯,不死管理委员会成立了专门对抗他们的警政机构——不死管理警察。 这里是不死管理警察?极东管辖区?东都署,所有牵涉到不死敌人的重大刑案及残暴事件,都交由位于三楼的搜查一课负责承办。 搜查一课这个地方实在说不上宽敞,尽管如此,这里还是零时最喜欢的职场;就连煮好放置在窗边的那壶咖啡,也是零时日久生情的职场一景。 一如往常,零时倒了两杯早晨的提神咖啡,将其中一杯放在搭挡的办公桌上。 「拿去吧。这样够吗?」 「嗯。」 咖啡杯旁放着五包砂糖,那是零时的心意。 虽然零时每天早已见怪不怪,却怎么也无法理解这位搭挡的味觉,他边惊恐地注视着加入整整五包糖的咖啡,边啜饮着自己手中的黑咖啡。夜色还是老样子,每天都要喝加入大量砂糖的咖啡才甘心,而且还一天好几杯…… 「呃、夜色哥,你怎么又加那么多糖啊~~小心发福喔!」 伊欧塔坐在夜色的后面探出头来。 然而夜色却若无其事地喝着过甜的咖啡,瞥了眼最近越来越啰唆的后辈。 「我已经少放很多了。」 「咦?真的假的?」 夜色斩钉截铁的回答吓了伊欧塔一大跳。 「那、那那那……你之前到底都加几包啊?」 零时边转动椅子边暍了口咖啡.如此回答: 「十包左右吧?告诉你,那真不是普通的吓人,夜色只要喝了三杯咖啡,放在那里的糖包就全会被他用光。」 「十包……天哪……」 伊欧塔之前曾经偷暍过一口夜色的咖啡,那令人难忘的甜味再度于舌尖苏醒……十包就是那口的两倍甜啰……真教人不敢恭维。 「嗯,虽然已经有少加了,但还是和一般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那么夸张吧。」 「就是那么夸张!夜色哥!」 一杯咖啡加十包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伊欧塔一脸惊恐,零时看着他发出苦笑。 夜色少加糖并不是为了顾及健康,他只是渐渐从几年前的失常状态恢复原状罢了,所以这已经是底线,不可能再少加了。零时扫视夜色的桌面。 他还算整洁的桌面上到处散落着空糖包,零时默默地把纸屑捡 起来丢进垃圾桶。 「大家都到齐啦。」 门一打开,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一个男子身穿沉稳的海军蓝西装潇洒地走进来。 「啊、真课长,早安——」 零时没有起身,依然坐在椅子上慵懒地打招呼。 他是搜查一课的课长——卡尔马?水沼?真,戴着一副时尚的鈇合金细框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一袭高级西装配上稍稍抓乱的头发,下巴留着少许胡渣……光从外表来看,实在很难想象他是跻身警界最前线的人物。 「是零时啊,早安。」 零时不够机灵,没有先对课长的行头赞赏一番,但他倒也不怎么介意,直接走向最内侧的座位。桌上摆着他亲手打造的陶瓷茶碗。 真就定位子后开口说道: 「麻烦各位转过来听一下,大家都知道最近发生了撼动社会的集体自杀事件吧。」 真双手交扣,两手撑在桌面上,用手撑着下巴笑了笑。 「从今天起,这个案子转交由我们部门负责。」 「咦~~!?」 伊欧塔惊讶之余不由得站起来。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 「不是集体自杀吗?那和阿特密斯有什么关系?」 「伊欧塔小弟,看来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喔。」 随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脚步声接近,一名高高盘起长发的女性抱着一迭资料站到真的身旁,她是伊欧塔以及零时和夜色的前辈——大泽缪丝卡。 她蓄着优美的大波浪,体态婀娜多姿,大胆敞开的领口可窥见双峰呼之欲出,开高衩的迷你裙展露出性感的大腿曲线。 缪丝卡将目光投向伊欧塔,她的眼睛和头发一样是深褐色的。 「既然这个案件会交由我们不死管理警察接手,就代表或多或少和阿特密斯有关。」 因为只有不死管理警察能与之抗衡,不死管理警察所持有的死魂之枪,具备了消灭阿特密靳的力量。 「话……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伊欧塔嘟着嘴坐回了椅子上,他明白缪丝卡想说什么,只是不喜欢她老用那种哄小孩的语调和自己说话。当然了,关于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缪丝卡拨了拨垂至胸前的长发,延续刚才真的话题。 「昨晚,在e25区的伊里耶教会发生了集体自杀事件,警方趁夜深入案发现场,与疑似煽动民众自杀的幕后黑手有过接触,结果全员无人生还。」 伊欧塔倒抽一口气,夜色看着缪丝卡继续啜饮咖啡。 「本署收到的最后一则通讯是:『我们正在和敌人交战,凶手是阿特密斯』。」 「当增援部队赶到现场时,警方已经全数阵亡了;想当然尔,疑似幕后黑手的人物早就扬长而去。」 真用食指推了推镜框。 零时的声音听来有些动怒。 「无人生遗……?看来这次的敌人不是省油的灯.所以说……现在换我们要把这个心狠手辣的阿特密斯抓回来?」 「嗯,没错。」 抹上深红唇膏的丰唇凛然说道,缪丝卡将注意力集中到手边的报告。 「这一连串的集体自杀案有几个共通点——那就是自杀的方式。自杀者无不用刀刺向自己的胸口,根据伤口的深度及角度分析,他们的死因确实是自杀没错,奇怪的是,现场就是找不到类似凶器的物证。另一个疑点则是遗体的状态,自杀的人全都呈现仰躺的姿势,双手交握于胸前;除此之外,遗体旁遗摆放着白色的花束。」 「特地将所有人弄成这样吗……」 伊欧塔彷佛听到了鬼故事一般喃喃自语,缪丝卡将自动笔抵着下巴继续说道: 「另外还有一点,就是集体自杀的地点都选在教会,举行的当日一定会在午夜十二点敲响钟声。昨天晚上也是,伊里耶教会确实在十二点传出钟声。」 「哇咧——夜深人静的真不要脸。」 零时挑高了单边眉毛,将咖啡一口饮尽。 夜色在一旁翘起双腿,手指抵着下巴低语。 「难道钟声是对企图自杀者的一种暗号吗?但我不明白凶手为什么要搞得人尽皆知。」 「我看根本没啥意思吧?」 零时说话的语气虽像在开玩笑,当中却充满了对阿特密斯的怒意,夜色则继续冷静地思索原因。 「一旦敲响钟声,就会引来附近居民的注意,既然他有碰触过遗体,身上多少会沾上血迹。那些花想必也是和某家店买来的吧。光凭这些线索,我们应该就能掌握到他的踪迹……」 虽然夜色的声音十分含糊,却是字句条理清晰。缪丝卡放松肩部,将那迭资料拿到面前。 「事实上……我们也有找到好几位目击证人。男性嫌犯的身高大约在一七0到一八0之间,体格中等,穿着传教士的黑色长袍,留着一头银色长发。卖出白花的店家老板还说对方看起来很和蔼可亲呢。」 「已经查到这么多啦?」 至此,缪丝卡蹙起端整的柳眉。 「伤脑筋的是,这个男的活动范围太广了,而且偏偏在事发当日没有找到目击证人,所以查到目前为止,无论是他的身分、职业,或是平时出没的地点,仍旧一概不明。」 「这就叫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夜色自言自语道,伊欧塔则发表了最率直的感想: 「既然都有目击证人了,他总不可能是透明人吧?」 「……伊欧塔,你是故意的吗?」 「咦?什么意思?」 伊欧塔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夜色,夜色不禁回想起前几天在路上遇到的十字架少女,他们一样有对纯真的大眼睛。 零时用力搔了搔伊欧塔栗色的莲蓬头。 「好乖好乖,我最——喜欢你的迷糊可爱了。」 「哇!讨厌、快住手!你在干嘛啦!」 夜色斜眼望着和平时一样打闹的两人,苦笑着开口说道: 「看来要再追查到进一步的线索恐怕不容易。」 「我最讨厌收集情报了~~」 零时放开伊欧塔,嫌麻烦似地整个人瘫在桌上.空空如也的杯子因此在桌上滚来滚去。 「我们只能先按兵不动,等着听下次钟响是什么时候。」 真藏在镜片后头的眼中泛着微笑,慢慢地从包包中拿出一张白纸。 「这给你们,当作是谢礼。」 真特地站了起来,将卷得细细的纸筒交给零时,一股似乎在哪儿闻过的味道顿时飘散在空气中。 「这是什么?」 零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真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做些有的没的,零时甚至收过他强迫推销的玻璃瓶啦、或是巧克力蛋糕。零时还记得那块蛋糕的名字取得非常深奥,他连一口都没吃就全塞给了夜色。 真在零时面前露出得意的笑容。 「这是水墨画,而且还是我画的喔。」 「我就知道……」 零时抱怨归抱怨,还是随手摊开了纸卷。纵长的画轴上用淡墨画着连绵的山峦与清流,两只鸟儿在上头展翅高飞。零时对画这东西没什么研究,不过看上去应该还不差吧? (看都看不懂……) 零时拾起头四处张望,发现夜色正事不关己地望着远方。 「唔——……欸、我说伊欧塔啊。」 「干嘛?」 正在浏览事件数据的伊欧塔抬起头转过身来,零时立刻把摊开的水墨画塞到他的面前。 「这给你。」 「咦?为什么~~?」 「喔 ——原来伊欧塔小弟对水墨画有兴趣啊,我下次画点别的送你吧!」 真挂着满面笑容点点头,像在说「别客气啦」。 「呃、不,你搞错了……!」 伊欧塔在半推半就之下接过了水墨画,看了两眼也觉得一头雾水。 「哎呀,放弃挣扎吧,伊欧塔,就当作是学个经验嘛。」 零时以过来人的模样点点头,伊欧塔埋怨似地瞪了他一眼。 「零时哥,你很烦耶,就会把麻烦丢给我。」 「傻瓜,你误会了,我是看重伊欧塔,才把事情交给你去办呀。」 「看重我……吗?」 伊欧塔反刍着残留在耳畔的单字,下一秒,他放松了眉角和眼尾,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重我……零时哥很看重我……) 他再次因为这句话飞上了云端。 「哎呀真是的~~真拿你没办法。」 伊欧塔笑瞇瞇地将水墨画谨慎地放进抽屉里收好。 「真受不了课长,怎么老是有办法变出那些怪东西啊?」 零时成功把烫手山芋丢给了伊欧塔,不小心得意忘形起来,真听到这句话立刻伸长耳朵。 「嗯?怪东西?」 「啊、不是啦……我要说的是……」 「课长的兴趣相当独到,对吧?」 夜色好心从旁拉了一把,零时赶紧击掌说道: 「没错没错,就是独到!我记得更早之前是手打面嘛?前阵子还拿了本叫『豆腐占卜』的书过来。」 前几天,真课长兴高采烈地拿了本奇妙的书现给搜查一课的人看,书的封皮上简单地画了一块豆腐,让零时印象非常深刻。 「啊——说到占卜啊……」 真似乎想起了什么,摸着下巴的胡渣打开抽屉拿出另一本书,淡红色的封皮上画了一颗红褐色的豆子。 「那、那又是啥?」 看到眼熟的系列图画,伊欧塔不禁冷汗直流。 「这当然是……」真先顿了下小卖关子,然后大声地念出书名。 「当然是红豆占卜啦!这本也很神准喔。」 「……课长,你到底是在哪里买到那种书的?」 比起关心这本颇厚的书内容到底在讲什么,夜色率先质疑这位上司平时都在哪里出没。 「好男人自有好男人的宝库啰。」 「宝库是吧……」 真故作神秘地回道,零时看着他手边的书不由得咕哝两句。 缪丝卡终于看不下去了,用力拍手打断这群人。 「好了好了,四个好男人聚在一起,不要老在那边说些五四三,现在可是有堆积如山的工作等着我们去做呢。」 「哎呀,真不好意思。各位,我们来开个作战会议吧。」 真走回办公桌把书收好,大家围在他的身旁开起小组会议。 「现在好了——真不晓得那个死亡传教士到底躲在哪?」 零时站了起来,脸上浮现狂傲的微笑,夜色也在他的身旁梢稍微起了嘴角。 夜晚,在这离尘嚣的城市一角,夜色步下某大楼旁的地下阶梯。 这里既狭窄又陡峭,加上灯光昏暗,所以非常不利于行走。感觉上这个入口非但不欢迎客人的造访,还令人倒退三舍,不过夜色却踏着熟稔的脚步前进.他是这里的常客,连每一阶楼梯之间微小的变化都察觉得出来。 楼梯末端有一扇黑巧克力色的门扉恭候着客人光临,夜色推门步入其中,使人为之一振的酒精飘香弥漫在空气之中,和沉稳的古典乐一同出来迎门。 熟悉的空气让穿着大翻领上衣的夜色松了一口气。 「你总算来啦,动作真慢。」 零时回过头来打招呼,他早已在吧台坐定位子、喝起酒来。零时和夜色一样,今晚都穿着便服,只是那身白衬衫加开领黑色外套的装扮,看起来似乎和工作时没什么太大的不同。 「是你自己早到吧,我可是分秒不差喔。」 夜色在零时身旁,也就是吧台最里面的位子坐下。 这是他们两人的老位子。 夜色只需一个眼神,年迈的酒保便递出一个玻璃杯。和零时一样的矮杯中,装着深色的调味鸡尾酒。 「唔恶~~」 零时故意盯着夜色面前的玻璃杯吐出舌头,夜色白了眼人高马大行为却像小孩一样的搭挡,举起了「黑色俄罗斯」的酒杯。 「干嘛,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你白天不是才喝了甜死人的咖啡吗?怎么现在还喝得下那么甜的东西?」 零时边说边用自己的酒杯敲了夜色的酒杯一下,杯身碰撞,发出清脆沁凉的声响。 夜色嗅着香甜的咖啡利口酒(liqueur),愉快地啜饮起来。 「是你太不识货了。」 「那是我要说的话吧。」 冰块在零时的酒杯中摇晃。被夜色嫌很呛、名为「坦奎瑞(tanqueray)」的琴酒在杯中转眼便所剩无几,零时将之一饮而尽,把空酒杯递还给酒保。 「今天一点斩获也没有啊……」 零时举起再度被填满的酒杯,不由得出声感叹,夜色拿着酒杯将手撑在吧台上。 「不,我这倒有了新发现,原来你在花店人面很广啊。」 「你不知道约会的基础就是买花吗?」 夜色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知道吗?这下连伊欧塔都要对你另眼相看了,你居然能和怎么看部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女店员搭讪成功。」 这次换零时得意地短笑几声。 「别小看日常生活中的小小邂逅喔,轰轰烈烈的恋情通常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也很快就烧光了是吧。」 零时皱起脸回看夜色一眼。 「懒得解释了,我想等伊欧塔长大了自然就会懂的。」 「难说喔。」 两人同时放下酒杯,发出整齐的碰撞声。 「对了,说到伊欧塔那小鬼啊……」 零时用手撑着头,将身体转向夜色的方向。这位搭挡白皙透亮的肌肤在几近橙色的灯光映照下,总算比较接近一般人的气色。 「你不觉得他最近很拚吗?」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你平时不是老说他是只小菜鸟,一天到晚以欺负他为乐吗?」 夜色的指尖划过玻璃杯口,现在的他挂着柔和的微笑,这是平时在职场上难得一见的表情。 零时望着搭挡的侧脸浮现苦笑,他知道自己说了不像自己会说的话。 「开开玩笑的啦,那小鬼每达成一项任务就会成长一步不是吗?我在想,我们刚进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一样。」 「我忽然觉得你好像他的老妈子。」 「喂喂,起码叫我老爹吧。」 夜色打趣地笑了笑,零时耸肩以对。 「说真的,我啊……已经不太记得过去的事了。」 夜色赤红的瞳眸中,似乎瞬间闪过一抹忧愁.零时不太喜欢笼罩在他身上的阴影,所以故意高举酒杯发出冰块的碰撞声。 「缪丝卡大姐在好几年前一定也和现在的我们一样,边喝酒边讨论我们这些后生晚辈。」 貌美脱俗的缪丝卡,是截至目前为止无人能攻陷的女中豪杰,她举杯对后辈种下期许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这种话你要是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肯定被操到死喔。」 「唔哇~~好恐怖。」 零时再次扫空杯中酒,任凭热意在胃部扩散燃烧,并第三次 向酒保要酒。 等他们离开酒馆时,夜幕早已深深低垂。每次只要他们俩聚在一起喝酒,时间通常都会拖到这么晚,因为他们都认为对方应该会注意时间才对,所以不知不觉就双双畅饮到深夜。 不过今晚真的喝太多了,大概是这次着手侦办的案件太不寻常,让他们厌到莫名地焦躁。 夜色迎着寒风,思索着该怎么回家才好。 两人漫步在车子难以通行的小巷弄间。夜色披着一件薄外套,抬头望向天,恬静的夜空就错落在高楼大厦之间。 零时凑了过来。 「啊——好舒服,我现在就可以席地而睡了。」 「那我就把你丢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回去啰。」 「你可以把我带回家啊。」 「要说梦话,请对着自家床上的枕头说。」 「枕头!?你好歹也说女人吧。」 「好啊,如果有女人肯听你说。」 「呜~~你太伤我的心了……」 接着两人愉快地笑了起来,几台车辆从背后的大马路呼啸而过。 「你是不是喝多了?」 夜色无奈地看着零时红通通的脸颊,心想自己八成也和他一样。 「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才会暍这么多。不喝个痛快怎么行呢!你说是吧?」 「要不是和你一起,我平时是不喝酒的。」 「都怪你老爱把这种话挂嘴边,才害我交不到女朋友。」 「不,是鹭宫零时这个人不够争气。」 两人结伴回家的感觉当然不坏;交杯畅饮过后穿梭在远离尘嚣的小巷弄之间,也远比强行通过熙来攘往的大马路要好得多。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突然从窄巷冲出来,一头撞上夜色的手腕。 「……抱歉。」 夜色回过头,银光顿时在他的视界摇晃,那是一个以首饰来说稍嫌过大的单调十字架。 那个十字架……?银光瞬时闪过夜色的眼角。 「那、是……」 喃喃自语的夜色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臂,若单纯是要他停下来,力道也未免太大了。 「……怎么了?」 彬彬有礼的温柔嗓音在耳边响起,宛如绅士一般。 「喂,夜色?」 零时察觉事出有异,立刻搭住夜色的肩膀。 然而,夜色的手并没有从那人身上移开。 这名突然闯出的男子全身上下都是黑色的,穿着一件既像大衣又像斗蓬的衣服,整个人融入夜影之中;挂在胸前的硕大十字架,不禁让人联想到传教士之类的圣职者。 「不好意思,我在赶时间,可以请您让个路吗?」 酷似传教士的男子露出抱歉的微笑,一股寒意却从他细长的凤眼透出来.他甩开夜色的手,一头银发衬着黑衣在背后摇曳。 下一秒,暴戾的巨响传遍小巷,黑衣男子竟然被一拳打到墙边。 零时因为这太过突然的状况出声大叫。 「喂!夜色,你在做什么!?」 这不像平时的他。 零时正要皱起眉头,夜色便努力挤出字句: 「他是……!」 「怎么了啊?」 男子用沉稳的嗓音发出讥笑。 剧烈的头痛倏然朝夜色席卷而来,夜色努力咬紧牙开应对。 银发男子瞇细眼睛,夸张地大叹一口气。 「如果您怎么也不愿意放手,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白刀在夜色的视线范围外闪着刀光。 「夜色,快闪开!」 「唔……!」 零时实时拉了夜色的肩膀一把,强制将两个人分开,下一秒,一股灼痛在手臂燃烧,他不禁皱起眉头。零时的外套和衬衫都遭利刃割开,鲜血不断自伤口渗出,沿着手臂流到夜色的指尖。 零时啧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摆出防守架势。 银发男子的手中,握着一把十字架造型的利刃。 刀锋还淌着鲜血。 ——血……不断自银色十字架滴零而落…… 眼前剎时一阵天旋地转,夜色因此失去了平衡感,赶紧站开脚步稳住身子。 「我看您好像不太舒服呢,现在应该不是紧咬我不放的时候吧?」 银发男子故作担心地说道,并对夜色投以苦恼的浅笑。不管他的表情再怎么柔和,那把染上夜色血光的利刃仍令人不寒而栗。 打他个两、三拳还算是正当防卫吧?零时握紧拳头,然而—— 「零时,快住手!」 「什么?」 搭挡突然在背后发出尖锐的叫声,零时不禁吓了一跳。 夜色的表情十分痛苦,似乎正在拚命隐忍着某种痛楚;那不像是头痛或是手臂受伤,比皮肉伤更深沉的情感正在深红色的双瞳中滋长蕴酿。 「夜色?」 「不……行……」 紊乱的呼吸使他没办法再说下去。 (和那个十字架有关……!) 夜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但是直觉告诉他不可以接近那把十字架利刀。 否则—— 然而夜色还来不及警告,零时的后脑勺就遭到重击,整个人失去平衡,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拉回意识。但紧接着下一秒,零时的头就被人从侧面抓住,狠狠地撞上了水泥墙。 「零时!」 夜色大叫。零时在他的面前双膝一软,跪倒在冰冷的地面,那对熊熊燃烧的眼睛已然失去光辉。 「零时……零时!」 ——无力倒下的躯体……永久地陷入长眠—— 夜色浑身打颤。 寒气逼人,彷佛要将按压止血的伤口一并冻结;双眼失去焦点,使得零时的脸庞越发模糊不清。 胸口疼痛如绞。 是血的味道。 夜色伸出手,飞奔至零时身旁,他不相信搭挡那对野性的瞳眸中没有倒映着自己。 ——我不相信……那对眼眸……将再也无法捕捉光明。 ——浓稠的血液在手掌心不断累积、滴落。 然而,瞬息间触碰到的身体尚有一丝温度,肌肤亦是那么地富有弹性。 (这……不是梦……) 头痛欲裂,抓着头侧的那只手,传来浓浓的血腥味。 血不停地流逝。 「零……时……!」 呼吸困难。 倒在那里的人……是谁? 濡湿这双手的……又是谁的血? 「唔……!」 直到听见自己的呜咽,夜色才惊觉被人踢了一脚。 敌人一腿扫向侧腹,夜色狠狠摔了一跤,黑衣男子的脚旋即踹了过来,坚硬的鞋跟不断攻击夜色的腹部。 「——!」 一声声重响回荡在小巷。夜色不禁趴卧在地上。 「丑陋的东西提不起我的兴致,请容我在此失陪。」 在浅浅地致意之后,黑袍翻飞离去。 夜色勉强驱使着浑沌的脑袋抬头一望,只见一道黑色剪影逐渐没入明亮的大马路中。夜色凶狠地瞪着他离去的方向。 「……」 声嘶力竭的夜色似乎说了什么,随后意识便断了线。 高跟鞋的跫音规律地在昏暗的小巷间响起。 时值凌晨,从厚重的云层问透出的歪斜月光错落在地上的灯火阑珊处,两者逐渐混合,变得混淆不清。 远方传来汽车紧急煞车声,所幸没有引发交通事故,竖耳倾听的缪丝卡因而松了一口气。 紧身高衩迷你裙勾勒出的剪影忧郁地靠在墙上,黑色外套的下方是一件黄色开领衬衫,丰满的深沟若隐若现。 这里是车站后头的阴暗角落,在这被世人遗忘的一隅,充斥着电车行驶而过的轰隆噪音,盖过了城市的纷扰。违法弃置的垃圾发出阵阵恶臭,更使缪丝卡的心情荡到了谷底。 等人的感觉并不好受,更何况现在等的还是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男人。就在缪丝卡差点要出声抱怨时,一阵粗暴的脚步声朝她趋近。 虽然对方的脚步声听来有些陌生,不过缪丝卡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者是谁,并且烦闷地抬起头来。 「让女孩子等的男生最差劲了喔,艾克斯托拉。」 穿着稳重深绿色装束的彪形大汉笑着从合影中现身,他的全身上下布满盔甲般的肌肉,身高足足超过了两公尺,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好久不见啦,缪丝卡,看你精神不错嘛。」 「你确定吗?我的心情可是差到了极点呢。」 艾克斯托拉狂妄地发出低俗的讪笑,缪丝卡不由得收回目光,在胸前抱好双臂。 「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再随便把我找出来了,你的记忆力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呀。」 缪丝卡劈头就带刺地削了对方一顿,但是艾克斯托拉仍不改那抹游刃有余的微笑。 「缪丝卡,你真的甘心屈就于现状吗?……你不是还有个无法摆脱我的理由吗?」 「……哼。」 缪丝卡不禁为之语塞,不甘心地紧咬下唇,交抱的双臂悄悄加深了力道。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情吧。」 粗哑的嗓音再次对缪丝卡放话,缪丝卡回瞪着他,红唇不甘不弱地缓缓向上挑起。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情。 没错,缪丝卡比谁都明了自己的心向着何方。 「说的也是……今晚就让我们来畅谈一番吧?」 漫漫长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讨论。 照亮夜空的朦胧月光,逐渐被飘来的黑云笼罩吞噬。 code2 sin ——昔日光景一闪而逝,在浩瀚的记忆之海中随波摇摆。 不知跑了多远的距离,我感到喘不过气来。 弟弟的呼吸声自背后传来,听起来比我痛苦万分。 非逃不可。 我焦躁地握紧手中的灰枪,朝后方射击,扣下两次扳机。 我应该有击中目标才对。 但黑影依旧紧追不舍,不断朝这里逼近。 他为什么都不会倒下?我紧紧拉住弟弟的手,拚了命地逃,心中尽是千百个后悔。我不懂,死魂之枪不是能够置阿特密斯于死地的唯一武器吗? 脚步声再度迫近,甚至盖过了我的脚步声。 我再一次回头,举枪射击。尽管子弹已被我全数用尽,敌人的脚步声依旧持续不断。 得赶快逃……非逃不可……他快要追上来了……! 眼前霎时一片黑暗,仅有红光喷洒飞溅。 「啊……!」 我听到一声细微的悲鸣,然后,我叫了弟弟的名字,苍…… 弟弟失重的身躯往下坠落,我赶紧抱住他,温热湿黏的触厌从手臂传来。 眼角瞥见一名穿着黑衣的男子,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十字架造型的刀,上面攀附着华美的装饰,当中有个乌溜溜的宝石如眼睛般闪烁。 滴滴、答答…… 苍的血沿着银色十字架滴落,在地面画下斑驳痕迹。 「啊……」 恍惚之中,过度沉稳使人恼火的嗓音震荡着我的鼓膜。 发话者身上挂着一条比那把刀再小一点的银色十字架;左右摇摆的十字架,甩出了点点血沫。 「不管看几次,『死』都是如此的美丽……」 死、死、死………… 我不接受!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不知过了多久。 胸口一阵剧痛。 无力倒下的苍……再也不会动了。 似乎有人在远方呼唤我的名字。 夜色打从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宿醉的这么严重。 尽管医生千叮咛万交待今天要好好静养,夜色却不予理会,才起床没多久就离开了医院。穿越东都署的走廊时,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酒精以外的外伤造成的闷痛始终萦绕不散。 遭到不明黑衣男子袭击以来,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以上,身体四处仍隐隐作痛,被狠狠踹了一脚的侧腹留下了凄惨的瘀伤,头也阵阵抽痛;差点就要进行缝合手术的上臂包着白色的绷带,铺在伤口上的纱布浸过了消毒药水,刺鼻的味道不时钻进鼻腔。 夜色越来越讨厌医院了。 「嗨,夜色,身体还好吗?」 「没零时惨。」 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夜色的肩膀叫住他。 「你手不是也挂彩了?这样跑出来真的好吗?」 夜色稍稍亮了下满是消毒药水味的手臂。 「还有零时啊,你不是一起被送进医院的?医生没叫你们要静养吗?」 「我只是撞到头罢了,验伤报告也没啥问题,明明就活蹦乱跳的却要我躺着睡觉,我才觉得自己病了呢。」 零时说着说着露出贼笑。 「而且啊,想追可爱的护士小姐不在有大床的空间怎么行呢?」 爽朗的笑声才持续了没多久,零时就用力抱住了后脑勺。 「呜~~好痛喔……可恶,那个臭小子!害我头肿了一个大包!」 零时边喊痛叫屈,边打开了搜查一课的门。 一看到零时和夜色两人同时走进来,伊欧塔立刻像小动物一样疾速回头。 「零时哥!夜色哥!」 伊欧塔的大叫传遍了整个搜查一课,零时嫌他吵似地耸耸肩,伊欧塔却迅速站起来黏了上去,椅子在身后应声倒下。 「你没事吧?听说你们受伤被抬进医院……到底怎么了?我可是担心得不得了耶!」 那对投射而来的水汪汪大眼实在太过认真了,害零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开始解释起来。 「唉——没事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们会死掉呢……」 叽叽喳喳聒噪了一阵子之后,伊欧塔总算冷静下来.全身脱力地放开零时的外套。 夜色不禁流露会心一笑,学着零时搔乱伊欧塔的头发。 「我不是常说吗?我们的生命力顽强得很。」 「呜呜……夜色哥!」 看来是自己让他担心了,零时和夜色无奈地看着彼此,狼狈地苦笑几声。 「没事没事,你别哭嘛。」 伊欧塔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忍不住喜极而泣,穿着蓝色全套制服的男子精神抖擞地拍了拍他的背,他的胸前绣着「鉴识课」三个大字。 「都说没事了嘛,哎唷不要哭啦,小菜鸟~~来!打起精神!」 「那、那那伊!我才不是小菜鸟呢!」 突然被人叫出羞耻的外号,伊欧塔噙着泪发出哀号,鉴识官——濑良那那伊却开怀大笑。 「不用害羞嘛,你刚刚不是才抱着我大哭『零时哥和夜色哥要死掉了啦~~』吗?怎么他们一归队你就立刻复活啦?」 「我、我才没有抱着你大哭呢!」 伊欧塔气得满脸通红,零时拍了他的头一下凑上前去。 「我说那那伊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他是零时还在念警察学校时结识至今的损友。这个濑良那那伊染了一头金发,即使拍马屁也很难说他像个知识分子,那副小混混模样怎么也无法和「鉴识官」这个职业作联想;他的两耳加起来一共戴了七只耳环,在东都署……不,在整个极东管辖区无人能出其右。 「我找到了好东西,正想现给真课长看呢。」 那那伊指着搜查一课的最里侧说道,那是搜查一课课长的座位。 察觉到有人在说自己,真抬起头来对零时和夜色挥挥手。 「嗨!欢迎归队,幸好没有伤及重要部位。」 「讨厌~~课长好色喔~~」 零时故意看着上司的手贼嘻嘻地笑,真用手背把眼镜往上一推,同样浮现打趣的笑容。 「我是在说你的『脑袋』喔?」 「要是头壳里也没事就好了。」 夜色指着零时冷冷地说道,伊欧塔闻言睁大了眼睛。 「咦?什、什么意思?有检查出什么异状吗?」 「哪有可能啊——就算真有哪里出毛病,光靠意志力就会痊愈啦。我要是在这里倒下了,世界上的可爱小猫咪们可是会伤心难过的。」 零时笑着弹了伊欧塔的额头一下。 「好痛!你干嘛啦!」 伊欧塔揉着被弹的地方,看起来倒是挺开心的。 「零时哥喜欢猫咪啊,这附近也有可爱小猫出没喔,牠最近越来越不怕我了呢——」 「喔——怎样?是美人吗?」 零时兴致勃勃地打量伊欧塔的表情。 「美人嘛……好像有点不一样,牠很可爱喔!是只白底乳牛猫……」 「啥?你说花纹吗?」 听到零时和伊欧塔没有交集的对话,夜色轻声笑了出来。 「看来伊欧塔的女朋友是真的小猫。」 「呃……亏我刚刚还期待了一下,真是蠢毙了。」 「什么东西?我们不是在讲猫吗?」 那那伊笑着摸了伊欧塔的头发几把。 「好啦,各位,来看片啦!」 真指着桌上的两根细柱。他已经戴上了电 子咸应手套,轻轻触碰投映在细棒之间的萤幕,如此一来便可利用仪器做情报的整合及存取的动作。 「比起看片,我比较喜欢货真价实的女人。」 零时又开始耍起嘴皮子了,那那伊瞇起眼睛笑了出来。 「这部片可此路边的美女要血脉贲张多啰。零时,你看,就是这个,这是分派到伊里耶教会附近的汪达?杰在深夜拍到的影像。」 真用指尖点击画面,位在四方形框框中的昏暗影像立即开始播放,负责在市街及各机构的高空中巡查监视的超小型甲虫造型监视器——汪达?杰,传回某教会广场的影像。 「这台机器好像故障了,所以拍到的画面很模糊,我们费了好一番工夫好不容易才在刚刚完成影像分析,我就立刻送来给搜查一课的各位啰。」 「晚上十一点啊……距离教会钟响还剩一个小时。」 伊欧塔注视着画面下方的时间,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这就是连续集体自杀事件的案发现场,一般警察在攻坚时遭到全灭的地方,教会的正门已经被严密地封锁起来,目前看来没有任何异常。 「啊!有人来了!」 正如伊欧塔所说,疑似是幕后黑手的人物在几盏路灯的映照下现身了,他穿着一身长及脚踝的传教士黑袍,耀眼的银发在身后摇曳。 「什么!这个人不就是……!」 夜色五味杂陈地说道。他虽然惊讶,但是并不意外,零时也跟着点点头。 想当然尔,对方的胸前挂着一条十字架。银发男子笔直地向前进,在教会的门口稍稍驻足,拾起头仰望天空,过了一会儿才走进伊里耶教会。他的动作宛如把教会当成了自家般泰然自若。 真伸指一点,将画面停格。 「汪达?杰只有跟拍到这里,接下来进入教会的只有全体死亡的自杀者以及警察。顺道一提,我们也没有拍到警察展开攻坚后的影像,因为被停在教会门口的警车挡住了,十分难以辨识。」 那那伊双手插腰,自信地露齿一笑。 「怎样啊,我带来的影像对侦查大有帮助吧?」 「真有你的。」 「对刚出院的病人来说太刺激了。」 夜色和零时回话的声音比想象中严肃,那那伊眨了眨眼,从真的手中接过录像芯片,在眼前晃了晃。 「干嘛?这段影片是拍到鬼了吗?」 「你说呢。」 语毕,只见夜色早已离开放映机,正将搜查一课专用的咖啡倒入杯中,放在一旁的糖接二连三地被投入琥珀色液体中,转眼间就空了七包。 夜色的发言使伊欧塔脸色一阵铁青。 「咦?真、真的拍到幽灵了吗……?怎么办~~我们会不会被诅咒啊?」 「他只会在人家的后脑勺打出一个肿包啦。」 零时用指尖轻触差点被他遗忘的头伤,肿起的地方还有那么点灼痛。 「你是说……幽灵会打人吗?」 伊欧塔一头雾水地歪过了脖子。 「错了错了,我在说那个自杀教传教士啦。」 「这是什么意思?零时。」 真将椅子转了一圈,忧心忡忡地看着下属,零时率性地靠到了窗边,一拳挥向褪了色的百叶窗。 「多亏那个银发男脑袋有病,害我们昨天没有回到温暖的家。喝了美酒的好心情也全被他毁了。对吧!夜色。」 夜色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加第八包糖,幸好他最后忍了下来,把糖包放回罐子中。 「嗯,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他。」 低语没入咖啡杯之中,夜色将咖啡一口饮尽,香醇甜腻的液体滋润了喉咙。 「什么!意思是……零时哥和夜色哥,你们遇上了连续集体自杀案的凶手啰?」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们被不是人的阿特密斯袭击了。」 那那伊将手抵在下颚有感而发,零时则一脸怨恨地斜睨着他。 「很丢脸耶,不要一直挂在嘴边啦。」 「才不呢!凶手可是阿特密斯耶……幸好你们平安无事……」 伊欧塔再次红了眼眶,那那伊则在一旁点头称是。 「小菜鸟说的没错,你们真是大难不死啊。」 「唔……是这样没错啦。」 不要忘了敌人可是备有凶器的,零时暗自庆幸只是被殴打、踹了几脚而没有被杀简直是不幸中的大幸,不过让凶手逃走的遗憾占据了心头。 「……他为什么没有当场杀了我们呢?」 夜色自言自语道,没有人知道答案。 「五个好男人聚在一起是在聊什么呀?」 凛然的声音忽然插进来,这群『好男人』同时仰起头来。高跟鞋规律地踩踏着地板,缪丝卡在课长的面前停了下来,深褐色的长发在胸前弯曲跳跃。 「真课长,我有话要对你说……不好意思,可以请濑良小弟先暂时回避一下吗?」 「啥?只有我被抛在一边!?」 那那伊指着自己,明显受到打击,缪丝卡对他嫣然一笑。 「乖孩子,听话。」 「唔!」这下那那伊再也无法回嘴了,零时眼中闪着恶作剧的光芒。 「缪丝卡大姐都开金口了,你就放弃挣扎吧。」 「呿——好好喔,小零和小夜都可以和缪丝卡姐姐一起玩~~」 那那伊九十度鞠躬,大笑着留下一句「我会再来玩的」,接着便消失在象牙色的门后。 「抱歉,打断你们谈话,我想尽可能避免消息走漏到其它部门。」 缪丝卡等门完全关上后,才用有些生硬的声音说道。 「别放在心上,我们已经和那那伊讲完事情了。」 真一如往常露出稳健的微笑,把手搭到桌面撑起下巴。 缪丝卡悄悄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慎重其事地开口了: 「我查到阿特密斯集团【普雷提斯】高层干部的成员名册了。」 「真、真的吗?」 伊欧塔一不小心大叫出来,缪丝卡示意他小声点,然后点头继续说: 「首先是艾克斯托拉……想必大家都已经知道他了吧。」 「对,你说的是那个又高又壮的家伙吧,他真的是干部啊……」 这个彪形大汉前一阵子才在港口和他们挑衅,零时的嘴角不自觉地弯出不屑的讥笑。 「无庸置疑。其它成员分别叫做艾斯泰罗佩、梅罗佩、凯拉、泰坦、玛亚……以及爱尔奇恩。」 「嗯……一共七人啊,知道他们的长相吗?」 「还不知道,不过当中或许有人可以在不死管理警察的数据库中找到档案,目前普雷提斯就是以这七个人为中心运作。」 事实上,由阿特密斯引发的犯罪事件,绝大多数都是普雷提斯所指使策划的,他们确实存在于世界的某一角,但组织的实态和内部状况却是一团谜。 「缪丝卡大姐,你好厉害喔!这些全是我们目前没有的重要情报耶……!」 伊欧塔用既讶异又钦佩的眼神望着缪丝卡,然而缪丝卡却有些黯然,从她身上完全感觉不出一丝喜悦。 「缪丝卡大姐,你到底是从哪里取得这些情报的呢?」 伊欧塔的话纯粹出自好奇心,零时及夜色则悄悄瞥了缪丝卡一眼。 不习惯被人猛盯着瞧的艳丽美女,「呵呵呵」地发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随便打探女孩子的隐私可是大忌喔。」 「隐私……?」 夜色瞄了眼歪头苦思的伊欧塔,冷静地在众人面前开口: 「总之呢,我们先来比对数据库现有的姓名数据吧,说不定会有某个笨家伙留下前科。」 「真,我明白了。」 缪丝卡温柔地以微笑作结。语落,零时和伊欧塔随即打开自己桌上的仪器。 当中唯有夜色只身站在窗前,视线抛向了遥远的天边。 (玛亚……) 不知何故,夜色觉得自己似乎听过缪丝卡刚才说的第六个名字。 东都署三楼走廊一角有间休憩用的茶水间,里面摆放了事先冲泡好的咖啡和自动贩卖机。 真坐在黑色沙发椅上闭目养神,微弱的机械声回荡在耳中。窗外已经完全天黑了。 「自杀啊……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浮现轻生的念头呢……?」 虽然这些自杀的人一样被认定为牺牲者,但「死」是他们的心愿。 里面的人大多有所苦衷,或是留下遗书抒发内心的烦恼,有人家财万贯心灵却是干涸的,有人只是一时想不开,还有人单纯是好玩一试……轻生的理由千奇百样,不知他们在刀口指向自己时,是否仍然发自内心想要求死?但若不是这样,就无法造成鉴识报告中的伤口。 『……用双手握住锐利的刀器,稍稍将刀口从下方斜刺入胸口,并于同时将身体往前倾。』——鉴识报告断定牺牲者并无逃跑的迹象,真不禁认真地揣测起轻生者的心境。 「世界上还存在着许多黑暗面……」 高层的人认为所谓的黑暗面,就是指那些在暗地里蠢动的阿特密斯,真对这个说法则未置可否。 那么,总是在他身边从旁协助的她又是怎么想的呢?真因为高跟鞋的脚步声而睁开眼,对着入口处的那盆观叶植物喊道: 「缪丝卡,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吵到你啦。」 真邀她一同坐下,可是缪丝卡依旧伫立在门口不动,并没有打算要促膝长谈。 「我一直很犹豫要不要在大家面前说。」 每当她要说悄悄话时,都是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能和美女秘密会谈是我的荣幸。」 真灿然一笑,抒解了缪丝卡的紧张。 「我要和你谈谈普雷提斯干部的其中一人,也就是玛亚……有情报指出,他从以前开始就有杀害特定人物的倾向。」 「喔?怎么说?」 「他锁定的对象,都是在暗地里活跃的职业杀手,以及拥有特殊战斗能力的人。」 提供缪丝卡内部情报的男子表示,这是玛亚的喜好。 「但我无法认同。」缪丝卡眉头微皱,将从脸颊两侧垂至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拨。 「原来如此……挺有趣的嘛。」 「我还取得了玛亚下次锁定的目标相关情报……是卡尔马?水沼?真。」 真仰首注视着缪丝卡,沉静的目光中透出了然于胸的震撼。 「拜托了……还请您务必小心……」 缪丝卡以优美的动作背过身去,这时真突然开口叫住她,丰盈性感的背影因而停下脚步。 「这笔情报和你刚刚说的普雷提斯成员名单,究竟是从什么管道取得的?」 仿佛触及禁忌一般,情感在真看不到的角度下,唰地从缪丝卡的脸上消失不见。 「恕我无法回答。情报绝对不会出错,还请您放心。」 会被怀疑也是可想而知,意外的是,真并没有拉高戒心表现出反感。 「这我知道,你……没有铤而走险吧?」 他只是单纯地关心自己而已,缪丝卡忍不住笑了出来,稍稍回过头去。 「别担心,我没那么笨。」 「……也是。」 「那么我先失陪啰?」 「好。」 待缪丝卡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真摘下眼镜,将之搁置桌面,两手掩面、委身于沙发之中。 一转过身,不死管理警察东都署便映入眼帘,即使现在早就过了晚餐时间,大楼的窗户却灯火未熄。 「这么晚了大家还在加班,真是辛苦啊。」 穿着军用大衣的真低语过后,再次迈开步伐。 绕过东都署的后巷。眼前除了一栋仍覆盖着塑料布就被人遗弃在此的施工中大楼外,没有任何的人工建筑物。这片寸草难生的荒芜之地,是昔日浩劫肆虐留下的伤疤。 真单独一人来到此地,他的身旁是一座辽阔的湖泊,占地之广甚至可将东都署及其周边完全沉入湖底。这里本来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洞,也是〈月神之子〉发生时月球的碎片最先砸落的地点。 虽然只是猜测,但据说东都署现在之所以会迁移至此,就是为了警惕大家不要忘了名为〈月神之子〉的浩劫所带来的伤痛。 这座被倒灌的海水及雨水填满的湖,被命名为『半人马之蹄』。 「喔,还真来赴约啦。」 一道人影沿着马蹄状湖畔从另一端走来,真停下脚步。 在朦胧月光下淡淡浮现的人影,穿着传教士的黑袍,每踏出一步银发便在身后摇摆。 「晚安。」 胸前戴着十字架的银发男子微微颔首致意,仪态恭谦有礼。 「你就是玛亚吧。」 「您知道我啊?」 真将手伸出大衣口袋,夜风阵阵吹过。 「感谢你的热情赞助,让我们不死管理警察的数据库越来越丰富了,我看你涉嫌不少杀人案嘛。」 真用食指把眼镜往上一推,镜片下的眼睛闪着锐利的光芒。 「还有啊,说到最近的集体自杀案,问你应该最清楚了吧。」 在不死管理警察的数据库中找到、名为『玛亚』的杀人犯,是一个长相慈蔼的男人。 银发男子在真的眼前浅浅地微笑。数据库的凶嫌简历中附上了一张照片,里头的人物和这名男子长得一模一样。 「亏你们查得到呢。」 玛亚表面上看来一脸祥和,眼底却连点温柔的影子都找不到,光是注视着他,就彷佛会被夺去生命力。 真感到背脊发凉,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他们两个能逃过一劫真是太走运了。) 玛亚依旧文质彬彬地轻启薄唇。 「卡尔马?水沼?真,见到您是我的荣幸。」 一把雕工精美、中央镶着黑宝石的银色十字架,从黑袍的袖口滑至玛亚手中。他轻轻地一挥,十字架顿时化身为一把利刃。 「无论是过去我方占据霍瑟港引发的多人围剿事件,还是在华滋德地区居民伤害事件的枪战中,我们都没能掌握到您的行踪,让您全身而退……!」 玛亚的声音散发出热意,宛如将埋藏在心中已久的秘密做出表白。 「您似乎可以预知到自己即将遭遇的危险。」 真伤脑筋似地搔着胡渣。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真苦笑以对,但玛亚却愉悦地漾起微笑,感觉莫名阴森。 「我只想知道事情的真伪,是多久以前的事都无所谓。」 「……!」 玛亚突然杀入近身,真眼捷手快地退后了一大步,银光伴随着风压一划,真早一步闪开了刀锋。 「传闻果然不假。」 真发挥能在近距离下躲过子弹的特殊能力,玛亚确认后加深了笑意。 「任谁都无法伤害到您,我真想见识见识您的『死』是多么美丽。」 玛亚的声音明显透出兴奋。真一个翻身,远离仅差咫尺之近却没刺中他的刀尖。 「真,就让我见证您的死亡吧!」 真再次弯腰闪避,十字 架刀身擦过了头顶。 「那怎么行呢。」 真迅速退了数步,玛亚再次逼近,一颗子弹从他身旁呼啸而过、打断了他。 「到此为止!」 远离争扰的半人马之蹄湖畔传来威吓之声。 「我不准你动他!」 实时开枪的缪丝卡身段仍不失艳丽,随着她的喝止,零时、夜色、伊欧塔接连从覆盖废弃大楼的塑料布下现身,举枪瞄准玛亚。 「上次承蒙你的爱护,让我狠狠睡了一觉,这是回礼!」 零时手拿长长的金枪,夜色也握紧了附有细长瞄准器的银枪。 「那就是不死管理警察自豪的死魂之枪啊?」 包围玛亚的范围圈逐渐缩小,他只是边惬意地挥刀向真挑衅、边远眺着那群身穿黑色外套的警察。 「不用白费力气,我有神的加护。」 「喔——那个什么鬼加护的这么厉害啊,看我把它打得屁滚尿流!」 零时狂妄地扬起嘴角,和站在稍远处待命的夜色交换了眼色。 眼前的敌人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这正是换零时和夜色这对黄金搭档上场的时候。 然而,零时的想法夜色却没有收到。 就在零时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夜色紧握着枪开口了,强烈的情感在红色的双眼中燃烧,直直射向玛亚。 「那个十字架……」 玛亚微微歪着头说: 「喔?你是……我好像在哪见过你……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说什么!?」 他指的当然不是喝完酒回家那天,零时皱眉思索。 「啊,我想起来了……」 玛亚温柔地笑着转向夜色,看来他终于回忆起来了。 「记得你那个时候没死成嘛,真教人同情呀……我应该要连你一并铲除的。」 发色相同的白银之瞳冷酷地瞇起。 「没错,应该要让你们一起死的。」 (这小子在说什么啊……他的眼神不正常。) 零时听见细微的金属声,不解地回头看向夜色,只见枪身设置了细长瞄准器的银枪锁定了玛亚且蓄势待发。即使从远方望去,也可以轻易发现他的枪口在颤抖。 「喂!夜色,怎么了?振作点啊!」 零时一边留意着玛亚的动向,一边小心翼翼地走近夜色。震颤不止的枪口就仿佛是夜色心情的写照,总觉得现在的他随时都会崩溃…… 「夜色,你要瞄准我这边才对!」 但夜色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穿着制服的笔挺肩膀,正不自然地大幅上下晃动。 「夜、夜色哥,你还好吗!?」 远方传来伊欧塔关切的询问,尽管如此,夜色的注意力依旧全集中在玛亚身上,紧瞅着他不放;他的心已被牢牢锁住了。 「零时!夜色他怎么了!?」 「我不知道!总觉得不太对劲……」 缪丝卡的音色中带着警戒的意味,零时知道情况紧急,却只能困惑地如此回她。 「……!」 夜色似乎呢喃了几句,声音又低又沉。 零时感到背脊发凉,他从来没听过夜色发出这种声音。 他的声音……好沉痛…… 这时,玛亚轻轻地将眼神转向零时。 脸上挂着稳健的微笑,让人摸不透他的真心,零时只能焦躁地回瞪着对方。 零时不明白夜色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枪口指向玛亚。 「呵呵呵,还是你希望我杀了你的朋友?如此一来,你就会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夜色!?」 枪声紧接在夜色的咆哮后响起。 夜色驱使颤抖的手用力握紧枪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指尖传来阵阵抖动。 「唉……我就知道你很弱。」 玛亚的手遗憾地放到了胸前,莫名地感伤了起来,他的手掌上留有夜色的子弹擦过的痕迹,小小的铅弹没伤到玛亚半根寒毛。 「唔……!」 「夜色!喂!夜色,你冷静一点!!」 零时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粗暴地抓住夜色正准备将第二颗子弹上膛的手。 血红之瞳散发出混乱的杀意,早已失了焦捕捉不到零时。 真和缪丝卡赶紧掩护零时漏洞百出的后背。 「零时!!快把夜色带走!!」 「可是课长,他好像……!」 零时的反对被真的枪声所掩灭,紧接着,在距离缪丝卡稍远的地方待命的伊欧塔也扣下扳机。 即使受到枪林弹雨的侵袭,玛亚仍一派怡然自得,真课长的脸不禁越绷越紧。 「让现在的夜色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可是零时却无视于他的命令,拿出浑身的力量握住夜色的手,手指因此深深陷入夜色的肌肤里。 「夜色!好好地看着我啊!」 零时站到了晃动失焦的银色枪口正前方。 「零……零时……!」 夜色那对投射到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遥远彼方、略过了零时狠狠攫住某个点的双眼,终于逐渐回了神,在千钧一发之际缓缓放下直指零时胸膛的枪口。 「你在发什么呆啊!真是的……」 零时总算放心地吁了一口气,缪丝卡随即从他身后冲上前来。 「玛亚,给我等一下!」 回头望去,只见玛亚站在陨石坑洞的边缘,夜风拂过湖面,吹乱了他的长袍和银发。 「这个地方太没情调了……真遗憾哪。」 「伊欧塔、缪丝卡!」 接着是真的呼喊及两道枪声,其中一发子弹擦过了玛亚的肩头,他微微晃了一下,换了一个位置站。 「真,我们择日再战!」 奇妙的是,他说这句话时眼睛看着夜色。 水花剎时四处飞溅,玛亚纵身投入湖面。 「站住!别想逃!」 伊欧塔赶紧追了过去,登上越来越热闹的半人马之蹄。 他奔驰的背影,瞬时勾起了夜色的记忆角落。 「伊欧、塔……」 (不可以过去……!) 心痛如绞,无法换气,不好的预感席卷夜色的心,他发足急起直追。 会出事的……! 「伊欧塔!不要过去,快回来!」 「咦?为什么……」 伊欧塔疑惑地回过头,夜色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拉离湖畔,两人不小心绊到脚,双双跌在斜坡上。 「好痛……!」 伊欧塔在尘土飞扬中猛咳嗽,夜色迅速起身,急着确认泪眼汪汪的少年是否安然无恙,然后才松了一口气。 过没几秒,四周便是一阵天摇地动,地面竟然开始往下沉。 「地震!?」 伊欧塔惊慌地弹起来,地震不久就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来自地底的轰隆低鸣。 「不是……你看。」 真一边松开领带,一边用眼神示意站在半人马之蹄的大家往前看。辽阔的湖泊正发出阵阵低吼,慢慢地形成一个湍急的漩涡。 「湖水……被吸进去了……!?」 伊欧塔睁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惊讶地出声,音量完全不输给湖的沉吟。 夜色彷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所吸引,想走过去看得更仔细点。 「伊欧塔小弟,你应该听过半人马之蹄是〈月神之子〉降临时留下的陨石坑洞吧?」 缪丝 卡走到真的身旁待命,将枪收回枪套中。她拿的是巴掌大的小型手枪。 伊欧塔茫然地望着湖面,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这片土地被月之碎片砸成一个大窟窿,接着经倒灌的海水所填满。我听说半人马之蹄的湖底有一道裂痕,连接着大海及其他的陨石坑洞。」 「想必夜色早就发现了——随着大海的涨潮及退潮,半人马之蹄每天都会固定在某个时间干涸。」 真用手抚平乱掉的头发,拍去裤管沾上的泥土。他已经好久没有站到最前线战斗了。 「伊欧塔,还不快向夜色道谢,你刚刚差点就和那个自杀狂热者一起被冲走了。」 「真、真的耶……」 伊欧塔吓得浑身发抖。玛亚是阿特密斯,就算被水冲走也不会有事;要换作是伊欧塔这个平凡的人类,恐怕难逃一死。 双膝一阵无力,伊欧塔当场跪瘫下来。 「夜色哥,谢谢你,我差点就……」 「嗯……没事就好……」 夜色深吐一口气,零时轻拍他的肩膀,夜色虽然仰起头,却没有办法注视零时的双眼。 他始终盯着水位骤降的陨石坑洞瞧,玛亚的话犹如不祥的预感盘绕在心头。 ——『还是你希望我杀了你的朋友?』 夜色握紧拳头,指甲因此刺入掌心。 不知是他下定了什么决心,还是被情势所迫? 零时目不转晴地盯着夜色的侧脸,他看起来似乎有什么烦恼。 codex pleiades1 更高无上的神呀, 你竟是如此地弱小而丑陋。 慈爱的母亲呀, 而你又是何等地美丽。 玛亚把门带上,在昏暗的光线中找到了熟悉的面孔,全身湿淋淋的他蹙起了眉头。 慵懒的拍手声惹人不悦。 「啊哈哈哈,怎么全身湿淋淋地回来啦,偷吃也不把嘴擦干净~~玛?亚~~!」 难听的嘲讽直达天花板顶端,玛亚生气地拨开黏在额上的发丝。 「凯拉,少挡路,我要去换衣服。」 一名穿着白色军服的高个子男阻挡了去路,他受不了似地吊起黑框眼镜下的三角眼讥笑玛亚。 「这回取悦了哪个湿漉漉的男人啊?哈!品味不错嘛。」 叫做「凯拉」的男子手扶额头仰天大笑,十分扰人耳目。 「玛亚。」 微光之下,又有另一个语带魄力的男子叫住了他。 但是玛亚不理会对方的粗声粗语,当场瞇起了眼睛。 「看看你做了什么!不是叫你杀了零时和夜色吗!」 身穿墨绿色装束的高大男子发出滔天怒吼,连地面都为之震动——是艾克斯托拉。 「你这样无功而返,是要我怎么向他交代!」 「艾克斯托拉,我只对美丽的事物感兴趣。」 玛亚丢下这句调头就走,但凯拉发出低俗的嗤笑,存心就是不让他过。 「美丽的事物?笑死人了~~人类的尸体不就是又臭又脏的废弃物吗?怎样?你难道不这么想吗?」 凯拉的漆黑豆眼示意他看看屋内的旧沙发,那里坐着一个像幽灵一样的飘渺男子。 玛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爱尔奇恩……为什么要把这小鬼叫来这里?」 少年穿着一套淡桃色的女用和服,上头披着白色素衣,空灵的双瞳望着虚空;长长的浏海盖住了左半脸,头发下是一层层白色绷带。 失去血色的唇办微微开阖,一点一滴编织着飘渺的曲调。 玛亚恨不得捂住耳朵,并在长叹一口气后再次迈开脚步。他眷恋着人类死亡的刹那,如今又犯了隐。 「玛亚,给我等一下!」 「……你又要干嘛?」 艾克斯托拉再次叫住他,不过他这次不打算回头了。 火焰般的强光射向艾克斯托拉,一道巨大的影子落在墙面上。 「零时和夜色的死魂之枪会碍到我们的计划,未来将对我们造成威胁。」 「造成威胁?……会吗?」 玛亚以哀悼的目光注视着在胸前摇晃的十字架,这个小小的印记代表了看透人类生死的信仰。 「凭他们是杀不了我的,因为如此渺小、低贱的生物连杀人的资格都没有。」 除非是遍及全世界的神之眷属——阿特密斯……或像自己这样的强者。 「少啰唆!叫你杀就给我杀!不准再有闪失!」 「……我明白了。」 玛亚厌烦地垂下肩膀,这时,一句彷佛会随风而逝的飘渺细语投向他。 「玛亚……你死定啰。」 是爱尔奇恩,玛亚瞪向沉入沙发的幽魂,他还是老样子,空泛的褐色双眼微带笑意,投向虚空。 明知说了没用,玛亚还是忍不住对穿着淡桃色和服的身影回嘴: 「我的死亡代表我达成了神的使命;而现在,我的使命还没结束。」 黑袍与银发交相起舞,玛亚语毕便离开了现场。凯拉对他爬上二楼的背影发出不屑的嗤笑,艾克斯托拉则是一脸无趣地抱怨了两句。 一边聆听着这些噪音,不在任何人视线范围内的爱尔奇恩一边轻轻地开口了: 「永别了,玛亚。」 虚幻之瞳的深处漾起些微的笑意,他再次哼起小调。 当时见证的死亡,实在是太美丽了。 他大口喘着气,红发纷飞奔驰的背影,简直像只不知该往何处逃的小动物。 看他那个模样,想必无法再做什么困兽之斗,既然这样,我就别再伤害他,尽量让他死得美一点吧。 我的目光捕捉着尚未成年的少年背影,边跑边抽出手中的『十字架』。 听说这名少年偷偷潜入普雷提斯总部,窃取了重大的机密逃逸,但是看他那不识战斗、只会一味逃跑的背影,真让我怀疑我们有必要这么怕他吗? 不管情报是真是假,我都不会改变我的预定行程,因为,「死亡」是神平等赋予所有人类的恩惠;将之带给世人便是我的使命。 只差一点就可以逮到他了,我要趁他转过来时将十字架刺入他的胸膛,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咽下最后一口气呢? 突然之间,前方冲出一个陌生男子。 「哥——!」 我狩猎的少年像在汪洋中看到浮木般,表情为之一亮。 「苍,幸好你没事!」 半路杀出来的青年立刻将少年揽至身后,并将灰色的枪口指向我,那对瞪着我的愤慨双眸十分酷似那名少年。 我停下脚步,对躲在青年身后拍抚胸口的少年微微一笑。 「这位是你哥哥啊?来得正好。」 啊——对了,让他和家人携伴共赴黄泉路似乎不错。 「不准动!」 举枪的青年朝我奋力大吼,我歪歪头,总觉得他身上穿的衣服有点眼熟。 「我是不死管理警察?极东管辖区?东都署搜查一课的美娘夜色,给我乖乖弃械投降!否则……」 「喔——原来是不死管理警察啊。」 灰色的外套上绣着太阳与弓的造型徽章,这个特别设置的警政机构持有能够置阿特密斯于死地的死魂之枪,难怪我会觉得那么眼熟。 这代表……他手中的枪是死魂之枪啰。思及此,我的心跳微微加速鼓动。 如果那是死魂之枪,应该就杀得了我。自从我成为阿持密斯以来,就「失去了死亡的资格」……他或许可以让我再次品尝神那至高无上的美丽恩赐。 实在是太棒了,神慈悲为怀,为我悉心安排了如此美妙的邂逅。 「很好,快点朝我开枪吧!」 「什么……?」 那名不死管理警察却发出讶异之声。 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我急着想要品尝『死亡』呢…… 「不快点的话,我就要杀了你弟弟喔?」 我本来只想开个小玩笑,却走运地让这名哥哥眼中燃起怒火。 「你这败类……!」 枪声和他的吼叫一同响起。我不怎么喜欢枪声,虽然它是赋予人们死亡的工具,但却太流于暴力了。 我不曾目睹死魂之枪杀死阿特密斯的瞬间。 「……?喔?」 我低喃着望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传来微弱的冲击,遗憾的是……接下来什么也没发生。 啊啊——我懂了。 直到看见那对红发兄弟慌忙逃逸,我才总算理解过来。 原来我没死成。 「我被赋予的使命还没有达成。」 那对企图逃跑的兄弟肯定很意外吧,真遗憾啊。 既然神没有助我一死,我该做的只有一件事。我重新握好手中的十字架展开追击。 哥哥边跑边不忘回头开枪。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的金属诉说着他的弱小,一股同情感油然而生。 我再一次体认到人类是多么地渺小,和神选中的眷属阿特密斯是如此天差地远,光凭小小的一把刀就可以夺去他们的生命光辉;正因如此,他们的娇弱才显得弥 足珍贵。 「来吧!让我见证你的死亡!」 我迅雷不及掩耳地追上逃亡者,他们的体力似乎已近临界点,脸上写着痛苦的表情。 真可怜啊。 不过别担心,我很快就会让你们从痛苦中解脱,因为,死意味着完全的解放。 我决定要先拿哥哥来开刀,于是对举枪的他刺出手中的十字架。 他噤声不语。我又可以欣赏死亡的瞬间了,甜美的预感使我忍不住将手伸向心窝。 贯穿皮肉的手感,芳醇的血之飘香,大量涌出的鲜血令人心旷神怡。 白衬衫逐渐被染成一片赤红。 「苍!」 接着传来了痛彻心腑的惨叫,我笑着拔出十字架——从甩开哥哥的手、用毫无防备的胸膛挡下白刃的「弟弟身上」。 血液四横的身躯应声倒下,青年抱住了他。 「夜色哥……」 「苍!苍——!!」 少年将手无力地伸向哥哥,他已经失去生命的跃动,微弱的生命之火犹如风中残烛般惹人心疼。 零星烛火慢慢地燃烧殆尽。 我不自觉地轻声吐息,充实感填满了我的内心,没有其他事物能够取代。 轻触在胸前摇摆的十宇架,上面沾染了少年的鲜血。 将手指划过表面、含入口中,少年微微残留的体温甜美无比。 少年神情安详地闭上了眼睛,胸前染红的衬衫逐渐往下沉落;生命的光辉于焉燃尽,少年化为空洞的躯壳倒下。 「死亡的瞬间果然很美。」 相较之下——神情忘我、不断呼唤着弟弟的哥哥,真是丑恶得令人作呕。 虽然还活着,却失去了灵魂。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特地费力送他上路。 想必不出多久,他的生命就会自行燃尽。 这里已经没有留下令我心动的事物。 我将十字架收进刀鞘,离开这对被天人永隔的兄弟。 玛亚任水自发梢滴落,点亮放在窗边的台灯。窗外是一片黑暗,玛亚凭借着玻璃上的朦胧倒影握住在胸前摇晃的十字架,用指尖拭去银色肌肤上的水珠。 他回想起自己杀了夜色弟弟的经过,打从那天起,他的枪连一点长进也没有,是个伤不了自己的无用铁块。 「他竟然没有死掉。」 失去弟弟的强烈打击造成他精神错乱,甚至分不清生与死的界线,所以玛亚才放他自生自灭的。 「在杀了卡尔马?水沼?真之前……我得先解决他才行。」 他的死早在当时就已注定,任谁也不得违抗神的旨意。 特别是谈到迷人的「死」时,更是不可轻忽大意。 因为,这是注定一死的人所拥有的幸福。 ——让我送你一路好走吧。 「送他上路便是我的使命。」 近期内,我将为你准备好死亡专用的舞台。 一个被白花环绕。让你静静睡去的舞台…… code3 maria 东都署搜查一课课长卡尔马?水沼?真,遭到连续集体自杀疑云的幕后煽动者袭击——这个消息立刻传遍不死管理警察高层,高层也对已锁定的阿特密斯发出逮捕令,再次将这项任务交由搜查一课办理。 接连煽动民众集体自杀、企图杀害卡尔马?水沼?真未遂、对鹭宫零时及美娘夜色施以暴行——上述罪状加起来,让玛亚一跃成为东都署的话题人物。 「玛亚是普雷提斯高层干部的消息还没呈报上层吗?」 零时啜饮着还很烫口的咖啡问道。这里的咖啡依世人的标准实在谈不上美味,零时却对它独特的酸味情有独钟。 真正在浏览书面数据,把手中的笔转了一圈。 「就先做了书面报告应急,不过关于情报来源,我们只说是某匿名网民私下提供的。」 「匿名网民?为什么要这么做?课长,这可是很难取得的烫手情报耶?」 伊欧塔将课长要喝的咖啡放在桌上,不解地歪着脖子心想:拿到如此珍贵的情报,不是刚好可以用来提升缪丝卡大姐的评价吗? 在真身旁整理资料的缪丝卡挂着浅笑,调皮地瞄了伊欧塔一眼。 「伊欧塔小弟,谢谢你的赞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上头那些大人物长久以来弄不到的资料,今天竟然被一个小姑娘轻易找到,一定会有人不服气的嘛。」 「小姑娘是吧~~」 「哎呀,零时,你刚说什么呀?」 缪丝卡缓缓瞇起眼睛,纤长的睫毛让她的目光倍增压迫感,零时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边喝着咖啡边逃回座位上。 夜色正在隔壁座位默默地搅拌咖啡,桌上的空糖包散落得到处都是,里面的糖全进了杯中。一共是八包。 「夜色啊~~」 夜色瞪着咖啡漩涡中心的视线这回投向了零时。 「你是不是……本来就认识玛亚呢?」 夜色视线又回到了咖啡上,像在拒绝他追问细节。 「并没有。」 「……这样啊。」 零时把椅子转个方向背靠桌面,一手插进口袋,手拿起咖啡心想:真不知道夜色要搅拌到什么时候。 「……不要忘记你还有我这个搭档喔。」 夜色在说谎。他明明知道凭他俩的交情,有事情一定瞒不过对方,却还是执意不说。零时一口气喝光咖啡,像要把胸中的怨气全吞进肚子里。 「嗯,我知道。」 「知道就好。」 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零时和夜色之间,似乎出现了一道若有似无的鸿沟。 零时站了起来,拿起杯子离开夜色。反正现在不管说什么,他大概都不会回答吧,别看夜色那个样子,他可是顽固得很。 反正等他自己钻牛角尖想清楚了,就会找机会自己说出来。 (过一阵子就会告诉我了吧。) 事到如今再等个一、两天也没差——零时努力说服自己,再次添了杯酸味咖啡。 午休时间过了大半,东都署中显得冷冷清清。 大部分的人都出去搜查连续自杀案了,还有人一大清早出去了就没回来,署内只剩下一些熬夜办案的人在午睡补眠。 零时刚结束上午的搜查行动返回署里一趟,看了四周一圈后感叹不已,他在走廊看到了一个蓬蓬头,于是大步走向他。 「嗨、伊欧塔,你有看到夜色吗?」 「咦?夜色哥吗?」 伊欧塔正在拼命按着桌上的仪器,同时抬起头看向四面八方,但在众多熟面孔中就是不见夜色的身影。 「奇怪了,他刚刚还在的啊……」 如果是有人外找,伊欧塔应该会听到才对,所以他一直以为夜色还留在搜查一课,这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算了,没差,等午休时间结束自然就会回来吧。」 「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啦。随口问问而已。对了伊欧塔,你在忙什么啊?」 零时凑到伊欧塔的头顶窥探他手边在忙什么。透明的显示器映出逼真的cg影像,那是一片在现实世界中不可能看到的翠绿草原,画面正中央的建筑物更是近十年不曾见过的古典样式。 「我在玩『地平线征讨队』,有个东西想查一下。」 伊欧塔的注意力回到屏幕上,垂下肩膀叹了口气,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盯着画面瞧,大概是累了吧。 「地平线……?那是啥?」 「我不是之前就说过了吗?你很健忘耶!就是那个要组队参加的网络游戏啦。」 经他这么一说,零时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零时将手放到伊欧塔头上,用鼻子「嗯~~」了一声。 「那你想查的东西是?」 「『玛利亚大人的钟响之日』,据说这支队伍办了一个阴森的活动,会在钟声响起的日子把大家集合起来一起自杀。」 伊欧塔说完又加了一句「反正你八成不记得了」,不出所料,零时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啊~~」地回想起来。 「现实和游戏中都有人自杀啊……这么恐怖的活动怎么还没喊停……」 不只局限在网络世界,自杀宣言和杀人预告本来就随处可见,但是大部分的时候都是唬人的,传闻过了一阵子就会自动消失。 零时在几天前一直是这么觉得,不过在和几位玩家聊过之后,他发现这样的想法并不完全正确。 「嗯,因为这个企划似乎不是说好玩的,我甚至觉得……这个活动和现实中的自杀疑云脱不了关系。」 这只是伊欧塔的直觉和推测罢了,尽管听起来很不切实际,零时却没有一笑置之。 「真的耶,一样是集体自杀,也有提到『钟』这个关键词。」 「就、就是说啊!另外我也很在意这个『玛利亚大人』,你看嘛!『玛利亚』和『玛亚』只差了一个字……」 不管再怎么巧,这都只是游戏里的事件之一罢了,不能拿来和现实相提并论——伊欧塔本来一直是这样想,但零时却为他打了一支强心针。 「经你一说真的很像耶……虽然『玛利亚大人』这名字本来就常常被拿来用……」 还有,『玛利亚』明明像女生的名字,但这玛亚怎么看都是男的……零时一时之间迷失了方向,口中念念有词。 「等下要不要和课长谈谈呢?」 课长现在外出不在,零时瞄了他的桌子一眼提议道,伊欧塔却见外地猛摇头。 「啊、先不用,我想再调查一下,毕竟还不清楚这个企划的详细内容。这不过是网络上的谣传罢了,随便呈报上去好像有点丢脸。」 就现阶段来说,这个游戏企划的真实性还需要确认,不然课长也没办法下判断。 (总之我先多搜集一些情报,等比较确定后再找课长商量吧。) 伊欧塔和零时谈过之后觉得畅快多了,在心中再一次为自己打气。 「嗯,你就再调查一下吧,但不用太拼喔。」 「是的!」 「记得不要太勉强自己或是擅自行动喔,你只要认真起来就会一股劲地往前冲。」 说到这儿,零时的脑中浮现出另一张脸孔,他还认识一个只要杠上了就会拼命往前冲的男人,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什么新发现欢迎找我聊喔,只要我没忙着约会都很乐意听你说。」 零时说着说着轻轻拍了伊欧塔的头两下,伊欧塔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了零时的关心,并不是在消遣自己,所以感到很窝心。 「零时哥,谢谢你。」 「那就晚点见啰。」 零时挥挥手走出搜查一课,伊欧塔从椅子上站起来目送他离开。 东都署北侧深处有座楼梯,这里坏了一盏日光灯,闪烁不止的光线将通往地下室的楼梯照得忽明忽暗。 夜色望着这座平时没什么人烟的楼梯,有些犹豫地发出叹息。 距离午休结束还剩一点时间,可以的话他想尽快把事情解决。 因为他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商量这件事,所以才出此下策。夜色注视着挂在腰际的银枪,慢慢步下昏暗的楼梯。 若不是真有急事,为了自身安全着想还是不要轻易来这里为妙——东都署的地下室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几乎被开发部的人占去使用了。夜色在连开发部的人都很少去的房门前停了下来。 将视线稍稍往上移动,可以看到一片银白色金属上,用黑色粗体字冰冷地写着「开发部室长室」几个大字。 夜色意思意思地敲了门,不过等了好几秒钟都无人回应,于是他试着转动银色门把;门没有上锁,这表示关在冰冷小房间里的开发部室长就在里头。 「打扰了。」 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单独进来了。 房里一整年都维持在最适合机器和仪表运作的温度和湿度下,所以空气比起走廊干燥多了,夜色走进去后顺手带上门。 房间正中央有张大大的书桌,桌上一角被比搜查一课大很多的细柱状仪器所占据,有个白衣男子坐在桌前点击细柱间浮现的屏幕。 「我又没叫你来,你这砂糖中毒者快给我滚回去!」 开发部室长——穗住秘奥头也不抬地对夜色发出极度冰冷的低吼。 夜色对他的招呼早就习以为常,连眉头也不皱一下便对着桌前的削瘦人影开口: 「穗住,我有事找你。」 秘奥对人类的遣词用字一点兴趣也没有,所以夜色和零时老早就放弃和他说敬语了。 「假设只有我一个人无法发动死魂之枪,那该怎么办才好?」 「想开枪就开枪啊,不要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一一向我报告,你是要我怎么做事啊。」 秘奥用难以辨识的快嘴事不干己地说道,将椅子转了半圈面向夜色,格外漆黑的长发披在他病厌厌的白色脸庞上。 秘奥紧皱着眉头,仅仅移动深不可测的黑眼珠瞪着夜色,并脱下电子感应手套放到桌上。 「怎么?要是你厌倦了那个稻草头搭档,就换我收下啰!」 「不是的……这是我个人的问题。」 夜色看着秘奥那对漆黑的瞳孔想着如何开口。 「谁管你啊。」 秘奥把手撑在桌上握起拳头摆出臭脸,让人联想到冰冷陶器的手指一边揉起太阳穴、一边露出头痛的表情。 和他不熟的人看到秘奥这样一定会以为他被惹毛了,但夜色比照以往的经验知道他其实还有兴趣听下去,因为要是他不想听,早就回去忙手边的工作了。 「……你在好几年前检测我和零时的数值时,曾经说过我们的灵魂比一般人强对吧。」 「我也搞不懂抗压性这么低的不定时炸弹,怎么会拥有那么强的灵魂。」 夜色不理会他的挖苦,继续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 「就算我的子弹拥有超出一般水平的威力,也没办法一个人击倒协调型的阿特密斯吧。」 「……你是认真的还是一时冲动啊?」 秘奥本来就和「明亮」这两个字无缘的声音这下压得更低了。 不死管理委员会将阿特密斯分成了好几个等级,其中以普通的死魂之枪无法打倒的特强种被称为『协调型』;在数几年前死魂之枪甚至无法对抗他们,但是自从零时和夜色这对黄金搭档出现后,便将不可能化为可能。 「我把枪交给你们的时候就说得很明白了,美娘夜色和鹭宫零时的死魂之枪是两人成对的,你与其开零件不齐全的车子自取灭亡,还不如来贡献我的研究,没用的家伙。」 基本上,所有的不死管理警察都可以使用对抗阿特密斯的重要武器——死魂之枪。当中又以零时和夜色最为特别;他们可以共享一颗子弹,击出两人份的灵魂之力。 同时凝聚了两份强大的灵魂,才有可能产生足以打倒协调型阿特密斯的力量。 秘奥和平时一样,用既烦躁又受不了的语气丢下一句话: 「就凭一颗软弱的糖果,能成就什么大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想挑战自己的极限。」 「没那必要。」 「拜托!」 唯独这次,夜色无论如何都想一个人战斗。 夜色发现自己的语气反应着焦急,不甘心地咬紧牙根。 「没有两倍的威力也没关系……我有可能使用一般水平之上的死魂之枪吗?」 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迎视着夜色坚定的目光。 「尽力就好,只要是能让我独自战斗的武器什么都行。」 「……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爱。」 停顿了数秒,秘奥碎碎念着叹了口气,挤成一团的眉毛传来阵阵抽搐,揉着太阳穴的手指这回改压着眉尾。 「要准备你吵着要的玩具并不是那么难。」 只要做出更厉害的枪和能储存更多灵魂的子弹就好了,如果不是要量产的话,应该不出几日就可以完成,然而秘奥的眉头却越揪越紧。 「决定死魂之枪强弱的要因,并不在于我的技术。」 死魂之枪的强弱取决于使用者的灵魂,意思就是,它的破坏力和注入子弹的灵魂威力是成正比的。 「这我知道。」 夜色此谁都明白这点,也知道自己的灵魂很容易受到摇摆不定的精神状态影响。 夜色看向挂在腰间的爱用银枪。 秘奥始终按压着太阳穴,一口气说道: 「我无法保证新的玩具能配合美娘夜色你的灵魂到什么地步,就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它只会是个能驱散敌人的普通爆裂物,当过短的导火线燃尽之时,能否击败协调型阿特密斯还是个未知数。」 「我知道。」 「要我相信软糖说的话,比重做一把新枪要来得困难多了。」 真不晓得他是在出言嘲讽还是认真的,夜色不禁放松脸部表情。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拜托你有点自觉好不好。」 秘奥无声无息地转动椅子,再次面向仪器戴上电子感应手套,可从一丝不苟的整洁白袍袖口瞥见他青白色的细瘦手腕。 「今晚和明晚麻烦你跑一趟,我这里的资料太旧了。」 秘奥边说边忙碌地点阅画面。 「好的,另外就是……这件事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要是让零时知道就没意义了,夜色无论如何都要凭自己的力量制伏对方。 直到最后秘奥都没有回应他的话,夜色站在原处等了一会儿,明白秘奥已无意多谈,便行了一礼走出开发部。 关上房门,走廊被了无生气的寂静所填满。 夜色离开房门前穿越走廊,心想一有空就要早点去找秘奥,这样才能尽早更新数据。 他边走边轻轻地握起拳头,仿佛想捏碎心中的浮躁。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死掉了。」 夜色用低哑的声音喃喃说道。他已经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深深刺入肉里的指甲正诉说着他的决心。 入夜后感觉有些凉,和阳光普照的白天大不相同,但也没冷到非穿外套不可。不知怎地,这要冷不热的空气让他今晚格外地烦闷。 「啧……」 零时 心中压着一块大石头,闷闷不乐地啧了一声,一边踢开滚落脚边的塑料碎片;他甚至没有力气像小孩子一样牵怒人家或是说笑带过。 「夜色那个笨蛋,一眨眼的工夫就不知躲到哪去了。」 零时看准旁边没有闲杂人等,趁机大吐苦水,大步向前走时鞋子敲响了地板,发出阵阵急切的脚步声。 要是今天真和平时一样什么事也没发生,零时就不会如此焦躁了。和他共同行动的伙伴今儿个有自己的事要忙,零时总不能像个小孩一样,任性地要他一一向自己报告行踪吧。 所以,当夜色一到休息时间就消失时,零时也没对他抱怨什么。 然而今天不一样,他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 「……真令人放心不下。」 零时嘴上唠叨归唠叨,心中浮现的尽是搭档苦恼的模样,总觉得他这次的反应和往常不太一样。 夜色似乎很焦急,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不过可以肯定一定和这次的事件有很大的关系。 「不然就是那个玛亚害的……」 零时感到十分在意。很显然地,每当夜色见到那个银色长发的普雷提斯高层干部时,都会产生明显的动摇;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上次喝完酒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被袭击时,夜色的样子也很不对劲。 难道夜色当时就认出银发男子的身分了,他们两人曾有什么过结吗? 零时叹了口气。夜色一定很沮丧吧,所以才会四处躲着自己。 「为什么不再多依靠我一点呢……」 不然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待在他身边的?如此一来,不就没办法在夜色跌倒前实时拉他一把了吗? 「——胡思乱想的只有我吗……?」 如此焦虑不安的自己实在太反常了。 零时再一次地说服自己,等他个一、两天没什么大不了的。 试着回想过去,当年,自己又等了他多久的时间呢?那时的零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彷徨无助的夜色,度过一日又一日;尽管如此,夜色最后还是回来了。 「……所以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他相信两人一定可以度过难关。 这点小事我早就知道了!——零时对自己低吼,用力踩扁掉在脚边的空饮料罐。 ——当年,零时和夜色才刚正式组成搭档。 零时收到赶往d03地区的紧急召集令,完全没料到自己竟会目睹那样的光景。 回想起来,整件事是从搭档的弟弟突然失踪开始的;约莫过了一个月,忿忿不平的搭档也眼看消失了。 零时接获紧急召集令后,随同当时指导自己的前辈驱车赶往现场。 一抵达通报地点,这起神秘的失踪案立刻获得了解答,但这也是零时所始料末及的——搭档的弟弟美娘苍已经断气了,而他的搭档美娘夜色则被救护车紧急送往医院。 病床旁的电子广告牌上,显示着「美娘夜色」的名字。听说这台仪器操作简便,只要随手点阅就可得知病人的血压及各项数据,性能非常优秀。 瘦弱的身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那对血红色的双眼无神地望着空中,要不是现场回荡着规律的机械音,根本无从分辨他是死是活。 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褥;就连墙壁和天花板也莫名惨白,真想叫医院把那套没大脑的白色病袍换掉。夜色的红发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 零时看到夜色的模样,不禁顿失言语。 「夜色……」 他好不容易才开口呼唤搭档的名字。 无法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的搭档。 零时脑袋一片空白,无言以对。那一夜,他拉了张椅子坐下,只是静静地守在动也不动的搭档身旁。 接下来的几天,零时都来探望夜色,并且数度呼唤了他的名字,甚至帮他取了好笑的外号、对他说教,或是故意在他耳边说他坏话。 听到医生说夜色完全不进食时,零时还特地为他做了连女朋友都没收过的爱心便当,心想要是夜色连这都不肯吃,自己就要和他一起绝食。 ——你在做什么蠢事啊。 他相信不用多久,夜色就会和平时一样冷静地挖苦自己。 然而机械依旧发出规律的声响,夜色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又过了几天,几个穿西装的男人把零时逐出病房。 零时自然是拼命抵抗,没想到对方竟然亮出了不死管理委员会?特别管理监查官的金色徽章。 「搞什么啊!可恶……!」 零时几乎是被强制拖出病房的,他瞪着被锁上的房门咒骂连连,觉得自己重要的栖身之处被破坏了。 把他拉离病房的人实在太不讲理了,但是对身为不死管理警察的零时而言,对方是此自己的上司不死管理委员会还要大上好几阶的人……总之大人物冒犯不得。 要胡闹很简单,但他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真受不了,那些大人物真没教养~~」 到头来,零时也只能如此发着牢骚,背对病房沮丧地蹲下来。 现在的时间介于日夜交替的过度期,走廊上没什么人烟,四周鸦雀无声。 隔壁病房的人昨天就已经出院,所以这里连空调的声音都听不到。 零时无需特别留意,病房内窃窃私语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再等下去也是白搭。』 『美娘夜色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只要竖起耳朵,这扇门不过是层薄薄的遮蔽物,里头的对话自然地流泄而出。 零时背靠在门上,仔细聆听几位中年男子的谈话。 『那件事要怎么办?』 『这下只能直接从他的脑中抽出记忆了。』 『不太好吧……要是之后从哪里走漏风声,我们可能会被控告违害人权。』 『不用担心,根据我们的调查,美娘夜色已经举目无亲了。』 『这样啊,那不如就……』 ——讲到这里时,零时终于忍无可忍。 直接从脑部抽取记忆?人权?这怎么听都不像是在祈祷夜色快快康复!零时气得用力打开病房的门,里面的数名西装男子同时回过头来;仔细数一数,一共有五人。 「喂!不是叫你出去吗!」 一名矮胖男慌慌张张地把零时往外推。 零时奋力甩开对方的手,气得忘了自己已经连续好几天只有白喝水,整个人瘦了一圈根本使不上力。 「啰嗦!你们才给我滚出去!少把夜色的病房搞得乌烟瘴气!」 「你、你说什么!?你知道你是在对谁讲话吗……」 矮胖男刚被甩开的手似乎相当痛,所以只敢开口不敢再次动手,零时一下子就制伏对方。 「野蛮人!」男人用难听的字眼破口大骂,零时俯视着他只觉得恶心,忍不住顶了回去: 「野蛮人?你们的对话比我野蛮多了吧!」 「……竟敢偷听我们的对话?真不愧是没教养的搜查一课队员,看来乱无章法的不只有长相嘛。」 五人当中看起来最年轻的男子威风凛凛地站在正中央,对零时施加压力。 「把他撵出去!」 围在身边的三名男子立刻扑过来,零时奋力甩开他们的手,冲到瘦了一大圈的搭档身旁。 使劲摇晃夜色软弱无力的身躯。 夜色的头发在空中飞舞。 他虽然削瘦不少,脸庞还是俊美依旧,零时对准他的脸颊用力挥出一举。 「夜色!快起来!」 「喂!你在做什么!?」 男子再次冲上来抓住零时,却被他一一甩开。零时两手揪住夜色的衣襟。 「你还没死吧!像这样一直躺着真的好吗!」 「快住手啊!」四名男子想将零时拉离夜色身旁,但零时却伸长了手探出脖子大叫: 「快醒来啊!夜色!!」 医生和护士也赶到现场抓住零时,他的脸被压在冷冰冰的地板上,尽管半趴在地面,零时的眼睛还是紧紧瞅着夜色不放,不断大喊他的名字。 瞬时之间,零时闭上了嘴巴。 「……吵死了,笨蛋。」 始终追寻着幻影的红色双眼受不了似地俯瞰着零时。 一滴晶亮的水珠,滑落他苍白的脸颊。 夜已深,歪斜的月亮挂在遥远的天边。 「呼、呼……可恶!二号街区到底在哪里啊……!」 伊欧塔跑在没有车辆通过的大马路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发出哀号。 呼吸越来越急促,就算伊欧塔对体力再怎么有自信,在不知道目的地在哪的情况下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也让他消耗了比平时更多的精力。 伊欧塔努力鞭策酸痛的脚继续前进,一边卷起了绽线的运动衫袖口。 他的手上戴着一枚样式简单的银色手环,上面有几个绿色按钮,按下去后可以叫出一个5立方公分的四方体。伊欧塔用手指点击微微发出亮光的显示器,叫出一排数字。 事实上,这枚手环是主要作为通讯之用的携带型通讯器。 瞪着前方奔跑的伊欧塔听到耳边傅来微小的电子音,终于停下手边的动作。 『喂?伊欧塔喔,真是的……三更半夜的你是在整人吗?』 小小的显示器中出现零时正在用毛巾擦头的身影。 「夜色哥!啊……我想问你一件事,你知道安涅利亚教会在哪里吗?」 伊欧塔对手环上浮现的零时影像慌张地问道,他已经尽可能说得字正腔圆了,但零时还是听不清楚似地将耳朵凑了过来。 『什么?教会?三更半夜的和神私会啊,你的兴趣还真特别。』 「才不是呢!哎唷~~我在赶时间,不要乱开玩笑!」 面对伊欧塔气喘吁吁的怒吼,零时举起双手道歉。 『好吧,你说哪里的教会啊?有地址吗?』 「安涅利亚教会,位于t06地区的……雷克大街二号街区19号。」 伊欧塔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对方向,在奔跑时频频打开手中抓得紧紧的便条纸确认地址。 零时在四方体中回道: 『t06?那不是就在东都署附近吗?二号街区就是我们上次和夜色去吃饭的地方啊。』 「有卖克库特乌特克克卡克库鱼的那间店吗?」 『你也真厉害,跑那么急还能不咬到舌头……』 伊欧塔回给他的眼神像在说「现在不是打哈哈的时候了!」,零时边说边从头顶罩下一件黑衬衫。 『所以呢?你这么晚上教堂,是要去见那个玛利亚大人吗?』 零时只是随口开个玩笑,没想到伊欧塔大吃一惊。 「你、你怎么知道!?」 『啥?你是认真的吗?』 零时立刻明白了伊欧塔此行的目的,不由得绷起脸。 『……喂!难不成……今天就是事件发生的日子?』 「没错,我今天回家后和平时一样收了一下信,结果那个队伍有寄信给我,说想参加的话就来吧。」 看来伊欧塔四处收集『玛利亚大人的钟响之日』的情报总算有了成果,他的名字似乎传进了某个队员耳里。那封电子邮件是『玛利亚大人的钟响之日』的邀请函,上面注明了日期、集合时间以及地点。 『就是今天晚上吗?也太突然了吧!』 「所以我才会那么急啊,听说教会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就是仪式开始的暗号。」 钟声代表了某种信号……零时强烈地感觉到这个事件和玛亚脱不了关系。 『十二点……!?那不是只剩五分钟吗!你怎么不早点联络我啦!』 「我也是直到刚刚才看到这封信的~~我查了安涅利亚教会的地址,知道离东都署不远……但走到一半就迷失了方向……」 伊欧塔边解释边弯过了巷口,这条单向道是伊欧塔每天的通勤路线。 『你有打电话给教会吗?』 「有,可是没有人接。」 『通知夜色了吗?』 「……没接通。」 机器发出找不到通讯对象的杂音,不管伊欧塔试了几次都没成功联络上夜色。 『明白了!我立刻过去,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在教会前等我会合,我三十分钟后……不,二十分钟后到!』 「是的!」 接着零时立刻切断通话。伊欧塔关掉通讯显示器,换上不同于刚才的坚定眼神向前迈进。 他穿越大部分店家早已拉下铁卷门的商店街,绕进几天前才和前辈们走过的巷道,通过一个十字路口。 就在这个时候,伊欧塔因为某个声音停下脚步。 「是钟声……!」 教会的钟响了,而且比想象中还大声,看来距离很近了,可是……伊欧塔赶紧确认携带通讯器的时间——午夜十二点,分秒不差。 「可恶……!」 他无视交通号志灯继续向前跑,不知在第几个十字路口前紧急煞车。就是这里!伊欧塔在招牌写着「雷克大街二号街区」的小小花店前向右弯。 「找到了!就是那个!」 微弯的道路前方似乎有个铺着石板的停车空间,看进去可以发现一座屋顶上立着十字架的教堂。 伊欧塔紧紧握住双手,在泛白的路灯照明下朝着十字架前进,他在这里确认了一下时间——十二点零八分。 「一定要赶上……!」 伊欧塔出声自我激励,实际上他连自己到底是在赶什么都不知道。 是为了阻止聚集的民众自杀吗?还是要制止煽动民众自杀的玛亚呢?自己究竟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但我非去不可!」 安涅利亚教会是一栋砖瓦建筑,上面有座小小的屋顶,外观十分可爱。教会的大门前打扫得一尘不染,还种植了一整排的小花盆栽。 这里白天一定是镇上居民众集的地方。伊欧塔停在教会门口,脑中浮现出幸福的一家一起上教堂的画面;想必在入夜之前,这座教堂都还围绕着祥和的空气。 居然选在这种地方……伊欧塔忍下现在就想闯进教堂的冲动挨近墙壁,心想要是能从窗户看到里面的动静,就可以在零时赶到时立刻报告给他知道。 但伊欧塔才没走几步,教会的门就突然打开,伊欧塔反射性地缩起身子后,才发现从里面跑出来的是一个稚龄少女。 「啊、是你……!」 眼前站着一位黑发、绑着两条辫子、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纯白的衬衫胸襟缀满了飘逸的蕾丝,外面则搭了件淡粉红色的连身洋装,单薄的胸口挂着一条十字架坠饰。 「啊……是大哥哥……」 她不就是前几天在这附近的马路上和伊欧塔撞个正着的女孩子吗!眼前的她失去了天真无邪的笑靥,看起来一脸惊慌。 「你是丹苗小妹妹吧?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 泪水自少女眼中夺眶而出。 「丹苗小妹妹,怎么啦?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垂在两旁的辫子晃了几下,丹苗一连点了好几次头。 「晚上吃完饭后,丹苗过来这里祈祷……希望妈妈 的手术能成功……恢复得健健康康……」 丹苗抽抽噎噎地扑进伊欧塔怀里,抓着衣服的小手不断颤抖。 「可是丹苗忽然变得好想睡觉……结果睡到刚刚才醒来……没想到……」 丹苗泣不成声,伊欧塔温柔地拍抚她的背部,慢慢将她带离教会。 「有人在里面吗?」 「嗯,有……里面有好多的人。」 「里面有没有一个银头发的叔叔呀?」 伊欧塔窥伺着她小小的脸庞。丹苗双眼红肿,像在拒绝什么似地猛摇头,拼命擦拭不断滚落的泪水。 「我不知道……可是好像有人倒在地上……流了好多血……」 (已经开始了……!?) 伊欧塔抬起头看着教会,门后没有传来特别的骚动。 「对了!我得赶快和署里联络……!」 发生什么事已经很明白了,加上丹苗的证词,几乎可以肯定里头出事了。 伊欧塔赶紧敔动手上的携带型通讯器,没想到教堂的门再次缓缓地敞开。 「好可怕……」 丹苗害怕得大叫,躲到了伊欧塔的背后,从不甚宽广的盾牌后方悄悄探出头来偷看,手指着门的方向。 「那、那个人……刚刚也在里面!」 颤抖的指尖指着一个穿黑色长袍的银发男子,是玛亚。 (果然没错!) 伊欧塔有种不好的预感。 「晚安。」 玛亚对着伊欧塔及躲在伊欧塔背后的丹苗投以微笑,声音相当温柔,但在伊欧塔耳里听来却十分地残酷。 「哎呀,给我神圣的仪式泼了桶冷水的,就是那边那位小姑娘吧。」 玛亚冷若冰霜的目光刺向丹苗,伊欧塔感到身后小小的身躯震了一下,挺身保护丹苗。 玛亚摇晃着长长的衣襬朝这里走来,伊欧塔也跟着后退,尽可能让双方保持一定的距离。 「玛亚!……我、我要逮捕你归案!」 伊欧塔本来打算大声威吓敌人,声音却不由得发抖。 「呵呵,你在说笑吗?」 对方一笑置之。从黑袍伸出的手中抓着十字架造型的利刀,反射着路灯闪出诡谲的刀光。 「要做什么请自便,我只是想让那孩子见证死亡罢了。」 当然,在那之后就轮到你了。——玛亚理所当然似地笑着补充说明。 「大哥哥……」 丹苗呼唤着伊欧塔,吓得不敢乱动,小小的手紧抓着胸前的十字架。 (这孩子只是来为母亲祈祷……我一定要保护她!) 伊欧塔努力压下胃部深处涌上的恐惧。 「丹苗小妹妹,千万不要离开大哥哥身边喔。」 「嗯、好……!」 伊欧塔紧紧握住丹苗不安的小手,同时为她及自己打气。 「要跑啰!」 伊欧塔挤出全身的力量动了起来,牵起丹苗的小手跑在前头。 总之先逃再说!但是伊欧塔跑到一半不小心绊到脚,一下子失去平衡。 「哇~~!呜……好痛……」 伊欧塔没时间站稳脚步,直接跌在石板路上,着地的膝盖传来剧痛。 握紧擦伤的手掌抬头一望,丹苗正担心地注视着自己。 幸好她没事。伊欧塔一放下心来,才发现膝盖和手掌以外的地方也传来阵阵刺痛。 「大哥哥,你流血了……!」 经她这么一说,伊欧塔才赶紧缩起会痛的那只脚,发现小腿上有几道斜切的刀痕,从一分为二的裤管中渗出血来。 伊欧塔坐倒在地板上,拖着受伤的脚向后挪动。 黑衣男子漾起微笑傲视一切,手上拿着一把刀,本来只像装饰品的十字架忽然成了逼真的凶器。 完了,下次肯定死路一条。 「大哥哥,你还好吧!?」 听到丹苗噙着泪水的声音,伊欧塔决定不再后退,他要保护身后的丹苗。 伊欧塔握紧发颤的拳头一口气站起来,他的膝盖在发抖,看来左边小腿伤得不轻,即使如此—— 「丹苗小妹妹!你快逃!」 伊欧塔刻意振奋精神,努力鞭策自己站起来。 遇到这种事,丹苗应该比自己害怕多了。 伊欧塔凶狠地瞪着玛亚。 「那我就先拿你开刀吧。」 玛亚用愉悦的目光蔑视伊欧塔。 「大哥哥,大哥哥!」 丹苗哭喊道,迟迟不肯离开。 「不用担心我,你快走!」 「不、不要,我要和大哥哥一起……!」 丹苗用力抓住伊欧塔的衣角。 至少得让这孩子得救!伊欧塔拼命向后退,但脚却使不上力气,怎么也无法和玛亚拉开距离。 白刃在伊欧塔的头顶闪闪发亮。 「来,让我见证你的死亡吧!」 伊欧塔不禁闭上眼睛。 「哇啊啊啊啊啊——!!」 但他的惨叫被刺耳的引擎声盖了过去。 宁静的住宅区剎时骚动四起,一辆重型机车如野兽般疾速滑进教会前方。 突然出现的机车前灯照亮了教会,并以惊人的速度通过伊欧塔身旁,就这样直冲向持刀的黑衣男子。 玛亚迟疑不到片刻,随即弯低身势闪过攻击,翻飞的衣摆掠过机车的前方。 玛亚双手着地,机车几乎在同时停下来。 「看你玩得很开心嘛,传教士大人。」 引擎发出低吼,穿着一身黑色装束的骑士出声挑衅;随手脱掉安全帽,粗犷立体的五官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零时哥?」 「嗨、伊欧塔,辛苦了!你做得很好!」 伊欧塔才正松口气,全身的力道顿时松懈,又见影子在黑暗中缓缓起身,只得再次摆出防守姿势。 「你是……鹭宫零时?」 「什么?我在普雷提斯间这么有名喔?」 面对零时轻佻的发言,玛亚回以一抹浅笑。 「嗯,算是吧。」 「真的假的!?我实在高兴不起来耶——我还宁愿红在酒家小巷。」 零时毫不隐瞒自己对他的厌恶,大剌剌地说道。 「还有啊,能不能请你快点把里面的人交出来?不死管理警察等下就来了,这里马上就会被包围!」 玛亚却愉悦地嘻嘻笑了起来。 「想把他们带走就请自便吧,不过要小心搬运喔,他们才刚迎接了神圣的死亡呢。」 「你的意思是……他们全都已经罹难了……!?」 脚受伤的伊欧塔遗憾地说道,抱住了旁边的丹苗,瘦弱的少女还惊魂未定地全身打颤。 零时的表情相当严肃。 「啊差点忘了,还漏了一个人。」 「噫……!」 玛亚的视线攫住少女,伊欧塔立刻把她护在身后。 「不准你动这孩子一根汗毛!」 「伊欧塔,看来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保护丹苗小妹妹的人身安全。」 零时将备用安全帽丢给伊欧塔,伊欧塔帮还在发抖的丹苗戴上,再把她抱上机车。 「唉呀,对了。」 玛亚边用手拂去衣服上的灰尘,边锐利地瞇起眼睛看着零时,微笑中带着一股邪恶的寒气,让人背脊发凉。 「那孩子还好吗?看他这几天一直很痛苦呢。」 「那孩子?」 零时虽然反问回去,不过立刻就明白玛亚是在说谁,真不希望他随随 便便这样称呼自己的搭档。零时把身体撑在机车前头探出脖子,臭着一张脸暗视玛亚。 玛亚却像在读一本哀伤的童话故事一样摇摇头。 「话说回来,我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呢,『亏我特地杀了他弟弟』,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既然那么痛苦的话,早点解脱不就好了吗?」 「……弟弟?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 哎呀?玛亚一脸意外。 「你没听那孩子说吗?亏你还是他的好朋友。」 零时被说到痛处了。现在已经不用怀疑,夜色确实认识玛亚。 ——也就是说,夜色八成又在那边胡思乱想,认为这是自己的问题,绝不能牵连大家。 「……就是你杀了苍吗?」 零时露出愤恨的目光,玛亚却摆出温和的笑脸,彷佛他们在说不同一件事。 「哎呀,我才没杀他呢,我是把世界上最美妙的死献给他。」 零时听到这句话,发出不成语句的沉吟。 愚蠢至极……! 零时紧紧皱起眉、闭上眼睛忍下怒火。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当场跳下机车尽情痛殴他一番,然而诉诸暴力往往会让问题越滚越大,并非良策。 零时用力戴上安全帽,隐藏他充满杀意的眼神,咬紧嘴角说道: 「小妹妹,还请你不要嫌弃,紧紧抓牢这个不成气候的骑士喔。喂!伊欧塔,拜托你抱紧她了!」 「是的,零时哥!」 伊欧塔把丹苗抱到自己坏里,强而有力地回答他。 零时用力踢了地面一脚调转车身,头也不回地催油驱车向前,只用眼角余光瞥到玛亚正从后头用绝非常人的速度追上来。 刺耳的引擎声呼啸而过,划破了宁静的住宅区,机车以猛烈之势在路上奔驰。 伊欧塔似乎在后座说了些什么,但是风声太大了听不到。 是玛亚杀了苍……! 得来不易的真相沉沉地压在零时的胸口,使他不禁想起失去了苍的夜色,以及差点就要失去夜色的自己。 心情差到极点。 「我不会原谅你的……!」 低语被安全帽所掩盖。 不久,车尾灯穿越漆黑的商店街,没入大街的车阵之中。 第二天,真将昨晚发生在安涅利亚教会的最新连续集体自杀案始末告诉了夜色,夜色得到消息,一度将手中的数据和咖啡掉到地板上。 「哇啊~~夜色哥,你在干嘛啊!?」 伊欧塔连忙蹲下来,捡起淋到咖啡的书面资料,夜色愣怔地面对身穿不死管理警察制服的伊欧塔背影说道: 「呃、啊——……抱歉。」 夜色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手却还举在半空中。 「喂!夜色,你是怎样。睡昏头了吗?」 零时拿着一条抹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在伊欧塔的旁边踏下来清理地板上的咖啡,并趁机迅速偷瞄了夜色一眼,发现他的表情相当痛苦。说真的,昨晚发生的事大可不必和夜色说,零时感到相当后悔。 「你的伤有没有好一点?」 夜色好不容易挤出一句关心,语带颤抖地审视着伊欧塔。 「啊、是的!虽然流了不少血,但还好伤口不深。」 伊欧塔周指尖捏起纸张,害羞地笑着带过。一想起自己昨天痛得站不起来,他就觉得相当羞愧。 「……是吗,那就好。」 夜色长吁一口气放松紧绷的身体,伸手抹去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别、别担心,只是点小伤而已!」 明明没有伤得很重,夜色却有点关心过头了,伊欧塔不禁困惑地垂下眉毛。 「拜托你,千万不要乱来。」 「是、是的……抱歉。」 伊欧塔从来没看过这么无力的夜色,除了吃惊以外也只能老实道歉。 夜色接过伊欧塔捡回来的书面资料,把湿到全毁的纸揉成一团丢掉,然后再一次吐出安心的叹息。 谢天谢地,他们没事。接着,夜色深深地责怪起自己。 要是零时没实时赶上的话…… 要是零时没有骑机车的话…… 要是玛亚的刀锋划中任何一人的话…… 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自己又会「再度」失去某人,夜色光是想象就无法呼吸。 玛亚的声音如恶梦般萦绕在脑海。 ——『我来杀了你的朋友吧。』 倘若夜色再一次失去谁……这次肯定回不来了。 他再也不想抱住冰冷的身驱,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流血。 指尖震颤不止。 「哎呀别想太多,只是点小伤。」 零时把地板擦干净后站了起来,夜色和往常一样微微屏息,他已不再发抖。 「你在说什么,这岂能笑着带过。」 这时,一直在操作仪器的缪丝卡站起身来。 「昨天深夜,天还未亮,在安涅利亚教会发生了集体自杀事件,无人生还。牺牲者死于胸口的刀伤,人人无不双手在胸前交扣,四周散着白色花束,由上述特征推断为连续自杀案的再犯。此外,自杀者全是在线游戏『地平线征讨队』的玩家。」 缪丝卡用朗诵报告的语气说明完毕,走到真课长的身旁待命。 「还真给我猜中了……」 伊欧塔茫然低语,他万万没想到每晚在玩的游戏居然和自杀疑云有关,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向课长报告的。 「虽然事发才不到一天,不过有件事想托你去办。」 伊欧塔和课长四目相接,暂且将消化不良的心情摆到一旁。 「由我负责吗?」 「没错,我想请你搜集该游戏中关于『玛利亚大人的钟响之日』的情报,我想只要查清楚流言是从哪里来、以及该队的成员数据,或是有没有类似消息再傅,说不定就能找到什么线索。」 「是、是的!交给我吧!」 伊欧塔用笔直的目光看着课长,立正站好后大声地回答他,一扫刚才的阴霾。 真课长按着望向了零时和夜色。 「两位请和其他搜查员分头进行调查,跑一趟镇上所有的教会。」 「教会吗?」 零时随手抓了一条抹布,一边把它拧干,一边聆听课长的指示,因为手上不小心留下的臭味露出反胃的表情。 「找找看其中有没有可疑人物……顺道打听玛亚的行踪。然后我们还要在教会中装设新的汪达?杰,记得要先取得地主的同意喔。」 「新分派出去的汪达?杰会事先输入玛亚的影像数据,具备自我搜索功能,只要拍到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回报。」 缪丝卡双手抱胸,丰膜的红唇勾起一抹优雅的微笑,零时也回以笑脸。 「这个人海战术挺花钱的嘛。」 「主要是要针对哪一区做调查?」 夜色的声音不带多余的情感,乍听之下虽然冷静,却和平时有那么点不一样。零时微微嗅到了异样的气氛,于是皱了皱鼻子。 「是s地区。反正总务课有数不尽的汪达?杰,你们想带多少就带多少去吧。」 「你们就尽管拿吧。」 课长的话让零时无奈地垂下眉毛。 「我可以想象总务课的大婶脸色会有多难看了,像上次也是,她说这是精密器材,叫我们不要随便乱用,还唠叨了好一阵子呢。」 零时嫌麻烦似地咕嚷道,真则同情地瞇起眼睛说: 「我以前也常被她念,说什么『你知道这一台要花多少钱吗?』。 」 「啊,她也这样念过我。」 零时将擦完咖啡的抹布丢到茶水间苦笑几聋,此时夜色已在他的身后蓄势待发。 「我立刻出发。」 夜色不具情感波动的白哲脸庞,表面上看来仍旧风平浪静。 这反而让零时看得很不舒服,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夜色的肩膀。 「好,我们走吧!」 「嗯。」 零时带着面无表情的夜色离开了搜查一课。 零时和夜色迅速离开s27地区的马雷亚教会,坐进东都署公用的黑色福特嘉年华。 他们的行动默契非常良好,自然而然地由零时坐上驾驶座,夜色坐土副驾驶座,行车中两人完全没有交谈。 零时等放学回家的学生路队通过后,继续开车前进,透过后照镜瞥见的西方天空微微染上了暮色。 「下一个调查地点呢?」 「s28地区,斯伊德大街旁的赛希尔教会。」 夜色打开记事本简洁地报告下个目的地。 「了解!」 零时将方向盘向右转,车子随即驶向大街上。 车内充斥着沉默的空气。 他们从刚才起就一直笼罩在尴尬的空气中,零时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不对,刚离开东都署的时候,气氛明明没有这么沉重的,然而两人间隐隐约约产生的鸿沟逐渐加深,渗透到了空气之中。 「……暧,被色。」 再绕几间教会他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零时想在回去之前先整理好至今为止发生的事。 开口倒容易,但零时犹豫了数秒该如何切进话题才好。这和去喝酒聊天不一样,要一边开车一边斟酌用词太费神了,所以零时决定平铺直述。 于是,他慢慢地深呼吸一口气才说: 「你认识玛亚吧?」 零时才做完开场白就紧张了起来,总觉得这是万万不可提起的地雷。 「杀了苍的人……」 就是他吧。 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出口,零时焦急得打了方向盘一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 当交通号志灯切换成『go』时,黑色福特嘉年华和其他车辆一同前进,明明已经在大街上行驶了一段时间,夜色却始终静默不语。 「……对吧?」 再不接话恐怕就要聊不下去了,所以零时再度开口,这次立刻有了响应,只见夜色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 「是玛亚自己告诉我的。」 其实零时是希望夜色能先亲口告诉他,然而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对他来说或许太残酷了。零时紧握方向盘在心中低喃。 「为什么要瞒着我?」 零时转动方向盘驶离大马路上,再过去就是斯伊德大衔。 「……为什么不说话?」 零时因为夜色的沉默而焦躁难耐,声音跟着急迫了起来,此时车子已经切进斯伊德大街,他顽固的搭档仍旧保持一贯的缄默。 零时瞄了副驾驶座一眼,夜色维持优雅的姿势眺望着窗外,不过零时怀疑他根本没在欣赏外头的风景。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喔。」 (不、不对,我不是为了说教才开口的——) 「我知道。」 「看不出来耶。」 零时实在无法释怀,声音显得有些急躁。 (不对……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无法把真正的心意用言语表达出来。 夜色仍一成不变地眺望着窗外的景色,实际上心思却飘向了远方。 零时试着揣测夜色的心境,感到一股淡淡的哀伤,于是急着想缓和气氛,不料嘴巴又不经大脑地动了起来。 「很烦耶,你到底在想什么?干嘛摆臭脸啊。」 零时希望能为他分摊心中的烦恼和苦痛,这难道也是在自作多情吗?他从没和夜色变得如此疏远,然而夜色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使零时感到无法呼吸。 「我……」 夜色喃喃自语似地对着窗外开口,零时假装在认真开车,实则急着想听他说下去。 「我不希望你再去和玛亚碰面。」 「啊?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已经受够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然而夜色却没有把最重要的话诉诸言表。 他明白零时的焦躁。 「别再问了,我……」 语毕,夜色阖上双眼。 对零时来说,这是不容分说的拒绝。 但零时却无法当下反驳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以为我会答应吗?」,只是静静地停车。他们的目的地——赛希尔教会就耸立在眼前。 至此。零时失去了追问的机会。 伊欧塔从来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气氛,那是更胜于寒冷的死寂,彷佛世界停止了运作。 零时总算跑过了负责区域所有的教会,他这次没有嬉闹,只是静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夜色不想面对零时,于是将脸转向课长的办公桌。 伊欧塔还是头一次见到黄金搭挡既没看彼此,也没看四周的冷战模样,慌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姑且先帮他们倒了咖啡。 「呃……零时哥,这是你的咖啡。」 伊欧塔为一脸倦容的零时送上一杯马克杯装的热咖啡。 零时手撑桌面,稍稍仰起头对伊欧塔微微一笑,然而他的表情少了以往的开朗,一下子便收起笑容。 「谢啦,伊欧塔。」 「不会,别客气,如果有发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说喔。」 伊欧塔心想还是别打扰零时比较好,所以很快就回到座位上继续进行调查。 零时喝了口热咖啡,看看正在操作仪器的后辈。 (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零时不由得整向课长面前夜色的背影。夜色真的贯彻了自己的宣言,一概不回答零时想知道的事。包括他对玛亚这个人有什么看法,以及昨夜联络不上他的原因。 他并不是不信任夜色,只是觉得自己被他抛下了,于是感到相当不安。好像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无能为力的他只能眼睁睁地旁观情势发展,事后再等着听别人转述。 「我早就决定除了和你搭档以外谁也不要……」 零时大口喝下咖啡,让低语随之化在杯中,心中嘀咕着:烫到舌头了,今天的咖啡不怎么好喝。 夜色仍在眼前继续向课长报告。 「目前没有找到目击证人。但我们已获得各教会的许可装设汪达?杰。」 「这样啊……也就是说,s地区的收获是零吗。算了,我想凶手迟早会上钩的。」 真点点头,把下巴放在交握的双手上。 「辛苦你们了,先休息一下吧。」 「……是的。」 夜色虽然行了一礼,眉宇间却透出浅浅的皱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课长没有多说什么,以行动取代言语站了起来,为夜色空去的咖啡杯重新注入咖啡。 虽然袅袅热气中少了点咖啡香,倒也让夜色的心稍稍地平静下来。 「夫妻吵架拖久了伤身喔。」 夜色注视着上司丢下这句话回到位子上,不由得浮出一丝苦笑。 「不是你想的那样。」 夜色撕开第一包糖的封口,剎那间溶化的砂糖,就宛如被恐惧吞噬的自己。 太不象样了,我得冷静一点! 夜色一边如此说服自己,一边缓缓倒入第二包、第三包砂糖,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夜色反射性地接起话筒。 「东都署搜查一课您好。」 『哎呀,真巧呢——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他的背脊为之一震。 「玛、亚……」 喉咙干渴不己,夜色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低喃,这时从话筒传来了愉悦的笑声。 『我特地为你准备了一个教会作为舞台。』 玛亚悠然的语调彷佛在朗读一般。 『你早该和你弟一同赴死的,我为你竟苟延残喘了这么久深表遗憾……今夜,我将引导你走向正途。』 最后,玛亚仅报出了是哪间教会就挂断电话。 夜色脑袋一片混乱,勉强驱使哀号不断的肺部做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过头去却被站在后头的人吓了一跳。 「零时……」 零时五味杂陈地望着夜色挂断的话筒,夜色惊觉零时或许会发现什么,不小心反射性地 用手遮住电话。 「有人报案吗?」 「……不是,对方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自己挂断了。」 夜色垂下眼帘、皱起眉毛想隐藏自己的慌张,心想谎言八成被看穿了。心虚的他再次感到呼吸困难。 夜色闭上眼睛思考,将一切全盘托出说不定比较好,但就在他张开眼睛的同时,幻觉又浮现在眼前,而且历历在目。 他发现自己坐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怀中抱着泳冷的身体——这是失去苍时的情景。不同的是,躺在臂弯中沉睡的人不是苍,这回换成了零时。 ——是零时的血。 喉咙深处发出足以撕裂空气的声响。 「夜色?难不成你……」 夜色挥出一拳阻断了零时接下来的话。霎时之间,一切声息就此停摆。 「抱歉……我出去冷静一下。」 零时之所以没戳破他的谎言,是因为他很相信自己的搭挡。 「喂,等等啊!」 夜色背对零时,先一步走出搜查一课,白色象牙门又沉重地悄然关上。 谁能料到数十分钟后,零时将后悔莫及地愤恨冲出搜查一课。 codex maia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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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名声更胜于外表, 死亡更胜于诞生。 若神旨早已偏离正轨, 那就让我来导回正途。 一心一意,只为美丽的死别。 从前,月之碎片从天而降。大地被破坏殆尽,尸横遍野,宛如天神大发雷霆。 这场浩劫抹杀了一切。 这时出现了一群自许为「阿特密斯」的新人类,声称自己乃月神之眷子,并对人类展开屠杀。人们哀叹这个世界已失去希望之光;他们丑恶、肤浅的声音,句句腐蚀了我的心。 ——不过也到此为止。 我决定在令天结束丑陋的生命,选择美丽的死亡。 我推开妈妈蒙主恩召的教会斗扉。那里俨如神降之地。 空无一人的教会之中,仍残留着熟悉的味道,那股香味勾起我爱怜的记忆。 是妈妈的血散发的清香。 眼前躺着一具瘦弱的躯体,血红渲染至我的脚边。 我胸怀喜悦,焕然一新的地面上,勾勒着妈妈尸体的剪影。 那光景历历在目,我从没有一刻忘记,甚至可以画出鲜血奔流的痕迹。 妈妈漾起幸福的微笑,轻轻躺在绚烂夺目的光影之中,是为至高无上的美丽。时移事迁,即使已过了十多年,我都不曾邂逅更甚于此的美景。 我跪下双膝,在彩绘玻璃注入的光辉下,为妈妈的死向神祈祷。 愿我的灵魂,能升华为世上最美丽的事物。 我结束祷告。拾起掉在地上的十字架。这是妈妈自行刺入胸膛的银色十字架。 雕工精美,中央镶着一颗黑宝石;我将光亮的刀身滑出剑鞘,刃面闪闪发光。 我哼着妈妈的名字阖上双眼。 眼睑下,是妈妈安详的睡脸。 我在脑中做了无数的想象,自己用这把吸食了妈妈鲜血的利刃,在同样的场所、用同样的方式贯穿胸膛;那至高无上的喜悦终于要化作现实。 我伴随着一声叹息,将刃面沉入胸口。 不够,还要再深一点。 于是,我的心脏被贯穿,刀尖刺出背部。 我几乎没有痛觉,但冰冷的刀身通过体内的感触是多么强烈。 妈妈是否也品尝了同样的滋味?不同于冷颤的电流闪过,震动了我的吐息。 如此一来,我就能和妈妈一样…… 我是这么想的。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无论我等了多久,死亡依旧迟迟不降临? 这是梦吧?我不相信,并且慌忙将刀抽离胸口。 无庸置疑,这把刀贯穿了我的胸膛。 「神啊……」 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 十字架自我的手中滑落,我不由得双手掩面。 滴血未流,和妈妈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死……?」 再试一次。我看准同一个地方高举十字架,再一次将之拔出胸膛。 还是一样,什么都没发生。 吞噬生命的伤口到哪儿去了?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神啊,我求求你。 快赐给我死亡吧,妈妈! 「……!?」 我突然在光芒中听见了声音。 那柔和的嗓音和妈妈很像。 我昂首仰望天,对着光源祈愿,泪水不知何时滑落脸颊。 是神的声音。 是神在对我说话。 祂说我还不能死,因为我还身负重要的任务要办。 「啊啊……感谢上苍……」 我听见远方传来钟声。妈妈死亡时同样响起的钟音,捎来了神的旨意。 「我将举献我的全部,来实践这项善行。」 因为,这是神和妈妈交付给我的任务。 「我将为神传播最美丽的福音,解救可悲的世人。」 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丽。 用「死」这最美丽的祭品,来妆点这个世界。 这就是我成为阿特密斯的使命。 我将刀拥入怀中,全身因为喜悦震颤不止,对在光晕中微笑的母亲遗容献上一吻。 code4 death 夜晚那失去太阳芬芳的冰泠空气沁入肺腔。车灯前方是一栋深褐色墙面的沉稳教堂。 记得它的名字是奥菲利亚教会。夜色在地面划下黑色胎痕,专注地瞪视这座木造教堂,比墙面还要深的屋檐上。有根生锈的金属十字架。 「零时……」 夜色对被留下的搭挡一声轻唤。唯有今晚,真的唯独今晚,他就是不能依赖零时热切的目光。 夜色从腰间拔出银枪,子弹已然上膛,这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 夜色放柔表情,轻轻笑了笑。曾几何时,他竟染上了在上场前微笑的习惯。这一定是受到零时影响,但现在已完全变成夜色自身的反射习惯。 「抱歉啦,这次换我打头阵。」 夜色静悄悄地关上车门。 砰的一声巨响,零时甩上总务课的门。 说是烦躁嘛,似乎又不太一样;好像有某种东西闷在胸口要上不下的,使他坐立难安、 浑身不对劲,这种时候通常都没好事发生。 「零时哥——!」 伊欧塔的声音从走廊深处由远而近,零时急忙回头望去。看来这后章又顶着一头睡乱的蓬蓬头到处乱跑,现在看起来发型更凌乱了。 伊欧塔一冲到零时面前。立刻弯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 「怎样?找到了吗?」 零时等不及伊欧塔平定呼吸,就急着询问结果。 「不,连个鬼影也没瞧见。啊、不过我在开发部打听到一件事。觉得颇在意……」 「开发部?你去找秘奥喔?还真勇敢啊。」 就算到处都找不到夜色,他也不可能待在开发部——零时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情急之下差点忘了这件事。 「穗住室长外出不在,房间锁起来了。」 伊欧塔边调整紊乱的呼吸,边撩起妨碍视线的浏海。 「所以我是和开发部的人听来的……夜色哥最近有去找过穗住室长的样子。」 「专程跑去地下室找他?为什么?」 零时真搞不仅夜色是哪根筋烧断了才会跑去找秘奥。之前零时被那个臭脸室长叫去时,他明明也在场的。 「我不知道理由,不过啊……」 「啧,我有不好的预感。」 零时大力咋舌。依夜色的个性,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勇往直前,平时越冷淡的人暴发起来通常都越恐怖。 走廊那头站着一个醒目的男人,他注意到零时和伊欧塔焦头烂额的模样,于是走了过来。 「哎呀,这不是小零和小菜鸟吗,小夜在吗?」 戴了不少耳环的金发男子豪爽地挥着手,脸上写满了讶异。 「不要叫我小菜鸟啦……」 伊欧塔立即反驳道,零时倒是格外冷静,一脸严肃地看着那那伊。 看到零时杀气腾腾的模样,那那伊不禁再次举双手投降。 「唔……小零,你的表情好恐怖,发生了什么事?」 「还问我咧,你是有看到他吗?」 「呃……不、与其说没看到,不如说……」 「到底是怎样啦!」 「小夜的车是一台小型银车对吧?车身上有黑色横条纹。」 那那伊感受到剑拔弩张的气氛,同时想起几十分钟前看到的车辆。 「你确定那是夜色!?」 「大、大概吧,虽然没有看到车牌号码,不过那胡来的开车方式肯定是小夜没错!他还发出惊人的噪音在甩尾呢。」 会在好歹也算是警政机构的东都署门前留下明显煞车痕的,除了夜色以外恐怕举不出第二人。明明开车的只有他一个人,却像在上演什么追车戏码,神奇的是车体竟能毫发无伤, 曾经大开眼界的那那伊简直是啧啧称奇。 「不知道他跑去哪了,你可以帮忙找找看吗?」 「小零,你先冷静下来。」 那那伊难得看到零时失去冷静,整个人显得既焦躁又慌乱,不禁感到十分意外,并且不解地揪起眉头。 「少啰唆,我在问你要不要去找人,夜色危险了!」 「危、危险!?这是什么意思啊!?零时哥~~」 伊欧塔惊慌失色地抬起头,不过零时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没有闲情逸致一一解释。 「我也不清楚啦!」 但是零时有不祥的预感。当零时和夜色刚组成双人搭挡时,曾被赞誉过直觉有如野生动物般准确,所以他的第六感可不容小觑。 那那伊非常相信零时如野生动物般的直觉,一脸紧张地点头附和。 「听到这个消息谁还静得下来!两位,我们走!到处找找看吧!」 那那伊话一说完,便准备调头就走。 零时和伊欧塔立刻紧跟其后。 「小夜开的不是警车,所以无法进行卫星导行追踪,我们只能地毯式地调出汪达?杰的资料此对,看是在哪里了……大概有个头绪吗?我们可以先从可能性较高的地点开始找。」 那那伊受到零时的影响,讲话也跟着急了起来,他说话时习惯用指节明显的手指搔耳朵,银色的环状耳环随之摇晃。 「头绪啊……」 零时手按着额头喃喃低语。真搞不懂夜色不告而别是什么意思,又为什么要擅自行动?有必要连零时都隐瞒吗? (换作是我的话……又会因为什么原因这么做?) 零时试着转换角度思考。 (既然不和任何人吐露……我想应该是不想把别人牵连进来吧?) 譬如和女生发生争执或是打情骂俏……零时终于得出了正确答案。 (等一下等一下!难道他是因为不想把我牵连进来才单独行动的吗?开什么玩笑,这样太自私了吧!) 是谁说美娘夜色脑袋聪明的?零时不禁苦笑。自己的搭挡是个酷酷的美男子没错,有时候却意外地任性、自我中心。 「先找教会。」 夜色朝思暮想的人肯定就是玛利亚大人。 「东都署管辖区内的所有教会都装设了汪达?杰,让它们集中搜寻夜色的车!」 「教会是吧~~交给我来办!」 东都署的管辖区非常广大,想知道大大小小的教会加起来一共有多少间,想必今生只有这次机会了。 那那伊站上楼梯,精神抖擞地对着两人说: 「来吧,虽然我们部门脏了点,还请各位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首先要去的地方是——位于东都署四楼的鉴识课。 门轧然关上,阻隔了外界的声息,使室内呈现庄严肃穆的氛围。 奥菲利亚教会的天花板相当高,澄澈的空气徐徐流动。这里虽然万籁俱寂,却不致于使人喘不过气,彷佛建筑物的每个细胞都在呼吸。 一迈出步伐,清亮的踏地声便响彻整个空间,每一个音节又被环境所吸收。 这里的内部装潢全是木制打造,尽管年代久远却维护得相当完善,且不流于陈旧,给人一种沉稳之感;看来这里有被人小心呵护。 内侧长长延伸而去的墙面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摆上一盏烛台。这里的金色骨董烛台是小巧的器皿。上面盛满了香气浓郁的特殊甘油;点点飘浮的火焰,将经年累月的深色调墙面及天花纹照得如梦似幻。 夜色穿梭在整齐排列的长椅之间,朝着内部的祭坛前进,里头比表面上看起来的宽敞多了。 「欢迎光临——我将带领你通往美丽的死亡之路,」 声音在天花板回响,夜色因此停下脚步。无须改变方向,笔直地望向祭坛前方, 玛亚正注视着自己。 祭坛前铺满了洁白的百合花,那是雪白的圣母之花。 「……你想让我自杀吗?」 夜色冷静的低语消失在挑高的天花板中。 「自杀?呵呵,真无趣的说法……你愿意那么傲的话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玛亚从祭坛上拿起一把银色十字架,一颗黑宝石嵌在精美的装饰中央,让人乍看之下还以为那是什么高级艺术品。即便知道这个东西所代表的意义,还是不自觉地被夺去目光。 「用自己的双手拿着它贯穿胸口吧,这才是最美丽的死亡乐章。」 没错,在好久好久以前死去的妈妈就是这么说的。 玛亚的低喃消逝在自身胸口,并没有让夜色听到。 教会里只有夜色和玛亚两人,夜色总算理解到玛亚把自己叫来这里的意义何在。 (这是他为我准备的死亡舞台。) 夜色瞪着浮现浅笑的玛亚,将枪抽出枪套。这是陪伴他多年的银枪,枪身上有支华美的瞄准器。 「不好意思喔,我可不是为了送死才来的。」 夜色在从东都署出发前,曾经先绕到开发部室长室,但是里头空无一人;可想而知的,那里并未留下适合让夜色独自战斗的新枪。不过,那里放着他爱用的银枪和子弹,夜色认为这或许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决定奋力一缚。他握紧银色枪托。 我得靠自己的灵魂之力战斗,避免昨晚的情形再度重演。 (所以……我只有这条路可走。) 夜色举枪瞄准敌人。 「你想消灭我吗?」 枪口闪耀着银光,玛亚按着笑了,双眼中寄宿着侮辱与同情。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很弱,甚至无法把死带给任何人。」 「即使如此……」 吐出的气息如火焰般炽热。 夜色意志坚定地瞪着那令人愤恨的身影。 「我非杀了你不可。」 我不想再一次失去重要的人了。 苍冰冷的峻庞浮现在脑海中。 不知嘴角微微上扬的苍,临终前究竟想着什么? 不管再怎么问都无法得到答案……因为,苍已经死了。 被玛亚杀死了。 「你再也杀不了任何人了。」 「就凭你这弱小的人类,有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玛亚半抚摸着将十字架抽离刀鞘。祭坛上放着两个大大的烛台,照亮了锐利悟人的尖刀,彷佛接下来要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 玛亚的视线刺向夜色,闪烁着和头发相同的银光。 「不要忘了,你真的很弱。」 「给我住口!」 两人的距离随着吸气吐气越靠越近,夜色的手指扣下扳机。 子弹射中了玛亚的胸膛。 玛亚顿了一下,立刻换上同情的笑脸。 (不行吗……!) 夜色边后退边开了第二枪,只见玛亚的头大大地向后仰,看来应该有对他造成冲击,不知何时,夜色早已满头大汗,玛亚的眼神宛如在享受愉悦的狩猎时光,一心把夜色逼入末路。 也就是所谓的——死。 「不管你开几枪,结果都是一样的!」 银刃这回瞄准了夜色的心脏,一刀刺了过来,夜色实时翻身闪过,在地上滚了数圈后自玛亚的背后站起来,银色死块之枪霎时在玛亚背后炸裂。 玛亚依然毫发无伤,夜色不理会他,把新的子弹接连填进弹仓,又连开了数枪,同时拉开两人的距离。 玛亚用手拂过中弹的侧腹摇了摇头。 「没用的,你再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没错……就和你弟弟死时一样。」 窒息感朝夜色袭来,过去的画面历历在目。 苍就像睡着了一般静静地阖上双眼,玛亚站在一旁傲视一切,轻启薄唇赞叹着:「好美……」 过去的自己在嘶声吶喊。 「闭嘴……给我闭嘴!」 夜色大叫着把子弹全数用尽。既然死魂之枪的威力强弱取决于灵魂的力量,为何自己的枪杀不了玛亚? 在胸口澎湃翻涌的决意与灵魂,应该不是这么弱的东西才对。 原来夜色胡乱扫射的对象,是久远记忆中的玛亚。 子弹打落了墙边的烛台,顿时传来一阵甘油的花香,教堂的一角很快地化为一团火海。 火舌在墙面上攀爬燃烧,照亮了昏暗的室内空间。 (我要冷静……不可以在这里认输……!) 夜色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开了几枪,灵魂的消耗早已超越了上限。 夜色粗暴地抹去额上的汗珠,肩膀不知何时随着喘息大幅抖动。 (光是零时不在就差这么多……) 开了这么多枪竟然没有累到失去意识,这代表他的死魂之枪根本就无足轻重,唯有疲劳感不断从背后涌上来。 手无法如意地施力。 「哎呀,你看起来很累呢。」 玛亚装出亲切的笑脸走了过来。 「既然这么痛苦,何不早点解脱呢?」 玛亚悠游自在地走过夜色身旁,来到被白花淹没的祭坛前方。 「你太弱小了,如此难看地苟延残喘只能用『悲惨』二字来形容。」 口吻宛如在训斥稚子。接薯,玛亚将手伸向烛台。 「让死亡来解救你吧!」 「唔……!」 烛台被缓缓地抛了出去,飞越夜色身旁在他的后方着地,瞬间在地毯上点燃熊熊烈火,香气与热气在背后不断散发扩大。 教会一下子被照得通亮,热气的漩涡四处翻腾。 「这座教会的烛台所使用的油相当易燃,真不知是这里会先被烧成灰烬呢,还是你会先一步丧命。」 「我才不会……那么简单就死掉!」 夜色再次装填子弹,重新握好熟悉的枪托。 玛亚被膨胀窜烧的火势团团包围,神情恍惚而歪扭。 「来,让我见证你的死吧!」 玛亚的身影在火焰的映照下拉得又大又长。 看起来恍若一名伟大的预言家。 回音和热气使夜色头昏脑胀,他努力做个深呼吸,命令自己挺直腰杆。 手中的枪感觉沉甸甸的,不过夜色反而庆幸自己的知觉尚未麻木。 我还能战斗! 「就算我要死。也会先一步拉你下地狱!」 「又在说些无凭无据的话,拖拖拉拉的死法一点也不美喔,夜色。」 玛亚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夜色努力平定紊乱的呼吸,将手指扣上扳机,玛亚不同于杀意的压迫感沉沉地压在身上。 「听你在废话……!」 夜色使出浑身解数瞄准敌人,说时迟那时快,燃烧的横木从天而降,火舌瞬间飞泼四散。 脸颊……!脸颊似乎被烧到了……喉咙也—— 「唔、啊、啊……!」 眼睛好烫——激烈的灼痛晚了几秒才狠狠传来。 火焰的爆裂声四起,前方传来阵阵窃笑。 夜色紧闭双眼,呻吟着扣下扳机,木材碎裂声紧接着传来,不知子弹究竟飞向了何方。 「你在瞄准哪里啊。不是说要杀我吗?」 「没错,我很快就会毙了你!!」 夜色忍痛张开眼睑,但眼前一片黑暗,无论是玛亚嘲讽的笑脸,抑或是在熊熊大火中燃烧的教堂都看不见。 浓烈的烟雾迷漫在密闭的空间,妨础了视觉,灼烧般的刺痛袭 向双眼。 「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啊。」 玛亚的声音说在附近。 「唔——!」 咫尺之近传来一阵破风声,夜色赶紧往左闪避,但手却没躲过这一刀,刺痛在瞬间游走。 火势越发不可收拾。 助燃的气旋滚烫灼人,呛伤的喉咙又刺叉熟,咳嗽不止。 「我会就这样被烧死吗……」 那又何妨。 只要能带着玛亚同归于尽,我就心满意足了。 近处又传出划破空气的声响,这次夜色脚步一个不稳闪避不及,肩膀被一刀砍中,压住肩头的手摸到湿黏的触感。 「可恶……零时……唔!」 膝盖无力地跪向地板,夜色任凭手感又开了一枪,然后被自己的咳嗽声吓了一跳。 心里害怕的明明就是零时赶过来,现在—— 玛亚的声音从枪口的反方向传来。 「如果你怕一个人死会寂寞,我之后大可帮你把朋友送去一同做伴。」 「我只要你陪我上路就心满意足了。」 零时要是听到这种话,肯定会暴跳如雷吧。「开什么玩笑!」——夜色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大叫,不由得经轻笑了出来。都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这都是零时害的。 玛亚迈步走到夜色身边。 「请放心……死是甜美安详的解脱。」 玛亚从上方附耳低语,就像在倾诉甜言蜜语般柔情。 突然之间,上空爆出连火焰都被吹开的轰然巨响———— 砰————————!! 一道枪声突兀地打断一切。 「伊欧塔,赞喔!力道控制得刚刚好!」 「这都是前辈教导有方!」 夜色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慌忙看向入口,然而眼前灰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夜色哥——!你没事吧!?」 「伊欧塔……」 紧接着迎头飞来如雷贯耳的吼叫。 「喂————夜色————!你这个大笨蛋!!干嘛擅自行动啦!!」 直冲而来的怒吼并不是幻觉。 零时正暴跳如雷、粗暴地冲进教堂,还豪迈地一脚踢开掉在地上熊熊燃烧的横木。 「你又想来打扰我的好事吗!」 玛亚深深叹了口气,轻抚被伊欧塔击中的手背。 「难得天时地利人合,我为这孩子准备了最完美的舞台,非让他在此丧命不可……你真是罪无可赦!」 玛亚的声音唤醒了夜色的记忆。 「零时,不要过来!」 明明蹲坐在烈焰之中,夜色抓着枪的手却冷得失去了知觉。 「啥?你怎么还在说那些啊。」 夜色很明白零时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 「你看看你,简直惨不忍睹,你是想和玛亚一起自杀吗!」 「别管这么多了……快离开这里!」 夜色嘶声大叫,呛伤的喉咙连带发出呻吟。 你快逃啊! 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 夜色在浓烟中努力搜寻零时和伊欧塔的身影。找不到,他们到底在哪里!? 要是让玛亚趁虚而入,所有人都难逃一劫。 死路一条。 和苍一样,然后———— 「夜色!快醒醒啊!」 有人在大声呼唤着自己,这感觉似曾相识…… 「你有搞清楚我是谁吗?我是鹭宫零时,不是苍!」 啊……我想起来了。 「别说你忘了我是谁喔!不要再耍任性了!喂——夜色!起床了!!」 对了,这是零时的声音。 「嗯……我还醒着。」 听到夜色的回应,零时迫不及待地掏出金枪。 「我也恨玛亚恨得牙痒痒。岂能让你一个人占尽便宜!」 零时绽放自信的笑容。 「什么跟什么啊……」 夜色也不由得笑了。真是不可思议,直到刚刚为止,夜色彷佛全身上下都被紧紧捆绑,如今却像冰块在阳光的照射下融解一般,渐渐地找回了知觉;就因为零时的一句话。 夜色扶着长椅起死回生似地站起来,然后握稳了银枪,抢眼的加长型枪身倒映着火焰的光芒。 「是金银成对的死魂之枪啊。」 玛亚滴汗未流地走在业火的通道,一手伸进椅子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捡起刚刚被伊欧塔的射击弹飞的十字架。 伊欧塔重新握好枪,这时烧毁的天花板垮了下来,眼前是一片火星四散,在地上延烧的大块天花板阻隔了零时与夜色两人。 除此之外,他们之间还有燃烧的柱子形成的屏障,但零时不加以理会蠢动肆虐的火焰,静静卸下金枪的弹仓,响起的小小金属声是两人之间准备好的暗号。 「夜色,我们速战速决!不然伊欧塔要被浓烟抽熏黑啦。」 「速战速决?……要怎么做?」 背对火海的玛亚手持的银色十字架,正闪烁着妖邪的光芒,只见玛亚一脸陶醉地瞇细眼睛打量夜色。 「是成对的死魂之枪啊……听说银枪射出的子弹会先传给金枪……可是我有个问题,凭你的眼睛真的不会射偏吗?其实你什么都看不见对吧。」 「什么?夜色,原来你眼睛看不到啊!」 零时说出慢半拍的脱线发言。 夜色配合他的步调,放开两手紧握的银抢,抓在左手上晃来晃去。 「对啊,所以不管你摆出什么臭脸,我根本都看不到。」 「是喔——我这么久没动怒了你居然没看到!也过太爽了吧!?」 夜色彷佛能看见零时嘴角露出桀赘不驯的笑容,紧要关头时的他一向如此。 「无所谓啦,由我负责配合你,你就随便开枪吧!」 「等、等等啊,零时哥!」 伊欧塔在火球的那一头惊慌失色。 要是夜色的弹轨有个闪失,毫无疑问地会射中零时。 玛亚正夸张地在胸前划下十字架。 「友情诚可贵……我该这么说吗?真是愚蠢透顶。」 染上火焰色泽的双眸,摇曳着愉悦及怜悯。 「看来我们这辈子注定不合,我会使出最强的一击来颠覆你的思想!」 虽然听起来像玩笑话,零时的语气中却潜藏着无可动摇的意志。 「零时,在开枪前我想问你一件事。」 空气流入夜色呛伤的喉咙中。他边说边掏出弹仓里的子弹,仅留下一颗置于掌心。 「为什么……你总是笑得出来?」 这个疑问夜色从他们刚组成搭档时就一重悬在心头。 现在,他想要知道答案。 为了从过去的泥淖中完全挣脱。 零时用鼻子发出哼笑。 「因为有你在啊。」 正因为有夜色的陪伴,即使置身火海,零时也能够坦然地开怀大笑。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他甚至还能哼歌呢。 ——这个傻瓜。 夜色浅浅一笑,干涩的唇瓣轻轻吻上了炽热的子弹。 「来真的啰!」 「ok!随时欢迎!」 从零时的声音可以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打从心底相信夜色。 「你们是玩真的啊。呵呵,没想到能观赏到这么棒的余兴节目。」 玛亚的嘲讽夜色已经听不到了。 他只听见零时的弹仓发出的些微声响,心中百无杂念。 「夜色,相 信我吧!然后,相信我信赖的你自己!」 ——夜色似乎看见了金枪在火焰中盛气凌人地闪闪发光。 「我会接住你的子弹,所以尽管开枪吧!」 不论过去的伤痛是多么沉重。 只要美娘夜色在身边,零时便能接纳他的全部。 「零时,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傻。」 银色子弹离开夜色的唇瓣,滑入银枪。 「是啊!别小看傻瓜喔!」 夜色的枪声彷佛都在零时的手中回响,零时轻松掌握了夜色开枪的一瞬间。 金枪瞬时之间注入灵魂的力量。 这时,玛亚似乎缓缓张开了双臂。 下一瞬间,第二道枪声划破了火海。 ————————! 玛亚仰望着天空,宛如在祈祷一般。 「啊啊……这难道就是……?」 利刃被他紧拥在怀中,玛亚的身体从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开始变黑坏死。 「这就是死……崇高的死……啊啊、感谢上苍!」 从颈部到脸颊出现一道制痕,闇黑的部分逐渐扩大、将他吞噬。 「慈爱的母亲啊!神啊!实在太美妙了!我总算……和妈妈一样,获得了等价的 死亡……」 玛亚身后的墙壁开始崩塌,火舌不断掉落在祭坛上方,起火燃烧的白花好似带领人们通向天国的翅膀,团团包围渐次崩毁的玛亚;一切的一切都被大火所吞食。 夜色双膝无力地一瘫。 「夜色!」 火星粉尘阻挡了零时伸长的手。 「好烫……!」 「零时哥!」 他试着甩掉脸上的余烬,眼角余光瞥见伊欧塔泪眼汪汪的模样。 可以看见消防车的红光在他身后一明一灭。 (伊欧塔,很机灵嘛!) 零时不小心吸入浓烟,所以没能将这句话说出来,在心中嘀咕着「热死人了」。 他朝伊欧塔挥了挥手,接着闯入不断卷起的火焰旋风。 尽管已经做好觉悟,热气依旧刺得肌肤又辣又痛。 零时伸长了手,一把抓住夜色震颤的手臂。 「夜色,振作一点!别挂了喔!」 「我有那么虚吗……傻瓜。」 「你有资格骂我吗?大笨蛋!」 「我最爱的搭挡,快带我离开吧。」 零时拚命地逃,直到吸入外头的冷空气才回过头去,这时奥菲利亚教会早已被团团大火包围。 宁静的住宅区顿时骚动不已,热风以教会为中心向外扩散。 夜色边迎着热风,边望着烈焰中的教会。 「没想到复仇这东西……还挺无聊的嘛……」 「当然啦,你在说废话吗!」 零时抱着夜色走出火场。 「还没全部结束。」 「……是啊,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 夜色用失去知觉的双腿勉强站着,将抓在侧身的银枪收回枪套。 和玛亚的战斗就此落幕。 所以,现在已经不会用到它了。 零时也跟着把枪收回腰间。 十字架屋檐下,教会的钟被大火缭烧而摆荡,奏出了最后的音色。 「一旦失去灵魂……」 「……就可以宣判出局了。」 零时和夜色对着熊熊烈焰喃喃低语。 「晚安,玛亚。」 奥菲利亚教会在缺了一角的月亮及繁星的守护下,慢慢地分崩离析。 epilogue 我听见有人在远方呼唤我,但我不知道对方是谁,他只是一次又一次、锲而不舍地叫着我的名字。 声音终于轰炸到耳边,我的脸颊被人狠狠揍了一下。究竟是什么打了我?脸颊像火烧般滚烫;这时他又叫了我的名字。 「快给我张开眼睛!夜色!」 事实上,我的意识仍朦胧不清,并不是完全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只是觉得很吵。为了表明我有听到,我吸了一口气。 突然之间光芒四溢,我回想起这个五颜六色的世界。 有声音、有味道……我彷佛听见了自己的脉搏。 一切如奔流般不断涌进体内……遗憾的是,我最想再一次拥抱的人却一去不复返……一道冰凉的水珠,划过火热的双颊。 晴空万里的午后,不死管理警察相关机构——亚帝尔警察医院没有接获特别紧急的病患,整体飘散着悠闲自在的空气。 零时和伊欧塔朝正门前的柜台走去。 零时将身子撑在黄绿色的柜台上,挂着子弹的项链跟着大大摇晃了一下。 「美娘夜色先生住在三0五号病房。」 零时对和蔼可亲、恭谦有礼的柜台小姐眨了下眼睛,接着转向一步之近的伊欧塔。 「在三楼耶。」 「受不了耶~~零时哥!拜托你不要动不动就和女生搭讪啦!丢脸死了~~」 双颊通红的伊欧塔,怀中抱着一把红黄色系的花束。 「搭讪?喂喂喂——你误会我了!我只是向人家道谢啦~~」 从电梯前的窗户放眼望去,可将中庭一览无遗,植物的枝叶反射着柔和的日光晶萤闪耀。 「道谢?你刚不是在送秋波吗!怎么看都是在搭讪!」 「哎呀~~是小弟你太嫩了啦。」 话一说完,慢得出名的电梯就来了,他们走了进去。按下三楼的钮。 狭窄的箱子开始移动,这时零时注意到伊欧塔抱的花束。红色包装纸搭上透明塑料纸包起一朵朵花,再绑上深红色的蝴蝶结丝带。 「不是我要说,探望男人带什么花啊,而且还弄得这么可爱。」 伊欧塔说有事想先去个地方,所以比零时早一步离开东都署,零时在医院前等了又等,没想到伊欧塔居然捧着一束鲜花出现了。 宛如要送给女孩子般的缤纷花朵,和夜色的形象一点也不搭……嗯,好像也还好。 伊欧塔低头望着手中的花束,开心地笑着说: 「嘿嘿,很可爱吧!这是在丹苗小妹妹家买的花喔。」 「丹苗小妹妹?啊,是之前在安涅利亚教会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吧,差点忘了她家开花店。」 「当你说要来医院探望夜色哥时,我立刻就想到了丹苗家,觉得要买花非她家莫属!」 伊欧塔绽放幸福灿烂的笑验望着手中的花束,零时忍不住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腰际。 「瞧你笑得一脸恶心,怎样?爱上人家啦?」 「才、才不是呢!人家还是小学生耶!」 电梯门在耳根发烫的伊欧塔面前应声打开。 伊欧塔跟着调侃他的零时走进电梯里,一颗心还在心上八下,从窗外潜入的阳光照在红色的太阳花上,使他重拾了好心情。 「我今天去买花时,丹苗小妹妹刚好在店里,她为之前的事和我说了声谢谢。」 「喔喔!」 零跨边踏着悠闲的脚步前进,边望向身旁的伊欧塔。 「这对我来说是初次经验。从事这份工作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和我说谢谢。」 光是回想起丹苗的笑容,伊欧塔就感到内心一阵澎湃。他才想和丹苗说声谢谢呢。 零时温柔地拍了拍伊欧塔的头。 「恭喜你啦。」 「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温暖的花朵在伊欧塔的内心绽放,光是这样,他使得到了继续奋战的勇气。 「啊,到了!」 零时停下脚步,确认门边的名牌。没错,这里是美娘夜色的病房。 「好,就让我们来看看那个爱逃院的家伙有没有乖乖在睡觉。」 零时半开玩笑地说道,伊欧塔伸手搭上门把。 「一定正在熟睡啦,他的眼睛不是被火醺伤了吗?除此之外还有几处轻微灼伤,不可能睡一晚就……」 伊欧塔小心翼翼地推门一看,然后被眼前所见吓得一时间忘了要讲什么。 「搞啥,你们来了喔。」 照理说该穿着睡袍躺在床上接受眼睛周边治疗的夜色。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床上,若无其事地将手穿过薄衬衫的袖子。接着转向床边的镜子,一圈圈地拆开缠在额头和眼睛上的绷带。 「等、等等夜色哥!『搞啥』个头啦,你这是在做什么……!?」 伊欧塔连忙追问。 然而夜色却一脸无所谓的拆掉绷带,接着不知从哪变出一个素简的眼罩戴上右眼,遮住那层厚重的纱布。 零时顺势丢给他一个塑料袋。 「我帮你把衣服带来了,拿去穿吧。不过你确定要回去?」 「回去!?开玩笑的吧??」 伊欧塔一时间无法理解零时说的话和夜色的行动,抱着一大束花僵在原地来回看着两人,迟迟得不到否定。 夜色趁这空档从零时给的塑料袋中,拿出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外套披在身上。 零时一脸被他打败的模样搔着头说: 「那件是总路课多出来的衣服,之后记得还给人家。你的新外套三天后会送到。」 「我知道了,谢啦。」 这件外套夜色穿起来肩膀显得有些松垮。 「夜色哥,不可以起来啦!你还需要静静养伤!」 夜色在熊熊燃烧的建筑物中待了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戴个眼罩就没事,除了眼睛以外。他的身上还有多数灼伤才对。 夜色转向伊欧塔,收起尴尬的表情厉色严词: 「我已经打了止痛消炎剂,也拜托医生让我办好出院手续了。」 「话不是这接说……!」 「哎呀伊欧塔,你就别管他了,反正说了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夜色和零时至今为止有过几次住院的经验,零时每每都看着医生苦口婆心地劝夜色好好休养,但是讲到最后往往都是夜色胜出。 零时早就已经劝过夜色不下数次了,不过没有一次成功的。 「我可以起来自由走动,不需要人家照顾。」 「那不是重点!」 「……伊欧塔,你今天怎么特别顽强……」 夜色伤脑筋地抱起双臂,零时则苦笑着搭上他的肩膀。 「这小鬼今天尝到甜头,所以特别带劲。」 「甜头?」 「有可爱的女生给他秀秀啦。」 「听不懂你在讲啥……?」 夜色狐疑地皱起眉头,将长长的浏海从眼罩下拉出来。 伊欧塔即使被消遣了依旧不屈不挠,将怀中那把红花递给了夜色。 「夜色哥,这给你,是我们来探病的一点心意。我要再去劝劝医生,不然至少也要打个招呼再出院。」 「嗯,好……你今天吃错药啦。」 夜色一脸不解地看着手中的花束,零时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就说吧。」 送完了花,伊歌塔一个翻身准备离开,然后突然又「啊」地回过头来。 将小心翼翼收在上衣内侧口袋的小巧花束送给夜色。 「这也是探望你的礼物,这回是可爱女生给的,不是我送 的喔。」 这是收集包装花束时不要的小花,绑上锻带做成的简易迷你花束,白黄相间的配色对夜色来说稍嫌可爱了点。 夜色抱着两束花瞇起眼睛,可以嗅到淡淡的清香。 「那我先走啰。在我回来之前不准离开这里,听懂没!」 话才刚说完,伊欧塔便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零时看着他一蹦一跳地离开,不禁联想到了小狗狗。 「夜色的主治医生已经呈半放弃状了。」 零时嘀咕着「真服了他」并坐到床边,夜色斜眼望着他和那把鲜艳的花束。 「他大概会抱怨个两句,说『你又来了』。」 「可以想见。」 医生说破了嘴也没用的模样彷佛就在眼前。 「对了,秘奥托我传话:『没想到你是来真的,告诉你,我们这里不是玩具店,要玩去找你的稻草头搭挡玩!』这样。」 零时模彷秘奥,摆出眉头皱到不能再皱的臭脸,夜色不高兴地皱了皱鼻子。 「你见过秘奥了啊。」 「对啊,就在刚刚——唉~~他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光要搞懂他在讲什么就要花上半天。」 零时故意用力大叹一口气。 「……对喔,我叫他帮我守密时,他好像没回我话。」 说不定从那时候起,秘奥就没有答应夜色请求的打算。 「真受不了,他说话老爱兜圈子,不知谁能来替我翻转一下。」 零时虽然一脸无奈,嘴角却勾起温柔的弧度。 接着,夜色深深、重重地吁了一口气,切实感受到自己的栖身之处就在这里。 「是啊……到头来,我还是一颗弱不禁风的软糖。」 「啥?……对了,在最讨厌的医院睡了一晚,感觉好多了吗?」 「好个头,早知如此还不如和你喝到天亮。」 「最好是啦!」 零时忍不住爆笑出来。要是不想想办法改正他讨厌医院的毛病,等老了以后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想象了一下夜色,白发苍苍的模样,零时不由得发笑。 「所以,今晚陪我吧。」 「还敢说呢,夜色,你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吗?」 虽然不像伊欧塔说得那样夸张,但零时觉得自己或许该念他两句比较好。 就在他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 「零时,这一顿算我请。」 「真的假的!?」 「单细胞生物。」 「哎呀,光凭表面哪能看透真正的我。」 零时扬扬得意地摊了摊一只手,夜色看到他那逗趣的模样,连脸上戴着眼罩都忘记了,轻轻地笑了出来,一股刺痛随即朝他反击。 夜色皱起了眉头。零时看着他似乎想起什么,于是用手拍了膝盖一下。 「哦?难不成你是想借机和我道歉?」 正中要害。不过夜色却佯装不知道急着走出病房,想当然尔,零时迅速出手抓住了他。 「要请我喝上一整晚是吧,做好心理准备啰。」 「一整晚?开什么玩笑,我可是病人耶。」 瞧夜色说得脸不红气不喘,零时偷偷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没事的左眼漾着一抹从容;零时最喜欢他既冷静又带点热情的目光了。 「好——!今天要来喝个不醉不归!啊,回家时由你叫车喔。」 「谁管你啊,你也太难照顾了吧。」 走廊前方传来呼唤雨人的声音。 原来是伊欧塔架着医生和护士赶来了。 零时用手顶了顶夜色。 「伊欧塔老妈子来了!你害人家白白操心,还不快去听他说教!」 「……和请你喝酒比起来,这比交易便宜多了……」 零时快速想了一下接下来的数分多钟,不由得垮下肩膀。 叹息与苦笑拂过胸前两束花,使之轻轻摇摆,宛如在微笑一般。 昏暗无光的小房间内,传来阵阵笑声。 唔唔唔,嘻嘻嘻嘻…… 「欸,你知道吗?人类到现在还相信神耶。」 嘻嘻嘻……轻柔的窃笑听来十分年幼。 「不会吧?他们好奇怪喔。」 嘻嘻嘻……回答的声音听来天真无邪。 两人正用甜美的嗓音愉快地笑着。 「世界上才没有神呢。」 「就是说呀。」 童言童语衬托出年幼无知的残酷。 「因为神就是我们嘛。」 嘻嘻嘻…… 那些大人都好笨喔。 神才不会拯救世人呢。 嘻嘻嘻……笑声在暗黑之中持续不断。 (aideathgun—献给已逝挚爱的花束—?完) 后记 好久不见,我是夜木まゆ,真高兴能和大家再次见面。 能顺利将这本『aideathgun—献给已逝挚爱的花束—』送到各位读者手上,真让我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 本集终于揭露了关于夜色悲伤过去的始末,以及弟弟死亡的真相。 详细经过就请大家慢慢阅读啰!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这三个教训,零时和夜色两人间的羁绊又更加密不可分了!啊,不要忘了伊欧塔也很加油喔!每次写到他这个拚命三郎,都让我有种被治愈的感觉,不知大家有没有像我一样? 这本续集中稍稍提到了神秘的阿持密斯组织——普雷提斯成员。他们究竟是谁?又在背地里策划什么阴谋呢?谜团越滚越大,暗幕将随着故事发展逐一揭晓,敬请期待! 随着小说第二弹出书,广播剧cd也跟着问世了!虽然副标和小说版有一点点不一样…… 在广播剧cd中,加入了许多广播剧才能享受的超震撼场景,声优们发挥了顶尖级的超棒演技,保证绝对能让人体验到不同于小说的乐趣!另外,这片广播剧cd中还收录了小说里没提及的故事内容,错过就可惜啰! 看看小说、听听cd,伴随多媒体企划相继推出,『aideathgun』的世界将会越来越大! 正因为有各位读者的热烈回响,零时和夜色这些东都署搜查一课的成员,才能续续活跃在舞台上。 请大家拿出爱与灵魂继续其他们加油喔。 请大家收下感谢的花束—— 夜木まゆ 好久不见,我是夜木まゆ,真高兴能和大家再次见面。 能顺利将这本『aideathgun—献给已逝挚爱的花束—』送到各位读者手上,真让我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 本集终于揭露了关于夜色悲伤过去的始末,以及弟弟死亡的真相。 详细经过就请大家慢慢阅读啰!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这三个教训,零时和夜色两人间的羁绊又更加密不可分了!啊,不要忘了伊欧塔也很加油喔!每次写到他这个拚命三郎,都让我有种被治愈的感觉,不知大家有没有像我一样? 这本续集中稍稍提到了神秘的阿持密斯组织——普雷提斯成员。他们究竟是谁?又在背地里策划什么阴谋呢?谜团越滚越大,暗幕将随着故事发展逐一揭晓,敬请期待! 随着小说第二弹出书,广播剧cd也跟着问世了!虽然副标和小说版有一点点不一样…… 在广播剧cd中,加入了许多广播剧才能享受的超震撼场景,声优们发挥了顶尖级的超棒演技,保证绝对能让人体验到不同于小说的乐趣!另外,这片广播剧cd中还收录了小说里没提及的故事内容,错过就可惜啰! 看看小说、听听cd,伴随多媒体企划相继推出,『aideathgun』的世界将会越来越大! 正因为有各位读者的热烈回响,零时和夜色这些东都署搜查一课的成员,才能续续活跃在舞台上。 请大家拿出爱与灵魂继续其他们加油喔。 请大家收下感谢的花束—— 夜木まゆ 好久不见,我是夜木まゆ,真高兴能和大家再次见面。 能顺利将这本『aideathgun—献给已逝挚爱的花束—』送到各位读者手上,真让我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 本集终于揭露了关于夜色悲伤过去的始末,以及弟弟死亡的真相。 详细经过就请大家慢慢阅读啰!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这三个教训,零时和夜色两人间的羁绊又更加密不可分了!啊,不要忘了伊欧塔也很加油喔!每次写到他这个拚命三郎,都让我有种被治愈的感觉,不知大家有没有像我一样? 这本续集中稍稍提到了神秘的阿持密斯组织——普雷提斯成员。他们究竟是谁?又在背地里策划什么阴谋呢?谜团越滚越大,暗幕将随着故事发展逐一揭晓,敬请期待! 随着小说第二弹出书,广播剧cd也跟着问世了!虽然副标和小说版有一点点不一样…… 在广播剧cd中,加入了许多广播剧才能享受的超震撼场景,声优们发挥了顶尖级的超棒演技,保证绝对能让人体验到不同于小说的乐趣!另外,这片广播剧cd中还收录了小说里没提及的故事内容,错过就可惜啰! 看看小说、听听cd,伴随多媒体企划相继推出,『aideathgun』的世界将会越来越大! 正因为有各位读者的热烈回响,零时和夜色这些东都署搜查一课的成员,才能续续活跃在舞台上。 请大家拿出爱与灵魂继续其他们加油喔。 请大家收下感谢的花束—— 夜木まゆ 好久不见,我是夜木まゆ,真高兴能和大家再次见面。 能顺利将这本『aideathgun—献给已逝挚爱的花束—』送到各位读者手上,真让我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 本集终于揭露了关于夜色悲伤过去的始末,以及弟弟死亡的真相。 详细经过就请大家慢慢阅读啰!可以肯定的是,经过了这三个教训,零时和夜色两人间的羁绊又更加密不可分了!啊,不要忘了伊欧塔也很加油喔!每次写到他这个拚命三郎,都让我有种被治愈的感觉,不知大家有没有像我一样? 这本续集中稍稍提到了神秘的阿持密斯组织——普雷提斯成员。他们究竟是谁?又在背地里策划什么阴谋呢?谜团越滚越大,暗幕将随着故事发展逐一揭晓,敬请期待! 随着小说第二弹出书,广播剧cd也跟着问世了!虽然副标和小说版有一点点不一样…… 在广播剧cd中,加入了许多广播剧才能享受的超震撼场景,声优们发挥了顶尖级的超棒演技,保证绝对能让人体验到不同于小说的乐趣!另外,这片广播剧cd中还收录了小说里没提及的故事内容,错过就可惜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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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抱着涕泪纵横、哭红了脸的小婴儿,跑在昏暗无光的走廊上,连绵不绝的路途就好似前方没有终点。 紧追在后的,是嘶哑的喝止与枪鸣。 「唔……!」 紧抱婴儿的男子发出呻吟,强烈的压迫感使他额前渗出点点汗珠。 在这个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一心一意朝前方奔驰的男子突然迅速向左挪动脚步;同一时间,一发子弹千钧一发地擦过他的身旁。男子似乎在瞬间看出了弹道。 第二发、第三发枪声接连响起。 男子立即向右闪避,接着往左挪动两步。每每爆出射击声,男子都会稍稍改变奔跑的轨道,就这样闪过一颗又一颗来自背后的子弹。 很显然地,敌人的动作被看穿了,只不过男子靠的并非卓越的眼力,而是超乎常人的第六感。 也就是说,他不是「看到了」,而是「预测到了」。 「放下他!」 枪声持续炸裂,伴随苍老的怒吼响彻走道。有个老人在后头严厉地要他止步。 「那不是人类!」 「是阿特密斯啊!」 「怪物!」 「快杀了他!」 男子多想捂起耳朵,无奈两手忙着抱紧大哭的婴儿。他只是穿梭在枪林弹雨间不停地跑,完全没有回头的迹象。 男子迎着夜风疾速奔走,唯一的出口就要到了——那扇门象征他背叛的第一步。说时迟那时快,子弹穿过男子夺门而出的残影,扑了个空。 苍老的声音对潜进夜色中的背影大喊: 「快杀了他!人类和阿特密斯无法和平共处啊!」 男子呼吸着屋外的冷空气。 满月正好高挂天边。 过去,在一场名为〈月神之子〉的浩劫中,月球不幸被巨大陨石击中,碎片无情地横扫地球,造成难以计数的死伤。 ——不圆满的满月,是浓艳的蜂蜜色泽。 ——一……二……三…… 平稳的引导之声,宛如摇篮曲般催人入梦。 美娘夜色躺在舒适的沙发床上,静静地闭上眼睛,亮丽的红发一个飘动,轻巧地垂在他的白皙额间。 但他并没有睡着,只是进入类似的状态。 「美娘夜色。」 一名男子坐在夜色身旁轻声呼唤他,如微风般稍纵即逝的低语,就好似氧气溶入水中那样地自然而然。 他叫旭?艾利欧,是一位心理医师。 「……你现在在哪里呢?」 夜色任凭四肢无力地垂在一旁,眼睛并没有睁开,仔细观察便可发现他的眼球在眼睑下左右转动。 「……走廊。一条又黑又长的走廊……」 夜色微微张口说道,含糊的声音宛如在说梦话。艾利欧坐在椅子上,全神灌注地聆听他的一言一语。 「……还有看见其他东西吗?」 「…………什么也没有。」 「旁边有其他人吗?」 询问的语调不见丝毫动摇,至此,夜色的回答忽然出现异样。 「苍……」 夜色的声音好像在哭泣一样,和刚才的呓语迥然不同;原来静静沉睡的表情也跟着产生变化,微微地蹙起了眉头。 「苍在这里。」 「夜色,你和苍在那里做什么呢?」 「奔跑……我们在走廊上不停地跑……我牵着他的手……不断向前跑。」 说到这里,夜色本来毫无反应的手突然用力紧握,一把抓住皮革沙发,刺耳的嘎吱声随之响起。身材瘦小的心理医师迅速打量着他。 「怎么了呢?」 艾利欧的询问依然静如止水。 「我听到脚步声。」 「谁的?」 「是他……」 夜色的指甲紧抓沙发,发出刺耳的噪音。 「……玛亚。」 艾利欧瞥向摊在桌面的纸张,那是日前刚解决的『连续集体自杀疑云』相关报告,凶手——玛亚不但煽动民众自杀,还波及了数名警察及一般民众。 此外,他更是当着夜色的面杀害他弟弟的阿特密斯。 「枪……死魂之枪对他无效。」 夜色的声音焦急了起来。 即使玛亚已经被消灭了,依旧存活于夜色的记忆深处,紧闭的眼睑下,是活生生的玛亚高举白刃的景象。 「玛亚……把苍……!」 夜色紧紧皱起眉头,音量越来越大,手指不断搔抓沙发。 艾利欧拿出一条毛巾,塞到夜色手中让他握好,要是不小心弄断指甲因此痛醒就前功尽弃了。 「住手……!」 夜色的身体反射性地抽动了一下。 想必这个时候…… 他又再度于梦中失去了苍。 夜色呼唤弟弟的惨叫在室内回响。 然后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艾利欧再次坐下,不带多余情感地继续问下一个问题。 「美娘夜色,在你旁边的人是谁呢?」 紧抓毛巾的手早已失去血色,显得一片惨白,但夜色仍囚禁在梦中世界。 急促的呼吸教人难以相信那只是反射动作,夜色悲伤而顺从地回答: 「苍……」 沁着泪水的哽咽声透露出绝望。 「他的身上流了好多血……背后也是……好红、好红……」 「然后呢?」 平稳的语调缓和了夜色慌乱的情绪。 「玛亚他……」 梦中的阿特密斯呆望着美娘苍的遗容,喃喃低语着:「好美……」 夜色继续说下去: 「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是谁呢?」 艾利欧变换坐姿不再翘脚,改把身体向前倾。 一滴泪珠自夜色的眼角滑落。 「我不知道。」 「是男人吗?还是女人呢?」 「男人……长得非常高大…………他在笑……」 他的笑声只有夜色听得见。 艾利欧长久以来反复搜索夜色的记忆,而接下来的告白,让他首次惊觉埋藏在夜色心中的另一个伤痛。 弟弟的脸失去血色,黯淡地在眼前倒下,红色液体不断自他的身上涌出。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顿时双腿一软、跪倒下来,抱起弟弟的身体。一把灰枪掉在一旁,那是不死管理警察所有的枪枝,唯一能杀死阿特密斯的武器——死魂之枪。 然而……这把枪却无法对胸前戴着十字架的黑袍男子造成伤害。 只要稍稍抬起头,便能看到那个阿特密斯仍不痛不痒地站在原处。没错……!他就是杀了苍的凶手……! 「啊哈哈哈——!」 现场突然响起刺耳的讥笑,只见一人大摇大摆地从阴影下现身。 「凯拉……」 对方还没走到明亮的灯光下,穿着黑袍的银发男子——玛亚,随即露出嫌恶的表情叫出他的名字。 「这小鬼逊毙了,三两下就玩完啦?哈哈哈!」 突然闯入的男子指着倒地的苍大肆嘲笑,看起来相当愉快。他长得人高马大,个头甚至超过了玛亚和夜色;蓄着一头狂放不羁的黑发,身穿笔挺的白色 军服,配上一副方形黑框眼镜;镜片底下,是一对眼尾上扬的三角眼,正露出邪恶的微笑。 被称作「凯拉」的男人甩了甩修长的四肢,一笑就停不下来。 「说真的啊~~只要把那小鬼变成阿特密斯就能得救啦,怎?么?样?」 凯拉戴着白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根试管晃了晃,那根试管小到可以握在掌心,里面装着微量的透明无色液体。 「凯拉,别忘了那东西还在实验阶段。」 「没差啦,没看人家都快死掉了吗?我们顺便来测试一下它的药效嘛。」 残忍的笑容映在试管上,被拉得又细又长。 「苍……可以得救?」 我茫然问道。血液不断自怀中流逝,怀念的体温也不停下降。 既然如此,那我何不—— 「考虑得怎~~么样?再这样拖拖拉拉,你重要的弟弟就要死?掉?啰?」 头顶上传来令人不悦的挑衅,眼角有个细长的玻璃试管在摇晃。 「否则啊~~他会变得冷冰冰硬邦邦,再也无法说话,就只是一具空壳罢了,哈哈!」 苍……会死。 我不允许,我无论如何都得让这盏小小的生命灯火延续下去;这是我生存的意义,也是我活在当下、放眼未来的理由。 可是……要把苍变成阿特密斯?那意味着什么,我感到越来越彷徨。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你只需要下决定……选择『不死』就好啦。」 『不死』——如字面所述,代表着永生。 「哥……」 怀中传来气若游丝的呼喊与颤动,苍逐渐瞇起眼睛,彷彿在微笑一般,然而他的眼中已失去生命的光辉。即使如此,苍还是拼了命地将手伸长。 「不要哭……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苍的指尖掠过眼前,为我拭去泪水。在一个深沉的吐气之后,苍咳出了大量鲜血。 「请不要……忘记……」 泛白的手臂,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垂落地面。 夜色伤痛欲绝的喊叫,以及凯拉愉悦的大笑,在现场交相响起。 「啊哈哈哈哈!唉呀呀~~这样就挂掉啦~~喂!玛亚,你快看,那小子完全呆掉了耶,弟弟死了对他打击这~~么大啊?」 听凯拉说话总是一肚子火,玛亚板起脸孔说: 「放他自生自灭吧。」 不久,脚步声和凯拉的笑声总算渐行渐远。 现场只留下再也不会说话的苍,以及双眼空洞、不断对着无人方向开枪的夜色…… code1 a?e?p ——今夜是半弦月。 那折断的尖角, 反映出入类的欲望之心—— ——『美娘夜色相关报告』。 黑色塑料活页夹中,夹着一迭厚厚的书面资料,上头冷冰冰地印着几个大字。 没想到一整天就这样耗掉了,夜色拿着文件夹长叹一口气,无奈地穿越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东都署的走廊。耀眼的红发底下,是一张既疲倦又郁闷的脸,就连平时那对冷静沉着的细长红眸,今儿个也显得无精打釆。 夜色身上穿着一件笔挺到吹毛求疵的灰色警官服,走路时发出整齐规律的脚步声。警服外套的左胸上,缝着太阳与弓交织而成的形象徽章,上头刺着a?e?p三个大字。artemiseterminationpolice——不死管理警察。 近年来,『阿特密斯』袭击人类的犯罪事件频传,不死管理警察的工作就是要将他们绳之以法。不死管理警察获得国家颁布特别法令,可随身携带唯一能消灭阿特密斯的武器——死魂之枪。 夜色在挂着「搜查一课」门牌的门前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合上文件夹步入其中。 「啊!夜色哥,早安!」 高尾伊欧塔率先从椅子上站起来,眨着一对明亮的褐色大眼开心地向他问好。伊欧塔的警服外套底下,今天依然系着他个人情有独钟的卡通领带。 深蓝色的领带上,四处散布着黄色的小鸡图案,据说近看还可发现小鸡的表情十分逗趣可爱。 看样子伊欧塔正在处理公务,最新型的办案仪器在他桌上投映出几笔数据。 「啊……早。」 「嗯?你是不是很累啊?精神看起来不太好耶。」 「有吗。」 伊欧塔歪着栗色的蓬蓬头打量夜色的表情,夜色回给他一个耐人寻味的苦笑。这时,有只小麦色的手搭上夜色的肩膀。 「嗨,夜色,你总算来啦。」 夜色回过头去,发现后头站着一个打扮随性的男人,「野性美」这个形容词正好适合用在他身上。男子的体格结实挺拔,目光炯炯有神,虽然和「纤细美型」沾不上边,却让人觉得稳如泰山,亲和力十足。 见到自己的好搭档——鹭宫零时,夜色扬起了嘴角取代招呼。 「在你被公务缠身时外出,感觉真是神清气爽啊,零时。」 「放心吧,夜色,要处理的事还堆得像山一样高,够你忙上一整天啦。」 搭档的倒三角眼飘向了隔壁桌,夜色随他望去,发现桌面早就被堆积如山的文件数据淹没,就算花一整天的时间也忙不完,不禁质疑眼前这个领口大敞、连衣服也不穿好的家伙有没有在认真工作。 「……我才不屑这种惊喜。」 「别这么说嘛~~我们一起努力吧!」 「不好意思啊,我从小就喜欢自己一个人做功课。」 「可是我需要你的帮忙嘛~~」 零时轻轻靠在臭着一张脸的搭档身上,心中因为拖到人下水而沾沾自喜。 「话说回来,夜色哥,你今天怎么啦?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都快下山了耶?」 伊欧塔说的没错,窗外那颗橙红色的太阳,正逐渐西沉到地平线底下。夜色边环顾四周边回答: 「咦,课长没和你们说吗?」 夜色找的人似乎不在这里。 「他只说你有事会晚到,就这样。」 「到底是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夜色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拍向伊欧塔的蓬蓬头,眼尖的零时立刻注意到这份黑色文件。 「这就是原因?」 「嗯。」 夜色若无其事地耸耸肩,零时见状挑起了眉毛。 「居然直接把调查报告交给受检人,这么荒唐的事我还是头一次听到。」 「我在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夜色闷闷不乐的原因就出在这里。 「什么报告啊……?夜色哥被间谍缠上了吗?」 「啥?」 听到伊欧塔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零时忍不住反问回去,但伊欧塔可是认真的。 「刚不是提到调查什么的吗?既然不是间谍……啊!我知道了!难道是夜色哥的劈腿大搜查!?」 「你耍笨啊!夜色是花心的料吗!」 零时忍不住吐嘈伊欧塔,就在这时,背后传来高跟鞋的踏地声。 「男人的天性不是花心,而是满足女人的虚荣心喔,零时。」 是大泽缪丝卡,她的手环在傲人的丰胸下,高高盘起的长发垂落在大胆敞开的领口。 「不公平——!那要男人的自尊心往哪摆啊?」 零时不服气地大声抗议,缪丝卡深红的唇瓣加深了笑意。 「到床上不就扯平了。」 「如果对象是缪丝卡,想必让人一夜难忘。」 刚外出回来的卡尔马?水沼?真,和缪丝卡一同踏进办公室。脸上浮现温和的微笑。他穿着一身完美的高级西装,给人一种置身警政高层的错觉;他的课长席上,还放着最顶级的红茶……错了,是便宜的冲泡式咖啡。 面对戴着椭圆眼镜、笑瞇瞇的顶头上司,零时刻意夸张地猛摇头。 「我自愿退出,总觉得缪丝卡大姐好像很难取悦……光想就令人发毛。」 「赞成。」 夜色低声附和,接着又偷偷别开目光,因为缪丝卡用发现猎物般的眼神瞪着他。 「哎呀,真遗憾呢,我本来想一起吃了你们,再把你们榨得一干二净。」 即使知道缪丝卡是在开玩笑,一股杀气仍直逼而来。 「我pass。」 零时的脸部肌肉在抽搐。 「喔,夜色,那就是你的花心实录吗?」 课长伸长了脖子想偷看黑色文件夹,伊欧塔立刻弹了起来,冲上前一把抓住满脸疑惑的夜色。 「夜、夜色哥,这样真的好吗!?」 「什么好不好的?」 「不、不管你的私生活有多乱,都没必要向上司一一报告吧!人总有一时昏头犯错的时候……」 「噗、噗哈哈哈哈哈!伊欧塔,你还把花心的事当真啊?」 零时忍不住爆笑出来,声音大到整间办公室都听得到,还一边猛搔伊欧塔的头。伊欧塔那颗乱糟糟的蓬蓬头,被大家笑作「菜鸟头」,只见头发一根根地向上翘。 「喂……!不要这样啦,零时哥!人家很认真在和你说话耶……!」 越看到伊欧塔死守着头发,零时就越是想捉弄他。夜色懒得理他们,顺手把文件夹交给了课长。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不会劈腿喔,别把我和零时混为一谈。」 「喂!我也是很专情的好吗!」 伊欧塔用手压住四处乱翘的头发,眼睛睁得又圆又大。 「咦……也就是说……」 「这是我的心理咨询报告书。」 「心理……咨询……?」 「有机会再告诉你详情。」 夜色现在还没办法看着伊欧塔的眼睛说出真相。他离开围着检查报告瞎起哄的大家,悄悄走向窗边的小桌,将放在壶里保温的咖啡倒入杯中。 夜色一共扭开了七包糖,他已经好一阵子没加超过五包糖了。 要不是仅存的一丝理智实时制止他,零时早就把看完的报告书撕烂丢到垃圾桶了。黑色活页夹被他粗暴地摔到桌上,发出「啪咚」一声巨响。 「开什么玩笑!」 「零、零时哥,你先冷静一下~~」 零时看起来随时都会冲出去杀人,伊欧塔赶紧一手抢过文件夹。 这份报告书里详细记述了美娘苍临终前的模样,里头除了提到杀死苍的罪魁祸首——玛亚之外,还多了一个据说当时也在现场,名叫「凯拉」的阿特密斯男子,并纪录了他所说的话及一举一动。 这是夜色经由催眠治疗,亲口对证询师道出的尘封记忆。 「凯拉吗……」 课长摸着胡子喃喃自语,旁边的缪丝卡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错,他也是阿特密斯组织——【普雷提斯】高层干部的其中一员。」 「既然和玛亚一起行动,我想不可能是同名同姓的人。」 真课长从伊欧塔手中接过文件夹,在椅子上坐下,眼角余光瞄到夜色正准备进攻第二杯咖啡,那张扑克脸让人难以猜透他的心思。 「艾克斯托拉、玛亚,然后是第三名干部——凯拉吗……」 伊欧塔陷入沉思,口中喃喃自语,即使如此看起来还是像个小孩子。这时,一旁的零时突然抬起头说: 「我说……课长啊。」 「干嘛?零时。」 「我们一起揪出这个叫凯拉的家伙吧!」 零时的眼中充满斗志,他豪迈地笑了笑,表情却是再认真不过。 缪丝卡讶异地挑高秀丽的眉毛。 「把他揪出来……零时,你是认真的吗?」 「我从不开这种玩笑。缪丝卡,你仔细想想,我们好不容易查出一个阿特密斯,可以赶在他犯罪前先发制人,岂有不主动出击的道理?」 「要是能顺利把他抓起来,就能防患未然……」 夜色小步走了回来,用肯定的语气表示赞成。 「很像你的作风。」 「如何?这个主意不错吧!」 然而真课长并没有立刻点头答应,他的双手撑着下巴挡住了嘴,只幽幽地说了一句: 「并不是所有的阿特密斯都会杀人。」 听到这句话,零时、夜色、伊欧塔同时回过头,诧异地望着课长。 「呃……课长。」 伊欧塔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零时也跟着打量他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睡昏头了吗!」 「啊——抱歉……我在想事情。」 当他抬起头时:心事重重的模样已经不见了。为了转换心情,他用手指敲了敲合上的文件夹。 「说得倒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因为敌方没有动静,我们就无法取得更精确的情报。」 「那我们就对他发出通缉令,尽可能地展开搜索。」 「就是说啊!而且我们不是大概知道他的长相吗?那就可以请人画出他的画像啦!」 没想到伊欧塔也跟着摩拳擦掌,缪丝卡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 「各位小弟,你们还真有干劲呢。」 「你们是嫌那一堆公务还不够吗?」 「夜色,还说咧,你自己不也跃跃欲试?」 「有吗?」 尽管夜色的口气听来事不关己,嘴角却不自觉地泛出笑意。 缪丝卡又叹了一口气,无力地说: 「看不出来才怪,真是的……」 夜色耸耸肩,在随意整理出一个空间的办公桌上,放下一杯甜腻的咖啡。 「在对方没有犯案的情况下发出通缉令,还需要等上层的审核才行,请你们努力搜集资料,好说服上头那些大人物喔。」 零时立刻反击抱着双臂的缪丝卡: 「呿~~那些老头真是死脑筋。人家可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耶,光凭这点就可以制他的罪了吧!」 「你说呢?」 课长又露出沉重的表情,静默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 「就申请看看吧。缪丝卡,你能帮我统整一下资料吗?」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在今天之内弄好。」 缪丝卡正色说道,点头接下任务,目光不经意地落向戴在纤细手腕上发光的手表。那是一支典雅的电子表。 「真,时间差不多了。」 「啊,真的耶。」 真课长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有些不甘愿地站起来。似乎是有什么麻烦事在等着他,看他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 眼尖的零时立刻问他: 「咦?真,你又要出门啦?」 「不死管理委员会找我开会,不知道又有什么麻烦事。」 「这样啊,辛苦你了……」 真课长轻轻笑了笑,对伊欧塔调皮地眨了下眼睛。 「抱歉没办法陪你们,大家要乖乖听话喔。」 端整高雅的西装打扮,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位超级菁英。优雅的绅士就这样打开与他不搭嘎的搜查一课大门离去了。 「我在猜啊~~课长以前一定不是混搜查一课的,而是在某个厉害的地方工作?」 零时呆望着课长的空座位有感而发,并没有特别针对谁发问。当中唯一有可能知道答案的缪丝卡正打开自己桌上的仪器,白了零时一眼。 「好像吧。怎么了吗?」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他怎么甘愿窝在这里。课长应该是上面看重的人才吧?」 「我也不是那么清楚,想知道的话去问他本人不就好了?」 缪丝卡冷淡地别开视线,静静戴上电子感应手套,任修长的手指在画面上跳跃起舞,速度之快绝非零时所能达到。 「零时,你应该不是闲着没事做吧?上头抱怨我们办事效率不彰,我想你差不多该工作啰。」 「工作?你说那堆写不完的报告和纪录吗,我可不是为了坐办公桌才来当不死管理警察的耶!」 零时搔着他的硬发,无精打采地望着成堆的文件小山,搞不懂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把已经结案的档案拿出来重新整理,再原封不动地保存起来。 「少在那边嫌东嫌西,手快动起来呀!」 「是是是……」 「夜色,你也一样!虽然乍看之下你这边好像比较轻松,下过别忘了你还有很多文件没领回去喔!」 夜色盯着仪表画面,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缪丝卡,你怎么越来越啰唆,小心变得和伊欧塔一样。」 「哎呀不妙,我得小心才是。」 「等等,夜色哥、缪丝卡大姐~~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啊!」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爱怎么解读都行。」 「咦!?等一下啦,夜色哥~~」 「乖啦,伊欧塔。对了,你现在有空吗?」 尽管伊欧塔的社会经验还有待磨练,也早就学到零时这个笑容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我超忙的,更没有空帮你写报告!自己负责的案子要自己写啦。」 「反正是要用计算机建文件,又没人会知道。」 「不是那个问题好不好!」 零时用诚挚的目光拼命劝诱顽固的后辈,但不久之后便宣告放弃。 「欸……我说夜色啊……」 「没看到我累积的工作堆得像山一样高吗?我已经自身难保了。」 先不探讨夜色的工作是不是真有那么多,总之他已经在忙着写自己的报告了。 零时失望地垮着一张脸,口中念念有词地转向自己的办公桌。 「伊欧塔————」 「哎唷,在倒了啦,你要撑到写完作业为止喔。」 伊欧塔边咕哝着:「真拿你没办法~~」边为零时倒了杯暖呼呼的热咖啡,在心底为他加油打气。 三十分 钟后…… 「呜喔——!做不下去了啦——!」 「零时哥……拜托你认真点,不然缪丝卡大姐会发彪的。」 「少啰唆,要是她来了的话,我会稍微安分一点的啦。」 零时瞄了对面座位一眼,那里早就空无一人,桌上整理得井然有序,和她的人一样爱好整洁。 一杯新冲好的咖啡被放到零时眼前。 「如何?零时,你要放弃了吗?」 「啊、谢谢……为了以防万一先问一下,你没给我乱加糖吧?」 「吃点甜的东西可以活化脑细胞喔。」 「我只要谈场幸福甜蜜的恋爱就够啦。」 幸好是没加半颗糖的黑咖啡,零时因此松了一口气。 「对了,零时哥,我刚刚就在想啊……」 「什么?」 「嗯……缪丝卡大姐之前不是说了,普雷提斯高层干部的成员名单已经查出来了吗?」 艾克斯托拉、玛亚、凯拉……其他分别还有爱尔奇恩、泰坦、艾斯泰罗佩、梅罗佩这几个人。 「这不是超烫手情报吗?人家可是高层干部耶!不死管理警察大可立刻出动逮捕他们啊,可是……」 伊欧塔说话时一度垂下眼帘,深怕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 「不公开通缉也就算了,为什么要按兵不动呢?」 全员突然静了下来,零时大声啜了一口咖啡打破沉默。 「我们也不想坐着干瞪眼,但是没办法。」 「难道有什么隐情?」 「……缪丝卡不是也说了,这必须交由上头的人去判断。」 语毕,夜色的心思似乎飞到了远方,见他默默端起杯子喝着咖啡,搅拌了八包糖的塑料搅拌匙都碰到他的脸颊了。 「夜色说的没错。问题来啦,上头那些大人物个个都是死脑筋,若不具体提出可靠的情报来源,我想他们是不会理我们的。」 「什么……!这可是缪丝卡大姐好不容易取得的情报耶,才不是空穴来风呢!」 「我知道我知道~~和我抱怨又没用。」 零时缺乏干劲地瞥了屏幕一眼,然后看似无聊地用手撑起脸颊。要是『上面』允许发布搜索令,他们今天就不用呆坐在这里,一边整理过去的资料,一边和瞌睡虫搏斗了。 夜色将椅子转了一圈,背对办公桌开口。 「伊欧塔,藉由这个机会,我顺便告诉你一下: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为所欲为,所以我们才要制定出一套『规则』……特别是在这种地方。」 蓬蓬头一脸认真地听取学长的教诲,那双纯真的眼眸实在令人称羡。 「我明白了……」 伊欧塔的回答不免有些泄气,零时维持手撑头的姿势转向他。 「伊欧塔,别难过,以后还有很多事有你好受的喔!如果每次都要因为一点小事而沮丧,你很快就会待不下去的。」 「就是说啊,零时,哪像你每次都中招。」 「那些大人物连缪丝卡大姐的话都不信,要我怎么相信他们啊。」 零时望着缪丝卡的空座位说道,漆黑的双眼散发出野生动物的光芒。 「话说回来……有件事还真令人想不通。」 「什么事?」 「虽然目前只知道敌人的名字,不过他们好歹也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耶,缪丝卡大姐到底是打哪儿听来的啊?」 「嗯……就是说啊。」 这可是不死管理机构及不死管理委员会,追查好几年都徒劳无功的超级机密。 不论是再厉害的情报人员,都有碰壁的时候。 「真搞不懂缪丝卡大姐,她太神秘了~~」 「对啊,没人敢过问她的私生活,也完全无法想象。」 夜色可以感觉得出来,缪丝卡身上的谜团,没办法用一句话就简单打发掉。 「……而且我想就算问了她也不会说的,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她就打算彻底保密。」 「总觉得好落寞喔,我们明明就一起工作……」 伊欧塔用双手捧着咖啡杯,好像很宝贝它似的。 「这很平常啦。而且啊~~女人就是要带点神秘感才吸引人嘛。」 「是这样吗?零时哥。」 「没错,这样比较性感吧?」 「你真是单细胞生物。」 夜色忍不住挖苦道,然后转回自己的办公桌,板起一张扑克脸。零时用挑衅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是很单纯没错,不过鼻子可是灵得很喔?」 夜色细长的眸子瞥了零时一下,不过很快就回到快要写完的报告上。零时向前探出身体,鼻子冷哼一声。 「夜色,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 「咦咦~~夜色哥也是!?」 伊欧塔虽然吃惊,声音却不带责怪的成分,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 夜色伸向屏幕的手指霎时停住,手无力地垂落桌面。 「不……我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 「听起来话中有话。」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必须由我自己解决。」 夜色低着头,努力回想尘封在记忆底层的疑问。 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呢? 白皙的手指轻点屏幕,关掉了档案窗口。 零时苦恼地皱起眉头。 「我不会要你一五一十的向我报告,但你大可多依赖我一点啊!」 夜色有时也会心想,要是能就此依赖他,那该有多好。 但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抱歉,这个问题的答案必须由我来解开才行。」 他不是拉不下脸或是责任感作祟,只是认为自己就是必须这么做,才对得起苍临走前的笑容。 「……好吧,我知道了。」 零时的声音像是在佯装开朗,他大大伸了个懒腰,就这样重重靠在椅背上,失去霸气地望着平凡无奇的天花板。 「唉——……光是盯着屏幕发呆,报告根本就写不完。」 「那、那不是废话吗!……等等,你都没在写喔!?」 伊欧塔慌忙凑到学长的座位前察看。一点也没错,表格上依旧是一片空白。 坐隔壁的夜色不禁苦笑。 「只要你肯动起来,明明就可以迅速写完的。」 「别小看我喔,我总是有办法赶在暑假的最后一天,一次解决所有的暑假作业,没有例外!」 夜色站了起来,表情透露出无奈。 「没办法,要不要我陪你在署里约会一下、转换心情啊?」 「哦!好耶!我等你这句话好久啦!」 刚才的疲态一下子就飞到九霄云外,零时说着便站了起来,袖子却被伊欧塔一把抓住。 「等、等一下,零时哥,你这样不行啦~~缪丝卡大姐会生气的!」 「别担心,我晚点会写的。」 「不不不,话不是这么说……」 「好啦,我们要去哪?老地方吗?」 零时打断惊慌的学弟,迅雷不及掩耳地关上窗口,和刚才拖拖拉拉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红发搭档扬起一抹调皮的微笑。 「嗯,想逃过缪丝卡的法眼只有一个地方,而且我也有个东西想确认一下。」 「老地方……?你们在说哪里啊?」 瞧他们一脸笃定的模样,伊欧塔的兴致这下全来了。 零时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微笑……不,他的笑容才没那么单纯。 「伊欧塔, 想知道何不自己来看看啊?」 「可、可是……」 零时哥的报告还没写完——这份忧虑压下了伊欧塔的好奇心,他转动大眼睛四下张望。很好,缪丝卡还没回来。 回过神来,两位学长已经作势要离开。 「呃,那……只有一下下喔。」 伊欧塔边傻笑掩饰自己的心虚,边关掉桌上的仪器。 没有窗户的小房间里,唯有天花板亮着一盏目光灯。各种器具四散在各处,使房间显得更加狭小,一个人的话还能勉强走动,两个人就有些困难了。 而现在,这里同时挤了四个大男人,可以想象那是多么拥挤。 这里是不死管理警察?第七分室。由于鉴识课的工作大多是计算机作业,所以人手也控制在最少范围之内。寥寥数名鉴识官分别拥有自己的房间,在里头埋首侦查案件。 即使如此,房内空间也几乎被鉴识仪器占去大半,访客甚至找不到地方坐下。 依照房间的使用者,这里也称作「濑良分室」。室长——濑良那那伊染了一头金发,两边的耳洞加起来高达七个,看起来吊儿郎当。 「欸……小零啊……」 四人当中唯一坐在椅子上的人——也就是这里的室长,正有气无力地垂下肩膀。 「我很欢迎你来找我玩,但你有没有想过这里有多小啊。」 除了那那伊屁股底下的那张椅子外,这里没有其他能坐的地方了,零时索性坐在摆放了一堆不知名仪器的桌子上。 「别这么说嘛~~你的好朋友特地跑来这里喘口气,你怎么……」 「这里还是一样小呢。」 夜色注视着塞满书册和文件夹的柜子,不经意地丢出这句话,音量还控制得刚好可以让每个人听到。 「你竟然能一整天闷在这里不病倒,实在是太厉害了。」 「连小夜也嫌弃我……这里小归小,还是我重要的爱巢唷。」 「爱巢……吗?」 呆头呆脑回问一句的,是站在门口的伊欧塔。零时扫视这间封闭的房间一圈,揶揄似地笑了笑。 「我可不觉得会有女人想在这里待上一晚。」 「才不咧。不论男女老少,每天都有好多人来这间房和我说话呢。」 「这、这么多……?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啰,小菜鸟。大家都好热情的找我聊天,我都快要撑不住了。」 夜色瞥了夸大其词的那那伊一眼,又不小心笑了出来。 「堆放在这里的物证,每个都和室长一样爱讲话呢。」 「你怎么不称赞是这里的鉴识官很有一套。」 那那伊说得委屈,表情倒是挺快活的,当中只有伊欧塔处在状况外,一头雾水地轮流看着大家。 「这、这表示……扣押的物证就是那那伊哥的恋人吗?」 「没错没错——看看这男人有多寂寞。」 零时玩笑一开就停不下来,没想到伊欧塔竟然握起拳头鼓励他: 「别、别担心,那那伊哥!你以后一定有机会认识好女孩的……!」 「小零,别闹了~~你害小菜鸟当真了啦——」 那那伊瞇眼盯着自己的好友……错,是损友。零时则是当场抱着肚子笑出来。 「对了,夜色哥,你刚不是说有个东西想确认一下?就是要在这里吗?」 「嗯,没错。」 「这个地方比较特别。」 零时「嘿」的一声跳下桌面。 「那那伊。」 夜色将俊美冰冷的脸庞缓缓转向那那伊,一被这对深红色双眸直视,就连那那伊都不由得正襟危坐。 「我想看看那个档案。」 「你是指……」 轻佻的模样已不复见,陷入犹豫的那那伊用眼神和零时求救。 「这、这样好吗?小零……」 「别担心,夜色早就没事了。」 修长的双腿于是跨近书柜一大步。乍看之下杂乱无章的书柜,实际上有依照年份日期由下至上归档排放,这是那那伊在工作上的坚持。 「呃……不好意思,请问是『哪个档案』?」 夜色立刻回答伊欧塔: 「我弟被杀的枪击案。」 红色目光不自然地落至地面,看来夜色还无法完全保持冷静。 伊欧塔微微倒抽一口气。 「所以是……」 夜色深呼吸一口气。 「我有件事想确认一下,那那伊。」 「小夜……那是极机密档案,就连高阶警官都要取得特别许可才能阅览。」 那那伊手插口袋,深深蹙起眉头。 「还有,存放在这个书架上的,只有我个人负责的案件。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小小实习生,连分室都没有。」 「所以确定没有啰?」 夜色失望地垂下头去,这么做也有可能是为了隐藏在眼中奔走的情感。 叮钤……突然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只见那那伊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圈,上面还挂着许许多多的钥匙,里头有一把又小又薄、感觉像玩具一样的小钥匙。那那伊将它插进办公桌最上层的抽屉中,轻轻一转,然后扬起了嘴角。 「有。」 零时的嘴角跟着泛出笑意。 「你兴趣不错嘛。」 「越说是机密,就越是想让人弄到手啰。加上这可是和小夜有关的案子耶,我怎么可能没有呢。」 那那伊拉开抽屉,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几枚档案数据片就存放在抽屉中的盒子里头,那并不是不死管理警察专用的纯黑数据片,外壳泛着青绿色等荧光色系,看上去五颜六色。 那那伊从中取出红色数据片,插进他的仪器外接孔中。鉴识课是继死魂之枪开发室后第二个引进最新仪表设备的部门,器材种类也比搜查一课的齐全多了。 桌上两根细柱之间,浮现出半透明的显示器,正在读取数据片的内容。 最先投映出来的,是『forbiddenfile』这串讯息,后头注明这份资料有加密。 「上、上面说这是最高机密耶!擅自把它窃取出来阅览拷贝,被抓到可是要重罚的……!」 零时一手搭上伊欧塔的蓬蓬头。 「哦!伊欧塔,你懂英文啊!」 「那不是重点!我是想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啊,没看到上面写着『最高机密』吗?」 「就是说啊,这可是机密……」 伊欧塔兴冲冲地说到一半突然停下来,疑惑地歪着头问: 「等等……为什么是机密啊?不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吗?哪来的秘密呢……」 特别是这种阿特密斯袭击一般民众的案例,当中牵涉到许多关系者,要封锁情报更是难上加难。夜色扬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没什么好奇怪的,『隐瞒这件事可以让某些人好办事』——就只是这样而已,要操作舆论和情报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 「操作舆论和情报……吗?」 「对,特别是遇到警察站不住脚的时候。」 眼见伊欧塔的脸色一沉,上头传来零时的笑声。 「哎唷~~不要一直吓唬伊欧塔啦,没看到他都快吓死了吗!」 「有、有什么好怕的!」 「人客啊~~可以请你们安静一下吗?我现在可是在违法窃取重大机密耶。」 伊欧塔立刻闭上嘴巴。那那伊正在第三次输入密码和进行视网膜认证,这是他自己设下 的加密措施,可以见得这份档案有多需要严加保管。 「要是情报不幸从我这里走漏出去,我就死定啦,所以才要格外小心。」 「这么重要的机密档案,那那伊哥是怎么弄到手的啊?」 伊欧塔战战兢兢地发问,这时那那伊才刚通过视网膜认证,屏幕中央显示出几笔文件名。 那那伊轻率地笑了笑,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比起鉴识官的制服,更适合穿着华丽的西装走在夜晚的霓虹灯下。 「我可以为了满足好奇心连命都不要。」 「好奇心?」 「那小子在搜集各种刑案的鉴识资料啦,除了他自己负责的案件之外,其他的也会极尽所能地弄到手。」 零时的语气听来像在开玩笑,边说还边偷瞄屏幕。 「喔喔!鉴识资料!就是那个……」 「没错,上面清楚记载着某人在某时、某地做了什么,像这样的档案塞满他整抽屉。」 虽然那那伊这项兴趣没办法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不过却能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零时不禁佩服他的手腕和毅力,并且轻轻敲了敲看不出玄机的钥匙抽屉。 「喂,小零,你不要误会喔,这么做一方面也是为了精进自我,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是一名鉴识官耶。」 那那伊相当熟练地操作仪器,叫出案发现场数据、各类文件以及结案报告书,夜色站在零时对面同样注视着屏幕。 「还真看不出来。」 「怎么连小夜也在损我啊,别小看我啰……喔!」 将案发现场的照片并排出来后,那那伊停下手边的动作。 「好,要从哪一项开始看?」 「结案报告。」 夜色回道,那那伊将档案拖曳到他的面前。 案发现场位于d03地区,那里原本是木木塚制药工厂。本案简称为『ab事件』,一人受伤,一人死亡。 报告书一共有两份,夜色皱起眉头阅读。 报告书a—— 少年美娘苍取得了关系到阿特密斯集团【普雷提斯】存亡的关键情报,并于该地点遭到杀害。 凶手推断为【普雷提斯】集团的阿特密斯,但当不死管理警察赶至现场的时候,凶手早已逃逸无踪。 另外,现场还发现一名不死管理警察,身分为隶属于极东辖区?东都署搜查一课的美娘夜色。根据当时赶至现场的同仁所言,美娘苍极有可能将得手的情报告知了美娘夜色。 美娘夜色由于身心遭受创伤,暂时被送入医院疗养。 报告书b—— 警方接获民众通报,发现名为美娘苍的少年遭不明人士刺杀身亡。案发现场近几年来偶有不良青少年集团在此游荡,警方推测本案应与该集团内部发生争执有关。 由于涉嫌杀害美娘苍的青少年不良集团情报过少,导致案情陷入胶着状态。 报告书a上标记着「不可公开」几个红字,报告书b上则写着「公开用」一排小字。 前者被视为机密不对外公开,后者则用于窜改事实。他们所隐瞒的不只有美娘苍真正的死因,还有警方的延误办案,以及关系到普雷提斯组织存亡的重大情报,真相被彻底隐藏在暗幕之下。 这件事被命名为『ab事件』,完全没有对外公开,一直被尘封到今日…… 夜色感到轻微的晕眩,于定闭上了紧盯屏幕的双眼,然后起身揉了揉眼睛,他的右边头部隐隐作痛。 「夜色。」 夜色揉着眼睛回答他: 「我没事。」 这里已经没有他想看的资料了,夜色后退一步离开办公桌。 「这就是……关于夜色哥弟弟的死亡真相……」 伊欧塔哀伤得垂下头。他曾听说夜色的弟弟遭到阿特密斯杀害,但没想到这件事用短短几行字就草草结案,对一个新人刑警来说,这实在太沉重了。 「都过去了,一切已经结束了。」 才短短的三年,足以称为「过去」吗?夜色放下掩面的手,却怎么也无法直视数据中弟弟的遗照。 这件事还没结束,夜色身为当事者,比谁伤得都还要深,他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这太奇怪了!……全部都是骗人的嘛!」 伊欧塔看起来快哭了,不甘心地瞪着显示在屏幕上那被扭曲的过去——那份完全没提及普雷提斯和阿特密斯的简洁报告书。 「什么叫不良少年的内部斗争嘛!夜色哥的弟弟可是拼了命的独自奋战耶……!」 零时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逐一被关掉的窗口。 「嗯,你说的没错,真是谎话连篇。」 「……没办法,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那伊关上最后一个窗口,从仪器中拔出红色数据片。 「这太没天理了……!」 「伊欧塔,你很吵耶。」 「夜色哥……」 ——我无法接受。伊欧塔的眼神透露出满腔的愤慨,逼问转过身去的夜色: 「被这样随便交差了事,夜色哥不会不甘心吗!?」 「喂~~小菜鸟……」 你找错发脾气的对象了——那那伊正打算接下去说,夜色便静静地开口了。 「不会。」 「什……!?」 「不死管理警察爱怎么做都无所谓,我只想替苍报仇……所以才会站在这里。」 虽然夜色曾一度失去记忆,最后还是成功消灭了杀害苍的罪魁祸首——玛亚。令人不解的是,这并没有为夜色带来一偿宿愿的畅快。 「不过,这个动机现在有点不一样了。」 「你是指……?」 夜色耸耸肩膀。 「等伊欧塔再长大一点,我自然会告诉你。」 「咦咦!?为、为什么啊!?」 「哎唷~~伊欧塔,我们不是为了讨论这个才来的啦。」 望着狭窄的空间发呆的零时,这时大步晃了过来,抬起下巴轻指那那伊的仪器。 「果然到处都没有记载凯拉这号人物。」 夜色将身体靠到书架上。不只是凯拉,就连杀害苍的玛亚都欠缺具体描述。 「是啊,我本来想调监视录像带的……可是现场的监视器全都坏掉了。」 要是有留下影像,就不用依靠夜色模糊的记忆推敲了,可以确实掌握凯拉的长相。 那那伊举双手投降,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当时汪达?杰才刚开发出来、数量有限,除非是人来人往的地方,否则分派不到机器。」 「但是……我可以确定凯拉就在现场……」 尽管缺乏左证,夜色依然肯定自己找回的记忆并没有错。 「你知道这个地方现在怎样了吗?」 「事发一个礼拜后传出不明的大爆炸,被夷为平地了。」 「是普雷提斯干的吧……!」 ——也就是说,现场或许有留下什么线索?夜色将手指放上尖巧的下巴思考。 零时嘲讽地咧嘴一笑。 「说不定是不死管理委员会的人干的!」 「别这么说嘛,不死管理委员会也没有那么坏啦。」 「难说喔~~」 零时挑高了单侧眉毛,他对不死管理委员会一向没什么好感,当夜色因为失去弟弟的打击精神遭受重创时,那些大人物根本没把夜色当人看;甚至在夜色的病房里讲些自私自利的话,光回想起他们那副嘴脸,零时就感到一肚子火。 「好不容易稍微知道凯拉这个人的线索,我们却没办法翻 案……」 伊欧塔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显然还没从打击中复原。 「唉,烦也没用,我们就先试着申请逮捕令吧。」 可以的话,零时并不想让伊欧塔听到这些警政黑暗面,所以刻意用活泼的语气说道,伊欧塔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抬起头立正站好。 「是的!」 「我们今天先好好写作业吧。」 夜色轻轻瞥向还有成堆的公务还没解决的搭档。 「喔!快把它速速解决,然后去吃饭吧!」 零时和伊欧塔边交头接耳地讨论由谁负责哪个部分,边走出濑良分室,夜色跟着移动脚步,在门口停了下来。 「那那伊。」 夜色回过头来,赤红的双眼注视着已经上锁的抽屉,不知有多少石沉大海的真相静静地躺在里面。 「请你好好保管……那份资料。」 「嗯,我会小心的。」 那那伊歪歪头,轻声笑了笑,手习惯性地摸着环状耳环。 夜色微微点头,带上了门把。 ——深夜……不,已经天亮了。 窗外是一片灰白,夜色置身清冷的晨曦之中,颓坐在厨房的地板上,几滴水珠自红发滑落。他才刚冲了个冷水澡,并未多加擦拭,任由浴袍前襟反常地随性敞开,就这样坐倒在地上,仰望着天空逐渐破晓。 ——头还在隐隐作痛,都是因为一早就被恶梦惊醒。 他梦到自己伫立在浓稠的深红汪洋之中,动弹不得……不,他不知自己是坐是站,甚至不确定下半身是否存在。 笑声忽远忽近地萦绕在耳畔,那是他遗忘已久的扰人讥笑。一支小小的试管在夜色的眼前摇摆,宛如在测试他的内心。 笑声终将远去。一张惨白的面容,倒映在艳红的水面上。是苍的遗容。 「苍……」 夜色边喃喃自语,边将未干的头靠向墙壁,冰冷的水珠弹上他的面颊。 奇妙的是,他的脑袋依旧清醒……只感到悲伤欲绝。 ——只要成为阿特密斯,就不会死亡。 重拾的残酷记忆,折磨着夜色的心。 「苍,告诉我……我错了吗……?」 当时……夜色犹豫了,脑中曾闪过一丝把苍变成阿特密斯的冲动。 事到如今回想起来,他依旧不知道正确答案。 把人变成阿特密斯实在太荒唐了,然而,当时要是接受了凯拉的提案……苍就不会死。 他会活着……不管是以何种形式。 「……我到底……」 直到最后一刻,苍都挂念着哥哥,对他深信不疑。 透明的水珠沿着下颚滴落地面,分不清是水是泪。 不知时间经过了多久。 夜色缓缓站起,换了件衣服。该去东都署上班了——他紧紧闭上眼,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挂在墙壁上的古老时钟,指针缓缓跃向十点的位置。 沉静的古典乐徜徉在小店里面,是早在〈月神之子〉将「人」划分为「人类」和「阿特密斯」之前的怀旧曲调,恬静的钢琴演奏搭着悠扬的萨克斯风而起,当中沉稳而带点深度的低音,是来自大提琴的调和。 想必喜爱爵士乐的客人,一定能够边享受着优美的选曲,边伴着旋律一夜畅饮到天明。遗憾的是,这间远离尘嚣的小酒吧,今夜依然没有懂得欣赏爵士乐的人造访。 现在坐在店内的两名男子,其中一位粗鲁地拿起酒杯一口饮尽;另一位则默默喝着深色调味酒饮。 黑发男子的杯中装着坦奎瑞琴酒,红发男子喝的则是黑色俄罗斯。 是零时和夜色。 「……呿~~」 零时今夜莫名焦躁,难得和搭档独占店面对饮,理应痛快地畅饮一番才对。 年迈的酒保静静地缓步走来,用极其自然、彷彿与店内空气融为一体的动作,为空酒杯斟入辛辣的琴酒,透明的液体不断发出悦耳的声响,填满酒杯。 零时张嘴,想喝口新添的琴酒转换心情。 「对了,你……最近状况怎样?」 「状况?」 夜色转动眼珠看向零时,因为这奇怪的问题面露诧异,但零时始终注视着杯中酒。 「你不是做了奇怪的心理咨询吗?还被催眠、强行唤醒尘封的记忆。」 「原来是这件事啊~~嗯……倒是没什么异状。」 「真的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夜色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为之一亮。 「……我还有你啊。」 「啥?……哈哈哈,是这样没错啦,没想到你会当面对我告白耶。」 零时大笑的同时,杯中的冰块也敲奏出清凉的节奏。他乍看之下有些孩子气,实则有着丰富的人生经验和满腔的热意,是个非常值得信赖的好伙伴,夜色比谁都清楚。 「我没事……就现阶段来说。」 「现阶段是吧。」 零时刻意重复了一遍,脸上找回了平时乐于挑战的光采,看到他的模样,夜色感到松了一口气。 通常都是由零时扮演安慰人的角色,今天不知吹起什么风,两人的立场竟然颠倒了。 「别谈这个了。零时,那你呢?」 「为什么这么问?」 零时不只讲话顾左右而言他,连眼神也飘忽不定,很明显是心里有鬼。夜色故意长叹一口气,语气中充满挖苦。 「问我咧。要是坐你旁边的人一整天都心浮气躁,保证你想不在意也难。」 「你今天脸色很差耶。」 「别想岔开话题。」 说得更正确点,零时从昨天起就整个人不对劲。他傍晚看了夜色拿来的咨询报告后,一直到今天下班为止……不,甚至是现在,他都心神不宁。 「嗯,其实我大概猜得到原因。」 零时还没回答,夜色就自言自语地补上这句。 「就是说啊。」 零时耸耸肩后又喝了一口酒,今夜要是少了美酒的陪伴,恐怕很难熬过去。零时用力放下酒杯,发出一声闷响。 「你前天就取得凯拉的情报,向上层申请逮捕令了耶。隔了整整一天,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的声音听来像在碎碎念。 对他们来说,在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先一步取得普雷提斯的情报,算是非常罕见的特例,即使如此,不死管理委员会仍一点回音也没有。 缪丝卡查出普雷提斯成员名单时也是,上头完全不闻不问,要是平时的话,他们早就一窝蜂冲进来了才对。 「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零时心中始终抱持着一个疑问:难道高层另有考虑,所以着眼点才会和他们不一样? 零时的怒火不单单指向警政高层,还有无能为力的自己。一整天下来,零时只能白天打打计算机、晚上喝喝酒,什么也没办法做;他气自己的不争气。 明知普雷提斯在暗地里蠢蠢欲动,他们却只能坐以待毙。 「今晚就尽情地喝吧。」 夜色随手地拿起自己的酒杯,敲了零时的酒杯一下。沉沉的碰撞声响正如两人心情的写照,刚好在爵士乐的间奏响起。 「要是你明天想大闹一场,我很乐意奉陪喔。」 「你胆子不小嘛。」 「没零时厉害。」 接着两人各自啜饮起来。总觉得琴酒喝来不是那么辛辣;鸡尾酒喝来不是那么香甜——会觉得今夜的饮品喝来有点苦,正是两人还没释怀的证明。 店内播放的音乐变得加倍沉静 。 咕咚咕咚……酒注入杯中的声音,是今夜最棒的古典奏乐。 墨黑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彷彿用画笔轻拂而过的浮云;天上不见半点繁星,唯有明月偶自云间露脸。 夜还未深,零时及夜色却已经出发前往车站了。对总是喝到不醉不归的两人来说,现在收场似乎稍嫌早了点。 他们刻意绕进渺无人烟的小巷。这里虽比旁边的大马路狭小阴暗,但是不用怕人挤人,走起路来轻松多了。 零时和夜色在暗巷漫步了一阵子,终于看到车站前方明亮的大道。只差那么一小步,就可以脱离昏暗的小巷了。 就差几步了,就在这时,一扇门突然在零时的面前打开。 「喔!」 他差一点就迎头撞上从里面走出来的男子。 小巷的建筑物之间,筑了一扇相当简陋的后门,从里面走出来的青年和零时一样紧急煞车。他的双手各提着一大包垃圾。 「抱歉!」 男子的年纪看上去和零时及夜色差不多,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围裙,正一脸抱歉地低头赔罪。并在看到零时的脸后吃了一惊。 「鹭宫……?」 「咦?嗯……?啊!」 零时先是盯着对方的脸摸不着头绪,然后将视线向下移动,直到看到印着『clubactive』字样的黑围裙后,才恍然大悟地大叫一声。 围裙上挂着一张名牌,上头写着『永峰』两个字,对方似乎是零时的旧识。 「萨罗!?」 见到零时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叫做「萨罗」的男子不禁浮现苦笑,有些沮丧地点头说:「对,就是我啦。」 「零时?他是你的朋友吗?」 夜色从旁发问,零时回过头来,眼中闪烁着巧遇昔日好友的喜悦光芒。 「是啊,我以前在读警察学校的时候受过他不少帮忙。他叫做永峰萨罗,比我大一岁,不过我们是同一届的。」 「因为我重考了一年。」 萨罗爽朗地笑了笑。 「对了,萨罗,这位是美娘夜色,我的搭档!」 「你好。」 夜色微微点头问好,萨罗也轻轻地回礼。 接着他「嘿咻!」一声,提起手上的垃圾。 「可以等我一下吗?我倒完垃圾就要休息了。」 「呃,这样啊~~嗯,那个……萨罗,你现在……」 零时突然变得吞吞吐吐,不过萨罗仍笑着望向他,表情像在说:「干嘛这么吃惊啊?」但却不刻意点破。 「我们晚点再好好聊吧,前面的广场上有椅子可坐,可以先在那里等我一下吗?」 萨罗说完便拿着垃圾袋又回到了门里。 零时伸出的手来不及留住他,只好垂下肩膀离开门前。夜色依然若无其事地走在夜色身旁,似乎没有起疑。 他们很快就来到人来人往的站前广场,这里和小巷完全不一样,宽广的路面充斥着人声的吵杂,感觉充满活力。 「零时……可以问个问题吗?」 他们说话时没看彼此,而是注视着萨罗刚刚提到的广场。 「干嘛?」 「他是你在警察学校的朋友吧?」 「嗯。」 「后来呢?」 「……任职于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沿岸南署搜查二课。我们上次见面时,他还是一个警察……」 那大约是两年半前的事了。永峰萨罗已经结婚,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零时和夜色边望着来来去去的人影,边在破旧的长椅上坐下。 萨罗五分钟后就来了。 他已经脱掉刚刚穿的黑色围裙,穿着一件黑色长裤加白衬衫,似乎是在年轻人流连忘返的酒吧工作。 「鹭宫,抱歉让你久等了。」 他说出一句既定台词,隔着扶手在零时身旁坐下。 「喔,辛苦啦。」 「真没想到会在那种地方偶然遇见你,吓我一大跳。最近工作还好吗?」 萨罗温和的笑脸给人一种好好先生的印象,不过依然藏不住他的疲态,以前直挺挺的背脊似乎驼背了些。 零时很快地收起自己的目光,故作开朗地说道: 「当然啰,那那伊也还是和以前一样!」 「这样啊,对喔,差点忘了濑良也在东都署嘛。你们两个是不是又连手胡闹啦?」 「胡闹!?没有啦……又不是小孩子了。」 零时难为情地反驳道,萨罗窃笑着偷偷观察他的表情。 「这样想的恐怕只有你自己喔?……你说是吧?美娘。」 「咦?啊、对呀……」 夜色突然被搭话,慌忙把视线从远方收回来。萨罗和零时就像同学一样要好,使夜色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或许吧。」 「喂!夜色!我是哪里幼稚啦!」 零时不服气地回嘴,萨罗则是开心地噗嗤一笑。 「欸,你还记得吗?有一回啊,你和那那伊跑来我家拼酒拼到天亮,那时,你不服输的模样简直像个小孩一样。」 「那次是那那伊害的啦!」 「明明隔天还要上课,你们却喝得醉醺醺的,还把我家搞得都是酒臭味。我去学校同时帮你们两个点名,真是累惨了。」 「很好想象。」 夜色默默丢来一句吐嘈。 「……真怀念耶。」 萨罗打从心底绽放微笑,眼尾拉出深深的皱纹望着远方,乍看之下比零时大了好几岁。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三个还有一起上街找美眉搭讪过嘛。」 「咦……?」 萨罗这回似乎记不起来,并将视线别向了远方。零时拍了拍他有些无精打采的背。 「少给我装傻啦~~你怎么可能不记得嘛。你和你太太不就是这样认识的吗?」 「是这样吗?」 夜色问道,只见零时得意地挺起胸膛。 「对啊,他竟然对有生以来第一次搭讪的对象一见钟情,我也因此学到『搭讪还是可以找到真爱』这个道理的!」 「零时,我想这个你可能不适用。」 听夜色说得如此果断,零时的眼神中充满了不服。 「对了,记得她叫莎莎耶嘛!最近怎样啊?」 「嗯……」 萨罗无力地垂下眼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萨罗?」 「……她死了。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他的声音相当低哑,但在人声混杂下意外地清晰入耳。萨罗在两膝问迭起双手,指头满是皲裂,看起来相当地痛。 「她去参加我儿子幼儿园举办的园游会,结果就这样过世了……」 「什……」 好奇心与不愿意接受事实的心情在天人交战……零时一时之间失去了言语。 萨罗似乎本来就打算告诉零时这些事。继续轻描淡写地说: 「那天发生了一场大爆炸,下手的人是阿特密斯。好巧不巧地,那一天我刚好去出别的任务,不在现场。」 疲累的眼中已流不出泪,因为背负着过重的阴影而枯竭。萨罗松开交迭的手,注视着空荡荡的掌心,不久又再次交握。 「……听说我太太是当场死亡,怀中还抱着我的儿子——由恩。」 这只是一起微不足道的爆炸事件,凶手不但立刻遭到逮捕,也没再传出更多的死伤,在这个阿特密斯横行霸道的世界,甚至不足以引发社会大众的关切。 然而,这件事对萨罗来说……已在心中留下不可抹灭的伤疤。 「我儿子虽然大难不死,但是肺部遭受重创,现在必须靠着人工肺脏才能过活,不过费用高得吓人。弄到最后,他一年中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住院。」 萨罗深深地吁了口气。 「要是继续当警察,我白天就没办法去看他。我甚至不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会不会突然倒下,所以毅然决然地辞去了不死管理警察的工作。没想到住院和治疗的费用比想象中吃紧,我只好每天拚命打工赚钱……一个星期只能拨出一、两天的时间去探望他。唉……说来真是惭愧啊。」 萨罗的双肩随之垮下,宛如背着沉重的包袱。他的背影看起来变得好小。 「……你真是一个好爸爸。」 他只是努力地工作,没有想过要适度地放松一下。 事实上。他大可选择继续当不死管理警察,扫荡那些害死妻子的阿特密斯,但他却为了儿子舍弃了一切,奉献全部的心力,只希望能拉拔他长大。 以父亲的身分,而不是警察官。 纵然好友的背影看起来变得好娇小,零时依然打从心底为他骄傲。 短短一瞬间,萨罗对目光热切的零时,投以精神饱满的浅笑。 「谢谢你。」 萨罗接着站了起来,至今为止他一直都低着头。 「讲真的,我一点也不后悔,因为这样一来,我就能有多点时间陪陪儿子了。大不了等他出院时,我再减少打工就好啦。我有生以来,还是头一次工作得这么踏实……自从发生了那件事之后。」 他边说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破旧的黑色皮夹,将它打开。里面放了一张照片,是个躺在病床上微笑的小男生。 「这就是你儿子啊?」 夜色和零时同时凑过来瞧,使萨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啊,他今年六岁。」 「哇~~长大了耶。」 小小的四角相片中,映着一个笑容清爽的男孩,零时看着看着不禁瞇起眼睛。——多么灿烂、率真的笑容啊。 「他现在住在莉慈医院,鹭宫,你有空时也可以去看看他喔,记得他小时候很喜欢黏着你玩。对了,这间医院就在东都署的辖区内喔。」 萨罗说完后梢作停顿,随即笑了出来,「啪」地拍了膝盖一下。 「好怀念喔,我竟然随口说出『辖区内』这种话。」 「你还没忘记嘛。」 介于开玩笑与褒奖之间的说话方式是零时的特色。夜色因为这句话,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微笑。 「……好啦,我差不多该回店里了。」 萨罗看了老旧的手表一眼,准备动身离开。 友人露出不舍的表情,不过零时先一步把目光放在他的手腕上。 「你还在戴那支手表啊?记得那是你老爸的遗物吧?」 「嗯?对啊,你记得真清楚。」 表面上到处是刮痕,萨罗有些难为情地摸着它。那是一支镶上金边的旧式数位表。 「还说我呢,零时,你不也还挂着那条项链?」 萨罗温柔地瞇细双眼,一脸怀念地注视着零时胸前的项链。褪色的金色炼条下,串着一颗摇晃的子弹。 「嗯……啊,对啊。」 「见到你一点都没变,我打从心底为你感到开心。」 萨罗向前踏出一步、准备离开,零时见状赶紧跟着站起来。夜色迟了些才开口: 「萨罗,记得要适度的休息喔。」 他明明还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怎地全卡在喉咙里。萨罗回过头来,展露既开心又带点羞涩的笑容。 「鹭宫,今天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想和你说这些。」 看到他柔和的目光,夜色也跟着微笑。 「美娘先生,虽然由我来说很奇怪,不过鹭宫就拜托你了。」 听到这番话,夜色维持一贯的步调冷静地点头评论: 「嗯,零时照顾起来真的很累人。」 「没你难养吧!」 零时间不容发地吐嘈回去。夜色依然面不改色,不过多少有点心虚地别开了视线。 「有吗?」 「一·点·也·没·错!我可是亲切地拉着你一路走来耶,别说不记得喔!」 零时凑近自己的搭挡,边说边用手指在他的胸前指了又指。 夜色还来不及反驳,萨罗就当场噗嗤一笑,累积疲劳彷彿都被赶跑了。 「你干嘛突然大笑啊?」 「啊、不好意思……觉得你们两个一搭一唱的,默契真好。」 零时咧嘴一笑,夜色则盘起了手臂。 「就是啊。」 「就孽缘。」 听到两人肯定的回答,萨罗放柔了表情瞇起眼睛,觉得眼前的两人组相当地耀眼。 「你们真是对好搭挡……好啦,我真的该回去了。」 萨罗挥了挥手取代点头,迈步走向人潮之列。 穿着白衬衫的背影,很快地没入来往行人中,消失在绚烂夺目的霓虹灯下。 过了一会儿,零时和夜色也从反相向离去。刺眼的街灯不断划过道路两旁。 零时边走边用手轻触胸前的项链。子弹摸起来好冰冷。 「我都不晓得他已经不干警察了……」 零时并非感到惋惜或是难过,只是有那么点心揪。他打从心底祈祷萨罗能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零时不经意的一语,夜色并未多作反应,只是在一旁偷瞄着零时的手。 挂着子弹的项链——话说回来,夜色一直不明白搭挡戴着这条项链的原因。 code2 cela ——今夜是半弦月。 那凹陷的大窟窿, 反映出人类的憎恶之心—— 今天,真一大清早就被不死管理委员会传唤,所以不在座位上。 午后,缪丝卡拿着一张纸现身,并且把三个后辈集合到课长空空无人的座位前,向大家报告消息。 「等、等一下啊,缪丝卡大姐!」 之后,零时激动得踢了椅子一脚,椅子发出刺耳的声响倒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问我也没用,总之上面不准我们对凯拉发出通缉令。」 缪丝卡微带怒意地把对折的纸塞到零时面前,零时一把抢过它,迅速地浏览起来。那是一份相当简洁的公文。 「没有证据证明情报的可信度……什么!?」 「果然会被打下来……」 夜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放弃这条路了。 上头的人认为,缪丝卡所取得的普雷提斯高层干部名单,只是刚好和夜色记忆中出现过的阿特密斯同名罢了;再加上缪丝卡无法确切指出情报来源,所以除非他真的肇事,否则无法断定这人是否具有危险性及逮捕的急迫性。 看到上头竟然给这种公式化的响应敷衍了事,零时气得把公文砸向课长的桌子。 「别开玩笑了!对方可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耶!怎么可以就这样放着不管!」 「就是说啊!要是能正式展开搜查,我们应该就能取得更进一步的情报!公布他的长相和名字,也可以呼吁大众要多加小心……」 伊欧塔也着急不已,他完全没想到会被上面驳回。 「除非他展开行动,否则我们没办法主动出击。」 「等到出事就来不急啦!」 所谓的具体行动,也意味着有人会因此而丧生。 「这就是上头的决定,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缪丝卡抱起胳臂,很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乍看之下似乎很冷静,但她的高跟鞋今天听来特别地响亮。 「可是……!」 在场的人都知道,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零时,你冷静点。」 夜色无声无息地丢来一句话。零时在盛怒下回过头来,眼里差点没喷出火焰,但夜色毫不惧怕地注视着他。 「我们又不是只有这一手,应该还有其他方法才对。我们不需要等上头颁布通缉令,也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揪出对方的小辫子。」 「……一点也没错,为了区区一张纸就要我们放弃,那样实在太没道理了,我们就自己来调查吧!」 零时的怒火渐渐地消退。这是一场宣战布告,不知零时愤怒的矛头是指向阿特密斯?还是不死管理警察?或是阻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事物。 「不用说放弃,因为我们根本就还没开始!」 零时的声音中充满了必胜的决心和霸气,夜色则迭起修长的双腿。 看到学长们越挫越勇的模样,伊欧塔的表情也为之一亮。 「就是说嘛!这可是夜色哥好不容易才回想起来的情报耶!」 「我也不想白忙一场……明天课长应该就会回来了,我们再找他商量一下吧。」 所有人都静静地点头同意。 情绪虽然平静了下来,体内却仍残留着一种消化不良的不适感。零时瘫坐在椅子上,百感交集地长吐一口气。 星月夜。 再过不久就是满月了。 不圆满的满月—— 透出鲜明的色泽,恣意渲染着大地。 将之化为一片橙红。 「蜂蜜色的满月出来了,真是个适合大开杀戒的好日子啊!哈、哈、哈!」 男子独自一人仰天长笑。他的个子很高,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冲锋机关枪,那不具情感的枪口就宛如一支画笔,把街道涂成了红黑色。 「喝啊——!不赶快逃就小命不保啰~~啊,不过就算逃了还是会被我打成蜂窝!」 枪声接连不断地炸裂,盖过了人们害怕又困惑的惨叫;枪声敲击着耳膜,好似下着倾盆大雨。 枪林弹雨打上了挣扎着想要逃跑的伤背,随即响起了水花四溅的倒地声。 人们的哭喊、激喘:心跳的节拍,都被铅块无情地消弭。枪口的目标,是在场所有的人类。 乍看之下是一场疯狂扫射,实际上却枪枪命中核心。 这时,从别的方向飞来一道子弹,并非来自机关枪,而是普通手枪。 「到此为止了。放下你的枪!」 从男子身后传来一声遏止,数支枪口同时瞄准了白衣男子的背。只见数十名警官实时杀到现场。 「好险好险,搞屁啊~~」 机关枪倏然停止,枪口虽然垂向了地面,但却不代表服从,只要是会使枪的人都能明白—— 发出讪笑的背影,充斥着一股杀意。 「喔~~是警察啊?我猜猜看喔……一、二、三……大概是五十个人吧?」 他并没有面向这边,却说出了精准的数字。 他是怎么办到的?在提出质问前,男子率先转过身来。 「真——是辛苦你·们·啦!」 垂挂在左手上的机关枪闪出一道火花,几道宣战意味的枪声响起又消失,数名警宫从包围网中应声倒下。 点点朱红洒落,腥臭传遍空气中;捏碎熟透果实般的爆裂声响遍四周。 站着的人寥寥无几,这里已经快要没有活口了。 尽管如此,子弹依旧飞射而出、扫荡全场,画下了更加污秽残酷的地狱景象。 「别玩了,快出来吧,丧家犬不死管理警察!再拖拖拉拉下去啊~~全部的人都要死光光啰?哇哈哈哈哈!」 男子的四面八方,逐渐化为一个鲜红的小世界,不断延伸而去。 现场已经没有任何的呼吸,此情此景真是丑恶至极。 「奇——怪?统统都死光光啦?真扫兴~~」 枪声戛然而止,但是并不寂静。男子坚硬的靴子踏在濡湿的大地上,发出啪嗤声响;或是踢开肉块,或是将它踩溃。 「这样才对嘛,人渣就该有点人渣的样子!哇哈哈哈哈——!」 黏稠的脚步声接着迈向死寂而干涸的马路,留下一道道红色的足迹。 不知他走了多久,朝北方移动的足迹突然中断,彷彿被月亮吸了进去。 只留下化作地狱的萧条街景。 y12地区,艾涅大街——这是他们今天一大清早赶往的事发现场。 这里属于办公地段,是一条餐饮店和办公大楼杂处的中型街道,几乎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大批人潮。 然儿今早能踏进这条街的,只有寥寥数名警官及多位鉴识人员。几名警官都是来自于极东辖区.东都署的不死管理警察;鉴识人员则包括从该辖区内的一般警察中调度而来的支持人手。 因为需要鉴识、搬运的尸首实在太多了。 目前还无法厘清正确的死亡人数,回收的遗体全都支离破碎、失去了应有的原貌。 遭电子围栏封锁的区域长达两百公尺,现场简直惨不忍睹。 伊欧塔回到东都署搜查一课的时候,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却还努力振作精神为自己和两位学长泡咖啡。案发现场所带来的恐惧和反胃感已渐渐消退,不过他的脸色依旧是一片惨白。 咖啡的热气逐渐舒缓了他失去血色的双颊。 「真是……太可恶了……」 伊欧塔好不容易才平定情绪,说出这一句感想。 只有正在为课长端送咖 啡的缪丝卡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而啜饮着咖啡的零时和夜色则静静地不发一语。 「辛苦你们了。」 刚从不死管理委员会开完会回来真课长,用他一贯的柔和语调低吟道,但是他盯着数据的目光如炬,不如他的声音那般平静。 镜片下的眼睛向上一望,他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嗯,好的,就如大家在现场看到的一样,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这次的案子将交由我们部门接管。」 「这次就算叫我不准轻举妄动也没用,我已经和他杠上了!」 零时靠着椅背大声强调。他和伊欧塔不同,并没有因为目睹凄惨的现场而变得颓丧;坐在他隔壁的夜色也一样。 「请告诉我们详细的案发始末,都这个时间了,鉴识报告也差不多送来了吧。」 「没错。」 缪丝卡拿出夹在侧身的报告书。 「犯案时间大概是昨天晚上的十一点半左右,地点……我想各位都已经知道了吧。」 「是啊,教人一辈子也忘不了。」 零时自然随兴地耸耸肩,让人难以想象他看到的是尸横遍野的命案现场。 「那一带的汪达?杰全数遭到破坏,我们只能勉强找到机器被破坏前的影像,从中得知凶手只有一个人。」 伊欧塔忍不住开口: 「一个人……呃、那些……全是一个人做出来的吗?」 如此沭目惊心的景象已不再是单纯的「杀人现场」,而是「一场大屠杀」。 「也难怪你不相信。事件发生的短短六分多钟间,汪达·杰只拍到一个男子突然闯入,拿着冲锋机关枪对人行道疯狂扫射。」 课长轻巧地移动手指,点击暂停中的屏幕选单,再次叫出影片。 他用眼神打量着几名部下。 「要看吗?」 零时和夜色立刻二话不说地站到他身旁,伊欧塔慢了一步赶到,把咖啡放到桌上才伸长了脖子张望。影像开始在四角柱中播放。 屏幕中出现的是昨晚的艾涅大街。这里充斥着琳琅满目的餐饮店招牌,和呆板无趣的大楼办公室及诊所广告牌。 从远方传来响亮的枪声。 「开始了吗……」 零时吐出一句呢喃。 这是机关枪的声音,不过汪达·杰录到的大多是人们困惑的惨叫。几个慌了阵脚的人当场倒下,全身遭子弹贯穿、不成人形。 「在那里!」 伊欧塔指向屏幕的某一点——街道深处隐约可见一名穿着白衣的男子,拿着疑似机关枪的东西正在扫射全场。 「……从另一个角度也看得到,虽然只有一下下。」 课长用手指拖曳出另一个画面,地点一样是艾涅大街,不过比刚才的影像更接近拿着机关枪的凶嫌;这一回可以清楚辨认对方的身材和长相。 凶手长得很高,身材清瘦,全身上下都穿着洁白的服装,看上去相当醒目,宛如一名白衣军人。恣意乱翘的黑发。和他规律的打扮形成强烈的对比;尽管脸上戴着一副方框眼镜,依然不减从那对三角眼中透出的杀气。 残忍的凶嫌正在愉悦地大笑,红艳的嘴角直拉向脸颊两旁,彷彿裂开了一样。 「他不是……!」 夜色微微倒抽一口气,零时吃惊地望向他。 「夜色,他该不会……」 「没错。」 回答的声音相当苦涩。夜色重新吞咽口水,目光闪烁。 「他就是凯拉。」 「就是他!?」 影像在伊欧塔大叫的同时出现噪声,随之中断。看来这台汪达·杰似乎被流弹击中损毁了。 「夜色,你确定是他?」 「我不可能会认错……那副嘴脸一旦回想起来就再也忘不了。」 夜色握起拳头,指甲深深地刺进掌心。不只是长相,就连他的声音、动作都清晰地烙印在夜色的脑海里。 缪丝卡慎重其事地补充道: 「根据躲在附近大楼问幸运逃过一劫的生还者说,凶手……不,凯拉当时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快出来吧,丧家犬不死管理警察!』。」 「那是在指我们吗?」 零时用鼻子冷哼一声。 「口气倒是挺大的嘛。」 「但是用词粗鲁,一点气质也没有。」 「就是说啊。」 夜色坐在一旁,一脸事不关己地查着自己的资料,零时忍不住咯咯发笑。 「凯拉是吧?这小子就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很有种嘛!既然他自己找上门来,那我们也不用客气啦!」 零时的音色有些颤抖,怒气使得他的声音听来漾着恐惧。 这时电话忽然响起,缪丝卡随手接起话筒。 「您好,这里是搜查一课。」 不出几秒,缪丝卡的脸立刻皱成一团,她一边保留通话,一边将耳朵离开话筒、看着真课长说道: 「真,s23地区的莉慈医院,出现一名男子拿着机关枪四处扫射!」 「难不成是凯拉!?」 伊欧塔两手朝课长桌一撑,激动得探出身子,后方则传来一句冷静的回应: 「除了他还有谁!」 真课长用指节将细框眼镜向上一推。 「昨天的惨剧又要重演了吗……看来对方为了杀人已经失去理智。」 「我们赶快出发吧!」 零时低吼一声,露出的白色犬齿宛如獠牙一般。 「正巧我满脑子想的都是凯拉,就趁机去会会他吧!」 零时踩着大步穿过搜查一课的门,接着便跑了起来,一位红发美青年紧紧跟上他。 「欸,夜色啊~~」 零时边狂奔在东都署的走廊上,边低声说道。 「什么事?」 「你当我是笨蛋啊!」 「这还用问,我有称赞过你聪明吗?」 「没有。」 夜色苦笑了几下,两人并驾齐驱地奔下楼梯。 「我自己知道,不过这未免太……!」 明明两人近在咫尺。讲话不需要太费力,零时却激动得无法言语。 「要是上面肯发出通缉令,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夜色虽然没有回头,却替搭挡说出了心里的话。 零时气得咬牙切齿,感到后悔莫及。 「但是零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今天就算警方发出通缉令,那小子照样会大开杀戒的。」 夜色一语道破事实,零时的心脏大幅震了一下。 「我知道,可是……!这教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嘛!」 零时一脚踹开停车场的门,迅速在副驾驶座上就座,夜色也紧接着坐上了后座;伊欧塔则滑进了驾驶座。 就这样,东都署的黑色撒旦,以惊人的气势一路杀向s地区。 回荡不止的惨叫、语带颤抖的求饶、惊恐万分的哭脸……真令人欲罢不能。 只需短短一秒,他们就会化为一团肉块,实在太有意思了。 这教我怎能不笑! 「哇哈哈哈哈!死吧!死吧!你们这些垃圾!我要把你们统统打成蜂窝,丑陋地死去!」 ——我要把眼里所见的一切全都破坏掉! 凯拉一面狂妄地大笑,一面随兴地朝眼前的景物开枪。 他击毙想关上逃生门的护士,朝着二楼的走廊深处前进。 就在这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枪声也跟着停歇。nicu——新生儿治疗中心就在他的眼前,厚厚的玻璃墙内,可见十余名躺 在保温箱里的小婴儿挥舞着圆短的手脚。 「……嗯?」 凯拉神经质地挑起眉毛。 「奇怪?怎么搞的?搞什么鬼啊!」 尚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小婴儿,只是闲适地躺在机械保温箱里,几名在沉睡;几名在哭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机关枪的哒哒声都没有停歇。 玻璃中弹,因为压力而化为一片雾白,拉出数道蜘蛛网状的裂痕后应声破碎。 「搞什么啊!可恶!真令人作呕!」 枪口迷失了方向,胡乱地扫射全场,玻璃墙终于不堪冲击地瓦解了;玻璃墙内的透明保温箱也一个个破碎……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怒吼接着变成无意义的咆哮,当中已经不见丝毫愉悦的成分;肆无忌惮操控机关枪也不会动摇的手,如今竟传来阵阵颤栗。 「啊……呼、呼——呼——!可恶——这群浑帐——!」 凯拉挥舞着机关枪发出嚎叫,并用枪身将残存的玻璃一一粉碎。 匡啷、匡啷、匡啷地,玻璃碎屑霎时四散飞溅。凯拉像是在畏惧着什么,持续扯开喉咙放声嘶吼,那着了魔的模样绝非笔墨所能形容。 这栋医院外观平凡,门前分别挂着内科、外科、耳鼻喉科、小儿科、妇产科等几面招牌,通常都是附近居民常会上门求诊。仅用蓝字写着「莉慈医院」的朴实招牌,右半边早已粉碎无遗。 那扇双开式的玻璃自动门也已全毁,满地都是玻璃碎片。毫无疑问的,这里就是案发现场。 眼前停着几台红白色车辆,看来急救小队已经赶到,医护人员纷纷踏着碎玻璃卖力搬运伤员,现场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可恶……竟然做得这么绝!」 零时啧了一声,奋力穿过一个又一个医护人员。他大老远就看见这里的惨状了。 排放在接待室的数张黑色沙发、白色的柜台,以及淡米黄色的壁纸,全都染上了斑驳湿黏的血迹,教人不寒而栗。 「零时,莉慈医院不就是那里吗……!」 夜色看着「小儿科」的告示牌蹙起双眉,零时看到这几个字,也想起了同一件事,不禁流下一道冷汗。 「天哪!这不就是萨罗的儿子住的医院吗!?」 「谁是萨罗?」 零时绷着脸回答伊欧塔: 「我的老朋友,他的小孩住院了。」 「什么!?」 放眼望去,医院内部被破坏得满目疮痍,仍有许多住院病患被困在这儿。一思及此,伊欧塔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目前状况怎么样?」 站在门口指挥现场的急救人员,看到夜色的警服后正色道: 「是!一楼的病患大多安全地抢救出来了,二楼正在努力搬运中;问题出在三楼,前往救助的医护人员迟迟没有回来,现场不断传出各种爆破声,我们推测阿特密斯就在那里!」 「明白了!我们这就赶过去,请你们继续抢救病患!」 医护人员抬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女性冲了出去,和零时及夜色擦身而过。医院大厅里十分安静,虽然到处都是弹痕,但所幸没有人倒在地上。看来这里刚脱离暴风雨的肆虐。 才想这么想,远方就爆出一声枪响。 「要乖乖等我们去救你啊!」 零时跑了起来,夜色眼捷手快地指着走廊尽头说: 「伊欧塔,你从里面绕上去!凯拉交给我们来对付,你去协助医护小队和住院病患!」 「好、好的!我明白了!」 伊欧塔因为过度紧张而声音沙哑,当他回答完的时候,两位学长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末端了。 伊欧塔也赶紧加快脚步前往救援。 他的目标,是位于看诊室走廊最深处的楼梯。 一路上经过了几道厚重的门扉,那应该是断层扫瞄室或光室。最后,伊欧塔来到地上 倒着『非医院关系者请止步』告示牌的楼梯前。 伊欧塔正准备往上爬,却突然听到了某种耳熟的声响。 沙、沙、沙…… 他立刻回头,用力瞪着走廊的尽头,但是那里空无一人,唯有那声响不断接近。 「是谁在那里!」 是幸存者吗?还是敌人?伊欧塔谨慎地拔出腰间配带的枪枝——将灵魂之力注入子弹藉以消灭阿特密斯的唯一武器,死魂之枪。 发出声音的物体终于现身了,但那奇妙的景象令伊欧塔疑惑地皱起眉头。 走廊尾端的墙面亦有被攻击过的破损迹象,只见一只敲着钹的猴子玩偶,从疑似是茶水间的门走了出来,摇摇晃晃地穿越走廊。 「给、给我出来!」 沙、沙……声音突然中断了,猴子玩偶还没来到走廊的一半就跌倒了。 伊欧塔一面将视线和枪口紧紧锁定茶水间,一面小心翼翼地走近小猴子玩偶。 正当伊欧塔瞄准茶水问的正门时,两个娇小的身影忽然从里面缓缓走出来,这次不是猴子玩偶,而是两名小朋友。 「不要杀我们……」 是一对还不满十岁的幼童,两人都长得十分可爱,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长得像到一眼就可看出他们是双胞胎。 这对双胞胎连衣服也穿得很像,其中一个留着亚麻色短发的小男生,穿着一件红色苏格兰纹的马裤;另一个头发略长的小男生,则穿着同样花色的裤裙,里头搭着黑色长裤。 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害怕地望着伊欧塔。 「小孩……?太好了!你们得救啦!」 伊欧塔赶紧把枪收起来,当场蹲下挨近两个小朋友。 「放心吧,大哥哥我是警察喔!」 他们大概是从崩塌的走廊逃了过来,然后一直躲在小小的茶水间里。伊欧塔露出温柔的微笑,希望不要吓到他们了。 「警……察……?」 短发少年怯懦地打量着伊欧塔,伊欧塔肯定地点点头。 「是啊,所以你们别害怕,过来这里吧。」 两个小男孩立刻泪光闪闪地跑了过来 「大哥哥~~!」 小小的手抓住了伊欧塔的衣服,全身颤抖不止,肯定是吓坏了。 伊欧塔伸出手抱住他们,轻柔地拍抚着抽抽搭搭的背部。 「好可怕喔……」 「有个奇怪的叔叔,拿着枪……!」 「乖乖,已经没事了。」 伊欧塔搭着小男生的肩膀,注视着他们的大眼睛说: 「你们只要再加油一下下就好啰!有没有看到那边?只要直直跑出去就是出口了,外面会有警察叔叔保护你们的。」 伊欧塔尽可能露出灿烂的笑容说道。 这对小双胞胎眨着大大的杏眼,用袖子擦拭脸上的泪水。 「嗯,我们会加油的!」 短发少年精神抖擞地回道,另一个小男生则文静地点点头。 「很好!」 伊欧塔满意地点了个头,看来他们应该是不用担心。为了给小男生打气,伊欧塔再一次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啊,对了!这是你们的吧?」 伊欧塔捡起倒在走廊上的猴子玩偶,玩偶卡住无法前进,只是不断地敲着手上的锣钹。 「嗯!它叫阿波鲁欧唷!」 短发男孩眼睛一闪一闪地开心说道,另一位长发男孩则有些害羞地伸手接过玩偶。 「他很强喔!」 「这样啊,就是它保护了你们吧! 」 「嗯!」 两个人同声说道。 「很好,再努力一下就好啰,阿波鲁欧!」 伊欧塔站了起来,离开前不忘摸摸少年怀中的小小守护者的头。 「走时千万要小心喔!」 伊欧塔再次绽放笑容,然后迈步急起直追。两个小男生从背后送来纯真的打气。 「大哥哥!」 「加油喔……!」 「谢谢你们!大哥哥会把那个坏蛋打得屁滚尿流!」 伊欧塔发自内心地笑了。在如此惨况下能遇到这两位小朋友,让他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找到毫发无伤的孩童使他重拾希望。 小孩子纯真的笑容,给了伊欧塔继续往上攀爬的勇气。纵然倒下的壁面造成不少路障,他的决心也不再动摇。 那天真无邪的微笑,就好比天使一样。 伊欧塔集中精神探查前方,此时远方又传来机关枪的爆裂声。 不久…… 「嘻嘻嘻。」 「嘻嘻嘻。」 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传来双胞胎的讥笑。 他们亲昵地手握着手、肩并着肩,嘻嘻嘻地窃笑不止。短发少年放开手轻掩嘴角;长发少年拿起怀中的布偶遮住嘴巴。 弯笑的眼中,满是嘲弄之色。 「看到那把死魂之枪了吗?」 「看到那把超弱的死魂之枪了吗?」 他们用甜美可爱的笑容对望着彼此。 「拿着一把烂枪,还妄想要把人家打得屁滚尿流耶。」 「那个大哥哥好笨喔。」 「又弱脑袋又差,还呆呆的没有心机~~」 「笑死人了~~」 嘻嘻嘻、嘻嘻嘻…… 「我看他一下子就死翘翘了吧。」 短发少年用手指比出一把枪,抵着另一位少年的胸膛。 「嗯,死定了,灵魂弱得和小鸡一样。」 长发少年一手抱着玩偶,一手指向另一位少年的胸膛。 「就是说啊~~」 「就是说嘛~~」 两人相视而笑,嘲弄似地将手指向上一比,喊了声:「砰!」 「我们回去吧!」 「嗯,回去吧!」 双胞胎再度握起彼此的手,朝着伊欧塔说的相反方向前进。 毁坏的墙面犹如原野上的碎石子;四溢奔流的红色液体宛如数条小溪。小小的身影轻巧地跳过那些路障,双双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嘻嘻嘻…… 嘻嘻嘻…… 带着恶魔般的微笑。 零时和夜色一登上楼,就立刻停下脚步。 浓烈的尘土和烟硝味,盖过了空气中飘散的些微腥臭。 机关枪的炮火声从粉尘弥漫的走廊深处传来又止住,接着是黏稠液体洒上墙面的惊悚音效。 前方站着一道白色身影,纯白无瑕的白色军服,如今已染上尘埃及斑驳血迹。 「嗨,抱歉在你正在兴头上时打扰你,但我们可能需要解决一下。」 白色背影垂下的左手上,抓着一把硕大的机关枪。白衣男子听到零时的挑衅,脸上浮现自然而狂妄的浅笑。 「你看看你,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真是个脏小孩。」 夜色迅速扫视周遭一圈,并且皱起了眉头。这里简直一团乱,护士站的东西全飞到了地板上,柜台和墙壁皆有磨损的迹象,不难想象他刚才疯狂扫射的景象。 「看那服装……你们是不死管理警察吧。」 凯拉咧嘴一笑。 零时和夜色立刻准备拔枪,然而凯拉依旧没有转过头来,一股寒意爬上两人的背脊。 「对了,红毛的,我对你那彷彿会传来铁锈味的头发有印象喔~~没记错的话……你弟被玛亚杀了对吧?」 他还是没有转身,态意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尖笑。 「啊、不对。」 说到这儿,凯拉才首度回过头来,动作之慢给人一种慵懒健忘的印象。那对丧失人性的三角眼进出寒光,瞬间攫住零时的身影,彷彿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站的位置。 「是你见死不救,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的!你弟怎么这么可悲啊~~」 夜色剎时眼前一晃,涌上一股反胃感。 「……唔……才不……」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哇哈哈哈哈!」 「少给我啰哩八唆!」 零时大声咆哮。 「你心里明明清楚得很,少在那里自命清高了!啊,那只碍眼的脏狗叫鹭宫零时对吧~~?上面的人要我把他连红毛的一并解决,结果害我找了好久喔~~这下刚好~~就让你们两个手牵手心连心,一起去见阎罗王吧!」 凯拉将黑色枪口向上一抬。那把机关枪就连壮汉都要用两手才能拿稳,但是他竟然只靠一只左手就轻松举起。 就在凯拉要扣下扳机的前一秒……三人先是突然愣住。 「咳咳、咳咳咳……」 是小孩子的咳嗽声!零时快速回头张望,发现离护士站最近的一间病房,有个少年拚命推开倒塌的门,从里面爬了出来。 娇小的少年身高甚至不及零时的腰,长得又瘦又苍白,身上还穿着睡衣,显然是住院中的病患。 零时先是注意到他的长相。好眼熟……他不就是前几天老朋友照片中提到的那个男孩子吗! 「由恩!」 这声喊叫让少年诧异地仰起头来,张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零时及其身后。 从他眼神所指的方向,传来另一阵轻佻的声音。 「哈哈哈!给我找到活口啦~~」 零时没空搭理那烦人的噪音,迅速地跑了起来,从旁一把抱起趴跪在地上的少年。 「零时!」 夜色边喊边顺手捡起一个破花瓶扔向凯拉,然而花瓶却在半空中霎时粉碎。 机关枪持续低吼。 「可恶!」 零时对朝自己飞来的子弹念念有词,抱着小男孩跳了起来。 乘着这股气势,一路翻滚到护士站的柜台后方。 「痛死了………」 背部和头部似乎被瓦砾击中,但幸好不是遭受枪林弹雨的侵袭。 然而对面的机关枪持续炸裂,转眼问就要轰掉他们躲的柜台。 夜色快步钻入柜台后方,从零时怀中接过小男孩。 「你是永峰由恩小弟弟吧。」 「对……」 他用不像小孩的沙哑声音回道,然后轻声咳了几下,胸前剧烈地上下起伏。 「咳咳……!呃……你们……是谁?」 少年边咳边投来惧怕的眼神,零时爽朗地搔搔头说: 「我是零时,记得吗?你爸的老朋友。」 他们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少年稍稍睁大无力的双眼。 「零时哥……」 「对,好久不见啦!」 「嗯……爸爸他、咳咳……!一直都、很想见你……」 由恩断断续续地说道,接着用力咳起嗽来。这里的灰尘太多了,外加凯拉正在开枪肆虐,制造出更大量的粉尘。 「啧,看来这里撑不了多久。」 零时伸手随意抹了抹被碎玻璃划伤的脸颊,将身子压得更低些。 「嗯,还有……这孩子也是。」 由恩倒在夜色怀里,因为喘不过气而痛苦地咳着嗽。 「咳咳、咳……呼、呼……唔,零时哥,我……」 「放心,我们一定会带你去见爸爸的。」 由恩在夜色怀里虚弱地点点头,仰望零时的那双黑色双眸和他的父亲一样温柔。 「夜色,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柜台又传来更大的破裂音,上了绿漆的桌面垮了一角,零时和夜色同时缩起脖子。 「这还用问,当然是把这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 夜色在阵阵枪雨中回想医院的结构图。这附近应该有三座楼梯,分别位在北端和南端,他们上来的楼梯刚好夹在中间。 「我们其中一个人去引开凯拉的注意力,另一个人趁机抱着由恩逃跑,只能这样了。」 「那我去引开他!」 零时摩拳擦掌地说道。 「如果我说由我来,你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看到搭挡跃跃欲试的模样,夜色半放弃似地打开外套。 「当然啦,这是我的看家本领耶!」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说一下好了,小心别挂了喔。」 零时的眼中燃烧着熊熊斗志,朝墙面啪哩剥落、轰隆作响的方向深深点头。 「不要被击中就好了!」 「前提是你要躲得了。」 夜色噗嗤地笑了出来。他将由恩藏在外套底下,少年看起来随时都会昏倒,不过那只小手仍紧紧抓着夜色的外套。 「好啦,要上啰!」 霹雳一声,守护背后的墙壁终于不支裂开了,零时和夜色以此为信号同时冲了出去。 夜色率先跑在前头,用眼角余光瞥见零时挡住了柜台前的军装男子。 「哎呀呀?你这是自投罗网吗!?那我就成全你,把你彻底粉碎吧!」 枪口立即锁定零时为目标。零时伏身在地上翻滚,一记踢腿就这么扫向凯拉。照理说他应该杀入了敌人的死角,不料对方竟然轻松一跳、闪过了攻击。 「什么……!?」 零时还来不及讶异,冰冷的枪口便贴上他的颈部,万事休矣……!零时在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拉回自己的意识往地面一滑,子弹岌岌可危地擦过了他缩起的手脚和侧腹。 零时还以为对方会乘胜追击,但子弹并未如期射来……他抬眼一望,惊见对方将枪口转向了走廊的另一头。 「你要去哪里啊!我来帮你解脱吧!哈哈哈哈哈!」 凯拉斜睨着零时,左手得意地瞄准夜色的方向。他们两个离楼梯还有一段距离。 「夜色,你快逃!!」 然而枪口像在嘲笑零时一样无情地炸裂。无论是警告或是飞扑都慢了一步,眼看子弹从夜色的身后袭来。 「唔……!」 痛苦的呻吟传来,夜色当场倒在瓦砾堆里,他的右膝挂彩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跌向一旁,怀中的小男孩也跟着摔了出去。 由恩! 他看起来是这么地瘦弱、飘渺,彷彿随时都会消失一般,尽管如此,他却用手压着胸口拚命呼着气。 见到他努力的模样……零时使劲抡起拳头。 「唉~~不好意思喔,你还这么小就要死了!」 由恩在走廊的彼端奋力伸长了手,夜色则拖着鲜血淋漓的脚试图掩护他。 「妈的……!」 零时瞬间忘了疼痛,举拳挥向凯拉,虽然瞄准腹部的一拳又被他闪开,但零时并不气馁。 「我不准你……伤害由恩他们……!」 机关枪厌烦似地朝零时挥来,零时有惊无险地闪避开来,但他使出的踢腿和拳头彷彿被看穿行动般,全都扑了个空。 零时不以为意,继续展开间不容发的攻势。 「我不会再让你杀死任何一个人了——!!」 他不愿再看到有人死掉,并誓死要守护一切。 零时的拳头直直地轰向凯拉,却被他用机关枪身挡下。 「你……想阻止我杀人?」 杀气翻腾的半吊眼在镜片下瞅着零时不放,如血般鲜红的嘴往两旁一拉,让人寒毛直竖。 「那请恕我回你一句:『你们这些碍眼的垃圾!全都给我死一死吧!』怎样啊?」 凯拉拿着机关枪猛然一挥,狠狠击中了零时的侧脸,他不禁摔了出去。脸颊传来些微的血腥味,但零时不在意,倒地时头部受到的冲击还比较痛。这点皮肉伤算不了什么,零时很快地又站起来。 比起失去一个人的伤痛,外在的疼痛根本就无足轻重。 「你这丧家之犬还真爱乱吠啊!我就让你头破血流、难看地死去吧——!」 「我们就来看看死的会是谁啊——!」 枪口对准了零时,准备在他的头上开一个洞,但是凯拉还未动手便一个翻身。 另一道枪声突然划过零时和凯拉之间,射掉了凯拉的一小撮黑色乱发。 「不、不准动!」 不用多说,从旁开枪的人正是伊欧塔。 他就站在夜色准备逃跑的楼梯口前,两手稳稳地举着枪,用他大大的褐色眼睛怒视着凯拉。 「啊~~?又有不死管理警察冒出来啦~~嗯,算了没差,大不了就多杀一个人嘛。」 凯拉有点恼怒地搔着被子弹擦过的乱发。 「伊欧塔!快带着由恩逃跑!」 「由、由恩?」 伊欧塔慌张地四下张望,立刻看见了大口喘着气的少年,并朝他直奔而去。 本来镇定零时的机关枪,又对向了跪下来准备扶起少年的伊欧塔。 「想得美!」 「少妨碍我!」 凯拉紧盯着走廊尽头的楼梯口,没有回头便用枪身砸向零时,穿着厚军靴的脚同时往地面一踏、藉以稳住身势,再次将枪口准确地指向伊欧塔。 「看仔细了喔!……前面那个小鬼啊~~就要被我打·烂·啰!」 「可恶……伊欧塔——!」 「哇哈哈哈哈!」 子弹从他的手中射出,划过了走廊、擦过了墙面。 「哇啊~~~~~~!」 伊欧塔紧紧抱着小男孩,吓得闭上眼睛……这时,他的眼前闪过一道灰色身影。 是夜色鞭策丧失知觉的膝盖勉强站立,用自己的背挡下了子弹。 「呃……唔……!」 「夜色哥!?」 温热的鲜血沿着防弹背心护不到的手臂不断滴下。即使挨了一记子弹,夜色仍用坚定不屈的目光注视着伊欧塔。 「快躲到角落,然后找机会逃出去!」 「可、可是……那样一来,你和零时哥该怎么办……!?」 「别管这么多!你也知道……绝对不能让那个孩子死掉!」 夜色大口喘着气,呼出的气息中带着炽热的血腥味。 「那孩子是某人生存的希望,一定要保护他!」 不管是用什么方式都好,一定要让他活下来。 「我……我懂了,交给我吧!」 「很好。」 伊欧塔躲在坍塌的瓦砾堆中穿梭前进,夜色目送他离开,接着举起自己的配枪——那是一把附有细长瞄准器的银枪。 回头察看,凯拉和零时的对峙正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现在或许行得通……) 凯拉正好背对着夜色,注意力完全放在零时身上。 夜色取出冰凉的子弹,给了它一个吻。一枚子弹同时飞来,打穿了他的手臂。 「唔……」 拿出的子弹因此掉到地上。 摆出拳击动作的零时大大吃了一惊,连他都没有察觉夜色的气息和行动。 「夜色!」 「为、为什么……」 伊 欧塔抱着由恩往后退,声音中充满了惊恐与不安。 凯拉完全没有看夜色一眼,不可能知道他躲在背后伺机而动啊……! 「我不懂……」 夜色按压着中弹的手臂发出疑惑。 「你为什么知道?」 「哇哈哈哈哈!呆——子!我不是知道,而是看到啦!」 「那是什么意思!」 唯一和凯拉面对面的零时压低身势吼道。看到了……?不可能啊,因为凯拉正和自己四目相对……! 然而,机关枪再次瞄准了夜色。 「可恶!」 夜色赶紧朝右闪,但左半身仍迟了一步而中弹。子弹接二连三地擦过身旁,多到数也数不清。 「哈哈!逃也没用喔?因为本大爷看得一——清二楚!」 如他所说,枪口果真紧追夜色不放。 夜色一边四处逃窜,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扣住扳机。 「唔!零时!」 「没问题,来吧!虽然摸不清这小子的底细,但这场战不能久拖!」 零时说着举起金枪,相较之下,它的枪身较宽较长。只见零时熟练地卸下回转式弹仓。 凯拉轻轻瞇起眼睛。 「想要速战速决啊?拿着那种不凑在一起就无法起作用的玩具,竟然还敢说大话?」 零时和夜色这对搭挡,分别持有金银成对的死魂之枪,缺一不可。先由夜色的吻将灵魂之力注入子弹中,再经由夜色的银枪当媒介,将子弹导入零时的金枪中,融合双份的威力制伏敌人。 正因为他们的死魂之枪注入了双人份的灵魂之力,所以更胜其他的死魂之枪一筹。 但是,这同时也是它的致命伤。 「喂喂喂!不是说要把我解决吗?那就快开枪啊!哈哈哈哈!」 机关枪对瞄准中的夜色展开攻击,目标是他的脸部。夜色反射性地往旁闪躲,不料却被凯拉甩来的枪身击中,整个人倒在地上。凯拉轻蔑地看着夜色,将枪口挪向一旁。 「零时哥!」 伊欧塔的警告慢了一步。 枪的准星已镇定摆出拳击架势的零时额心,奇妙的是,凯拉依旧没回过头。 彷彿枪本身长了眼睛似的。 墙壁终于不堪负荷,天花板也开始崩塌。 大量粉尘漫天飞舞,宛如这一带起雾了一般。 「零时哥——!夜色哥——!」 伊欧塔对着雾茫茫的走廊大叫,但是四处都没看到零时和夜色的身影,瓦砾堆成的小山后方,传来了夸张的鄙笑。 「哇哈哈哈哈哈!抱歉喔,小鬼头,零时和夜色被活埋了,你再也见不到他们啦。」 「怎、怎么会……」 伊欧塔来回扫视瓦砾堆。直到刚才为止,零时和夜色可靠的身影都还站在那里,转眼间却被砂石活埋了。 「这样就死去太平凡了~~所以别担心,我会把你们打得肚破肠流的!哇哈哈哈——」 「可恶,他们两个才不会有事呢!」 伊欧塔紧紧抱住怀中的由恩,举枪瞄准敌人。和两位前辈的枪相较之下,他的黑色手枪显得要朴实多了,即使如此,那还是一把了不起的死魂之枪。 「小鬼头,怎么?凭你也想对付我啊?」 「唔……!」 伊欧塔缓缓地向后退。他的死魂之枪威力远不及零时及夜色,即使明白这点,伊欧塔也只能放手一搏了!——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 「花心不值得嘉许喔,凯拉。」 瓦砾山随着这一句话而崩塌。 「零时哥!」 零时甩开掉落的薄天花板站了起来,夜色则被埋在他身旁倒塌的水泥墙下。 「太好了,就知道你们没事!」 「那还用说,伊欧塔!」 「不要随便咒人家死掉。」 零时和夜色看起来相当地狼狈,嘴巴倒还是灵活得很。他们的手、脚、脸颊和额头,全都渗出了点点血迹。凯拉伸出手指,在空中对破损的地面画了个圆圈。 「喔,没死啊;真不错真不错,你们两个还真难缠耶。」 戏谑的口吻中满溢着杀意。 「这样才有杀了你们的乐趣!」 「哼,有种就试试看啊,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先死。」 零时说话时痛苦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为他的胸口带来一阵剧痛。虽然防弹背心挡掉了致命的冲击,但他自然是不可能毫发无伤。 「……伤脑筋……找不到空隙发动死魂之枪。」 夜色喃喃低语道,握紧了右手上因为血而湿滑的手枪。 即使夜色很想将子弹射进零时的弹仓,但他的行动彷彿早就被看穿,总是先一步被阻碍;不论是在哪里,或是任何角度。 在这条走廊上和他展开对峙已耗去不少时间,夜色却完全找不到开枪的机会。 「啧,到底是怎样啊……唔呃!」 这下就连零时的耐性都要被磨光,忍不住出声咒骂,但是话还没说完,他就猛烈地咳起嗽来,吐出的血块染红了脚边的瓦砾堆。 「哎呀呀~~吐了这么多血,可是会死翘翘的唷。」 凯拉看零时的眼神,就彷彿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如此贬低人的目光,接着投到了夜色身上。 「啊~~对了,我想起一件好事,你可以死得更开心啦。」 他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听了不由得一肚子火。 「吶,再这样下去啊,你最爱的搭挡就要死掉啰~~」 「你想说什么?」 夜色眉间紧揪,狠狠瞪着眼前的白衣男子。即使他的眼神中透出满腔怒火,然而中弹的膝盖却连稳住身体都做不到。 「少装傻了。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了吧?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说了吗,有个方法可以救他喔。」 凯拉咯咯发笑,伸手指向零时。 「这次呢?你要救你重要的搭挡吗……?」 「住口!」 夜色终于忍无可忍地要他住嘴,但凯拉却以此为乐,笑得比刚才更猖狂了。 「把他变成阿特密斯嘛~~」 「给我闭嘴!」 「难道你又要见死不救了?哇哈哈哈哈哈!」 凯拉戴着白手套的手压住一头乱发,极其夸张地仰天大笑,就像在嘲弄夜色的愚蠢。难听的讥笑就这样回响不止。 和当时缭绕耳畔的笑声,简直一模一样。 那劝诱的讥笑,宛如要他把苍变成阿特密斯。 「凯拉,给我闭嘴——!」 夜色挤出吼叫,奋力站了起来。他的膝盖附近早已失去知觉,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站是坐。 零时在眼角移动,还未达到射程距离便—— 「少在那里和我装熟了!你这个杂碎——!」 子弹在瓦砾堆的缝隙间穿梭,因为受到阻力干扰无法如愿前进,就在这个时候—— 「你们两个快把眼睛闭上!」 耳熟的声音跃入耳里,同时有某样东西朝这里飞来。 就在零时和夜色僵住的瞬间,周遭一片白光炸裂,覆盖了一切视线。 还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张是阖,耳里便听到凯拉的惨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闪光弹!?」 零时脱口而出。身旁白光笼罩,穿透紧闭的眼睑刺入眼底。 接着,他的手被某人拉住。 「两位,我们撤退!」 耳边响起缪丝卡不容分说的一句话。 「可是……! 」 「你觉得凭你现在的状况能够打倒他吗!」 虽然看不见缪丝卡的身影,但严厉的喝止清晰可闻。她说得一点也没错。 「我们已经确保幸存者的安危了,所以别逞强,快跟我来!这是命令!」 缪丝卡相当不甘心地咬着下唇,只可惜此时的零时和夜色看不见。 「这次的敌手是凯拉……他不好应付,必须大家同心协力才能打倒他……我们不能在这里失去你们两个主战力。今天先撤退、回去拟定作战计划才是明智的选择呀!」 「……我明白了。」 夜色拖着脚服从了缪丝卡的命令,紧接着零时也点头答应。 气力尽失的两人,除了逞一冲动开枪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刺眼的月光阴森地洒落,照亮了一尊没有头的石雕像。 石像在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之下,表面早就被侵蚀得坑坑疤疤,不过仍能从它柔软的弧度看出女性的身形。石头雕琢的衣服,是一件质地平顺的薄衣裳。 细瘦而优美的手臂上,拿着一把长长的弓;腰间挂着箭筒,身旁蹲坐着一头猎犬。 她的名字是掌管月亮与狩猎的女神——阿特密斯。 无脸的雕像背后,拱卫着一栋老旧洋房。洋房上的窗户全都漆黑无光,看似长年无人住。 洋房在女神的相伴下和夜幕融为一体,彷彿遭到了世人遗忘。 一扇窗影骤然闪动,玻璃后头可窥见一条走廊。 昏暗的走廊上传来一丝照明,那或许是蜡烛,也或许只是一盏明灯。纯粹的光亮,就这样若隐若现地浮在闇色之中。 左右两排光照出了走廊的轮廓,一阵粗暴的脚步声回荡在两道光之间。 距离稍远的两盏灯火之间,忽地闪过一道巨大的身影,又很快地没入黑暗之中。在肩部及胸膛隆起的肌肉如盔甲般十分醒目.那是一个穿着深绿色衣服的壮汉,他还留着一头平顺的金发。 除了那套服装外,此人险恶的长相也令人不自觉地连想到军人。 他叫艾克斯托拉,是神秘的阿特密斯组织【普雷提斯】局层干部之一。 粗如树干的两只手臂,稳稳地左右推开一扇门。 房内昏暗依旧,仅点着几盏火光,随着阴风摇曳飘动。 「凯拉在吗!」 浑厚的嗓音震动着周遭的空气。 大约在房间的正中央,有道纤细的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嗯——?」 身影旁有道火焰似的光芒,映照出了男子的身形,那副模样令人不禁倒抽一口气——纯白的军服胸襟处,沾满了教人沭目惊心的红黑色:定睛一看,不只是胸口,就连他的手脚上,都四散着如花办般的溅血。 「你怎么搞得浑身是血?」 飘在空气中的腥臭味,使艾克斯托拉皱起了鼻子。 「喔~~你说这些啊?」 凯拉高高举起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挺起血花大大盛开的胸口,神情中带着骄傲。 「这是人类的血。」 他吐出了比血还要鲜红的舌头,扯开一抹残酷的微笑。光是这个小动作,便让人觉得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变得更浓。 这时,某人的一句话潜伏在冷空气中滑了过来。 「花……是红色的花。」 「什么?」 凯拉的笑容因为这句话逐渐转怒,上吊的三角眼飘向房间一隅的长椅,有个人正佣懒地半躺在椅子上。 那里也点着一盏烛光。 只见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子半躺在长椅上,看年纪应该叫他少年或是青年才对。他的左半脸覆盖着绷带和褐色长浏海,只露出一只右眼幽幽地眺望着虚空。 敞开的前襟下可窥见他纤瘦的胸膛,上面依旧包着白色的绷带;竹竿似的躯体上穿着一件白色襦衣和一套女用和服。 他轻叹一声,从淡桃色的袖口伸出青白色的纤纤细手,伸向凯拉。 「呵呵呵……红色的、花上,停着一只蝴蝶……喔……」 「你在说什么啊?爱尔奇恩。」 凯拉的眼尾越发上扬,他注视爱尔奇恩的眼神,就好像打从心底觉得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如此轻蔑的目光所指的对象,竟然是和他一样的普雷提斯高层干部。 「你少碰我,恶心死了——!」 凯拉烦躁地拍掉朝自己伸来的细手,把他甩开后,再用鞋尖无情地践踏爱尔奇恩的额侧。 传来叩咚一声轻响,爱尔奇恩没有反抗,整个人摔在长椅上,但是发出的碰撞声却小得阴森。 爱尔奇恩趴在长椅上,口中依旧溢出呵呵窃笑,飘渺得好似幻听一样。 「呿!有什么好笑的!」 这一回,凯拉用鞋跟狠狠践踏他深褐色的头颅。剎那间,一滴小小的红色血珠从他变了色的嘴角流出,沿着光滑的玉肌滑下、化为水珠滴落。 「这下好啦!你的臭脸也开出美丽的红花了!哇哈哈哈!」 凯拉又一次抬脚,使劲踩踏那既美又阴森的容颜,然后转过身去作势想吐。 好巧不巧的,巨汉艾克斯托拉在此刻走了进来。 「凯拉!我们最大的眼中钉是不死管理警察的零时和夜色,你有时间在这里鬼混,还不如去解决他们!!」 凯拉捣住耳朵,似乎觉得对方很吵。 「艾克斯托拉,你怎么一直唠唠叨叨,像个臭婆娘一样~~」 他说完便纵声大笑。艾克斯托拉看到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气得差点没抡起拳头揍人,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给我听好啰,再这样拖下去,那个人的计划很有可能被打乱,唯独这一点我绝不能让它发生。」 「计划——?哼,又不关我的事,随它去吧!反正只要碍眼的人类不要成天在我眼前转来转去就行啦~~」 「你说什么!?」 艾克斯托拉发出低吼,震动了空气,但凯拉却尖声大笑起来。 「凯拉,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巨汉嗅到一股可疑的气味,索性出声问道。 约莫停顿了一秒,残酷的笑脸才转了过来,那表情彷彿会唤醒人类心中疯狂的本能。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的世界里不需要人类罢了。我要把他们全都杀光,不·留·任·何·活·口!包括零时和夜色等所有人在内!」 他发出破锣般的嘶哑笑声,蕴藏杀意的眼神紧瞅着掌心,宛如现在在眼前发现了可以扭断的脖子一样。 「啊~~对了……我要杀光所有的人,因为这个世界只要有阿特密斯就够了!哇哈哈哈哈哈哈!」 凯拉对着晦暗的天花板拉开嗓门大笑不止,两手抱着头部,一边狂笑一边朝艾克斯托拉进来的门扉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凯拉的手分别放在双开式的两道门扇上,就这样停下笑声和脚步,背对着艾克斯托拉回道: 「不要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我要去我的秘密基地。听懂了吗?是秘·密·基·地唷。」 凯拉不等对方回话便走了出去,还顺道带上大门。他一离开,房内立刻陷入寂静之中。 艾克斯托拉口中念念有词,听来既像低吟又像叹息。 「凯拉……还未成气候啊。」 朝门的方向白了一眼之后,艾克斯托拉将视线移向墙角的长椅上。爱尔奇恩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爬起来,艾克斯托拉因为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和动静而沉着一张脸、然后深深蹙起了眉头。 爱尔奇恩怜惜似地将自己的手指伸向唇瓣,彷佛要亲吻那虚幻的细 指一样。 「欸,好奇怪喔……呵呵呵。」 他抬起下巴,对着微微弯起的手指低语着: 「就好像……他在害怕人类一样……呵呵……呵呵呵呵……」 艾克斯托拉似乎有话想说,不过还是忍了下来。反正说了也是白搭。 「这家伙真让人不舒服!」 他取而代之地抛下这一句话心然后走出房间。 剩下来的,是一道飘渺的魅影。 爱尔奇恩缓缓起身,将刚才诉诸言语的手指伸向了虚空。 「去吧……我的蝴蝶呀。……呵呵呵,蝴蝶可以自由自在地飞翔……」 墨黑色的天花板上,有个小小的白点发出淡淡的先芒袅袅而上,但是没有任何人看见;除了双眼空洞的少年以外。 code3 luna ——终于满月了。 那歪扭而丑陋的顶端 反映出人类的惧怕之物—— 泰克福斯警察医院,506号病房。 零时躺在这间三人病房里,眺望着天花板。他全身上下都缠绕着绷带和纱布,手臂上吊着点滴。 他才刚刚起床就发现床边有扇窗,窗前挂着淡绿色的薄窗帘,窗外则是一片漆黑。 「……咦?外头好暗喔。」 「因为已经天黑了。」 夜色躺在隔壁病床上说道,他和零时一样,全身都缠满了绷带。 由于窗外没有路灯,所以更突显出昏暗病房的亮。夜色比零时早了几分钟醒来,顺手点了一盏橘色小灯。 零时缩着手臂坐了起来,这才惊觉自己的右腕被夸张地打上了石膏,上面捆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使他动弹不得。 「哇咧,这啥啊!天哪~~这样看起来逊毙啦,一点都不帅!」 「安静一点,我的麻醉还没全退,觉得头昏眼花。」 夜色举起用白布吊在肩膀上的右手想揉太阳穴,结果发现额头上也缠着绷带。 「我才觉得奇怪咧,你的精神怎么这么好……」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下想动都动不了,简直糟透了!可恶,教我怎么起床嘛!」 零时小心翼翼地扭动身体,一边因为伤口传来的刺痛而皱起眉头,一边努力地爬了起来。 「唉~~我的玉肌上到处都是伤。」 零时烦闷地垮下了肩膀。 接着,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下来,安静的病房内,甚至听得到点滴规律的滴答声响。 处在如此安静的地方,反而给人一种不踏实感。稍早震动鼓膜的枪声已经不在了,这里也没有血迹或是弹痕。明明两者同样是医院。 零时狐疑地审视病房。这里只住了自己和搭挡共两人,桌上少了鲜花,令他产生一种两人双双被流放到现实之外的错觉。 「欸,夜色,我们一共……睡了多久?」 「不用担心,日期没变。」 「这样啊。」 他们赶到莉慈医院的时候还是大白天。 「我们好像睡了很久。」 「期间好像还接受了手术治疗。」 夜色深深吐出一口气,接着闭上双眼。 零时没有闭起眼睛,而是直盯着手上的石膏。他并不感到疼痛,而定为其他事感到忧虑。自己竟然只能静静地接受手术,感觉真是无能为力。 「要是伊欧塔在就好了,可以和他问清楚事情经过。」 「就是说啊。」 要是平时,零时应该会在这里打哈哈缓和气氛的。 这时,病房内响起微微敲门声。 「谁啊?」 夜色任凭红发散落在枕头上问道,结果门外竟传来意想不到的声音。 「现在方便说话吗?」 「萨罗!?」 零时不小心猛力弹起,结果引来全身一阵激痛。 「请进。」 夜色代替痛得说不出话的零时冷静说道。隔了一会儿,门缓缓地打开。 「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我本来想说你们应该都睡了,却在房门外听到说话 声……」 萨罗关上门,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来探望朋友却这么见外,其实也是他体恤零时的一种表现。 因为要是走得太近,就可以清楚看到零时脸上痛苦的表情。 「没关系,你过来吧。对了,我想问……」 「由恩他……还好吗?」 这是目前两人心头最关切的问题。 说到这儿,萨罗原本紧绷的表情突然为之一绽,笑了开来,眼角还泛着泪光。 「只有一点擦伤。虽然一开始情况有点不稳定,不过现在已经在医院安稳地睡着了,只要再静养一阵子就可以移到普通医院了。啊~~他晚餐也有乖乖吃饭,状况很不错,真的……很有精神喔……」 说着说着,泪水便从萨罗带点皱纹的眼角潸然落下,他用力握紧拳头,嘴唇也情不自禁地扭曲颤抖。 「由恩他很好,别担心……真的很谢谢你们,鹭宫、美娘先生。」 只见他不断低头道谢。 「谢谢你们救了由恩一命,还好我还可以抱抱那孩子……真是……真是太……」 萨罗每一次低下头,都有透明的水珠滴到地板上。在电视新闻看到莉慈医院出事的报导时,他差点就要停止呼吸了,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再次见到儿子,萨罗比谁都难以相信这个奇迹。说来虽令人不好意思,但是能再次听到儿子呼唤自己的声音,他真的好开心、好开心。 然而……零时却没办法以笑容面对老朋友。 「真的……不用谢啦……」 这句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萨罗并没有太过惊讶,而是用泪湿的目光温柔注视着友人的侧脸。 「鹭宫……」 「由恩能够得救,全是因为他运气好、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并不是因为我的关系。老实说,现在的我几乎没帮到大部分的人的忙!死的人堆积如山!要是一个不小心,由恩也……!」 零时没有打石膏的左手搥了床铺一下,听起来相当无力,这也难怪,毕竟他的手才中了数枪。不过对零时来说,这点皮肉伤根本不算什么。 「我……我……!」 光是拚命就能够改变什么吗?一直做着不切实际的梦一点意义也没有!——其实他早就隐约明白这个道理了,即使如此,还是不得不为此而后悔。 「零时,算了。」 夜色悄声说道,要是再放着不管,这搭挡很有可能把自己的手弄成重伤。 「我们比谁都明白你的意思。」 他一句一字地淡然说道,可态度冷静得教人吃惊,感觉却不冰冷。 零时僵硬地摊开手掌,强烈的疼痛一鼓作气袭来。 「对不起,萨罗,你特地跑一趟,我却……」 他尝试挤出笑脸,这明明是件很简单的事,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伤的关系,脸颊的肌肉就是不听使唤。 「不会,是我不对,在这种时候跑来打扰……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想来说声谢谢。」 萨罗腼腆地笑了笑,放柔表情注视着刚才紧握的手掌。 「……欸,鹭宫……」 他的声音虽然细小却不失体贴,让人听了暖在心头里。 「当时的我选择了逃避,而你们却选择了面对……」 萨罗的语调十分轻柔,宛如正小心翼翼地捧着某样东西。 「你们懂得用自己的双手、双脚迎接挑战,活在今日、开创未来,直到永远。老实说……我感到既开心又羡慕,此外,还为你们感到骄傲。」 过去,萨罗也曾手握死魂之枪挺身而战;现在……他选择了用满满的爱来守护自己的小孩。 同时拥有「父亲」及「老朋友」两种面貌的他,眼角泛起了微笑。 「所以请你抬起头来,尽情地发怒或是大哭一场吧……然后打一场胜战回来!」 零时瞥了夜色一眼。他虽然还躺在床上,那对火红双眼仍恳切地凝视着自己。 尽管不明显,但零时的嘴角确实微微地向上一扬。 「话都听你在说。」 「咦?哈哈………真的耶,经你这么一说……」 萨罗腼腆地搔着脑袋,这也是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没变的习惯动作。 还好老天没有把由恩从他身边夺走。——至此,零时总算能够打从心底露出微笑。 「再过一阵子,我也会去探望你儿子的。」 「好的,等你喔!时间差不多啦,我该走了,你们好好休息吧~~」 萨罗向零时挥挥手,对夜色点头表达谢意,然后就离去了。门扉传来沉沉的声音紧紧关上。 房里又剩下零时及夜色孤单两人,不过这次的沉默气氛整个不一样了。 「刚才真不好意思,我的表现实在太逊了。」 夜色的表情不再尴尬,上扬的唇角带有一丝畅快。 「不会啊。」 「喔!真的吗?就知道我们两个都很帅……」 「和平时没两样。」 夜色俊美的鼻子哼地一笑。没错,和平时没有两样,因为零时的心中,无时无刻都寄宿着一把熊熊燃烧的火焰。 看到搭挡一脸游刃有余,零时闹脾气似地皱了皱脸。 「呿~~不好玩。」 「石膏都还没拆掉就想要帅啊,你还早得很呢。」 「有道理。」 零时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叩叩叩」地敲打手上的石膏,然后「嗯」地吁了口气。 「没想到还满灵活的嘛。」 「不要小看警察医院的止痛药喔。」 夜色说着也举起了自己的手,上面不知道中了几枪,能够像这样完好如初地活动真感到不可思议。痛是会痛,但是手指可以自由活动。 「夜色,你在想什么呢?。」 零时拉开嘴角,露出孩子准备恶作剧般的眼神。 「和你一样。」 「真的?」 「谁教我们是搭挡。」 两人自然而然地伸长了手,虽然没办法痛快地击掌叫好,不过他们用指尖轻触彼此。夜色的血液循环还没完全恢复,指尖摸来有些冰冷;零时的手指则因为重伤而肿胀发烫。 「既然这样~~我们就早点睡觉吧。」 「嗯,明天可有得忙了。」 枪伤、骨折、撞伤、擦伤、割伤、内出血……这两个满目疮痍的病人,这个星期可得好好静养才行了,想要痊愈还得花到两个月以上。他们躺在没有点灯的漆黑病房内,不出几秒便沉沉地睡去了。 日与夜逐渐交送,天色缓缓亮了起来。 到了早上,一切就要开始动起来。 绵密的泡沫随着注入的深色液体,缓缓在杯中升高。 伊欧塔手里拿着自己一人份的咖啡,呆望着搜查一课连连叹气。 午休已经结束好一段时间了,伊欧塔今天自己一个人吃午餐,吃得索然无味。 「不知道零时哥他们怎么样了……」 要是平时的话,伊欧塔总是担心他们会不会又给医生和护士添麻烦,不过这一回,他是打从心底担心两人的伤势。 虽然已经事隔一晚,但是伊欧塔只要回想起咋天发生的事,胸口就会一阵疼痛。因为被紧急送到医院的两名学长,模样实在太凄惨了。 就连急救小队也直呼他们能生还简直是奇迹,伊欧塔觉得他们说得一点也没错。当时,他们两人浑身是血,吓得伊欧塔心都凉了半截。 「别担心,那两个孩子很坚强,就算被杀也不会死的。」 缪丝卡正翘着腿打数据,视线从屏幕上稍稍移开。即使如此,伊欧塔依旧是愁眉不展。 「可是,我看他们咋天伤得好重,甚至站不起来……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他们这样……」 「呃……!伊欧塔小弟,你别哭呀。」 「我、我才没哭呢!只是有点……」 他越说越要哭出来。 真课长赶紧代替没来的零时拍拍他的头安抚他。 「我一也没想到零时和夜色竟然会被逼入绝境……看来这个叫凯拉的小子不好应付。」 伊欧塔候然抬起头,望着若有所思的长官,大大的杏眼中果然闪着泪光。 「就、就是说啊!学长他们的死魂之枪居然对他没效……!」 「不是没效,而是根本找不到机会开枪。」 「啊、对!抱歉!」 听到后面传来的订正,伊欧塔老实地道歉。 「而且,与其说凯拉这人不好对付,不如说……事情有点奇怪。」 这次又从后头传来别人的声音,伊欧塔抬头望着天花板回想当时的情景。 「嗯——~~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是这样……。……嗯?」 伊欧塔愣了几秒后突然瞪大双眼。缪丝卡明明站在眼前,他却觉得背后有两道视线从头上盯着自已瞧,而且刚才那两个入的声音又是…… 他像被雷劈到一样迅速回头: 「零时哥!?夜色哥!?」 这已经不是吃惊,而是大叫了。 「嗨!我们回来啦~~」 彷佛奇迹一般,零时举起只贴了一片ok绷的左手,开怀笑着和伊欧塔打招呼,不过看起来像轻伤的,其实也只有他的手掌。零时耍帅地借来了一件黑衬衫和灰色外套,想遮掩衣服下的大伤小伤。 「抱歉,我们晚到了。」 夜色凛然地向众人问好,仪态和平时一样冷静自若,穿着警服的模样也与平时无异。不同的地方,只有从袖口和额头露出来的白色绷带,以及身体重心稍稍往左倾这两点而已。 伊欧塔看到两人意气风发地站在这儿,嘴唇传来阵阵颤抖,看起来既讶异又愤怒。 「你、你……你们在做什么啊————!!」 他罕见地勃然大怒。 「做什么?来上班啊。」 「你有什么疑问吗?」 然而两位学长却盛气凌人地回答他。 「疑问个头咧!不是这个问题啦!你们两个快回去静养!这次伤得那么重,可不是闹着玩的耶!?明白吗!?」 伊欧塔的奋力一吼,让零时伸出左手小指塞住耳朵,阻挡他的噪音攻击。 「哎唷~~干嘛啦,伊欧塔老弟,你平时不是都叫我『不准跷班』、『不准打瞌睡』 『不准去约会』,吱吱喳喳的吵个不停吗?」 「可是这次不一样嘛!」 「不要用哭腔说话啦!」 「被你泪眼汪汪的一看,好像我们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夜色冷静地丢来一句公道话。伊欧塔这下改把矛头从零时转向夜色,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说: 「大家可是认真的!你们两个再不好好休息,要是伤势恶化了怎么办……!」 伊欧塔一发起牢骚就没完没了,幸好旁边传来的憋笑声打断了他。 「嘻嘻嘻……」 仔细一看,课长竟然摀着嘴巴、抱着肚子,笑得肩膀阵阵抖动。 「真课长!笑什么笑,你也来一起劝劝他们啦!」 「啊——抱歉啊,伊欧塔。每次看到你们在吵嘴,我就忍不住想笑……嘻嘻嘻。」 他的手指已经从嘴角移到眼角拭泪。 「真是的,受不了你耶。」 缪丝卡愕然地拨了拨头发,她现在成了伊欧塔唯一的救星。 「唔哇!」 突然传来一声怪叫。 伊欧塔吓了一跳,连忙转向手上打着壮观石膏的零时。发出声音的人明明是他,他却绷起脸假装没事,看起来反而不自然到极点。 「呃……没什么。」 「好啦……」 伊欧塔一本正经地凑近零时。 「还知道痛啊?那个伤碰到果然很痛对吧?」 「少啰唆——!一点都不痛,刚刚那是……呵欠!没错!是我在打呵欠啦!」 零时的眼神心虚地飘 向一旁,伊欧塔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眼角竟瞥见某个眼熟的色彩,吓得他倒抽一口气。 「零、零时哥,你脚边那是……!」 「啥?」 「哎呀,真糟糕。」 缪丝来盘着手臂退后一步,闪开了地板上的斑驳物体——血痕。 骇人的血痕来自于零时的长裤裤管。不知道是哪里的伤口流血了,只见他的裤管吸饱了血,沉甸甸地不断滴落地面。 零时在心中暗叫不妙,腿上的伤口流血了!那里刚好是被数枚子弹贯穿的地方,难怪他在爬东都署的楼梯时,就一直觉得裤管湿湿的。 「你怎么都不紧张!零时哥,算我拜托你,乖乖地回医院休息吧……!」 伊欧塔吓得魂都要飞了,这时,另一个学长又突然拉住他。 「——唔!」 夜色微微地呻吟一声,伊欧塔难得眼尖地察觉了他的不对劲。 「夜色哥?」 「干嘛?」 然而夜色却稳稳地回道,彷佛已经忘了刚才的剧痛。 不过伊欧塔可没这么好打发,因为他亲眼看到了。 「你刚才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没有啊。」 「还想骗我!?」, 「那是打嗝。」 天外飞来的借口,让伊欧塔不禁傻眼。 「我、我从来没见过夜色哥在人前打嗝耶。」 他本来是想反讽回去的,但气势完全压不过这对一个鼻孔出气的双人搭挡。 「是吗,那今天值得纪念一番。」 「好耶好耶~~夜色的打嗝纪念日!我们主刻来开酒庆祝吧!」 零时高高举起打着石膏、看起来有平时两倍粗的手大声欢呼。 「你还在流血耶,说什么傻话啊!」 「喂,零时、小心被骂。」 「夜色哥,你也一样!」 「伊欧塔今天真是咄咄逼人。」 夜色叹了口气,好像该傻眼的人是他一样,零时也紧接着问: 「你不累吗?。」 「累啊!当然累!还不都是你们两个害的!」 「好吧,那我们来放松一下!」 对话自然而然地被两人牵着鼻子走,只见夜色得意洋洋地点着头。 「好主意。」 他边说边拿起马克杯准备倒咖啡。 「咦?呃……那个,那里是茶水间喔。」 咖啡已经煮好放在保温壶里,拿去搜查一课了,但是…… 零时彷佛没有受伤一样,踏着稳稳的脚步前进,却边走边淌下血迹。 「我们两个偶尔也想喝喝刚冲好的美味咖啡嘛。」 「那我来用吧!」 「没关系——伊欧塔,你坐好,我们两个今天不知怎地就是想冲咖啡。」 「是、是喔……」 伊欧塔感到一头雾水,零时和夜色不理他,一一走入茶水间。 「真可疑,平时明明就把我操得半死……」 伊欧塔无力地坐到椅子土。看他们故作没事的模样,反而变得好像是伊欧塔太爱瞎操心了一样。 「不过啊,他们两个真的是铁打的呢……」 「难说喔。」 「咦?」 真课长笑得贼兮兮的,心情莫名雀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咖啡机的噪音响彻茶水间。平时,敞开的门被紧紧关上,使得声音在里面听起来格外刺耳。 这里十分狭窄,光是摆了流理台、冰箱和碗橱,就几乎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走动。 零时将手撑在不锈钢的流理台上,大口吐出鲜血。除了外伤之外,他显然还伤到了内脏。 「夜色,咖啡杯有这么重吗?」 零时试着深呼吸,并擦掉残留在嘴角的血迹。夜色背靠在冰箱上,痛苦得低下头,仅能稍稍抬起视线。 「会痛吗?」 「一点点。你呢?」 「还可以,止痛药开始发挥药效了。」 听说止痛药只能维持二十个小时,他们仍执意要靠着吃药跑出来,但是光靠吃药是不可能完全不痛的。 「是吗。唉——……好险哪。好痛……!」 零时的脚还在流血,夜色看着他苦笑道: 「你太乱来了。」 「啥——!?你有资格说我吗!」 「当然,和你比起来,我的只是小伤。」 两人为了无聊小事争夺输赢。夜色站稳脚步、离开冰箱,他感觉到,上臂一传来阵阵闷痛、有种湿湿热热的触感,却把它藏在心底不说出口。 零时不服气地抬起重重的头。 「少来,你明明也中枪了。」 「我没有伤到骨头,不需要打石膏,也不会边走边滴血。」 「什么!?」 夜色从大嚷的零时手中接过杯子,用包着绷带的手倒着咖啡。 零时呆然地注视着他逞强的背影。 「到底是谁在逞强啊,你不是全身都挂彩了吗,少在那里装没事。」 「我们是彼此彼此。来,拿去吧。」 夜色递给零时一杯咖啡,然后就这样伸出自已的手。 「就扶你一把吧。」 「啊——歹势。」 零时爽快地握住朝自己伸来的手。摇晃着踏出一步。他的腿似乎伤得比想象中还严重。 「啊、不过只送你到门边喔。」 真的就这么几步而已,零时却开心地说: 「不然要是被伊欧塔那小子看到,又要被唠叨一整天了。」 「你说得没错。」 两人因为这个爱操心的学弟感到哭笑不得,结果一笑立刻就痛到掉眼泪。 「好啦……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把详细经过告诉我吗?」 缪丝卡用恳切的目光,注视着各自在椅子上坐下的零时和夜色。 零时拿着咖啡杯,苦恼似地歪着头说: 「该怎么说呢……那天实在太诡异了。」 「什么意思?」 缪丝卡蹙起秀丽的褐色眉毛问。 「……我们找不到空档发动死魂之枪。」 夜色的红色双瞳注视着他随意交扣的指尖。 「不,正确来说,是每当我们想要开枪时,就会被他适时地干扰。」 也因此,扣在银色扳机上的手指一直没机会使力压下。不论是想从背后偷袭,或是躲在阴暗的角落伺机而动,凯拉总是有办法看破零时和夜色藏匿的位置,先发制人。 这种情况和反射神经或第六感什么的好像不太一样,实际上和凯拉对峙过的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这么想。 「零时哥他们的死魂之枪……甚至无法锁定目标!」 伊欧塔不甘心地握紧拳头。零时和夜色的死魂之枪,卖点就在于它威力强大,尽管如此,只要不开枪,它依然是毫无用武之地。 「简直就像身上长了眼睛一样。」 零时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安,他有不好的预感。那天不论他往哪里逃,都感觉到一股带着杀意的视线穷追不舍,明明凯拉完全没看自己一眼。 凯拉自己也说了,他不是「猜到」,而是「看到」了。 夜色的想法也和零时一模一样。 「那小子把一切看得一清二楚……我想来想去,都只能得到这个结论。」 「一清二楚……」 真课长低喃道,他的语气彷佛知道些什么,于是引来大家的关切。真课长双手交扣、抵在下巴,神情相当地严峻。 「真…… 该不会……」 在场的人中只有缪丝卡看出他的心思,她的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急着寻求课长的解答。 「你猜得没错……是『月之救赎——露娜(注:露娜(luna)罗马神话中的月之女神。)』。」 真课长严肃地说道,声音中似乎带着一抹哀伤。 闻言,缪丝卡用力咬紧下唇。 零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张着嘴问: 「露娜?那是啥?」 这是个陌生的单字。零时和夜色交换眼色,但是夜色也向他摇摇头,伊欧塔则是把眼睛张得大大的,一副听都没听过的样子。 真课长用沉痛的表情缓缓吐气。 「『月之救赎——露娜』……指的是少数几名阿特密斯所持有的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你是说超能力吗?』 伊欧塔曾在电视主看过有人能把汤匙凭空弄弯,或是蒙着眼猜花色等等的超能力节目。 但真课长却轻声笑了出来。 「算是大同小异吧。直接说它是超能力,好像又有点太武断了。〕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我想也是。」 夜色的声音出奇地冷静,其课长则是苦笑响应。尖锐的目光一并射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隐瞒,于是沉重地道出一切: 「照理说……『露娜』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咦?那、那又是什么意思?」 不该存在——这个词听起来相当暧昧,伊欧塔急得探出身子。 零时换上锐利的目光,嘴角向上扬起。 「搞什么啊,真可疑~~」 狂野的双眸细细瞇起,当中闪着暗潮汹涌的光辉。 「简单来说,这是机密对吧?是某个大人物命令要封口的吧。」 「……没错,长久以来,上层一直都对你们有所隐瞒。」 缪丝卡紧紧抱起双臂,将目光投向远方,没人猜得透她的眼中究竟注视着何物。 伊欧塔按捺不住地向前踏出一步,总觉得真课长和缪丝卡之间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空气,不是光用『月之救赎——露娜』一词就可简单带过。 「可、可是要隐瞒所有人,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吗?阿特密斯的数量相当庞 大,而且几乎每天都会引发犯罪事件耶!?在这么多的案例中,多少会有几则和特殊能力有关吧!」 「不,到目前为止,没有一起案件和『露娜』有关;至少可以肯定从不死管理警察设立以来就没有先例。」 真课长不容置疑地慎重说道,夜色却讽刺地补上一句: 「但凯拉或许真的发挥了某种特殊能力,关于这点大家也是有目共睹。」 他的口气虽然像自言自语,却清晰地穿透了整间房。夜色和零时同时注视着课长,恳求着真实的答案。 「那我只能说,『月之救赎——露娜』不可能存在。」 「这个借口真不机灵耶。」 「……没错,我们用非常愚昧又丑恶的方式,试图把这件事隐瞒起来。」 真课长的声音黯淡了下来,稳健的表情上也蒙上一层阴影。 「您说的『我们』是指谁呢?。」 伊欧塔接着问道。 真课长则毫不犹豫地简洁回答: 「不死管理委员会。」 不死管理委员会的宗旨为监视、管理所有的阿特密斯动向,保护人类不受到阿特密斯无故伤害及欺压,让人类活得有人类的尊颜;并在其下成立不死管理警察统筹一切事项。这个机构已经成为现代社会的基石,是维持和平生活绝对不可或缺的存在。 零时加深了笑意,他的表情蕴藏着愤怒。 「果然有鬼!我一直都不喜欢不死管理委员会的那些大人物。」 「话是这样讲啦,但就算不死管理委员会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 吧?」 为何不把这个消息公诸于世呢?既然『露娜』一词早就存在,为什么在凯拉出现之前,都没有听过其他阿特密斯拥有特殊能力?一切都太不明朗,令伊欧塔感到忐忑不安。 「答案很简单,只要把他们全数抹杀就好了。」 缪丝卡淡淡地道出这个事实,她的声音听来十分哀伤。 「全数抹杀……真的吗?」 「是呀。用某种强劲的手法,在暗地里抹杀一切。」 真课长缓缓起身。 夜色的眉毛微微地向上一挑,他发现课长的眼中,寄宿着和零时相同的色彩。 「在过去,不死管理委员会一举扫荡名为『露娜』的特殊能力者、将他们赶尽杀绝…… 想装作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这回事一样。」 「赶尽杀绝?不会吧……」 真课长垂下头来。 「我们把那些阿特密斯一个个抓起来、一个个扑杀掉,当中有许多牺牲者还是小宝宝。」 伊欧塔无力地坐倒在椅子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做都是为了隐瞒他们的特殊能力……不,正确来说是要抹消他们的存在。」 「……开什么玩笑!」 下一秒,零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狠狠地一拳挥向墙壁,现场响起一阵塑料类的破裂声,只见零时右腕上的石膏碎裂弹开。 这阵巨响让伊欧塔回过神来,慌忙阻止他: 「喂!零时哥,你在做什么!?」 敲打墙面的手臂呈现青紫色,肿胀不已。 零时粗暴地拉起垂在一边的外套,将右手套进袖子。他气得忘了疼痛,一把怒火在腹腔燃烧。滚烫的体温不是因为伤口发炎,纯粹出自他的真性情。 「……为什么要对外隐瞒?」 这句话从他紧咬的牙间游了出来。 「为什么不和我们说?为什么不采取行动?要是知道他们拥有特殊能力,开发室或是其他部门就可以研发对策了啊!先了解对方的底细,我们才有办法准确的应战啊!」 零时面对无人的墙角大声怒吼。 「自己在那边装清高,把事情撇得一乾二净,活在和平的假象里!却要我们来收拾烂摊子,在前线奋战吗!?他们知道有多少不晓得内幕、又没有能力战斗的人,拚了命地在努力对抗阿特密斯吗!!」 有好多好多的人因此而丧生,惨死在阿特密斯的手下、或是凯拉的手下;明明就只差那么一步,却有无以计数的人就这么死去了。 怒火在体的翻腾燃烧,零时实在不吐不快。 他乘着怒火,一把揪住眼前的深蓝色西装外套。 「真!既然你知道而为什么不早点说!?」 就算知道又怎样?那些被牺牲掉的人就可以得救吗?矛盾的思绪让他混乱不已。 「零时,住手!」, 缪丝卡想把两人分开,却被真课长拦手阻止。 「……我以前曾在现场,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杀死阿特密斯。」 真课长冷静地诉说往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悲悯。 「有无数的阿特密斯在我的眼前死去……我实在无法认同这个做法,每当我看到大声哭泣、浑然不知的婴儿被杀,就觉得这么做是错误的。他们和人类一样,四处寻找母亲的身影,畏惧着枪口……」 真课长被零时扯住胸口的衣襟,缓缓地抬起双眼,零时的怒气朝他直扑而来。 同时,他也感到痛心不已,没有人比零时更像不死管理警察的楷模;也没有人比自己更没有资格当不死管理警察。 「只因为他们拥有特殊能力, 就该无缘无故地惨遭杀害吗!?他们不是凶恶的罪犯,而是打着『扫荡月之救赎——露娜』名号下的牺牲者啊!」 「牺牲者?」 夜色诧异地皱起眉头。 「人类害怕未知的存在……要是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只会害惨了阿特密斯。」 光是将句『露娜』公诸于世,就会牵连到那些无辜的阿特密斯;甚至有可能出现扬言要将阿特密斯赶尽杀绝的偏激分子;就像普雷提斯主张要杀光所有的人类一样。 「喂,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零时的手加重了力道,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阿特密斯是我们的敌人!正因为阿特密斯会杀害人类,所以我们才会为了守护人类而战不是吗!?」 「对啊,课长!为什么要包庇阿特密斯呢?令我脑袋越来越混乱了……」 阿特密斯是企图消灭人类的不死生物——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常识。 真课长悲伤地垂下眼帘。 「不对……你们弄错了,零时、伊欧塔,并不是所有的阿特密斯都会杀人、都会犯罪啊。我就认识六个善良的阿特密斯……看着他被人类残酷的对待欺压……」 没有人能够提出赞同或是反对的意见。对真课长来说,这是他亲眼所见、亲身经历过来的事实;而零时的主张,则是一般世人的认知,相信他们两人也明白这点。 所以没有人开口说话,现场陷入沉默之中,彷佛有某样东西哽住了喉咙,教人窒息。 「……够了吧。」 夜色站在零时的背后劝道,想舒缓紧张的空气。 「我们不是在和阿特密斯打仗,而是在制裁罪犯;之所以锁定凯拉,也不是因为他是阿特密斯,而是因为他杀了人。我想现阶段知道这样就够了。」 他们在莉慈医院目睹许多新生儿被杀,这些小生命是国家未来的希望。 没办法拯救他们的悔恨感,咋天已经尝得够多了。 「……浑帐!」 零时终于把手放开。 「真课长也有他自己的信念及考虑,我们只能就目前所有的情报及方法,完成自己所能做的事就好……这就是工作。」 这句话看似轻松,却比乍听之下的沉重多了。 「夜色哥……」 伊欧塔用纯真的眼神看着他的侧脸。 「没错没错!我们就量力而为吧!我也会和大家一起加油的!」 「……噗!」 零时盯着紧握双手的伊欧塔数秒之后,终于忍不住爆笑出来。 「呵呵呵……噗哈哈哈哈、伊欧塔啊,你说得没错!是啊,我们得赶紧振作起来!」 「笑、笑、笑什么笑!?啊~~怎么连夜色哥都这样!」 夜色看似冷静地用手遮掩嘴角,肩膀传来微微抖动。 「也没什么啦……」 「你当我是瞎了吗!」 伊欧塔在不明就里的状态下面红耳赤,零时用力摸了摸他软蓬蓬的头发。 「就说没什么啦——只是觉得有点开心。」 「开心……为什么呢?」 伊欧塔甩不开在头上恣意搔弄的大手,只好边缩起身子边问,零时则愉快地回他: 「因为你很拚命啰。」 说完后又纵声大笑。 经过这次笑闹,零时的怒火也熄了大半。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更不能失去理智。 零时把伊欧塔的头发弄乱后,从椅子上起身,这时他的表情已经和刚才判若两人,眼里透出坚定不移的意志。 「好!眼前的问题在于凯拉!没错!我们一定要阻止他继续滥杀无辜!」 真课长和他四目相对,挤出一丝苦笑。 「抱歉,我太激动了,真!」 「不,我才是呢。」 真课长接着面露微笑,看起来比谁都开心。他伸手端起桌上的咖啡,目光落在深琥珀色的液体上,宛如看见了遥远以前的记忆。 「……很久以前,我曾经带着一个小婴儿从不死管理委员会逃出来,是一名男婴。那个小宝宝,拥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视界的『露娜』。」 气氛又突然凝重起来。 「难道他就是……」 伊欧塔紧张地说道,真对他点点头。 「凯拉……」 缪丝卡的呢喃,又把大家打入沉默。 真课长啜饮一口咖啡,静默了半晌,用指节推了推椭圆形的钛合金镜框。 「我带着他逃出来后也负责照顾他,不过是在不脱离不死管理委员会监控的条件下。然而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 「难道是普雷提斯干的好事!?」 「不晓得……结果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伊欧塔。而不死管理委员会当然也不可能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事,所以表面上并没有展开追查。数年后,总部突然遭到不明人士袭击,因此毁于一旦,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事。」 一听到「不死管理委员会」这个单字,零时瞬间面露不快,不过如此自然的反应反倒令人畅快,只见真课长不改优雅的仪态说道: 「那个孩子没有名字,我只有在他还是婴儿时照顾了他短短几个月,所以无法肯定那是不是就是凯拉,他们的共通点只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视野能力而已。」 「那也太巧了。」 没有人能否定夜色的意见。 「欸……」 零峙边喝着咖啡,边试着开口。他的眼睛看着窗外。窗前挡着褪了色的百叶窗,所以看不清外头的景色,不过可以感觉到太阳就要西沉了。 「知道是谁破坏了总部吗?」 零时知道现在的不死管理委员会是新盖的,他听说是从别地方迁移过来的,但从来不知道迁址的原因。 「没人知道凶手是谁……不,或许不知道的只有我吧。」 真课长大大喝了口咖啡自我解嘲。 「那会不会就是凯拉?」 「咦、怎么说?」 栗色的头转向零时。 零时依旧隔着百叶窗望着窗外。 「我的直觉。」 「直觉……」 伊欧塔夸张地复诵了一遍,夜色夹在两人之间,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 「我看他或许不是普通的笨蛋。」 「怎么连夜色哥也信了啊……你有听到吗?他竟然说是直觉耶!」 夜色的喉咙咯咯发笑,自然地转向一旁。 「零时的第六感常常很准的。……然后呢?你还没说完吧。」 「不愧是我最爱的搭挡!」 零时骄傲地笑了笑,感觉比平时有霸气。 「我觉得凯拉就在总部的遗址。」 「这又是直觉?」 缪丝卡愕然地叹了口气。在这种时候,零时的直觉总是特别准;他自信满满上扬的唇角,似乎带着一股雪耻之意。 「嗯……他击败了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对手,一定感到很畅快吧。」 「被缪丝卡这么一说,好像还挺恐怖的。」 然而眼前的美女仅仅发出意味深长的微笑,零时感到背脊一凉,赶紧收起轻浮的态度。 「没有证据能指出凯拉就是我当年收留的那个孩子喔。」 真课长再一次强调,感觉上他似乎不希望这样的情况发生。 「去确认一下倒是无妨,要是去了没找到人,再回来重新搜寻线索吧!」 夜色说完便站了起来。零时将杯底所剩无几的咖啡喝干,砰地拍了课长的桌子一下。 「真,让我们去吧!我没办法在 这里坐以待毙。」 等某台汪达?杰拍到凯拉的时候,八成又要有人死掉了。要他们什么都不做回医院睡觉,到时要是发生什么意外,恐怕会一辈子都睡不好。 真课长坐下并拿出一支黑色钢笔,在小小的纸片上迅速写了几排字。 「到达现场后,务必立刻和我们报告状况。」 他找回了平时那种可靠的表情,将便条纸递给零时,上头写着一个机密地址。 「我知道。」 零时用手指接过便条,露出白牙一笑。 「真庆幸你是我的长官。」 真课长愣了半秒,然后放松表情。 「这句话真是煞到我了。」 「好啦,大家准备好了没?」 零时带着游刃有余的浅笑穿上外套,一人静静地跟近他身旁。是夜色。 「走啰,伊欧塔!」 「是!」 伊欧塔接收到零时的视线,也跟着冲了出去。 「等一下!」 缪丝卡对就要冲出搜查一课的三人组喊道: 「凡事都要小心一点哟,不要小看『露娜』了!」 零时回头一点,接着象牙色大门就被关上。 搜查一课又剩下真课长和缪丝卡两人。百叶窗后的夕阳逐渐低垂,不出一个小时,皎洁的明月就要高挂山头;今晚应该是满月。 「缪丝卡,你看起来很担心喔。」 呆望窗外的她吃了一惊,转了过来。 「真……我一想到那两个孩子身上的伤,就不得不感到忧心。」 缪丝卡边看着窗外边远离窗边,视线落在电子地图上,有个小小的白点在地图上面移动,离开东都署驶向郊外。那是由伊欧塔驾驶的车辆。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照理说,零时和夜色现在都该躺着静养才对。」 凯拉是一个丧失心智的敌人,那对以杀人为乐的三角眼令缪丝卡十分不安。 「明明只要一发死魂之枪就可以决定胜负,差就差在找不到时机开枪。」 「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胜算不大……?」 缪丝卡的声音罩上一层阴霾。 这位优雅的长官拥有过人的直觉和反射神经,有时彷佛能预见未来,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句话相当不吉利。 真课长依旧靠在椅子上,对她摇着头说: 「不知道。」 「『不知道』?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不过听到他这样说,缪丝卡也觉得放心多了,她的唇部拉出柔和的曲线。 「我也有无法预见的事情,特别是扯上他们。」 真课长幽幽地说道。他的眼神温柔地追逐着移动的白色光点。 「零时和夜色他们,总是能创造出我所无法预见的未来。」 「让人看到一线希望,对吧?」 「没错,这字用得真美。」 真课长心中浮现的是完全不同的字眼,不禁为此感到相当汗颜。 缪丝卡不再看仪表,改而凑近真课长的高级西装。西装胸前留下了不自然的皱褶,那正是零时刚刚揪住的地方。 她若无其事地伸出手,为他整理西装。 「喔,谢谢你啊。」 「……真。」 缪丝卡的手指寂寞似地离开高级布面,看着将视线驻留在屏幕前的钛合金镜框。 「你是用怎样的心情,抱着那名婴儿逃跑的呢?」 「这个嘛……」 地图上的白点,确实来到真课长过去曾踏入的地方。 「我满脑子只想着:我要保护他。」 「但他是阿特密斯耶,你却一点也不害怕。」 她的音色中带着一丝责难,手也跟着搭上了课长的椅背。真课长看着光点,温柔地瞇起了眼睛。 「嗯,我一样爱着他。」 缪丝卡猜不透他暗下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她只能够确定一件事——这位看似完美、不让人有机可乘的男人,其实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类;没错……想必现在前去战斗的那些男人也一样。 「我还真是任性……有许多东西割舍不下。」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但缪丝卡却露出调皮的笑容。 「这才像人类呀,我觉得很棒。」 「真的?」 真课长轻轻地笑了,缪丝卡将涂了指甲油的指尖抵到唇边。 「哎呀,这可不是反讽法唷。」 「呵呵,我知道。」 真课长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缪丝卡随之退后一步。 他们以长官和部属的身分意味深长地对望着彼此,这和恋人间的眉目传情不同。 这是只属于真和缪丝卡两人的对话方式。 「我去泡咖啡吧。」 「特地自己去茶水间泡?」 缪丝卡盯着准备走出去的西装背影调侃道。 「我偶尔也想冲杯咖啡。」 真课长留下爽朗的笑容,就这样离开搜查二课。 缪丝卡独自一人被留下,不敢置信地长叹一口气,不过她的表情倒是相当柔和。 「唉,男人真是难搞的生物呀。」 她倒了一杯保温的咖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面享受仅属于自己的午茶时光,一面看着另一个白色光点远离东都署。 code4 moon ——满月高挂天际, 那曾经破碎的部分, 反映出人类旧有的眷恋—— 软绵绵的小婴儿,正静静躺在我怀中。 不知何时,他收起了哭闹,甜甜地对着我笑;困惑的小手开始上下挥舞,因为玩具而大笑,因为爱困而流泪。我一伸长脖子偷看他,他便一脸好奇地将他的小手朝我伸来。 看到那副可爱的模样,真令人忍不住想抱抱他。他被带走的那一天,我不知道喟然兴叹了多少遍。 ——每当回想起他的嘻笑……我就不得不回想起这个伤痛的日子。 「接下来,我们就从不死管理委员会理性编号七四四开始执行。」 苍老的声音在四下不无光的房内响起,冰冷严峻——无疑是这声音的最佳代名词。 在看不见天花板及墙壁的漆黑之中,忽然有道光从头顶射来,彷佛照亮舞台的聚光灯。 灯光投映出一个圆影,有个盖着灰色布帘的东西从中缓缓浮现。 厚重的布帘沉沉地摇晃了一下,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准备死魂之枪。」 又从别的方向传来其他声音,听起来一样是个老人。他的喜怒哀乐彷佛随着漫长的人生逐渐从声音中流失了。 「开枪!」 老人的声音如此下达命令。 某种闪着暗光的物体,随即闯入在黑暗中浮现的亮光之中。那些物体全是黑色的,是枪管。一共四把枪,从布帘的四个角落伸了进来。 突然,一阵哭声从层层包围中传来。是婴儿的哭闹,只见布帘被婴孩踢得左摇右晃。 四把枪在同时举起、上膛;枪口并不带有杀意,一切就宛如吐气一样自然。 这是一场既庄严又宁静的仪式,是反复不断的单一作业。 就在这时,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闯了进来,打破了宁静。 「快住手——————!」 黑暗中传来年轻人的呼喊声,和老人们相比,他的声音显得稚气未脱。 「开枪!」 彷佛没听见年轻人的阻止般,又冒出另一人下达命命。声音一样的苍老。 「请等一下!!」 年轻人纵身冲进枪口注目的光束之中,大大张开双手挡在布帘的前头。 四把枪,中有三把在瞬间犹豫了,只有一把依旧开火。 子弹迟了一秒发射而出,击中了布帘的一角,黑色的液体转眼间在布上渗透开来…… 不,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黑色,而是深红色。 「你……你们在做什么!」 年轻人面色铁青地拉开布帘,布帘底下那狭窄的四角空间里,躺着一个四肢瘫软的小婴儿。 小小的生命穿着粗糙的衣物,晃动着柔软的四肢,他的左眼染成一片血红。 房内充斥着婴儿的哭叫,小小的生命正因为痛苦害怕而号泣不止。 年轻人抱起婴儿,手臂因此沾上了黏稠的血红色。没错,那是血,而残留在手上的,则是小宝宝的体温。 「给我让开!卡尔马?水沼?真。」 第一个说话的老人,愤恨地喊出男子的姓名。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杀死刚出生的婴儿呢!」 他的手抖个不停,只能无助地抬起头来,大叫着在黑暗中寻找对他说话的老人。那声音既像在遥远的另一端,又像在身边回绕。 「那不是婴儿,是阿特密斯,而且极有可能拥有『月之救赎——露娜』的体质!」 第二个声音不带风情地回答他。 他没有说错,青年臂弯中的婴儿身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看起来似乎不痛、也不再吐出鲜血,照理说他应该要停止哭闹才对。 然而婴儿却哭个不停。 「那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滥杀无辜啊!」 「你错了,要是持续放任不管,未来他将会威胁到人类的安危啊。」 老人的声音冰冷地下达射击的指令。 年轻人对深不见底的黑暗彼端大吼: 「我们不死管理委员会,不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事态发生才存在的吗!?」 「光是管理太天真了,凡是阿特密斯都要一律扑杀——这才是明智的选择。」 「什……!?」 「这个星球是我们人类的所有物,只有人类有资格沾上金字塔的顶端。」 现场又冒出第四、第五个人的声音。 年轻人拚了命地稳住摇摇晃晃的双腿。他怕的不是冰冷无情的枪口,而是这些老人说的话,一股颤栗打心底涌现。 「太荒唐了……这么做和阿特密斯之战有什么两样!」 那是一场由阿特密斯发起,宣称自己才是地球的主宰、企图消灭人类的战争。但是反过来想想,人类自己又有多清高?事到如今,人类也开始想主张自己才是纯正的种族,要消灭突变的异端吗? 年轻人紧紧抱着小婴儿心想:我绝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你们难道……我们人类从古至今,已经不知道间接害多少生物濒临绝种了,现在终于走上亲手消灭其他种族的末路了吗!?」 「那是他们应得的宿命。」 「宿命……什么……?」 年轻人——真,恶狠狠地瞪着黑暗。 「太没道理了……这个孩子可不是为了被杀才诞生到这个世界上的!」 他在呼吸,他的心脏在跳动;会哭,会生气,当然也会笑。 然而他得到的却是无情的答案。 「真是愚蠢啊。射击!」 枪口这次直接对准了真的臂弯。 「住手!!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人类和阿特密斯其实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啊!」 无论是人还是阿特密斯,生下来都是同一个模样;这小小的躯体,需要的是关爱与拥抱 「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 「和平共处?」 嘲弄之声在黑暗中摇曳。 「有什么好笑的!」 真独自一人置身于黑暗空间的一道光芒中,感到既彷徨又无助。尽管他拚了命地扯开嗓门想赶跑恐惧,但就是胜不过漆黑的源头。 从黑暗中传回来的,净是冷酷的否定之声。 「快把那个阿特密斯……不,快把那个垃圾给我处分掉!」 剎那间,一股强烈的冷颤袭遍全身,身体在神经将讯息传达给大脑之前就自行展开行动。青年抱着小婴儿跑了起来。 就在这一秒,子弹也在失去人影的光束中落空。 「快追!」 不知道是谁下的命令,枪声从后头追了过来,真也跟着冲刺起来。每当子弹从背后的某个方位要射来时,他都能感受到一股恶寒席卷全身。 右边!左边!他依照直觉边闪躲边前进,子弹也彷佛刻意计算好似地二擦过真的身旁。 胸前不断传来小婴儿的哇哇哭闹。 「不用害怕……已经没事了。」 他拚了命地对怀中的小宝宝说话。 「卡尔马?水沼?真,放下他!」 「那不是人类!」 「是阿特密斯啊!」 「怪物!」 「快杀了他!」 照理说,他应该已经离开举行残酷仪式的小房间了,然而声音还是不断从后头追上来。 「我不要,……不行!我不准你们动他!」 哒哒脚步声四处回荡,真在好似永无止尽的走廊上不停地跑。 跑了一阵子后,前方好不容易吹来一阵夜风。是出口 !同时也是绝望的入口。 但是真没有丝毫犹豫,就这样投身于满月的星空下。 「快杀了他!人类和阿特密斯无法和平共存啊!」 背后仍旧传来老人锲而不舍的呼喊。 真没有回头,只是不停向前跑。 天上是一轮皎洁的满月。 那无法完全化作圆形的缺角,宛如象征着人顿与阿特密斯被一分为二。 月亮静悄悄地高挂天边了真只感受到怀中传来的小小心跳,和自己的心跳打着一样的节拍。 真在月光下奔走,并在心中祈祷这才是自己所深信的真实。 街道和群木一起躺在夜幕中静静地沉睡,形成一条条延绵不绝的剪影;除了偶有夜风拂过枝桠发出沙沙声响外,黑夜就如同一个无声的世界,静得令人耳朵发疼,彷佛在强调着这里没有人居住。 回溯十年岁月,这里曾是一个屈指可数的大都市。 曾几何时,却成了一片废墟。 这里有人类居住过的住家、有街道,还有连星星月亮都相形失色的明亮路灯,然而它的四方,却黑得宛如通往影世界的迷宫。 在这寂静的世界中,耸立着一栋抢眼的建筑物,它刚好正对大马路,被破坏得不成原形。 这栋破旧的废墟,正是不死管理委员会总部的旧址。 它曾是一栋庄严肃穆的建筑物,裸露的地基诉说着它昔日的壮阔。不知从前的它是从多么高的上空傲视着世人,如今现场只留下了地下停车场以及一、二楼的痕迹;二楼虽然还保留了一半的原貌,但是再上去一点却是一个被什么东西掏空似的大窟窿。 走上二楼抬头一望,将不由得起那一望无际的美丽星空发出叹息。 (要不是情况紧急,这里真适合小酌两杯啊。) 零时望着满天星斗在心中赞叹不已,但是他可不能一直在这儿流连忘返看星星,于是离开了还勉强留住一块天花板的楼梯间。 夜风十分凉爽怡人。 四周依旧宁静无声,给人一种夜空把声音都吸走的错觉。 这里没有残存的灯火,只有那轮倒映在广大水泥地上的月影,亮得教人目眩神迷。 今晚是满夜,歪歪挂在夜空的明镜,是诡谲不祥的明黄色。 零时瞥了一眼有些刺眼的光源,弯下腰来靠在半毁的墙壁上。前方被破坏得加倍严重,零时也因此更能尽情眺望辽阔的夜空。 从还留在墙壁上的窗户往残存的建筑物内一瞧,零时差点没吹口哨叫好。 有个人穿着白色军服,坐在成堆坍塌的建材前,一头黑发恣意乱翘,身旁放了把机关枪和大量的子弹。 零时目测了一下,自己距离他约有十公尺左右。 (是凯拉……!) 他迅速地确认好对方的位置,然后再一次藏身于废墟之中。没想到他真的在这里……!零时恨不得当场褒奖自己一番。 同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既然凯拉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 (他就是真当年救出来的阿特密斯小孩……) 不知道真对他有什么想法。 在这里想破头也不是办法,零时索性从腰间拔出枪枝,熟悉的重量拿在骨折发紫的手上显得有点重。 (不知道夜色和伊欧塔就定位置了没?) 零时谨慎地摆出防卫姿势。他们预定以伊欧塔的枪声作为信号,趁着凯拉分散注意力的瞬间,将子弹从夜色的银枪注入零时的金枪,可是…… 「你们要闲晃到什么时候啊?不死管理警察的黑影走狗~~」 他竟然听见凯拉站了起来。 黑影闪动。 「啧,被发现了吗!」 零时一个咋舌,立刻飞身闪到一旁,仅仅一秒的误差,枪林弹雨便无情地打穿了零时刚才躲的墙面。 「哇哈哈哈哈!没用的,别挣扎了!」 才想扶着旁边的墙壁站起来,却又不得不立刻跳开,因为子弹无情地沿途射来。 零时奋力一跳,闪开想打穿脚部的子弹。~ 「啧!这样根本没办法实行计划嘛!」 这时枪声突然止住了,他有不好的预感。 凯拉背对着星空面向自己,那对小小的黑眼珠却转向了后方。 伊欧塔就躲在他的后头待命。 「伊欧塔,快趴下!」 「你看看你,都原形毕露啦!」 零时和凯拉的声音重迭了,语尾还加入机关枪来捣乱。凯拉没有转身便将沉重的武器瞄准伊欧塔展开射击。 「哇啊~~!」 伊欧塔赶紧缩到墙壁的后头,墙壁的一角被子弹应声打碎,现场顿时粉尘弥漫。 凯拉刻意拖拖拉拉地四处开枪。 「你接下来只能等死了,我就先和你玩玩捉迷藏吧?哇哈哈哈哈哈!」 他依然没有回过头,只是随性地任枪口四处扫荡,甚至有流弹攘过了零时的头发。 「唔~」 一声闷哼从腐朽的木门后传山中,夜色从中冒出了出来。他边跑边闪躲紧追在后的子弹,子弹不断打在半毁损的墙壁上。 「哇哈哈哈!真可惜啊~~今晚天公作美,视线还不错,满月把你们的位置都告诉我啰!?」 「原来如此……月亮是站在『月之救赎——露娜』那一边吗!」 碎裂的墙面迎头砸向夜色,只见他轻轻地摇头,粉尘让他的红发变得晦暗无光。 「满夜的月晚,野狗也特别爱吠叫!」 「所以是今天日子不好吗!」 月亮极其所能地散发光芒。 零时重新握好金枪,醒目的长型枪身沐浴在月光下,美丽地闪闪发亮。 「哎呀~~?你们还没学乖啊?」 凯拉大幅挑起眉毛。 「我管你们的死魂之枪有多强,只要不能开枪就没有意义啦!」 零时以蛇行的方式试图接近发威的机关枪,然后跳进伊欧塔藏身的墙角。这道墙还很坚固,看来可以撑上一阵子。 「伊欧塔,这个地方不错躲嘛!」 零时缓缓爬起,对缩在墙角的学弟扬嘴一笑。 「零、零时哥,你没事吧?。」 「大概吧。」 话才刚说完,夜色也被凯拉的机关枪跟着逼到了这里。 墙壁不断发出喀哩喀哩的声响,紧接着,对面的墙壁像地震一样轰然倒塌。 「喂喂喂!听到了吗?墙壁算什么,看我照样把它打成蜂窝!!哇——哈哈哈哈!」 凯拉如他所言不停用机关枪展开轰炸……本来光是枪声就已经够吵了,这下他还发出不输给枪声的尖锐大笑,不断从对街发出挑衅。 「怎、怎么办啊,零时哥、夜色哥!再这样拖下去……」 墙壁迟早会被打碎,气势汹涌的弹雨将会侵袭他们的肉身。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你现在冒然冲出去应该死得更快吧?」 就算只有一下子也好,他们需要一个能够分散凯拉注意力的契机。 夜色弯腰作势要飞奔出去。 「只能豁出去了。」 「没错。」 他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决定尽可能地赌一把。 但就在他们走出来的瞬间,机关枪也停止扫射。 伊欧塔感到很奇怪,于是从没有玻璃的窗框偷看他的动静,然后吃了一惊。 夜色和零时也跟着探头一望。 然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凯拉拿着机关枪站在墙边,那对三角眼睁得大大的,看起来比谁都 惊讶。 有个男人用枪瞄准了他的头部,男子穿着一身高级西装,戴着椭圆眼镜,下巴留着胡渣——是照理说应该留在东都署搜查一课待命的真。 「你、你这臭家伙……究竟是、什么时候……」 想悄悄接近零死角视野的凯拉几乎是不可能的,但真就像瞬间移动般突然出现在他身后。 「凯拉。」 真痛苦地喊出他的名字。 「没想到真的是你……」 「你是怎么跟踪我的!」 凯拉恼羞成怒地回过头去,然而对方的动作比他快了一步,凯拉才不过稍微有一点动静,他就立刻将身体往左一滑。 凯拉无法摆脱枪口的掌控,身体宛如被人钉了看不见的木桩般僵硬。 「不在……!?」 「咦……?」 听到凯拉焦急的声音,伊欧塔感到很纳闷。凯拉说真「不在那里」,但他一直都在啊!?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看不见举枪瞄准自己的真。 「只要知道你的眼伤,这点小事谁都做得到。」 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细瘦的肩膀不自然地向上一震。 「眼伤……?」 「对。我是没有比较过啦,不过你左眼的视力应该比右眼差多了吧。」 凯拉没有移动,也没有回话。 他能够藉由枪口,感觉到如月光般静静伫立的身影。 「你应该不记得了吧……你的左眼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受过枪伤,这大概是当时留下的后遗症。」 真的音色中带着一丝怀念之情。对他来说,这并不是能说忘就忘的遥远记忆。 凯拉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捂住左眼,可从大大分开的指间瞥见他眼中的笑意。 「哼……很遗憾,我还记得喔。」 「凯拉……」 「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唷?我的眼睛被一把弱到爆的死魂之枪打穿。是那些臭老头干的!我还记得那些不死管理委员会的人,用枯哑的声音说我是垃圾……!」 凯拉的声音越来越尖锐,听起来相当刺耳,而他的呼吸也十分紊乱。 「所以这一回,轮到你们这些人类来当垃圾啦!」 他用力回身,一脸憎恶地把枪口直直对准了对方的心窝,这一回,穿西装的身影没有动作。 「课长!」 伊欧塔急得从墙壁后方跑了出来,然而真却伸手示意他「不要过来」,像是早就料到般地放下枪口。 凯拉捕捉到对方的身影后,嘴角安心似地大大往两旁一拉,真甚至可以瞥见他血红色的舌头。 「哇哈哈哈!你这垃圾终于放弃挣扎啦!我就照顺序打烂你的手和脚吧!」 「凯拉,现在投降还不迟……别再犯错了。」 真用沉稳不失威严的声音说道,语中带着一丝不舍。 尽管时间很短暂,但他确实和那个小婴儿共同度过了一段时光……抱着他的双手不可能一点关爱也没有。 「你应该已经自由了,可以不用哭泣了。」 「啥~~?你在说什么啊!?」 「在我眼里看来,你一直在哭泣。」 打从小婴儿因为恐惧而哭泣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哭着没停过。当年躺在真怀中号啕大哭的婴孩那哀恸的哭声,如今依旧在他耳里萦绕不去。 「哭?你在说谁啊?我吗?」 他露出狰狞的目光大肆嘲笑,但是看在真的眼里,那不过是小朋友因为害怕而虚张声势罢了。 「没错,你为了忘记恐惧而杀人;你其实害怕人类。」 真往前一步,凯拉则退后一步。 「凯拉,我再说一遍,住手吧!……人类和阿特密斯是可以和平共处的!所以你不用再害怕了。」 真将手伸向他。 「少啰唆——!」 随着一声怒吼,无数的子弹也朝真飞去。真无法躲过直逼而来的子弹,还来不及做防护就被打飞。西装外套被地面擦破,霎时尘埃漫天飞舞。 「真!!」 「害怕人类?和平共处?少在那里自命清高了!你们人类都是垃圾!是废物!全部活该被杀——!」 凯拉摇摇晃晃地一个翻身,他喘得肩膀大幅抖动。 听说阿特密斯是神的宠儿,然而凯拉只是疯狂地伫立在月光底下,身上没有半点和他的名字一样庄严神圣的氛围。 「课长,振作一点!」 伊欧塔冲到课长的身旁,抱起动弹不得的他。他的头感觉相当沉重。 伊欧塔忍着泪水奋力抬起头。 「看看你对你的救命恩人做了什么!」 「……救命恩人——?」 凯拉勉强挤出这句话,疑惑地挑起眉毛。 「没错!你当时还是个小宝宝,是真课长救出了差点被不死管理委员会杀死的你!结果你却……你却……!」 凯拉俯视倒下的真,面无表情地沉思了一下,接着又扬起邪恶的扭曲微笑。 「我很感谢他。多亏了他啊~~我才能够杀死这——么多的人类,不,按照你们的说法,这叫做处理垃圾对吧?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大张开双臂,像要接住夜空似的,抬起的下巴犹如在嘲笑高高在上的月亮。 伊欧塔看到他的模样,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实在难以相信阿特密斯也曾经是人。 「零时……夜色。」 真一边溢出低吟,一边撑起上半身,紧皱着眉头对蹲在旁边的夜色说道: 「……看到了吗?那就是凯拉的弱点……他唯一的死角。」 「有!」 「……这样好吗?」 零时忍不住问道,并用眼角瞪着仍在大笑的敌人。 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奋力注视着凯拉——过去曾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婴儿。 「嗯……那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这声低语便是他的回答,语毕,他的眼睛无力地合上。 「课长、真课长!?」 伊欧塔哭着大叫,而真就这样紧紧闭上双眼,瘫倒在他的怀中。 零时不再看失去知觉的真,选择握紧了自己的枪,他的手臂不知何时已流满鲜血。 「夜色,你还ok吗?」 「不ok,说不定快死了。」 零时瞥了夜色一眼,发现他的手掌也满是鲜血,不过并不像自己是从手臂滴落,而是从按住的额部流出来的。 「啊,我也是这么想。」 机会只有一次,此外,他们还得先躲过敌人的攻击才行。 「唉,只能赌一把了。」 「赌一把?夜色哥……零时哥,你们想在重伤的状态下开枪吗!?」 「咦?」 两人回过头去,脸上写着:「事到如今,也只能埋头硬干啰!」 看到他们全身是伤,伊欧塔不由得悲从中来。他们伤得好重,照理说应该要『好好静养』才对……! 「你们还在流血耶……在这种时候开枪太危险了……!」 「干嘛,你担心啊?」 「当然啦!」 伊欧塔失去光泽的头发,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夜风同样静静抚慰着零时和夜色两人。 两位学长迎着风笑了,一边是豪迈的大笑;一边是冷静的微笑。 「傻——瓜。」 夜色率先笑着回了伊欧塔这么一句话。 零时注视着手边,并且打开弹仓。 「伊欧塔真是个小傻瓜~~」 这句吐嘈说得好不温柔。 两人露出豁达的表情,给人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你们为什么……可以这么……!」 伊欧塔再也说不出话,他怕说了就会忍不住哭出来。 细小的啪嚓声传来,是零时弹了伊欧塔的额头一下。 「好痛……!?」 「尽管放心吧——!」 「咦……?」 真不知他们是何来的自信。伊欧塔努力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夜色为了保存体力轻微点了个头回应他。 「交给我们就对了!」 ——他们不会死。这不是出于无谓的自信或是课长的预感,伊欧塔只是单纯这么觉得罢了。 「怎么可以临阵脱逃呢。」 「要堂堂正正地战到最后一刻!」 夜色掏出子弹,用手指轻抚一下。这颗子弹是他唯一的武器,同时也是零时的武器。 「伊欧塔,借我三发子弹。」 零时突然对伊欧塔伸长了手。 「咦?为、为什么呢……?」 「别多问,借我就对了!」 「是、是!」 伊欧塔一头雾水地从腰间包包中取出子弹,零时则用力将之握在掌心。 「好!上啰——!」 「垃圾们,交待完遗言了吗?」 凯拉的三角眼一瞪,黑浊的双眼顿时射来刺人的寒光。 「让你等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还满绅士的嘛!」 说完,一阵反胃感自腹腔涌现,零时吐出一口血块挑衅道。 「零时,一下子就好。我找机会瞄准……」 「好,我等你,要快喔!」 夜色在月光下给了他一个微笑,现场响起细小的亲吻之声。留有干燥伤痕的唇瓣,对手上的子弹献上轻啄的一吻。 夜色的灵魂随即填充到小巧的金属中,只见子弹发出微弱的银光。 「想得美啊——!」 机关枪又是一阵扫射,想妨碍夜色亲吻子弹,零时见状早一步冲了出去。 「凯拉!我在这边!」 零时穿梭在枪林弹雨之间,绕着凯拉拼命奔跑,边跑边把和伊欧塔借来的子弹装填进弹仓。 「垃圾少在那里直呼本大爷的名诲!去死吧——!!」 这时,子弹扫中零时外套的一角,布料瞬间被打个粉碎,让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接着他跳起来又滚落着地,免去了脚部中弹的危机,并在落地之际扣下扳机。一发子弹擦过凯拉的肩头;一发擦过他的胸口,敌人白色的军服因此裂了一个大洞。 「啧——!」 凯拉不耐烦地大声咋舌,上半身稍微晃了一下,但一下子就找回平衡。 「怎么啦……怎么啦?你们的死魂之枪不是两位一体的吗~~!?」 凯拉故作声势地扯掉破裂的衣服,彷彿连同仅存的一丝理性都舍弃了。 他的体格适中,微带肌肉的左胸因此而裸露。月光恬静地洒落,一个印记在他胸口浮现出来。那个印记以黑线组成,清楚地烙印在他的皮肤上,感觉很像某种刺青。 看到这异样的光景,零时不禁冒出冷汗。 「这就是『露娜』的印记啊。」 印记在月光下阴森浮现,感觉很像人类的眼睛。 「这就是号称最强的死魂之枪吗?哇哈哈哈哈——!」 他的左眼曝露在方框眼镜的镜片底下,宛如在嘲笑零时的愚昧。 但是相较之下,趴着的零时笑得更加游刃有余。 「别慌,你很快就可以自己试试威力了。」 语毕,零时跳了起来。 充满杀气和讥讽的机关枪立刻瞄准他的头部,只差把它击碎。 说时迟,那时快—— 「接着!」 夜色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枪鸣,从右后方清晰地传入耳里。 「什么!?」 一颗子弹从凯拉的正面通过,宛如突然从黑暗中浮现一般。子弹一路上没有擦过任何物体,就这样准确地滑入金枪之中。 零时关上偷偷打开的弹仓。 「你们竟敢瞧不起我啊!」 零时还来不及回头就被机关枪锁定了,子弹随即从他的小腿扫向脚踝,巨响接连响起,让人忍不住想捂起耳朵。 「唔……!」 即使如此,他还是往旁纵身一跳,用力扣下在扳机上待命的手指。 「老子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然而子弹仅仅打掉了凯拉的眼镜,他本人则是毫发无伤。 那对三角眼飘向了发光的月球。 「可惜~~没?打?中~~」 「话可别说得太早喔。」 同一时间,零时从死角给了他狠狠一拳。 三角眼中比起憎恨多了几分畏惧,凯拉小心翼翼地抬头打量着夜色。 「刚刚那发只是普通的子弹,看来就算是满月你也会看错嘛。」 「臭小子……!」 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举起笨重的武器使劲一挥,坚硬的枪身打中了夜色的侧腹,但他依旧挂着沉稳的微笑。 「上吧!」 随着夜色的低喃,凯拉震惊地瞪大双眼。 「凯拉————!」 低沉的怒吼从左后方传来,凯拉看不见对方。 零时用双手牢牢握着金枪,那亮丽的金色光泽比月光还耀眼。 「让我们两人的灵魂来消灭你吧!」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凯拉甚至来不及回头。 砰的一声巨响,凯拉的身体整个歪向一旁,子弹从后方贯穿了他的左胸,奔向夜空之中。 眼睛形状的刺青被一并打穿,流下了红色的眼泪。凯拉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停流泪的孩子,鲜血逐渐染红了他的肌肤及白衣。 血泪还未滴至地面,他的左胸便开始发黑崩解,并且迅速扩散至全身。 「我能够……看见一切,为什么会被……!」 凯拉挣扎着将手伸向了月亮,接着传来喀啦声响,他手上的机关枪终于无力地掉落。 白色手套在夜空中不停搔抓,不甘心地试图挣扎。 「你的眼睛看得太多,却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个小地方。」 夜色用手撑着瓦砾堆站了起来,用哀悼的语气说道。 这时,凯拉的胸口已经化为一团死灰,沿着脖子和下巴不断侵蚀而去。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灵魂的阿特密斯不会「死亡」,等着他们的唯有「灭亡」一途。 「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爱着你的……」 不知零时的话是否传达给了他。凯拉的胸膛已经化为焦黑的死灰,一片片剥落至地面上。 凯拉直到全身上下都变成黑色——才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去、死……吧……!」 直到最后一刻,他都不忘诅咒人类。 ……起风了。夜风抹消了他的存在,把他搬向夜空之中,回归尘土。 零时和夜色目送他走完最后一程,并如此低喃道: 「一旦失去灵魂……」 「就可以宣判出局了……」 风是冰的;月是亮的。 机关枪取代了消失的主人,形单影只地掉落在地面上。 「晚安了,凯拉。」 到这里已经是零时的极限了。 他无力用手支撑体重,就这样直直地往前倒下,差一点没撞到头部。和地面亲吻的脸颊传来刺痛,尘埃的味道飘入鼻腔。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晕过去,不过全身上下 都刺痛难耐。 「零时哥!」 伊欧塔冲过去想扶起他,零时却勉强抬起头对他摇摇手。确认零时还能动之后,伊欧塔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去看看真。」 「啊、是!真课长,你要撑着点啊!」 伊欧塔再次奔回倒地不起的上司身边,轻轻摇晃他的身体。真从刚才起就一动也不动。 不会吧……脑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伊欧塔紧紧抓住他的西装肩头。 「怎么了吗?」 然后,真就这样突然睁开眼睛,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不仅如此,他还自己爬了起来,用手拍去身上的灰尘。 「课、课长……?」 「真……」 这下就连夜色也不解地皱起眉头,结果引来头上伤口的一阵剧痛,他不禁用手压住额头。 「喂,你没事吗?」 零时无法起身,只能伸长了脖子问道。 真露出稳健的笑容回答: 「是啊,不过好痛喔。」 「痛……会痛啊……」 伊欧塔退后一步,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这么一说,课长明明是在近距离下中枪的,但是却没有流血…… 「哎呀~~最近的防弹背心做得真好啊,薄到穿在衬衫下都看不出来。」 真神态自若地说道,还一边握起拳头敲了敲胸膛。 「没事的话干嘛不早说啦!!」 「抱歉抱歉~~我只是想说要是装死的话,对方就会先放过伊欧塔嘛。」 「真服了你……」 夜色又气又好笑地喃喃说道,然后摇摇晃晃地迈开步伐,被射穿的小腿终于到达极限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向倒地的零时。 「夜、夜色哥!零时哥我来扶就好,你乖乖站着不要乱动!」 伊欧塔心想:得赶紧帮他们叫救护车才行!夜色看了眼惊慌失措的伊欧塔,微微笑了出来。 「不,没关系,我来就好。」 「可、可是……!」 依夜色的伤势,就算他现在和零时一样倒下也不奇怪,伊欧塔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还能四处走动。 「真的没关系。」 「好……好吧。」 伊欧塔无法反驳夜色坚持的态度,于是改用汪达?杰和缪丝卡取得联系,不断请她火速派救护车过来。 零时略微听到缪丝卡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慵懒地说了句「你小声一点」,让趴在地上的零时忍不住噗嗤一笑。这时,夜色来到他的面前。 「来,我扶你。」 「哦哦,感谢!」 零时试着举起左手,发现平时穿的外套变得又沉又重;骨折的右手则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抓住夜色的手,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站起来。即使如此,他还是做到了。 「痛死人了~~」 「废话。」 「你咧?」 「当然痛啊。」 他们不是在互开玩笑,而是在确认彼此都活着,如此一来,他们便能继续迎接挑战。 「欸,夜色。」 「干嘛?」 「今天晚上月亮好美啊。」 为此而感伤的自己实在有点反常,夜色见此对他浅浅一笑。 「是呀,要是有带酒来就好了。」 抬起头,是满天的星斗及耀眼的月亮。真不知总是独自一人仰望天空的凯拉,心中又是作何感想?一样诅咒着人类吗?还是和真课长说的一样,他其实是在害怕呢? 凯拉不但破坏了自己小时候差点丧生的地方,还杀死了不计其数的人类,真不晓得他是如何看待这片废墟的。 会这样感伤,一定都是蜜糖色满月的错。 「就是说啊。」 零时拖着失去知觉的脚一边前进,一边开心地说道。 epilogue ——皎洁的月亮高挂上空。 缓缓没入朝雾中的月亮轨迹, 就宛如人类失去的慈爱之心—— 当东方的天空逐渐透出曙光时,男子独自一人亲赴战场。 这里是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东都署搜查一课,卡尔马?水沼?真单独一人伫立在窗边,拉开百叶窗喝着手中的咖啡。 深黑色的天空徐徐转淡,接着星星也躲了起来。时间静静流逝,彷彿连人心都一并带走、一起徜徉天际。天空诉说着万物的运行,夜晚周而复始地幻化为白昼;就连满月都黯然失色……不,那不是黯然失色,真认为它只是暂时闭上眼睛罢了。 黑夜会在白昼沉睡。 「我没有忘记喔。」 真对着某人低语,温柔地仰望着褪了色的月球。 「而且我也还没有放弃。」 从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稍稍驱散了清晨的寒气。不出多久,太阳升空,暖呼呼地照着他的双颊,稍早的冷空气早就不翼而飞。 「人类并没有弱到……不踩在其他生物的头上……就无法生存下去……」 有多少人嘲笑他是痴人说梦、不切实际。 然而那些话,是否也代表着人们不愿意正视现实呢? 夜晚即将结束,当黑夜躲在白昼里打盹的时候,又在做着什么样的梦呢?眼看月色渐渐地淡去了…… 「……晚安,凯拉。」 白昼在晨雾弥漫的街道中,缓缓地睁开眼睛。 数星期后—— 零时脱下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换上便服,脚才踏出正门便拉长四肢伸懒腰。 「嗯——今天也工作了一整天!」 夜风翻动着他的黑外套,零时才刚活动完筋骨又痛得缩起脖子。 「啊、好痛好痛……!」 他摸摸上臂确认伤口没有恶化。 「呆瓜,你忘你了伤还没好吗?」 零时听到这句话,不服气地看着叹气的搭档。 「你说什么……你刚才还不是想翘腿结果痛个半死!」 「就说那是打嗝了。」 「喂……」 夜色得意地「哼哼」笑着,彷彿在强调自己的胜利,零时不甘心地回瞪他的笑脸。 「啊~~可恶!今晚我要大喝特喝!好忘掉你那张臭脸。」 「忘得了一时,忘不了一世。」 「个性糟糕的男人没人爱唷?」 离开东都署的范围后,前方是一条宽敞的大马路。自从阿特密斯之战爆发以来,市街乍看之下已经完全重建,不过偶尔还是能瞥见残破的废弃大楼。商用大楼和废弃大楼混杂在这一区,使人联想到数周前才发生过惨案的艾涅大街。 走道被路灯和车头灯照得通亮,零时和夜色悠闲地走在路上,准备去车站搭车。 这时,他们发现有个人影站在东都署的大门前,那人一看到他们就快步走来。 亮白的路灯照出了略显疲态、却又十分和善的面孔。 「萨罗!」 萨罗听到零时的呼喊,立刻和两人点头打招呼。 「晚安,抱歉突然跑来。」 「怎么啦?有什么急事吗?」 不过看样子并不是坏消息,因为萨罗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充满了生气。 「从今天起,由恩就要转到一般医院了。新的医院是八重羽区立医院……听说评价很好。」 零时的表情为之一绽,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一样。 「这样啊,恭喜你啊!」 他的声音比他说的话还要高兴几百倍,令萨罗难为情地搔搔头。 「我只是想和你分享这个喜悦……然后,我必须再一次郑重向你们道谢。」 「道谢?」 萨罗的神情明明和上次没什么改变,神奇的是气氛整个都不一样了。他的眼中漾着父亲对儿子的关爱、坚定不移的友谊,以及长存于心中的正义感——萨罗用这样的目光笔直地看着零时。 「虽然鹭宫你说自己还有很多人没救到,而我也不是不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别忘了,你们阻止了更大的悲剧,这也等于是拯救了无数的生命喔。」 萨罗将视线投向人行道的路人身上,不论男女、大人或是小孩,所有人都努力地活着,从今天迎向明天。 「要是事情没有了结,今天说不定就换这儿遭殃了,现在这些路人或许全都会罹难——只要这样一想就会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对零时灿烂微笑,零时只是绷着一张脸没有回话。他还不知道该讲什么才好,因为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当时有多么悔恨。 「这倒是。」 夜色看着难得会咬牙切齿、脸色不佳的搭档,替他回了话。 「看吧,美娘先生也赞同了。」 「奇怪,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搭上啦?」 结果零时只回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萨罗接着从口袋中掏出皮夹、将它打开,那里和先前一样,摆着一张由恩笑得天真无邪的照片。 「还有,由恩能活着都是多亏了你们的帮忙,所以我要说的还是那一句老话。」 拿着皮夹的手顿时朝身旁一贴,另一只手则抬到了眉尾。萨罗用稍嫌驼背的姿势凛然站好。 他向两人敬礼致意。 「谢谢你们!」 零时短笑了几声,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同时也感到很窝心……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想哭。 「笨瓜——我们最近都在休息啦。」 他握起拳头轻敲萨罗的胸膛。在学生时代和零时同组的萨罗,和以前同组朝夕相处时比起来,胸膛似乎单薄了些。 萨罗露出微笑,放下敬礼的手。 「我只是想和你说这些。抱歉,在百忙之中打扰你。」 「不会,我……才要和你说声谢谢呢。记得帮我和由恩问好!」 零时收到友人的心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神情中充满了游刃有余的自信。他总算恢复成平时的模样了。 「那先这样啰,我该去工作了。」 萨罗调头离去,消失在夜晚的街道彼端,零时看了看手表,发现还有一点时间,于是…… 「萨罗——!」 零时突然对昔日好友的背影扯开喉咙喊道。 「找天我们三个人出来喝酒吧!算我请喔!」 萨罗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边小跑步边点着头「嗯!」地一口答应。 他就这样跑向了街道的另一头,越接近车站表情越是明朗,和以前一点也没变。 零时缓缓地在同一条路上迈开脚步,夜色跟在他身旁静静地微笑。 「你和你的朋友感觉很像。」 「有吗?」 「是啊,一样死脑筋、一样正直。」 零时姑且把夜色说的「死脑筋」当作是赞美,轻快地笑了出来。 「下次我们三个一起去喝一杯!我说真的。」 「……我考虑。」 夜色不习惯和零时以外的人一起喝酒,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偶尔喝个一次倒是无妨。看到萨罗敬礼的模样,夜色不知怎地也跟着感到有些怀念。 「到时候可以连我的份一起请吗?」 夜色调皮地说道,零时这回从笑脸改成了苦瓜脸。 「你怎么每次一听到有人请客就特别high啊?」 「用别人的钱喝酒感觉就是特别爽。」 「唔,是这样没错……」 零时就这样碎碎念个没完,愉快的神色不知不觉已回到他的脸上。 只要穿越夜晚的 车站,往东都署的相反方向前进,再通过一条细细的小巷、走下一道阶梯,就会到达他们今晚的目的地。 零时总觉得今晚可以和对女人&酒的品味截然不同的搭档,喝个不醉不归。 月亮出来了。 满月已不复见,月亮又开始盈亏。 不输给夜晚霓虹灯的耀眼明月,深深吸引了人们的目光——是美丽的蜂蜜色泽。 (aideathgun—倒映在眼中的月之救赎—?完) 后记 ※(警告,以下内容可能涉及部分剧情。) 诚心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倒映在眼中的月之救赎—』,我是夜木まゆ! 这集的重点放在零时身上! 到目前为止,本故事几乎都围绕着夜色的记忆和过去的事件打转,所以我决定要在第三集好好写写零时的故事。他是一个总是勇往直前、靠着本能战斗的人。 希望大家能感受到零时的热意喔! 然后然后,本集中还加入了『月之救赎——露娜』这个设定,又为阿特密斯添了一笔新魅力。 这样一来,阿特密斯那一方也会变得更加精彩、强劲! 对了,大家知道aideathgun的广播节目日前举办了公开录音活动吗?虽然我那天正忙着修改小说,还是偷偷去了会场,躲在人群中偷听大家说话。 没想到公开录音已经这么普及了,我还在恍惚之中活动就这样结束……我以一个粉丝的心情,度过了一段相当愉快的时光。 看到这么多粉丝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才真正体会到有这么多人在支持我们的作品。 虽然我总是心怀感激地写着后记或感想,不过那一天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大家的心意,我不由得要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还请各位继续支持以零时和夜色为主角的deathgun系列! 不久之后,本系列的漫画版也要问世了(注:中文版已上市),能够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和各位读者见面,我真的感到相当开心。 阅读本集时,还请配合广播剧cd第三弹一起享用喔! 篇幅差不多要用完了,期待下次和大家见面。 小心不要被蜜糖色的月亮蛊惑了喔——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内容可能涉及部分剧情。) 诚心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倒映在眼中的月之救赎—』,我是夜木まゆ! 这集的重点放在零时身上! 到目前为止,本故事几乎都围绕着夜色的记忆和过去的事件打转,所以我决定要在第三集好好写写零时的故事。他是一个总是勇往直前、靠着本能战斗的人。 希望大家能感受到零时的热意喔! 然后然后,本集中还加入了『月之救赎——露娜』这个设定,又为阿特密斯添了一笔新魅力。 这样一来,阿特密斯那一方也会变得更加精彩、强劲! 对了,大家知道aideathgun的广播节目日前举办了公开录音活动吗?虽然我那天正忙着修改小说,还是偷偷去了会场,躲在人群中偷听大家说话。 没想到公开录音已经这么普及了,我还在恍惚之中活动就这样结束……我以一个粉丝的心情,度过了一段相当愉快的时光。 看到这么多粉丝就站在我的面前,我才真正体会到有这么多人在支持我们的作品。 虽然我总是心怀感激地写着后记或感想,不过那一天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大家的心意,我不由得要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 还请各位继续支持以零时和夜色为主角的deathgun系列! 不久之后,本系列的漫画版也要问世了(注:中文版已上市),能够以各种不同的形式和各位读者见面,我真的感到相当开心。 阅读本集时,还请配合广播剧cd第三弹一起享用喔! 篇幅差不多要用完了,期待下次和大家见面。 小心不要被蜜糖色的月亮蛊惑了喔——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内容可能涉及部分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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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副沉着的好嗓音,并没有和零时一样披上灰色警服外套,取而代之地穿着一袭深蓝色高级西装。这个人就是东都署搜查一课课长——卡尔马?水沼?真,看起来相当年轻,实在不像统筹整个搜查一课的顶头上司。他正从容不迫地向零时打招呼,感觉是个历练丰富的社会菁英。 「抱歉,没能前去门口迎接。请往这边走。」 「是!」 期待胜于紧张,零时不自觉放大音量。 真温和地瞇起眼睛,上前迎接零时的造访。 「大家注意——」 事实上,整个搜查一课除了他以外只有另外两人——将长褐发盘在脑后的漂亮姐姐,以及一位红发白皮肤的俊秀青年。 这对俊男美女几乎在同时回过头,零时瞬间愣了几秒。 真不以为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微笑说道: 「听好啰,他叫鹭宫零时,从今天起加入我们搜查一课。」 俊男美女的目光朝他射来,零时努力维持冷静,收紧小腹展露自然的笑容。 第一印象非常重要,不管是在学校、职场,还是上街搭讪时都一样。 「敝姓鹭宫,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看你挺有干劲的,不错嘛。」 漂亮姐姐率先起身,集冷艳的嗓音与火辣的身材于一身,零时差点不小心吹起口哨,幸好实时忍住了。 「我叫大泽缪丝卡。加油啰,新来的小弟弟。」 缪丝卡并没有和他握手,而是用深褐色的眸子上下打量零时,目光落向坐在一旁的红发青年。 「夜色,好歹和人家打声招呼。」 才将注意力转回计算机桌上的红眸,目光再次回到零时身上,冷漠的双眼静如止水。 「……我叫美娘夜色。」 他只淡淡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回去忙手边的工作了。 「呃、好……请多指教。」 零时顿时有些尴尬,总觉得对方不是很欢迎自己。他的态度并不傲慢,只是出奇冷淡,零时甚至怀疑他没有看到自己。 不知为何,课长似乎相当愉快,笑眯眯地回到座位上。 「夜色比你早一年进来,不过你们应该同岁,要好好相处喔。」 (好好相处……?太难了吧。) 他看起来完全不想和我打交道——零时努力将这句话吞回肚里,仅是皱皱眉。 「说真的,我比较想和缪丝卡姐打成一片。」 「哎呀,谢谢你呀,不过……」 正在帮一叠书面数据排序的缪丝卡抬起头打量零时,抹上口红的丰唇挑逗似地笑了笑。 「你得再成熟一点,到时或许就不会有这种轻浮的想法啰。」 「不,像大姐你这样的美人,不管是谁都会多看一眼!」 「小弟弟,你好像有点欠教训呢。」 缪丝卡嫣然一笑,继续整理手边的资料。 零时无法接话,暗自苦笑了一下。自知被警告,他只好缩缩脖子环视搜查一课。 「呃……课长……」 「什么事?」 「其他人咧……?」 「其他人?搜查一课就这些人喔。」 「什……什么……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 课长在桌上叠起双手,斩钉截铁地回答他,用慈祥的语气说出惨无人道的话。 零时的喉咙像哽住了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里是哪里?东都署搜查一课,为了维护世界和平,与长生不老的阿特密斯交战的最前线不是吗?但是这里加上课长,竟然只有三个人?未免太扯了吧!? 「呃、人这么少……没问题吗?」 「别担心,编入搜查一课的,全是负责与阿特密斯交战的前线人员,当民众遭受迫害或是发生事故时,还是会有其他部门的人前来支持。」 「这样啊……」 意思是,作战只要三个人就够了吗?不会吧??——零时不小心将心情反映在脸上,课长见状又补了一句。这句话有九成是在开玩笑。 「况且还多了一个你啊。」 「啊……」 然而这句话听在零时耳里,仿佛在赞赏自己深受众人期待,令他热血沸腾。 「是!我会加油的!」 他那无所畏惧的视线,似乎令年轻课长颇为满意,胸有成竹地用食指关节推推鼻梁上的椭圆眼镜。 「好啦,零时小弟……首先交代你第一个任务。」 「是!什么事?」 零时兴冲冲地回过头,视线先撞到了成山的文件,接着才对上在后头笑得灿烂不已的缪丝卡。 「能麻烦你去影印五份过来吗?复印机在那儿。」 「影印啊……」 零时无所适从地接过资料,大略扫视一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倒是其次,就任第一天的首要任务居然是影印!?忽来的现实令他消沉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 想想也是,总不可能一上任就发生大事吧。于是零时认命地走向复印机…… 走到一半,他突然停住脚步。 「啊、对了,那我的位子在哪啊?」 放眼望去,搜查一课倒是有不少空桌椅,想必从前也曾经兴盛一时吧。 缪丝卡将垂至肩头的发丝往后一拨,桃红色的指甲指向某张桌子。 「那里,请随意。」 「那不是……」 零时大感困惑,话说到一半卡在喉咙。缪丝卡所指的位子,不就是那个美娘夜色的隔壁吗? 大清早的,这小子已经喝了几杯咖啡啊?夜色桌上的黑白塑料咖啡杯旁,竟然放着三包空糖袋。 零时顺手抓起三包空糖袋,将它 们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这个动作引来夜色的一瞥。 「嗨!学长,请多指教!」 「这你刚才说过了。」 「……呃……!」 零时再次自问,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没有错,是东都署搜查一课,赌上性命和人类公敌阿特密斯日夜交战的地方。会来这里的人,不都该胸怀壮志,随时随地充满了干劲吗? 换句话说,这里和零时心中所想的「东都署搜查一课」有些落差,感觉既无存在感又冷静凄凉。 手中沉甸甸的文件数据,就好比消化不良的心情一样。零时五味杂陈地按下了复印机按钮。 上任第一天的午休时间—— 零时啃着没营养的面包配牛奶果腹,吃完后还剩下一点时间,他走向办公室窗边的咖啡区。打算用热呼呼的咖啡填补心灵的空虚。冒着袅袅热气的咖啡,被缓缓注入黑白相间的塑料咖啡杯中。 零时是死忠的黑咖啡派,以四个人来说稍嫌过多的糖包与相形之下过少的奶球,在他眼中都不值一顾。零时眺望着被百叶窗遮蔽视野的玻璃窗,缓缓倾杯啜饮咖啡。 「好烫!哇,有够难喝!」 保温了一整个早上的咖啡,早就失去了咖啡应有的香气,变得酸涩难以入口。 「哈哈,很难喝吧!不过在你想睡时可是相当醒脑喔。」 课长早已整装完毕,边走边对路过的人送秋波。不知他这风流倜傥的举动,至今掳获多少女性职员的芳心?温文的气质加上轻佻的举止,出乎意料地令人心神荡漾。 「缪丝卡。」 「是,课长。」 真起身叫住抱着文件经过的缪丝卡,旁边的零时刚好和她对上视线。 「啊——零时小弟,你闲得发慌是吧?帮我去总务课领资料片好吗?大概一箱吧。」 「好,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你啰。」 高跟鞋铿铿铿地踏在地板上,缪丝卡说完便随同课长离开了。 (他们的表情有点凝重,想必不是去幽会……) 「啊,等一下……」 零时拎着杯子回到空荡荡的座位,这才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总务课……在哪里啊?) 东都署明明就不小,走廊上却连张象样的平面图都没有。早知如此,今天一来就该问清楚的…… 零时愣在原地,喝着咖啡陷入沉思。 少了真和缪丝卡的搜查一课,回响着扰人的细碎电子合成音。这是某情报搜集利器发出的声音。 夜色戴着洁白电子感应手套的手指悄然停下,从座位站起来,快步走向零时身旁的咖啡区。 而零时也识相地迅速为学长倒了一杯咖啡。 「拿去吧,学长。」 「嗯。」 夜色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接过杯子,非但没说声谢谢,还对零时视若无睹。 (这小子真不可爱……) 当然,做刑警的并不需要活泼可爱,不过也没必要摆臭脸吧。 尽管零时感到难以释怀,夜色依旧目中无人地在他面前抓起三包糖,不理会被那份量吓到的新人,就这样直直回到了座位上,立刻在桌面制造出三个空糖袋。可想而知,这些糖全进了同一杯咖啡里。 「呃、喂……!」 见到对方理所当然似地一次加入三包糖,零时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干嘛?」 夜色的声音冷若冰霜,若无其事地将空糖袋随手一丢。 「你、你都一次加三包吗……?」 「碍着你了吗?」 「我的妈呀……」 夜色不感兴趣地别过头去,拿出塑造搅拌棒专注地搅着咖啡。零时光想象那味道就全身发毛。 最后,零时决定不要再看那杯令他生气的咖啡,乖乖喝自己的就好。虽然这咖啡的味道也不太妙,但是比起那杯糖水似乎要美味多了。 「啊——对了,夜色学长……」 「…………」 夜色的沉默让零时尴尬地轻咳几声。 「那个……总务课在哪里?」 夜色并未回头,仅仅停下了手边动作。 「正门直走到底左转,差不多走到一半。」 简洁地说明完毕后,夜色继续以手套点击面板。 看来这人已打定主意能不说则不说,这样的态度让零时感觉颇差。与其说他不擅与人交际,不如说是假装没看到藉以逃避一切。 「谢啦。」 这就像跟不high的人一起去喝酒,最后弄得败兴而归一样。 要是平时,零时早就咋舌走人了,不过这一回他忍了下来,毕竟是以后要朝夕相处的同事,打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 不和未来得并肩作战的同事培养出良好的默契,以后又该如何对抗阿特密斯呢?零时如此警惕自己,努力挤出亲切的笑脸。 「欸,今晚有空吗?」 「……你想说什么?」 至此,夜色首度挑起眉毛,流露出诧异的表情。尽管只有那么一下下,零时还是没有看漏。不知为何,他有种不可思议的感受,明明两人才认识不到一天。 「要不要和我去喝一杯?哎呀,我听课长说我们年纪差不多,不如趁早多了解彼此……」 「多谢。」 夜色蹙着眉头打断零时的话,虽然说得清描淡写,但他转过头去面对计算机的动作,也可以解释成一种拒绝。 「……我喜欢一个人喝,你找别人吧。」 零时挤出的笑脸为之一僵。 本大爷如此亲切地找你喝酒培养感情,你竟然不给面子?害我笑得像白痴一样! 零时压抑住滚滚上升的怒气,在咖啡壶的旁边放下残留一点咖啡的杯子。 「是喔,抱歉打扰你了。」 枉费我一片好心!零时赌气地背过身去,然而事不关己地喝着超甜咖啡的学长,不知怎地就是刚好映入眼角。 (唔恶……他真的喝下去了……) 光看就胃痛。零时赶紧砰砰砰跨着大步离开搜查一课,等关上象牙色大门后才啧地一声叹起气来。 「那小子真惹人厌……!」 目标是位于一楼的总务课。零时怒气冲冲地穿越走廊。 从走廊向外望,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然而在零时的心中,一早踏入搜查一课前的好心情,早已烟消云散,凄凄凉凉。 不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穷凶恶极的凶杀案,单纯是人际关系令他烦恼,这也是最令零时怄气的地方。 一盏日式和纸吊灯,俯瞰着店内的喧扰。 众人的话题,不外乎围绕着工作上的不满,或是埋怨人生苦短,或是聊聊影视八卦,以及今儿个又看到哪个身材火辣的美女……以种类丰富著称的日式烧酒与特制沾酱串烧,是人们消压解劳的最佳良伴。 香烟的白烟与鸡肉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囤积在天花板上,再经由通风口送到室外。 「来,干杯——!」 男子爽朗地吆喝一声,紧接着传来大啤酒杯与玻璃杯的碰撞声。那杯满到几乎要溢出来的烧酒,正是零时所点的。 「嗯!辛苦大家啦!」 零时以烧酒与拿着啤酒杯的友人对饮,这里的酒喝来虽廉价,但就是这种平民式作风吸引了他。 「哇——缘分真奇妙,没想到又和你共事了,小零。」 染得一头金发的男子豪迈地灌着啤酒,他的左右耳加起来一共打了七个耳洞,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牛仔裤,和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白t恤, 即使如此还是难掩他的轻佻。 「我也从来没想过会在东都署遇到那那伊。」 这名男子叫做濑良那那伊,是零时就读警察学校时就结识的酒友。 面对大约三个月没见面的同学,零时随兴地手撑腮帮子闲话家常。 「你竟然是东都署的鉴识官……还真是看不出来。」 「彼此彼此,小零看起来也不像刑警啊。」 那那伊笑嘻嘻地接过送来的串烧,顺手就从盘中拿走一串。 「会吗?别看我这样,穿上制服也是很象样的……喂!那那伊!你这个臭小子,那是我点的鸡肝耶!」 「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啦?小气的男生没人要喔。」 「少啰唆!至少留我一半吧!」 「哇!别激动,危险啊!」 那那伊扶住险些被撞倒的杯子,又从零时手中夺回串烧。 「那边那个才是你的!想吃不会自己点啊!」 「谁叫你要诱惑我嘛——」 那那伊鼓起双颊,又将随后送上的肉类串烧一口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零时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想起他从学生时代就很爱抢别人的食物吃。 「对了,小零,你是被派到搜查一课吗?」 那那伊边问边拿起啤酒。 「是啊,我以为去了那里就能尽情战斗……没想到……」 零时叹了口气,意志又消沉下来,心有不甘地咬着鸡肝串。这家店的串烧还是一样美味。 「嗯?怎么了?我记得你们的课长不是署里的菁英吗?」 「菁英?」 这个陌生的称呼让零时挤眉思索。那那伊的消息一向灵通,就算知道其他部门的小道消息也不奇怪。 「嗯,他年纪轻轻就当上精锐部队搜查一课的长官,手腕相当了得,记得是叫真什么的对不对……?」 「对,卡尔马?水沼?真。」 「没错,就是他!他以前可是高层人员,某天却突然调到搜查一课,站到最前线战斗。」 「嗯……」 零时将酒灌下喉咙,心想他的确很符合「菁英」的形象。 「啊,你刚才说搜查一课怎样?」 那那伊「咚」地一声放下酒杯,里面的啤酒只剩一半不到,他这一马当先又后继无力的喝法,和以前在学校时一模一样,零时不禁有种回到学生时代的错觉。 「喔,对对对,我正要说!我对那个课长和美丽的大姐姐没意见,问题出在一个阴沉的同事上,而且你知道吗?我还坐他隔壁耶。」 盯着啤酒杯中还未融化的成堆冰块,零时又想起了那对赤红之眼,以及他视若无睹的视线。 「不主动找他说话,他就仿佛当我不存在似的;就算问他问题,他也像个机器人一样,回答得超级简洁,公事以外的话题都假装没听见。」 (这要人家怎么和他相处嘛!) 零时在心中再三嘀咕,喝了口烧酒消愁。 「你说的人是美娘夜色吗?」 「喔!你知道啊!」 那那伊轻轻点头,豪饮一口酒。 「是那个一头红发的小帅哥吧,他很有名喔。」 「我想也是。亏他长得那么好看,却像个机器人一样,想必私底下有很多人在讨论他吧。」 好歹也是同事一场,何必以臭脸相向?零时百思不得其解,那那伊看了竟大笑出来。 「啊哈哈哈,我知道了!小零,你被美娘夜色拒绝了对不对?」 「唔!我以后再也不会邀那个目中无人的美型男了!」 「别这么孩子气嘛~」 那那伊扯动喉咙咯咯大笑,一点同理心也没有。突然之间,他收起恶作剧的目光,将视线投向远方。 「别看他那样……我所知道的美娘夜色,可是个上任不满一年就立下许多功绩的狠角色喔!听说他的反应相当灵敏,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正确判断,但这个集聪明俊俏于一身的男人最大的罩门,就是与人相处。」 「我完全同意你后面那句话。」 这也是零时至今为止从没碰过的类型。只见他烦躁地甩甩手,一口气吞下剩余的串烧。 「我这人最厌恶不懂得以酒会友的乖乖牌了。」 想到明天又要坐在那个机器人的旁边一整天,零时又忧郁了起来。难得出来吃东西,弄得食不知味未免太划不来,零时决定改变话题。 撇下那些琐事不谈,和那那伊喝酒很愉快。 美酒配美食,还有个臭味相投的好伙伴,如此美妙的夜晚夫复何求? 入夜以后,东都署前方大马路不见行人,净被车流挤得水泄不通。 天空为之一变,不同于白天那万里晴空,而是黑压压的一片;街道上,昏白的路灯取代了月光。夜色穿梭在白色光晕与黑暗之间,独自一人走出东都署大门。 微风虽凉爽,但空气中饱含了湿气,似乎可嗅到远方传来了雨的味道。 「夜色。」 夜色闻声回过头去,发现有台车停靠在路旁。那是一辆极具时尚感的流线型银色轿车,车窗内映出真课长的身影。 「要回家了?」 「对。」 夜色停驻脚步,银色轿车缓缓趋近他。 「要不要我顺道载你一程?你赶时间吧?」 真堆出笑脸盛情邀约。夜色微微别开视线,他最不擅长应付这种人,感觉好像什么心事都会被他看穿。 「也没有特别赶……」 「这样吗?你不是都冲第一个下班?」 「那是因为……」 夜色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思考了一下索性放弃不谈,真不禁苦笑。 「有人在等着你回家吗?」 「……是。」 话一出口,夜色的手便自然打开前座车门,亮亮如新的座位飘散着淡淡的皮革气味。 「那当然要早点回家啦,别客气,坐吧。」 夜色困惑的叹息被夜风吹散,没能传达出去。他并没有刻意要搭便车,但也没有特别不想搭,这种时候,究竟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说些什么话才好? 到来头。夜色仍旧未能拾起只字词组,在对方的邀请下坐到副驾驶座。车门一关,真立刻驱车前进。 遇到第一个红绿灯时,夜色终于后悔了。车子是一个密闭空间,和某人单独相处比他原先所想的要痛苦。 「习惯这份工作了吗?」 「算吧。」 「那就好,小心不要太逞强了喔,体力要留到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再用。」 「……好。」 夜色无话可讲,从头到尾只能随声附和。 这人的驾驶技术可以去开班授课了,不但严守交通规则,坐起来又平稳舒适,夜色几乎要忘了自己坐在机械产物上。 他在心底咕哝:这是我学不来的。 「对了,夜色啊,我想和你谈谈零时。」 仅仅一瞬间,夜色和课长对上了视线。 「他怎么样?好相处吗?」 夜色抓不到问题的重点,疑惑地蹙起柳眉。 「嗯……不清楚。」 「你对他的印象是?」 「不予置评。」 夜色多少撒了点谎。零时动作粗鲁、讲话低俗、音量又大,加上他就坐在隔壁座位,一举一动都牵动了夜色的心弦。说老实话,夜色希望工作时能尽量集中精神,现在却多了一个人来吵他,除了困扰还是困扰。 「感觉合得来吗?」 「这……普通吧……」 夜色至 少能肯定自己没办法喜欢他,但是面对课长的询问,他总不好意思照实说吧。夜色决定转移话题。 「看你似乎很中意他。」 「哦?看得出来?」 哈哈两声,真轻快地笑了笑,一贯冷静的语气中难掩兴奋。 「我们搜查一课……不,是整个东都署从来没出现过像他这样的类型,整个气象焕然一新,真令人兴奋啊。」 「兴奋吗……」 关于这点夜色没办法认同。他不明白课长为何对新来的小伙子赞赏有加,唯一能肯定的是,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天绝不会到来。就在他决定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我相信你会和零时处得很好,你们会是一对好搭档。」 这句话仿佛看透了夜色的想法,一语中的。夜色暗暗吃了一惊,努力佯装平静。——我和他?才不可能。 「搭档……?」 「没错,等你们再熟一点,应该有机会一起出任务。未来,夜色和零时将成为一对黄金搭档!」 「……胃好痛。」 这次夜色终于忍不住嘲讽。 「你真老实。」隔壁响起课长爽朗的笑声,夜色感到颇不是滋味。 「送到这里就好。」 不知不觉,他们已来到距离东都署最近的车站广场,真含笑停车。 打开车门走出车外,刺骨的夜风吹乱了夜色的头发,喧嚣合同绚烂的灯火剎时涌现。 「夜色,我保证你很快就会被零时深深吸引。」 课长的声音无视于四周喧嚣,清晰明亮地直捣心房。 面对如此笃定的宣言,夜色再也沉不住气了。 「明天见。」 他只丢出一句道别,头也不回地走向车站,没入形形色色的人潮之中。背后传来汽车缓缓驶离的引擎声。 在熙来攘往的站前广场中,夜色显得形单影只。他们全是陌生人,像现在这样置身于工作、居家以外的时空之中,往往是夜色最能放松的时刻,他可以旁观世间,任凭时间流逝,不用担心有人闯入自己的内心世界。 每当这时,他都会选择放空思绪,任脚步恣意行走,唯独今天,那个不知分寸的脸孔竟不经意地闪过心头。夜色既不了解他,也不想了解他,心里却甩不开他的影子…… 「……别闹了。」 他轻吐不快,加快脚步行走。 那盘踞心头、若有似无的半透明暖意,一定是因为前方归途有人等着迎接他。 时间逼近晚上八点,想必家中已有人烧了一桌好菜,空着肚子等自己回去吧。夜色加快速度跑上阶梯,就怕错过了月台上的电车。 昨夜在居酒屋道别之际,那那伊给了零时一句话。 『我想夜色学长只是不擅表达,这种人不是挺多的吗?人家好歹也是负责带你的前辈,你就别太意气用事了。』 那那伊这个乐天派以前总是绕着零时打转,唯有在关键时刻才会一反常态,流露出成熟的一面……附带一提,他们两个其实同年。 「……我才没有意气用事。」 零时坐在电子仪器前,一边统整东都署上个月接获的报案纪录,一边倔强地嘟嚷,口气俨然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你是不是在说话?」 恰巧路过的缪丝卡疑惑地问道。 零时没有回头,百般无趣地回: 「不,没什么。」 「真的?那麻烦你动作快一点,这些数据赶着中午前要交。」 「了解——」 零时没劲地应了一声,目送缪丝卡离去后将头歪向一旁。那个面无表情的家伙去搜查二课办事了,现在不在位子上。 「缪丝卡大姐。」 「什么事?」 缪丝卡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嘴角漾着一抹微笑,不知怎地,零时有种被愚弄的感觉。 「夜色他……打从上任的第一天起,对人就爱理不理的吗?」 「呵呵,你很在意他对不对?」 缪丝卡边说边用手中文件夹敲敲夜色的桌子,无庸置疑,她这回是在作弄他。 桌面上,空空如也的咖啡杯旁扔着三个空糖包,零时发现之后,难掩焦躁地抓起它们揉成一团,丢到垃圾桶内。 「话不是这样说,是那小子太冷漠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他一样的人耶。」 纸团掉进空荡荡的垃圾桶内,发出「踁」的一声清响。 「你看起来像是在温室中长大。」 「不要再酸我了。」 「哎呀,抱歉。」 零时一个不小心激动起来,他明知对方没有恶意,但那对深褐色眸子就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鄙视感。零时坐在椅子上,自觉低人一等,而缪丝卡的眼神又是那么地深不可测。 「……老实说,我也不了解他。」 缪丝卡用难以捉摸的眼神看着夜色桌上的空杯子,伸手轻触。 「他从不说自己的事,我和课长也不方便过问。零时小弟,你想的没错,他第一天来上班时就束起了屏障。」 「这样不会尴尬吗?」 「不会呀,他很懂得公事公办哟,不过对你来说……这显然不够吧?」 缪丝卡再次露出恶作剧的眼神。 「既然我们都坐一起了,可以的话我当然是想和他好好相处。」 他会这么说,绝不是因为那那伊好言相劝。 「你应该明白吧?我们与阿特密斯交战,时常徘徊在生死之间,又怎么能够放心把命交给一个自己不信赖的对象呢?」 零时转动椅子,背对已经归档完毕的数据库。 缪丝卡轻掩唇角,端丽的指甲缝隙间可以窥见她在偷笑。 「既然如此,你何不去问问他本人呢?我敢保证问他绝对比问我来得有效率喔。」 缪丝卡一语中的,说完便返回自己的座位。 零时失去了可以商量的对象,无奈地重新面向屏幕,就在这时候,搜查一课的门静静地打开了。说曹操曹操到。 「缪丝卡,拿去。」 「谢谢你。」 夜色将数据片交给缪丝卡,伸手拿起桌上的咖啡杯,不一会儿,热腾腾的咖啡和砂糖又回到零时隔壁的座位上。夜色一路上对零时视而不见,很快地重回计算机作业中。 他先制式化地在咖啡中加入大量砂糖,再戴上电子感应手套,和外出前一样默不作声地投入工作。 零时假装整理资料,从侧面偷偷观察夜色。 夜色以理想的坐姿端坐在椅子上,熟练地拖曳着各种悬空的数据界面,屏幕映出辖区地图,上面标示了各种注记。 「你啊……」 漫长的沉默压得零时喘不过气来,他忍无可忍,压低音量和他搭话。 但是等了又等,都不见对方响应。 「你承办过哪些案件呢?可以告诉我吗?我想当作日后工作的参考。」 零时想起缪丝卡的经验谈,决定先拿公事作为挡箭牌。 夜色的目光开始游移,跳过了零时落到他的屏幕上,很快地又别过头。 「你不是在统整数据吗……上面不是有写。」 「呃,是这样没错啦……但我想听负责人口头分享经验。」 「都结案了。」 夜色冷冷丢来一句话,轻易结束了这个话题,冷静又铿锵有力的音色中,透露出不容分说的拒绝。 但零时怎能说放弃就放弃,他先喝了口咖啡审思对策。 (别忘了,他只是不擅言词……到了自闭的程度……我要冷静,他并不是故意藐视我……) 自己的弱点就是没耐心,容易冲动行事——这零时比谁都清楚,所以他拼了命地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那……你第一次接的案子是什么呢?」 「忘记了。」 「少来,人家都说第一次最难忘记。还记得阿特密斯的数量吗?」 「真烦。」 夜色不耐烦地甩动长长的刘海,打断了零时的言语攻势。这个动作宛如在驱赶恼人的蚊虫,零时感到颇不是滋味。 但他不会轻言认输。反正也用不着期待对方释出善意,他索性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情,决意要套出夜色的私人兴趣和嗜好。 「那……你下班后都在做些什么呢?」 零时极尽所能地堆出笑脸迎面追击,反观夜色,依旧是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回家。」 那不是废话吗!零时好不容易才忍住不吐嘈,冷静地回嘴: 「你住在哪?是出租套房吗?」 「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 不带半点温情的声音,彻底浇熄了零时的热情。换作是一般人,这点程度或许还能容忍,但对零时来说已经是极限了。 「我说你啊……」 零时的笑脸顿时一垮,面带不屑地扬起嘴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不指望你给我好脸色看,但你最起码也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吧。你不是前辈吗?要多多照顾后进啊。」 「…………」 鸦雀无声。在这段沉默的期间,空气中传来操作仪器的电子音与细微的叹息。 过于冷静的反应,使零时的愤怒攀升到极点。他俯视着欠缺情感起伏的夜色,厌烦地握起拳头。 「我们是不死管理警察耶!?是将来要通力对抗阿特密斯的伙伴啊,我们搭档出任务的时候,必须将彼此的性命交给对方!你却……!」 焦虑胜于愤怒占据心头,零时至此失去了言语,他弄不清自己说话的重点,只觉得不吐不快。 他知道或许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美,一方面也为自己的不成熟而愤懑。 尽管如此,夜色投注而来的目光,依旧远比他所想的还要平淡。 「……坐下,少在我耳边大吵大闹。」 「这小子……!」 零时收起拳头,一把抓住面对屏幕、背对自己的肩膀,手指深深陷入衣缝中,他所使出的力气比想象中大。夜色瞬间皱起眉头,但主因并非来自于此。 啪————————! 最后,夜色甩开了零时的手掌,发出啪的一声清响。 「别碰我!」 锐利的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夜色的声音降至冰点,表情如白金般冷漠至极。 零时的脸为之一僵。 「……你……!」 这一回,他说不出话。 夜色戴着电子感应手套的手,在仪器面板上跳跃游移,不一会儿,浏览到一半的地图上又添了笔新的注记。 零时一时半刻还无法理解发生什么事,残留在手掌的火辣感说明了一切都是真实。 嘻嘻……不远处忽传窃笑,零时困窘地探头一望,是缪丝卡。 缪丝卡坐在屏幕彼端,刻意以清晰的嘴形悄声说着:「真?可?惜?呢。」看来她从头到尾都看在眼里。接着,她变本加厉地伸出指甲美丽而修长的手,指了指零时的桌面。 不用说也知道,她之前就再三强调零时手头上的数据,必须在中午前提交给课长。 「……知道了啦。」 零时使性子地回道,努力压下在腹中翻搅的怒火,假藉抱怨硬是强迫自己回去工作。 看到眼前堆积如山的书面资料,零时又变得更加火爆。为什么今天净是些计算机作业?就算是最没效率的地毯式搜索也好,他多想到外面透透气啊,那样一来,他就可以好好地转换心情了。 (这叫最前线?开什么玩笑……!) 零时将消化不良的心情连同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一把捏烂净空的塑料杯。 然而,就连这不小的声响都无人过问……这正是灰头土脸的极致表现。 零时上任约莫过了一周。 在这段期间,零时接到的工作净是杂务,所以他只能没事在署里四处走动打发时间。而他也因祸得福,一下子摸透了东都署的内部环境,一成不变的走廊和一成不变的门扉对他来说,就仿佛是工作好几年的老职场。 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地图,甚至有自信比地图更精准地指出各处室所在。 熟记地形的他还发现了许多小情报,譬如这栋大楼最干净的男厕位于鉴识课前方、某种健康饮料在一楼的贩卖机才买得到,和自己一样是新进员工的总务课女孩家就住在附近。 除此之外,他还发现搜查一课所属的三楼角落有个茶水间,那里的沙发坐起来最舒适;它的尺寸也最适合拿来睡午觉。 零时速速解决了午餐,打算利用剩余时间睡个午觉,因此正往茶水间移动。那是一个位于走廊尽头,设有沙发、茶几和自动贩卖机,储备了咖啡与红茶的极简空间。 但对繁忙的东都署来说,这里已经是最安静、最能让人沉淀心灵的秘密基地了。 「恩?」 零时正准备走进去又倏然打住。尽管视线被室内盆栽挡住所以看不清楚,不过他似乎听到里面有讲话声。 「被捷足先登啦……」 也没差啦。零时爽快地向内张望。 有个男人背对入口对着手表型通讯器讲话,他的背影零时绝不会认错,是夜色。 奇妙的是,他的表情简直就像变了个人。 透过隙缝,零时看见他的嘴角隐约浮现浅笑。夜色正伤脑筋似地瞇细眼睛,眼神柔情似水,先前的扑克脸丝毫不见。 「好,知道了,我今天会早点回家的。」 对戴在手腕上的小型通讯器送出的话语,充满了怜爱之情;以及捧在手心小心呵护的关爱之情。原来他也会对着某人绽放笑颜啊。 零时哑然失声,定在原地无法动弹。这才是美娘夜色私底下的面貌?如果有人说他只是长得和夜色很像的陌生人,零时说不定会信以为真。 因为眼前慈霭的他,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喊着「别碰我」,并且一掌甩开自己的男人。 「……别说傻话,我没问题的……嗯,别担心。」 本来零时怀疑夜色天生自我中心、冷漠无情,但刚才的对话中,竟满载着体贴与温情。 「先这样……苍也要加油喔!」 他以微笑作结,挂断电话。 夜色心满意足地吁了口气,非但不焦躁,脸上甚至洋溢着幸福感,拨拨头发回头一瞧。 而他的动作,在看到某物的瞬间停格。 「午安,夜色学长。」 听到零时朝气蓬勃的呼喊,夜色的脸色疾速变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和善的氛围瞬间消失无踪,零时不禁怀疑自己刚刚是否看见了幻觉,只好尴尬地咧嘴笑笑解嘲。 「我才刚到,对了……」 零时伸长了脖子偷觑夜色细瘦的手腕,但他已经把黑色的小型携带型通讯器藏到袖口的阴影之中。 「你刚在和谁说话?似乎聊得很开心。」 「和你无关。」 夜色微微皱起眉转移视线。 但这个动作反而加倍挑起零时的好奇心,只见他向前一跨,凑近神色慌乱的夜色。 「该不会是女朋友吧?没想到你对女人这么温柔。」 「不是。」 红宝 石股的眼眸无意识地闪躲,就像只惊弓之鸟,既迷惘又困惑。相隔数秒,他才投降似地长叹一口气。 「……那是我弟。」 「你弟?」 零时下意识回问,眼尾上扬的三角眼霎时睁得又圆又大。 「原来是弟弟啊……」 零时感到松了一口气。如果和他通话的对象是恋人或是好友,零时的反应可能会更激烈点,不过让夜色绽放笑颜的对象……就单纯是他的弟弟。 想到夜色也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零时不自觉地露出会心一笑。 「这样啊,原来你有弟弟啊,干嘛不早说~」 「对……你有意见吗?」 「不不,你误会了。」 零时发自内心而笑,双肩随之上下起伏。 「你的声音听起来很幸福,害我赌定是女人,没想到是弟弟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 夜色的声音蕴含着些微怒意。 然而零时却笑个不停,喜出望外地直视着夜色。 「你弟一定是个好孩子,有机会真想见见他。」 如果不是的话,又怎么能让这个顽固闷骚的男人,露出如此率真的表情呢? 即使没有打过照面,零时也不由得对这位弟弟肃然起敬。 「少说蠢话……让开,你挡到我了。」 夜色一边瞪着零时冷漠说道,一边迈开脚步,推开挡路的零时步出走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中多了几分暴躁,无法像平常一样将情感完全隐藏起来。 「我好像惹怒他了。」 若是没猜错,零时恨不得高举双手大喊万岁,这表示自己或许能慢慢融化他的心防。 「至少碓定旁边坐的不是机器人,真是太好了。」 咻……零时任凭身体沉入黑色沙发,不由自主地浮现微笑。 既然他会生气也会笑,就一定还有更丰富的表情变化。虽然那小子平时老板着臭脸;虽然或许会花上不少时间,不过想到今后有机会窥见夜色的多种风貌,零时便能从容以对。 午休时间一结束,电话立刻铃声大响,仿佛已久候多时。 缪斯卡迅速接起扰人心弦的电话,美貌出众的脸庞在短短几秒中浮现紧张。 「课长,s15区域传出枪杀,凶手是两名阿特密斯,详细地点为艾弥史塔车站前方的喷水广场。」 「啊,那里我知道!附近有间咖啡厅嘛,里面有个姐姐超正的。」 「没人问你这个。」 夜色维持一贯的语调,和刚才与弟弟通话时简直判若两人,零时苦笑道: 「好啦好啦。」 「现场的情况怎么样?」 课长一如往常,沉着冷静地在桌上交扣双掌,声音中透出一丝威严感。 缪斯卡响应主管的提问,手指行云流水地在荧幕上移动。 「造成两人死亡,三人轻重伤。凶手无特定狙击对象,灾情仍在扩大当中,已经有人赶到现场疏散当地居民。」 缪斯卡毫不迟疑、条理清晰地回报现况。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这才是搜查一课最真实的面貌。 一股凉意窜过颈椎,肌肤能切实感受到压迫感,这是零时打从上任以来首次遇到的正式「工作」。 「阿特密斯共持两把枪械,两人各持一把。」 「知道这些就够了。课长,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零时冲第一个站起来。每天都在影印东西、做些行政工作,他的骨头都要生锈了。与其好整以暇地待在这栋建筑物里,他更想享受那种生死交关的紧张感。 课长咧嘴一笑,似乎很满意。 「别忘了汪达?杰和死魂之枪喔!」 「用不着你担心。」 零时露出自信的微笑,拿起桌上的枪套与黑色手枪系在腰间。不死管理警察之所以成为唯一一个对抗阿特密斯的政府机关,就是因为拥有这个死魂之枪。 死魂之枪——将灵魂注入子弹化作武力,藉以消灭永恒不灭的阿特密斯之唯一兵器。不死管理警察研发出了这项兵器,并在国家的认可下负责生产、配置死魂之枪。 「好!学长,我们……咦……?」 零时斗志高昂地抬起头来,发现夜色不在眼前而吓了一跳,他赶紧循着缪丝卡的目光回头一看,惊觉夜色早已整装完毕把门打开。 「喂!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自己行动啊!」 零时一个箭步冲上前,伸手抓住夜色的肩膀把他拉回来,径自不讲道理地奔出走廊,然后才回过头对夜色眨眨眼睛。课长看得一头雾水,夜色也稍感困惑地停下脚步。 「我出任务时一定要抢第一,关于这点还请学长多多见谅。」 「愚蠢……」 夜色除了愕然还是愕然,叹了口气走出去。他的手中握着挂在黄色钥匙圈上的小钥匙,这是东都署所有的公用车钥匙。 「零时,自己多注意啊。」 但零时早已跑得不见人影,课长的话来不及传达给他。 「夜色的开车技术很……唉,算了吧。」 「关于这点我也有听说。」 缪丝卡丰腴的唇瓣别有用心地向上弯起。 「这不是刚好?反正他迟早得习惯。」 「你说的对,就让他学个经验。」 课长起身透过百叶窗注视窗外,想必不出多久,就会见到一台暴走的黑色轿车呼啸而过。 说真的,零时还挺喜欢游乐园里的云霄飞车或是碰碰车那一类游乐设施,他认为人的一生平淡无奇,所以该把握青春追求刺激,也很富有挑战精神。 不过…… 「我说啊……你们应该有限速吧……」 东都署所有的黑色轿车里,零时整个人贴在副驾驶座的椅背上,好不容易才挤出这句话。 「限速?那是什么?」 夜色一副初次耳闻的模样,幽幽解开安全带。 「问我咧!你真的是刑警吗……」 「有话不妨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真难搞。」 夜色呆若木鸡地缓缓下车。 零时努力撑起僵硬的身体爬出前座、追了过去,车门碰的一声大力关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有病啊,怎么会在慢车道猛踩油门呢!不是警车就可以随便飚车耶!而且转弯时你是不会放慢速度吗!你知道煞车是做什么用的吗!」 「踩了就会停车。」 夜色轻抬下巴,指向停在旁边的车辆。 「哎唷~~这还用得着你说!!」 「把体力留在现场用吧。你到底要赖到什么时候?」 「哇……可恶,知道了啦!」 零时迈开步伐,腰间的枪枝传来沉沉的触感,夜色说的没错,现在不是为了小事争执的时候……虽然事关坐在副驾驶座的零时生命安危。 弯过前方转角,他们来到一个中央设有喷水池的站前广场。水声奏着沁人心脾的乐章,大型花坛中五彩缤纷的三色紫萝兰争妍绽放,使得现场的肃杀气息如真似假。 喷水池的前方站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人将头发染成诡异的绿色;另一人上半身布满结实的肌肉,宛如职业摔跤选手般理了个大光头。 「他们就是阿特密斯啊。」 零时位于死角观察敌人,声音听来跃跃欲试,越是喃喃自语越是斗志高涨。 「绿头发的叫久口,像摔跤选手的叫井山,他们都在两年前犯过案。」 「名字叫啥不重要,总之打倒他们就对了吧!」 零时立刻准备拔枪,却被夜色拦手阻止,这个 没有预警的动作令他不悦地瞪眼低吼: 「干嘛阻止我!」 「先听我说,井山还算有点良知,比较危险的是久口,他杀人不眨眼。不谨慎点挂彩的可是我们。」 夜色的视线直直射来,散发出强烈的威吓感。 零时也不落人后,旋即反瞪回去。 「阿特密斯不都丧心病狂?你可别把我当小孩,这种事我自己再清楚不过。」 没有时间让他们在这里吵嘴,零时无视同仁的警告,粗暴地甩开夜色的手,紧紧握住黑色枪枝。旋转式弹仓里一共装有六发子弹。 「走吧,我们速战速决。」 「闭嘴。一般警察很快就会赶来支持,我们趁警察从正面引开敌人的注意力时,从背后缓缓接近,听懂了没?」 夜色说话时没有片刻迟疑,散发出冰冷而坚决的迫力。 要是平时的话,零时一定会被这股气势震慑而无法反驳,但他这次咬紧牙根回嘴: 「为什么要绕一大圈!只要现在出去给他们一人一枪,不就搞定了吗!」 「你所谓的战斗,就是冒着没必要的风险草率行动吗?真可笑。」 「什么——……你自己先拿出从容不迫的态度再来取笑我好吗!」 夜色没有答腔,仅自喉头深处发出又重又长的叹息,藉以扼杀情绪起伏。在此同时,负责支持的一般警察也纷纷从背后赶到。 夜色从腰间拔出灰色手枪,静静绕道前往喷水池的内侧。 「别多话,静静跟我来就对了,不合作的话大可现在就回家。」 夜色丢出这句话便开始疾速奔跑。 「可恶,去就去,没在怕的!」 零时咋咋舌紧跟在后。只见警察各个绷着一张脸,手举防爆盾牌、头戴安全帽,缓缓摆出攻坚阵形,就算零时再怎么胆势过人,也不敢贸然穿越如此阵仗独自一人冲锋陷阵。 夜色的红发乘着风在数公尺外的前方飘动。零时小心翼翼地踩着脚步行动,他们必须赶在阿特密斯拿警察开刀前绕到后方制伏对方才行。光想到有许多人平白无故地牺牲,他就咽不下这口气。 零时感到义愤填膺。 平时车水马龙、充斥购物人潮的站前大街,如今只剩下零星爱凑热闹的围观民众及死守店家的店员,闹区转眼间化为一座死城。零时迅雷不及掩耳地穿越大马路,并在第二个十字路口处紧急煞车。 「妈的……!」 他能从小巷看见站前广场,光头男背对着喷水池,不知在费工地组装什么,即使站在远处也能清楚瞧见他挂在嘴角的卑劣微笑,散发出浓浓的暴戾之气。 「开什么玩笑!」 「零时!」 夜色才刚开口,零时就冲了出去。这个男的应该是井山,他粗犷的手指灵活地动作,瞬间组出一支枪管。这架造型简单的大型枪管被他扛在壮硕的肩膀——是巴祖卡火箭筒(※注1:巴祖卡火箭筒(bazooka),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军使用的单兵肩扛式火箭发射器。)。 摆出攻坚队形的警察在看不见的对角倒抽一口气,就算他们备有防爆盾牌,面对火箭筒恐怕也是不堪一击。 若从正面迎击必死无疑。 「喂,我们来赌赌看一发会死多少人吧!」 壮汉乐不可支地笑着提案,站在一旁把玩手枪的绿发男面带死色地耸肩道: 「好啊,我赌八个人。」 「喔!那我赌……」 「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了——!」 怒气与自身的吼叫,使零时没听见井山接下来说了什么话。 光头男扛着大型火箭筒转过头来,当下决定了攻击目标。 「搞啥啊?警察吗?」 光头男还在讶异之余,后方的绿发男已经举起手枪,不过零时抢先一步上了膛。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 零时的子弹随同咆哮射进壮汉的腹部,枪声撕裂空气回荡在广场。 「唔……什么……?」 不成声的哀号与悲鸣自壮汉的口中漏出,他浑身僵硬地低头往肚子一瞧,被子弹射中的地方有个黑洞取代了伤口,不断蔓延扩大。 「怎、怎么回事……?喂!久口,这是……唔!啊啊啊啊啊!?」 黑洞有如麻布遇水,转眼间扩散至全身。井山化为黑色团块,如砂崩般分崩离析,散落为一盘散砂。 地上顿时堆起一座小砂丘,任谁都无法想象这东西本来是人类的形体。 「挺有两把刷子的嘛……」 久口低头俯视回归尘土的伙伴喃喃自语,接着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来,蔑视人类的晦暗目光直射而来,当中混杂着穷凶恶极的负面情感。 「原来如此,那就是死魂之枪吗,我还是头一次见识到。看样子威力不假,真能置我们阿特密斯于死地……」 他的声音中不带丝毫惧色和踌躇,反而充满了对人类的讥笑。不,他真的在笑。 「这小子不重要,这下正好,只要能杀死不死管理警察,我就能加入【普雷提斯】了!」 「普雷提斯!?」 久口的枪口指向倒抽一口气的零时,本来应该是银色的枪口,被他用喷漆漆成了诡谲的绿色,不偏不倚地瞄准零时的额间。 「可恶!」 砰的一声,枪声响起,零时眼捷手快地飞身倒地,子弹划破空气打碎了柏油路的一角。 零时在第一时间展开追击,可惜没有命中目标,子弹不巧击中久口举在胸前的手枪弹到一旁;绿枪本身也因为冲击过大,哐的一声掉落地面上。 听到声响,零时下意识地回头一望,黑色尘埃弥漫眼前,是久口踢散了井山的残骸混淆视听;粉尘如窗帘般瞬时覆盖而来,成功扰乱了零时的视野和注意力。 「咳咳、呸……!」 「死吧!」 零时反射性地掩护头部,久口看准空档抡起一个重拳,狠狠打在零时头上。 「唔……!」 一阵天旋地转。久口再次抓紧空隙,一脚踹开零时的枪,并从背后牢牢扣住他。 「咕……唔……」 被敌人反将一军,零时忍着不发出哀叫。久口如毒蛇般纤细柔软的手臂蜷上零时的颈椎,用力一扭,零时立刻感到双眼发烫,呼吸困难。 「活该……!谁准你大声说话!」 「呼、咕……!」 零时想大喊「放开我」,然而肺中所剩的氧气却连呼吸都不够,他逐渐感到头晕眼花、四肢发软。 零时发麻的指尖死命攀住久口的手,但这显然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 「现在你的眼前有两条路可走,我可以当场掐死你……也可以用死魂之枪打爆你的头,怎样?」 男人言之必行,边说边加强手中力道,照这样看来,零时的脖子应该会在窒息之前先被扭断。 (可恶……!要是手中有死魂之枪……!) 黑色的死魂之枪,掉落在逐渐模糊的视界一角,不巧与警方镇爆小组行进的是相反方向。 零时甚至无法为自己的失态咋舌,就连他痛苦挣扎的丑态,都被久口的手臂压制。嗡……耳朵深处传来恼人的噪音,零时隐约听见了夜色在说话。 『——干!你白痴啊!不是叫你静静跟我来吗!』 (不不不,我想他应该没有骂我「〇」……那小子自命清高,肯定不会说脏话。) 思及此,零时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微笑。本大爷岂可死在这种地方,被窒息感浇熄的斗志又再次重整态势、熊熊燃烧。 (再撑一下……再 撑一下下就好……!) 「久……口……」 零时挤出最后一丝力量,奋力抬起麻痹的手臂,用手指比出一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潇洒地向上抬。 久口满意似地放声大笑,背后传来他肩膀的阵阵抖动。 「用你的枪赏你个痛快?好啊……够意思吧!我就成全你这愚蠢的人类临死前的小小心愿吧……」 陶醉的口吻,仿佛认定自己已掌胜局。久口沉浸在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中,慢步走向零时被踢到远方的死魂之枪。 久口弯下腰,准备捡起掉落地面的枪。千钧一发之际,零时的手指钻进对方松懈的臂膀,以此为支点,使出浑身力量向前推进;脚更于同一时间绊住久口,将他扫倒。 「唔……!」 危机即是转机,零时反过来利用自己被勒住的劣势,以此作为踏板,轻轻松松地扛起久口,借力使出一记过肩摔。 「臭小子,竟敢瞧不起我……!?」 久口的话与他手中的黑枪,已经无法对零时构成威胁。 「夜色——!」 零时努力扯开喉咙放声大叫。 久口摔了出去,手中的枪瞄准零时——这时别处也响起刺耳的枪鸣。 「咕……!」 久口闷哼一声飞了出去,撞击地面。 零时几乎在同一时间跪了下来,突然灌入肺部的氧气使喉咙反应不及地发出悲鸣。 「咳咳!咳咳……咕、呼……」 呛到的气管花了好一会儿适应空气,颈部以上慢慢地恢复脉动。 久口的躯体逐渐化作死黑,就连那头诡谲的绿发也染上了黑彩。 有人举枪站在正前方,是夜色。 冷静而凛然的姿态,让零时自觉不甘。 炽红之眼瞥向零时,夜色就这样直直走来,一边从容不迫地把枪收回枪套内。 「……你是白痴吗?」 「第一句就开炮啊……」 零时的声音听起来凄惨无比,只得苦笑自我解嘲。 「还不起来,要回去报告了。」 「呿~真不通人情。」 零时拍去裤子上的尘埃,努力鞭策发颤的膝盖站起来。倏地,一只白皙的手伸到他面前。 「唔……」 本想说句「喔?天要下红雨啦」来揶揄他,但零时错失开口的良机,决定还是老实接受人家的好意。夜色一个使力,轻轻松松拉起零时,没想到他细瘦的臂膀竟如此强而有力。 零时一站稳脚步,劈头迎接他的就是夜色极度不满的叹息。 「你太乱来了。要是有个闪失,死的人可是你啊。」 「就是说啊。」 嘿嘿……看零时说得一派轻松,夜色狠眼瞪向他。 「你不要命啦?」 「哦!你生气了?」 夜色严肃的模样,与平时的冷静不一样;刚才的叹息,就彷佛在说「真是受够你了」。 「并没有。」 见夜色不经意地转移视线,零时似乎有话想说,直接绕到他的正前方。 「少来,你明明在生气,这表示你不如想象中的冷酷无情。」 「别岔开话题,回答我,你这么做是想找死吗?」 怒气与惊愕在夜色的眼中流转,总是不动声色的双眼充满了生气。零时不喜欢夜色老活在自己的象牙塔里;不过现在,他爱上了这对眼睛。 零时卸下乐天的一面,换上正经的脸孔迎视他。 「我很爱惜生命,还想长命百岁,并没有找死的念头。」 他弯下腰,从黑炭中拾回自己的枪,拍掉久口的残渣收进枪套。这腰间的重量感觉真不赖。 「那就请你不要妄自行动。」 「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完全是我的反射动作。」 巴祖卡火箭筒掉在地上,零时心想:这么危险的东西,还是永久封印在仓库比较好,并不屑地别开视线。 「那要是我没赶上呢……?你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嗯?喔,你说刚才啊……」 零时边走边清清喉咙,被敌人勒住的窒息感,依然残留在体内久久不散。 他「嗯……」地思索了一下,接着咧嘴大笑。 「我就是觉得你会开枪。」 这是一种第六感,零时无法说明清楚,但他就是确信夜色会这么做。如今回想起来,就连零时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议。 夜色细长的眼睛略微张大,哼地嗤之以鼻,本该吊起的目光却意外地柔和。 「我懂了,你是个无可救药的呆子。」 「啊?那是哪门子的结论吶……!唔、咳咳……」 我还以为你了解我呢!零时原想如此接口,却因为太过激动而呛到。 夜色笑了,虽然远不及之前和弟弟通电话时温柔,但他确实笑了,无庸置疑。 「你笑了……」 「干嘛?我不能笑吗?」 夜色立刻皱起眉头,零时急忙摇手说: 「不不不,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 「哼……」 夜色走向黑色轿车。没错,他们已经圆满达成任务,缪丝卡透过无线电告知他们,接下来会由警方侦办小组与赶到现场的搜查二课收拾善后。 他摸摸口袋,从中掏出车钥匙,零时见状立刻阻止他。 「等等!」 「又有什么事?」 「我来开吧!」 零时急忙接口道,语气鬼气逼人,夜色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回他一句: 「不,你坐着,我开就好。」 「开什么玩笑!那么恐怖的经验我才不想再来一次!」 零时使出瞬间爆发力想一把夺走车钥匙,却被夜色反应灵敏地躲了过去,气得咬牙切齿。 「顺便告诉你,我这人只要坐车一定要坐驾驶席。好啦,别管这么多,钥匙拿来!」 「你的原则不干我的事!」 夜色佣懒地左闪右躲,径自打开车门,轻巧地滑进驾驶座,零时却像只八爪章鱼般紧抓不放。 「哇……!你做什么,放开我!」 「少啰唆,钥匙给我!」 零时压住四肢挥舞的夜色,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车钥匙,顺势将他挤出车外,再砰的一声迅速关上车门,转头对夜色咧嘴一笑。 「钥匙由我收下啦!你就乖乖坐在那里吧!」 他的下巴朝副驾驶座指了又指,夜色瞠目结舌地抚平乱掉的头发。 「你是小朋友啊……」 「爱怎么说是你家的事。快坐好,否则我要丢下你啰!」 零时扳回一城,露出少年般的灿烂笑容,开心座上驾驶宝座;夜色吃了败仗,心不甘情不愿地绕到副驾驶座,口中念念有词: 「……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得和这个蠢蛋为伍吗……」 他长吁短叹地打开副驾驶座的门。 「当然啦,未来的老相好!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谁是你的老相好,不要得意忘形。」 「呿~开个玩笑都不行。」 话说如此,零时却乐不可支,因为坐在旁边的人露出倔强的表情,卸下了平时冷酷的武装。 其实只要多加观察,就可发现夜色会在各种小地方不经意地流露情感。 车子忽然向前滑动,就算说奉承话也实在称不上优雅,不过车速和夜色相较之下可爱多了。 零时夜色当场击溃两名阿特密斯返回警署,稍后便收到了负责善后的搜查二课及抢救伤患的救生队 送来的原委报告,待两人确认完毕后,西方天空已盖上一层薄暮。 零时倒了杯咖啡回到座位,粗鲁地躺靠在椅子上;隔壁的夜色也打算小憩一下,正在动手撕开手边的糖包。附带一提,这已经是第三包了。 「……欸,你不觉得太甜了吗?」 「不舒服就不要看。」 「……您说得是。」 他的回答和平时一样,对人爱理不理。 隔壁邻居是个绝非常类的甜食派;零时本身则是咸食派,味觉差异如此之大,他不禁怀疑彼此的舌头构造是不是不一样。零时一边啜饮着自己的黑咖啡,一边胡思乱想。 这咖啡的味道曾遭课长严厉抨击,但如今零时少了它就无法专心工作。 「啊,对了!课长,差点忘了问……」 零时没有起身,就这样靠着椅背歪过脖子。 「刚才的阿特密斯……呃,就是绿头发的那一个。」 「你说久口?」 「对对对,就是他。他说的某一句话让我有点在意。」 零时往后一靠,利用反作用力弹起上半身,椅子因此发出吱呀声响。他用手指搔着眉尾开口说: 「他说只要杀了不死管理警察,就可以加入『普雷提斯』什么的……」 「普雷提斯?」 缪丝卡瞇细眼睛像是在思考,接着站起身来迅速向课长使了个眼色,眼神中带着一股肃穆之气。 课长心有所瞭地转向零时,嘴上依然挂着从容的微笑,笑中带着笃定。 「你确定他这样说?」 「当时情况很紧急,所以我不记得细节了,不过我敢肯定他一定说了『加入普雷提斯』这句话。」 「这样吗……」 课长撑着桌面交握的手抵着下巴遮住了嘴,陷入沉思之中。 「不论是久口还是井山,都是阿特密斯中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连他们都和普雷提斯有所接触啊……原来如此……」 缪丝卡有些忧心忡忡,课长也略加严肃地点着头。 「嗯——这代表普雷提斯在阿特密斯之间已经相当普及了。」 「呃——不好意思……我打个岔。」 紧张感不约而同地飘荡在课长、缪丝卡和夜色三人之间,零时有点处在状况外。 「你们说的『普雷提斯』究竟是什么?」 「…………你在警察学校是没学过吗?」 这下完全被夜色看轻了,零时倔强地回嘴: 「当然学过,就是『由阿特密斯组成的阿特密斯促进会』嘛!我想知道的不是表面上的头衔,而是他们的组织核心!」 大家都说普雷提斯是由阿特密斯构成的组织,零时听了只想回一句:「所以咧?」连他们的身分目的都不知道,究竟又有哪里好怕? 「关于这点我们也想知道。」 课长苦笑了几下,抵着下巴的手改而撑头。 「我们目前也还没掌握他们的组织型态,只能锁定几个特定的对象。」 「零时小弟,你听过阿特密斯之战吧?」 缪丝卡将双臂环在丰胸下,零时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逐她白嫩的肌肤,又紧急勒马。 「那场人类与阿特密斯的全面抗战,不是很早以前就结束了吗?书上说当时参战的人类军,就是我们不死管理警察的前身。」 「对,就是这样。而当时掀起战端的阿特密斯……后来成立了普雷提斯。」 百余年前,月球在巨大损石的撞击下缺了一角,飞出的碎片四散地球,这场浩劫被称为<月神之子>。不幸的是,飞向地球的月之碎片上沾附着名为<涅克达尔>的未知蛋白质,就此把人类一分为二——会经历生老病死的一般人类:与获得不死之力的阿特密斯。 究竟谁才有资格称之为「人」,成为地球的主宰?新旧人类因此针锋相对,眼中容不下彼此,为了抢夺万物的主导权而大打出手。 战争最后在难以计数的死伤下落幕,旧人类成了赢家,发誓绝不让悲惨的战事再度重演,并成立了不死管理警察,彻底管理、杜绝阿特密斯的余党。 「那不是……」 既然不死管理警察的前身是战时的军政组织;而普雷提斯的领袖是当时掀起战端的罪魁祸首……那么不死管理警察与普雷提斯之间的孽缘,就仿佛是阿特密斯之战的延续。 「我们只是回避了『战争』一词,事实上人类与阿特密斯之间的恩怨还未了……这样懂了吧。」 夜色冷静的说明,比起冷静要沉重些。 「所以我们急需取得普雷提斯的情报,包括他们的组织结构及要求,越具体越好。」 课长站了起来,走到零时身旁,将手搭上他肩膀。 「你做得很好,这对我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情报,辛苦了。你的死魂之枪是今天才分发下来的吧?」 「啊……对耶。」 零时差点忘了这回事。一把左轮手枪静静地躺在桌上,乍看之下毫无奇特之处,事实上却是对抗阿特密斯时不可或缺的武器。 「怎么?累了就去休息吧,适度的休息也是死魂之枪持有者工作的一环喔。」 零时被分派来搜查一课前,曾在实战测验上用过死魂之枪。这种枪与一般枪炮大相径庭,不但会消耗人类的灵力作为力量,更会伴随使用频率折损体力与魂魄。 然而零时却摇了摇头。 「不,我精神很好,大概是专注过头,连自己受伤了也没发现。」 「哈哈,这样吗,真可靠啊。但小心别在前哨战就累垮喔。」 课长惬意地笑着拍拍零时的背,接着看向墙上的挂钟。 「好啦,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大概半小时后回来。」 「我和你去。」 缪丝卡抱起文件夹跟着起身,两人双双走出搜查一课。 待门关上后,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搜查一课蔓延开来。 零时喝着咖啡呆望死魂之枪。今天是他当上刑警后首次上阵,想到接下来的人生将被枪枝长伴左右,他就没什么真实感。 他偷偷瞄了隔壁一眼,不知是被看穿还是偶然,夜色端着香甜的咖啡,迟了几秒转过头来。 「喂。」 「哇!?」 夜色没有预警地出声搭话,零时吓得从座位上弹起来。 那对柳眉往中间一挤。 「……你在干嘛?」 「呃、不,没事没事!你找我?」 「虽然不是很重要,不过还是姑且问一下,你的体力真的没问题吗?」 「什么?」 零时眼睛大张。 「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我不说第二次,没事就好。」 夜色语气不悦地别过头去,零时急忙转向他。 「啊——刚才那句不算,请你忘了吧!其实我快累炸了!」 夜色没有否定自己的怀疑,零时的心情顿时雀跃起来。 「嗯——可是啊……」 零时把椅子转向对方,昂首注视天花板,对平板无奇的天顶扬起微笑。 「之前实战测验时,我才开一枪就大叹不妙,心想这下要习惯可有得受了,但……今天感觉不太一样。」 之前他觉得四肢重得像铅块一样,硬着头皮开了数枪。那种灵力被吸走的脱力感,就宛如接连的疲劳轰炸。 不过今天的射击……倒没有那么沉重。 「感觉相当痛快,比较接近运动后的疲劳吧……累是累,却觉得神清气爽,似乎会上瘾。」 最后一句话当然带有玩笑的成分。 code2 flower girl 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东都署搜查一课。 窗外天空一片晴朗,薄如丝绸的浮云适时遮荫阳光。 暖风徐来,轻抚脸颊。 在如此美好的一天——高尾伊欧塔却苦恼不已。 「唉~~嗯……」 伊欧塔在桌上托起腮帮子,两只手抱着软蓬蓬的棕色小鸡头。高尾伊欧塔,正面临人生一大考验。 「该怎么办才好……嗯……」 看他似乎相当烦恼,不断抱头苦思。 三个学长和一位长官,围在课长席旁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这位平时像个老妈子一样一板一眼的新人,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他在干嘛?」 零时右手端着黑白相间的杯子悻悻然地说。 「啊知,他从一大早就是那样。」 夜色边说边撕开第五包糖,倒进自己的咖啡中。瞥了伊欧塔一眼,他似乎在为了某件事苦恼,口中念念有词。 「真为他担心呢。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伊欧塔小弟如此烦恼?」 缪丝卡还真伯他会用脑过度而发烧。平时不动脑的小鬼,生起病来一定很严重。 当中只有课长还一脸悠哉地喝着咖啡。 「难道是恋爱了?」 「不会吧!真,你想太多了啦,他可是伊欧塔耶?」 零时坐在课长办公桌的一角,完全把这个小菜鸟看轻了。尽管他的行为没大没小,却没有半个人指责他。 「他有九成的机率是在烦恼今天晚上要吃什么、模型买太多付不出房租,或是网拍被照片骗了,不然就是吃太多肚子痛啦。」 「最后那句是在说你吧,零时。」 夜色拿着汤匙拌着咖啡,冷静地顺口挖苦他,这和他平时的无声叹息非常类似。 「没错没错……就是我没……喂!太过分啰!我哪时为了这种蠢事烦恼啊!?」 「上个月啊。」 「哎呀,这么一说确实有这回事呢。」 缪丝卡的视线飘向上空,回想着零时在上个月的某日午后,抱着肚子哀号的凄惨模样。 这个惨痛的教训零时也记忆犹新,他困窘地笑了笑。 「哎唷~都是中午那家店害的啦,说什么吃下十碗拉面就能免费……」 「会上当的人才笨吧。」 「好无情喔……」 「呃!?伊欧塔小弟!你怎么了!?」 缪丝卡惊慌的呼叫让零时和夜色回过头来,惊见小菜鸟不知何时倒在桌子上。 「气力用尽了吗……」 夜色用同情的目光幽幽地看着他,课长赶紧竖耳倾听他的呼吸声,四周空气霎时紧张了一下。 「他还有呼吸,嘴里照样在碎碎念。」 靠近一瞧,倒在桌上的伊欧塔嘴巴果真动个不停,持续在烦恼。 「啊——看不下去了!」 零时终于忍无可忍,跑过去搥向他的脑袋。 人要是成天在烦恼,似乎也会跟着性情大变。幸好伊欧塔经他这一敲,立刻恢复成平时那少根筋的模样大叫: 「痛死了!零时哥,很痛耶!」 「吵死了!你今天到底在干嘛,未免太阴沉了吧!就爱让人操心!」 「嗯?操心?」 褐色的明眸大眼不解地眨了眨。 零时一把勾住软蓬蓬的头,拳头在上面用力地钻呀钻。 「乐天的伊欧塔小弟居然从一大早就唉声叹气,不论是谁看了都会担心的。你怎么啦?吃坏肚子了吗?」 「才、才不是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伊欧塔一脸意外地站起来,这才惊觉每个人都在盯着他瞧。一一审视学长姐的表情后,伊欧塔再度烦恼地坐下。 「呃……请问你们有事吗……?」 「还问呢,还不是小弟你一直发出鬼叫,才会引来众人的关切。」 缪丝卡将垂至胸前的长发向后一拨,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下就连这位精干的大美人,都成了为弟弟瞎操心的啰唆姐姐。 「啊……抱歉。」 「你怎么啦?有什么烦恼吗?」 课长随手拉了张椅子坐下,面对伊欧塔,语气听起来是充满关切,脸上却挂着看好戏的微笑。 关于这点,单纯的伊欧塔自然没发现,认为对方是打从心底在关心他。 「也谈不上是烦恼……事情其实没那么严重……」 看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想含糊带过,但却不敌四面八方射来的关爱目光,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在烦恼该送什么礼物……给女孩子比较好。」 伊欧塔说着说着两朵红云浮上双颊。这个始料未及的答案,令搜查一课的众人当场跌破眼镜。除了墙上时钟照常滴答作响,以及依然故我的伊欧塔外,现场空气为之凝结,每个人都面露紧张。 「……女……」 零时沙哑不成声的话语,打破了现场的宁静。 「女、女孩子!?」 这个单字把零时炸得体无完肤,吃惊地大叫。 「伊欧塔要送女孩子礼物!?等等等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零时的过度反应,让伊欧塔不满地噘起嘴。 「零时哥,你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我不能有女性朋友吗?总之现在就是对方的生日快到了……」 「所以……你在烦恼要送女孩子的生日礼物啊……」 夜色细细打量着伊欧塔,眼中写满了困惑。 「干嘛啦,怎么连夜色哥也一个样,我认识女生有这么奇怪吗?」 「不,只是……」 夜色难掩动摇地别开视线,他想说的话由缪丝卡字正腔圆地接着说出口。 「我们只是万万没想到,伊欧塔小弟也有为了女孩子烦恼的这天吶……」 「嗯,同感。」 课长手摸胡渣,用力点了一个头。 没想到大家都把自己当小孩,伊欧塔这下真的生气了。 「好过分,怎么连课长都这样讲……你们很烦耶,人家可是真的在烦恼!」 「你、你说得没错,抱歉啦,伊欧塔小弟。」 零时还惊魂未定,话中带着结巴双手搭上伊欧塔。 别看伊欧塔生得一副娃娃脸,实际上他也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了。仔细想想,零时在伊欧塔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是每天到处物色漂亮美眉,想着要如何接近对方。 所以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零时如此说服自己。 「这份礼物很有可能改变伊欧塔的一生,我们也认真地为他想一想吧。」 夜色和零时一样,努力叫自己千万要镇定,但这句过分冷静积极的话,却反而显现出他心中的慌张。 不过这位少根筋的学弟当然没发现,双眼闪闪发亮,仿佛找到了救星。 「咦!你们愿意提供我意见吗!?」 「那还用说?女人的事就交给我吧!」 「上星期才碰壁的人是谁啊?」 零时假装没听见夜色的挖苦,自信满满地坐到了伊欧塔的桌上盘起双脚。 「听好啰!伊欧塔,像生日这种特别的日子啊,送花给女人准没错。」 「送花啊……确定吗?」 没错——零时用力点点头,真不知他是何来的自信,缪丝卡和夜色无奈地交换眼色。 但零时并不引以为意。 「没有女人收到花会不开心的,特别是玫瑰!红玫瑰!」 「是喔……」 伊欧塔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 捧着一把红玫瑰花的窘样,当场羞得面红耳赤。想到学长平时都恬不知耻地来这招,伊欧塔不由得再次对他肃然起敬。 「啊,可是她不适合送花!」 伊欧塔突然回过神来大叫,零时诧异地望向他。 「为什么?她不喜欢花吗?」 「并不是……我想她每天看花,应该早就看腻了吧……收到花可能没什么感觉。」 「每天看花?」 零时疑惑地皱起眉头,悄悄对旁边的搭挡交头接耳: 「什么意思?难道对方是每天都收到花的大美人吗?」 「……或许吧。」 「真的假的……」 零时偷偷窥伺着歪头苦恼的伊欧塔,猜想对方到底是什么样的绝世大美女,竟然让学弟这么苦恼。有幸认识这样的美女,这小子真有勇气加福星高照啊。 「夜色哥,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我?」 这会儿伊欧塔改眨着天真的大眼朝自己寻求答案,夜色在这方面并不擅长,神色实在难掩慌张。 「……送一些小饰品应该还不错吧?戒指……要先知道尺寸才行。那不然送项链怎么样?」 「送首饰?」 伊欧塔还来不及回答,零时便似乎有话要说,露出贼笑肆无忌惮地拍了拍搭挡的肩膀。 「这对夜色来说已经搅尽脑汁了吧,不过我认为还要再特别一点才能打动女孩子的心。」 「没办法,我是常收到礼物没错,但是没有主动送礼物给女生的经验。」 「……你是故意气我吗?」 「没有啊。」 夜色无视凑过来干瞪眼的零时,确认伊欧塔的反应,他看起来依然在烦恼。 「但那女孩每天都戴着妈妈送她的项链,我也不曾看她戴其他的饰品……」 哦……夜色若有所思地轻吐一口气,低头啜饮手中的咖啡。全办公室没人敢领教的王甜咖啡,他居然能若无其事地大口大口喝。 「……还以为对方有多风骚,原来是个孝顺的女孩啊……」 夜色的嘀咕闷在咖啡杯里,伊欧塔并没有听到。零时依然搭着他的肩膀,一脸奇妙地点着头。 缪丝卡婀娜多姿地双手环胸,向前踏出一步。 「送包包怎么样?就算不合她意,也可以配合季节拿来搭配服装,总会派上用场的。你就照她的穿衣风格帮她选一个吧。」 「包包吗……没看她带过耶,她平时可是连钱包也不带。」 「出门不带钱包?」 缪丝卡吃惊地拾高音量。 伊欧塔却理所当然似地点点头。 「是啊,像她那样的女孩子,自己带着手提包或钱包出门才奇怪吧?」 「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啊。」 出门可以双手空空,难道随时都有佣人跟在身旁服侍她吗?她该不会还有专属司机和管家吧——? 伊欧塔吓了一跳,赶紧摇手否定。 「不不不,不可能啦,她应该是普通人家……」 「哎呀~~你确定?」 是哪个普通人家的小姐,出门可以不用自己带钱包的呀!?缪丝卡顾及女人的尊颜,努力将这句酸人的话忍了下来. 「……欸,零时、夜色,伊欧塔小弟究竟是招惹上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呀?」 「就说不知道嘛!」 没想到伊欧塔居然「垫垫吃三碗公」。 伊欧塔似乎没发现三位同侪在一旁啧啧称奇地交头接耳,自顾自地继续烦恼。 「对了,课长,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零时灵机一动地站起来,将问题丢给在一旁看好戏的长官。课长举手投足都相当优雅,平价的咖啡杯拿在他手上也彷佛成了什么高级品。 「真,你都送什么生日礼物给女生?说出来让大家参考一下吧。」 「这个嘛,我都送……」 课长思考了数秒,喝了一口咖啡。 「对方诞生的那一天酿造的葡萄酒吧?然后预约一家可以眺望美丽夜景的高级饭店,两人边喝酒边度过浪漫的夜晚……还不赖吧?」 「……很像你的作风。」 夜色看看作风潇洒的长官,再看看顶着一颗乱翘鸡窝头的小菜鸟,两者差异之大令他叹起气来。 零时也夸张地耸耸肩,摇摇头。 「你这么做我不意外,但在场也只有你敢这么做!」 「哦?是这样吗?」 课长露出意味深长的浅笑,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真无自觉。 伊欧塔也皱起眉头嘟着嘴。 「就是说嘛!而且人家还未成年,怎么可以喝酒呢!」 「……哦,未成年啊……」 获得这枚新情报,课长微微瞇起眼睛思考。 零时、夜色和缪丝卡又在一旁开起了小型会议。 「现在情况到底是怎样?」 偷瞄伊欧塔,他正打开计算机准备上网找灵感,表情虽然烦恼,但是也相当认真。 「这下更让人在意了,他到底要送谁礼物啊?」 课长以食指缓缓推着眼镜,不同于刑案且难以言喻的紧张感顿时充斥四周。 「花收到不想再收、出门不用自己带包包和钱包,却不拘泥于华美的饰品,坚持戴着母亲送的项链……外加未成年。」 「他交往的对象,难道是大企业的千金或是少女偶像!?」 夜色将截至目前为止的情报整合起来后,零时脑中浮现的净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他甚至开始担心单纯的伊欧塔会不会被骗了。 既疑惑又担心,又因为过度想象而感到嫉妒——学长姐们就这样怀抱着复杂的心情注视着伊欧塔的背影,他却浑然不觉地埋头调查。 「适合的礼物到底在哪里呢……」 不知道她希望收到怎样的礼物?什么东西最能让她开心呢?尽管零时和夜色给了不少建议,伊欧塔还是想凭一己之力找出最适合的东西,却苦无头绪。 「唉……」 伊欧塔呆望着网络卖场成千上万的商品,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接着又开始「唔唔嗯嗯——」地发出呻吟。 那一晚,伊欧塔从自家套房的窗户眺望着熟悉的夜景。 清凉的夜风轻拂柔软的发丝,划过脸颊向后飘扬。 从这扇窗只能望见成排的出租公寓和住宅区,现在已经晚上十点,想必放眼所及的住家都已经用过晚餐了吧。 伊欧塔的视线刚好落在附近的大马路上,等红灯的成排车阵好似红色的点点霓虹灯。他的租屋处并非市区,但和乡下老家相比,都会气息还是稍嫌浓厚了些。 这几年已经很少看见星星了。 「……该不会睡着了吧。」 伊欧塔播打在环保商店买来的二手电话,面向夜空喃喃自语。咕哝到一半,反复播放的待机铃声突然停下。 『喂——?』 伊欧塔的表情豁然开朗,整个人兴奋地弹了起来。 「喂?奶奶?是我,伊欧塔啦。」 『哎呀呀,真难得呀,今儿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呀~』 既平稳又慈蔼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了过来,语气中透露着惊喜。 虽然伊欧塔仍有不定期发发简讯、写写信和奶奶维持联系,但两人大概已经有半年以上没通过电话了,久未听到奶奶的声音,伊欧塔也是难掩兴奋。 「抱歉,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您,我有件事……想请教奶奶的意见。」 每当伊欧塔遇到瓶颈或烦恼的时候,总是会找奶奶诉苦:而奶 奶也会温柔地接纳他并给予意见,即使两人相隔遥远,心却依然同在。她不急不徐地开口说: 『怎么啦?有事尽管告诉奶奶吧~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动动脑喔~』 「谢谢……!是这样的……」 受到奶奶的影响,伊欧塔也跟着放缓了语调。 他在窗台边坐下,把心中的烦恼和今天发生的事一股脑说出来。 难得的假期,伊欧塔却几乎一整天都在百货公司中度过。 他搭着电扶梯,来到铺上仿大理石磁砖的购物广场。 由于一直待在室内,伊欧塔因此失去了时间感,看了看手表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经傍晚了。大概是在不熟悉的环境绕来绕去的关系,他走得脚都酸了。 「唉——怎么办,一点头绪也没有……」 伊欧塔无精打采地搭着电扶梯上楼,随意找张长椅坐下来休息,将背靠在椅子上,身上穿的连帽外套枕起来不软不硬刚刚好。 花店、珠宝行、包包摊、酒行……他走访了各式各样的卖场,一一确认昨天零时等人提出的建议,但是看来看去就是觉得差强人意。 「总觉得方向不太对,应该还有别的礼物更适合她……」 自言自语到一半,他忽然停下。 女孩子到底喜欢收到什么样的礼物呢?他是有送过隔热锅垫和头巾,但对象是自己的奶奶,送给年轻女孩的礼物总不能如法炮制吧。可是伊欧塔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对方的喜好。 这到底是他今天第几次对着亮晶晶的天花板叹气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自己选就没意义了。」 伊欧塔回想起前几天奶奶在电话中说的话。 『送什么东西最好,当然还是得由伊欧塔你自己决定啰!劝你不妨多出去走走看看,从中选出最适合对方的礼物吧。啊——对了,伊欧塔,有件事千万不可忘记,那就是——你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喔!』 奶奶说,只要是伊欧塔认真挑选的东西,相信对方都会欣然收下的,因为伊欧塔的心意全包含在里头了。 伊欧塔自己也明白,这才是最适合自己送的生日礼物。 「好,再随处绕绕吧!」 他「啪」的一声拍了下膝盖重振脚步。——不可以就此放弃,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生日就这样到来,自己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伊欧塔走了几步,在自己所在的八楼四处张望。这里比之前的楼层都明亮宽敞,至于是为什么,只要看到眼前占地最广的卖场便一目了然。 这里是儿童专区,陈列了五花八门的童玩,种类之多远超过伊欧塔的想象。 无论是学龄前儿童为之疯狂的卡通人物周边商品,或是可爱的马克杯或文具笔记组,这里全都应有尽有。 就连较适合给成年人玩、颇有难度的摇控机器人,和光凭一颗钮就会动的儿童玩具,在这里都可轻易找到。 伊欧塔并不排斥玩具店,也曾自个儿去逛卡通模型专卖店;呼吸着熟悉的空气,他顿时感到放松多了。 「……也对,刻意要帅只会造成反效果。」 伊欧塔不如零时豪放,又不像夜色那么酷,至于缪丝卡和课长那些长辈就更不用说了。 不如就买个自己也感兴趣的东西吧! 下定决心后,伊欧塔迈步走进较矮的书架中。这里既有他儿时看过的怀旧漫画,也有他还没看过的新品。问题是,这些亮晶晶的文具组和卡通人物周边,似乎又和那孩子的气质搭不起来。 「哇,快看这个!」 「嗯?」 在玩具卖场较为冷清的一角,有个孩子正开心地大声嚷嚷,甜美可爱的嗓音让人忍不住多注意两眼。 伊欧塔放下手中的小袋子,好奇地转过头去。 「嘻嘻嘻,真的耶……好好笑喔~」 那里有两个小男孩笑成一团,就算离他们有些距离,也可一眼看出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他们穿着同款的衣服,长相就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以黑色为基调配上红色方格的对比色服装,在以粉色系为主的儿童区显得相当醒目。 那是一对肌肤白皙、双颊泛着桃红,留着亚麻色短发的双胞胎。 他们的手中抓着一只猴子玩偶,两人笑嘻嘻地轮流观望,不时发出细碎的窃笑。 「……布偶啊。」 仔细一瞧,小男孩身旁的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布偶,除了猴子之外,还有兔子呀、熊呀,或是猫呀狗的;或是比较特别的鸟类和鲸鱼。 「送这个好像不错耶。」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发现呢?伊欧塔的心顿时飘向了布娃娃。没错,他想送礼的对象,似乎会喜欢这种温暖又可爱的东西。 「嘻嘻嘻……我们走吧!」 「啊、等等我……啊哈哈哈……」 伊欧塔正要走过去,双胞胎便顺势跑开。娃娃店的隔壁刚好就是益智游戏卖场,伊欧塔刚好和这对双胞胎错开了,而他们两个似乎也没有看见他,一下子又跑到了模型店玩。 「感情真好啊。」 伊欧塔看着两个相似的小小身影逐步离去,露出会心一笑,才将注意力栘回布偶上。 他按照顺序一一拿起布偶细细打量,接着又开始烦恼地嗯嗯啊啊。 架子上的布偶种类非常多,光是动物的造型,就有分各种不同的颜色和大小。 伊欧塔来来回回比较了三次之多,终于伸手抓起其中一只布偶,它的大小用单手就抱得住,上面的绒毛轻抚脸颊,感觉非常地柔软舒适。 这只布偶真可爱!而且和她的形象很搭!伊欧塔彷佛看见小女孩抱着这只布娃娃灿烂地笑。 (奶奶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 伊欧塔很中意这只布偶,决定非它莫属。 他眨着大大的杏眼,抱着布偶定到卖场中央。 胸口暖洋洋的。收到这个礼物,她一定会很开心吧。思及此,就连伊欧塔的胸口也变得暖呼呼的。 决胜当日,伊欧塔一早就和课长报备,说如果没发生什么大事,自己想早点下班回家。听到他这番话,在场全员皆是否言自明。 想当然,没人知道伊欧塔放在桌旁的粉红色纸袋中,装的究竟是什么礼物。 「伊欧塔,你差不多可以回家了。」 早上提出早退申请时,课长问也不问就答应了,还主动提醒正在泡咖啡的伊欧塔该下班了。伊欧塔「啊」的一声,慌慌张张看向墙壁上挂的时钟,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百叶窗的那一头,早已染上一片夕阳红。 「啊、呃,那我……」 伊欧塔一阵惊慌,手上的咖啡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课长见状伸手夺走托盘。 「零时和夜色的咖啡就交给我吧。」 「不、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关系啦~你快去吧!再不走的话等下要是有人报案,你可就脱不了身啰?」 课长面露游刀有余的微笑,偷喝了一口抢来的咖啡。什么也没加的黑咖啡喝起来实在过苦,不过课长仍旧眼睛一眨。 「已经这么晚啦。」 夜色这才注意到时间。他不放心把泡咖啡的任务交给课长,于是决定自己来,顺便帮搭檔倒一杯新的黑咖啡。这时,他看见零时正在偷看伊欧塔准备的礼物。 「零时,偷窥是不好的行为喔。」 「啊——零时哥!不可以偷看啦!」 伊欧塔赶紧冲上前,从零时手中一把抢过纸袋,虽然知道零时不会乱动,但他还是大略检查了一下,然后才安心地吁了口气。 「欸,小菜鸟。 」 零时一脸不解地搔着脸颊。 「怎么了?」 「结果你最后决定要送这个啊?」 他大感意外地指着精美的包装袋发问,而伊欧塔也笑着点头回应: 「是啊,我想她一定会喜欢!」 「这、这样啊……嗯,加油啦。」 零时边说边疑惑地歪过脖子。 但伊欧塔一点也不在意,迅速收拾东西准备闪人。 「好啦各位,不好意思,先走一步!」 「小弟弟,慢走呀——」 像这样目送伊欧塔先行离去感觉还真奇妙,缪丝卡起身道别后再度坐回椅子上。 伊欧塔有礼地深深一鞠躬,将礼物袋抱在怀里,迅速冲离搜查一课。 小小的关门声,清晰地传入众人耳里。 「……欸,零时。」 缪丝卡这次整个人站了起来,走到零时身边。 零时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似地歪头思考。 「伊欧塔小弟准备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呀?」 「嗯……我也说不上来……」 零时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咕哝着小声说出答案。 「……真让人意外。」 听到袋中物的真面目,就连夜色也讶异地挑起眉毛。为搭挡送上一杯黑咖啡后,他开始默默地撕起自己要加的糖包。 「会不会太孩子气啦?又不是小学生。」 「就是说啊。嗯……算了,我想还是会有人喜欢吧。」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飘向已然关上的象牙大门,心中抱着同一个疑问——满心欢喜抱着礼物冲回家的伊欧塔,送礼的对象到底是谁呢……? 全员都认真地陷入想象。 「花收到不想再收的美女,而且平时不爱戴首饰……」 「出门不需要带包包或是钱包……外加未成年。」 零时和课长接连低语,然后大家就都不说话了。照理说,对方应该是个世间少见的超级名媛千金才对…… 不过请仔细想想,他可是伊欧塔啊。 「就凭那只小菜鸟,竟能追到如此高不可攀的对象……」 零时不甘心地双手抱头。他长这么大,都还没遇过这么好康的事,名媛千金对他来说,就仿佛异世界般遥远。 课长和他一样,心有所感地低头喝着咖啡,心想自己怎么都没遇到此等艳遇。 「小孩子呀,总是趁着大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长大,一下子就跑到伸手不及的地方。」 「真,那意思不对吧。」 「唔?是这样吗?」 「伊欧塔的『对象』真的好神秘啊……」 夜色将手指抵在下巴思考,这是每当他在重大刑案遇到瓶颈时常比出的习惯动作。 缪丝卡也用钦佩的目光,扫视伊欧塔离去的空座位。看来伊欧塔的人脉或许远比大家想象中的吃得开。 「……想不到那小鬼还挺神秘的嘛。」 「啊——怎么办,超在意的!到底是怎样的绝世大小姐——?」 如果连身材也没话说,真想找机会认识一下。——这是零时的肺腑之言,接着他学伊欧塔,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糟糟。 这里是t06区域的雷克大街。这条介于车站与住宅之间的街道上,林立着许多餐饮店和小型店家。 伊欧塔的目的地,便是小型店家中的其中一家。 开饭前的傍晚时分,上街购物的人潮及归客踏着悠闲的脚步穿梭其中,伊欧塔混在人群中,慌张地小跑步赶着路。 再穿越一个路口就到了……! 「啊,对不起!」 他差点和从店家走出来的人撞个正着,急忙止住脚步。一位老妇人手捧花束,慈祥说了声「没关系」便点头离去。 这里就是伊欧塔的目的地——『flowershop?花园』。 他再次确认手中的提袋,走入店内。 伊欧塔平时很少买花,因此一打开门,看见五彩缤纷的花朵映入眼帘、香气迎面拂来,瞬间感到有些害羞。 「欢迎光临——」 一位男店员正在用花朵装饰花架,见到有人进来立刻抬头招呼,接着「啊——」地击了个掌。 「欢迎光临,高尾先生。」 「你好。」 在伊欧塔频繁的造访之下,这里的老板早就把他的长相和名字记了下来;也很明白伊欧塔来此的目的并非买花。 「请稍等一下,我立刻叫她出来。喂——丹苗啊,有你的客人喔——」 男店员朝着店里的楼梯大声呼叫,声音既饱满又清亮,不一会见,一阵轻快的少女声传了回来。 「干嘛——爸——」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高尾先生来找你了喔。」 父亲话一说完,一名女孩便从蕾丝窗帘后方现身。她用白色玛格丽特小花造型的发圈把头发绑成一束马尾,在娇小的背后精神抖擞地弹跳。女孩一看到伊欧塔,立刻绽放笑颜。 「大哥哥!哇——你真的来啦!?」 名叫丹苗的女孩,踩着雀跃的步伐从柜台后方飞奔出来,蓝色的洋装胸前,有条样式简单的十字架在摇晃。 「那还用说,我们不是约好了吗?」 眼前的小女孩,正亲昵的笑着黏向伊欧塔。 丹苗今年还不满十岁,却是伊欧塔无可取代的好朋友;她的存在成了伊欧塔向上的原动力之一。 他们因为一场关系到阿特密斯的犯罪事件而认识;这对丹苗来说,想必是不堪回首的记忆。然而,丹苗当时勇气可佳的表现,带给了伊欧塔继续奋战下去的力量。 「来,这是给你的礼物,快打开看看吧!」 伊欧塔将小心翼翼捧在怀里的纸袋递了出去,抓了抓头想掩饰害臊。 「抱歉,因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为了选礼物烦恼了很久。」 即使如此,伊欧塔还是拿出了满满的诚意精心挑选。 丹苗紧张地接过纸袋,天真的脸蛋有些顾虑地偷窥着袋口,开口问: 「我可以打开来看吗?」 「嗯!那当然啰!抱歉,我一时兴奋过头,整个人冒冒失失的……」 接着,少女用谨慎小心的动作,缓缓拉开绑在袋口的锻带。 躺在袋中的礼物,是一只女孩抱起来恰恰好的兔子玩偶,它的绒毛相当蓬软,眼睛大大的十分可爱;身上穿着绣上蕾丝滚边的粉红色围裙,长长的耳朵上绑着附上玛格丽特小花的蝴蝶结。 丹苗的脸为之一亮,染上了可爱的桃红色,睁着大大的黑眼珠看着兔子玩偶。 「哇……好可爱……!」 「太好了,你喜欢就好……你看这个蝴蝶结,和你的发圈很像吧!」 这毕竟是伊欧塔生平第一次送女生礼物,所以难免有些扭扭捏捏。为了掩盖心中的紧张,伊欧塔只敢将目光落在丹苗头上的发饰。 丹苗的头上别着两朵盛开的纯白玛格丽特。自幼丧母的少女非但没有成天哭闹,还非常懂事地帮忙店里的工作,这是她的父亲为了感谢她而特地买给她的犒赏。发饰和胸前的坠子,正是她受到父母温情关爱的表征;伊欧塔就是由此得到灵感,才选了这只布偶的,希望每当丹苗抱着这只布偶时,就能感受到满满的关爱。 「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说着说着,伊欧塔再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更小的纸袋,将里头的东西围到丹苗手中的兔子玩偶脖子上。——那是一条配合布偶的大小调整过的小型十字架。 「这样就和丹苗一模一样了耶!欸欸~大哥哥,你说对不对?」 「嗯,是啊,丹苗,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伊欧塔哥哥!」 丹苗紧紧抱住兔子玩偶小小软软的身体,看起来非常开心。伊欧塔弯下腰,看到她心满意足地瞇起大眼睛。 「我一——定、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丹苗一闪一闪地眨着眼,笑得好不开怀。她的笑容,比起店内任何一朵花都光鲜夺目。 ——还好有自己挑。 伊欧塔沐浴在甜甜的花香中,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那只可爱的兔子玩偶,似乎也找到了幸福的所在。 code3 ao mijyo 放眼所及的天空,都被深灰色的云层覆盖。 空气似乎也受到影响,变得湿黏阴暗。绵绵细雨片刻不歇地下;群木、大地,以及坚硬的柏油路与水泥墙,皆在寂寥中铺上一层水雾。 冷雨飕飕地下,气温无情地骤降。 烟雨迷蒙下,两名少年打着深蓝色的雨伞站在雨中央,其中一人还很年幼;男一人正值青春期。 他们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兄弟。云、雨、水泥墙——在如此忧郁的色系包覆之下,两名少年的红发与红眼——宛如来自鲜明的异空间。 这对孤苦无依的小兄弟,长得都很端正俊美。 「哥——」 说话的吐息,霎时化为一团白雾。 年幼的弟弟穿着短裤加白衬衫,身披一件胸前刺着学号的黑色连帽外套,全身上下看起来不协调的地方,大概就属那件皱巴巴的黑外套吧。 「我们再也见不到爸爸和妈妈了吗……?」 弟弟睁着浑圆的红眼抬头问哥哥。身旁的哥哥穿着一套黑色西装,长裤勉强盖至脚踝,身上的外套松垮垮的。这件稍嫌过大的外套,是他们的父亲留下来的遗物。 哥哥只是沉默地握紧弟弟的手。 弟弟看了看哥哥的手,再次望向天空,细长的烟囱不断吐出白色浓烟。 弟弟眼睛牢牢盯着烟囱,心里想着——这些白烟,是不是会把爸爸和妈妈顺利带往天国去呢?愿感情融洽的父母,能像生前一样紧紧依偎在一起,随同白烟缓缓步上天国的云端。 哥哥和弟弟不同,始终低着头俯视地面,那对与弟弟如出一辙的赤红双眼,看的不是白烟,也不是在为父母送终,而是蕴涵着一股决意。 这时候的哥哥究竟下定了什么决心,年幼的弟弟还要再过几年才能知道。 现在,他只是单纯因为哥哥牵着自己的手感到欣喜。比自己大得多的手,被雨水打湿、变得冰冷,但是却十分温柔、有力。 这种被守护的感觉,使弟弟感到相当安心……只要有哥哥牵着自己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似乎都能迎刃而解。这样的想法,如雨水打海大地般融入他心中。 少年牢牢握紧了哥哥的手,发誓绝对不要离开他,绝对不要放下这只手。 「走吧,苍。」 「知道了,哥。」 弟弟被哥哥牵着小手向前进。至此,他最后一次回过头,向不断攀升至天上的白烟挥手道别。 接下来,他都注视着哥哥一路向前走。 不论身在何时、位在何处…… ——没错……我一路看着哥的背影长大。 只要有哥哥在,就什么都不用怕。 之所以能够感到如此放心, 一定是因为哥总是紧紧牵着我的手。 老旧发黄的双柄锅传来咕噜咕噜的声响,空气中飘着令人垂诞三尺的饭菜香。这锅蔬菜炖肉咖哩想必很美味吧。 「好!完成了!」 少年前舀了一口试吃味道,满意地点点头盖上锅盖。 今天的晚餐吃的是特制的猪肉咖哩,煮得和平时一样成功。 「这样就大功告成啦……嗯?奇怪?」 一盖上噗噜噗噜滚着美食的炖锅,随即听到外头传来其他声响。少年打开厨房的窗户探头一望,发现外面竟下起了雨来;而且还是倾盆大雨。 「刚刚明明还是晴天啊气象局又乱报了。」 他边抱怨边关上窗,不经意地回头一望,时间已经傍晚五点了。 少年今年刚满十七岁,但仍是一副娃娃脸,脸上挂着略显稚气的微笑。 他脱下褐色围裙,将它迭好放到餐桌旁的椅子上,关掉瓦斯炉锁上窗,手上拿起两把雨伞。 「只好去接哥回家啦——」 少年的心情似乎相当好,爽快地拿着伞出门去。 厚重的灰色积云遮蔽了天空,大雨依旧持续打落。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雨势比他刚出门时又大了些,济起的雨水弄湿一了裤管,听觉有点儿冷。 「真是的——哥好慢喔……」 少年呼着暖气,吹着冻僵的指尖。 在这里等人转眼间就过了三十分钟,即使有撑伞,还是难以抵挡雨中的寒气,要是淋雨回家肯定会感冒的——想到这里,他不禁庆幸还好自己有跑这一趟。少年看着手中的另一把伞,这把深绿色的伞是哥哥的东西。 在灰蒙蒙的大雨之中,少年的红发显得格外醒目,尽管剪得既短又清爽,在来的路上还是难免沾上湿气。 不过,藏在长睫毛下的那对红眼完全不见疲态,白皙的肌肤上染着微微的潮红。这已经不知是他第几次偷觑背后那栋建筑物。 伫立在滂沱大雨中的建筑物,是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东都署,也是少年等待的人工作的场所。 少年名叫美娘苍,而他要迎接的人…… 「喂,夜色——」 一句陌生的呼喊突然传来,苍不会错认当中的名字。他立刻一个转身,伞也随着他的动作甩出水珠。 「是夜色哥——!」 少年踩踏着积水小跑步起来,不自觉地冲到了大门前,有个和他一像红发红眼的高瘦青年正好从里面走出来,那对细长的眼睛吃惊地张大。 「苍!?」 「哈哈~我自己跑来了。」 哥哥的表情又惊又喜,苍也提高音量说: 「刚突然下起雨,所以我来给你送伞了。」 看到一把伞朝眼前伸过来,夜色浮现既担忧又窝心的微笑。 太好了,哥没有不高兴。——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都怪哥哥太爱瞎操心,动不动就因为一点小事大惊小怪。 「咦?」 将视线往旁移动,有个没见过的男子正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瞧。 而苍也好奇地回望对方。这个人和哥似乎差不多高不,应该更高一点。 身上穿的衣服就算客套也说不上整齐,一头剌剌的黑发配上领口大敞的外套。不过他身上穿的外套,无疑是代表不死管理警察的灰色警服。 他有着眼角上吊的锐利黑瞳,感觉像只猫一样。 「你好。」 既然这个人穿着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大概是哥哥的同事吧。 苍礼貌性地浅浅一笑,撑着伞行了一礼。 少年抬起头,发现黑发男子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很快便回给他大方的笑脸。 「你好!我叫鹭宫零时,你是这家伙的弟弟吧。」 这家伙……?黑发男伸出指关结突出的手指,指着愣在一旁的夜色。 苍觉得兴奋莫名,眼睛闪闪发亮,他从没听过有人直呼自己的哥哥为「这家伙」。 这个男生似乎是个好人——这是苍对零时的第一印象。 「是的,我叫美娘苍,哥哥平时受您照顾了。」 「哇!—好懂事的弟弟啊。你要是也像他一样爱笑,一定很多女人倒贴过来吧?夜色。」 「喂,零时,别在我弟面前说不正经的话……」 「为什么?又没关系,反正都是一家人嘛。」 「是这样没错啦……」 三人当中唯有夜色一人面露困惑,不知该把视线对向同事,还是前来迎接自己回家的弟弟才好。 看到哥哥如此慌乱,苍再次有种新鲜的感受。 平时哥总是不理会身旁的人,迅速和自己回家,苍还因此为哥哥的人际关系忧心……看来是他多虑了。 这个突发状况同时激起了他的玩心。 「就是说啊,零时先生,哥他 这个人就是不太会说话,每次都要我主动开口问,他才肯告诉我上班时发生了什么事呢。」 苍挪动脚步,凑过去端详哥哥身旁首次出现的「朋友」。 ——这个人和哥的感觉不一样,个性不拘小节,所以才敢和哥走得这么近吧。 「我哥在公司表现得怎么样?」 苍的红眼满溢着好奇心,零时当然没有漏看这点。 能见到传说中的「弟弟」,对零时来说无非是个惊喜,夜色的身边果然有个笑口常开的人陪着他。 「他超不会做人,每次都自己抢功先交报告,搞得好像是我偷懒一样……在现场办案时,临机应变的能力又出奇的好……」 「哈哈哈,感觉上哥好像还满能干的嘛。」 苍的笑容中,丝毫不见半点阴霾。 于是零时也发自内心地笑着说: 「是啊,虽然这不是身为后进的我该说的话,不过你哥真的很厉害喔……」 「原来您的资历比较浅啊?」 「是啊,我大约晚他一年进来。啊,不过有件事我一定要抱怨一下,就是他开车实在太乱来了。」 夜色站在一旁,恶狠狠地瞪向他。 「零时,你说得太多了,安静一点好不好。」 「哎呀~哥,不用害羞嘛。」 苍偷看了夜色一眼,脸上浮现恶作剧的微笑。 突然间,夜色的表情放柔了,和他在职场上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看起来又气又好笑,眼神也十分地温柔。 「苍……好了,我们该回家了。」 夜色打岔道,将手搭上弟弟的肩膀,表情俨然就是一副好哥哥样。 「好!——啊,对了!」 苍突然朝零时转过头去,跃动的红发感觉和夜色很相像,一样不敌大雨的湿气变得毛毛躁躁。 东都署的入口有屋檐遮雨,苍阖上手中的雨伞把水甩了甩,拿向零时。 「来,零时先生,拿去用吧!你也没带伞对吧?」 「哦?帮了我个大忙……真的可以收下吗?」 零时吃惊的模样和哥有点像,一样会抬高肩膀。苍瞇起浓密的睫毛端详着他。 「这是我的伞,就当是借给你吧,可别弄丢啰。」 语毕,苍撑起另一把夜色的伞朝哥哥比了比,而夜色也自然而然地走向他。 「我来撑吧。」 然而苍却抓着手中的雨伞反问他: 「这样好吗?哥不是才刚下班很累吗?」 「撑个伞而已,没什么。」 夜色伤脑筋似地笑了,神情相当柔和,但苍却像个淘气的孩子般坚持道: 「不行!哥,你今天乖乖跟着我就对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 苍责备的目光,终于令夜色举双手投降。 尽快这对兄弟的互动实在太可爱了,零时忍不住噗嗤一笑。 直到这时,夜色才猛然回神,心里暗叫不妙,没想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变回在家中时的模样。 「噗……噗哈哈哈,你真的很爱你哥耶!」 「呃?」 零时喜孜孜地注视着苍。由于哥哥一直是苍生活的重心,所以他本人大概没发现自己有多黏哥哥吧。如今被人这样一说,他不禁感到有点害羞,脸颊也暖烘烘的。 「那当然,哥是我最重要的人嘛。」 「好了啦,苍……」 「又没关系,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我们并没有熟成那样。」 三人的对话不知不觉间又重复了,不同的是夜色的回答改成了否定。 零时不服气地鼓起脸颊。 「真不够意思……」 「干嘛?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零时赌气地回道,夜色则神态自若地别开目光。 尽管两人乍看之下只是普通朋友,不过苍知道,哥哥心中一定把对方当成无可取代的伙伴。关于这点,比谁都暸解哥哥的苍再清楚不过了;这些年他陪着哥哥一路走来,知道他最大的罩门就是不擅与人交际。 「呵呵,那么零时先生,回家小心喔!」 苍回头对零时挥挥手,脸上绽放发自内心的笑容。 发色抢眼的两兄弟,就这样挨着彼此漫步在灰色大雨中。他们的感情真好啊——零时再次有风而发叮看看他们在同一把雨伞下交谈的模样,是何等的幸福啊。 这让零时有种被抛下的孤寂感。他把这股奇妙的心情藏在心底,独自一人撑起雨伞。 这把借来的伞,伞柄的部分还很温暖,不知那小子究竟在雨中站了多久?零时不舍地看了一眼兄弟俩离去的方向,怀着暖洋洋的心情调头往相反方向前进。 美娘兄弟住在一间两房一厅一厨的公寓里,这里绝对谈不上大,加上窗户太小,所以还有采光不佳的问题。不过对他们来说,这个地方便是无可取代的家。 苍刚从碗橱拿出餐具,浴室的哗啦水声正巧停下,紧接着传来开门声。 看来两个男人共撑一把伞果然还是太勉强了,他们回到家后,左右两边的衣服都淋湿了。 苍先冲了个澡,然后便去准备晚餐。 不知哥有没有好好地暖暖身子?苍边为哥哥在生活上的粗线条感到忧心,边从冰箱拿出 预留的马铃薯色拉。 买一袋马铃薯,可以同时做出马铃薯色拉和咖哩两道料理,而且不怕吃不完,这也是苍所构思的美娘家节省料理。 「好香。」 夜色拿着蓝白相间的条纹毛巾擦着滴水的头发,换上家用衬衫和长裤走进厨房。 看他的脸颊还算红润,应该是有好好冲热水吧。苍拿着汤匙满意地点着头。 「今晚吃咖哩猪肉喔——啊,哥,帮我拿一下杯子。」 「好——」 夜色伸长了手,从柜子上取出两个玻璃杯,之所以不是拿马克杯,是因为苍认为吃咖哩的日子就是要配牛奶——!这也是他在料理上的坚持之一,苍认为这样吃起来的咖哩最浓郁美味了。 苍边盛着咖哩,边偷看哥哥从橱柜中取出两人最常用的玻璃杯。哥哥的手臂虽细,却锻炼得十分结实,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刑警;相形之下自己就显得太瘦弱了。 苍目前仍在抽长长高,但身材还是差了哥哥一大截,说话方式也不如哥哥那般冷静沉着。 苍眼中的哥哥最帅气了。刚刚那个叫零时的同事说得没错,他也觉得只要哥哥能再多笑笑,一定很有女人缘才对;况且他脑袋聪明个性又体贴。 苍打心底为自己的哥哥感到骄傲。 虽然哥哥有在桌上囤积纸屑垃圾的坏习惯,又常因为钻牛角尖而夜不成眠,但这些生活化的一面,肯定是只有苍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 他一方面憧憬着哥哥,一方面也为他感到忧心——优秀却带着不完美的美娘夜色,才是 苍心目中最棒的哥哥。 他并不打算独古哥哥,但是一想到哥哥是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苍还是不自觉地抬头挺胸、扬起嘴角。 「怎么了?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夜色从傻笑的弟弟手中接过盘子,浓浓的咖哩中,加入了猪搅肉、马铃薯、红萝卜和洋葱。 「秘——密。」 苍盛好自己的咖哩后,在夜色的面前坐下。 他们会尽可能一起吃晚餐,这也是美娘家重要的家规之一,一开始是苍主动向哥哥要求的。他说与其每天独自一人吃饭,他宁可饿着肚子等哥哥下班回来。 现在回头看,这 项规定早已成了夜色每天重要的精神寄托,不管碰上多惨的案子、尝到多大的痛苦,只要想到家里有苍和热呼呼的晚餐等着自己,夜色都能因此忍下。 「……嗯?」 「怎么啦?哥。」 夜色才吃了一口咖哩,就敏锐地盯着盘子猛瞧。 「是不是又变得更甜了。」 「嗯!我想说再甜一点应该比较好吃,所以这次加了蜂蜜进去……啊,还是你觉得之前那样比较好?」 苍是觉得还可以再做得更甜一点。 夜色又吃了一口,露出微笑。 「不,这样就很好吃了……不过要是每次都变得更甜,久了好像也不太妙。」 苍做的菜比一般口味甜一点——这里说的「偏甜」,可是来自一杯咖啡加三包糖的男人的意见。 「我明白了,那就维持这样吧。」 一锅咖哩加十茶匙的蜂蜜——苍在脑中默默做着笔记。 「对了,刚才那个叫零时的人……」 苍将牛奶倒进玻璃杯里,心情绝佳地开启了话匣子。因为他只要一想到有如此开朗的人与自己的哥哥共事,就觉得放心不少;他希望哥哥在外也可以找到谈心的对象。 「感觉还不错喔。」 「是吗?他很吵耶。」 夜色不满地盛起眉头。 这个动作竟惹来苍的大笑。 「真的吗——?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哥在外人面前露出那种表情喔。」 「什么表情?」 夜色假装没听懂,大口大口扒着咖哩饭。 「明知故问。」 就算苍当时也在场,但夜色至今不曾在外流露出那么多的表情变化,这可说是人生头一遭。 见到哥哥不以为然地耸着肩膀,苍向前探出身子窥伺他的脸。 「夜色哥,你该不会是害羞吧?」 「咳咳,别开玩笑。」 「是——非常对不起——」 苍端正坐姿,但零时的脸仍在他脑中浮现。 「不过那个人真的很不错」 「谁……零时吗?」 夜色对上苍的视线,苍大大点了个头,并在哥哥的玻璃杯中倒入牛奶。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知道哥哥差不多要配饮料了。 「你们不是一起共事吗?也就是说,你们未来有相当长的时间要互相帮忙,以后就算碰上再远、再危险的事件,你们都可以一同奋战,一起突破难关。」 「嗯,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零时上任的时间还不长,所以夜色也还不晓得他的能耐到底有多少。就目前这样看下来,夜色认为他做事稍嫌鲁莽,有些冥顽不听话。 没想到说了之后,苍却羡慕地瞇起眼睛。 「他竟然主动和你深入敌境,太好了,这个零时似乎很强!」 「你确定他不是空有一身蛮力吗?」 夜色想草草结束这个话题,继续吃他的晚餐。 苍灌牛奶灌到一半,突然停下来。 「啊——我想到一个好主意!」 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红发跟着向上弹跳。 「学校最近要调查我们的毕业志向,我也来报考警校好了!」 「……警校?」 夜色困惑地掀起眉头。 苍的手上拿着刚才用来分色拉的汤匙,晃呀晃地开口说: 「嗯,没错!这样一来,我也能够成为刑警,当上不死管理警察,和哥一起并肩作战了!」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比较像是茶余饭后的玩笑话,不过苍可是认真的。自从哥哥念了警校之后,他就悄悄下定决心要追随哥哥的脚步,但他知道若是自己提出这个要求,哥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苍……」 他不会直截了当地说「不」,因为夜色从以前起就主张,想让弟弟按照自己的兴趣自由发展。 即使如此,若是弟弟的决定可能涉及人身安全,夜色还是会大力反对的。 呵呵……饭桌前响起了轻笑。 「哥,你这样太诈了啦,明知我不想让你伤脑筋还摆出那种脸。」 自从听到苍的志向后,夜色就静了下来、苦着一张脸,似乎显得相当落寞。夜色当然不可能哭出来,但苍却感觉到哥哥的内心在哭泣。 苍喝了口牛奶托起腮帮子。 「哎呀,开玩笑的啦……别愁眉苦脸的嘛。」 (我不想看见你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 ——这才是苍的真心话,但他说不出口。因为他怕一旦说了出口,哥哥以后就不敢在自己面前皱眉了。 于是苍咧嘴一笑,假装是在开玩笑打混过去。 「不过,我想守护哥的心情可是一点也不假,因为一直都是哥在拉拔我长大嘛。」 「我不在意这些……!」 铿啷一声,汤匙应声掉在空盘子上,夜色突然激动得向前倾。 「是你给了我生存的勇气,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啊……」 「我知我知,你都不知道说过几百回了。」 向来冷静的哥哥,每每提及自己的事都会特别激动,让苍觉得有点窝心。 夜色伸手为苍拨整浏海,看着弟弟稚气的脸庞小声叹了口气,内心似乎有所挣扎,像是在紧眠着嘴隐忍泪水。 「我喜欢看你笑,你的笑容就是我的幸福啊。」 「嗯,放心,我会一直笑着陪在你身旁。所以没事,别再哭丧着脸了。」 知道哥哥把自己看得如此重要,苍也打从心里感到欣喜,因为这代表自己终于帮上哥哥的忙了。 夜色拾起掉落的汤匙,苦笑了一下。 「但我不是要你勉强自己笑喔。」 「哈哈哈,那还用说——哥,你太神经质了啦!」 「那就好。」 受到弟弟的影响,夜色缓缓放松表情。 苍也自然而然地抬起脸庞。他也最喜欢看哥哥笑了;附带一提,哥哥伤脑筋的模样是他的第二喜好。 「可是啊……嗯——该怎么说呢……」 苍低语着抱起路臂,注视哥哥用汤匙挖着马铃薯色拉。 「这次又怎么啦?」 「我看我……来当个营养师好了。」 苍说着捞起一口马铃薯色拉。他本来就喜欢做菜,对口味也还算敏锐。 「所以我得努力做出更象样的料理,让哥和零时先生还有搜查一课的人都能大饱口福、营养健康!」 「记得和零时收钱啊。」 「啊,干脆来开家便当店好了,弄个东都署每日精选便当怎么样?」 虽然是临时起意的,但这个主意听起来真不错。 夜色和苍同时噗嗤地爆笑出来。 「而且啊,管好营养就可以守护哥的健康,感觉好像很不赖。」 「结果你的动机还是没变嘛。」 夜色伤脑筋地笑了笑,但苍却用认真无比的眼神望着他,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希望与自信之光。 「因为这就是我的梦想。」 ——他的梦想就是守护哥哥。想回报这双牵着自己长大的手,就像他回握哥哥的手时一样;总有一天,一定要换成自己拉着哥哥的手四处闯荡。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要变得像零时一样坚强。 「哥,要再来一碗吗?」 「啊———好啊,麻烦你了。」 「尽量吃吧!要是不快点把这锅咖哩解决,不知道又要吃上几天呢。」 打开锅盖,浓浓的咖哩香飘了出来,看来还剩下不少份量。 「苍,你也来帮忙吃。」 「交给我吧!别忘了我正值发育期!」 想到明天的晚餐八成也得吃咖哩,苍又为哥哥添了一大碗白饭,淋上满满的咖哩。 苍就读的学校星期天放假,难得今天不冷不热刚刚好,正适合出外踏青,夜色却因为职务而脱不了身。 苍看着哥哥整理服装准备出门,一面收拾早餐的杯盘。 站在厨房可以望见客厅的那扇大窗,看外头晴空万且无云、艳阳高照,真让人忍不住想往外跑。 苍本来以为哥哥今天放假,真是可情了这大好的晴天啊。 「那个……哥——」 苍洗完最后一个盘子,用毛巾擦着手欲言又止。整理完流理台后,他拿着喝到一半的热可可来到客厅,朝正在享用饭后咖啡的夜色身旁坐下。 他们坐的象牙色沙发,是刚搬来这里时苍在二手商店发现的中古品,尺寸虽然不大,但以二手货来说坐起来也算是物超所值。 「是不是该适时地放假休息一下?哥不是一直很想去泡温泉,但是都没去成吗?」 「这么一说……我们真的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外旅行了。」 这阵子他们假日不是大老远地跑去大卖场添补家货,就是跑去苍中意的咖啡店喝喝咖啡打发时光。 「下次放假时,我们找个地方走走吧。」 「真的?去哥推荐的温泉景点吗?」 夜色的兴趣是游遍各地的温泉盛地寻找秘汤。这对兄弟分别利用自己的假日搜集了许多秘汤情报,可不是随便翻本杂志就能找到的大众温泉。 苍总是很期待哥哥会带自己去泡什么汤。通常夜色选的地点都很远离尘嚣,充满了大自然美景,可以让人彻底放松身心。 一般来说,像苍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想去的应该是更热闹的地方,但是看他也很热衷于温泉之旅,夜色真是百感交集。 「你想泡温泉吗?那就去吧。」 「太棒了!……啊,哥,你要不要邀零时先生一起过来?」 「你确定?」 夜色翘起二郎腿手撑脸颊,百思不得其解,却见弟弟开心地点了个头。 「啊,不过泡温泉是哥私底下的兴趣喔……那不然我们找个地方旅行,到处吃吃走走也好,这样就可以找他一起来了吧?」 「你想找就找吧……搞不懂你为何这么喜欢他。」 夜色看着弟弟的反应,不解地歪了歪脖子。 自从下雨那天遇见零时之后,苍就三不五时地和哥哥提起他,每当这时候,夜色都会像这样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看起来似乎很幽默,我也想和他交朋友。」 因为他是哥哥的朋友。除此之外,苍本身也对零时这个人,以及零时和哥哥之间的互动很感兴趣。 察觉弟弟的不良动机,夜色无奈地笑了笑,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好吧,那就找一天大家一起出去吧,有机会我会和他提提看的。」 「答应我不可以忘记喔?哥最健忘了,真让人不放心。」 「要是你看我快忘记了,再提醒我一下吧。」 夜色摸了摸弟弟的头,喝干杯中的饮料,套上挂在沙发椅背上的制服外套。 有时候,苍还真难想象哥哥这个生活白痴和阿特密斯英勇交战的模样。 「那我出门了。」 「嗯!哥,小心慢走。」 苍单手拿着热可可,送哥哥走到门口。 哥哥出门后,客厅忽然变得好大,苍独自一人被留在家中,呆望着哥哥的空杯子缓缓啜饮热可可。万里晴空真是耀眼。 苍开始恣意想象哥哥下次会带自己去泡哪种秘汤,他们上次去到了深山野岭,那里连现成的食物都没有,苍还特地自己做了便当打算来野餐。 结果还没享用到便当,就被山上的猴子给偷走了…… 「呵呵,真期待啊。下次多准备一点紧急储粮,以备这种突发状况吧。」 毕竟夜色挑战的可是真正的秘汤,整趟旅程下来并不轻松。 苍把夜色留下的杯子放到茶几上,咚地一声倒在沙发上。今天晚餐要吃什么好?一烦恼起这件事,苍就觉得眼皮似乎变得越来越沉重。 (啊!对了……酱油要没了,得赶快去补货才行……) 然而这个烦恼,也随着昏昏沉沉的意识进入梦乡。 他梦到了自己和哥哥单独去旅行。 地点是夜色推荐的深山秘汤,放眼望去,那条川流不止的温泉溪就是这次的目标。 附近只有一家小小的民宿,不过环境相当干净整洁,视野更是不在话下,仿佛来到了世外桃源。 除了要自己准备便当之外一切都很美妙,苍也迫不及待地打开自己带来的便当。就在这个时候,上次旅行遇到的那只小猴子又出来闹场,连零时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大伙见一起和乐融融地吃着便当。 在睡梦中,苍小声地呼换着哥哥。 ——是哥一手将我拉拔长大。 所以我一直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回报他。 只要哥希望,我就愿意长保欢笑。 无论何时,都为哥展现笑颜。 希望哥能从我的笑容中获得力量——。 code4 case of ab 从东都署长廊的窗户向外望,太阳已经变成了月亮。 夜空下,民宅和商家传出的光亮取代了星光,闪闪发亮,朦胧缥渺。 这就是极东辖区的夜景。像这种人口密集的商业区域,入夜后往往成为一座不夜城;俯瞰而下的霓虹夜景,直教人联想到满天星斗。 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有灯光到达不了的死角。那些沉入闇夜的黑色区块——在阿特密斯之战时惨遭摧残的建筑,仿佛遭到了世人遗忘。 距离战争结束一晃眼就过了数十年载,然而那些地方依然因为各种原由难以重建,就这样被弃置在城市一角。 从明亮的东都署走廊俯瞰城镇,漆黑的地方依旧漆黑,谁也无法窥知黑暗中潜藏了什么危机。 今天的午前午后,局里分别接获通报,当零时好不容易解决烦琐的事件返回东都署时,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零时先是悠哉地冲了个凉洗去汗水,然后顶着半干的头发打开搜查一课的门。 被分派到这里转眼间过了半年,搜查一课早已成了零时的另一个家,这种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走进办公室,最先映入眼里的是一名红发男子趴在桌上。见他一动也不动,零时凑向前端详,发现他的背正缓缓地上下起伏,看来是不小心睡着了。 课长和缪丝卡都不在,零时环视周遭一圈后走向夜色。 「喂,夜色,你还好吧?」 零时从来没在休息室以外的地方撞见夜色打瞌睡,而且竟然还睡到没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这实在太反常了。 零时不禁有些担心,于是决定出声询问,而对方白皙的手指也很快就有了反应。 「啊……零时……?」 回答的声音依旧含糊不清,夜色似乎没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他用手掌掩住一时无法对焦的双眼,呼地长吁一口气,散发出浓浓的疲劳感。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虽然今天发生的两起事件挺费时的,但应该没这么棘手才对,零时感觉夜色的昏睡事出有因,疑惑地挑起了眉毛。 「不,我很好,没事。」 话虽如此,但他的声音听来一点也不像没事,零时的眉头越挤越深。 回想起来,夜色从一大早起就脸色欠佳。 「喂,你该不会发烧了吧?」 越想越在意,零时将手伸向夜色的额头,却在碰触到的一瞬间被他拍掉。 「住手……就说没事了。」 「可是……」 这下子零时也不好再说下去,因为夜色的额头非但不烫,还异常冰凉,整张脸血色尽失。 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接着被电话铃声打破。夜色一脸倦容地接起话筒,并在听到内容后绷紧神情。 接下来的数秒间,夜色都全神贯注地聆听电话,边语带颤抖地开口说: 「……是。……这样吗……万事拜托了。……嗯,再联络。」 他无力地放下听筒双手掩面,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祈祷。 「喂,怎么了?谁打来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 零时没有听见详细的内容。他有不好的预感,夜色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警察。」 「警察?你说一般警察吗?」 「嗯……」 夜色先长吐一口气,然后移开手掌露出脸颊,浑身无力地倒靠在椅背上,表情疲惫不堪。 他的眉心紧紧揪在一起,嘴巴紧抿不语,肌肤一点血色也没有。零时感到相当不安,端了两杯咖啡过来。 他将其中一杯放到夜色桌上,并体贴地为他准备了三包砂糖加一根小汤匙。 「总之你先休息一下。」 「感谢……」 「别这么说,感觉真奇怪。」 夜色会道谢实在太反常了,零时疑惑地皱皱鼻子。夜色似乎没察觉自己的异样,缓缓移动手指撕开糖包倒入杯中。 「你刚说了警察……究竟发生什么事?」 一般警察与不死管理警察虽然都统称为「警察」,不过两者其实属于完全不同的体系。 由不死管理警察受理的阿特密斯的犯罪事件,一般警察并不会介入。 夜色撕开第二包糖,倒入杯中。 「我弟到现在还没回家。」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充斥着难以言喻的苦痛。 「你说苍吗?」 夜色轻轻颔首。 零时和他见过几次面,他是夜色的亲弟弟,和夜色一样有着红发红眼,不过个性和夜色完全不同,是个活泼开朗的少年。 「多久了?」 「三天。……我那天照常下班回家,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平时他都会准备好晚餐等我回来一起吃的,但那天他却不在。」 加入第三包糖后……夜色忘了搅拌就直接喝了下去。他很可能已经慌到喝不出味道。 「我报了警,警察说他应该是离家出走……还说这个年纪的孩子经常这样。他们似乎还有一堆协寻通报要处理,不过听说我是不死管理警察后,表示愿意优先受理……」 夜色说话时面无表情,他甚至无力皱眉。 (这也难怪……) 夜色自小就父母双亡,和弟弟相依为命长大。没有亲戚救济的两兄弟,由哥哥担起了重责大任,一手将年幼的弟弟拉拔长大。 对我来说,苍就像是全世界。——这是夜色曾经说过的话,说这句话时的他面带微笑,表情洋溢着幸福。 苍也是打从心底信赖着哥哥。零时回想起他那毫无虚伪的笑容,怎么也难以想象他会瞒着哥哥跷家。 (那孩子应该很明白自己要是不见了,会惹哥哥伤心的啊,这件事有点奇怪……) 零时啜饮着黑咖啡推测原因,也难怪夜色会如此疲惫了。 (他不可能离家出走,事情没这么单纯,难道苍被卷进了什么麻烦里……?) 这个想象真令人厌恶。夜色任职于不死管理警察,因此极有可能是阿特密斯下的手。 「……夜色,你该不会都没睡觉吧?」 缓缓倾杯的手倏然停下,夜色蹙起眉头,神情痛苦极了。 「根本睡不着……想得到的地方我都找遍了……可是……」 他的语声带着哽咽,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泪来,零时起身轻拍他的背,要他先不要说话。 若突然把积压在胸口已久的感情全都宣泄出来,夜色的精神一定会当场崩溃的。 零时无法从表面看出夜色的想法,但能从他散发的氛围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 「别担心,他的外观很醒目,一定很快就能找到。」 毕竟红发红眼的少年并不多见——这么说其实有些轻率,或许会带来反效果,不过夜色似乎没有多心。 「……是啊。」 看夜色紧握着杯子的手把发呆,零时从他手中夺下咖啡,将之放到桌面上。 「抱歉吵醒你,你再睡一下吧?不要太逞强了……不然苍会哭泣的。」 至此,夜色目光的焦点才首度对向零时。他自嘲地笑了笑,很快地又垂下头去。 「苍不会哭的……哭的人总是我。」 「夜色……」 说到这里,夜色再度于桌上趴下。 零时端着杯子走到窗前思考。 缪丝卡和课长应该快回来了,等他们回来,夜色就不怕没人照顾。零时决定在那时展开自由行动。 (没问题……苍的外观那么显眼,一定很好找……) 苍再不出现,夜色就要 崩溃了。 窗外夕阳完全沉到了山底下,夜幕铺卷而来。看来今晚得和温暖的床铺说拜拜,在寒冷的机车上过夜了。 捕风捉影间,这个月就这样过去了—— 灰色云层覆盖天空,使人的心情也变得灰蒙蒙的。天空好似随时都会下雨,空气相当凝重,一点微风都没有。这种闷热感最难受了,雨怎么不干脆早点下下呢。 零时今天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抱怨天气了。 空气中的异样感,甚至感染到了繁忙的搜查一课。 「啥……你说什么!!」 零时今天一直感到哪里不对劲,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奋力拍打挂着外套的椅背大叫。 课长和缪丝卡并没有责备他。 不对劲的原因就出在隔壁,理应坐在零时身旁的人不在位子上。看他今天是不会来了,零时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 事实上,他的搭挡美娘夜色从两天前开始失去联系,没有来东都署上班;电话没人接,邮件也不回。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是去找弟弟了。 美娘苍的失踪案,东都署也动员了搜查二课去找,但他们找人的理由和夜色可不一样。 听说美娘苍极有可能握有阿特密斯组织——普雷提斯的重大情报。 夜色追随着苍相继失踪的前一天,东都署曾经接到一通电话,接的人是夜色;打来的人则是他消失已久的弟弟——苍。 苍说,自己目前正在和普雷提斯进行接触,极有可能取得了足以影响到组织存亡的机密情报。感觉上苍所在的地点不方便讲电话,所以他说得非常快,勉强地交代完这些事后,苍就挂断了电话。 结果第二天,夜色就不见了。 为了预防紧急状况,零时合同搜查二课成立了搜救小组,但是夜色接下来却没了消息,留下一群人在干著急。 零时的焦躁也终于攀升至极点。 「零时小弟,你要不要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呀?」 缪丝卡看不下去,但才和他提议完电话就响了。 「是,这里是搜查一……」 顺手接起电话的缪丝卡,声音不如平时冷静,显得吃惊而慌乱。 「喂……?是夜色吗!?」 「夜色!?」 听到这个关键词,零时直接翻上桌面,在着地的同时从缪丝卡手中夺过话筒。 「等等,零时……」 「喂喂——?夜色吗!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啰唆!要抱怨晚点再来,现在先安静听我说!』 零时还是第一次听到夜色的怒吼,直觉反应到事情不妙,会让他如此失去冷静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你找到苍了吗!?」 听到这句话,缪丝卡迅速按下电话上的扩音键,让大家都可以听见夜色的声音。 『我正要赶去d03地区的制药工厂,听说那里现在已经没在使用,我们在那里会合吧!』 「苍还好吗!?」 零时激动得大叫。 『……我不知道,听说他被阿特密斯的人马追杀。』 夜色痛苦地说道。 零时严肃地转向课长,课长早已起立聆听谈话,他对零时点了个头。 「缪丝卡,叫在外搜寻的人手即刻赶往d03地区!我去通报消息给不死管理委员会!零时,你和草加刑警一起赶去现场!」 「呿~要和那个老头一起行动吗!?」 草加是来自搜查二课的长官,暂时顶替夜色的缺负责带未成气候的零时办案。草加比零时大了十岁以上,体格弱不禁风,感觉不是那么可靠。 抱怨归抱怨,零时还是迅速穿上丢在一旁的外套准备出发,现在必须尽量争取时间,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他粗暴地抓起车钥匙,在走廊上奔跑。 不妙,他有不好的预感。 一道冷汗沿着零时的背脊流下。 d03地区是工业地带,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工厂,当中光是废弃的制药工厂就有好几家。 不死管理警察也接获上层指示,二分头进行搜索。零时如坐针毡,硬向那那伊问出了夜色的卫星定位情报,打开表型通讯器试图厘清他的所在地点。 坐在副驾驶座的草加刑警,似乎对零时和那那伊这种近乎犯罪的做法颇有微词,不过零时懒得理他,径自和那那伊打开无线电搜寻电波。 开车过来不知花了多久的时间?零时已经失去了判断。 这里是木木冢制药工厂。 挂在门前的老旧招牌早已腐朽,看起来至少风吹日晒了十年以上。 大门内侧有座废弃工厂,其破烂的程度使这里看起来更加古老。 难以辨别原来是制药工厂的废弃建筑物旁,有栋三层左右的小楼房,看起来像是办事处。 大们虽然敞开却围着铁栏,零时不以为意,驱车撞开屏障长驱直入。 进去后他便踩下紧急煞车。 「是夜色的车……」 夜色很少开车上班,所以这台车并没有登记在不死管理警察之下。 冲到海军蓝的车窗前探头向内瞧,车上空无一人,不知这台车已经在这里停了多久。 零时急得对无线电大叫。 「喂——那那伊!夜色到底在哪里啊!」 『鹭宫零时!请你不要擅自行动!』 传回来的却是某人的阻止,零时用力咋舌。 对方是负责指挥本次作战的总司令。 「吵死了!没人找你!那那伊——动作快一点!」 『……小零……他在地下室。你先往东边走……抱歉,来不及传地图给你。』 这才是零时要转的频道,充满噪声的电波传来了那那伊熟悉的声音。 「啧!谢啦!我的好友。」 零时迅速挂上无线电,急得差点没杀人,胸口的焦虑无处宣泄。 掏枪环视四周,就是没瞧见夜色的影子。 「连个路标也没有吗!」 「鹭宫老弟,这里有地图!」 草加不知何时站到了疑似是入口的地方,零时赶紧跟上。 这里本来应该是停车场,墙上挂着几面漆黑的广告牌。草加用手拂去表面的灰尘,吃力地瞇起眼睛确认地图上的字。 「那里是东边!那那伊所指的地方应该是地下仓库吧。」 「草加哥……」 没想到刚刚还在副驾驶座抱怨的长官,行动竟然这么有效率。 零时吃惊地望着他,草加则从腰间拔起枪与他交换眼色。零时曾听说他的枪法和使用死魂之枪的技巧并不高超,但事实上他的临场反应能力却出奇的好,能够冷静地分析现下的状况,不愧是实战经验老道的学长。 「目标是你的搭挡和你搭挡的弟弟嘛,动作快!」 「真的很感谢您!」 零时朝他深深一鞠躬,往地图指示的方向冲了出去。 穿越昏暗的通道跑下阶梯,两人在此遇到了返回一楼和继续往下走的分歧点。零时选择后者继续前进,和草加展开分头行动。 胸口的心脏激烈狂跳。 天气明明不热,额头上却早已被汗水沁湿。 (夜色……苍……你们千万要没事啊……!) 光是想象就害怕,零时不断在心中为他们两人祈祷。 穿越了数道开门及数座废弃物堆,零时握着枪的手早已布满汗水、震颤不止,就在这个时候…… 零时在昏暗的长廊中停下脚步。 这条走道好漫长,仿佛没有终点,一直通向黑 暗深处。但是在黑暗的彼端,零时看到了一线光亮,以及一片……深红。 「夜……」 扯开了喉咙,声音却出不来。 零时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他向前走了几步,就再也提不起勇气前进。 一名红发青年背对着自己,坐倒怵目惊心的血泊之中。 是夜色!他和平时一样穿着黑色长裤,身披不死管理警察的灰色制服外套,属于他的灰色手枪掉在地板上,浸在血渍中。 夜色的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只见他低垂着头,将脸贴近怀中。不用想也知道,他紧抱的对象是一名无力倒下的红发少年。 无论是夜色或是他怀中的苍…… 都仿佛静止在由血红晕染而成的圆形舞台中央,一动也不动。 「不可能……」 (他们都……死了吗?夜色和苍……都被阿特密斯……) 他们两个都被杀掉了吗? 恐怖的想法从脑海中浮现,零时打了个冷颤,无力地跪下膝盖,险此失去意识…… 「鹭宫老弟!振作一点!」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零时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草……草加哥……」 「支持已经赶到,没事了。」 草加努力振奋精神为零时打气,零时接着看到数名急救人员冲了进来。 啪嗤一声,有人踩到了血泊上,黏稠的声响令人毛骨悚然。零时沉着一张脸,看向一片狼藉的血池。 眼前的光景是如此深刻、残酷无情,不想让夜色和苍的两人世界被打扰的想法却在零时的心中乍现。 急救小组中的一人拿起了无线电。 「发现一名死者及一名幸存者,美娘夜色没有受伤!」 「没有……受伤?」 零时甩开草加的手,向前踏出步伐。没有受伤?那他为什么…… (奇怪……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没有在呼吸一样……) 来到前线定睛一看,夜色的背确实和缓地上下起伏;他还活着,而且没有受伤。 安心的同时,另一股巨大的冲击与绝望感随之袭来。 夜色还活着,但是苍死了。夜色说过,苍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急救人员凑上前,想把苍的遗体从夜色的怀里抱出来,但夜色却紧紧抓着苍沾满血的手不放。他的双眼没有聚焦,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手腕,死也不肯放开最爱的弟弟。 「住手……」 抖动的嘴唇无法说出完整的一句话,零时甚至不明白自己这句话的对象,究竟是想从夜色怀里夺走苍的急救人员;还是死也不肯放开弟弟的夜色自己。 最后他们花费三人的力量,才把夜色和苍分开。 结果显而易见,夜色和苍的肤色本应一样雪白,如今却成了生与死的写照。 苍已经没了呼吸,身上穿的白色长袖衬衫染成了怵目惊心的血红色,垂着眼皮丧失了生命力。 不过,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零时想起了总是笑口常开的苍,感到一阵鼻酸。 「夜色!喂!」 零时使劲摇晃夜色的肩膀,发现他的身体冰得吓人。 「零时……」 但夜色的唇仅在瞬间恢复生气,下一秒,他全身剧烈地痉挛起来。 「苍他……取得了……普雷提斯的机……密……」 「他和你说了吗!?他为什么要做出如此牺牲……!」 那是夜色的弟弟赌上性命换来的情报。 然而夜色在要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突然失去意识,昏倒在血泊之中,宛如眷恋着弟弟的最后一丝温度。 「夜色……喂!夜色!!」 「快让开!!先送他去医院!!」 急救小组抬来了担架,把夜色从鲜红色的世界拯救出来。 没多久,寂静的废墟又恢复了原貌,宛如什么都没发生过。唯一不同的,就是留在地面的杂乱血脚印。再过不久鉴识组就会赶到现场采集物证,这里什么都不会留下。 零时眼睁睁地看着夜色和苍被抬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接着,他举起拳头,用力挥向墙壁。 「可恶……!开什么玩笑……我不相信!!」 他甩开草加的制止,将涌上的怒气全发泄到墙壁上。 「情报算什么……普雷提斯又怎样!我不想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啊……!」 泪水泉涌而上,夺眶而出。他想看的不是这种结果,他们不是为了接受现实的残酷才选择战斗。 他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拳头上,打歪了挂在墙上的金属广告牌。 「你怎么拾得丢下最爱的哥哥离去呢!苍————!」 零时从血池中捡起夜色的灰色手枪,紧紧握着它。 下雨了。 倾盆大雨不停地下。 雨声盖过了万物声息,哗啦啦地袭向大地,任谁也逃不出这个封闭的空间。 夜色独自一人站在雨中,身上的黑色套装已经全湿,如今为他撑伞似乎也无济于事。 即使如此,零时仍对他伸出一把伞。 「原来你在这里啊……果然被我猜中。」 零时和他一样,穿着一套抽掉领带的黑色西装。两人肩并着肩,低头俯视地上的小墓碑。 石碑上刻的『aomijyo』自然地融入景物中,静静地被雨水打湿。 「既然下雨了,我也不用洒水了。」 零时本来想叫他别这样讽刺自己,不过最后还是搔搔头忍住没说。 几天之前,夜色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不管对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仿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不……就像死去了一样。 一直到葬礼结束,他才勉强能够站着说话。 「小心感冒喔。」 零时的声音宛如喃喃自语,在这滂沱大雨中,不知夜色是否听得见。 「苍……之前才提过,说想找你一起去吃饭……一起去旅行。」 「找我?」 竟然想找仅有数面之缘的自己去旅行,苍如此大方的性格,要是能分一些给哥哥就好了。零时想苦笑却又笑不出来。 夜色用冻僵的手指摸着弟弟的名字,它的下方还刻着双亲的名字。 「……但我只是笑着答应他改天再去……」 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但他没将这句话说出口,取而代之地握紧了拳头。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用我的这双手……葬送杀了苍的阿特密斯。」 夜色紧紧闭上眼,压抑心中的怒气,并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握拳发颤的那只手。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几乎都记不起来……不过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想起来的……」 小小的吞气声就像是夜色的悲鸣。他的音色充满了颤抖,听了教人于心不忍。夜色为自己竟丧失了苍临终前的记忆这件事,感到相当地自责。 为什么会忘记呢?为什么会让敌人跑掉呢?我怎么会让那该死的阿特密斯跑掉?甚至忘了苍最后的遗言! 与苍共处的最后一段时光,为何是一片空白——? 夜色的肩上,突然扛起复仇以及莫大的伤痛,零时再也看不下去,伸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 「我会陪着你的。不管要杀去地狱或是反攻月球,我都乐意奉陪到底!」 「零时……还记得你之前说过的话吗?」 夜色不经意地丢来一个疑问,语气听来十分平静,似乎已经没有在生气了——染上冷雨寂静悲伤的口吻,听起来甚至像是恳求。 「……『活着』现在依然是你的信条吗?」 这是很久以前,零时和夜色初次对饮时聊过的话。 ——我绝对不会死掉。零时不知自己当时说的这句话,对夜色来说是多么大的精神支柱,只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回答: 「是啊,那当然!」 若说是这句话让夜色起死回生似乎又太夸张,总而言之,夜色在听到零时肯定的回答后,忽然风到如释重负;这不是失望,而是小小的安堵感在滋长。 「很好。」 零时和夜色拖着濡湿的脚步离开了墓园。 接下来由雨声包覆、支配了全世界,就连泪水也被大雨一同洗刷不见。 code5 runaway 西边天空暮色渐浓。 天上的彩霞染上了鲜明的橘红,随着太阳西下的角度变化多端。 小镇上的人们心中无不关心着今天的晚餐,例如刚结束采买的家庭主妇、正准备去买饭的年轻女性、听到母亲大喊「要开饭了」的少女,或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男生。 在一片祥和的街景中,只有一名少年不断地向前跑,不为喧闹的街景或美丽的夕阳而驻足。少年穿着牛仔裤加白衬衫,有着一头不输给夕阳的火红短发。他是美娘苍。 他的招牌笑容不在脸上,额头被汗水沁湿,神情浮现焦躁,手上紧紧抓着钱包。 「啊——讨厌!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酱油买起来……!」 苍边跑边咕哝道,为了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后悔。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自己要买的,结果竟然到要用时才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 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要回来了,苍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超市买酱油。 (买罐方便抓在手上跑回家的吧……) 记得那家超市有卖两百毫升装的小罐酱油。苍边跑边在脑中画出距离酱油陈列架的最短快捷方式。 实际出来买东西,苍又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家庭主妇。他几乎都可以跟邻居太太们聊起茶米油盐酱醋糖了。 (似乎可以交流一下。) 苍边想着这件事,边跑过一条细长小径,这时有颗足球滚了过来。那颗球就这样小幅弹跳着滚到了窄巷。 「糟糕!跑去那里了!」 听到孩子们的哀号从后方传来,苍不禁回头,发现有三个小男生站在对街角,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座附有散步步道的小公园,大概是在那里踢足球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足球吗?我有看到,我去帮你们接!」 稍微耽误一下应该还好,等一下用冲的就行了。苍如此心想,跑进了车子无法进入的窄巷。 来到窄巷的末端,景观骤然一变,彷佛还停留在战争时期。 镇上虽然没有残留当时的兵器,不过那些烧毁的住家、遭破坏的建筑物,以及废弃车辆,也造就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街景。 穿越这块废弃区域,对面又是普通的住宅区,这个空间就像在人们的和平生活中开了一个大洞。 「奇怪?怎么没看到……」 球明明就是滚向这里,为什么会没看见? 苍探头探脑地走到深处,终于在一栋废弃公寓前发现了黑白相间的足球。 他跑过去捡起那颗球,就在这时候…… 「……就是说啊。我们阿特密斯啊……」 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公寓周边,竟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苍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阿特密斯……?) 声音来自背后围墙的那端,接着又传来某人的回话。 「没错,要加入普雷提斯就要趁早。」 普雷提斯——苍听过这个名字,学校教过这是一个危险的阿特密斯犯罪组织,更是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 (是哥的敌人……) 苍压低身子,想再多听一下,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居然追球追到这里来。 「喂——红头发的大哥哥,球找到了吗——」 男孩的声音在废墟清楚地回响,苍吓得浑身发抖。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如脱兔般抱着足球跑回原路。 快点跑走就没事了!苍如此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 「是这颗球吧?」 顺着窄巷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苍才产生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错没错!谢谢你!」 男孩们开心地接过球,回到公园继续玩耍。 目送小男孩回到伙伴身边后,苍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太阳还没完全西下,他却突然觉得对巷黑得毛骨悚然。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想再多听一点。真的一下下就好。 只要照着刚才的路绕回去,站在那里偷听就好,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惊人的情报,或许就能帮上哥哥的忙。 错走一步,全盘皆输。苍就这样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刚才的公寓就在对面,没问题的。要是被对方看到,推说是来找东西的就好,若是情况不妙就赶快跑掉。 苍拿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试着深呼吸抚平心跳。 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苍要走到刚才那堵围墙的时候,从公寓的前院忽然窜出两个男人。 (咦……?) 他们交谈着弯进了后面小巷,苍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因此跟丢了对方。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这、这可不行!我都还没听到重要情报!) 苍越想越着急,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小小的好奇心以及想被哥哥夸奖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脚步前进。 天黑了,窄巷的视野越变越差。 但苍没有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跑。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哥,他一定会吓一跳。苍好想看看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哥,等等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 ——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能实时回头。 不过,我还是带着非告诉哥不可的事逃了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所以别哭。 我不想看到哥的泪水。 所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忘记。 我永远爱着你——。 西边天空暮色渐浓。 天上的彩霞染上了鲜明的橘红,随着太阳西下的角度变化多端。 小镇上的人们心中无不关心着今天的晚餐,例如刚结束采买的家庭主妇、正准备去买饭的年轻女性、听到母亲大喊「要开饭了」的少女,或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男生。 在一片祥和的街景中,只有一名少年不断地向前跑,不为喧闹的街景或美丽的夕阳而驻足。少年穿着牛仔裤加白衬衫,有着一头不输给夕阳的火红短发。他是美娘苍。 他的招牌笑容不在脸上,额头被汗水沁湿,神情浮现焦躁,手上紧紧抓着钱包。 「啊——讨厌!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酱油买起来……!」 苍边跑边咕哝道,为了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后悔。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自己要买的,结果竟然到要用时才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 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要回来了,苍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超市买酱油。 (买罐方便抓在手上跑回家的吧……) 记得那家超市有卖两百毫升装的小罐酱油。苍边跑边在脑中画出距离酱油陈列架的最短快捷方式。 实际出来买东西,苍又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家庭主妇。他几乎都可以跟邻居太太们聊起茶米油盐酱醋糖了。 (似乎可以交流一下。) 苍边想着这件事,边跑过一条细长小径,这时有颗足球滚了过来。那颗球就这样小幅弹跳着滚到了窄巷。 「糟糕!跑去那里了!」 听到孩子们的哀号从后方传来,苍不禁回头,发现有三个小男生站在对街角,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座附有散步步道的小公园,大概是在那里踢足球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足球吗?我有看到,我去帮你们接!」 稍微耽误一下应该还好,等一下用冲的就行了。苍如此心想,跑进了车子无法进入的窄巷。 来到窄巷的末端,景观骤然一变,彷佛还停留在战争时期。 镇上虽然没有残留当时的兵器,不过那些烧毁的住家、遭破坏的建筑物,以及废弃车辆,也造就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街景。 穿越这块废弃区域,对面又是普通的住宅区,这个空间就像在人们的和平生活中开了一个大洞。 「奇怪?怎么没看到……」 球明明就是滚向这里,为什么会没看见? 苍探头探脑地走到深处,终于在一栋废弃公寓前发现了黑白相间的足球。 他跑过去捡起那颗球,就在这时候…… 「……就是说啊。我们阿特密斯啊……」 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公寓周边,竟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苍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阿特密斯……?) 声音来自背后围墙的那端,接着又传来某人的回话。 「没错,要加入普雷提斯就要趁早。」 普雷提斯——苍听过这个名字,学校教过这是一个危险的阿特密斯犯罪组织,更是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 (是哥的敌人……) 苍压低身子,想再多听一下,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居然追球追到这里来。 「喂——红头发的大哥哥,球找到了吗——」 男孩的声音在废墟清楚地回响,苍吓得浑身发抖。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如脱兔般抱着足球跑回原路。 快点跑走就没事了!苍如此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 「是这颗球吧?」 顺着窄巷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苍才产生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错没错!谢谢你!」 男孩们开心地接过球,回到公园继续玩耍。 目送小男孩回到伙伴身边后,苍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太阳还没完全西下,他却突然觉得对巷黑得毛骨悚然。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想再多听一点。真的一下下就好。 只要照着刚才的路绕回去,站在那里偷听就好,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惊人的情报,或许就能帮上哥哥的忙。 错走一步,全盘皆输。苍就这样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刚才的公寓就在对面,没问题的。要是被对方看到,推说是来找东西的就好,若是情况不妙就赶快跑掉。 苍拿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试着深呼吸抚平心跳。 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苍要走到刚才那堵围墙的时候,从公寓的前院忽然窜出两个男人。 (咦……?) 他们交谈着弯进了后面小巷,苍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因此跟丢了对方。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这、这可不行!我都还没听到重要情报!) 苍越想越着急,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小小的好奇心以及想被哥哥夸奖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脚步前进。 天黑了,窄巷的视野越变越差。 但苍没有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跑。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哥,他一定会吓一跳。苍好想看看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哥,等等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 ——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能实时回头。 不过,我还是带着非告诉哥不可的事逃了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所以别哭。 我不想看到哥的泪水。 所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忘记。 我永远爱着你——。 西边天空暮色渐浓。 天上的彩霞染上了鲜明的橘红,随着太阳西下的角度变化多端。 小镇上的人们心中无不关心着今天的晚餐,例如刚结束采买的家庭主妇、正准备去买饭的年轻女性、听到母亲大喊「要开饭了」的少女,或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男生。 在一片祥和的街景中,只有一名少年不断地向前跑,不为喧闹的街景或美丽的夕阳而驻足。少年穿着牛仔裤加白衬衫,有着一头不输给夕阳的火红短发。他是美娘苍。 他的招牌笑容不在脸上,额头被汗水沁湿,神情浮现焦躁,手上紧紧抓着钱包。 「啊——讨厌!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酱油买起来……!」 苍边跑边咕哝道,为了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后悔。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自己要买的,结果竟然到要用时才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 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要回来了,苍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超市买酱油。 (买罐方便抓在手上跑回家的吧……) 记得那家超市有卖两百毫升装的小罐酱油。苍边跑边在脑中画出距离酱油陈列架的最短快捷方式。 实际出来买东西,苍又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家庭主妇。他几乎都可以跟邻居太太们聊起茶米油盐酱醋糖了。 (似乎可以交流一下。) 苍边想着这件事,边跑过一条细长小径,这时有颗足球滚了过来。那颗球就这样小幅弹跳着滚到了窄巷。 「糟糕!跑去那里了!」 听到孩子们的哀号从后方传来,苍不禁回头,发现有三个小男生站在对街角,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座附有散步步道的小公园,大概是在那里踢足球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足球吗?我有看到,我去帮你们接!」 稍微耽误一下应该还好,等一下用冲的就行了。苍如此心想,跑进了车子无法进入的窄巷。 来到窄巷的末端,景观骤然一变,彷佛还停留在战争时期。 镇上虽然没有残留当时的兵器,不过那些烧毁的住家、遭破坏的建筑物,以及废弃车辆,也造就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街景。 穿越这块废弃区域,对面又是普通的住宅区,这个空间就像在人们的和平生活中开了一个大洞。 「奇怪?怎么没看到……」 球明明就是滚向这里,为什么会没看见? 苍探头探脑地走到深处,终于在一栋废弃公寓前发现了黑白相间的足球。 他跑过去捡起那颗球,就在这时候…… 「……就是说啊。我们阿特密斯啊……」 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公寓周边,竟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苍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阿特密斯……?) 声音来自背后围墙的那端,接着又传来某人的回话。 「没错,要加入普雷提斯就要趁早。」 普雷提斯——苍听过这个名字,学校教过这是一个危险的阿特密斯犯罪组织,更是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 (是哥的敌人……) 苍压低身子,想再多听一下,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居然追球追到这里来。 「喂——红头发的大哥哥,球找到了吗——」 男孩的声音在废墟清楚地回响,苍吓得浑身发抖。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如脱兔般抱着足球跑回原路。 快点跑走就没事了!苍如此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 「是这颗球吧?」 顺着窄巷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苍才产生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错没错!谢谢你!」 男孩们开心地接过球,回到公园继续玩耍。 目送小男孩回到伙伴身边后,苍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太阳还没完全西下,他却突然觉得对巷黑得毛骨悚然。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想再多听一点。真的一下下就好。 只要照着刚才的路绕回去,站在那里偷听就好,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惊人的情报,或许就能帮上哥哥的忙。 错走一步,全盘皆输。苍就这样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刚才的公寓就在对面,没问题的。要是被对方看到,推说是来找东西的就好,若是情况不妙就赶快跑掉。 苍拿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试着深呼吸抚平心跳。 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苍要走到刚才那堵围墙的时候,从公寓的前院忽然窜出两个男人。 (咦……?) 他们交谈着弯进了后面小巷,苍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因此跟丢了对方。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这、这可不行!我都还没听到重要情报!) 苍越想越着急,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小小的好奇心以及想被哥哥夸奖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脚步前进。 天黑了,窄巷的视野越变越差。 但苍没有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跑。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哥,他一定会吓一跳。苍好想看看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哥,等等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 ——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能实时回头。 不过,我还是带着非告诉哥不可的事逃了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所以别哭。 我不想看到哥的泪水。 所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忘记。 我永远爱着你——。 西边天空暮色渐浓。 天上的彩霞染上了鲜明的橘红,随着太阳西下的角度变化多端。 小镇上的人们心中无不关心着今天的晚餐,例如刚结束采买的家庭主妇、正准备去买饭的年轻女性、听到母亲大喊「要开饭了」的少女,或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男生。 在一片祥和的街景中,只有一名少年不断地向前跑,不为喧闹的街景或美丽的夕阳而驻足。少年穿着牛仔裤加白衬衫,有着一头不输给夕阳的火红短发。他是美娘苍。 他的招牌笑容不在脸上,额头被汗水沁湿,神情浮现焦躁,手上紧紧抓着钱包。 「啊——讨厌!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酱油买起来……!」 苍边跑边咕哝道,为了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后悔。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自己要买的,结果竟然到要用时才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 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要回来了,苍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超市买酱油。 (买罐方便抓在手上跑回家的吧……) 记得那家超市有卖两百毫升装的小罐酱油。苍边跑边在脑中画出距离酱油陈列架的最短快捷方式。 实际出来买东西,苍又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家庭主妇。他几乎都可以跟邻居太太们聊起茶米油盐酱醋糖了。 (似乎可以交流一下。) 苍边想着这件事,边跑过一条细长小径,这时有颗足球滚了过来。那颗球就这样小幅弹跳着滚到了窄巷。 「糟糕!跑去那里了!」 听到孩子们的哀号从后方传来,苍不禁回头,发现有三个小男生站在对街角,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座附有散步步道的小公园,大概是在那里踢足球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足球吗?我有看到,我去帮你们接!」 稍微耽误一下应该还好,等一下用冲的就行了。苍如此心想,跑进了车子无法进入的窄巷。 来到窄巷的末端,景观骤然一变,彷佛还停留在战争时期。 镇上虽然没有残留当时的兵器,不过那些烧毁的住家、遭破坏的建筑物,以及废弃车辆,也造就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街景。 穿越这块废弃区域,对面又是普通的住宅区,这个空间就像在人们的和平生活中开了一个大洞。 「奇怪?怎么没看到……」 球明明就是滚向这里,为什么会没看见? 苍探头探脑地走到深处,终于在一栋废弃公寓前发现了黑白相间的足球。 他跑过去捡起那颗球,就在这时候…… 「……就是说啊。我们阿特密斯啊……」 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公寓周边,竟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苍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阿特密斯……?) 声音来自背后围墙的那端,接着又传来某人的回话。 「没错,要加入普雷提斯就要趁早。」 普雷提斯——苍听过这个名字,学校教过这是一个危险的阿特密斯犯罪组织,更是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 (是哥的敌人……) 苍压低身子,想再多听一下,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居然追球追到这里来。 「喂——红头发的大哥哥,球找到了吗——」 男孩的声音在废墟清楚地回响,苍吓得浑身发抖。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如脱兔般抱着足球跑回原路。 快点跑走就没事了!苍如此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 「是这颗球吧?」 顺着窄巷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苍才产生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错没错!谢谢你!」 男孩们开心地接过球,回到公园继续玩耍。 目送小男孩回到伙伴身边后,苍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太阳还没完全西下,他却突然觉得对巷黑得毛骨悚然。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想再多听一点。真的一下下就好。 只要照着刚才的路绕回去,站在那里偷听就好,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惊人的情报,或许就能帮上哥哥的忙。 错走一步,全盘皆输。苍就这样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刚才的公寓就在对面,没问题的。要是被对方看到,推说是来找东西的就好,若是情况不妙就赶快跑掉。 苍拿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试着深呼吸抚平心跳。 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苍要走到刚才那堵围墙的时候,从公寓的前院忽然窜出两个男人。 (咦……?) 他们交谈着弯进了后面小巷,苍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因此跟丢了对方。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这、这可不行!我都还没听到重要情报!) 苍越想越着急,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小小的好奇心以及想被哥哥夸奖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脚步前进。 天黑了,窄巷的视野越变越差。 但苍没有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跑。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哥,他一定会吓一跳。苍好想看看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哥,等等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 ——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能实时回头。 不过,我还是带着非告诉哥不可的事逃了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所以别哭。 我不想看到哥的泪水。 所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忘记。 我永远爱着你——。 西边天空暮色渐浓。 天上的彩霞染上了鲜明的橘红,随着太阳西下的角度变化多端。 小镇上的人们心中无不关心着今天的晚餐,例如刚结束采买的家庭主妇、正准备去买饭的年轻女性、听到母亲大喊「要开饭了」的少女,或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男生。 在一片祥和的街景中,只有一名少年不断地向前跑,不为喧闹的街景或美丽的夕阳而驻足。少年穿着牛仔裤加白衬衫,有着一头不输给夕阳的火红短发。他是美娘苍。 他的招牌笑容不在脸上,额头被汗水沁湿,神情浮现焦躁,手上紧紧抓着钱包。 「啊——讨厌!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酱油买起来……!」 苍边跑边咕哝道,为了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后悔。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自己要买的,结果竟然到要用时才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 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要回来了,苍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超市买酱油。 (买罐方便抓在手上跑回家的吧……) 记得那家超市有卖两百毫升装的小罐酱油。苍边跑边在脑中画出距离酱油陈列架的最短快捷方式。 实际出来买东西,苍又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家庭主妇。他几乎都可以跟邻居太太们聊起茶米油盐酱醋糖了。 (似乎可以交流一下。) 苍边想着这件事,边跑过一条细长小径,这时有颗足球滚了过来。那颗球就这样小幅弹跳着滚到了窄巷。 「糟糕!跑去那里了!」 听到孩子们的哀号从后方传来,苍不禁回头,发现有三个小男生站在对街角,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座附有散步步道的小公园,大概是在那里踢足球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足球吗?我有看到,我去帮你们接!」 稍微耽误一下应该还好,等一下用冲的就行了。苍如此心想,跑进了车子无法进入的窄巷。 来到窄巷的末端,景观骤然一变,彷佛还停留在战争时期。 镇上虽然没有残留当时的兵器,不过那些烧毁的住家、遭破坏的建筑物,以及废弃车辆,也造就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街景。 穿越这块废弃区域,对面又是普通的住宅区,这个空间就像在人们的和平生活中开了一个大洞。 「奇怪?怎么没看到……」 球明明就是滚向这里,为什么会没看见? 苍探头探脑地走到深处,终于在一栋废弃公寓前发现了黑白相间的足球。 他跑过去捡起那颗球,就在这时候…… 「……就是说啊。我们阿特密斯啊……」 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公寓周边,竟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苍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阿特密斯……?) 声音来自背后围墙的那端,接着又传来某人的回话。 「没错,要加入普雷提斯就要趁早。」 普雷提斯——苍听过这个名字,学校教过这是一个危险的阿特密斯犯罪组织,更是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 (是哥的敌人……) 苍压低身子,想再多听一下,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居然追球追到这里来。 「喂——红头发的大哥哥,球找到了吗——」 男孩的声音在废墟清楚地回响,苍吓得浑身发抖。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如脱兔般抱着足球跑回原路。 快点跑走就没事了!苍如此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 「是这颗球吧?」 顺着窄巷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苍才产生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错没错!谢谢你!」 男孩们开心地接过球,回到公园继续玩耍。 目送小男孩回到伙伴身边后,苍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太阳还没完全西下,他却突然觉得对巷黑得毛骨悚然。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想再多听一点。真的一下下就好。 只要照着刚才的路绕回去,站在那里偷听就好,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惊人的情报,或许就能帮上哥哥的忙。 错走一步,全盘皆输。苍就这样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刚才的公寓就在对面,没问题的。要是被对方看到,推说是来找东西的就好,若是情况不妙就赶快跑掉。 苍拿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试着深呼吸抚平心跳。 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苍要走到刚才那堵围墙的时候,从公寓的前院忽然窜出两个男人。 (咦……?) 他们交谈着弯进了后面小巷,苍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因此跟丢了对方。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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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可不行!我都还没听到重要情报!) 苍越想越着急,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小小的好奇心以及想被哥哥夸奖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脚步前进。 天黑了,窄巷的视野越变越差。 但苍没有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跑。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哥,他一定会吓一跳。苍好想看看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哥,等等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 ——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能实时回头。 不过,我还是带着非告诉哥不可的事逃了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所以别哭。 我不想看到哥的泪水。 所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忘记。 我永远爱着你——。 西边天空暮色渐浓。 天上的彩霞染上了鲜明的橘红,随着太阳西下的角度变化多端。 小镇上的人们心中无不关心着今天的晚餐,例如刚结束采买的家庭主妇、正准备去买饭的年轻女性、听到母亲大喊「要开饭了」的少女,或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男生。 在一片祥和的街景中,只有一名少年不断地向前跑,不为喧闹的街景或美丽的夕阳而驻足。少年穿着牛仔裤加白衬衫,有着一头不输给夕阳的火红短发。他是美娘苍。 他的招牌笑容不在脸上,额头被汗水沁湿,神情浮现焦躁,手上紧紧抓着钱包。 「啊——讨厌!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酱油买起来……!」 苍边跑边咕哝道,为了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后悔。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自己要买的,结果竟然到要用时才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 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要回来了,苍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超市买酱油。 (买罐方便抓在手上跑回家的吧……) 记得那家超市有卖两百毫升装的小罐酱油。苍边跑边在脑中画出距离酱油陈列架的最短快捷方式。 实际出来买东西,苍又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家庭主妇。他几乎都可以跟邻居太太们聊起茶米油盐酱醋糖了。 (似乎可以交流一下。) 苍边想着这件事,边跑过一条细长小径,这时有颗足球滚了过来。那颗球就这样小幅弹跳着滚到了窄巷。 「糟糕!跑去那里了!」 听到孩子们的哀号从后方传来,苍不禁回头,发现有三个小男生站在对街角,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座附有散步步道的小公园,大概是在那里踢足球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足球吗?我有看到,我去帮你们接!」 稍微耽误一下应该还好,等一下用冲的就行了。苍如此心想,跑进了车子无法进入的窄巷。 来到窄巷的末端,景观骤然一变,彷佛还停留在战争时期。 镇上虽然没有残留当时的兵器,不过那些烧毁的住家、遭破坏的建筑物,以及废弃车辆,也造就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街景。 穿越这块废弃区域,对面又是普通的住宅区,这个空间就像在人们的和平生活中开了一个大洞。 「奇怪?怎么没看到……」 球明明就是滚向这里,为什么会没看见? 苍探头探脑地走到深处,终于在一栋废弃公寓前发现了黑白相间的足球。 他跑过去捡起那颗球,就在这时候…… 「……就是说啊。我们阿特密斯啊……」 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公寓周边,竟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苍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阿特密斯……?) 声音来自背后围墙的那端,接着又传来某人的回话。 「没错,要加入普雷提斯就要趁早。」 普雷提斯——苍听过这个名字,学校教过这是一个危险的阿特密斯犯罪组织,更是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 (是哥的敌人……) 苍压低身子,想再多听一下,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居然追球追到这里来。 「喂——红头发的大哥哥,球找到了吗——」 男孩的声音在废墟清楚地回响,苍吓得浑身发抖。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如脱兔般抱着足球跑回原路。 快点跑走就没事了!苍如此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 「是这颗球吧?」 顺着窄巷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苍才产生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错没错!谢谢你!」 男孩们开心地接过球,回到公园继续玩耍。 目送小男孩回到伙伴身边后,苍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太阳还没完全西下,他却突然觉得对巷黑得毛骨悚然。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想再多听一点。真的一下下就好。 只要照着刚才的路绕回去,站在那里偷听就好,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惊人的情报,或许就能帮上哥哥的忙。 错走一步,全盘皆输。苍就这样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刚才的公寓就在对面,没问题的。要是被对方看到,推说是来找东西的就好,若是情况不妙就赶快跑掉。 苍拿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试着深呼吸抚平心跳。 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苍要走到刚才那堵围墙的时候,从公寓的前院忽然窜出两个男人。 (咦……?) 他们交谈着弯进了后面小巷,苍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因此跟丢了对方。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这、这可不行!我都还没听到重要情报!) 苍越想越着急,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小小的好奇心以及想被哥哥夸奖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脚步前进。 天黑了,窄巷的视野越变越差。 但苍没有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跑。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哥,他一定会吓一跳。苍好想看看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哥,等等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 ——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能实时回头。 不过,我还是带着非告诉哥不可的事逃了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所以别哭。 我不想看到哥的泪水。 所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忘记。 我永远爱着你——。 西边天空暮色渐浓。 天上的彩霞染上了鲜明的橘红,随着太阳西下的角度变化多端。 小镇上的人们心中无不关心着今天的晚餐,例如刚结束采买的家庭主妇、正准备去买饭的年轻女性、听到母亲大喊「要开饭了」的少女,或是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小男生。 在一片祥和的街景中,只有一名少年不断地向前跑,不为喧闹的街景或美丽的夕阳而驻足。少年穿着牛仔裤加白衬衫,有着一头不输给夕阳的火红短发。他是美娘苍。 他的招牌笑容不在脸上,额头被汗水沁湿,神情浮现焦躁,手上紧紧抓着钱包。 「啊——讨厌!早知道之前就先把酱油买起来……!」 苍边跑边咕哝道,为了自己的不小心感到后悔。 明明前几天就告诉自己要买的,结果竟然到要用时才想起来,真是太大意了。 再过一个小时哥哥就要回来了,苍急急忙忙地赶往附近超市买酱油。 (买罐方便抓在手上跑回家的吧……) 记得那家超市有卖两百毫升装的小罐酱油。苍边跑边在脑中画出距离酱油陈列架的最短快捷方式。 实际出来买东西,苍又再次感觉到自己像个家庭主妇。他几乎都可以跟邻居太太们聊起茶米油盐酱醋糖了。 (似乎可以交流一下。) 苍边想着这件事,边跑过一条细长小径,这时有颗足球滚了过来。那颗球就这样小幅弹跳着滚到了窄巷。 「糟糕!跑去那里了!」 听到孩子们的哀号从后方传来,苍不禁回头,发现有三个小男生站在对街角,他们的身后就是一座附有散步步道的小公园,大概是在那里踢足球时不小心用力过猛了。 「足球吗?我有看到,我去帮你们接!」 稍微耽误一下应该还好,等一下用冲的就行了。苍如此心想,跑进了车子无法进入的窄巷。 来到窄巷的末端,景观骤然一变,彷佛还停留在战争时期。 镇上虽然没有残留当时的兵器,不过那些烧毁的住家、遭破坏的建筑物,以及废弃车辆,也造就了这个世界独特的街景。 穿越这块废弃区域,对面又是普通的住宅区,这个空间就像在人们的和平生活中开了一个大洞。 「奇怪?怎么没看到……」 球明明就是滚向这里,为什么会没看见? 苍探头探脑地走到深处,终于在一栋废弃公寓前发现了黑白相间的足球。 他跑过去捡起那颗球,就在这时候…… 「……就是说啊。我们阿特密斯啊……」 照理说应该空无一人的公寓周边,竟传来了男人的说话声。 苍不由得停下脚步。 (刚才他是不是说了……阿特密斯……?) 声音来自背后围墙的那端,接着又传来某人的回话。 「没错,要加入普雷提斯就要趁早。」 普雷提斯——苍听过这个名字,学校教过这是一个危险的阿特密斯犯罪组织,更是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 (是哥的敌人……) 苍压低身子,想再多听一下,没想到那几个小男孩居然追球追到这里来。 「喂——红头发的大哥哥,球找到了吗——」 男孩的声音在废墟清楚地回响,苍吓得浑身发抖。当他发现时,自己已经如脱兔般抱着足球跑回原路。 快点跑走就没事了!苍如此说服自己,头也不回地跑。 「是这颗球吧?」 顺着窄巷回到车水马龙的大马路上,苍才产生一种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 「没错没错!谢谢你!」 男孩们开心地接过球,回到公园继续玩耍。 目送小男孩回到伙伴身边后,苍下意识地回头一望。 太阳还没完全西下,他却突然觉得对巷黑得毛骨悚然。好奇心占据了他的内心,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 我想再多听一点。真的一下下就好。 只要照着刚才的路绕回去,站在那里偷听就好,如此一来,说不定能听到什么惊人的情报,或许就能帮上哥哥的忙。 错走一步,全盘皆输。苍就这样跑进了漆黑的小巷。 刚才的公寓就在对面,没问题的。要是被对方看到,推说是来找东西的就好,若是情况不妙就赶快跑掉。 苍拿出各种理由说服自己,试着深呼吸抚平心跳。 只差一步了。 然而,就在苍要走到刚才那堵围墙的时候,从公寓的前院忽然窜出两个男人。 (咦……?) 他们交谈着弯进了后面小巷,苍很幸运地没有被发现,不过也因此跟丢了对方。 难道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掉? (这、这可不行!我都还没听到重要情报!) 苍越想越着急,不自觉地追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前面究竟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小小的好奇心以及想被哥哥夸奖的念头,驱使着他的脚步前进。 天黑了,窄巷的视野越变越差。 但苍没有多想,只是一个劲地跑。 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哥,他一定会吓一跳。苍好想看看哥露出那样的表情。 哥,等等我,我一定会帮上你的忙。 ——哥,对不起,当时的我没能实时回头。 不过,我还是带着非告诉哥不可的事逃了出来。 所以请你不要哭泣。 别管我了,连同我的份好好地活下去。 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所以别哭。 我不想看到哥的泪水。 所以我会一直笑给你看……请你一定要得到幸福。 还有一件事,请你别忘记。 我永远爱着你——。 epilogue black russian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今晚要喝个不醉不归!」 零时喝干酒杯,和夜色一起续杯。 「再来一杯。」 他一杯接一杯,酒保见此又拿出酒瓶。 「就喝个痛快,把烦人的事都忘了吧!」 「嗯……今晚我想在这里慢慢休息。」 夜色微微抬起脸,不再抱头,视线落在酒保给的酒杯上。经过雕琢的冰块反射着店内的灯光,闪着咖啡色泽。 接着送上的,是零时澄澈的琴酒。 「咦?欸,老爹——」 举杯之前,零时盯着手中的酒杯老半天。 夜色和他一样,盯着零时手中的杯子。 「和平时的杯子不一样。」 之前用来装酒的,都是杯底较厚、外观简朴的透明酒杯,然而零时手中装着冰块与琴酒的杯子,边缘镶上了美丽的金线。 「是啊,这是人家给我的。」 老酒保的低语使他们小吃一惊,算算这似乎是他第一次讲话。 既轻快又稳重的语调,彷佛是钢琴的弹奏。以此为暗号般,爵士乐随即展开一段钢琴独奏。 酒保的脸上,挂着稳健的浅笑。 「如果客人回响不错,我打算偶尔拿来盛酒。先生,您是第一个试用的人。」 酒保的钢琴独奏渐入尾声,接下来的时间,他都静悄悄地擦着酒杯。 零时并不特别喜欢水晶精雕,不过这只酒杯刚刚好。夜色的嘴角,又重拾了稍早不见的微笑。零时准备试喝一口,又再次停下,这次改看着夜色的酒杯。 「欸,夜色,你的也一样。」 「……啊。」 零时的杯酒酿的是金线,夜色的则是银线;两个杯子属于同一款式,却又不完全一样,但是成双成对。 「……不赖嘛。」 呵呵……夜色再度微微一笑。 「是啊,我喜欢!」 他们没有交换视线,却十分了解彼此的动作。 零时和夜色举酒互碰。 玻璃清脆的碰撞传来的一秒之后,两个杯中的大冰块同时叩咚地翻了个身。 (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完) 杯中只剩下一颗冰块。 白皙的手将酒杯递向酒保。 时值深夜。 店里还是老样子,黑发男与红发男各一名。古典爵士乐流泄在两人的沉默之间,缓和了尴尬,营造出沉稳静谊的舒适空间。 「黑色俄罗斯。」 红发男子低语着点了杯鸡尾酒,年迈的酒保流露会意的眼神取代开口。 「那么甜的东西,你竟然能连喝好几杯……」 零时今天的音量比平时还大,因为夜色竟然一连灌了好几杯酒。零时用微醺的眼神窥伺着和自己一样脸泛潮红的搭挡。 「吃甜的往往能静下心来。」 夜色手撑着头缓缓拨着浏海。他平时的理由总是「甜食有益恢复疲劳」,或是「吃甜的可以醒脑」,这下终于不敌酒力吐露了真心话。 「真奇怪……」 夜色用另一只手抱着头,对着昏暗的吧台发出呻吟。眼眶热热的,于是他用两手覆住脸颊。 「在想遗忘的黑夜里,不愿想起的记忆却不断在脑中浮现。」 「……你在说什么啊,这么突然。所以是忘掉了比较好吗?」 零时的低语,就如同爵士乐中的低音提琴。 夜色不待一秒便摇头回应。 遗忘过去的黑夜是能换来平静,但那不过是一场虚幻的美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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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里,我还是第一次描写他生动活泼的一面。我很喜欢和夜色一同幸福欢笑的苍,虽然篇幅只有短短几页,不过令我感触良多。 其他的番外故事一样触入心弦,如果有机会再推出短篇集,我想再多写一点关于每个角色的秘辛。 对了,各位知道死魂之枪要出漫画了吗?(编注:漫画中文版已出书) 听说刚在b’s-log刊物上开始连载喔。為了紀念漫畫化,我們這回特地請到了負責漫畫執筆的山田ぼたん老師為小說跨刀畫了極短篇!! 内容是【code2】中伊欧塔的故事,大家可以一边对照小说看漫画,享受阅读的乐趣。 已经看完的人觉得怎么样?看到伊欧塔软绵绵的小鸡头被画成漫画,我真的好感动喔!! 受到山田老师的激励,在小说及广播剧cd上,我也会更加用心打造aideathgun的世界观。 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批评指教。 负责主持死魂之枪广播节目的桧山&森川先生(零时&夜色)在节目中也有提到,这本特别篇之所以能够出书……而且时间还提前,都多亏了大家的支持与爱护。 然后,虽然每次都要再讲一遍,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感谢大家。 希望各位能够继续支持本系列的小说、广播剧cd、在线广播,以及即将问世的漫画版喔! 愿我对aideathgun的爱,也能够没有极限地传达给大家。 让我们一同期待第五集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內容可能涉及部分劇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 本集是特别篇,收录了至今没有交待清楚的剧情。零时和夜色相遇时的秘辛是本集的重头戏,我绞尽脑汁试着推敲两人初识的场景,努力写下了这篇故事。 菜鸟时代的零时和夜色感觉怎么样? 我想这篇故事的卖点,在于能一窥有别于平时的缪丝卡,以及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搜查一课! 全篇加起来一共跨越了三年的时间,能够前后比较也是它有趣的地方。 能够书写伊欧塔的烦恼(?)与美娘兄弟惹人会心一笑的日常小景,以及『ab事件』的真相,我感到兴奋莫名。 关于苍的故事,我也写得十分开心。 在小说里,我还是第一次描写他生动活泼的一面。我很喜欢和夜色一同幸福欢笑的苍,虽然篇幅只有短短几页,不过令我感触良多。 其他的番外故事一样触入心弦,如果有机会再推出短篇集,我想再多写一点关于每个角色的秘辛。 对了,各位知道死魂之枪要出漫画了吗?(编注:漫画中文版已出书) 听说刚在b’s-log刊物上开始连载喔。為了紀念漫畫化,我們這回特地請到了負責漫畫執筆的山田ぼたん老師為小說跨刀畫了極短篇!! 内容是【code2】中伊欧塔的故事,大家可以一边对照小说看漫画,享受阅读的乐趣。 已经看完的人觉得怎么样?看到伊欧塔软绵绵的小鸡头被画成漫画,我真的好感动喔!! 受到山田老师的激励,在小说及广播剧cd上,我也会更加用心打造aideathgun的世界观。 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批评指教。 负责主持死魂之枪广播节目的桧山&森川先生(零时&夜色)在节目中也有提到,这本特别篇之所以能够出书……而且时间还提前,都多亏了大家的支持与爱护。 然后,虽然每次都要再讲一遍,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感谢大家。 希望各位能够继续支持本系列的小说、广播剧cd、在线广播,以及即将问世的漫画版喔! 愿我对aideathgun的爱,也能够没有极限地传达给大家。 让我们一同期待第五集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內容可能涉及部分劇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 本集是特别篇,收录了至今没有交待清楚的剧情。零时和夜色相遇时的秘辛是本集的重头戏,我绞尽脑汁试着推敲两人初识的场景,努力写下了这篇故事。 菜鸟时代的零时和夜色感觉怎么样? 我想这篇故事的卖点,在于能一窥有别于平时的缪丝卡,以及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搜查一课! 全篇加起来一共跨越了三年的时间,能够前后比较也是它有趣的地方。 能够书写伊欧塔的烦恼(?)与美娘兄弟惹人会心一笑的日常小景,以及『ab事件』的真相,我感到兴奋莫名。 关于苍的故事,我也写得十分开心。 在小说里,我还是第一次描写他生动活泼的一面。我很喜欢和夜色一同幸福欢笑的苍,虽然篇幅只有短短几页,不过令我感触良多。 其他的番外故事一样触入心弦,如果有机会再推出短篇集,我想再多写一点关于每个角色的秘辛。 对了,各位知道死魂之枪要出漫画了吗?(编注:漫画中文版已出书) 听说刚在b’s-log刊物上开始连载喔。為了紀念漫畫化,我們這回特地請到了負責漫畫執筆的山田ぼたん老師為小說跨刀畫了極短篇!! 内容是【code2】中伊欧塔的故事,大家可以一边对照小说看漫画,享受阅读的乐趣。 已经看完的人觉得怎么样?看到伊欧塔软绵绵的小鸡头被画成漫画,我真的好感动喔!! 受到山田老师的激励,在小说及广播剧cd上,我也会更加用心打造aideathgun的世界观。 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批评指教。 负责主持死魂之枪广播节目的桧山&森川先生(零时&夜色)在节目中也有提到,这本特别篇之所以能够出书……而且时间还提前,都多亏了大家的支持与爱护。 然后,虽然每次都要再讲一遍,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感谢大家。 希望各位能够继续支持本系列的小说、广播剧cd、在线广播,以及即将问世的漫画版喔! 愿我对aideathgun的爱,也能够没有极限地传达给大家。 让我们一同期待第五集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內容可能涉及部分劇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 本集是特别篇,收录了至今没有交待清楚的剧情。零时和夜色相遇时的秘辛是本集的重头戏,我绞尽脑汁试着推敲两人初识的场景,努力写下了这篇故事。 菜鸟时代的零时和夜色感觉怎么样? 我想这篇故事的卖点,在于能一窥有别于平时的缪丝卡,以及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搜查一课! 全篇加起来一共跨越了三年的时间,能够前后比较也是它有趣的地方。 能够书写伊欧塔的烦恼(?)与美娘兄弟惹人会心一笑的日常小景,以及『ab事件』的真相,我感到兴奋莫名。 关于苍的故事,我也写得十分开心。 在小说里,我还是第一次描写他生动活泼的一面。我很喜欢和夜色一同幸福欢笑的苍,虽然篇幅只有短短几页,不过令我感触良多。 其他的番外故事一样触入心弦,如果有机会再推出短篇集,我想再多写一点关于每个角色的秘辛。 对了,各位知道死魂之枪要出漫画了吗?(编注:漫画中文版已出书) 听说刚在b’s-log刊物上开始连载喔。為了紀念漫畫化,我們這回特地請到了負責漫畫執筆的山田ぼたん老師為小說跨刀畫了極短篇!! 内容是【code2】中伊欧塔的故事,大家可以一边对照小说看漫画,享受阅读的乐趣。 已经看完的人觉得怎么样?看到伊欧塔软绵绵的小鸡头被画成漫画,我真的好感动喔!! 受到山田老师的激励,在小说及广播剧cd上,我也会更加用心打造aideathgun的世界观。 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批评指教。 负责主持死魂之枪广播节目的桧山&森川先生(零时&夜色)在节目中也有提到,这本特别篇之所以能够出书……而且时间还提前,都多亏了大家的支持与爱护。 然后,虽然每次都要再讲一遍,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感谢大家。 希望各位能够继续支持本系列的小说、广播剧cd、在线广播,以及即将问世的漫画版喔! 愿我对aideathgun的爱,也能够没有极限地传达给大家。 让我们一同期待第五集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內容可能涉及部分劇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 本集是特别篇,收录了至今没有交待清楚的剧情。零时和夜色相遇时的秘辛是本集的重头戏,我绞尽脑汁试着推敲两人初识的场景,努力写下了这篇故事。 菜鸟时代的零时和夜色感觉怎么样? 我想这篇故事的卖点,在于能一窥有别于平时的缪丝卡,以及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搜查一课! 全篇加起来一共跨越了三年的时间,能够前后比较也是它有趣的地方。 能够书写伊欧塔的烦恼(?)与美娘兄弟惹人会心一笑的日常小景,以及『ab事件』的真相,我感到兴奋莫名。 关于苍的故事,我也写得十分开心。 在小说里,我还是第一次描写他生动活泼的一面。我很喜欢和夜色一同幸福欢笑的苍,虽然篇幅只有短短几页,不过令我感触良多。 其他的番外故事一样触入心弦,如果有机会再推出短篇集,我想再多写一点关于每个角色的秘辛。 对了,各位知道死魂之枪要出漫画了吗?(编注:漫画中文版已出书) 听说刚在b’s-log刊物上开始连载喔。為了紀念漫畫化,我們這回特地請到了負責漫畫執筆的山田ぼたん老師為小說跨刀畫了極短篇!! 内容是【code2】中伊欧塔的故事,大家可以一边对照小说看漫画,享受阅读的乐趣。 已经看完的人觉得怎么样?看到伊欧塔软绵绵的小鸡头被画成漫画,我真的好感动喔!! 受到山田老师的激励,在小说及广播剧cd上,我也会更加用心打造aideathgun的世界观。 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批评指教。 负责主持死魂之枪广播节目的桧山&森川先生(零时&夜色)在节目中也有提到,这本特别篇之所以能够出书……而且时间还提前,都多亏了大家的支持与爱护。 然后,虽然每次都要再讲一遍,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感谢大家。 希望各位能够继续支持本系列的小说、广播剧cd、在线广播,以及即将问世的漫画版喔! 愿我对aideathgun的爱,也能够没有极限地传达给大家。 让我们一同期待第五集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內容可能涉及部分劇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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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书写伊欧塔的烦恼(?)与美娘兄弟惹人会心一笑的日常小景,以及『ab事件』的真相,我感到兴奋莫名。 关于苍的故事,我也写得十分开心。 在小说里,我还是第一次描写他生动活泼的一面。我很喜欢和夜色一同幸福欢笑的苍,虽然篇幅只有短短几页,不过令我感触良多。 其他的番外故事一样触入心弦,如果有机会再推出短篇集,我想再多写一点关于每个角色的秘辛。 对了,各位知道死魂之枪要出漫画了吗?(编注:漫画中文版已出书) 听说刚在b’s-log刊物上开始连载喔。為了紀念漫畫化,我們這回特地請到了負責漫畫執筆的山田ぼたん老師為小說跨刀畫了極短篇!! 内容是【code2】中伊欧塔的故事,大家可以一边对照小说看漫画,享受阅读的乐趣。 已经看完的人觉得怎么样?看到伊欧塔软绵绵的小鸡头被画成漫画,我真的好感动喔!! 受到山田老师的激励,在小说及广播剧cd上,我也会更加用心打造aideathgun的世界观。 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批评指教。 负责主持死魂之枪广播节目的桧山&森川先生(零时&夜色)在节目中也有提到,这本特别篇之所以能够出书……而且时间还提前,都多亏了大家的支持与爱护。 然后,虽然每次都要再讲一遍,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感谢大家。 希望各位能够继续支持本系列的小说、广播剧cd、在线广播,以及即将问世的漫画版喔! 愿我对aideathgun的爱,也能够没有极限地传达给大家。 让我们一同期待第五集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內容可能涉及部分劇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您买下这本《ai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 本集是特别篇,收录了至今没有交待清楚的剧情。零时和夜色相遇时的秘辛是本集的重头戏,我绞尽脑汁试着推敲两人初识的场景,努力写下了这篇故事。 菜鸟时代的零时和夜色感觉怎么样? 我想这篇故事的卖点,在于能一窥有别于平时的缪丝卡,以及有一点点不一样的搜查一课! 全篇加起来一共跨越了三年的时间,能够前后比较也是它有趣的地方。 能够书写伊欧塔的烦恼(?)与美娘兄弟惹人会心一笑的日常小景,以及『ab事件』的真相,我感到兴奋莫名。 关于苍的故事,我也写得十分开心。 在小说里,我还是第一次描写他生动活泼的一面。我很喜欢和夜色一同幸福欢笑的苍,虽然篇幅只有短短几页,不过令我感触良多。 其他的番外故事一样触入心弦,如果有机会再推出短篇集,我想再多写一点关于每个角色的秘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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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山田老师的激励,在小说及广播剧cd上,我也会更加用心打造aideathgun的世界观。 也希望大家能继续批评指教。 负责主持死魂之枪广播节目的桧山&森川先生(零时&夜色)在节目中也有提到,这本特别篇之所以能够出书……而且时间还提前,都多亏了大家的支持与爱护。 然后,虽然每次都要再讲一遍,不过我还是要再次感谢大家。 希望各位能够继续支持本系列的小说、广播剧cd、在线广播,以及即将问世的漫画版喔! 愿我对aideathgun的爱,也能够没有极限地传达给大家。 让我们一同期待第五集吧。 夜木まゆ prologue 月亮浮在半空之中。 一道新月撕裂了深沉的夜空。然而碎了一角的新月,无法画出完美的弧度。 那是百年以前的伤痕。一颗巨型陨石的冲撞,使月亮失去了完整,再也无法修得圆满。长久以来,月亮都以残缺的模样示人。 伤残丑陋的月亮,在星辰闪耀的夜之海中载浮载沉,尝遍孤独。 若将金黄色之月换上人类的面孔,不知它将以何种眼神俯瞰大地?是否会憎恨、睥睨着侥幸逃过一劫,圆满而无所欠缺的地球?抑或苦苦追寻着遗落在地球的部分自我,为伤痛与丧失感折磨而抱头饮泣? 他认为,这就宛如只身一人置身荒野之中。 可以肯定的是,月之女神丝毫没有为他展露幸福的微笑…… ※ 从前的他,最钟爱浑圆的月亮。即使到了现在,只要闭上眼,满月便在眼底复苏,井然有序地刻划着月龄,渐次化为大而圆满的银盘。 他阖上双眼,在心里读秒,强风开始在他头顶上方的天空呼啸。 大气盘旋,气压骤变,云朵不知从何方群众而来,以他的头顶为中心层层堆叠。丝薄且略微泛白的云层遮蔽了微弱的月光,颜色不断地变浓加深。 不知何时,澄澈无云、一望无际的夜幕,变成了沉重烦闷的混沌;饱含湿气的厚重云朵,催人遗忘了晶莹闪烁的夜空。 「月亮在……哭泣……?」 某人喃喃自语道,并将右手举向天际。于上握着一把枪。 磅————! 冰冷无情的枪声划破寂静……不消多久,倾盆大雨抹煞一切,侵袭了周遭大地。 干涸的土地瞬时增生出数条细小的溪流,交织冲刷着地表。低矮的野草无一幸免地弯腰低头。 他形单影只地置身大雨中,与渺小的杂草一同承受箭雨的洗礼。唯一不同的是,他将脸孔面向晦暗的雨云,睁眼注视着雨水倾注而下, 沉甸甸的雨滴,使空气也为之凝重。雨势越发加大,毫不停滞地冲刷着大地。 如果这是月亮在哭泣,无疑是场悲壮的恸哭。如此伤痛欲绝的兴叹,究竟来自何方? 手拿枪枝伫立在雨中的他……已经分辨不清了。 ※ 滴答……起初,那只是一滴小水滴。 第二滴、第三滴……当肌肤意识到的瞬间,杂乱不一的滴答声已然化为整齐割一的多重奏,淅沥淅沥地降下细长的雨柱。 「哇!下雨了!」 还来不及叹完气,小雨点便瞬间增强,哗啦哗啦地倾盆而下。三个男人在骤雨中奔跑,他们脚上的鞋子被雨水打湿,踢着水花直直冲进前方的建筑物中。 那是一栋门口有两位警卫坐镇左右的高耸建筑,正门上方挂着太阳与弓的精神标章。 这里是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东都署。百年前的浩劫〈月神之子〉,将某种未知的蛋白质〈涅克达尔〉散播至地球,接触到该物质的部分人类,因而突变为长生不老的新人种「阿特密斯」。为了维护人类宁静和平的生活,政府成立了此一特殊警政机关居中斡旋。 在雨中冲刺的三人,身上不约而同地穿着一件灰色外套——这是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 他们的肩膀上,皆绣着与建筑入口的标章如出一辙的不死管理警察徽章,以及a·e·p三个英文字母缩写,意即「artemis etermination police」。 一马当先跑在前头的黑发男子——鹭宫零时,以粗鲁的动作甩着濡湿的短发。雨滴从他的发梢滴落,如汗珠一般沿着小麦色肌肤流下。 男子穿着外套的肩膀紧实笔挺,气势锐不可当,如今却因为大片水渍而显得有点窝囊。 「哇咧——雨也太大了!」 举头一望,屋檐之外大雨如注,宛如蒙上一层窗帘。这场骤雨威力虽不及暴风雨,但雨量完全不落人后。 站在零时身旁的红发青年——美娘夜色下意识地呆望起这场倾盆大雨,并且伸手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吸足雨水的发丝结成条状,小水滴不断沿着发梢滴落。 「还好我们有先折回来,要是在车站前遇到大雨可就糗大了。」 夜色边说边拂去肩膀上的水珠。不过是在雨中奔跑了数公尺,他穿戴整齐的外套就湿到领口,身体因此变得沉甸甸的。 最后一人——高尾伊欧塔,则是郁郁寡欢地瞪视着一片灰白的天空,他那对明亮的淡棕色杏眼,由于天气突然翻脸不认人而难掩失落之色。 「刚刚明明还是大晴天啊……连点预兆也没有。」 「哦!伊欧塔,你也懂得观天象啊。」 「零时哥,你又把我当笨蛋了对不对!」 伊欧塔心有不甘地狠瞪零时一眼。他们两个明明就肩并着肩,个头却差了10公分以上,两相比较之下,更突显出伊欧塔的柔弱与单薄。 零时露出灿烂的笑容,豪迈地搔了搔这名学弟蓬软的头发。 「伊欧塔底·迪,我开玩笑的啦,别气嘟嘟的嘛。」 「你说谁气嘟嘟啦!」 三人就这样观望着大雨一边喧闹。这时,后方不远处传来耳熟的清脆脚步声;那是高跟鞋特有的喀喀声响。 「哎呀,你们都在,不是要去吃午餐吗?」 回头一望,身后站着一位将长发高高盘起的艳丽女性——大泽缪丝卡,只见她摇晃着高衩迷你裙一步步走向零时等人。 「我们正好吃完赶回来,要是再慢一步,恐怕就得直奔淋浴间啦。」 零时自嘲地说道。这时又有其他警官从他身后慌忙走避,冲进建筑物内,同样被这场突来的大雨弄得措手不及。零时瞄了他一眼,那人显然已成了落汤鸡,可以直奔淋浴间冲澡了。 「我看你就别逞强了,赶快去淋浴吧?否则换我把你们这群宁可淋雨不买雨伞的臭男人押进浴室哟。」 「呃!拜托不要!」 零时毫不顾忌地摆出厌恶的表情,惹来缪丝卡的阵阵轻笑。 「……也对,这个提议或许不错。」 夜色用指尖拨起沾附在白皙额间的浏海低喃道。可以肯定的是,慢一步的伊欧塔注定得冲澡了。 「不过……」 缪丝卡双手抱胸地仰望天空。大雨毫无停息的迹象,非但如此还逐渐增强,天空被广大辽阔的乌云完整覆盖。 缪丝卡不禁蹙起眉头。 「最近常常突然下雨昵。」 「啊,您是指……最近在山区不定期发生的局部豪大雨特报?」 伊欧塔一说,缪丝卡迅即点头。 最近这一阵子,山区地段时常发生范围极其狭小的局部性豪大雨,此种气候怪象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不见好转;有时下雨的半径范围甚至窄到仅有数公尺。说是气候变化所招来的雨水嘛,时间未免拖得太长、雨势太猛烈了些;说是西北雨嘛,似乎又太跳脱气象法则,总是突如其来地造访。 根据数天前的新闻报导,大雨发生的原因极有可能与山区近日偶发的强风有关。 「感觉好像是人为创造的,真不舒服。」 「人为啊……有这么夸张吗?不过就是下下雨嘛。」 「嗯,是这样没错。」 缪丝卡别过头背对正门口,转身时,垂在脸颊两侧的长发随之摆晃。 「我倒是不排斥。」 零时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童心。 持续在窗外降下的细雨,俨然成了天空的独裁者;除此之外,还贪得无厌地欺压着大地,将世界染上冷雨的色彩。 「一下子刮风,一下子下雨的,我们完 全被天气玩弄于股掌。这也显示出人类是多么的无力而渺小。」 「谁像你一样,一看到下雨眼睛就闪闪发亮。」 「别这么说嘛,夜色,你不也乐在其中?」 「和你完全没得——」 「哈——啾——!」 夜色的话被喷嚏的巨响打断了。 缪丝卡反射性地转向零时与夜色站立的方向,见到伊欧塔面带潮红地搔着鼻子。 噗!这会儿,缪丝卡真的打从心底爆笑出来。 「好了,快点去冲澡吧,各位男士是想在职勤时间感冒吗?」 「哇咧!我可敬谢不敏,我今晚还有约耶。」 零时换上今日最认真的表情,爽快脱下湿透的外套。所幸外套下的黑衣暂且逃过了一劫。 夜色褪下同款的外套,对零时投以调侃的眼神。 「祝你今晚顺利。」 「停停停……每次被你那乌鸦嘴一说,我九成都没有好下场。」 「少推拖到我身上。」 「零时哥,夜色哥,我们走吧!我开始发抖了……」 伊欧塔抱着手臂直打哆嗦的模样,使零时和夜色纷纷苦笑了一下。 「再这样拖下去伊欧塔铁定感冒。」 「好吧。缪丝卡大姊,我们去去就回!」 零时「嘿咻」一声把手一甩.将湿答答的外套披挂在肩膀上,率先迈开步伐,夜色与伊欧塔也跟在他身旁。三对湿脚印不断在地砖上印出水痕,蔓延而去。 「一群讲不听的孩子。」 缪丝卡目送他们离去后,转而朝搜查一课前进。 大雨使空气湿度大增,变得加倍凝重,就这样持续不断地下到深夜。 code1 rain 为了圣女哀叹又心焦, 举杯痛饮药草酒。 赞扬推崇那悠古诗人, 啜饮来自远古的绿酒。 一台汽车在地表裸露的马路上奔驰。二十分钟后,车子来到位于浅山地带的圆形废弃工地入口,在此停下。 车色轿车在赶往此地的途中,不知碾过多少个水洼,溅起的泥水将车轮弄得又灰又脏。轮胎压境的马路,也因为昨日豪雨的冲刷化为泥泞地。 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一双皮靴踩上烂泥地。 零时下车后,紧接着坐在后座的夜色及负责驾驶的伊欧塔也跟着跳下,一行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废弃空地的中央。 这里仍是未开发的砂砾地带,黄土上仅有几丛杂草点缀出绿意,一棵严谨种植的杉木座落在远方,鄙视这片荒土。这块建筑用地十分宽敞,足以建盖一、两幢豪宅,但是此处却连一座工寮都没见着。 很显然地,这里曾经为人所开发,途中却因为某个原因而中止,最后遭到世人遗忘。人们未经深思熟虑的行为,为这块土地增添一股阴森的气息。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庸置疑的,现场飘荡着异样的氛围,但这并不构成开发中止的理由;更为明确的原因,现在正如实呈现在零时等人面前。这块在山中孤立出来的奇异空地,彷佛就是为此而生。 「……开什么玩笑。」 零时压抑着情绪发出低吼。 大雨冲刷的痕迹还未自这块士地中消退,只见广场中央有个大窟窿,形状刚好像个浅盘。然而这个巨大的圆盘所承装的并非热腾腾的汤品,而是堆积如山的死尸。 雨水使吹来的风饱含湿气,但零时等人嗅不到土壤或是雨水的气味,现场只有浓烈的血腥味与尸体腐败的恶臭扑鼻而来。 夜色倚在车上,侧眼了望这块洼地。以人形为个体高高堆起的小山丘后头,是惨白云朵簇拥的阴天;矮丘孤立其中,看起来就宛如某种剪影。之所以像个黑影,并非逆光所致,而是因为人体浸泡在血水与泥泞之中。 「看来那则通报不是胡诌的。」 昨夜,山中惊传不明枪声,住在山麓地带的某位男性证人白天前去勘查状况,然后发现了一片陌生的广场……目睹了这个地狱景象。 一般员警接获报案之后,警方上层调出汪达·杰确认事发当时的影像,并即刻断言这起惨绝人寰的屠杀非人类所为,于是,案件很快便转交由不死管理警察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 接获通知时,夜色首先对一般员警草草脱手的态度感到错愕,但是来到现场后,他瞬间恍然大悟。没有错,人类的确不可能犯下如此大规模的屠杀。 听说男人报警的时候,在电话里嘶声哭喊,几乎陷入精神错乱。 这也是在所难免啊。夜色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伊欧塔呆若木鸡地喃喃自语,他实在沉不下这口气。 触目惊心的地狱景象跃入眼帘,任谁都难以在一时之间相信这是现实。这座尸体山里,少说被弃置了数十人的遗骸。义愤填膺之余,发自内心的恐惧感也交相袭来。人类的遗体竟然被当成垃圾般随意丢弃! 「难道这里是阿特密斯专属的弃尸地!?」 特意将杀死的人类丢弃至荒山野岭,彷佛在掩埋垃圾一样。 「他们才没那么亲切咧!」 零时状似反胃地吐了个舌头,迈步往凹坑走去,往里头窥视,不出一秒便将头扭开,脸上写满了惊愕与恐惧。 深度估计不达的公分,凹陷处的底郜还残留着些许雨水未乾,垫底的遗体毛发漂浮纠结在红黑色的泥水上。 「……要从中找出幸存者真是绝望的任务啊。」 潮湿的风中隐约飘荡着死者的气息。夜色戴上手套,将倒在地上的其中一人翻转过来。他所触碰到的手臂既冰凉又僵硬,此人显然已气绝多时。 「是枪杀。」 遗体的胸部、腹部及脚部皆留有贯穿性的伤口,从伤口流出的血水已经凝结成膜,宛如沾黏在衣服上的皮肤一般。 零时也跟着翻动检视眼前的遗体。 「这位是砍杀。难道下手的不只一人?」 「等、等等啊,零时哥、夜色哥!随便触摸遗体,等会儿监识组的人又要发飘了!」 伊欧塔慌忙上前阻止他们轻率的举动,但才前进一步就被惨不忍睹的景象吓得打退堂鼓。为什么两位学长还能面不改色地拍着手套上的泥土呢?伊欧塔简直不敢相信。 「安啦,反正汪达·杰有留下摄影纪录,而且负责监识的人是那那伊嘛。我们两个的指纹他不用比对就知道了啦!」 回想起那位任职于监识组的多年损友,零时放缓脚步弯腰检视现场。 在后方却步的伊欧塔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心里正为熟识的监识官——那那伊神准的判断力惊叹连连。 「指纹不都是毫厘之差吗?他竟然能一一记得……那那伊哥实在太教人敬佩啦……!」 怪不得俗话说「不能以貌取人」。 零时一边避开遗体与污浊的积水深入现场,一边微微耸肩。 「唉——随便啦。」 「咦……等等!?零时哥,你是不是在敷衍我!?」 「哎呀、哎呀——别板着一张脸嘛。人家可是那那伊耶,说不定真的记得……呃!?」 零时转过头去,眼神为之一变。 夜色与伊欧塔位在浅坑的对岸,从零时的方向望过去,两人的后方不知何时站了一名男子,乍看之下很年轻,大约与伊欧塔同年。 男子一头褪色的褐色长发随风飘扬,眼神凶狠地瞪着零时的方向,并迅速抬起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把枪。 「果然上钩了啊,不死管理警察。」 他一开口就是一句轻蔑,零时也不甘示弱地迅速拔枪。 「你是阿特密斯吗!? 」 具有永恒生命的阿特密斯声称自己是神的宠儿,有义务要消灭落伍的人类,并且不分青红皂白地展开杀戮。 「我就知道是你们干的好事!」 零时的嘴角泛起狂傲的微笑,同时以娴熟的动作为枪枝上膛。即使天空灰蒙蒙的,金枪依然耀眼地张显自己的存在。 「警察偶尔也会开窍嘛。」 数步之遥的浅坑上,有一把银枪静静地散发着光芒。那是夜色专属的银枪。 「鹭宫零时和美娘夜色吗……」 「正是!我们在阿特密斯界已经出名了是吧!」 举枪释出杀意的男子狠狠瞪着零时。 「真巧。只要把你们宰了,我在普雷提斯就可以一举成名啦。这样一来上面就会注意到我!」 「喔?原来如此,不但红遍阿特密斯界,还在普雷提斯内快速窜红啊。」 夜色半开玩笑地冷眼揶揄,同时取出子弹。别看它只是一颗小巧的金属子弹,一旦注入使用者的灵魂,它将化身为足以击碎不死之躯的最强武器。 「上罗,零时。」 「喔!」 随着搭档老神在在的一声吆喝,夜色亲吻子弹。子弹本该有的冰凉金属质感顿时透出微温,夜色迅雷不及掩耳地将银色子弹填入弹仓。 「去死吧!!」 现场立刻爆出两声枪鸣,彷佛要阻拦夜色的行动。那是震荡腹腔的低沉爆破音。 第一发子弹从夜色的身旁擦边通过,第二发子弹则在零时的脚边炸裂。零时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泥砂与血水的混合物霎时在眼前飞散四溢。 阿特密斯的咂嘴声从远方传 来。 紧接着响起的响亮金属声夺回了零时的注意力,那是夜色完成射击前置作业的信号。 「不好意思,你打扰到我们工作了。」 现场响起另一道清脆的枪鸣,一枚散发热力的金属子弹飞向零时手中。注入夜色少量魂魄的子弹不偏不倚地滑入零时的弹仓。零时气势万钧地扣紧弹仓,扳下击鎚。 零时的金色枪口与阿特密斯的黑色枪口瞬间交锋,两人一致向后大退一步,接着再度传来两道不整齐的枪声。 「————!」 零时射出的子弹神准地贯穿阿特密斯的眉心。不死之身的男人发出惨叫,身体随即失去平衡。 他朝后方笔直倒下,中弹的地方化为黑炭,逐渐扩散、剥落。永生不死的阿特密斯不会「死亡」,等着他们的唯有「消灭」一途。 分崩离析的身体还来不及触即地面便随风瓦解,最后只剩下一把枪空虚地掉落地面。 「呜哇,糟糕……!」 圆满达成任务,零时将死魂之枪收回枪套后,才慢半拍地皱起脸。 「怎么了,零时哥!?」 刚刚明明看零时成功闪过子弹,难道还有其他地方中弹了吗?零时痛苦扭曲的表情使伊欧塔一阵慌乱,一个箭步冲到凹坑边缘,但这已经是极限,他没有勇气再前进半步。 「我不小心踩进水坑了!妈的!这双鞋上周才买耶……」 只见零时拚命甩着腿,一脸窝囊地想把水甩乾。他的脚踝以下全部遭殃,如果是雨水也就算了,但那可是飘着尸臭味的脏水,光是闻到就令胃部一阵翻搅。 「真是的——不要吓我嘛……」 「你说什么!?你看看我的鞋子,多惨啊!这很严重耶!」 「零时,别玩了,快点回来好不好?接下来交给监识组去做就好。」 夜色的催促比起伊欧塔厌烦数倍,他正一脸事不关己地将手中的银枪收好。 「而且说不定还有其他阿特密斯潜伏在四周,我们去巡一下。」 「好啦,去就去。」 零时无奈地回嘴,神情悲伤地低头望着自己的脚。稍早还亮亮如新的皮鞋,如今已染上一层诡谲的污泥,教人看了毛骨悚然;不仅如此,黏在脚上的裤管也让零时感到浑身不自在。 巡逻固然重要,但现在的首要之务应该是把鞋子弄乾——零时抱着可能得打赤脚的觉悟想抬起脚检示灾情,就在这时候,他的脚冷不防被抓住。 「什么……!?」 那是一只手;人类的手。 定睛一看,倒卧在零时眼前的尸体,竟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脚踝,力道之强劲几乎要把他的脚扭断,一股杀意朝他直冲而来。 怱地,尸体摇摇晃晃地仰起头颅。 「零时!」 「什么……死人居然动了!? 」 夜色的警告与伊欧塔的惊叫同时传来。 零时掀起外套,准备拔出腰间的配枪。 「不,是阿特密斯!有阿特密斯混在尸体堆里头!」 阿特密斯男子受到刺激而飞扑过来。大概是因为长时间伪装成尸体,他的衣服、脸部与头发都沾满暗红色的污泥,那对睁得大如铜铃的双眼,诉说着他仍然具有意识。 他将零时绊倒,手里抓着一把刀突剌而来,动如电钻。 「哇咧,妈的……!」 零时紧急向后仰,岌岌可危地躲过刀尖的攻击。看见自己的一小撮头发被削下,在空中飞扬,他不禁捏了一把冷汗。要是再迟个一秒,中刀的恐怕是自己的喉头。 零时在这阵冲击下失去平衡,直直往后方倒下。 抬头一看,男子趁势骑乘上来,大力挥舞着利刃砍向他。 男子年龄约莫在25岁到30岁之间,肤色黝黑,一对细长的眼睛散发出强烈的杀气,教人不寒而栗.他的动作不带丝毫踌躇。 零时还来不及反应,那把长约15公分的刀子便随同急促的呼吸声砍下,刺眼的刀光瞬时划破污浊的空气。 「哇!零时哥!!」 伊欧塔的大叫分散了男子的注意力,只见他忽然停下动作。 「唔、唔哦哦哦……!可恶!竟敢骑在本大爷身上,你这小子胆子真大……!」 零时凭本能制住男子持刀的手腕。 男子手上的刀已经逼近咽喉。零时使劲抓住他,双方僵持不下,俨然成了一场腕力的角力赛,抖动的刀尖距离零时的小麦色颈项不到数公分。 「你和刚才那家伙一样,都是普雷提斯的下层人员吧……!躲在烂泥巴中守株待兔是吧,真严酷的职场环境啊……!」 不断将刀刃往下压的手腕具有异于常人的怪力,零时使出浑身解数迎面抵制,依旧逐渐感觉到刃面正一点一滴地压向自己。 男子居高临下地傲视着零时的表情,摆着一张扑克脸,然而他的眼中寄宿着兴奋的凶光。 「别做无谓的挣扎,反正人类不出多久就玩完了。」 「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做出妄自尊大的发言,那笃定的语气好似早已预见未来。 说完,他咧嘴一笑,肮脏的牙齿可从沾染泥泞的双唇间窥见。 「没有人能够逃离『月之泪』的掌控,世界将被纳为阿特密斯的囊中物!」 没来由的自信转化为力量,使男子手中的刀不断迫近,冰凉的刀锋触及零时的颈部…… 不过——正当锐利的刀锋要撕裂零时的喉头时,一阵尖锐的金属声响打断了两人的注意力。 紧接着传来一道枪鸣,而且与先前的金属声来自不同的方向。一颗子弹飞来,不偏不倚地命中男子的后背。开枪的人是伊欧塔。 「零时哥,你没事吧!? 」 伊欧塔扯开嗓门大喊,语气中尽是不安。尽管知道学弟是好心相助,零时依旧忍不住啧了一声才往旁边跳开。 男子受到惊吓,一时之间愣住了。零时愤恨地抓住他逐渐化为黑炭的双肩。 「喂!等等!『月之泪』是什么!?」 啪沙一声,用以支撑身体的背脊应声瓦解。零时拍去沾附在下巴的阁色尘土,冷静地旁观着阿特密斯走向生命的尽头。即使如此,男子依然不改狂放的笑容。 「月之……泪……将会……消灭人类……」 男子的躯体随同最后的叹息一口气崩毁,扬起的尘土飞散到尸体堆上,与雨水及逐渐腐败的腥臭味融合为一体。 「喂!……可恶!」 零时感到悔恨不已,握紧残留在掌中的尘埃。男子已经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上,不论如何大叫,他的疑问都得不到解答。 「零时……你是怎么了?」 夜色看零时神色紧绷、跪倒在原地不动,不禁诧异地问道。 伊欧塔有惊无险地在滑落洼地前成功刹车,脸上写满了不安。 「请问……我是不是犯错了?」 零时愤慨地瞪着握拳的双手,那反常的模样令学弟不由得发问。 随着一声叹息,零时终于放松肩膀,隔了数秒才缓缓起身。他拍拍双手,看着黑色碎屑溶入积水中,仅仅这么一个动作,曾经是阿特密斯的残渣便轻易地消失了。 「没有啦,只是有点在意。」 事到如今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要是没有夜色与伊欧塔的助阵,自己恐怕早已成了阿特密斯手下的亡魂。 零时移动脚步,离开弃置尸体的小丘,从洼地中向上攀爬,状似痛苦地咬紧牙关。 这时,远方传来警车的鸣笛。 「哦!终于到了!」 他将弄脏的手抹向裤管,转往山路的方向,夜色与伊欧塔也随他一同望去。 「接下来就交给他们处理吧。」 「是啊。」 海军蓝的箱型车载着东都署监识组的成员赶到现场,箱型车低调地在零时等人搭乘的黑色轿车旁停下。 车门打开,从车内走出数名身穿蓝色作业衣的男人,以眼花撩乱的速度无一不漏地侦查、纪录事发现场。 ※ 这里是不死管理警察·东都署·极东辖区,呆板划一地装设于天花板的廉价日光灯,将办公室的气氛映照得略显冷清。 与高级感无缘的走廊外传来三人份的脚步声,其中一人踩踏出规律的喀喀清响;在那之后相继传来另一人低调而无力的轻巧脚步声;最后一人的脚步声则明显带着异样,啪嚏啪嚏地大声回荡在三楼的走廊。 「啊——真是糟透了……」 发出第三道脚步声的人——也就是零时,用沮丧的语气嘀咕道。 他的脚步声听起来之所以不自然,原因就出在脚底板。零时不同于夜色和伊欧塔,打着一双赤脚。 「你看起来的确糟透了。」 夜色频频打量零时的惨状,说得一副事不关己。 而伊欧塔从头到尾也只能苦笑了。 零时不只误踏尸水,还摔倒在烂泥巴和死人的遗骸上,他的衣服和鞋子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接近报废状态。 但总不能脱光衣服打着赤膊会来吧,所以下山的时候,零时最多也只能把走路时会发出水声的湿鞋子脱掉。 附带一提,脱下来的鞋子现在正提在他的一只手上。 而他的另一手则抓着沾满泥巴的外套挂在肩膀上。走着走着,零时忽然在归队的目的地——搜查一课前错愕地停下脚步。 「……欸,是不是有个奇妙的味道?」 「奇妙?不会啊……我觉得还满香的。」 夜色静如止水的表情出现涟漪,苦恼似地蹙起眉头。没有错,有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从搜查一课的门里扑鼻而来。 只有伊欧塔一人不受影响地转动门把。 「这味道真是刺激食欲啊,闻起来……似乎是烧肉。」 轧—— 门一打开,还真给伊欧塔料中。 课长办公桌前的空间被一个烤炉占据了,烤炉的四周摆了一圈椅子,卡尔马·水沼,真就站在一旁,笑脸迎人地拿着烤肉夹朝他们朝手。 「嗨!欢迎回来,辛苦各位了。」 「……呃,不好意思,请问课长您这是在做什么?」 零时挤出僵硬的笑容,光脚啪嚏啪嚏地走近烤炉。只见炭火在全新的烤网下燃烧。 东都署搜查一课的特色之一,就是常常收到课长那数也数不尽、防不胜防的「惊喜」。 就算是这样,在课长的办公桌前看到烤炉、炭火以及鲜嫩多汁的烧肉,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请问……这是在干嘛?」 夜色感觉背脊留下一道不存在的冷汗。摆放在烤炉周围的椅子(包含课长现在所坐的)一共有五张;无庸置疑地,那些椅子正是他们平时的座位。 换言之,这里是如假包换的搜查一课。 课长天真烂漫地笑着说: 「这还用问,当然是烧肉啊。」 「是、是没错……」 确实,不论左看右看都是烧肉,伊欧塔啪啪啪地眨着大眼睛努力陪笑脸。 课长比照往常的模式,带领零时、夜色和伊欧塔三人坐到椅子上,分别发给他们每人一双筷子和餐盘。 「各位在大中午出去执勤,想必都饥着肚子还没吃饭吧?我今天刚好准备了烧肉,大家就凑合着吃吧!」 「心血来潮……嗯……」 伊欧塔忍不住嘴上犯嘀咕。 「而且这个炭火还是我自己生的喔!我无论如何都想与你们分享我的喜悦,所以兴致一来就擅自决定以烧肉当午餐啦!然后顺手准备了烤炉和肉!」 「顺便……是吧。」 讲再多都是白搭,夜色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异想天开到在办公室吃自助式烧肉。他露出半放弃的表情,无奈地乖乖坐到椅子上。 「咦?怎么没看到缪丝卡大姊?」 「缪丝卡她……」 课长话还没说完,搜查一课的门就打开了,只见缪丝卡婀娜多姿地走了进来……不知为何,手上抱着一台桌上型电风扇。 「哎呀,欢迎回来。零时,你看起来真是凄惨。」 缪丝卡神态自若地瞥了零时一眼,将电风扇搬到距离烤炉最近的桌子上。 「真,放这里可以吗?」 「可以。谢啦,帮了我一个大忙。」 「不用客气,小事一桩。」 语毕,缪丝卡随手拿起自己的餐具就定位。 「缪丝卡大姊好镇定啊……」 居然能表现得如此稀松平常,令人不禁对她肃然起敬。零时和伊欧塔眼看挣扎无效,于是也乖乖地坐了下来。 「我可没那种美国时间,动不动就为了一点小事大惊小怪。」 「姊姊说得是。唉,既然是课长的一片好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地大快朵颐吧!」 零时当然不讨厌烧肉,说他对烧肉有无与伦比的爱都不为过,既然今天有幸能一边上班一边吃烧肉,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才刚从那么吓人的现场回来,立刻就要吃肉喔……」 当中唯有伊欧塔面露难色,瞪着这个已经不像职场的烧肉店。不过他苦恼的表情很快便随着肉被摆上烤网,开始冒出阵阵刺激食欲的香气而放松。一不留神,他的注意力就被垂涎欲滴的烧肉大餐夺走。 「哇,狂冒烟!这样汪达·杰会不会误判为火警啊!?」 「别担心,准备这样东西,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派上用场。」 缪丝卡伸指按下小小的开关,桌上型电风扇随即开始工作,那不强不弱的风,正好将炭火制造出来的黑烟吹出已事先打开的窗户。 直到这时夜色才猛然回神,缪丝卡摆放电风扇的位置,不正是自己的座位吗!没想到这个空气最流通的方位,竟然被她眼尖地察觉到了,这一定是她预谋的,绝非巧合。 「……好棒的职场啊。」 当中最热衷于烧肉的就属课长了,瞧他眉开眼笑的。夜色无奈归无奈,当课长将号称「烤得恰到好处的肉」夹给自己时,他还是老实地递出餐盘接过。 零时和夜色一样,一面苦笑一面夹起一片刚烤好的肉。 「服了你了……哦!好吃!」 肉质鲜嫩多汁,才尝一口就知道是上等肉。 课长将下一批肉排在烤网上,一脸满足地点着头。 「没骗你吧?这可是我特地准备的高级肉,烧烤时的火候也下了一番功夫喔。」 「哇……课长真厉害……」 美味的烧肉与上司爽朗的笑脸一扫伊欧塔的阴霾,使他情不自禁地一口接一口。 放眼望去,办公室内和乐融融,真课长面带微笑地烤着上等肉,毫不吝惜地将肉一片接着一片放到火上烤。 「好啦,该切入正题了。汪达·杰拍摄到的影像,我们这边也已经拜见过了,现场的状况如何呢?」 「边上班边吃烧肉」这项活动一发不可收拾,真课长一边动手一边动口带出正题,态度恰然自得地像在寒暄问暖。 炭火制造出来的黑烟已顺利排出室外,要是平时肯定早就触动警铃。 「啊——和通报的内容相去不远。我想死者应该没超过二十人,不过全员都被血淋淋地弃置在大雨 中,凶手真是丧尽天良!」 托阿特密斯的福,零时的鞋子和外套都报销了。 零时嘴里塞满油脂分布恰到好处的高级霜降肉;心里似乎还抹不去目睹命案现场的阴影。 「详细的犯案过程,我们还要等监识组的报告出来才能知道。可以肯定的是,杀害的手法至少有两种,由此研判凶手应该不只一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留在现场袭击我们的阿特密斯。」 夜色又大啖了一块肉,语调冷静无比。 「还有其他发现吗?」 「关于弃尸的时间,我推测是在昨天开始下雨之后。因为死者呈现全湿状态,全身沾满烂泥。」 「原来如此。」 「你是怎么研判死者死于大雨中的?」 伊欧塔像只花栗鼠般,鼓着双颊歪过了脖子。 那过分天真无邪模样,令夜色感到一阵晕眩。 「如果凶手是在下雨前犯案,遗体既不会浸泡在水坑里,而且应该只有朝上的那一侧会被淋湿。死者被堆叠在一起,照理说重叠的部分应该不会淋到雨才是。」 「啊,有道理。」 「而且,如果死者直接倒在干燥的地面,脸部应该不致于下陷并留下印子。然而现场的凹痕都十分明显,由此推测受害者倒下时地面已经湿了。」 夜色才刚说完,课长立刻眼明手快地在他的盘子里追加烧肉。 伊欧塔的盘子里一样是座烧肉小山,他因为夜色的推理而恍然大悟,下意识地停下了筷子。 「哦哦哦……!太强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夜色哥就做出那么详尽的分析。」 伊欧塔神情兴奋地握紧了筷子。 学弟热情又纯真的视线令夜色有些坐立难安,不禁轻耸肩膀。 「不过若问到阿特密斯……也就是普雷提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我们依然没有斩获。他们为何要在那个地方进行大屠杀呢……?那些死者怎么看都不是住在山里的居民啊。」 死者当中,有一名穿西装、打领带,完全不像深山居民的中年男子,以及身穿海产业制服的男人。 除此之外,死者的职业与年龄并不一致,乍看之下实在难以找出共同点。 「啊,对了,我有一件事始终悬在心上。」 零时抓着筷子举手发言。 「课长,你听过『月之泪』这个单字吗?」 「月之……泪?听都没听过,是新种阿特密斯的代号吗?」 「连课长也不知道啊……这句话是我听中午打倒的其中一名阿特密斯说的,他死前还向我强调『月之泪将毁灭人类』耶。」 还来不及问出重点,那名中弹的阿特密斯就灰飞烟灭了。他在临终前留下一抹宣告胜利的微笑,让零时觉得相当不吉利。 「毁灭人类……这可是大新闻啊。」 即使面对烤炉,真课长依然能优雅地跷着二郎腿喃喃自语道。拿在单手的烤肉夹霎时停了下来。 「缪丝卡,你怎么想?」 「呃……我也从来没听过,不过……」 缪丝卡欲言又止地开口了,表情变得相当严肃,并且吁了一口气,眉间挤出浅浅的皱纹。 「我觉得有点在意,可以肯定这八成和普雷提斯脱不了关系。关于这件事可以交由我来调查吗?」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需要什么协助尽管告诉我。」 「好。」 缪丝卡露出绚丽的微笑,笑容中透出自信心。 真课长点了个头,将烤网上的成品平均分配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对了对了,零时、夜色、伊欧塔,开发室需要用到这些情报,他们托我转告你们:回程时记得过去一趟。」 开发室——这句话一从课长口中说出来,零时明显露出百般不耐的表情,直接将心中的不满诉诸言语,发出哀号。 「哇咧,回去时还要绕去地下室喔……」 「哈哈,你脸有必要那么臭吗?」 看到真课长笑咪咪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零时边把肉往嘴里送,边在心中发出埋怨。 但即便是千百个不愿意,回收死魂之枪的数据做研究,也是今后开发死魂之枪时相当重要的一环。 理想的话,开发室希望能每个月(最少半年一次)采集一次死魂之枪所有者的数值,而他们也有义务要提供资料。 在死魂之枪的持有者当中,零时和夜色这对搭档又是少数的特例,所以也被要求提供数据,不过零时和夜色明知这点,每次依然还是拚命找理由开溜。 他们之所以不想面对,愿因都出在负责人身上。 由于零时和夜色不同于其他使用者,是缺一不可的双人搭档,所以数值采样的工作将由研发者亲自操刀。没错,那位研发者就是开发室室长——穗住秘奥。 「这次伊欧塔也要一起来吗?」 「啊,也是,我想想喔……」 伊欧塔平时都会和他们两人错开日期,由其他人员负责采计数值。 面对夜色的疑问,真课长偏过脖子说「我不确定耶」。 「既然室长要亲自出马,那小菜鸟跟去应该没有损失吧,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危急时派得上用场的重要情报。」 「到头来还不是为了秘奥的研究……」 两人能否顺利和对方沟通,都还是个未知数呢。零时苦笑着咀嚼烧肉。 然而伊欧塔却浑然不觉地充满了斗志。 「是!我会好好协助他的!」 他那对彷佛能给世界万物带来希望的纯洁大眼,就宛如小狗狗一样。 「小菜鸟精神真好啊~~」 零时抓着筷子,用力搔了搔伊欧塔软蓬莲的头发。 ※ 被金属墙面四面包围的银色房间内,传来三道枪声。 每发之间大约间隔5秒。深达加公尺的宽广室内空间,回荡着令人听觉麻痹的震耳枪声,回音缭绕在天花板上,过了半晌才完全消散。 夜色结束最后一次射击,放下死魂之枪稍作喘息。 『好,换人!』 令人背脊发凉的不悦之语,透过通讯器传入耳中。夜色从射击位置退开,朝后方一瞥。 后侧有一座比夜色身高略高的了望台,一名男子眉头纠结地俯视着他。即使两人相隔一道厚实的防弹玻璃,男人依然散发出随时都会火山爆发的压迫感。 他留着一头黑到不能再黑的长发,漆黑的眼珠与那头黑发不相上下。 他是在死魂之枪与阿特密斯的研究领域中,自认(外加公认)无人能出其右的开发室室长——穗住秘奥。 秘奥抬起白皙到近乎病态的下巴,像是在催促他们「动作快一点」。 「他在叫你上去。」 「我知道啦!」 零时从秘奥所站的玻璃墙下方的长椅起身,动作显得沉重不已。他与夜色擦身而过,从腰间枪套中抽出金色手枪。 如果是射击实战训练也就罢了,老实说,这种采集数值的测试方式令零时很厌烦,因为他只需要像个木头人般呆站在白线内,稳扎稳打地射击两、三枪,测试便宣眚结束。 然后,他每一枪的射击数据,都会被送到开发室进行分析研究,他本人却无从得知详细情况。 不过,他也不希望开发室大剌剌地公开自己的测试数据,这简直就像在昭告世人:自己成了可悲的实验白老鼠。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零时从白桌上拿起子弹、填入弹仓,扳下击鎚。 他的射击目标是一枚正方形的黑色枪靶。那个枪靶的尺寸偏小,不过不致于难 以瞄准。 只是,「打靶射击」正好命中零时的死穴。 第一发子弹,击中中央偏右的区块。 (一、二、三……四、五。) 为了便于开发人员做纪录,因此每次射击必须间隔五秒左右的时间。零时在心里读秒,准备进行第二次射击。巨响再次回荡于空气中,震动鼓膜。 这次则偏向左方。 紧接着是第三发……子弹以毫厘之差擦过枪靶,命中后方的透明挡板。那道透明挡板专门用来吸收子弹的冲击,能够毫发无伤地将子弹吐回地上。 叮!清脆的金属声划破宁静的射击室。 「啊,糟糕!」 『烂透了。稻草头,拜托你认真一点好不好?』 可想而知的,不悦到极点的抱怨立刻从通讯器传来。 「我不擅长瞄准不会动的目标啦。」 是人也就算了,面对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它不会移动的目标,让零时一点干劲也没有。 『闭嘴!你那个砂糖成瘾症的搭档可是全弹命中!是你的射击太乱无章法,好比头皮屑!有时间找这种烂藉口还不如快点动手!你这个木头人!』 难以捕捉的重低音与连珠炮似的痛骂,无情地从通讯器传来,把零时批评得体无完肤。零时本来很想回嘴抱不平,但是对方不容分说的口吻,与形同机关枪扫射的说话方式,也令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难不成还要我帮你这稻草头准备能克服心理障碍的药或是装置吗?』 「开什么玩笑!我射、我射,我开枪就是了!」 他那里到底藏有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秘奥嘀咕的音色中,似乎带有些微冷笑。 从背脊窜升的寒意催促着零时,于是他硬着头皮三度扣下扳机。 又低又沉的枪声不久后又回归宁静。 『干嘛不一发就命中目标!浪费子弹。』 「……是是是。」 『换人。』 回头一望,秘奥正从测量仪器前抬起头来,那冰寒至极、彷佛不把人当人看的视线从零时的头顶上方扫过,射向站在桌前准备上场的伊欧塔后背。 零时收起枪枝,在夜色的身旁坐下。 距离两人没几步的射击场,随即传来伊欧塔的第一发枪鸣。 「嗨,等测验结束以后,你要直接回家吗?还是要去喝一杯?」 「我明天有事得外出,怕会迟到,所以今夜恕不奉陪。」 夜色回拒之后卸下通讯器,零时也将这个小型机器丢到一旁。 接着传来伊欧塔的第二发枪鸣。 「怎么?要去约会啊?」 「不,明天是……」 夜色的眼神在倏然之间放柔和许多,明明脸上挂着浅笑,却隐约释出一股忧伤的气息。零时立刻明白了夜色明天的行程。 「啊——又到了这个时候……我猜明天八成也会下雨吧。你每次要去那里的时候,天空总是下着雨。」 「……大概吧。」 「麻烦你帮我向他问声好。」 「了解。」 第三发枪声在这个时候传来。 回头一望,伊欧塔对秘奥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夜色见状忍不住泛起温柔的笑容。 「伊欧塔和你一样,试了三枪。」 「少、少罗唆!我只是今天刚好状况不佳。」 零时心有不甘地咕哝道。同一时间,身旁那道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门忽地敞开。不用说,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当然是秘奥了,他的长发与白袍,随着急促的脚步而激烈摇晃。 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瞳,以螫人的视线俯瞰两人。 「数值安定代表没有进步。你们的知能指数简直比狗还不如,光想就让我头痛。」 「穗住大师好像万年都在头痛耶——」 零时打趣地说道,结果被正用大拇指揉着太阳穴的秘奥狠瞪了一眼。要是心脏不够强,刚才那一击恐怕就归西了。零时别开视线,努力挤出僵硬的笑容。 「有时间在那边开玩笑,还不如去研究如何精准地掌控死魂之枪。还有,麻烦你们对自己的特殊身分有点自觉,并且以认真的态度提供数据给我。」 「……看吧,零时你果然还为了上个月的事怀恨在心。」 「这是什么话?夜色你自己还不是从刚才起就嫌东嫌西的!」 秘奥从旁观着这对搭档半斤八两地互相推拖责任,眼神跟着降至冰点,教人寒毛直竖。说真的,他们还宁可秘奥大发雷霆臭骂他们一顿。 「说来说去都是秘奥你的错!你每次都声称自己要采集资料,但我们却完全搞不懂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搞半天这都是为了你自己的研究吧?记录数据又怎样?最好是这样就会变强啦。」 零时懒得再找藉口,直截了当地将争执的矛头丢向元凶。秘奥叹了口气,以降至谷底的嗓音及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反驳: 「我的利益等于a·e·p的利益等于你们搜查一课的利益。我不懂你们是在不满什么?不要净说些幼稚的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无言以对……」 「放弃吧,零时。想和秘奥在唇舌上争输赢,你还太嫩了。」 夜色无能为力似地摇摇头。零时点了个头,决定放弃与秘奥争论。 白衣翻动,秘奥这会儿转向了伊欧塔,他对零时和夜色已经兴趣尽失。 「高尾伊欧塔。」 「是!」 「……太大声了。」 一度离开的手指再衣揉向太阳穴,秘奥眉头深锁的模样,就彷佛在强忍着剧烈的头疼。 「虽然只有微乎其微,不过你的测验数值提升了。你才发派来这里不久,短时间内能有这样的进步已经很难得了,看来你还算有点利用价值。」 「您的意思是……我的死魂之枪成长了吗!?」 伊欧塔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先是看看自己,然后看看秘奥,最后又看看死魂之枪。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夸奖了,伊欧塔瞬间还以为自己听错。 「你刚进来的时候,程度完全不比那边那个稻草头,不过这样看下来,你未来应该能成为一位优秀的射击手;到了那个时候,你就能命令他们不要在咖啡里加过多的砂糖或饮酒过量了。」 「是!高尾伊欧塔在此发誓,会日日夜夜精进自我!」 「嘴巴真毒……」 零时的低喃,并没有传进被兴奋与紧张冲昏头的伊欧塔耳里。 旁边的夜色则稍嫌尴尬地搔着脸颊。 「伊欧塔啊,你回得那么老实,害我有点受伤。」 「呃……」 双眼闪闪发亮的伊欧塔,眼里已经完全容不下两位学长了。毕竟他被不死管理警察中拥有绝对权利的开发室室长称赞「有点利用价值」,也难怪会如此感动。相较之下,被秘奥弃之如敝屣的零时则显得有些落寞。 「各位的资料我已经更新完毕,没事的话就快点滚吧,少留在这里碍眼。」 「好好好。」 不想看到我们就别叫我们来啊!——零时将心声往肚里吞;而这同时也是夜色的真心话。于是两人从长椅上站起来。 秘奥就这样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回检测室,临走前还不忘回头丢下一句: 「下个月还要再做一次采集,谁敢无故缺席,我就杀去谁家。」 「哇咧……」 「我们必将准时报到。」 伊欧塔毫无迟疑地答应赴约,之后零时便拉着夜色和伊欧塔快步离开室内射击场。 出到 走廊,关上门扉,两人立刻被死气沉沉的空间包围。这里不见半丝人影,蓝白色的亮眼地砖过分整齐地朝走廊延伸而去,给人一种没有尽头的错觉。 「射击室」——零时瞥了一眼那缺乏生气的挂牌,踏着通往楼上的阶梯速速离去。 ※ 小小的水滴在跨出的脚步前坠地,形成小小的水痕。 水滴再度滴落,这次击中了脸颊。 男人停下脚步,举头望天。天空是一片忧郁的灰色,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数个小时之久,无边无际蔓延而去的云朵,使人忘却了天空本来诙有的湛蓝。 「就知道会下雨……」 男人「唉——」地大叹一口气,有气无力地垂下肩膀。 他穿着一袭白色西装,搭上黑衬衫与一条索然无味的领带,年龄约莫二十岁出头,有菱有角的下巴蓄着散发颓废氛围的胡须。 男人长得很高挑,体型中等,外观中庸,不俗气也不亮眼,只要混入人群之中便能轻易地隐藏起来,使人忘记他的存在。 男人搔着黑色平头,缺乏锐气的眼角下垂。 「伤脑筋……下个一小时总会停吧,我先买把伞撑一下好了……」 其实他大可随意找家咖啡厅躲雨,但就是提不起那个兴致,其实他刚刚才结束小憩片刻的午餐时间,正从餐饮店里走出来;餐后咖啡也一并享用过了。 「早知道就在里面多待一个小时消磨时间。」 在他的观念里,认为特地花钱喝咖啡是一件浪费的行为,但他也不想淋成落汤鸡……最后,他决定找个合适的地方躲雨。 这一带到了晚上才会比较热闹,白天则有些萧条,放眼望去,四处尽是拉下铁卷门或是挂着「准备中」告示牌的打烊店家。 忽然,他寻获一处屋檐较广的店家,赶紧快步走去。成功躲避雨水的侵袭后,男人拍去外套上的水珠靠在门板上,了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雨势接下来才正要渐入佳境。 忽然之间,某种微弱的呜叫传人他耳中。淅沥淅沥,冷雨飕飕地下,几乎要盖过那微小的哀鸣。 「嗯……?」 男人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躲雨店家旁的小巷探头探脑。这条窄巷最多仅能供一辆车通行,男人在角落发现一个瓦楞纸箱。 这是一条平凡无奇的老旧住宅街,这条窄巷更是相当不起眼,在雨中匆忙行经的过客都对纸箱不屑一顾。窄巷的角落彷佛被附近的大马路切割开来,沉入阴暗的背景中,遭到世人遗忘。 男子突然在意得不得了,于是走近纸箱想一探究竟。纸箱外观还很新,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放什么能够打发时间的玩意儿。 「……喂喂喂,真的假的?」 观向箱里不出一秒,男子就发出哀号。翻开纸板定睛一瞧,箱子里面装着几条破毛巾,与一只褐色短毛的幼犬。 蜷缩在箱子角落的幼犬,一听到有人类的脚步声接近,立刻抬起头来。男子发现它只有巴掌大,眼神十分天真无邪。 幼犬开心地摇着尾巴,但尾巴却无力地拍扫在毛巾上。 这只幼犬彷佛早已等候男子多时般,耐着寂寞孤零零地在大雨中等待。明明雨才刚下不久,它的毛发却溅上了不少透明的水珠。 「待在这里会感冒的。」 男子顾不得背部被雨水淋湿,弯腰伸手摸摸那只幼犬,帮它拂去身上的水珠,然后轻轻搔着它的鼻子。幼犬发出「呜——」的一声,开心地眯起眼睛接受男子的抚摸。 受到幼犬的影响,男子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柔和多了。 「要不要跟我来?我想……至少比待在那里暖和多了。」 看到幼犬猛烈地摇起尾巴,男子立刻下定决心抱起它,并拎起它狭窄的窝走回外侧屋檐。 接着,雨势逐渐变强。 「可恶,湿答答的。要是我没找到你,你不就惨了吗?」 男人叹了一口气,捡起纸箱里的毛巾擦拭幼犬的身体。这条毛巾非常破旧,不但褪色了还四处是破洞。幸好幼犬似乎很中意那乾硬的质地,一脸幸福地将脸埋进毛巾中。 男子甘拜下风地愕然失笑。 他在屋檐下坐了下来,将小狗狗放到腿上,用毛巾包好后抱入怀中。幼犬用那对乌溜溜的眼睛打量着男人,然后盯着天空。 骨咸的手轻轻摸着幼犬的头。 「别担心,不久就会停的。」 幼犬又摇了摇尾巴,似乎听懂了他说的话。 于是男子也模仿幼犬,举头望向天空。 视野所及之处,尽是一片水色世界,男人也被雨水溅了一身湿。教人呼吸困难的湿气与雨水的气味,逐渐包覆了一切。 男子与幼犬在雨中互相依靠……一起茫然望着不停哭泣的天空。 ※ 碎石步道被雨水淋得乌黑发亮。 杂草丛生的小径直直通往前方。夜色穿越小径,素简的墓碑不断从他的两旁流逝而过。 这座墓园还很新,年代不超过二十年,因此一路上见到的墓碑都还完好无缺。几道水痕沿着未经磨损的石表流下。 这里除了夜色以外不见其他人影。与往常一样,冷雨静静地洗刷着大地。 夜色身着清一色的黑色服装代替丧服,默默无语地向前进。黑色皮鞋的鞋尖,有着精神抖擞的雨水在不断跳跃。 夜色一手打着深绿色的雨伞,一手抱着花束并紧抓着另一支伞。他特别携带的那把伞,与手上遮雨的朴素绿伞截然不同,颜色是宛若夕暮的美丽橙红,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印象。如果由夜色来撑的话,感觉倒是孩子气了些。 夜色在墓园的最尾端停下脚步。 未经历史琢唐的墓碑上刻着三个名字,第一位是夜色的父亲,第二位是夜色的母亲,最后一位则是夜色的弟弟。夜色的家人全都团聚于此。 上个月供奉的花束已然枯萎,花瓶中积了浅浅的雨水。 夜色将旧的花丢掉,把刚汲的水注入瓶口,再将手伸向带来的花束……然后,他就这样呆立在雨中。 每个月的这一天,夜色都会准时来此报到;但是每次都碰上雨天,无一例外,所以他总是会带着两把伞过来。从前每逢骤雨,弟弟总是会带着两把伞来公司接他回家;这么做也是为了反过来悼念弟弟。 「苍……」 夜色认为自己绝不软弱,不论多么辛苦,不论遇上多少挫折,只要想到有苍在,他都能积极以对。 事实上最坚强懂事的人,应该是苍才对;一旦失去了苍,夜色只是一副脆弱的空壳。 内心软弱的部分不停蛊惑着夜色——你当时其实还有别的选项能救苍的。 事到如今,夜色依然铭记着那句耳语;那个选项。 只要把苍变成阿特密斯,他就不会死了——。 「……对不起。」 夜色垂下震颤的眼帘,深深低下头。 要是苍当时没有即时唤回自己,没有笑着要他别哭,他肯定早已走上无法挽回的歧路——纵身跳下没有生老病死的世界。 正因如此,后悔才如潮水般袭来。 弟弟的伤口应该很痛才是;他应该不想死才是。然而弟弟却强装笑颜,开口说的话不是「恐惧」或者「不想死」,而是—— 面对弟弟真诚的「我爱你」,夜色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紧紧抓着弟弟的雨伞,触碰冰冷的墓碑,任由雨水将满腔的后悔洗涤而去。 「苍……我爱你。」 如今无论重述几递,都不会有人回应了。夜色置身冰冷的大雨中,深深感受到自己是孤独一人 。 所以,夜色有如举枪般,使劲抓着弟弟的伞。 他已经失去了可以守护的人,剩下来的只有共同奋战的伙伴。不管会经历多少苦痛,不管会流下多少鲜血,现在的他都能无所畏惧地挺身而战。 「我,不会再沉浸于失去的感伤。」 他在内心呼喊弟弟的名字,痛下决意向他发誓。 雨持续不断地下。 不过,现在的雨已经不同于他刚来上香的以往,形同洪水般要摧毁一切,而是静谧的冷雨。这点程度的雨,要是被淋湿了只要抖抖身子就好。 从前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产生如此乐观的想法。夜色的嘴角微微上扬;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是与他并肩作战的男人,所传染给他的坏习惯。 ※ 雨已经下了半小时,零时撑着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塑胶伞漫步在雨中。 上次遇到如此清幽且无所事事的休假,彷佛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既不需要上医院回诊,很遗憾地今天也没有排定约会行程。 这种湿湿闷闷的天气并不适合出远门,零时纯粹为了觅食而外出,在中意的店家饱餐一顿后正准备返家。 那家店虽然美味得令人无法挑剔,份量却有些差强人意。过了正午的现在,店家纷纷熄灯挂上「休息中」的告示牌,街上显得死气沉沉。这里不是什么值得流连的观光景点,所以白天的时候几乎不见行人穿梭。 「哦?」 不过今天,零时很意外地发现了人影。 在一家休息中的居酒屋前方,蹲坐着一名陌生男子,他的黑衬衫与白外套形成强烈的对比,看起来就像在播放爵士乐的高雅酒吧里,驻台吹奏萨克斯风的演奏家。男子的颈子相当纤长,系着一条单调却很体面的领带。 他似乎忘了带伞,于是蹲坐在地上躲雨。 零时边走边下意识地注意着他,正当男人快要消失在眼角时,零时突然停下来。 因为,他看到一只巴掌大的小狗窝在男人的腿上睡觉。那只幼犬似乎完全放下了戒心,静静地打着瞌睡。 那大概是被某个人遗弃的小狗吧,零时在男人身旁看到一个铺着毛巾的纸箱。 「嗨,你好!」 由于男人抱着弃犬躲雨的景象实在太少见,零时忍不住笑着和对方打招呼,那洪量的嗓门彷佛瞬间冲淡了雨声。 「………」 疑惑了数秒,男人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长得十分和蔼可亲,且给人一种沉稳之感,同时又潜藏着一股奔放的氛围。总而言之,零时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除此之外,他的神情也透出一股锲而不舍的坚定意志。 「它是弃犬吗?」 「是啊,我在墙角发现的,可是……」 「嗯?怎么了吗?」 男人的表情罩上一层阴霾,低头注视手中的小狗,并且皱起眉头。看他一脸烦恼,零时心中也隐约浮现不安。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兽医院?我喂这小家伙喝牛奶,但是它似乎不想喝,精神变得越来越差。」 「什么!……你说真的!?那可不妙!」 仔细一看,男人脚边放着一个牛奶盒,倒在纸盘的牛奶多到快要满出来,那只小狗显然没有喝。 零时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但是放眼所及并没有兽医院,连个小招牌都没见着。 「啊——可恶。走!我们快去找!」 零时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有些强硬地拉他起身。男人摇晃着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雨伞被塞到他的手中。 「给你撑,不然小狗会淋湿的!」 「呃,啊——谢谢你,终于得救了……」 男人手中的小狗似乎已经相当虚弱,依然沉沉地睡着,扩大了零时心中的不安。 「总之我们先到站前街吧!只要沿路问人,总会有人知道的!」 「沿路问人啊……不,没事。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确认男人将幼犬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中后,零时拔腿奔向雨中。他就是不想淋雨,刚刚才跑去便利商店买雨伞的,不过事出突然,现在可顾不了那么多。 与零时并肩跑在雨中的男人,侧脸看起来极为认真。零时笃定他是一个可以为了与自己无关的弃犬拚命的男子汉。 零时一面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约会,一面加速向前冲。 哗啦哗啦——两道踢着水洼的急促脚步声,转眼间便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零时站在后方设有一扇小窗,即便客套也说不上大的小房间里。 他的膝盖依旧抖个不停,表情呆滞恍惚地俯视着铺上绿色毯子的看诊台。 零时一时之间还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只觉得自己真是太乌龙了。 状似矮桌的单脚看诊台上,有只褐色短毛、尚不知人间险恶的小狗狗……正专心一致地将头埋进塑胶饭盆里。 「啊~~啊~~又洒出来了,看来它真的饿坏了。」 戴着黑方框眼镜、身材微胖的兽医,笑咪咪地皱起脸,一面捏起散落在看诊台上的乾饲料丢回白色饭盆里。那只小狗完全不介意半途伸进饭盆里的手指,专注地狼吞虎咽。 它吃饭的模样气势惊人,前脚和后腿都跨得开开的,室内接连响起「喀啦喀啦」的啃咬声。 「所以说……它并没有得什么怪病,也没有受伤罗……」 拾获小狗的男人与零时一样,一脸失神地询问兽医。 戴着黑框眼镜的兽医笑咪咪地点了个头。 「没有喔,它看起来非常健康。」 「是喔……吓死人了——……」 男人大吁一口气,累得说不出话,当场跪倒在地上。 零时也几乎在同时滑落椅背,坐倒在椅子上。 「别、别吓人嘛……」 此时,看诊台上的当事者正蹲坐在空空如也的饭盆旁,天真无邪地舔着嘴角。兽医一递上水盆,它又大口大口地狂喝了起来。 兽医摸了摸小狗的头,它便精神饱满地抬起头来,开心地「汪」了一声。 这一吠,使得零时和身旁的男子笑颜逐开。 看到小狗狗那心满意足的模样,男人伸指戳了戳它的小脑袋。 「可是,既然它肚子饿了,为什么刚才不喝牛奶呢?」 「对耶,它讨厌牛奶吗?」 零时也大惑不解地侧过脑袋,兽医则苦笑着为两人解答: 「狗要是喝牛奶会拉肚子的,切记千万不能喂它们冰冷的食物。」 「咦!是这样吗!?」 这席话令买了牛奶没退冰,就兴冲冲拿来喂小狗的男人脸色发青。 兽医叮嘱似地对他深深颔首。 「对……对不起啊!小狗狗~~还好你没喝~~~」 男人拚命抚摸幼犬的头向它赔罪及道谢,如此一来零时也能松一口气了。 「这小鬼大概能够分辨自己有什么东西不能吃吧。」 「那就太厉害了!你是名犬耶!」 在看诊台上接受人们抚摸夸奖的小狗,开心地摇着尾巴。 兽医站在对侧笑着将话题切入重点: 「好啦,请问……你们两位是谁要养这只狗呢?」 「……啊。」 零时和男子同时愣住了,然后你看我、我看你。也是,差点就忘记这件事了。 兽医面露苦笑,想必两人的反应他早就料到。 「兽医院没办法帮你们收留小狗,也没办法帮你们寻找饲主。」 「也是,一旦收留了一只就会没完没了。」 零时坐在椅子上搔着脑袋说道。 「不过我家也不方便养狗啊……我住在出租公寓,而且时常不在家。」 如果可以的话,这只小狗还是由温暖又安稳的家庭来收养较为妥当,才不会因为不甘寂寞而鸣泣。零时希望它能每天沐浴在家人的关爱下成长,当一只幸福的小狗。 男人的想法也和他一样。 「那也只有一条路可选罗。」 「……没错。」 男人笑着看向零时,零时也以爽朗的笑脸迎视对方,并且使力站起身来。 「我们来帮这小家伙找新主人吧!」 找一个能无时无刻给予它全神关爱的新饲主。 「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大名。我叫零时,鹭宫零时。」 零时友善地微笑说道,男子闻言讶异地回过头来。 「鹭宫零时?」 「嗯?对对。」 「……哦,零时啊。」 男人将幼犬从看诊台上一把抱起,然后露出亲和力十足的笑容。 「我叫泰坦,请多指教。」 说着,他抬起幼犬的一只前脚,惹来零时的爆笑。 code2 coo 妖精的低语在蛊惑, 手持青蓝火焰的油灯。 远方的画家迷蒙作画, 啜饮带着魔性的绿酒。 戏剧化的骤雨不消多久便停止了,然而天空仍残留着雨天晦暗的余韵。 水洼倒映着空中的乌云,零时抬脚一跃而起。 「说是要帮它找主人啦……不过又该从何下手呢?」 高高在上的路树井然有序地排成两排,零时漫步在树道,一面左顾右盼,一名笑声尖锐的孩童嬉闹着跑过身旁。 为了抵挡下一场雨,水色群木与道路正在小憩片刻。 「零时,你有认识适合养狗的朋友吗?」 泰坦一边抚摸着怀中的幼犬,一边开启话匣子。 那只小狗似乎不大明白自身的处境,兴奋不已地在他的怀中四处张望。 零时双手盘在后脑杓,支吾了一下,试着在脑中将名单过滤一过。 「嗯~~夜色就别问了吧……真课长感觉又很喜新厌旧,缪丝卡大姊似乎也不太合适……」 至于几乎不回家的那那伊就不用考虑了,秘奥更是绝对不可能。 「啊!伊欧塔!……不过伊欧塔嘛……」 他虽然是零时认识的朋友当中最喜欢小动物的,但是个性有点脱线,好像不是那么可靠。 「怎么样?有想到吗?」 「不行,他不行。那小鬼自己就像只需要人照顾的小狗……」 「你说谁?」 这时幼犬抬起头来,不满地哼叫了一声,泰坦伸手摸摸它的头,微微露出戏谵的笑脸。而他抱着幼犬的模样,就宛如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小孩。 「乖乖乖,零时真是不可靠呢,不过你别担心,本大爷泰坦一定会帮你找到最棒的主人喔。」 「你说什么!好吧,既然泰坦大爷您都这么说了,想必是有什么头绪罗?」 只有泰坦一人一直摸小狗太不公平了,于是零时也不甘示弱地轻搔它的下巴,狗狗一脸享受地眯起眼睛,那样子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头绪嘛……这……嗯——……」 泰坦沉思了一下,立刻皱起眉头,脑中似乎浮现不适当的朋友,导致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 「……总之呢,我们目前可以确定没有熟人适合养狗,嗯。」 泰坦不假思索便做出结论,关于这点零时也没有异议。 「嗯——……?」 幼犬又开始东张西望,零时低头察看后仍是一头雾水。抱在臂弯中的小狗似乎嗅到了雨后独有的土壤芳香,开心地摇着短短的尾巴,鼻子拚命地东闻闻、西嗅嗅。 「欸,我刚刚就在想,这小家伙很像某个东西对不对?」 幼犬的毛色是偏橘的亮褐色,有一对水汪汪、眼角下垂、楚楚可怜的大眼睛;鼻头上还有个不明显的小白点。 「啊——对!是《加油!慈菇人》里的慈菇君对吧?」 泰坦理所当然地接道,零时则半了慢拍才恍然大悟。 「啊……啊——————!!」 「哇!太大声了!」 零时在极近距离下的音波攻击使泰坦吓了一跳,并且把小狗更加小心地护在怀里。 兴奋的零时自顾自地指着幼犬大嚷: 「对!就是那个!呼——这下爽快多了!泰坦啊,你居然也有看《加油!慈菇人》!?」 「废话,这可是人人必看啊!」 没想到泰坦竟然一脸稀松平常地回道,语气和眼神彷佛写着「理所当然」。面对他如此直觉的反应,零时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 见到零时不符合形象地露出泪眼汪汪的模样,泰坦吓得大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等等!你……你干嘛要哭啊!」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遇到啥?」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听过《加油!慈菇人》的同好耶!呜呜……这段孤独的日子真是漫长啊……!」 零时的眼泪看起来随时都要夺眶而出,可见他是多么的感动。 泰坦的眼神中,也透露出近似于零时的激动。 「不会吧!?其他人都没看过《加油!慈菇人》吗!?他们竟然可以忍受没有慈菇君的人生!?」 零时拚了命地压抑满溢而出的泪水点点头,泰坦往后蹒跚了一步,差点没昏倒。 「虾米——!?岂有此理!?天啊,我真是不敢置信!!他们的人生有百分之八十都在虚度光阴啊!慈菇人明明就超级好看——!」 「对吧对吧!奇怪的是,无论我如何阐扬慈菇人的美好,大家都充耳不闻啊!他们都说那是幼稚的漫画,根本不屑一顾!」 「幼稚的漫画!?闻直大错特错!零时……」 泰坦猛烈地摇着头,以极度认真的目光将手搭在零时的肩上。 「居然没有人可以和你聊慈菇人……你的职场生活好沉闷啊。」 「就是说啊……毕竟我们的工作比较严肃,大家根本提不起劲聊天。」 轻微的绝望感油然而生,零时消沉地点着头。 这时,泰坦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 「对了,今年的漫画大赏,我直觉一定会由慈菇人抱得奖杯!」 「我也这么觉得!慈菇人可是无人能敌的啊。」 「零时……」 「泰坦……」 心意相通的默契充斥在两人之间,即使没有特别打暗号,两个大男孩便自然而然地用力握手。那强劲又坚定的力道,互诉了两人对慈菇人无与伦比的热情。 泰坦喜不自禁地绽放灿烂的笑脸,低头望着怀中。 「『小慈』——?」 零时也与他同心一气地俯视那只小狗狗,越看越觉得它长得很像自己喜欢的漫画人物。 泰坦扬扬得意地抱起了褐色的幼犬。 「我们就取慈菇人的字首,叫它『小慈(注1:「慈菇」的日文为「クワイ(kuwai)」,「小慈」则为「ワ—(kuu) ,英文写作「coo」。)』吧!」 而他怀中的幼犬也赞同似地「汪!」了一声,零时忍不住爆笑出来。 「噗!哇哈哈哈!好点子!赞呐!」 「对吧?好!从今以后,你就叫『小慈』啦!……不过也只是暂时的啦,以后你的主人会帮你取更好的名字的。」 到了分别的时候,或许会有点儿感伤。泰坦轻笑了一下,重新抱好手中的小慈。 就在这时候,泰垣感觉双手一滑,接着咚的一声,黑色的小巧肉垫踩上地表。 「咦……啊!」 发现幼犬跳下地板,泰坦慢了半拍才出声大叫。 从后方望去,那颗小小的褐色毛球正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四周,然后高高举起一条尾巴,蹦蹦跳跳地奔向前方。咚咚咚咚咚,狗狗踩着轻盈的小碎步越跑越远。 一眨眼的功夫,它便消失在漫游步道的树丛里。 「呃!喂!小慈——!」 零时和泰坦急忙追了上去。朝幼犬失去踪影的树丛间望去,它果然已经不在那里。 不祥的预感自背后窜升。 「糟了……」 呆若木鸡的泰坦发出呻吟。接着两人同时跑了起来,以惊人的爆发力将附近巡了一圈。 突然,有个小小的身影掠过零时的眼角。说时迟那时快,一只褐色的小动物直直奔向漫游步道的前方尽头。 「找到了,在那里!」 终于掌握到目标物了。小慈回头一望,又像颗弹跳的皮球般跑了起来,宛如在玩抓鬼游戏的顽童。 这次可不能再追丢了。修长的零时跨着大步沿路冲刺,紧追着小慈不放;泰坦也忙不迭地跟上,与零时并驾齐驱,白色的外套在空中翻飞。 「等等啊,小慈——!」 穿越漫游步道后,眼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前方隐约可见一只追着飞盘玩耍的大型犬。 视野豁然开朗,小慈也因此加快了脚步,唐突地朝着长椅直奔而去。 「喂,等等啊!」 不过,小慈毕竟还是一只未经训练、天真无邪的幼犬,当然不听使唤了。泰坦认为那里应该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它,于是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忽然之间,小慈停下奔跑,零时也同时在草皮上紧急煞车,眨着眼睛望向长椅的方向。 「呵呵,好可爱的小狗狗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呀?你的主人呢?」 一位女性面露微笑,对尾巴摇得像螺旋桨的小慈打招呼。 那是一名黄褐色长发流泄在背,眨着灵动的长睫毛,散发成熟韵味的美女。她身穿一套看似精明的合身灰色套装,身材曲线玲珑有致;一双套上薄纱大腿袜的美腿从迷你裙中伸出,大力晒成小麦色的膝盖格外吸引人们的目光。 正当她弯腰将小慈抱入怀中时,丰满的胸部在白衬衫的领口中弱隐弱现。 「……哇。」 「……绝色美人。」 尽管她擦着深红色的性咸口红,却毫不减损知性的形象;与其说她相貌端正,还不如以高尚、冷艳来形容会更为恰当。性感美女抱着小慈缓缓起身。 以色彩鲜艳的眼影妆点的明眸,随即落向愣头愣脑的两名男子——零时与泰坦。 「这只小狗是你们的吗?」 美女的嗓音比想像中沉稳,越是如此,零时与泰坦眼中的光彩越是闪闪发亮。 「是!是我养的!」 两人的回答成了完美的二重奏,连表情都分毫不差,展现出绝佳的默契。 接着,两人又彷佛在照镜子般做出矫情的笑脸,眼神中射出一股杀气。 「你又不是它的主人。」 「你才是咧,既不是主人也不是捡到它的人。」 零时一出声调侃,对方便不落人后地呛回来,两人又以光速不约而同地对着彼此摩拳擦掌。 「你说啥?」 「你捣乱啊!」 双方立刻僵持不下,眼里写着「我绝不认输」。他们那百分之百的同调率,彷佛思考回路系出同家。 见到男人丑陋的争风吃醋,美女不自觉地笑了出来,打断他们的对话。 「呵呵,两位主人很有精神呢。」 「讨厌啦~~怎么可以突然跑走呢。小慈真是的,一见到美女跑得比谁都快~~」 零时摆出亲和力十足的笑脸走近她,泰坦也不落人后地跟进。 「希望没有弄脏小姐您的衣服。啊,对了,就当作是赔礼,请务必让我请您喝杯茶吧。」 看到泰坦想越线偷跑,零时赶紧伸手用力把他拉回来,粗暴地揽过他的肩膀。泰坦则不满地对他交头接耳: 「你搞什么啊,是我先和人家搭话的耶!我正准备邀她去坐坐,你怎么可以偷跑!」 「啥?这种事当然是先抢先赢啊。不是我要说,你的语气真是不自然到极点,听得我鸡皮疙瘩掉满地!」 「你说什么?你才是突然亲切到像中邪吧!」 令两人争风吃醋的美人轻掩嘴角憋笑。 因为零时和泰坦的音量,实在没办法用「咬耳朵」来形容。 「呵呵呵,两位真有趣。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可以带狗狗进去的咖啡厅,方便的话要不要顺道去坐坐?」 「咦?」 「呃?」 美女出乎意料的反应,使两人瞠目结舌,不过也仅止于一瞬间。想当然,他们随即在心底大呼万岁,再次默契绝佳地喊了声「乐意之至」。 ※ 久未降雨又没拨云见日的停滞云层上空,太阳已经悄悄地在整装归队。 从红色屋檐的咖啡厅向外眺望,道路两旁尽是五颜六色的女性流行服饰店。这里不放置煞风景的围栏,沿街种植了美丽的路树,彷佛连路树都成了名媛淑女的一员,飘散着一股女人味与知性兼具的氛围。 这家咖啡厅里的女性客群压倒性地占了多数,当中既有呼朋引伴大声喧闹、笑得花枝乱颤的客桌,也有漫不经心凝望着街景,桌上仅放一杯红茶安静端坐于此阅读的客人。午后柔和的阳光从枝杈间零星洒落。这里的确是一间能使人放松消磨时间的优质咖啡馆。 此处的气氛能如此祥和闲适,其中最大的功臣莫过于围绕在女孩脚边,那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狗狗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女性脚边,有只刚吃完点心的大麦丁正盘起修长的前肢趴卧在地上午睡。 不只是她,店内大部分的客人都带着爱犬来此共度悠闲的午茶时光。 这里是附近相当有名的狗狗咖啡厅。 这家门面时尚的咖啡厅主打女性客群,所以里面充满了女孩子的欢笑。然而在一扇大大敞开的窗户前,有两个与店内气氛格格不入昀身影,只见他们分别用手撑着头,默契绝佳地长吁短叹。 「……我说啊……」 零时似乎有所不满,终于沉不住气而主动开口。 泰坦倒是表现得十分平静,眼睛牢牢盯着布满积云的天空。 「为什么我们两个现在会坐在狗狗咖啡厅啊……」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不过答案早已不言自明,零时自问自答道: 「都是泰坦你害的啦!」 「啊,太过分了,所以你现在是在怪我罗!你自己明明也有份!」 「呃……话不是这么说吧,我当时也是情非得已……」 带领他们来到这家狗狗咖啡厅的美人并没有同席而坐,事实上,她早在十分钟前便先行离去。 泰坦发出失望的叹息,被手撑住的脑袋越发往下沉。 「零时——拜托你注意一下,别一语道破人家的实际年龄嘛!女孩子的年龄问题,可是仅次于地球温暖化敏感的话题耶。」 「换作是你的话又会猜几岁?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有在帮人家设想,我已经帮她少算了五岁有吧。」 而且刚才分明就是由对方主动带起年龄话题的——一思及此,两个大男孩再次叹气连连。 「反正少算个十岁是基本常识,你现在知道了吧……」 「不对不对,人家那么漂亮,管她几岁根本就不重要。」 现在陪伴他们的,就剩下坐在犬用椅垫上专注观察着窗外一举一动的小慈。零时发出懊恼的哀鸣,泰坦则一脸绝望、虚软无力地点着头。 「我同意,女生真是一种爱面子的生物。」 都是因为他们两人动机不单纯,最后才会落得两个大男人共享午茶时光的窘态……不,正确来说,应该是「2男1雄」才对。缺少了女性的滋润,让这个座位显得死气沉沉。 「两位要点餐了吗?」 一名穿着墨绿色围裙,态度彬彬有礼的服务生过来点餐。尽管觉得两个大男人在店内显得有些突兀,服务生依旧笑容不减。 「呃——这个嘛……我要……」 零时完全忘了这回事,经服务生的提醒,才大梦初醒似地低头读起菜单。 菜单上的饮品非常丰富,咖啡和红茶毋宁说,就连果汁都有好几种选择。 他们首先为小慈点了幼犬专用的点心和牛奶。 然后再把菜单从上到下看过一轮。 「我要来一杯本周推荐的『人气香料番茄特调』。」 零时按照直觉选了一杯自己喜欢的饮料,结果竟然听到隔壁几乎在同一时间点了一模一样的东西。 「………」 「………」 零时与泰坦愣在当场,服务生则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等服务生消失在走道尽头后,零时和泰坦才忍无可忍地面向彼此。 「喂,不要学我!」 「谁想学你啊!」 「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觉得……泰坦,你和我的类型double到了啦!」 从谈吐到行动模式,乃至偏好的异性类型,他们的反应都如出一辙。零时决定对泰坦摊牌,为了加强气势而往前探出身子。 「那才是我要说的话!」 泰坦也把椅子向前一拉。论身高,零时只比他高出一些些,由此可知对方应该与夜色差不多高。  「哦——?想必你的情路也走得十分坎坷吧。」 「唔!哔……谁、谁像你一样!」 零时没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没有女人缘。 「少骗人,你一定常被甩吧。」 「我干嘛骗你!」 「不——你说谎。」 「就说不是了!」 「先生。」 背后冷不防传来一句话打断了他们,两人吓得回过头去,端着银色托盘的服务生不知何时已来到身后,用异常严肃的表情对他们点了个头。 「久等了,为两位送上本周推荐『香料喷火番茄特调』,以及幼犬专用的牛奶和饼干。」 服务生用指尖勾起略显笨重的大型玻璃杯,咚地一声摆在桌上。饮品的表层漂浮着一层奶泡,鲜艳的色泽显示出它绝非一般的果汁。 紧接着,一个黄色的双槽犬用饭盆被端到小慈面前,小慈见状,立刻大口吃起骨头造型的饼干,那狼吞虎咽的吃相彷佛刚才没吃午餐。 「然后……由于还有其他客人在,烦请两位稍微压低音量。」 「啊,哈哈……了解。」 「抱歉……」 确认零时与泰坦把椅子回归原位后,服务生才回到店面中央的岗位待命。 呼——两人同时发出尴尬的叹息。 小慈则用鼻子鸣叫了两声,像是在劝他们看开点,零时笑着帮它捏起黏在黑色鼻头上的饼干屑。 「总之乾杯吧。」 要是再继续无谓的争吵,桌上的特调饮料恐怕真要变成普通的果汁了。 「说待也是。」 难得带小慈一起来用餐,再吵下去就太不识趣了,于是泰坦拿起略粗的吸管放入杯中。 这东西既呛辣又鲜红,而且还是热饮,当中更添加了番茄汁,闻起来妙不可言,口味更是令人难以想像。 不过它的外观还算清爽。使人联想到夕暮时分的橙红色液体上,飘浮着一小片薄荷叶,以吸管搅拌之后,液体的质感变得十分顺滑柔和,感觉就像略浓的鲜奶油。 纵使「香料喷火」四字令人有点儿却步,不过零时与泰坦还是带着兴奋不安的心情将嘴对上吸管。 然后吸了一小口。 「这东西……」 「哇……」 两个男人的喉咙发出「咕噜」一声。 一股辛辣的口咸率先刺激着舌尖,接着口中又被温润的番茄酸甜所包覆。这东西喝起来既像解渴的果菜汁,又搭上没有后劲的辛辣味,形成完美的合鸣。 无须多言,这杯饮品… 「赞呐————!」 眨眼间将盘子扫空的小慈也摇着尾巴,看着眼前的两个大孩子露出满足的表情。 ※ 「啊,雨停了。」 伊欧塔一面穿越东都署的走廊,一面眺望着窗外喃喃自语。窗外一片漆黑,天空早已覆上夜幕。 本来还以为从早上起就不曾间断的冷雨会持续到深夜,看样子天空比气象报告得还要争气。 远方有座深不见底的湖泊——半人马之蹄。东都署后方有一大片尚在整修阶段的建地,灰色的水泥地还残留着下雨的痕迹。东都署的窗户为全黑的世界带来一丝光亮。 「最近气象报告常常不准耶……」 喀喀喀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 (嗯,不过天气就是如此捉摸不定。) 这也是伊欧塔祖母生前的口头禅。她最常挂在嘴边的其中一句话,就是:不论晴雨,人们都脱离不了天神的掌控。身为人类的我们所要做的,就是感谢上苍的恩惠,并且偶尔为了上天付予的考验而烦恼。 开门后,再熟悉不过的搜查一课中,只剩下缪丝卡一人独自面对电脑继续办公。 「缪丝卡大姊,这是那那伊托我拿给你的。」 「谢谢你,伊欧塔。」 缪丝卡接过那枚小巧的晶片,将它插入位于电脑旁侧的插槽。浮在半空中的投映板中,随即开出另一个四方形的视窗,画面中显示出一张地图,当中有许多区块被红色填满。 「那些红色区块代表什么?」 它们主要集中在山区,而非市中心。 缪丝卡脱下专门用来点控仪板的电子感应手套,表情略带疲色地叹了口气,拨了拨头发。 「这是最近时常发生异常的地带。」 「异常?啊,你是指最近常发生的局部性豪大雨吗?」 最近这阵子,暴雨时常毫无预警地下在山间地带,而他们昨天更在发生暴雨的地点目睹了大量死人。 缪丝卡伸手端起冷掉的咖啡,对伊欧塔点了个头。 「可是……你特地调查这个是要做什么呢?啊,该不会是在决定旅游地点?」 伊欧塔还在念书的时候,曾经和朋友约好要去海边玩,结果一到了海水浴场突然下起大雨,这件憾事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 然而缪丝卡却投来愕然的视线。 「当然不是。我昨天不是说过吗?要帮零时调查他所听到的『月之泪』。」 不知这个单字是否代表某种象征?或者只是单纯的作战名称?「月之泪」——至今仍充满谜团的谜语。 「咦?啊,对喔。不过……这和局部性大雨有什么关联?」 「唉——真是的,你这孩子真不机灵。就是因为或许有什么关联,我才特地拜托监识组提供资料让我比对呀。」 缪丝卡的情报分析能力在搜查一课当中无人能出其右,纵使伊欧塔无法想像这片晶片里藏有多么庞大的情报量,也不明白缪丝卡想利用超局部性骤雨的资料查出什么线索,不过,他依然斗志满满地握紧双拳。 「新闻说是风向造成的……您的意思是,最近的大雨可能是普雷提斯在暗中搞鬼?」 明亮的褐色大眼煞有介事地看向缪丝卡,缪丝卡蔷薇色的朱唇微敔。 「你说对了,只要能证明普雷提斯与局部性大雨有关,我就能大致猜到他们的目的了。」 那极有可能就是「月之泪」的真相……缪丝卡茌心中低语,啜饮一口手中的咖啡。 「但老实说……我感到很意外。」 缪丝卡再次对后辈投以调侃的目光。 「没想到伊欧塔小弟弟也会注意气象报导呢。」 「我给人不看气象的印象吗?啊,我懂了,你们大概觉得,我就是那种遇到雷阵雨都不会带伞,老是淋成落汤鸡的迷糊蛋吧?」 伊欧塔的口气不知在得意什么,彷佛在说「很遗憾,你们猜错了」。其实伊欧塔是一个座位上随时常备雨伞的人。 然而调戏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 「不是,我只是很意外,没有恋人的伊欧塔竟然也会看气象呀 。」 「天气和恋人……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伊欧塔不解地歪过了脑袋瓜,宛如一只不问事世的小动物。 「呵呵。」 「干、干嘛笑?」 被大姊姊耻笑了。伊欧塔感到双颊一热,脸唰地红到了耳根子。 缪丝卡愉悦地笑着盘起双腿。 「抱歉,谁教你太老实、太可爱了,害我忍不住想欺负一下。放心,年纪小的男孩子可爱无罪。」 语毕,缪丝卡将咖啡一饮而尽。 犹如高岭之花的冷艳面容,如今却充满了人性化的表情。 「请问……您是不是有弟弟呢?」 「……咦?」 缪丝卡放下杯子,正准备回去操作仪器的手怱地悬在半空中,顿了一秒,她才拿起搁在桌面的电子感应手套。 「为什么这么说?」 「就……隐约这么觉得……所谓的姊姊大概就是像您一样吧。」 「是吗?」 「啊,不过我的年纪本来就比较小,会有这种感觉也是理所当然。可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总觉得缪丝卡大姊应该有个弟弟或妹妹,」 伊欧塔不知如何将心中的想法准确地表达出来。 缪丝卡给人一种充满慈爱的印象,但这并非主要因素,而她时而严厉的一面也只占了其中一小部分;说到长辈特有的包容力嘛……或许也有那么一点影响,总面言之,缪丝卡的侧脸就是传达出一股「姊姊」的氛围。 「很可惜。」 缪丝卡嫣然轻笑。 「你猜错了,我并没有兄弟姊妹。」 「呃……这样啊。对不起,问了奇怪的问题……」 「不会。」 缪丝卡又叫出了新的视窗,那大概是来自监识组的资料吧?上面成串罗列着伊欧塔看不懂的艰涩术语及数字。 「好啦,我该来归档,准备回家了。伊欧塔小弟弟,辛苦你了,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啊,是……」 伊欧塔瞥了墙上的挂钟一眼——已经快要九点了。缪丝卡嘴上说要归档下班,但是仍端坐在椅子上持续作业。 伊欧塔拿起一个空纸杯,为她重新倒了一杯热咖啡,然后连同塑胶搅拌匙、奶球与砂糖一并奉上。 「辛苦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先走一步罗。」 伊欧塔敬重地行了一礼后,抓起早早收拾完毕的背包走出搜查一课,踩着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回归宁静的搜查一课中,响起椅子转动的轧轧声;日光灯在黑夜中大放光明,伊欧塔留下的咖啡热气袅袅攀升。 缪丝卡加了一颗奶球,倒入半包糖,以搅拌匙拌匀之后,深褐色的咖啡欧蕾上便掀起一阵乳白色漩涡。缪丝卡凝视着咖啡,沉思中带点微笑;也带点寂寥。 「……姊姊吗。」 缪丝卡喃喃自语着,将唇瓣迎上热腾腾的咖啡。 ※ 今夜异常明亮,街头巷尾光芒四溢,彷佛高挂天边的圆盘并非月亮。 雨过天青——或许也可以这么彤容。本来埋没在地面的灯光,在水洼与雨珠的反射之下,与霓虹灯交相辉映,照亮了夜空。 云朵吸收了街灯,微微散发出一层近似于月光的白晕光芒。 在紊乱光影的映照下,零时与泰坦并肩而行。 泰坦的手中抱着玩了一天、累到打哈欠的小慈,它半眯的眼皮看起来相当沉重。 「果然没那么容易……」 零时偷观着小慈安详的睡脸,一边迈步前进,讲话时放缓的语调印证了他的疲劳。 「是啊。」 回顾这一整天,泰坦也点点头有感而发。 寻找饲主说来简单,实则不易,他们前往公园一一询问与孩童游玩的家长,也去了所有行经的宠物店打采情报,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但是他们依然在原地踏步。 小慈浑然不知两个男人的辛劳,迳自甜甜地睡去了。 零时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真是的,如果平时能这么乖就好。」 「这小家伙只要一个不留意就会溜走,跑得不见踪影。」 真拿你没办法。——泰坦苦笑着俯视怀中的幼犬。 小慈拥有绝佳的瞬间爆发力,即使将它紧紧抱在怀中,一旦被它逮到任何新鲜事,就会立刻从泰坦的手中挣脱,一个劲地向前冲呀冲地。 一遇上嬉戏中的孩童或是闲聊的女性,小慈都会一马当先地跑过去,无一例外。孩童与女性——似乎成了吸引小慈好奇心的两大因素。 「今天先暂告一段落吧。」 零时瞄了便当店的时钟一眼——已经晚上十点了,看来不可能在今天之内找到饲主。 「同意。今天我先把它带回家,反正我这几天刚好放假。」 看样子由他暂养几天应该不打紧。泰坦将小慈重新抱好,好让它能睡得更舒服。小慈抿着小小的嘴巴,从中可以窥见粉红色的舌尖。 「真羡慕,我明天还要上班。」 「这样啊,那要不要陪我去喝两杯提振士气?附近刚好有家不错的店。」 「好啊!」 这个提案正合零畴之意,早在回答前,他的眼睛就先一步迸出光彩。 「啊,那小慈要怎么办?那种地方没办法带狗进去吧。」 「别担心,它还这么小,店家说不定会通融。嗯……不过我也好几年没去了,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 「喂喂,你行不行啊?」 玩笑归玩笑,零时心中其实是相当期待的,于是爽快随同泰坦的脚步弯过街角。 他们穿越大型街道,不断深入后巷。 来到车站一带时,零时忽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沿着这条路直直走下去,会通到他常和夜色一同前往的居酒屋街,这里可以说是他的地盘。 「欸,泰坦。」 「嗯?」 走在前头的泰坦旋过头来。这时他们正好穿越了大马路,泰坦带领他拨开人群,来到另一条街道。 「那个……我们等下要去的店,是叫什么名字?」 「嗯,我想想……」 叫什么去了?泰坦一面搜寻模糊的记忆,一面弯进小巷。 才刚踏入静谧的巷弄,四周的空气为之一变,外界的噪音在刹那间被隔绝。这里位于居酒屋比邻的窄巷之间,所以并没有特别设置照明。置身倏然转暗的窄巷向外望,川流不息的行人与辉煌的霓虹灯就形同另一个世界。 介于光明与黑暗的狭缝间,跳脱时间的洪流——一条通往地下室的阶梯隐约浮现在黑夜里。阶梯入口处点着一盏小灯,而下一盏灯可得走到尽头才会遇到了,看来这家店仅在阶梯的前段与后段装设了照明。 两人在楼梯前停下脚步,零时万万没料到自己竟然来到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bar·scream。」 来到此处,泰坦才慢半拍地想起店名。世界上居然有这等巧事?这下零时也只有傻笑的份了。 「哈哈,也太巧了吧,你也上这儿喝酒啊?」 「你『也』?」 泰坦诧异地抬起眉毛。零时从他的面前走过,抢先走下阶梯。 「你刚才不是说你好些年没来了?」 「是啊……」 「所以我得知这家店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喂喂,真的假的?」 泰坦不禁噗嗤一笑,上扬的语调中难掩兴奋之情。这次换他紧追着零时向下跑。 「酒保老爹还很硬朗喔 。」 零时一面说着一面拾级而下。俯视而去,前方出现两盏照明,那昏黄的光影乍看宪如摇曳的火焰。 「哇咧,我们也『撞角』撞得太彻底了吧!」 烫金的细体字描绘着店名,这里的大门是苦甜巧克力特有的深棕色。一打开门,酒香与古典爵士乐迎面拂来,静悄悄地引领两位被霓虹灯之海放逐的男人。 宛如纤瘦美女的玻璃酒杯被注入金黄色的啤酒,绵密细致的泡沫一流入口中,立即滑顺地溜进喉咙。 再次返回吧台时,泰坦的啤酒杯已经被豪饮得几乎见底了。 「真教人怀念~~这里的啤酒还是一样好喝~~!」 泰坦满足地眯起眼睛享受啤酒的滋味。零时今天难得舍弃了平时的老位子,与泰坦比邻而坐,品尝着不同于平时的美酒。他的杯中盛着和泰坦一样的啤酒,当人因为奔波而口干舌燥时,最适合饮用的饮料就属啤酒了。 「要不是你这么久没来,我们可能更早以前就认识了。」 若真如此,如此畅快的夜晚便可提早到来。 「真是太可惜啦——唉——因为最近一直都很忙。」 泰坦似乎发自内心感到遗憾,举杯痛饮剩下来的酒。 空空如也的酒杯与零时剩下一半的酒杯互相碰撞,零时紧接着对方一口气喝干啤酒。虽说是在喝酒,但啤酒这东西的性质似乎更接近解渴的果汁或开水。 「你在忙什么?劈腿啊?」 「最好是!我这人可是很专情的!对吧?小慈——」 泰坦低头向在自己膝盖上窝成一团的幼犬征求同意,不过小慈早就做起香甜的美梦,即便用手戳戳它的鼻子,它也只是伸舌轻舔了几下,并没有醒来。 「……睡得真熟。」 零时托着腮帮子露出会心一笑。 那张平静的睡脸,彷佛不知恐惧为何物;明明遭到遗弃,却不带丝毫悲感。小慈躺在实在说不上舒适的男人大腿上,温暖地做着香甜的美梦。 「看着它的睡脸,使人不知不觉忘却了烦恼。」 泰坦低喃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慈祥。 轻轻碰触幼犬随着呼吸规律起伏的身体,可以感受到一股催人入梦的温暖,使人想与它一同沉入梦中世界探险。 「小慈很像泰坦你耶。」 零时不假思索地探头说道。泰坦无法丢下弃犬不管,于是在大雨中捡起了自己没办法饲养的小狗,藏身在不知何时才会放晴的积雨云下,一心三思地守护着躺在大腿上的幼犬,那正直的眼神与小慈如出一辙。 「比较像你吧?」 泰坦闻言不禁失笑,不敢置信地反驳道。 忽然之间,零时有感而发地绽放唇角。 「这代表我们两个真的很像。」 「……也是。」 与臭气相投的伙伴共度长夜感觉还挺不赖,加上还有美酒相伴,真是至高无上的夜晚。 「你接着要喝什么?」 零时将白色泡沫残留的玻璃杯状似不舍地拿在手上把玩,向隔壁的男人搭话。 泰坦的眼神在吧台里侧的酒柜流连忘返,他将琳琅满目的酒瓶从左至右徐徐看过一遍;心情在烈性酒和甜蜜的利口酒之间游移不定。最后,他的目光在最角落的酒瓶前停了下来,属意似地眯起眼睛。 「零时你呢?」 「老样子,坦奎瑞加冰块。」 说着,零时递出手上的细腰啤酒杯。白发参半的年迈酒保不发一语地接过酒杯,然后还给他一个玻璃矮杯,冰块在里面「叩隆」一声发出清响。 「坦奎瑞啊,还不赖,很符合你的形象。」 泰坦愉悦地咯咯笑道,零时有些在意地瞄向他。 「怎么说呢?」 「连对侧都可穿透的透明冰块,转眼间便燃尽热情、融化逝去……呵,这不是和你像极了吗?」 零时只是扁扁嘴笑了笑没作声,从吧台上接过矮杯。 「哦——?所以呢?你要来杯一样的吗?」 「不,我嘛……来杯苦艾酒好了。」 「苦艾酒?」 这个陌生的酒名零时还是初次耳闻。 酒保拿起角落那个方才令泰坦目不转睛的酒瓶,放在他的面前。那只酒瓶呈现鲜明的翠绿色,令人联想到夏日原野;泰坦怀念似地注视着瓶身。 「你没喝过吗?……这种酒在同好间很有名喔。」 一只比零时的矮杯更小巧低矮、更为精致的玻璃杯被端出桌面。仔细一瞧,酒瓶的表面刻着几个黑色英文字——「absrnt」。 接着,泰坦将一支做工精致、上面开了小洞的汤匙摆到玻璃杯上。不,那似乎不是汤匙,而是一种类似奶油抹刀的器具,它平滑的前段摆了一颗方糖。 酒、酒杯、抹刀与方糖,以及一个小型玻璃壶,里面装着白开水。——如此慎重的布阵,俨然像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像这样……将酒从方糖的上方浇下,待它缓缓滴入杯中。」 宛如甘露的液体从绿色的酒瓶中流下,方糖触酒,随即软化溶解,连同美酒一同注入小型玻璃杯。它的颜色,是美如宝石的澄澈黄绿色;是被春日暖阳包覆的新绿。 「这种酒又被称为『妖精的絮语』。」 「这……已经超出酒的境界了……」 那宝石色泽使人联想到不知污秽为何物的圣女之瞳,却又蕴含着些许魔性。零时深吸一口气嗅了嗅,挟带着药草气味、风味独到的奇特芳香,给人一种缥缈虚幻之感。 彷佛被诱惑一般,零时下意识地小啜一口自己钟爱的琴酒,那格外澄澈的口感使他感到怀念莫名。 待橄榄色的液体注满半杯后,泰坦扶起瓶身,拿出一根火柴。 将火柴轻擦一下,方糖上方立即燃起一小丛火焰。 火焰燃烧的声响细微得听不见,只是静静地摇晃。方糖触火,霎时化为一缕青蓝色火焰。 「……蓝色的火焰。」 「很美吧?」 泰坦将火柴往旁边一甩,熄灭红色火焰,注视着微微摇曳的蓝色火焰。 方糖发出微焦的啪嗤声响,表面冒出细小的泡沫,遭人削夺似地逐渐熔化。微熏的火焰解放了方糖既有的形体,使其获得伸展。 然后,泰坦提起水瓶,将水从汤匙上方倒入玻璃杯中。火焰与方糖瞬间四散溶解,从汤匙的小洞滴入杯中。 「像这样加水稀释后,『妖精的絮语』会带点乳白色……这代表绿色的女神不断被白色所晕染,我爱极了这种感觉。」 每当糖水被注入杯中,本来如宝石般璀璨的液体便逐渐变得混浊不清,渐次转化为不透明的粉绿色。 没错——绿色的女神为乳白所晕染,就连清爽的药草味,也化为悖德的芬馥。 仪式的最后,泰坦将残留在汤匙上的方糖连同汤匙沉入杯中,一切的一切都被混合为一体,恰如女孩发丝的白色丝线随波荡漾,遮蔽了圣女的眼瞳。 「要喝一口看看吗?」 泰坦端起大功告成的「妖精的絮语」。 零时轻轻摇头,他有种乍见中古世纪黑魔术的错觉。 「不,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干嘛不喝?很赞耶。」 零时依然故我地啜饮着坦奎瑞。酒明明是冰的,流入腹腔后竟在胃部一带燃起了温暖的灯火。 「我喜欢单纯、洒脱地喝酒,况且你还加了方糖不是吗?甜食是我搭档的长项。」 摆在汤匙上的方糖,对零时来说杀伤力太大了。 「搭档?」 泰坦边问 边喝了口宛若来自梦幻国度的「妖精的絮语」,不知它的味道是否也超脱了人世?    「他叫夜色,我有机会再介绍给你认识。我想你们一定很舍得来。」 「哦——真教人期待。」 「不,等等喔……刚认识时,你们或许会大吵一架,因为那小子还挺不合群的……」 零时偏过了脖子,以认真的表情陷入沉思,泰坦则不以为意地笑着听他说话,一面举起手中的小巧酒杯。 那对漆黑的双眸忽然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 「……零时,我有一件事非问你不可。」 「哦……?」 抬起头来,泰坦已换上异常严肃的神情面对着他,手捧小巧的玻璃杯,以坚定不移的视线望着零时。 对方的决意零时已经收到,于是他勾起嘴角迎接挑战。 「好啊,我会立刻回答你的。」 「……那么,我问罗。」 泰坦的目光滑行似地飘向了一旁。 视线所及之处,是远离吧台的圆桌沙发席——一位留着软蓬蓬的褐色长发,笑容灿烂耀眼的女孩,与一名留着齐肩俐落黑色短发的冷艳女性,正面对面坐在那里谈天。 「你喜欢哪一个?」 「黑发、下巴尖巧的性感姊姊。」 「……又doublel了。」 光速的回答使泰坦发出无奈的呻吟,零时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没办法,是男人就来光明正大的一决胜负吧。」 「很好——尽管放马过来吧……!」 两人在狭窄的座位上调整坐姿,面对面地瞪视着彼此,两人之间顿时擦撞出紧张的火花,然而现场的情况不容许他们有喘息的空间。 于是…… 「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剪刀石头布!」 待激战的五回合结束后,他们终于分出胜负。 然而零时才刚举起胜利的双手,两位美女便对吧台投以狐疑的目光,不出一会儿就起身离去。 ※ 笼罩天空的乌云在不知不觉间裂了条缝。 一丛又一丛的云朵被清风拉扯,缓缓地腾开距离,与彼此道别。点点繁星逐渐从裂缝中露出脸来,不平衡之月亦回归上窒。 黑夜在万籁俱寂下不断加深颜色,声音化为了风;色彩化为了合影。 泰坦和零时在酒吧前道别后,独自一人走在午夜时分的暗路,沿路上没有半个人与他擦身而过;对面马路也静悄悄的,连一台车都没有。 路上的店家无不放下铁卷门,只留下生锈的路灯被留在黑夜中待命。 泰坦嚏嚏嚏地走在无人的大马路上,这个城市瞬间成了被世人遗忘的鬼镇……走着走着,泰坦冷不防停下脚步转向一旁,对着久未有人通过、集黑暗于一身的窄巷丢出一句话: 「……你在那边看多久了?」 短短的一句话,宛如泰坦一人的独角戏。附近不见丁点人影,躺在怀里沉睡的幼犬依旧发出沉稳的鼻息。 宛如遇到恶作剧的孩童般,泰坦错愕之余也露出会心一笑,阖上双眼。 「恶劣的兴趣。今天的事,记得要帮我保密唷?」 无人回应,连夜风都没搭理泰坦的话语。 泰坦随意倚向路旁的打烊店家,轻柔地抚摸着怀里的幼犬。 「……笑什么笑,我自己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挂在嘴边的笑容刹那间反扑为自嘲。为了甩开这阵尴尬,泰坦轻轻摇着头。 「别担心,我没有被他收买。我并不认为自己有做错事……只不过……」 睁开眼,蜷缩在怀里的幼犬映入眼帘。将全身的体重委身于他的小小生命,是多么地温暖。 「……嗯,我自认行得正、做得直,只是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出现某个家伙否定我的话。」 泰坦并不具备看透未来的能力,然而这件事已成定局;是未来必然发生的结果。十足的确信,使他无法说出「这个世界上,没有已经注定好的未来」诸如此类浮华的片面之词。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可以的话,可以给它一个幸福的归宿吗?」 多么任性无理的要求啊。然而一旦和它对上眼,将变得再也无法全身而退。那使人心焦的温度、渺小的鼓动,是如此地生生不息。 泰坦摸摸幼犬的头,幼犬「畮呜~~」了一声,不知做着仟么样的美梦?泰坦不由自主地绽放笑容。 抬起头,月亮已经现出了全形——那只失衡的银盘。最后一次见到完整无瑕的满月,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回家吧,小慈。」 泰坦「嘿咻」一声,离开暂时的歇脚处,再度漫步于黑夜中。 他的背后,似乎有道与月光化为一体的人影,从狭窄的巷弄中一闪而出,又立即回归月光的保护色中。 泰坦没有回头,只是坚定地迈开步伐。 宛如在死寂的渺小商店街中,展开永无止尽的旅途。 code3 human 绿之诗神如此叮嘱, 举起你的手,泼洒沁凉的清水。 远古思想家苦苦追寻着, 那乳白色的绿之酒。 紧密阖上的窗帘外,深夜的月亮高挂上空。 今晚的风并不平静。 窗外是片美丽世界,同时将地面与高空的光芒尽收眼底,正是夜景的旨趣所在。熄灭室内的一切光源欣赏夜景,是她格外喜爱的悠闲时光。 然而今夜的繁忙,使她无暇流连于片刻宁静。此时此刻,缪丝卡正在自家认真埋首于工作中。 她的眼睛忙碌地解读着好几份资料,拚了命地想从中找出解答。 「没有错……最近那些雨八成是人工雨。」 深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缪丝卡半仰躺地将体重沉到椅背上。她穿着轻便的连身居家睡袍,意兴阑珊地交叠起双腿。 「照这样看来……『月之泪』恐怕就是……」 深褐色的明眸中寄宿着敏锐的光芒,然而深锁的眉间诉说了她的烦恼。缪丝卡目前还无法掌握确切的情报,但是当她把手中握有的线索都调查一遍后,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零时不经意下听到的「月之泪」,似乎是非常重要的关键字,它究竟代表了什么意思……? ——叩咚。 「……!?」 鸦雀无声的大楼套房内,传来不自然的声响,缪丝卡敏锐地踢开椅子奔出房间查看。 声音来自走廊尽头的客厅,然而门的那一头并没有透出光亮,依旧是一片昏暗。 房间电脑的微光渗到走廊外,却无法照透门的另一端。 「是谁!?」 缪丝卡警戒地发出询问——无人回应。不过……缪丝卡能隐约感觉到里面有某种气息,可以肯定有人闯入屋内。 大门依然深锁,三更半夜能不靠钥匙闯入自宅的人,缪丝卡心里多少有个底。她并没有将自己的住址告诉对方,不过这点小事只要查一下就知道了。 缪丝卡傲气凛然地笑了,慢条斯理地打开通往客厅的门。 「未经同意私闯女性的住家,这种行为真令人不齿啊,艾克斯托拉?」 青白色的月光透过窗前的蕾丝窗帘射入室内,蒙蒙照出室内摆设的剪影。 缪丝卡将客厅打量了一圈……却没找到那个高大的身影;不论是餐桌的椅子上,或是客厅的沙发上都没有任何异样,与平时如出一辙。 「艾克斯托拉……?」 缪丝卡疑惑地眯细眼睛。 这一回,她把客厅的灯打开,日光灯立刻将室内照得无所遁形,但依然见不到她原先预期的人影。 不过缪丝卡很肯定有某人躲在某处窥视着自己,对方虽然没有现出形体,不过气息仍与她同在。 就在这个时候,窗帘怱地一阵摇晃,瞬间遮蔽了她的视野。 「——唔!」 刚才的确有人通过,缪丝卡甩动长发向后一望。 然而……眼前只看见窗户微微开着,夜风从缝隙吹入室内,吹得蕾丝窗帘一阵飞舞,就只是如此而已。 「……窗户?」 缪丝卡神色骤变,急急忙忙来到窗前察看, 她住在十楼,所以风也格外强劲,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她不可能会忘记紧闭门窗。 嘎叽一声,缪丝卡打开窗户,足以将云层撕裂的强风迎面扑来。空气很冰凉,风中还残留着下过雨的湿气。 强风吹乱了窗帘,吹乱了缪丝卡的长发。缪丝卡伸手抚平乱发,抬头眺望拨云见月的夜空。 月亮看起来十分遥远,在天边忧郁地散发微光.在那亦金亦银的虚幻光彩中……有个小小的身影彷佛被月光蛊惑般飞向远方,那晶莹闪耀的姿态就宛如一只振翅飞翔的蝴蝶。 「爱尔奇恩……?」 直到刚才为止还充斥在室内的强烈存在感已经不见了,蝴蝶带走了一切。 胸口传来莫名的揪痛,缪丝卡不由得紧抓衣襟。 月亮……变得好远好远。 远到彷佛再也无法触及。 「看样子又有得忙了……」 她已经许久没有主动连络那些老朋友,看来该是时候了。缪丝卡垂下眼帘,关上窗户。 ※ 休假结束后又过了两天。 夜色迟迟没有返回自己的座位,杵在咖啡自助区啜饮着盛在黑白塑胶杯里的预热咖啡。 这杯咖啡已经被他加了五包糖,飘散出浓浓的糖果香。 他边品尝着甜到令喉咙不适的咖啡,边注视着「那个人」。 「呜~~夜色哥~~ 」 伊欧塔两手捧着空杯小跑步过来,大大的眼睛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彷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实在太奇怪了!」 「是有多奇怪……有这么严重吗?」 「因为,因为……!老实说,刚收假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到了今天,已经不是『有点』了啊!」 伊欧塔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完全忘记自己是来再添一杯的。不,倒咖啡很可能只是他离开座位的藉口。 夜色注视着伊欧塔泪眼汪汪的褐色大眼,开口说道: 「你平时到底把他当成什么啦?」 「别唬弄我!只要知道他平时的为人,任谁都会担心他是不是生病了!」 「嗯,是没错……感觉怪恶心的。」 夜色再次将目光瞥向「那个人」——伊欧塔大呼小叫的理由,就出在零时身上。 自己多年来的搭档,今天看起来状况极佳,笑呵呵地光速处理着一份又一份的结案报告。 并没有人命令他这么做,缴交日期也还没到,但是零时居然自动自发地说「该来解决一下公务了」,然后便专心致志地归纳起各项资料。 他高高跷着二郎腿,用异子哼着小调,以极端认真的表情工作着。 「我当然是觉得省了不少事……但是他这样一反常态,也令人很难不在意。」 这时,缪丝卡也加入咖啡自助区前的小圈子,手里一样拿着一个空杯子,彷佛那是入会的必要条件。如果是平时的话,真课长的空杯子应该也会在她的手上,不过课长现在开会去了。 「夜色哥,零时哥是吃错药了吗?他是不是遇到什么打击?快告诉我!不然我快要……」 说到一半,伊欧塔冷不防打了个哆嗦,抱起自己的身体,一边发抖一边转过身去。 没有错,零时依然哼着歌在处理公务。 从前天收假后直到昨天,零时的心情一直都处于飞扬状态;到了今天,这个情况竟然变本加厉了。 「告诉我嘛,夜色哥!零时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夜色喝了口咖啡,冷静地说: 「我不知道。」 「咦……?」 「怎么了,为何一脸讶异?」 「不,只是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夜色哥对零时哥的事了若指掌……」 伊欧塔的表情瞬间有点呆滞,夜色则用杯子挡住嘴角的苦笑。 「那还用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回虫。」 「所以说……夜色哥,你是真的不清楚?」 站在旁边观望的缪丝卡也失望地噘起丰唇。 「天晓得,反正八成是交到新恋人之类的喜事吧。」 「新恋人!?」 伊欧塔大吃一惊,停下正要倒咖啡的手猛烈回过头来,脸上写着「我不相信」。 「零、零时哥有新恋人了?这是真的吗?什么时候?」 「好像是之前连休时认识的。」 该不该用「恋人」来形容实在有待商权,不过夜色显然不打算为自己的话负起责任。 「所以心情才那么好?这男人真是单细胞生物。」 夜色与缪丝卡意见完全一致,一起深深点了个头。 「那他这次的新欢,又是怎么样的人?」 「哎呀,伊欧塔小弟弟,你吃醋啦?」 缪丝卡堂而皇之地揶揄道,伊欧塔听了气得鼓起脸颊。 「不是啦!哎唷……到底是怎样的人嘛?」 「喜欢小动物、和零时是漫画同好,好像还喜欢喝冷门酒。」 「冷斗酒?真好奇是什么呢。」 伊欧塔被缪丝卡与夜色左一句又一句地打岔,总算渐渐地恢复冷静,想像起对方的模样伸手倒咖啡。 「是苦艾酒。」 「苦艾酒呀?」 夜色若无其事地说道,缪丝卡闻言皱起眉头。 「是个性派呢……」 「苦艾酒是什么?」 伊欧塔边将奶精倒入杯中边发问,夜包注视着杯中掀起的漩涡缓缓开口: 「苦艾酒是一种药草利口酒,由于当中添加了数种药草,所以有一股独特的芳香。」 这种酒的主要原料为苦艾草,并添加了茴芹、欧白芷、小茴香等多种药草酿造而成,是一种黄绿色的酒品,据说发明之初是作为医疗用途的养生酒。 「药草啊……」 「但是听说它有引发幻觉的先例,所以曾经暂停生产。」 「呃!幻觉!?」 这个骇人的副作用使伊欧塔大吃一惊,脸皱成一团,引来缪丝卡的窃笑。 「现在已经不会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哇咧,是这样啊……不过这种酒还真危险。」 「嗯,是有一点。」 小菜鸟拍抚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夜色瞄了他一眼,继续饮用手中甜腻的咖啡。 就在这时候,位于视线前端的零时徐徐站了起来,按下手表型携带通讯器的按钮,接起电话。 「哦!我等你好久了!」 明明故意压低了音量,却难掩音色中的兴奋之情,零时顿时成了搜查一课中的焦点人物。他似乎有刻意放小声避嫌——以他自己的标准。 「好,那我首先要去哪里呢?」 从他高举的携带型通讯器中,确实传来说话的声音,但是对方的声音只有零时自个儿听得到。 「了解!梅帝塔车站对吧,我立刻过去,你要等我喔——!!」 由于最后一句话说得太快,所以没能听清楚。 零时挂断电话后显得生龙活虎,他把灰色外套重新穿好,然后对着聚集在窗边的夜色等人浮现满面笑容。 「我有事要外出一下,伊欧塔啊,后续就拜托你罗——」 「咦?啊,等一下啊,零时哥!」 然而零时对伊欧塔的话置若罔闻,很快地便踏着轻快的脚步离开搜查一课。 被遗留下来的三人面面相观,茫然望着零时临走前忘了带上的门,正缓缓地自行阖上。 当中率先回过神来的人是伊欧塔。 「烦耶,到头来还是丢到我身上!」 「……零时只要心情一好就会心血来潮,习惯就好。」 夜色半开玩笑似地美着放下杯子,接着便走回自己的座位。之前丢给零时处理的报告,最后果然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这时,突然射来的视线使夜色抬起了头。放眼望去,伊欧塔正一头雾水地返回自己的座位,而缪丝卡还伫立在窗边喝着咖啡,被长长的睫毛覆盖的双眼始终盯着零时的座位。 缪丝卡朱唇轻启,似乎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夜色听不清楚,也没有非听清楚不可的必要,于是转回正面准备来赶工。 泰坦…… 缪丝卡用细如蚊蚋的音量,独自一人呢喃着这个名字。 ※ 交通号志灯从红转为绿,数台公车挤在路口交相前进。 最近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今天难得拨云见日,久违的白云与日光露出脸来,白杨树在微风肘吹拂下轻轻摆荡。 他们从梅帝塔车站出发,目的地是梦幻乐园,四点十分发车的接泊公车刚离开第五个停靠站。 公车沐浴在徐徐西下的日光中,窗外的景色令人心旷神怡。平缓的坡道两旁,并排着最近刚落成的新式住宅街。 睽违已久的清爽美景,使坐在公车最后排的零时看得目不转睛。公车的轻微震动与舒适的林荫日光在在催人入梦,置身此情此景,教人不自觉地绽放柔和的笑容。 同行的泰坦则坐在前方靠窗的位子,嘴角也浮现一抹浅笑。 「泰坦,预计还要多久才会抵达梦幻乐园?」 「嗯?大概还要二十分钟吧。」 「是喔,还不到路程的一半。」 零时利用上班时间偷溜出来,所以身上还穿着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泰坦则穿的和前天一样,黑上衣搭白外套与白长裤。这两个人坐在开往儿童游乐园的接泊公车上,显得相当格格不入。 零时的好心情全写在笑咪咪的脸上,只见他兴奋地搭上前方座椅。 每当公车行经停靠站,背后穿着灰衣的男子都会像这样问一遍,泰坦忍不住苦笑。 「真是的,你冷静点好不好。」 「很难,该怎么说……就是觉得迫不及待。」 零时毛毛躁躁地往后方椅背一靠。 首先,他们此行的目的当然不是终点坫「梦幻乐园」,而是在那附近的某户人家。 本来沉沉睡在泰坦手提袋里的幼犬,似乎也感受到阳光的气息,于是从袋口探出头来。昨天泰坦才帮它洗过澡,今天它的毛皮在太阳的照耀下金得发亮,摸起来也比刚捡到时柔软多了。 「啊,不行啦小慈,不可以出来!」 泰坦将想爬出手提袋的幼犬前脚塞了回去。幼犬探出头来,眼睛好奇地看着窗外,零时伸手轻轻地摸摸它的头。 「欸欸——那户说要认养小慈的人家,感觉怎么样?」 「我想想……我只有和他们通过电话,感觉上是一对很和蔼可亲的夫妻。」 泰坦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投向窗户,窗玻璃上映着小慈闪闪发亮的眼睛。 他们正要前往某户想认养小慈的人家,从今天起,小慈将成为那个家庭的一分子。 「他们有个儿子正要念国小,听说很喜欢小动物,从以前就一直吵着想养狗。」 「小男生啊……所以小慈会变成他的弟弟罗。」 「没——错。」 泰坦哈哈干笑了两下,零时觉得他的笑声中除了欣喜之外,还流露出些许寂寞;因为零时自己也和他一样。 「这就是男人的弱点吧,一旦知道自己即将失去某样东西,就忍不住感到寂寞。」 「完全同意……」 零时既像玩笑又带点真实的话语,使泰坦不禁发出叹息。零时再次摸了摸小慈的头,它那条短短的尾巴开心地左右摇晃。 泰坦依依不舍地看着小慈。 「希望这小鬼能当幸福人家的小孩。」 「没问题的啦,泰坦,既然对方是你认同的家庭,小慈一定会过得很好。」 零时自信满满地回他,泰坦放松表情揶揄道: 「你又知道了?」 「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你和我不是很像吗?所以一定不会错。」 「哈哈哈,原来如此,真是可靠的歪理。」 「就说吧。」 泰坦捡到小慈以后,一整天都紧紧抱着它。如此温柔的泰坦所选中的家庭,一定可以让小慈过得很幸福,在人们的观爱与温情下日渐茁壮。 当公车来到第六个停靠站时,有两位妇人下了车,三位乘客走进来。 第一个上车的,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接着走上来的,是一位仪态端丽的白发老妇;第二位则是一个大块头的男人,身穿一件黑色皮外套与黑色遮阳帽。 公车发动引擎,继续爬坡之旅。 「喂,小慈——你乖一点啦。」 幼犬又从手提袋中采出身子,泰坦急急忙忙将它压回去,但最后终究是拗不过小慈,半开的拉链藏不住它那圆滚滚的身体。 零时与秦坦不约而同地注视着窗外,路程已经来到一半,他们很快便能抵达梦幻乐园。 公车绕着山路回旋而上,不消多久,前方开始出现平坦的下坡路,好巧不巧地…… 闲静的车内忽然响起一道枪声。 「呀——!」 零时与泰坦前方两个座位之处,一位刚结束购物在返家途中的主妇发出尖叫;坐在博爱座的老人也弄掉了拐杖,惊慌失色地想把它捡起来。 「吵死了,安静点好不好——!」 坐在最端座位的男人站了起来,手持一把黑得发亮的手枪,对准了公车司机的脑门——他是刚才上车的那个皮衣男。 「朝前方加速前进!要是你敢转弯或是踩煞车,我就直接打爆你的头。」 「呃、是、是………!」 手握方向盘的司机身旁冒着一缕灰烟,能够应变紧急状况并即时通报的仪器被子弹破坏了。 「走直的!听懂没?不准给我转弯!」 「是、是的……!」 枪口顶了顶司机的脑门,司机回答的声音如同细碎的悲鸣。 接着,男人将自动手枪转向车内乘客,眼睛睁得老大,即使与他有段距离,也能清楚看出他的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在车内的所有人给我听着,乖乖坐好不准动!你们谁敢吵闹或是反抗,老子就朝谁开枪!」 第二道枪声随即在车顶炸裂,男人朝天花板开了一枪示威,轰天巨响让乘客吓得缩成一团,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一边流泪一边发抖。 零时暗暗咂嘴。 「是公车挟持犯……」 「那家伙比我们还突兀多了……」 泰坦也压低音量说道,紧张的气氛弥漫在两人之间。 持枪男子似乎发现后面有乘客异常冷静,于是凶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并将零时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接着不悦地眯细眼睛。 「喂,小子。」 「……叫我吗?」 看见零时还老神在在地跷着二郎腿,在车内游移不定的枪口立刻转向他。 「对,就是你!你是不死管理警察吧!好样的……还有权利的走狗陪我一同上路,真是爽翻了!!」 「一同上路?你该不会想带着公车里的全员和你集体自杀吧?」 零时一问,持枪男子露出满足的微笑,这辆公车顿时成了他的个人秀舞台。 「一同上路?不是,老子只是要你们见证我的命运罢了。」 男人将车内扫视一递,彷佛将乘客当成了来场助兴的嘉宾。 「你们给我听好了!这辆公车即将冲出悬崖,你们很快就要跟我一起陪葬了!哇哈哈哈哈啥!!」 语毕,男子大肆狂笑,乘客间立刻传来惊恐的悲鸣,然而这对男人来说,就好比欢呼一般动听,令他陶然沉醉在这股气氛之中。 零时紧紧皱起了眉头。杀人并不是阿特密斯的特权,这个世界上既有恣意杀人的阿特密斯,也有恣意杀人的人类,不论是哪一种,零时都深恶痛绝。 想强迫人陪葬,真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我们和你一起死!」 有个年轻男子站了出来,黑色的枪口随即锁定他。 「叫你乖乖坐着是听不懂啊!敢反抗我的话,我现在就开枪毙了你!」 填入子弹的枪口逼近眼前,青年瞬时噤若寒蝉,深感绝望且动作僵硬地坐回坚硬的椅子上,垂下头去。 「陪葬吗……」 泰坦不自觉地呢喃道,深不可测的眼神彷佛在嘲讽自己。 「太悲哀了,明明同样是人。」 「泰坦?」 「……零时,我来引开他的注意力,你可以找出反击的空隙吗?」 悲伤的低语已然消失,泰坦坚定地抬起头来,表情上丝毫不见恐惧的影子,零时起初有点诧异,不过想到对方和自己是同一种人就恍然大悟了。 「那还用说。你才是咧,没问题吧?」 「交给我吧,这可是我的长项。」 泰坦笑笑地从容说道,并将手提袋从膝上提起,放在脚边。藏在里面的小慈挣扎了一下。 「等我一下喔,我马上就回来。」 泰坦拍了拍露出半颗头的小慈,然后毫不犹豫地起身。 零时迅速地弯下腰,躲到斜前方的座位后面。 「那个——不好意思——」 泰坦两手插进口袋,以轻佻的语气开口。 「做什么!?不准随便站起来!」 在车内缓慢来回巡逻的枪口瞄准了泰坦,泰坦瞥了眼冰冷的枪口,无所畏惧地咧嘴一笑。 「啊,抱歉喔——唉,跟你招了吧,我想上厕所啦。」 「上厕所——?管你去死!嗯?喂!你旁边的不死警察跑哪去了?」 男人扭头搜寻车内,发现找不到人后再次将枪口指向泰坦,然而泰坦却用轻浮的语调把他的质问当耳边风。 「别管他嘛——我快要憋不住了——」 泰坦欠缺紧张感的模样,使男人加倍焦躁地逼近他,手中紧握的枪枝咻地抵向泰坦的胸口。尽管这个举动只是威吓,但他的手随时都有可能扣下扳机,不会有丝毫怜悯。 但即使枪口迫近眼前,泰坦依然表现得恰然自得。 「你疯了吗……?说!那个不死警察跑哪去了旦冉不回答我就要开枪罗!」 泰坦那彷佛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表情,惹毛了公车挟持男。 面对男人的恶形恶相,泰坦忽然沉下嗓音,嗤之以鼻似地眯细眼睛说道: 「想杀我呀?何不试试看?……让我看看你的灵魂有何能耐。」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挟持犯。 长满手毛的粗壮手臂从下方逼近泰坦,挟持犯佯装平静地搬出狞笑,但那打颤的嘴唇引人耻笑。 「竟敢瞧不起我……!我就如你所愿地宰了你川」 「想得美!」 说时迟那时快,零时从死角跳出来,一拳挥向挟持犯的腹部。没想到他的筋肉出奇地厚实。 「唔哦哦……唔唔……」 挟持犯发出哀号,不过依旧紧抓着枪械,颠簸了几步总算站稳身体。 「臭小子……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他痛苦地抱着肚子,额头上满是汗水加油光,一边忍痛一边举枪。 「零时!」 「唔……!」 在这狭窄的公车内,没有零时的退路。 死定了—— 死亡的预感如同利针贯穿两人,就在这时候…… 「哇啊啊啊!好痛——!」 发出惨叫的竟然是公车挟持犯!? 他的脚边出现一只小狗凶狠地发出低吼,那又白又小的牙齿狠狠咬住男人的脚踝不放。 「小慈!」 零时与泰 坦的惊叫重叠在一起,分辨不清。 公车挟持犯痛得眼眶泛泪,恼羞成怒地把脚一甩。 「住手……!」 小慈摔到了墙壁上,泰坦来不及接住他。 零时飞身一跳,泰坦跑了起来,眼前一阵混乱—— 「这只臭狗!!」 小慈的哀鸣远比枪声加倍冲击着零时的鼓膜。 全身的体温彷佛从指尖开始退去。黄褐色的小小躯体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一抹朱红从它身上流出。零时本来正急着奔向车头,途中却因为这个景象而愣住了。 他看见附近有个女学生满脸是泪地伸出双手,从地上抱起那小小的身髅。 满腔怒火在胸中燃烧,零时的怒号响遍车内。 「唔哦哦哦哦哦哦!!」 强烈的怒意凌驾了理智,零时的脑中一片空白,毫不留情地踹了男人一脚,接着乘势以一记扎实的膝击踢向男人的腹部,传来既厚实又笨重触感。 男人一阵摇晃,终于失去力气跌在地上。 事已至此,他依然不肯放开手中的枪,那对充血的眼睛拚了命地寻找起死回生的手段。 「臭、臭家伙!休怪我无情!」 男人锁定了正好抱起小慈的女学生。 零时眼明手快地挡到她面前,朝男人挥出钝重的一击。紧抓枪柄的拳头愤怒炸裂,零时因为盛怒而大口喘着气。 「金色的……枪……」 泰坦睁圆眼睛,盯着零时手中的死魂之枪。 零时没有回头,笔直地抬眼瞪向公车挟持男。 「放下你的枪!」 零时的死魂之枪里并没有装子弹,不过他光靠那对愤怒之瞳就足以吓阻敌人。 男子被瞪,手中的枪因为颤抖「喀!」的一声掉落地面,整个人双腿一瘫跌在地上,那四脚朝天的模样已经失去了方才的霸气。现在坐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个束手就擒的罪犯。 零时捡起男人的枪,倒出子弹,将空枪插进口袋里没收。 然后将失神的男人拖到无人的座位,拿出手铐把他牢牢扣在扶手上。 车内霎时响起小小的欢呼,零时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死魂之枪收回枪套。 然而现在还无法掉以轻心,因为公车仍以不寻常的高速前进,路边的公车站以极短的间隔不断从眼角通过,这实在不是一般公车该有的速度。 「喂!司机先生!已经没事了,你可以停下来了!」 泰坦急忙冲到驾驶座察看情况,却见到司机拚命压抑肩膀的颤抖,双手使劲抓着方向盘。 「停、停不下来啊……煞车失灵了!」 「你说什么!?」 零时一个箭步跑到车头,低头察看司机的脚底——司机奋力踩住的确实不是油门,而是煞车。 不知道煞车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操作不当而故障了,还是被挟持犯动了什么手脚?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冲下断崖,不然就是和对面来车相撞。 「可恶,闪开!」 零时半强迫地将公车司机拉出驾驶席,自己滑了进去。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先试着用力踩住煞车器,但是只传来一阵空虚的触感。 「来真的……」 泰坦焦急地抬起头来,此时公车前进的速度又加快了。 要是再这样继续前进,就会正中挟持犯的下怀掉下悬崖。围栏抵挡不住如此高速的冲撞,坠崖几乎已成定局。 「我、我们……我们没救了吗?」 老妇人自言自语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陷入恐慌的乘客不只有她,大家惊恐的表情清楚地映在后照镜上。 然而零时却咧嘴一笑。 「各位别担心,请牢牢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请不要发出尖叫,怕咬到舌头!」 零时从来没想过自己今生有机会摸到公车方向盘,实际上接触以后,他才发现这东西不如想像中大,感觉很好操控。 「零时,你想干嘛?」 「看也知道,既然煞车失灵,只好撞撞看啦!」 道路上的其他车辆纷纷察觉异状而慌忙走避,喇叭声从四面八方飞来。 「啥?零时,你脑袋烧坏啦!?这么做和那家伙有什么两样!」 「笨蛋!我可不想和大家殉葬!我的目标不是悬崖,而是半路上那座公园啦。」 你看。——零时拾起下巴一指。道路前方有个绿意盎然的广场,广场的四面八方被树林环绕,是一座设有散步道与大池塘的自然公园。 「要是顺利的话,那些树或许能当作缓冲。」 非阻止这场灾难不可——零时眼中的决心一览无遗。 「泰坦,很危险,你先回去坐好!」 「说什么蠢话啊,危险的人是你吧!闪开,我来开!」 在没有踩煞车的高速下撞击树林,坐在车头的人不死恐怕也是半条命,要是一个不慎极有可能整个人从车窗飞出去。 然而零时却撵开了泰坦想抢过方向盘的手。 「不行。」 「为什么!」 「你不是输了吗?」 「啊——?」 零时潇洒地回头一望,脸上挂着桀惊不逊的笑容。 「猜拳啊。我出了剪刀,你出布。」 「啊……」 昨天半夜,他们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结果却让美女逃跑了。这一次,零时决定要紧紧抓着胜利女神不放。 泰坦无言以对地笑了,他的笑声听起来比总是陪伴在身旁的搭档那无奈的叹息,还要无力一些。 「真拿你没办法。好吧,驾驶座就让给你,不过由我来帮你看路。」 「喂,泰坦!」 明明知道会有生命危险,他依然执意要做。无论是谁,零时都不想让对方遇到危险,于是出声阻止。 但正因为知道危险,泰坦反而对他露出自信满满的微笑。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你一定会成功的,不是吗?」 「啧……随你去!受伤我可不管喔!」 「哼,正合我意。」 不管是谁,都想在绝望的沙漠中寻求一丝希望,因而拚了命地向神祈祷。席卷而来的不安与侵蚀全身的恐惧感充斥在公车里。 哀鸿遍野中,只有零时与泰坦坚定不屈地直视着车头的挡风玻璃。 「零时,就是现在!从斜前方切入!」 「交给我!」 零时以惊人之势急远转动方向盘,轮胎相继传来尖锐的悲鸣。 公车开始在宛若森林的群木中蛇行前进,强烈的摇晃与冲击使乘客个个低下头闭上眼睛,当中只有两个男人情绪高涨地瞪视着前力。 「零时,那里!」 「了解!」 泰坦找到了适合拿来作为缓冲的树丛,零时努力转动车头朝那里开,下一秒钟,平坦的车头迎接冲击—— 零时感觉到有个眼睛看不见的东西支撑住公车。 转瞬间,世界失去了声息。 紧接着回传过来的是沉沉的冲击,零时的身体因此大幅摇晃,旋转的方向盘数度把他的手弹开,不过这阵撞击倒不如想像中疼痛。 公车静止了。 四周如谎言一般平静,隔了半晌,碎裂的挡风玻璃才一片片地掉落。 「唔……好痛…………」 回过神来,零时发现自己被压在方向盘底下,他努力撑起麻痹的身体甩甩头,玻璃碎片立即从头上散落到腿上。 抬头一望,眼前的景象险象环生,车头的挡风玻璃布满了细小的裂痕,因而化为了纯白色。人们从 玻璃掉落的几处破洞中,勉强看出自己已经来到附近的自然公园内;这里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泰坦,你没事吧?」 零时急忙从驾驶座中爬出来,找寻刚刚还在附近的身影,那个穿着白色西服外套的男人就跌在刷票机的旁边。 「没事个头……啊……小慈呢……?」 泰坦边说边坐直身子,转动脖子。 除了用手护住的腰部之外,他看上去并没有明显的外伤,甚至不见丝毫玻璃碎片造成的划伤。 他们以高速撞击树林,能伤得这么轻简直可说是奇迹了。往后一采,车上的乘客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除了它以外。 泰坦战战兢兢地朝穿着深蓝色水手服的女学生走去,小心翼翼地接过躺在她怀中那小小的躯体,极其温柔地将它抱进臂弯。 「……小慈。」 那前脚交叠、闭着眼睛的安详模样,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幼犬的身体还残留着体温,让人不禁疑惑它为何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怎么样?」 泰坦一时语塞,仅以悲伤的眼神看着零时。 零时离开驾驶座,踩着碎玻璃走过来。 小慈躺在泰坦的怀抱中静静地沉睡,睡脸还是一样天真可爱。泰坦爱怜地用指尖轻搔着它的脸。 「害小慈有了不好的回忆。」 「本来想救它的,结果却反过来被它救了一命……」 脑袋逐渐麻痹,无力感支配了全身。这次的公车挟持案在乘客全员无事的情况下收场,然而,每当了结一桩大事后,那个会充满朝气地汪汪叫着慰劳自己的伙伴已经不在了。 「真逊呐……」 明明接下来还有幸福的家庭在等着它啊;明明就差这一步,它就能每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在人们温暖的关怀下快乐成长啊。 要是当时一枪解决对方该有多好……这个没意义的事后假设,使零时愤恨地咬紧牙根。 「……零时,我带这家伙去好好睡一觉。」 泰坦的声音还是一贯地轻描淡写,但是态度十分诚恳,除此之外还透着一丝疲累。 说完,泰坦按下紧急逃生钮,将逃生门打开。 跳到地面上的白色背影逐渐缩小,零时站在公车踏板上对他喊道: 「等等,我也一起去……」 「喂喂,不行啦,你好歹也是不死管理警察吧?好好完成你的工作。」 泰坦如同在遥望远方般回头注视着零时。 「你要打电话报警、收押挟持犯……还得和在场的乘客询问案发经过才行。」 「啊……嗯……」 零时有点动摇。 不死管理警察与一般员警虽然所属于不同的机关,不过目的地是一样的,保护一般市民的人身安全是他们共同的义务。 车内现在尽是表情忐忑不安,不知该如何是好的乘客,还有一位暂时昏厥的犯人,他不能就这样丢下他们不管。 「小慈就交给我吧。关于我的事,你就随便虚应一下,拜啦……」 泰坦别过头,往森林深处走去,踩着宁静的步子缓缓消失在树林中。 不知他穿越森林,是要往何方前进?零时没有多问。他后来又呼唤了泰坦一遍,但他只是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暗处。 数分钟后,警车与数台救护车纷纷赶至,公卓挟持犯直接被移送到警政医院。 零时虽然以不死管理警察的身分协助做笔录,但是仍不由自主地频频望着泰坦消失的方向。 过了许久,泰坦依然没有回来,就在太阳西下的时候,东都署打电话过来找人了,直到这时,零时才宛如要甩开阴霾似地离开了事发现场。 自己引以为傲的灰色外套,现在穿在身上竟感到有点儿沉重。 ※ 被高耸围篱环绕的宅邸,犹如虚幻世界的一景。 厚厚的云层阻绝了阳光,稀疏的光线随着日落逐渐消逝。一座无头的月之女神阿特密斯雕像,镇守着爬满藤蔓的拱门。 这座洋房彷佛被弃置在时间的洪流外,静静地腐朽,这里除了爬满整面墙的深绿藤蔓以及杂草之外,不存在其他会呼吸的生物。令人费解的是,洋馆中不时传来孩童乐不可支的窃笑。 嘻嘻嘻、嘻嘻嘻…… 笑声是神准的二重奏,从长廊的这一端回荡到另一端。发出笑声的其中一名孩童,是一名短发、神情好强的小男孩;另一个孩子,则是一名从服装到姿态都宛如娇弱少女的小男孩,这两个少年都穿着以黑底红格纹为基底的服装。 他们神似的不只有服装打扮,两张脸就像同一张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这两个蓄着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很显然是一对双胞胎,一条手铐系在密不可分的两人之间,他们的两只小手也紧紧地握在一起。 他们赤红的小嘴,勾勒出一般小孩或是大人皆无法佯装的无垢微笑;笑得莫名妖艳。任谁见到都会出声赞叹的成对美少年,分别闪耀着一双既不像天使也不像恶魔的眼瞳。 双胞胎男孩在某个房间的门前停下,木板隔间的室内,挂着一面褪色的黯淡窗帘,一张精简的书桌、木床及小型厨柜,勉强诉说着这里是一个居住空间,不过所有的家具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看得出来已经许久没有住人。 当中只有一样东西除外。某个深受屋主喜爱的家具,就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轻轻摆荡;那是一张摇椅。 椅子轻缓地摇呀摇,上面躺着一位沉睡中的青年。 「爱尔奇恩。」 「爱尔奇恩。」 双胞胎兄弟心情愉快地奔向那名缥缈的青年。 青年的手腕细得彷佛一折就弯,身上穿着一件淡桃色和服,皮肤的颜色比月光还苍白。 ——宛如死人一般。不过那盖住半边脸的长浏海,正随着鼻息轻巧摇晃。 凌乱的深棕色发丝下,隐约能看见包住左眼的绷带。 「爱尔奇恩睡着了。」 短发少年一脸没趣地打量着苍白青年的面容。 「真的耶,睡着了。」 短发少年的正对面,那位头发齐肩的少年附和道。 摇椅被双胞胎兄弟扶住而停下。 「蝴蝶累了啊。」 「毕竟飞去了很多地方嘛。」 两张稚气的脸蛋面对面交换眼色,相视而笑。 这时,青年紧闭的双眼迷蒙地微睁,不过,他似乎不是被两兄弟的声音所惊醒,因为他槁木死灰的眼神望着虚空、并未对焦,有如还置身梦境一般。 「啊,爱尔奇恩醒来了。」 「蝴蝶醒来了。」 爱尔奇恩幽幽地起身,茫然无神地转向吓了一跳的双胞胎兄弟,他空灵的模样,好似没有形体的烟雾袅袅上升。 他不知何时穿越了双胞胎,那一左一右压住摇椅、中间系着一条铁链的两只小手之间,如同幻影般衣袖翻飞地走向敞开的门扉。 「你要去哪里?爱尔奇恩。」 「你要出门吗?爱尔奇恩。」 见到苍白青年作势离开,双胞胎不以为意地问道。他们那对既可爱又美丽的成对眼瞳,也彷佛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 「……梅罗佩·艾斯泰罗佩。」 爱尔奇恩短促地呼唤道,他的声音飘怱不定,好似随时都会被气流吹散,带着气音的低语宛如歌唱。 「干——嘛?」 头发较短的梅罗佩歪过了脖子。 「干——嘛?」 头发较长的艾斯泰罗佩如法炮制。 爱尔奇恩什么也没说,从他缺乏血色的薄唇间 ,溢出微弱细碎的讪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蝴蝶在呼唤……我……呵呵呵呵呵……」 说完,爱尔奇恩拖着佣懒而笨重的和服衣摆离开了房间,他的脚步轻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好像他轻如空气似地。 双胞胎目送着爱尔奇恩消失在走廊尽头,接着纷纷坐上主人不在的大型摇椅。 摇呀摇,摇呀摇地,摇椅乘载着双胞胎摇晃。尽管两人的身材十分瘦小,坐在同一张摇椅上还是显得有点儿挤,不过对他们来说,只要在一起,不论做什么事都很惬意。 「好像摇篮喔,艾斯泰罗佩。」 梅罗佩嘻嘻笑着说道。 「是摇篮在摆荡喔,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跟着嘻嘻笑道。 从房间的窗户可以望见外头的景致。日暮时分,若是支配权在太阳身上,想必能将天空染成美丽的橘红,可惜今天云层偏厚,所以天色略显昏暗。 天空逐渐拉扯、削薄了白云,到了夜晚月亮应该会出来露脸吧。记得今夜是弦月之日。 若想欣赏恰如摇篮的月亮,不如向月之女神祈祷,请求入夜后云层能大幅消散。 因为,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再过不久,就会有很多小宝宝出生了呢。」 「是呀,会有很多小宝宝出生。」 就是说啊——双胞胎异口同声地相视而笑,紧紧握住彼此的手。 负责摇晃月之摇篮的人,是—— code4 tayta 苦艾草与茴芹飘香, 加入方糖搅拌一下。 远古作家苦涩低语, 一边啜饮梦幻绿酒。 一杯、两杯、三杯…… 来到第四杯时, 又是哪种色泽? 当零时回到搜查一课时,积云已经散去,太阳正要沉入西方的地平线。 他已经有好些阵子没有欣赏夕阳了,照这天气看来,明天太阳公公应该也会露脸吧,不过最近时常骤雨突来,所以也无法保证。 零时任由思绪奔腾,一面将门推开。 在象牙色大门后等着他的,是一股不寻常的压迫感,零时因为搜查一课紧张的气氛而颦眉。 「……喂,发生了什么事?」 夜色、依欧塔与真课长等人,全都不在自己的座位上,纷纷围绕在缪丝卡操作的仪器前。他们发现零时归队后,三三两两地瞄了他一眼,当中又以伊欧塔的表情最为困惑。 「我们等你好久了,零时。」 缪丝卡坐在椅子上,压低嗓音率先开口,夜色站在她的后方朝零时招手。 「怎么了?你们的脸色这么难看。」 室内飘着一股大难当头的紧张感,除此之外,零时也敏锐地察觉到似乎还有其他玄机。夜色沉默得异常,伊欧塔的表情也比平时傻愣,尽管不知道具体上发生了什么事,但零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迈着大步,走向夜色等人不约而同紧盯的萤幕前。画面上开出了数个类似报告书的视窗,以及一张不知用途的成分表。 「这就是『月之泪』。」 真课长伸出食指推了推眼镜,以平静但略显生硬的语调说道,再次印证了充斥室内的危急感。 零时吃惊地屏息观看。 「『月之泪』是……之前的那个……!」 数天前,他们在山中目击大量死尸,并在当地与两名阿特密斯发生战斗,这个单字就是在那时候初次耳闻。 「对,目前已经查出一点眉目了。」 若是平时,缪丝卡说完应当会嫣然一笑,那既美艳又自信满满的红唇,总是会笑着挂保证,然而却唯独今天没有。 她的表情有些局促不安,并以无比严肃的眼神注视着零时。 「『月之泪』是普雷提斯正在进行的作战代号。」 「作战?什么作战?」 夜色和伊欧塔没有说话,大概是刚才已经先行听说了吧。 缪丝卡以更加锐利的目光瞅着零时。 「透过降雨把人类变成阿特密斯的计划。」 「雨……?」 缪丝卡的语意令人捉摸不清,零时皱起眉头反问回去。 不知为何,背后窜起一阵凉意,自己与泰坦初次见面的场景掠过脑海。这么一说,初次认识他的那天就是雨天,泰坦独自一人坐在杳无人烟的店门前,不知在深思些什么?各种模糊的假设闪过脑海。 缪丝卡的朱唇以清晰的嘴形编织着书语,更加吸住了零时的目光。 「这项作战计划由某位阿特密斯负责执行,听说他是普雷提斯的核心干部之一。」 那家伙究竟在雨中盘算着什么? 接着,「月之泪」执行者的名字,被静静地宣告出来。 ※ 夕阳西下。 粉红、橙红与湛蓝在天空涂鸦,白色的云朵缓缓流过。距离月亮升空还要一些时间,然而性急的旎转木马已经在身上亮起各式灯泡。 一闪一闪地,好不漂亮。除此之外,还可听到热闹的音乐。 但是一切的一切,却好似月亮一般,映在遥远的天边。 泰坦在入夜后的游乐园一隅驻足,眼前有一棵参天巨木,旁边围绕着花团锦簇。 旋转木马一转动,灯光便配合着节奏闪闪发亮,照亮了泰坦的背影。 「感觉怎么样?来到这里……应该就没那么寂寞了吧。」 泰坦压下紧紧抱住怀中物的冲动,低头喃喃自语。 好小,它还是这么地幼小。不知这小鬼长大之后,会是一只怎么样的狗狗? 「对吧,小慈……」 泰坦绕过花圃,站在大树下,这个地方受人经心照料,连一株杂草都没有。泰坦在此蹲了下来。 小慈很喜欢亲近幼童,而这个地方每天都有很多小朋友来玩耍。 思考了半晌,他开始动手挖土。 一阵凉风呼啸而过。 突然出现的气息,使抱着小慈的泰坦仰起头来。 眼前是一棵树干颇粗的巨木,泰坦赫然发现树的另一边,有片淡桃红色的衣袖在冷风中飘动——是和服的袖子。 「……你在啊。」 泰坦有些害臊地回过神来,往声音传来的树丛中一看,果然找到那个穿着和服的身影。 纵使时值白昼与黑夜昏暗的交界,这身打扮在游乐园里依旧突兀。 青年的上半身几乎为绷带所覆盖,身披一件宽松的女用和服,左半脸被长长的浏海遮住,发帘下的眼睛亦被绷带缠绕。 「爱尔奇恩,抱歉,那只狗……」 「泰坦真笨。」 探访者——爱尔奇恩说话的语调犹如在吟诗,他幽幽地伸出手,轻触泰坦怀中的幼犬。 「呃,喂……!」 「……泰坦,真笨。」 他又重述了一递,这次的语气充满了嘲讽,音调飘忽得有如清风。 爱尔奇恩以右眼牢牢盯着泰坦。 「狗……没死。」 「……咦?」 这怎么可能?泰坦张着嘴巴说不出话,低头检视手中的幼犬。小慈依然动也不动,双眼紧紧闭着,虚软无力地躺在自己的怀中。 然而爱尔奇恩白皙的手指,却朝自己右边的耳朵一指。 「我听得见……泰坦,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听到什……」 泰坦说到一半便打住了,因为他真的听见了。这不是作梦吧? 为什么直到刚才为止,自己都没有竖耳倾听呢?他不想听,不想面对幼犬心跳停止的事实。 可是,如今他确实听到了。 ——小慈的心跳。 怦咚、怦咚……既小声又微弱的心跳,拚了命地奏着节拍。 「啊……」 泰坦笑了,泪水模糊了他的视野,膝盖感到一阵脱力。 衣物摩擦的宪宰声传来,爱尔奇恩轻轻地握起拳头,举向夜空。 泰坦破涕为笑,张开手掌,从他白皙的手中接过那样东西。 咚……一枚子弹落到掌心。泰坦没有紧紧搂住幼犬,反而将它抱给了爱尔奇恩。 「我们约好罗。……对了,这家伙叫做小慈。」 爱尔奇恩呵呵笑了两声,并没有作答,以细瘦的手臂接过了幼犬。 泰坦的衬衫上,确实染上了小慈的鲜血;鲜血与子弹,说明了刚才发生的残酷现实。 与低头检视衣物污痕的泰坦相反,爱尔奇恩的和服一尘不染,干净得好像幻觉一般。 爱尔奇恩凝视着幼犬,开始唱起了细碎梦幻的歌曲——宛如献给小宝宝的摇篮曲。 —蝴蝶啊蝴蝶……你要飞去哪?我看到你在月夜下徘徊。你纯白的翅膀无法攀向高空;你脆弱的翅膀无法抵达月球。而你却向往着月球,做着无法实现的梦。蝴蝶啊蝴蝶…… 穿透空气的歌声,轻柔得彷佛会被夜风一吹而散。 泰坦紧紧握着对方交给自己的子弹,觉得忍着不掉泪的自己真是窝囊极了,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泪湿的双颊在夜风的吹拂下格外冰凉。 要是下雨就好了,如此一来就能瞒混过去。 「谢谢你,爱尔奇恩。」 泰坦呢喃道,接着从外套腰问内侧拔出一把枪。 不知不觉间,上空聚集了大量云朵,藏住了散发柔和光芒的月亮。很遗憾,今夜并非月圆之夜。 泰坦举枪,瞄准铺上一层灰色薄纱的月球。 这是不圆满之月。——百年前的满月,依然记忆犹新。 「……向往着月球,做着无法实现的梦吗……」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自己的梦想竟是如此遥远,好比无法触及的月亮。 「所以……让我把它击落吧。」 神清气爽的黑夜里,泰坦笑着开了一枪,射出的子弹朝着天空飞去,不断爬升…… 飞翔再飞翔。 但无论是想开枪击落它,抑或伸手触摸它,月亮都太过遥远了。 ※ 曾经一度流动的云朵,转瞬间就躲到刚拉起的帷幕中,乍现的晴空与日落一同沉没。 待在百叶窗紧闭的窗前,无法窥知天空的一举一动。 搜查一课笼罩在凝重的沉默当中,身在状况外的零时独自一人发出干笑。 「哈……哈、哈哈哈!这样喔!看你们一脸严肃,我还以为出事了。」 缪丝卡将负责执行「月之泪」作战计划的普雷提斯高层干部之名告诉了零时。 那个人叫做泰坦。 「泰坦……泰坦啊,虽然我很健忘,不过可没忘记这个名字喔!前阵子缪丝卡大姊查出的普雷提斯核心干部名单中,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嘛。」 「零时……」 夜色欲言又止,但他的低语被零时主动打断。 「就算是这样,我认识的那个泰坦也不可能那么不凑巧,刚好是普雷提斯的成员吧?泰坦……不就是个随处可见的菜市场名吗?只要做一下人口调查,保证会有成千上万的泰坦跑出来。」 其实零时初次听到泰坦报出名号的时候,脑中也有隐约想起普雷提斯的核心干部成员名单,不过他下意识地就判断对方只是同名罢了。 他并非在畏惧什么,也不是在逃避什么,就只是直觉到「不可能是他」;他不可能是阿特密斯,因为他有着一双温柔的眼睛。 缪丝卡在胸前盘起双手,毅然决然地开口说道: 「与其在这里欺骗自己,何不亲自确认一下比较快?」 「……确认?」 缪丝卡强硬的语调使零时震了一下,反问的音色中带着惶恐。 她伸出纤纤玉指,朝立体画面上一指。 「如果你认得照片上的人,那就错不了。」 然后,零时无言以对,失去了所有反驳的力量,因为眼前的证据证明了这个无可动摇的事实。 即使如此……他还是难以置信,觉得鏊件事越来越荒谬,并狠狠地握起拳头。 「那小子不可能是阿特密斯,他可是在半路上捡了弃犬回家耶?普雷提斯的干部会脱线到一边执行作战计划一边沿路救狗吗?」 零时多么想一笑置之,然而内心的焦躁却如漩涡般越卷越大。 「事实究竟如何,你自己不是再清楚不过了吗?」 真课长出声告诫。 他那彷佛天垮下来也不怕的冷静态度,以及沉静如湖水的温柔目光,在在说明了一切。 真课长说得没错,真相早已自在人心。 如果自己身处泰坦的立场……大概也会毫不迟疑地对那只小狗伸出援手。 因为泰坦和自己十分相似。 真课长沉下视线,继续低语: 「零时,并不是所有的阿特密斯都以杀人为乐,生性善良的阿特密斯可大有人在……当中更不乏无法丢下弃犬不管的阿特密斯。」 他是一个温柔又开朗的人—— 这样一个无比善良的人,为什么会是阿特密斯? 真课长无心的告白,在零时心中激荡出另一种情感。 零时紧咬牙根,觉得口中传来一阵苦涩。 「泰坦是……普雷提斯的成员……!」 明明已经得出答案,喉咙却像哽住般无法正常言语。 「你被他给骗了!那个泰坦八成是为了松懈零时哥的戒心才故意接近你,和你当朋友的!」 伊欧塔忍无可忍地抱拳怒吼。 「竟然使出这么卑鄙的手段……可恶的普雷提斯……!」 「伊欧塔!!」 「……唔!?」 零时的喝斥震动了空气,使伊欧塔为之一愣。他不明白零时严峻的表情,看起来为何会如此痛苦,连自己的胸口都跟着一阵翻搅。 「泰坦可是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啊!!普雷提斯不正是我们不死管理警察的死对头吗……!」 「他不是那种卑鄙小人。」 「零时哥!」 「伊欧塔,别说了,只会火上加油。」 夜色冷静地打断两人的对话,伸手拍拍因为不服气而咬牙切齿的伊欧塔的头,然后面向怒上脑门的搭档,以明理的眼神压下他澎湃的情绪。 「伊欧塔,你也是,先把人家的话听完再激动。这件事你非听不可。」 因为对零时来说,泰坦是他的朋友。 零时狠狠地咬紧牙根,以充满决意的积极目光看向缪丝卡,眼中已经少了刚才那份迷惘。他在心里做出决定。 「请把详细情形告诉我,缪丝卡。」 「当然。」 东都署之花终于绽放笑餍。 她首先叫出位于投映视窗中,最前排那份看似成分表的档案。 「这份成分表中的数据,取自各位在山中与阿特密斯发生战斗那天,附近遗体被雨水浸泡过的潮湿衣物。经过分析之后,我们发现那并不是普通的雨水。」 「不是普通的雨水……里面还掺杂了其他成分吗?」 「你开窍了呢,伊欧塔小弟弟。」 收到意外的赞美,伊欧塔有些害羞地搔搔脑袋。 缪丝卡点击画面中的数条成分,将其标记为醒目的红色。 「这些都是雨水本来不该含有的成分。」 「还满多的耶。」 「将这些多余的成分混和起来,会很接近某一样物质。」 被注记为红色的成分又被制成另一张表格,缪丝卡持续移动指尖叫出档案,零时则浮躁不安地紧抓椅背。 「别吊人胃口,直接告诉我吧。」 「猴急的男人会惹人嫌哟,不过我能体会你的心情……那种物质,就是涅克达尔。」 「什么……!」 零时顿时屏住呼吸,倾身向前想看个仔细,伊欧塔的脸色一片铁青。 「涅克达尔……该不会那时候的尸体全都……!」 「冷静点,伊欧塔,这只是近似于涅克达尔的成分,并不完美,算是失败的仿冒品。」 「喔,吓死我了……」 伊欧塔心有余悸地拍抚胸口,夜色则微微蹙起眉头。 「不过,既然有所谓的失败品……」 他的红眼闪着警觉的光芒。 零时也沉重地颔首。 「没错,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研发成功。」 涅克达尔是一种来自于月球的神秘蛋白质,据说现在地表上几乎已经测量不出来。这种物质一旦入侵人体,会使人类失去灵魂,变成阿特密斯;不论那个人的外表看起来多么正常,都再也无法称之为「人类」,因为他们是不死之身。 然后,他们会遗忘自己曾经身为人,并将人类视为仇敌,展开 残酷的杀戮。 (泰坦……竟然是你……) 零时回想起那天目睹的大量遗骸,如果那场悲剧是泰坦造就的,他实在无法坐视下管;应该说,是这种行为本身让零时忍无可忍。 可是…… 「那个仿造的涅克达尔,完成度大约有多少?」 真课长摸着下巴的小胡子问道,缪丝卡端丽的柳眉随即一揪,脸色一沉。 「已经很接近成品了,以人工涅克达尔的平均质来看,完成度高达90%以上。」 「不会吧……?」 伊欧塔的脸部再度罩上阴影。 「由于松冈昴的铺路,使得他们更容易取得高纯度的涅克达尔样本。」 松冈昴曾试图将涅克达尔保存在自己体内。尽管这个阿特密斯已经被零时和夜色的死魂之枪消灭了,但他先前积蓄的涅克达尔,确实大幅跃进了普雷提斯在这方面的研发技术。 「所以,他们极有可能已经研发完成……」 真课长的低喃使人不寒而栗。他们是在四天前采集到雨水的样本,敌人极有可能利用这段时间完成改良。 「等等喔。」 零时并不擅于动脑思考,只见他用力搔着混乱的脑袋,苦恼地绷着脸。 「为什么那种东西会混入雨水中?难道下雨的时候,雨水本身就已经被污染了?」 「嗯,你说对了。」 缪丝卡直截了当地回道,以戴着手套的两指拉出一张地图。 「啊,这张地图我有看过,上面标示的全是最近发生局部性豪大雨的地点对吧!」 这是昨天缪丝卡反覆观看的资料。伊欧塔少年般的大叫使她微微眯起眼睛,放缓紧绷的嘴角。 「虽然不到全部,不过我这边也收齐了各式各样的雨水样本。」 「只要是雨水中,都含有涅克达尔的成分吗……」 夜色嘲讽地呢喃道。 缪丝卡与他一样,嘴角拉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真是服了他们呢,简直就像涅克达尔完成过程的数连拍。」 普雷提斯正以如火如茶的速度研发人工涅克达尔,这种物质既是他们增加同伴的特效药,同时也是逐步毁灭人类的毒药。 「普雷提斯似乎能在特定区域创造出人工雨,根据我的统计,光这个月就有二十五个地方发生不自然的豪大雨,如此有违自然法则的气候怪象,除了人为造成没有其他可能。而且我在所有降雨的地方都测出了涅克达尔的成分,浓度还相当一致,不可能是事后混入的……这样说明你了解了吗?」 眼前亮出雨水的成分表、超局部地区的雨水介布图,以及过去数天云层飘动的影像,多到几乎要埋没画面。 针对山区的卫星影像,则把云层毫无预警突然聚集的异象完整地记录下来。 夜色若有所思地扫视着各项资料。 「方法我们先撇去不谈,总之,普雷提斯策画并降下掺杂涅克达尔的雨水,已经是不可动摇的事实。」 并不是每个状况都能用常理来解释,毕竟他们的敌人可是跳脱生命法则的不死之身啊。 缪丝卡转过身去,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起百叶窗,窗外天色微暗,白云与灰云相间的云层在空中持续蕴酿。 「——而且,泰坦可说是这项作战计划的灵魂人物。」 缪丝卡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即使背对着大家,这句话依然清晰入耳。 零时的眼角激动地向上吊。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口气意外地强硬,而且也没有移开目光逃避现实。 站在他身旁的夜色立即会意过来。 「他是『月之救赎——露娜』吗……」 「……是的。」 缪丝卡低着头回答。 伊欧塔睁大眼睛,表情十分狼狈。 「我记得……之前和我们发生战斗的凯拉就是露娜持有者对吧!在过去,不死管理委员会还曾经企图抹杀那些拥有特殊能力的阿特密斯……」 「你记得很清楚嘛,伊欧塔小弟。」 零时试图放松气氛的搭话,听起来却少了几分从容。 「我当然记得!那时候零时哥和夜色哥不是还一度陷入苦战吗!」 初次和凯拉对峙的场景,伊欧塔至今仍记忆犹新。凯拉是一名拥有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视野的阿特密斯特异能力者——『月之救赎·露娜』,零时和夜色曾经一度被他逼得无法动弹,吃下败仗,要人想不忘记也很难。 缪丝卡移回投向窗外的目光,面向大家。 「泰坦的特殊能力是操纵风。」 「风……原来如此,难怪会下雨。」 夜色再次定睛看了眼地图做确认。虽然说是局部性大雨,但是可能发生的区域十分广泛,这代表泰坦或许能够自由决定要在哪里降雨。 「我怎么听不懂?不管风再怎么吹,也不会下雨吧?」 伊欧塔侧过了小脑袋瓜,真课长对他轻轻一笑。 「伊欧塔,自古以来,风和雨之间就有一段难解的缘分喔。」 「咦?难解的缘分?你是指……」 「只要能操纵风,就能制造气流;只要龙创造出上升气流,就能将空气中的水分带往上空,制造出云朵。云层中的雷声与震动能促使大气中的水分快速结合,化为冰雹;冰雹会因为过重而往下掉,并在降落大地的过程中解冻为雨水。」 要制造一场雨就是这么简单。夜色从悬起百叶窗的窗户眺望户外,外面正在刮大风,沉在低处的灰云受到强风的吹拂而快速流动。 啊!身后的伊欧塔倒抽一口气。 「也就是说,只要在乌云形成时将涅克达尔混入水分中……」 「掺杂涅克达尔的雨水便大功告成。」 真课长以若无其事的口吻轻快说道。 「这就是『月之泪』的真面目。」 缪丝卡感叹地做出结尾。 「呃,那不是糟了吗!得快点打倒那个叫泰坦的家……」 话说到一半,伊欧塔便回过神来,自行打住,一股沮丧感没来由地朝他袭来,刚才零时的怒号还回荡在耳畔。 伊欧塔小心翼翼地瞄了零时一眼,发现他笔直地注视着前方。 「我外出一下。」 语毕,零时迅速披上外套,转身走向大门。他的脚步声听来莫名的遥远,伊欧塔急忙转动眼珠寻找他的背影。 「零时哥,你要去哪里!?」 「那还用说!」 零时停下脚步,嫌麻烦似地舒缓了原先紧绷的表情,然后回过头去。不知不觉中,他发现自己的嘴角竟然微微上扬,一露出这个熟悉的表情,胸中的骚动也奇妙地平息下来。 「我去阻止他。」 夜色倚着缪丝卡的办公桌,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微笑。想当年零时刚来的时候,他还在心中嗤笑过这张嘴脸太轻浮。 「管它『月之泪』是什么东西,总之我是不会让他得逞的。」 零时和泰坦在雨中相遇,为了一只小狗奔波了一整天、畅谈彼此喜欢的漫画作品、搭讪同一个女孩然后一起碰壁,还在夜晚举杯共饮,聊着彼此的共同点,一边看着粗神经的狗狗酣睡的模样。那段时光并不是虚构的。 「零时。」 才刚把手搭在门上,零时就被人唤住。 夜色慢条斯理地走向他。 「我现在突然很想喝咖啡,等我喝完这杯再去。」 「夜、夜色哥,你在说什么啊!那个泰坦可是拥有特殊能力『露娜』的阿特密斯耶!?」 「……要 在我们抵达之前好好向人家告白喔。」 夜色不理会伊欧塔的吵闹,戏谵地看了零时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的相遇过程很浪漫不是吗?能不能追到人家就看你的了。」 夜色只留下这句话就背过身去,返回咖啡自助区。 零时放松了表情,对拿起杯子的背影回以笑脸。 「我不会碰壁的。」 留下这句话后,零时便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夜色一直目送到他离开为止,才重新添了一杯咖啡。 「……对了,缪丝卡,我有点在意某件事。」 「……对女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犯了大忌哟。」 背后不断传来操作仪器的细微电子音,夜色一面拿起糖包,一面不以为意地继续发问: 「泰坦的长相和能力……应该是极机密的事项才对,你是从哪里查到的?」 不等缪丝卡回应,他便直捣核心: 「……是谁告诉你的?」 「夜、夜色哥,这样穷追猛问的不太好啦……」 伊欧塔从夜色意有所指的语调察觉出气氛不对,赶紧跑过来打圆场。 缪丝卡浅浅一笑,重新盘起双腿。 「这是秘密,女人选是要带点神秘感才吸引人嘛。」 若是平时,对话大概会在这里结束,但是夜色继续倒入第五包砂糖,搅拌着咖啡回过头。 「正因为我相信她,所以才这么问。缪丝卡为什么会对普雷提斯的组织结构这么清楚呢?」 「夜色。」 真课长回到座位出声打断他,像是叫他别再深究了。 「可以请你也帮我倒杯咖啡吗?」 「课、课长……?」 夜色不理会伊欧塔的抗议,迳自拿起空杯倒入咖啡,真课长则笑咪咪地看着他的侧脸。 「神秘的女人更显美丽——你不同意吗?」 他明明说得一派轻松,但却散发出一种不容分说的意志。 夜色将咖啡杯搁在课长办公桌。不知这位长官对缪丝卡的事了解几分?夜色茫然思索。 「谢谢你,夜色。」 「不用客气。」 夜色走回咖啡自助区,又倒了杯咖啡塞入伊欧塔手中。 「伊欧塔,喝完再去吧。」 「咦?了、了解!」 伊欧塔急忙喝了一口,险些被烫到,嘴里猛喊着「好烫好烫」。 夜色倾杯时,脑中浮现出措档自信满满地说着这次绝不碰壁,忍不住发出苦笑。 (明明就万年没人要,还真敢说啊。) 等零时找到泰坦之后,他们再跟随汪达·杰传回来的情报迎头赶上吧,只要遵守交通规则不超速,抵达现场时感人的告白应该已经结束了。 ※ 骑上摩托车后,这已经是他第几次仰望天空了?他本来打算一发现乌云的影子,就要笔直朝那里赶去。 真不凑巧,又遇上红灯了,零时瞪着前方道路呼出炽热的气息,全罩式安全帽使他感到呼吸困难,要是能稍微吹吹凉风该有多好,至少不会闷成这样。 太阳逐渐西沉,零时的摩托车豪迈地弯过山道,骑在不算太陡的上坡路。这里他曾经来过一次,不过那时搭的是公车,他还是第一次亲自骑在这条山路上。 (泰坦……) 零时将牙齿咬得轧轧作响。 自从那起公车挟持案后,零时就没再见到他。当时,他抱着小慈怅然若失地微笑着只身离去。 他说了——我带这家伙去好好睡一觉。 (他很有可能待在小慈安眠的地方,可是……) 零时有不好的预感。 来到山顶、驶向平缓的下坡后,无以名状的焦虑在心头越滚越大,使零时不断催着油门赶路。 不消多久,道路前方出现一座苍郁的树林,此时天色也已明显转暗,树丛漆黑的剪影不断延伸而去。 是当时的公园。 零时聚精会神地采察公园的状况,被公车撞断的树木已经被移除,留下光秃秃的地面。零时对此感到相当自责加遗憾。 他一面思考一面骑过公园外围,然后突然刹车。 想当然,公车早就已经不在了,但远远就可望见地面上留下鲜明的刮痕,零时再次感到过意不去。 他就是在这里与泰坦道别的,如果当时不管他说什么都硬跟上去,不知道现在情况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小慈安眠的地方……」 零时决定换个方式思考——如果是自己的话,又会把狗狗埋在什么地方?只要仔细想想,答案一定近在眼前,因为他们的行动模式非常地相家。 零时立刻灵光一闪。 「小慈很亲近小朋友……」 每当它听到孩童的嬉笑,都会一马当先地冲过去,零时与泰坦曾经追着那条短短的尾巴到处跑。 换作是自己的话,会希望能把小慈埋在热闹的地方,或者是有许多孩童聚集的地方,这样一来,小慈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一得出答案,零时立刻干劲十足地催起油门。 目的地就在这条道路的正前方——孩童欢聚的梦幻乐园。 ※ 如梦似幻的灯饰已然熄灭,黑夜终于带着寂寥亲临大地。 充满欢笑与梦想的园地,又结束了热闹的一天。 残留在周边的,只有外围老旧街灯的零星照明。 男人置身黑夜里,独自一人坐在长椅上将乐园扫视一遍,阴森之余却又觉得有点儿怀念。幼时曾经来此一游的回忆在脑海里复苏,即使事隔多年,这座游乐园依然一如以往。 泰坦穿着腹部一带染上红渍的衬衫,幽幽地眺望着远方。 「那小子……会来吧。」 想想真是好笑,泰坦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小的水滴,突然落在把玩枪械的指尖。 「好冰。」 下雨了。泰坦反射性地仰望天空,无星也无月的夜空,在身旁路灯的映照下,彷佛染上一层白雾。 雨点滴滴答答稀疏落下,并且逐渐增强;迎向夜空的脸颊、头发以及肩膀,都被小水滴打湿了。 泰坦一直在思考:不知当对方找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 不过,他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雨水打湿了静谧的乐园,以雷霆万钧之势洗刷大地。 泰坦面带微笑地凝视着前方,注意到有个男人站在那里。 深灰色的景致配上灰色外套,倒是意外地醒目。 「嗨,零时。」 泰坦坐在长椅上,主动对零时搭话。 雨声悄悄地濡湿了空气,两人在沉闷的气氛中面向彼此。 「泰坦……」 零时大口喘着气,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呻吟般地开口。 坐茌大雨中的泰坦,令他想起两人初次邂逅的场景,那时泰坦也一样没有打伞,怀中抱着小慈,以慈爱的目光守护着它。 泰坦不急不徐地从长椅上站起来,握着枪枝的手无力地垂在身旁。 「真慢啊,托你的福,我整理好的发型都被淋湿了。」 「……哦,这么想我干嘛不主动和我约地点?」 要是事先约好的话,他就不用摸黑在游乐园里四处打转了。零时总算平复呼吸,嘴角勾起一抹不知恐惧为何物的笑容。 「喂,泰坦,这场雨……该不会就是『月之泪』吧?」 一脸悠哉的泰坦露出崇拜的眼神。 「你们很清楚嘛,不愧是……不死管理警察。」 「 说到搜集情报,我们家可是有个无人能敌的强者。」 「我知道她,她叫大泽缪丝卡对吧?」 泰坦将手枪转了一圈,甩去上面的雨水。 「放心吧,现在下的只是普通的雨,就算被淋到也不会变成阿特密斯。」 「你知道缪丝卡大姊?」 面对零时的追问,泰坦将目光投向远方笑着说道: 「嗯,知道。除此之外,我还知道你和夜色这对黄金搭档,以及你们两人的死魂之枪。」 零时和夜色成双成对的金银死魂之枪,是连普雷提斯的核心干部都能抹消的最强兵器,普雷提斯自然是防不胜防。泰坦的这番话,同时也加深了零时心中的阴霾。 「……你果真是普雷提斯的中心干部……」 零时并没有怀疑缪丝卡提供的情报,只是在亲耳听到对方证实之前,他都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一直到数秒之前。 「抱歉啊。」 泰坦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接着眯细眼睛。 「这算哪门子的道歉啊。」 「别说了。」 「你明白我的心情吗……?」 零时无力地笑了笑。 「……你这么做,未免太自私了吧?」 苦笑归苦笑,泰坦的声音十分地真诚。 「你第一次和我报上姓名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可能是不死管理警察。老实说,一开始我还不太相信,直到在公车里看到你拔出金枪,我才有了确信。」 泰坦与零时对望的眼神中,连丝毫敌意都没有,是多么地友善而真挚。 印使雨势渐强,泰坦依然平稳地诉说着: 「我是你的敌人,在不久后的将来,我们势必会展开对峙。这些事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泰坦。」 「所以关于隐瞒你的这件事,我不会找藉口。」 泰坦自我解嘲似地耸耸肩,被淋湿的衬衫闪着水光。 「嗯,我想也是。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追究了。」 事实证明,普雷提斯的核心干部意外地少根筋。 「嗯……我只想和你成为对等关系。」 「对等……」 零时喃喃地复述一递。自己是人类,泰坦则是阿特密斯;现在站在眼前的男人,认为人类与阿特密斯之间存在着对等的关系。 想想真是奇妙。 人类终有死去的一天,但那一天在阿特密斯身上却不会到来,人类与阿特密斯之间,存在着决定性的鸿沟,也难怪阿特密斯会以超越人类的高等种族自居。 不过,倘若两者之间存在着「平等」的可能性,那么「人类」与「阿特密斯」就用不着如此互称彼此,能够正视对方为一个「个体」。 零时扪心自问:至今以来,自己曾经正视过阿特密斯这个异己的存在吗? 这个诉求对泰坦来说,肯定是再单纯不过:他想和零时成为「对等」关系,所以…… 「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等你。」 泰坦沉重地举起没有握枪的左手,在零时的面前缓缓张开手心。 零时紧紧盯着那宛如变魔术的手势。 当他敞开手心时,里面出现一颗子弹。 「这就是『月之泪』。」 它看起来就像颗普通至极的子弹,然而泰坦真诚的目光,以及严谨的语调,在在说明了这颗子弹绝非常类。 「这颗子弹当中,掺入了我们普雷提斯研发完成的涅克达尔,只要我以这颗子弹对空开枪,就能把内容物散播到云层中,然后……」 「混入涅克达尔成分的雨水将会侵蚀大地。」 人类一旦被这场不死之雨淋到,将变化为阿特密斯。 「接下来,我将在这里击发这颗子弹,并使出我最大的力量拓展云层,使雨水尽可能渗透到所有地方。」 泰坦注视子弹的眼神异常认真,当中没有丝毫的迟疑;他毕生的信念,全凝聚在轻松搁置掌心的小小子弹里。 「由这个城镇打头阵,将全人类变成阿特密斯。尽管我现在手中只有这么一发子弹,不过只要加速研发的脚步,全世界的人类迟早都会与我们同化。这就是我接下来所要做的事。」 为求公平起见,泰坦主动将计划全盘托出,并以手指灵巧地捏起子弹。 「我不允许。泰坦,请你现在立刻收手。」 零时并没有逃避泰坦的直视,只是紧紧握住拳头。 「收手?为什么?」 「因为……!」 泰坦的反问彷佛打从心底感到无法理解,使零时要说的话卡在喉咙。 「欸,零时,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他的低语犹如残缺的月光,带着伤痛。 泰坦望向夜空。由于下雨的关系,月亮被厚厚的云层遮蔽,不过他的视线彼岸,无疑是那颗缺了一角的月亮。 「我在想,只要把所有的人类都变成阿特密斯,是不是就能为这场战争画下句点?」 「战争?」 「没错,这是一场抗战,是人类与阿特密斯长年下来的恩怨。」 泰坦遥望着在云层间若隐若现的月亮,零时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视线就再也无法从泰坦身上移开。 尽管两人的行为模式与思维十分相像,然而泰坦的眼神中,多了一抹零时所无法领会、跨越悠久岁月的忧伤。 「我曾经目睹月球破碎的瞬间。」 「……!」 零时顿时失去了言语。 月球遭到陨石撞击——名为〈月神之子〉的这起灾害,是距令约一百多年前发生的事。 「什么……?泰坦,你难道从那时候起……」 泰坦没有回应,而是选择了继续诉说。 「从那时候起,我一路看着人类和阿特密斯战斗至今。」 如果泰坦不是在暗指什么,只是在平铺直述的话,代表他已经活了百年以上—— 这完全超出了零时的想像,使他一时语塞。 一阵风朝两人吹来,泰坦的双眼多了股力量,宛如在瞪视月球。 「不论是人类还是阿特密斯,都已经牺牲得够多了。被杀的一方扬言要复仇,杀人的一方以自卫为由将自己的罪行正当化,冤冤相报何时了?到了今日,残存在双方之间的,只剩下憎恶的情感。」 泰坦稍加施力,握紧了手中的枪。 零时注意到泰坦右手握的那把黑色手枪,握柄既长又蛮,形状相当奇特。零时并没有特别钻研过枪械,只是隐约觉得这把枪看起来十分古老;或许这把枪,也陪伴泰坦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零时,想必你也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发生在你我之间的这场战争,究竟要持续到何时才能结束?」 零时无言以对,泰坦垂下眼帘俯视大地,无视大雨的干扰等着他回答。 「所以……」 温柔的叹息到此为止,泰坦的视线回到零时身上,他的眼睛之所以能如此闪亮,是否因为有坚定不屈的信念在支撑着他——? 「所以我才创造了『月之泪』,既然这场战争起因于种族上的不同,那我就制造一个只有阿特密斯的世界,如此一来就可以免除战争。」 「……唔!」 内心的澎湃通过喉咙,化为不成声的呜咽。 零时的拳头在抖动,愤懑的情感使他忘了雨水的冰凉。 「……你不这么觉得吗?零时。」 泰坦平心静气地问道,不过零时可以从话中感受到他的热意:泰坦是认真的。 对此——零时只是轻轻抬起嘴角。 「我无法认同。」 「零时……」 「而且我很喜欢自己现在的样子,也很喜欢这个世界,就算你是我的朋友,我也无法放任你为所欲为。」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 泰坦熟练地移动指尖,将紧捏的子弹填入弹仓。 零时于此同时纵身一跳,细小的水滴瞬时在阁夜中飞舞。 「岂能让你得逞!」 抡起的拳头挥向夜空,水滴的轨迹化作一条尾巴。 泰坦立即闪避,躲过了这一拳,但零时的长腿紧接着朝他的背后扫来。 「呃……唔哇!」 泰坦顿时失去平衡,险些面部着地,幸好及时伸手撑住了身体,踉跆几步后重整态势。 「零时,你身手还不赖嘛!」 泰坦也矫健地往旁一跳,将淋湿变重的外套脱下丢到一旁,濡湿的衬衫紧贴在他的身上,一片污痕残留在他的腹部——融入黑衬衫的污渍,是小慈的血迹。 接着,他豪迈地卷起衣袖,看似愉悦地泛起笑意,迅雷不及掩耳地朝零时的头部使出一记强劲到彷佛连头盔也能踢碎的回旋踢。 「咕!唔……!」 强劲的踢击命中目标,零时吃痛而皱起眉头,皮肉与骨头感觉火辣辣地。 敌人没有漏看零时动作上的空隙,于着地之际再补上一腿乘胜追击.零时腹部挂彩,身体承受不住冲击地向前弯,一阵激痛席卷而来。 泰坦紧接着又挥出一记直拳,将零时打飞。 「咳咳!好痛……好粗鲁的干部啊……」 「先挑衅的人是你!」 两个男人在滂沱大雨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泰坦将淋湿变重的头发往后拨拢,想起什么似地看着自己的枪,甩去水珠。 「不准动。」 即使身在豪雨之中,击鎚被扳起的声音仍旧清晰传来,泰坦将枪口瞄准零时。 「算我求你好不好,乖乖地站着不要动。」 「如果我说『不』呢?」 零时笑容不减地反驳对方。 相对的,泰坦则紧紧皱起眉头。 「我会开枪。」 「哦——真的啊?反正我迟早要变成阿特密斯不是吗?」 零时吞了吞口水。 (明明就摆着一张苦瓜脸。) 这个家伙简直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零时原先以为阿特密斯缺少了人类的情感,然而泰坦的眼神中,蕴涵了满满的温情,和人类一样死脑筋。 于是,零时不再护着吃痛的腹部,摆出迎战姿势。 「还有啊,你以为说了我就会乖乖听话?」 哗啦一声,零时在雨中跑了起来,他完全不介意瞄准自己的枪口,没有丝毫踌躇地向前冲。 「零时!?」 脱离常轨的行动,使泰坦瞬间犹豫了。 「你找死吗!?」 「别诅咒人家!」 零时边喊边伸出右手。 面对零时来自右侧的突袭,泰坦移动上半身予以闪避。 然而零时抓住的目标不是泰坦的脸也不是下巴,而是他握在手中的枪。 「你要是开得了枪就试试看啊!」 零时扬扬得意地说道,泰坦板起脸孔。零时从上方紧紧抓住了他的枪,弹仓的部分更是牢牢被锁住。 一道道水柱沿着零时的手臂滑落,滴在他的枪身上。 泰坦想要夺回枪枝的主导权,但零时的另一只手立刻加入抵制的行列。这是一场腕力与握力的拉锯战,黑色枪口大幅晃动,但仍不放弃地瞄准攻击目标。 「泰坦,你……其实不打算开枪吧。」 「少在那边……胡说八道……」 双方皆使出浑穿解数想甩开对方的手,抢夺枪枝的主导权。零时和泰坦的脸颊因为出力而变得通红,彼此互不相让。 即使处于这种极限状态,零时依然咧嘴一笑。 「你不想朝我开枪吧……不,别说我了,不管对象是谁,你都不喜欢滥杀无辜,我没说错吧?」 泰坦的表情在咫尺之近瞬间黯淡下来,大雨不断打在两人的背上。 「你凭什么这么说?」 「看了就知道啊。如此悲伤的表情任谁都无法忽视!」 如果可以的话,泰坦一定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他之所以想出把涅克达尔混入雨水中的方法,就是希望能减少牺牲;若是成功的话,他或许可以创造出一个百年以上都不会出现死伤的世界。 泰坦露出甘拜下风的浅笑。 「零时……你就是这样才会在情路上处处碰壁。」 「你说什么——?」 「在奇怪的地方这么敏锐,当别人最需要你的时候,却坚持己见死不退让,真是个搞错重点的自私男人啊……!」 语毕,泰坦随即挥出左拳。 零时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脸颊当场中标。嘴里似乎破皮了,传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痛……!少罗唆!我的事不用你管!」 零时就是不放开压制枪械的右手,改以左拳回敬泰坦,一记斜斜的上勾拳击中他的下巴。 「唔……」 泰坦发出痛苦的闷哼。 接着,他用力拉扯零时的手腕。 「别闹了,快还给我!」 「我偏不要!」 零时的第二拳在快要击中目标前被泰坦挡下,不甘心地啧了一声,泰坦听了短促地苦笑两下。 零时与泰坦以眼神牵制彼此,双方的嘴角皆浮现微笑。 「告诉你,我这个人生平最——讨厌阿特密斯了!」 零时奋力一吼。 「我管你们是不是受到上天的眷顾!我只知道我所遇到的每个阿特密斯,都把人类视为垃圾,认为自己才是特别的,所以可以任意杀人!阿特密斯总是笑着残杀人类,然俊将死人随手一扔!我才要你别闹了!我就是无法原谅那些家伙,才每天这么卖命地工作啊!」 所以零时才穿上了灰色的警官服,手持死魂之枪,即使弄得递体鳞伤,性命危在旦夕,这个信念依旧让他支撑了下来,使他能够超越极限地持续奋战。 「可是……我遇见了你。」 视线前方的泰坦面露惊讶,但零时不见动摇之色地继续说道: 「你为了被人类丢弃的幼犬找主人,还为了公车里的乘客挺身而出。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阿特密斯哭丧着脸依依不舍地抱着死去的小狗?这对我来说都是前所未闻。」 「不好意思喔,我就是这样……!」 见对方使劲一拉,零时也加强了手中的力道,枪身随时都有可能从被雨水淋湿的掌心滑开。 「我很中意你这个家伙,这和你是阿特密斯还是人类无关,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正因为我这么想,所以……」 刹那间,泰坦因为听到不自然的吸气音而大感诧异,那是深呼吸一口气的声音——是零时!当泰坦注意到零时的打算时…… 「休想得逞!!」 「唔……!」 眼前忽然出现一阵闪光,泰坦才刚感到闷痛,脚步已经失去平衡,不禁向后踉舱了几步跌坐在地上。 泰坦懊恼地抱着额头准备起身。 「好痛……痛痛痛~~~~~~~!!」 零时乘胜追击,立刻使出一记头捶撞向泰坦的两眉之间,泰坦被撞得眼冒金星,顿时在战斗中失去注意力。 「搞什么鬼啊,头壳硬得跟石头一样!我的脑袋差点被你撞破!」 「彼此彼此 !」 泰坦晕头转向地瞪着零时,发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抱着额头,不过依然站着就是了。 「是你的头比较硬吧……!痛死了~~……!」 两个人的脸痛得皱成一团,嘴上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东倒西歪。 不过泰坦很快便回复备战状态,高高举起右手的枪。 「零时。」 「……啧,来不及了。」 零时使出头捶的同时,也想奋力夺下枪枝,没想到却输给了天气。他的手因为雨水的干扰而力不从心,最后在拔河上输给了泰坦。 「别挣扎了。」 黑色的枪口散发出微弱的反光指向云端,子弹已经上膛。 「住手,泰坦!」 「这是上天付予我的使命。」 零时忍着头晕跑了起来,泰坦也不落人后地将于指扣向扳机。 刹那间—— 枪声划破了雨声。 「……嗯!?」 喀啦!泰坦手上的枪应声摔落潮湿的地面,零时和泰坦皆扑了个空,增强的雨势干扰了他们。 「伊欧塔!夜色!」 零时的头痛总算消退到不妨碍思考的程度,他因为听到枪声而回头,见到开枪的人后惊喜地大叫。 举枪射击的人是伊欧塔,他蓬松的小鸡头在大雨的肆虐下完全走样。 「零时,你告白完了吗?」 夜色往前迈进一步,地上新形成的积水发出哗啦一声。 他的红发淋了雨后看起来更鲜艳了,零时看着他心想,并因为他的挖苦而露出苦笑,无奈地耸耸肩。 「唉~~该怎么说呢……好像触礁了?」 「嗯,不出所料。」 夜色浅浅一笑,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一拨,他白皙的肌肤在微暗的路灯照映下,泛着虚幻的青白光芒。 哇——泰坦惊艳地赞叹道。 「他就是美娘夜色啊,银色死魂之枪的持有者,鹭宫零时的搭档。」 「看来省去了自我介绍的功夫。」 夜色冷冰冰地说道,泰坦则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夜色的出现稍梢化解了紧张。他本人和零时形容得一样,是横冲直撞之人的最佳良伴,感觉和零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好说。那么……那边那位头发毛绒绒像小鸡一样的小鬼又是?」 「谁、谁像小鸡啦!我叫高尾伊欧塔!」 伊欧塔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用力握紧了拳头。 看到对方提高戒心,泰坦更是一脸笑咪咪地打量着他们三个人。 「他们就是你口中的伙伴吧。」 「……如果可以的话,我实在不希望让你和夜色在这种稚气的地方见面,而是相约在酒吧喝酒。」 「bar·scream吗?」 两人一起畅饮的那一夜真是愉快啊。 零时一面回亿着当时的情景一面点头,泰坦则抖落身上的雨水站起身来。 「我听零时提过你,听说你偏好苦艾酒对吧。」 夜色沉静地对泰坦发问。 泰坦以挑衅的目光迎视夜色的赤色眼瞳。 「是啊,不过我这个人凡事讲求原则,一天不能喝超过三杯酒。」 「三杯啊,看破世间的真理吗……」 「哦?你知道这个典故!」 「咦?什么东西……?」 这段不明所以的对话令伊欧塔疑惑地偏过脑袋,凑近夜色的耳畔偷问。 夜色看了伊欧塔一眼,暂且放下举枪的手。 「喝第一杯,万事万物看起来都能如己所愿;喝下第二杯,才发现一切并非尽如人意……喝到第三杯,就能看破万象的真理,望见一切世间险恶。」 夜色像在吟诗般静静说道,那过分理智的口吻使他给人一种冰冷的印象;宛如天空降下暴雨,无情地渲染着饥渴的大地。 「你在说什么?」 「这是王尔德说过的话。」 「王尔德?谁啊?」 紧接着换零时发问,伊欧塔比夜色早一步摇着头嘀咕道: 「他是英国著名的古典作家啦,听说生前最喜欢喝苦艾酒。」 零时想起了装在小巧杯子里的奇特酒品,那是一种飘着药草味的粉绿色利口酒,喝时会在中空的搅拌匙上放上一颗方糖,一边注入冰水混合稀释。 药草酒、砂糖与水,及少许的火焰——那是一杯原料相当突发奇想的鸡尾酒。 「这是一个穷凶恶极的世界,战乱永无止尽;强者生存,弱者淘汰。」 笑容从泰坦的脸上消失了,刚才还紧紧握着枪的手如今空荡荡的,看起来稍嫌寂寥。 「所以,只要这个罪恶的世界存在一天,我就会喝到第三杯打住;等我矫正这个歪扭的世界后,就可以迈向第四杯酒了。不知到了那个时候,我又会看到怎么样的世界……?真教人期待啊。」 「这样不会喝太多吗?我看你已经喝苦艾酒喝到成瘾了。」 零时略带挖苦地说道。在遥远的过去,苦艾酒曾使许多入出现幻觉,带给人们虚幻不实的美梦。 「我可是号称千杯不醉。」 泰坦握散积在掌心的雨水,大笑着回嘴。 零时面对着他加深了讽刺。 「这就难说了。你竟然想把全世界的人都变成阿特密斯?就算这只是你喝醉酒的疯言疯语,也令人笑不出来。」 「别生气别生气,我可是认真的。」 「所以我才气。」 零时与泰坦面对着面,大雨哗啦哗啦地下在两人之间。 「泰坦,容我再警告一遍,请中止『月之泪』,销毁注入涅克达尔的子弹。」 「我也必须郑重地向你重迤,零时,变成阿特密斯是所有人类的宿命,阿特密斯并非罪恶的具现,只是不会死去罢了,乖乖变成阿特密斯吧!」 阿特密斯——没错,他光是听到这个单字就反感到极点,零时不禁咬牙切齿。就是这个记号把自己与泰坦区分开来。 「吵死了!!」 零时的咆哮震动了空气,雨势似乎暂时收殓了一点。 他双拳紧握,奋力对泰坦吼道: 「我在意的不是那些!阿特密斯也好,人类也好,那些根本就不重要!可是自己的命运必须由自己来掌控啊!」 怒涛回荡在风中,零时置身狂风骤雨中,看起来就宛如一头孤傲的野兽。 「所有人都认真地在过活,即使生活中包含了悲伤与痛苦,人们依然得选择活下去,每天都用尽全力在过活,没有人有权利阻止他们这么做。」 不管是多么弱小的人类,都为了做自己一路辛苦走来;零时也是。一直以来,他都朝着自己所坚信的道路前进,事到如今,没有人能夺走他的自主权。 「要活要死都应该由当事者来决定,不该强人所难。而我,想以人类的身分活下去!」 「零时哥……」 零时真诚的语调打动了伊欧塔,使他喃喃自语。伊欧塔稍稍抬起头,看见被雨水打湿的学长奋力注视着前方。 夜色也一样。 「而且,正因为这个世界有许多不同的个体,才显得有意思不是吗!因为对方与自己不同而互相吸引;因为对方与自己不同而萌生出好奇心。」 「零时与夜色……就像你们一样?」 「是,没错。」 ——也好比零时与泰坦。尽管他们有许多共通点,但本质上还是不一样的,零时是零时;泰坦是泰坦,光是这样就已经足够。 「看来无法与你取得共识。 」 泰坦垂下肩膀,微笑着吁了一口气。 「我才搞不懂你咧。我决定要为自己而活,再加上……」 零时停顿了一下,紧紧蹙起眉头,露出了少见的肃穆表情。他有一件事非和泰坦确认不可。 「你害死了许多人。即使不是由你亲自动手,但是为了完成『月之泪』,你们的组织不惜杀害了几十个无辜的人类,我没有说错吧?」 零时言下之意,指的是他们日前在山中发现的成堆尸体,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应该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你们将绑架而来的人类集中到下雨的区域,让他们充分接受雨水的洗礼,再观察他们是否会变化为阿特密斯……并且为了进行确认而动手杀死他们。」 夜色静静地接着说出推测。 零时犹如野兽低吼般接口: 「唯独这件事,我死也无法认同。」 面对零时的怒目相视,泰坦别开了目光。 「那么,我也有自己的理念必须守护。」 他只回了这么一句话,在雨中伸出双手,宛如拥抱着某样东西,接着抬起头。 彷佛想透过大雨,将一切的温柔与寂寞都洗涤而去。泰坦的眼中寄宿着不可动摇的信念,紧紧盯着零时。 「来吧!」 他的音色中不带一丝犹豫。语落,零时的身旁忽地刮起一阵大风。透明无色的风将掉在水洼中的枪枝卷了起来,送还至泰坦手上。 「什么!竟然还有这一招!」 零时发出惊叫,泰坦回给他一抹从容的微笑,将袖口卷到了手肘上,一大片象征风的刺青从手臂延伸到手背。 那是『月之救赎——露娜』发动时会浮现的印记,是力量的证明。 「这么长的岁月我可没有白活,都怪你口才太差,我只好继续贯彻我的信念啦!」 泰坦举起刻割着图腾的那只手,将枪口瞄准天空,这个动作如同某种暗号,现场瞬间风云色变——在耳边呼啸的已经不是风,更近似于某种攻击。 「唔、唔哇~~会被吹走……!」 要是一个不小心,很可能连人被甩上高空。伊欧塔拚命地压低身势,夜色拉着他的手紧紧攀住园内的路树。 「你们先不要轻举妄动,等时机一到再使出灵魂之力给他致命一击!」 「嗯,好!」 伊欧塔抱住一棵自己刚好可以环住的树木,尽管不是什么参天巨木,不过扎根看起来很牢靠。 伊欧塔紧紧地扣住只手,抵挡随时都有可能刮走自己的强风。 零时和夜色身在暴风之中,仅凭双脚维持着平衡。 「我还需要更多的云,来吧,再多一点……」 狂风彷佛听懂了泰坦如同咒语的低喃,随即增加威力。 这已经接近龙卷风了,连呼吸都变得相当困难。 「咕……可恶……!……唔呃!」 突来的剧痛使零时痛得瞠目一看,发现自己持枪的右手上半部遭强风撕裂,出现一道深深的切割伤。才刚会意过来,紧接着腿部也传来剧痛,从伤口流出的血液在狂风的席卷下彷佛不属于自己。 「风竟然……!」 夜色才刚讶异地屏息,下一刻肩膀就被风之刀划伤。 不出几秒,两人便开始感到头晕目眩,看来伤得非常深。 「零时、夜色,你们大可恨我没关系,只是……」 暴风轰轰作响,几乎盖过了一切声息,鄙使如此,泰坦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入耳中。泰坦昂首仰望着天空,狂风骤雨无情地横扫在他身上。 「泰坦,住手……!」 「我无论如何,都想品尝第四杯苦艾酒。」 枪口瞄准了缺了一角的月亮。 天空的颜色变得更加深沉,色彩抑郁的乌云不停堆积群众,不一会儿带着朦胧面纱散发柔和月光的月娘被滚滚暗云所淹没,但是泰坦似乎对月球的位置了若指掌。 「零时哥、夜色哥!快发动死魂之枪!!」 伊欧塔不输给阵风地扯开嗓门大喊,脸颊上多了几道朱红,几滴血珠盘旋在空中。 园内种植的缤纷花草逐一被卷入云层中,放眼望去,只有这一带陷入暴风雨的肆虐中,明明只是一场雨,却犹如置身于刀光剑影中。 「泰坦!」 「零时……」 狂风轻柔地缠绕上泰坦浮现图腾的手臂,带着他盘旋升空。 「月亮就要哭泣了。」 「住手———!!」 零时扯破嗓门奋力咆哮,却被席卷而来的阵风阻碍。 事已至此,双方皆无路可退。 「零时!」 「来吧,夜色……!」 零时粗暴地拔出金色的弹仓,狂风蹂躏着六个并列的圆形弹槽。 夜色取出一颗子弹,贴近唇边轻轻一吻,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某种美丽的仪式。冰冷的金属瞬间注入魂魄,夜色摆出射击姿势。 白皙的手指扣住扳机。 「零时,生杀大权就交给你了……!」 现场响起第一道枪声,金色的弹仓毫厘不差地收下子弹,零时用力将之安进枪身。 他的心中已经没有迷惘。 口说无凭,就让一切顺应正直的心志而去吧。 第二道枪声响起,盖过了四面八方轰隆作响的风雨声。 ————————!! 在万物回归宁静前,不知得花去多少时间?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 宛如火焰燃烧殆尽的一瞬间;恰似行云流水般悠然自得。 可以确定的是,这出戏终于拉下谢幕。 「唔……痛!哇咧……想不到还挺痛的……」 泰坦含笑咕哝道,强风也在这个时候停止了。黑色的手枪从朝天空高举的手中无力地落下,泰坦手上的印记已经消失了。 大雨也于同时顿失所依地和缓下来。泰坦挤出最后一丝力气依依不舍地注视着残存的小雨,单膝瘫软地跪在地上。 「泰坦!」 零时忍不住跑了过去,将他扶在怀中。 夜色与零时注入灵魂的子弹贯穿了他的腹部,刚好与那……染上黑色血污的位置一致。 「……!呼……呼……零时……何必苦着一张脸……」 泰坦明明全身打颤、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不由得轻笑出声,腹部的伤开始化为黑炭,一片片剥落。 「你才是呢,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零时压抑着想要大声哭叫的冲动,平静地回嘴。不出所料,对方伴随着喘息「呵!」地笑了一下。 心整个揪在一起,零时脑袋一片空白,不假思索地开口: 「你就乖乖地……接受我的告白不就好了。」 「彼此彼此啊,你这任性鬼……」 「少罗唆,你有资格说我吗!」 「当然……呼、唔……」 转眼间,腹部的伤口变成一个黑色空洞,范围不断地扩大,任谁也阻止不了。 「啊……我现在的心情,就好比被苦艾酒溶化的方糖……」 仍可自由活动的手渴求似地探向空中,在风儿的吹拂下失去力量。 「对了,零时……我有一件事一定要和你说……」 腰部以下一口气崩解,宛如溶化分解的方糖。 「小慈它……还……活……」 上半身也由外而内地开始崩坏,他的声音细微到难以辨识。 「咦?你说小慈怎样?」 「啊……」 时间不够了,在最后的最后,他一定要说 …… 「欸,零时,你不觉得……如果我们不是阿特密斯和人类的话……似乎可以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吗……?」 「泰……!」 还来不及回话,躺在零时怀中的泰坦就随风而逝。泰坦消失以后,四周的风也停了下来,绵绵细雨慢慢削去了泰坦的残影。 雨,逐渐变小了。 「这个笨蛋……!」 掩盖手腕的尘埃不带体温,渐渐地被雨水冲掉…… 接下来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 epilogue 今天是久别多时的晴空万里。 一直到昨天为止,天空都残留着大量浮云,不过到了今天全都消逝不见了,抬起头仰望世界,尽是无边无际的蓝天,浮在高空的太阳四处散发着光与热。 微风捎来了青草与土壤的芬芳,宛如夕暮时分落日余晖的和煦阳光洒落脸颊,催人入梦。零时在苍翠的自然公园里漫步,忽然感到一阵慵懒,于是挺直腰杆伸伸懒腰。 「嗯……啊——结果没有发现半点端倪。我想也是……」 「就是说啊……」 夜色和零时今天都做了一身轻便的打扮,假装临时有事硬是请了假。午后,零时换下平日穿的皮靴,穿着一双运动鞋走在青草地上。 他们今早十点约在梅帝塔车站集合,准备前往搭公车约三十分钟路程的游乐区——梦幻乐园。这里充满了和乐融融的家庭,两个大男人混杂其中果然有点醒目。 纵使有些在意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自己,但是零时与夜色一早就跑来游乐园,四处搜寻线索长达五个小时以上。 他们完全没有兴致搭乘游乐设施,也没有时间好好吃一顿午餐。 非假日的正午,两个大男人穿梭在游乐园里,寻找幼犬的坟墓。 照理说,了结公车挟持案后,泰坦应该把它埋葬在这座游乐园才对。这里距离他们道别的地点很近,每天又充斥着孩童的欢笑,零时认为如果当时抱着小慈离开的人足自己,一定会把它葬在这里。 真是奇怪…… 「会不会是其他地方?」 夜色扫视着草皮横生的广场,踩着皮鞋敲响了石砖道,印着花卉图案与学名的装饰瓷砖以等距不断从眼角流逝而过。 有个推着娃娃车的妇女迎面走来,与他们擦身而过,零时朝着蓝天白云「嗯——」地发出呻吟。 「要是这样就糗大了,我们总不能把这里翻过来找吧。」 「就算真的发现了动物的坟墓,我们也无法确定葬在里面的是不是叫做小慈的狗狗吧?」 「说得也是……」 零时的眉毛无精打采地垂下。 看起来适合下葬的地点他们全找遍了,泰坦最后现身的地方更是仔细地确认过一遍又一遍,但是却毫无斩获。 零时本来还自信满满,以为不用花太久时间就能找到,但是却接连扑了个空,使他失落不已。被遗留下来的孤单,犹如从胸前吹过的干燥清风一般,使人的内心一阵空虚。 「泰坦和小慈都消失不见啦……」 零时轻吐一口气喃喃自语,露出一脸怀念的表情。 与泰坦一同为小慈找主人的短短几日,就如同行云流水般不见踪影,明明不过是几天前发生的事。 「零时。」 「嗯?」 走着走着,夜色突然停下脚步,走在前头的零时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夜色微笑着眯细眼睛,眺望着草坪蔓延的广场。 「你说的那只狗,是棕色短毛的幼犬吗?」 「对啊,怎么了……?」 「大概就像那样吗?」 「咦?」 翠绿的草坪上,有一个孩子与幼犬在追逐嘻笑,那孩子看上去还不满十岁,是一个稚气的小男孩;而那只幼犬则如夜色所述,身上系着一条亮亮如新的牵绳,毛色为亮棕色,而且还十分幼小。 「啊——对对,大概就是那样,超像的啊。」 那教人捏一把冷汗的蹦跳模样简直如出一辙,幼犬翻滚在草坪上,惹来零时的笑声。 忽然之间,零时与那只小狗对上了眼,深黑色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使零时疑惑地侧过了脑袋。接着,幼犬开心地摇着尾巴…… 汪! 它宏亮地吠了一声,猛然朝零时的方向奔了过来。 「咦……?」 「啊,等等我呀!」 男孩手上的粉红色牵绳随之松脱,但那只小狗却不以为意、专心致志地朝零时狂奔而去。 它踩着幼犬特有的摇晃步伐,一蹦一跳地滑稽前进,拚了命地冲到零时面前,吐着粉红色的舌头睁着浑圆的大眼抬头注视着他。 黑色的大眼睛不带丝毫迟疑,棕色的毛皮在太阳的照耀下呈现亮橘色,看起来和小慈就像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连鼻头上的白点也一模一样。要说唯一和小慈不同的地方,就只有那缠绕在腹部的白色绷带吧。 零时在不知不觉中蹲了下来,摸了摸幼犬的头,幼犬也舒服地眯起眼睛——就连这些细微的地方,都与小慈一模一样。 「不行,不可以随便乱跑!」 男孩很快地追了上来,拉紧被幼犬甩开的牵绳,脸上的表情写着安心与得意,就像个哥哥一样,使零时流露出会心一笑。 「这是你的狗吗?」 「对,它叫小慈。」 少年一脸神气地挺起了胸膛。由于他说得实在太过自然,害零时愣了几秒才会意过来—— 小慈…… 这只狗叫做小慈。 「……小慈?」 零时又问了一遍。 男孩对零时为何再问一遍感到疑惑,不过还是开心地点点头,接着向后一转。 「啊,妈妈!」 男孩高亢的声音使零时抬起了头,一名穿t恤牛仔裤等休闲打扮的女性正伤脑筋似地追了上来,看来她是少年的母亲。 「对不起,有没有给您添麻烦?」 她停下脚步,低头行了一礼,零时边摸着幼犬的头边挥了挥另一只手。 「不不,是我先和它玩的。」 夜色站在身后,礼貌性地轻轻点了个头。 女人拍抚胸口,松了一口气。 「真是的,我不是说过绝对不能放开绳子吗?小慈的伤还没痊愈昵。」 「可是,是它自己跑掉的嘛。」 男孩拉起牵绳,向母亲表示自己已经牵紧对方了。 「真拿这孩子没办法,为了以防万一,回去时我们再带小慈去回诊一下喔。」 这对母子散发出一股祥和的气氛,感情似乎相当好,光是站在一旁心情就跟着变得暖洋洋地。 「它受伤啦?所以才包着绷带吗?」 零时指着褐色幼犬身上的绷带问道,幼犬则好奇地用力嗅了嗅他的指尖,然后舔了他一下。 「是呀,它是我们和别人认养的小狗,但是就在我们准备要接它回家的那天不巧受了伤……被紧急送到医院。」 一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少妇的眼角微微泛出泪光,以温柔的目光看向正猛烈摇着尾巴的狗狗。 「当我们赶去接它时,还一度以为救不回来了呢,幸好它最后平安无事地康复了……」 「伤得这么重啊?」 「是呀,当时它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状态,多亏医师及时把它救了回来,休息了一天后,便逐渐恢复精神。」 「才一天?真是太强啦。」 「听说它虽然流了很多血,但是伤口并没有想像中得深,只是受到惊吓昏倒罢了。」 少妇开心地呵呵笑道,幼犬恢复之神速,似乎令她感到相当欣慰。 男孩小心翼翼地摸着爱犬的背。 「我们直到前天才把这孩子从医院接回家,今天为了尘祝它出院,才特地带它来散步。」 「原来是这样啊。小慈,恭喜你出院!」 像这样叫它小慈感觉真奇妙,零时带着祝贺的心情再次摸摸它的头。就在这时候,自己与泰坦为小慈命名的情景在脑海里浮现。 这是他尽可能不愿回首的悲伤记忆。零时接着想起了小慈摔到公车一角,瘫在地上失去 动静的一幕。 同时,一个愚蠢的念头闪过脑中。 当时小慈中了公车挟持犯的一枪,在公车上留下了大量血迹,记得它中弹的地方似乎就是腹部!? 「我想问一下……」 零时不知该把视线往哪摆才好,因此游移不定。 「是?」 「你们是哪一天领养这只狗狗的呢?」 「喂,零时?」 夜色察觉到零时的想法,赶紧抓住他的肩膀。零时有些混乱激动地回头对搭档使了个眼色,然后紧张不已地看着少妇的眼睛。 眼角下垂的女性扳起了指头。 「大约一星期前。」 零时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表达什么,但声音就是莫名卡在喉咙中。 他在心中推算了一下,一周前的今天,梦幻乐园的上空乌云密布,下了一场范围极小的局部性豪雨;零时在雨中失去了一个挚友。 那一天,一台开往梦幻乐园的接驳公车遇到歹徒;那一天,零时正与泰坦约好要把捡到的幼犬交送给新的家人。 这一连串的假设,如同幼小的火苗,不稳定地在心中摇曳。 「送你们这只小狗的,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公车撞进自然公园平安解除危机后,零时与泰坦在公车上告别,假设泰坦在那之后去见了这家人,就可以解释他们为何在这座公园里找不到小慈的坟墓了。 哦——!妇人很快便回想起来。 「是一个褐色头发的青年,个子很小,肤色白皙,额前留着长长的浏海,所以长怎样我已经记不得了。」 「………」 不是泰坦。 后方也传来一声叹息。 然而还来不及吸另一口气,女性便接着说道: 「不过那个人好像是代替朋友过来的,小慈的送养人另有其人喔。」 「你知道那位送养人……叫什么名字吗?」 「我都称呼他为泰坦先生。」 微风轻抚着绿油油的草坪,小慈精神抖擞「汪!」地吠了一声。 ※ 马路两旁的霓虹灯代替星光照亮了夜景,沿途引领着川流不息的街道。人们的交谈比起潺潺流水更近似于滚滚浊流,即使如此,还是有人奋力涉水前进。 两道影子穿梭其中,不时响起的细碎说话声只有彼此听得见。 「欸,夜色。」 黑发男子以轻松的语气搭话。 旁边的红发青年出声回应: 「怎么了?零时?」 「今晚要不要去喝两杯?」 「喝什么?」 「那还用说,当然是苦艾酒罗。」 绿色的诗神、圣女的叹息、妖精的絮语——拥有各式面貌,在同好间闻名遐迩的美酒。 红发青年叹气的同时,唇上也增添了一抹笑意。 「不能喝超过三杯喔。」 「可是,我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是丑恶的。」 细碎的笑声被纷至畓来的人声淹没,并没有攀上夜空传到月娘的耳里。 他们走过熟悉的路途,弯过熟悉的转角。 来到小巷的尽头向下望,脚下有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仅以两盏油灯作为照明的楼梯,投映着两人稀薄的影子,狭窄地往下延伸,尽管如此,两人仍踩着熟稔的脚步前进。 推开苦甜巧克力色的门扉,有浓醇的酒香与爵士乐前来应门。 两人的脚步声双双消失在门的另一头,一阵锐利的清风吹过小巷。 (ai deathgun—回荡大地的渐弱雨声—·完) 后记 ※(警告,以下内容可能涉及部分剧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这次一样感谢各位购读了这本《ai deathgun-回荡大地的渐弱雨声—》。 各位已经看完本文了吗? 这次为大家献上了气氛有些迥异的故事。deathgun颓废的世界观,一直是本作的创作重点,而这一次,我在剧情中稍稍加入了不同的观点,不知是否有顺利传达给各位读者? 不死管理警察(人类)vs普雷提斯(阿特密斯)之间的恩怨,其实没像表面上所见的那么单纯。除此之外,我也想把零时这个角色更细腻的内心面描写出来,期盼能引起各位读者的共鸣。 对了,真课长在本集中也有登场,关于他的「不良嗜好」,大家应该还有一点印象吧? 日本在六月份时,举办了deathgun radio的公开录音活动,当时某人提到的一个点子,就这样被我借来一用了。 没有参加到公开录音的人,以及已经忘记细节的人,欢迎前往deathgun的官方网站观看喔!网站上挂了一个名叫「乙女调查室」的特设网页,有简单收录了公开录音那天的活动报导。 我们接下来也会继续在网页上公开征求「拜托请一定要在某时加入某个场景……」诸如此类的读者点播,期待将来还有机会在公开录音活动上见到大家。 好啦,相信许多读者都已经如道,在第四本主线小说发售的前一个月,也就是在日本今年九月的时候,我们推出了小说番外篇《ai 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并于同时请来山田ぼたん老师为本书绘制全新的漫画,现正如火如茶地连载中〈注:ai deathgun的中文漫画台湾已经出书〉! 本集出书后,广播剧cd#4「回响天际的渐强雨声」紧接着也要上市了,真教人期待。 本系列以惊人的速度推出了一连串的企划,连作者本人我也吓了一跳,希望各位能天天沉浸在零时、夜色以及东都署成员们活跃的世界当中。 好啦,期盼能与各位继续在下一集中见面。 ——侧耳倾听渐弱(do)的雨声,来杯苦艾酒沉浸在美梦中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内容可能涉及部分剧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这次一样感谢各位购读了这本《ai deathgun-回荡大地的渐弱雨声—》。 各位已经看完本文了吗? 这次为大家献上了气氛有些迥异的故事。deathgun颓废的世界观,一直是本作的创作重点,而这一次,我在剧情中稍稍加入了不同的观点,不知是否有顺利传达给各位读者? 不死管理警察(人类)vs普雷提斯(阿特密斯)之间的恩怨,其实没像表面上所见的那么单纯。除此之外,我也想把零时这个角色更细腻的内心面描写出来,期盼能引起各位读者的共鸣。 对了,真课长在本集中也有登场,关于他的「不良嗜好」,大家应该还有一点印象吧? 日本在六月份时,举办了deathgun radio的公开录音活动,当时某人提到的一个点子,就这样被我借来一用了。 没有参加到公开录音的人,以及已经忘记细节的人,欢迎前往deathgun的官方网站观看喔!网站上挂了一个名叫「乙女调查室」的特设网页,有简单收录了公开录音那天的活动报导。 我们接下来也会继续在网页上公开征求「拜托请一定要在某时加入某个场景……」诸如此类的读者点播,期待将来还有机会在公开录音活动上见到大家。 好啦,相信许多读者都已经如道,在第四本主线小说发售的前一个月,也就是在日本今年九月的时候,我们推出了小说番外篇《ai 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并于同时请来山田ぼたん老师为本书绘制全新的漫画,现正如火如茶地连载中〈注:ai deathgun的中文漫画台湾已经出书〉! 本集出书后,广播剧cd#4「回响天际的渐强雨声」紧接着也要上市了,真教人期待。 本系列以惊人的速度推出了一连串的企划,连作者本人我也吓了一跳,希望各位能天天沉浸在零时、夜色以及东都署成员们活跃的世界当中。 好啦,期盼能与各位继续在下一集中见面。 ——侧耳倾听渐弱(do)的雨声,来杯苦艾酒沉浸在美梦中吧。 夜木まゆ ※(警告,以下内容可能涉及部分剧情) 大家好,我是夜木まゆ。 这次一样感谢各位购读了这本《ai deathgun-回荡大地的渐弱雨声—》。 各位已经看完本文了吗? 这次为大家献上了气氛有些迥异的故事。deathgun颓废的世界观,一直是本作的创作重点,而这一次,我在剧情中稍稍加入了不同的观点,不知是否有顺利传达给各位读者? 不死管理警察(人类)vs普雷提斯(阿特密斯)之间的恩怨,其实没像表面上所见的那么单纯。除此之外,我也想把零时这个角色更细腻的内心面描写出来,期盼能引起各位读者的共鸣。 对了,真课长在本集中也有登场,关于他的「不良嗜好」,大家应该还有一点印象吧? 日本在六月份时,举办了deathgun radio的公开录音活动,当时某人提到的一个点子,就这样被我借来一用了。 没有参加到公开录音的人,以及已经忘记细节的人,欢迎前往deathgun的官方网站观看喔!网站上挂了一个名叫「乙女调查室」的特设网页,有简单收录了公开录音那天的活动报导。 我们接下来也会继续在网页上公开征求「拜托请一定要在某时加入某个场景……」诸如此类的读者点播,期待将来还有机会在公开录音活动上见到大家。 好啦,相信许多读者都已经如道,在第四本主线小说发售的前一个月,也就是在日本今年九月的时候,我们推出了小说番外篇《ai deathgun—这群男人,没有极限—》,并于同时请来山田ぼたん老师为本书绘制全新的漫画,现正如火如茶地连载中〈注:ai deathgun的中文漫画台湾已经出书〉! 本集出书后,广播剧cd#4「回响天际的渐强雨声」紧接着也要上市了,真教人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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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frente(blog.sina../makeinunovels) 蝴蝶啊蝴蝶……你要飞去哪? 我看到你在月夜下徘徊。 暗色笼罩的房间内,传来绵延不绝的细微歌唱。青年沐浴在青白色月光洒落的窗前,以牙牙学语般混浊不清的语调不断哼着小调。 你纯白的翅膀无法攀向高空; 你脆弱的翅膀无法抵达月球。 他坐在一只破旧的摇椅上,一面哼着歌一面轻轻摆荡。摇椅摩擦着冰冷的地板轧轧摇晃,好似永不停歇的时针。 那对空洞无神的双眼自始至终投向远方;欠缺血色的薄唇弱有似无地开阖,编织着不知名的歌谣。 这场游戏没有终点。 只是无足轻重的文字罗列。 即使如此,这首简短的曲调中,仍投注了他满心的思念。 而你却向往着月球,做着无法实现的梦。 蝴蝶啊蝴蝶…… 他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唱呀唱。 照理说是这样才对,然而过没多久,曲子却如同坏掉的音乐盒般毫无预警地停下;青年终于自漫长的睡梦中苏醒。 不……另一场梦才正要上演。 青年不疾不徐地再次阖上未经浏海遮掩的右眼,排除虚无视野前方所见的丑陋现实。 接着,房里仅留下一支摇椅吱嘎摇晃…… 嘻嘻嘻、嘻嘻嘻。 走廊蓦地响起细碎的窃笑。 朴实无华的门扉微微打开,四只大大的眼睛从门缝窥探室内。 两名少年指向摇椅,笑得出奇灿烂。 他们是一对长相神似的双胞胎。 「爱尔奇恩睡着了。」 「沉沉地睡着了。」 「很快就要开始了。」 「也很快就会结束。」 嘻嘻嘻、嘻嘻嘻。 两人的对话如同某种不祥的预言。 他们并未把门带上,就这样蹑手蹑脚地奔向走廊的尽头。 沉睡的青年——爱尔奇恩所坐的摇椅也慢慢地静止下来,坠入深沉的梦乡。 ※ 男人鞭策着沉重的脚步前进,穿越栉比鳞次的大楼间仅存的狭窄防火巷。 大楼在路面拉出一道道又长又黑的影子;西方的天边仿佛在燃烧。 魁梧的男子以意外敏捷的脚步持续奔跑,那头往后方梳立的金发在橙红色晚霞的昭i映下,恰似熊熊燃烧的烈焰。 身穿墨绿色的成套迷彩服,脸上的表情写满了苦涩。 上级交付的任务以失败收场,男人除了厚着脸皮归队外别无他法。他为自己的不慎捶胸顿足、咬牙切齿,不知该用什么方式赔罪才好。 计划为何会失败?……这个问题实在令人费解,他的布局应当万无一失才是。 有某样东西打破了常轨——充斥于心中的浑沌不安化为焦虑成形。 就在这时候,男人的去路遭两名人影阻挡。 事出有异,男人立即停下脚步。 敌方不约而同地拿枪指向他。 「站住。」 那充满威吓感的声音,为巷弄沉寂的空气增添一股紧张感。 男人目睹挡在前方侧边的人影泛起笑意。 「另一个阿特密斯已在刚才中枪逃逸,现在大概在某个街角灰飞烟灭啦。」 「是涅德!可恶……!」 男人咬牙切齿低语道,挡路者见状以鄙夷的眼神望向他。 「你也已经无路可逃了,艾克斯托拉。」 话中明显散发出轻蔑。 被点名的男子——艾克斯托拉面向枪口蹙起眉头。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阻挠去路的两名男子穿着眼熟的制服——是那件造型死板别扭的灰色西服外套,胸前与肩侧分别绣着以太阳与弓为形象设计而成的警徽。 是不死管理警察的制服。 百余年前,天上的月亮遭巨型陨石撞击而碎了一角,引发了名为〈月神之子〉的史上浩劫,从今而后,全新的物种在地球上诞生。人们称这些拥有长生不老之躯的怪物为「阿特密斯」,并极尽所能地试图致他们于死地,但全是徒劳无功。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消灭他们的武器,只有注入灵魂之力予以击发的死魂之枪。 能够操控死魂之枪的人,只有隶属于阿特密斯防治机构的不死管理警察。 「哼,无须对阿特密斯报上名号。」 将银色的黑人发辫高高绑在头顶的削瘦男子,再次对艾克斯托拉吐出污蠛之语。 真令人感到不舒服。 「……你说什么?」 「我在说,对怪物报上名号根本没有意义。」 银发男子浑身上下散发出不容分说的偏见。 艾克斯托拉这下真动怒了,正当他打算反驳时,另一名男子先一步上前悬崖勒马。 将一头黑发往后梳拢、体格锻链结实的男人,以无奈的眼神瞥向身边的银发辫男。 「修许,能不能请你少讲两句?」 接着,他将冷漠的视线投向艾克斯托拉。 「我是来自不死管理警察总部,阿特密斯防治小组的李艾列斯;他和我隶属于同一个部门,名叫修许.冯司。普雷提斯最高干部艾克斯托拉,很遗憾地,我们必须在此消灭你。」 名叫李艾列斯的黑发男讲话虽然不带半点歧视,却以公事公办的口吻制式化地阐述事实,既谈不上冷漠无情,也不带丝毫温情。 艾克斯托拉咬紧牙根,极力压抑满腔的怒火。 在这个崭新的时代,长生不老的阿特密斯才是统治地球的主宰,人类那种劣等生物早就跟不上演化,应当要接受淘汰才对,他们竟然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消灭?真是笑话。」 他也嘲讽地笑了笑回以颜色,同时将与体型一样粗壮的手臂左右张开。 「脆弱不堪的人类啊,做得到就试试看啊——!」 艾克斯托拉奋力一吼,掌中随即窜起熊熊烈焰。赤红如晚霞的火焰,还伴随着一层深隧的合影诡谲摇曳。 名叫修许的银发辫男吹响了口哨嗤之以鼻。 「那就是你的『月之救赎』啊。」 所谓的『月之救赎』,泛指连在阿特密斯中都极为罕见的特殊能力。有些阿特密斯与生俱来不可思议的三百六十五度无死角视野:有些则拥有自由自在操纵天候的天赋……诸如此类。 而艾克斯托拉所拥有的能力,是连金属也难以抵挡、能将一切燃烧殆尽的地狱业火。尽管他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眼前这两位不死管理警察依旧面色不改。 「普雷提斯……不,艾克斯托拉,你所追求的理想究竟是什么?」 自称艾列斯的黑发男以淡然而怜悯的口吻问道。 艾克斯托拉瞪着熊熊烈焰的对侧回答: 「新世界。」 以普雷提斯为首,全世界的阿特密斯应该都冀求着同一件事——至少这个高大的男子是如此深信不疑。 「那个新世界,将是阿特密斯的理想国。你们还不懂吗?我们阿特密斯是超越人类的新种族,人类发展至此,也该步入历史的坟墓了!」 哼!修许嗤之以鼻,一头银色的黑人辫被橙红色的火光照亮。 「搞不清状况的人是你们。你们只是被利用罢了,别再执迷不悟了。」 「……什么?」 艾克斯托拉的表情从险峻转为诧异。 「你只是诱敌的弃子……不,正确来说……『你们』都是。」 艾列斯以厌烦的语气说道,手中依然紧握死魂之枪,面无表情地瞄准艾克斯托拉。 「昴、玛亚、凯拉,还有你——艾克斯托拉,你们不是输给了人类,而是败给了阿特密斯的背叛。」 「你想说什么?」 「你从来不曾起疑吗?消灭你们的计划老早就定好了,这些不过是必经的程序罢了。」 艾克斯托拉深深地皱起眉头,双掌中的火焰激烈燃烧。 「胡说八道!少浪费唇舌和我说些有的没的!我们的理想是坚不可摧的!」 宁静的小巷飘荡着一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银发辫男修许将空着的那只手搭上全自动手枪。 「怪物无法和人类沟通啦,艾列斯。」 「看来是你说对了。」 艾列斯也如法炮制地举起手枪。 看样子已无须多言,打从一开始双方就没有交涉的余地。 艾克斯托拉将双手的火焰聚集起来,形成一团巨大的火丛。 「你们的死魂之枪面对我的火焰宛如赤裸的新生儿!看我把它烧得不留痕迹!」 艾克斯托拉在一阵咆哮后,将掌中的火焰漩涡投向敌方,随着日落而变暗的巷弄霎时被橘红的火光照亮。 但是艾列斯与修许居然不以为意地站在原地,瞪着形同火龙的烈焰,默契绝佳地静静扣下扳机。 「永别了。」 「受死吧!」 两人连最后的道别都说得分秒不差,如果做慢动作播放,他们射出的子弹肯定以平行的轨迹朝艾克斯托拉飞去。 子弹同时击中目标…… 接连贯穿艾克斯托拉厚实的胸膛。 「不……不可能……」 艾克斯托拉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 他踉舱了一步,音色中带着惊愕与惧色,痛苦地问: 「除了零时和夜色之外……竟然还有其他的死魂之枪双人搭档?」 「接受现实吧,艾克斯托拉。」 艾列斯把枪收回了枪套,仿佛它已经功成身退;修许也露出胜利的笑容放下举枪的手。 「你输了!」 「少胡扯……这点程度的死、魂……之……!」 他不能输,不能在此倒下。 他还有非做不可的事没有完成。 然而烧灼的胸口却形同一盘散沙逐渐崩落,化为虚空。 即使是初次体验艾克斯托拉也明白,这就是阿特密斯之「死」—目己正在逐渐消失。 「我不信……我不信啊啊啊啊啊」」 中弹的胸膛仿佛被火焰撕裂,艾克斯托拉大大展开双臂仰望天空。 就在他与夜月对上眼的同时,魁梧的身体突如其来地被大火包覆。 「咕哇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惨叫最后被烈焰掩盖、吞噬殆尽——当火焰熄灭时,小巷立即回复了原有的静谧,不留下丁点余烬。 code1 extra 不死管理警察——artemis etermination police,称a.e.p的这个单位,又以极东辖区·东都署为对抗阿特密斯的最前线代表。今天,东都署的办公室从一大清早就不平静。 本来按照原定排程,他们今日并无特别棘手的案件得处理,加上各部署所承办的个案刚好都结案了,所以应该可以偷得一天闲。 然而天不从人愿—— 「伊欧塔,检查完e区还有f43区。」 「是!」 沉稳的嗓音一如往常地快速下达指示,赤红之瞳紧盯着目不暇给的立体投影器左右游移——这名长相清秀的青年名叫美娘夜色。 另一名顶着柔软栗色乱发、正襟危坐回应的小鬼,则是高尾伊欧塔。 搜查一课显然发生了紧急事态,整间办公室内交错着各式各样操作仪器的电子音。 「伊欧塔小弟,确认f区之前,先把e50区再检查一递。」 大泽缪丝卡不慌不忙地眯起褐色电眼,盯着画面尖声发号施令。她一反常态地露出严肃的表情,抿起涂着深红色口红的丰唇。 伊欧塔停下手边的工作,疑惑地望向缪丝卡。 「e的区吗?那里应该没有漏存才对……」 「但是档案也有可能在那之后毁损。」 说到一半,缪丝卡立刻察觉异状,眉头因此紧紧皱在一块儿,夜色也疲倦地叹了口气。 「不只汪达·杰出状况,现在连主机也开始失常了……」 「啥旦那我检查得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啊!得快点备份才行!」 「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就赶快动手抢救,别碎碎念了!」 「呃……是!」 被美人这么一瞪,伊欧塔只得急忙回去工作。 ——事情发生在今晨,负责管理飞虫型监视器汪达·杰的技术一课在例行检查辖区内的机器是否正常运作的时候,所有分布于东都署内的汪达,杰突然发生停机。 更惨的是,汪达·杰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对外传送的影像有九成遭到毁损。 原因不明。正当技术一课与开发室抱头苦思之际,这次又换成从外界传送影像回东都署的汪达,杰突然停机,那些定期追踪的影像也接二连三地产生毁损。 事态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本来在近日内就要更换的五台旧式主机同时开不了机,楼下正门的自动门也跟着停摆,紧接着东都署内所有的电子设备都发生异常。 警员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重要情报流失,于是动员署内所有部门的人力进行备份及抢救。 「真,b区已经备份完毕。」 夜色轻轻地甩动脖子发出劈啪声,那对深红的双眼瞥向课长的办公处。搜查一课最年轻有为的课长——卡尔马·水沼·真坐在比别人气派的大办公桌前,手忙碌地来回移动、存取资料。 情况明明十万火急,但是他的头发一如既往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人不疾不徐地面带微笑转过头来。 「那就麻烦你接着处理g区罗。」 「了解。」 夜色与课长的眼神短暂交会,唯有此时他才稍稍显露出紧张。在场还有另一个男人一面发出呻吟,一面踏着懒散的脚步从他们的面前经过。 「唔~~~~~~」 他顶着一头凌乱的黑发,眼神凶恶,身穿皱巴巴的制服外套。这名搜查一课里唯一没有坐在办公桌前的男人名叫鹭宫零时。 零时少见地露出五味杂陈的表情在椅子上坐下,惋叹地抱着手中的物体。仔细一瞧,那个黑色塑胶物不是原本放在茶水间的老旧咖啡机吗?它的外壳几乎被拆掉,露出内部的零件。 「这边要这样接……这条的线路应该要……嗯?」 零时越研究越自乱阵脚,眉间罕见地挤出深深的皱纹。 自从得知咖啡机故障后,他就一直是这副模样。 「这是电源吧……?所以应该是要……哦~~!我懂了!」 「~~~~~~受不了耶,零时哥!」 伊欧塔再也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发出匡啷一声巨响,恶狠狠地睁着大眼瞪向处在状况外的前辈刑警。 零时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恼羞成怒的伊欧塔一眼。 「伊欧塔,你干嘛啦!」 「干嘛个头!零时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什么?」 「都火烧屁股了,你还在悠哉个什么劲啊!!」 「我哪里悠哉了!」 这句话可惹毛了零时,他气得跳起来,对从大清早起就神经质地坐在桌前进行抢救的伊欧塔等人吼道,怀里仍紧抱着那台咖啡机。 「你知道吗?我现在也有很重要的任务要办!」 「重要个屁!不就是抱着咖啡机碎碎念吗!」 伊欧塔握起拳头,不服输地反驳回去,不过零时是不会因为这样就认输的。 「不重要?所以你们以后都不想在上班时喝咖啡罗?!」 零时板起脸孔发出严厉的指控,与平时吊儿郎当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害伊欧塔不由得一时语塞。 「不……我也想喝,可是……!」 伊欧塔一不小心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零时得意洋洋地点头称是。 「对嘛!所以咖啡机就交给本大爷来修,你给我去……嗯?」 零时正要发号施令,又忽然疑惑地打住。 「对了,你们到底是在忙什么啊?」 搞了半天,他根本就活在自己的世界。伊欧塔有如泄气的皮球般垂下肩膀,发自内心深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在帮辖区内的汪达,杰做影像备份啦……」 「可是我看你们从一早忙到现在耶?」 「你以为我们想啊!存在主机里的资料一个接着一个毁损,原因到现在还查不出来。」 听说其他署的系统并未出现异常,现在开发室正火速追查资料突然破损,以及机器发生故障的原因。 「不只档案泡汤,连电梯和自动贩卖机也停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课长在一旁轻抚着修剪整齐的胡子,认命似地浮现苦笑。他的脸上戴着一副高雅的椭圆眼镜,只见他弯起手指轻轻推了推镜框,偷瞄着零时怀中抱的「半裸」咖啡机。 「说不定最快修好的,会是零时手中的咖啡机。」 「怎么连课长也扯我后腿……哎唷别闹了,零时哥,快点来帮忙!」 现在的状况多一个人是一份力量!伊欧塔说着说着忽然涌上一股想哭的冲动,这时又从隔壁传来一句平稳的挖苦,正在备份资料的夜色幽幽地开口: 「算了吧,反正零时只会帮倒忙。」 夜色以他一贯的冷静语调肯定地说道,这句话既不是讽刺也不是排挤,纯粹是他的肺腑之言。 伊欧塔一时之间无法否定,整张脸绷了起来。夜色说得对,给零时这个没耐性又不懂机器的人帮忙只会适得其反。既然说破了嘴也没用,伊欧塔只得乖乖坐回椅子上。 而零时丝毫不受夜色挑衅,再次异常认真地修理起咖啡机。 伊欧塔放弃争辩,移动戴着白色电子感应手套的手指点击投影画面,把先前存在电脑里的e区备份档重新确认一递,并且存到外接晶片里面。 「穆立尔区,完成。佐恩区,完成……凯格区……啊~~!」 下一秒,伊欧塔点击的手指发起抖来,零时和夜色因为他的惊叫而回头。 「惨了……真课长~~凯格区的备份档已经不见了。」 「目前大约救回了几成?」 课长微微颦起眉,不过不仔细看不会有人发现。毕竟搜查一课所使用的高科技仪器,是继开发室、监识课之后导入的最新机种,这实在是始料未及的状况。 终于连署内最自豪的机型也难逃一劫吗。 伊欧塔再次慌张地点控操作介面。 「请等一下,我立刻计算……!」 就在他将档案标上日期时,误开了一个影像档。 「嗯?这啥?」 大概是不小心手滑按到的?画面中拍到一条阴暗的小巷。 「似乎有人站在那里。」 夜色探头过来,眼尖地发现人影并用手一指。影像下方远离路灯的阴暗处,的确站了一个人,乍看像道影子。那道人影接着蹒跚地走到路灯下。 零时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并在看到影像后皱起眉头。 「好魁梧的男人!」 和停在路边的重型机车作比照,可以发现他长得异常高大,肩膀也很宽,目测身高恐怕超过两公尺。 伊欧塔对那高大的身躯与威吓的气势有印象。 「咦?这……不是艾克斯托拉吗::」 众人纷纷瞠大眼睛,然而影像过度模糊不清,实在无法详加辨认。艾克斯托拉这号人物,就是之前有个名叫松冈昴的阿特密斯,将零时绑去霍瑟区亚克港时,曾一度现身的巨汉。 零时也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贴近画面观看。 「没错,他就是当时拿刀刺我脚的浑蛋。等等,他不是普雷提斯的最高干部吗?在这里做什么……啊!」 零时瞬间倒抽一口气,因为画面中的普雷提斯最高干部蓦地失去平衡、应声倒地。 他伸长了粗壮的手臂,仿佛想在空中抓住什么,一面勉强拖着身体爬行,但是没一会儿就用尽力气;沾在他背部的血痕化为了黑炭迅速扩散。 「这是……」 没想到他竟然受到致命的一击而倒下,夜色也暗吃了一惊。 这一幕意味着稍早有人拿死魂之枪朝他射击。但是这个敌人可是普雷提斯的核心干部,用一般的死魂之枪是杀不死他的。 这表示对他开枪的人拿的并非普通的死魂之枪……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拥有非凡能力的好手,甚至足以和现阶段最强的黄金搭档——零时与夜色匹敌。 充满压迫感的巨大身躯转眼间便化为黑炭分崩离析,最后仅留下一座由尘埃堆叠而成的小兵。 「艾克斯托拉……消灭了……为什么?」 所有人都不明白现场发生了什么事。伊欧塔不解地喃喃自语,这时站在他身后的缪丝卡突然一阵晕眩。 「缪丝卡!」 双膝一弯、往前方倒下的缪丝卡在着地前被课长紧急扶住,那张充满自信与活力的容貌如今泛着铁青。伊欧塔忐忑不安地问: 「缪、缪丝卡大姐,你没事吧?你的脸色好白……」 缪丝卡抬起脖子,以柔软的手扶住额头,深红色的唇瓣勉强做出微笑。 「我没事……有点贫血罢了。我去休息室躺一下。」 她在一脸诧异的众人面前别过头,踩着黑色高跟鞋走了出去,脚步总觉得还有些摇晃。 「我陪你去。」 课长随即低声说道,不过被缪丝卡以眼神加以阻止。话还来不及说,她便收到真课长给予的温和微笑。 「美人有难,没有男人能坐视不管。」 尽管他刻意以性感的嗓音柔声说道,话中却隐含着不容分说的气魄。 「……明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罗,真。」 缪丝卡撑起虚软无力的膝盖,尽可能不仰赖对方的搀扶离开搜查一课。 「缪丝卡大姐她……真的没事吗?」 伊欧塔担忧地垂下眉毛望着轻轻掩上的门。总觉得事有蹊跷,缪丝卡今天实在太反常了。 零时的大手粗鲁地摸了摸伊欧塔软蓬蓬的脑袋。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像只被人家抛弃的小狗似的,有课长陪着当然没问题啦。」 尽管嘴上故作开朗,零时其实也颇在意缪丝卡的失常。 这时,夜色点了点伊欧塔桌前的立体影像: 「再调查一下这支影像,说不定能查出艾克斯托拉的死因。」 「了、了解!」 伊欧塔差点忘了这件事,急急忙忙地回位调查。他左右移动戴着洁白电子感应手套的手指,打算重播一次刚才的影像。 「……嗯?奇怪。」 介面上突然出现大量杂讯,疑似遭到电波干扰。 「伊欧塔,快把备份中的外接晶片退出!」 「呜哇~~是!」 伊欧塔在夜色的厉声提醒下,急忙将正方形的晶片退出主机杆,然后约莫过了五秒…… 噗咻! 机器发出小小的悲鸣,紧接着立体投影介面跟着消失了。不出几秒,夜色和缪丝卡的主机也相继死当;最后连课长的主机都宣告停摆。 「骗、骗人的吧……?」 伊欧塔吓得表情扭曲,慌张地张望搜查一课一周,接着以寻求一线生机的表情抬头看向夜色。夜色大幅摇摇头,仿佛要他认清现实。 「看来是无望了。」 搜查一课的机械全数毁损。 「这、这这这、这下该怎么办啦,夜色哥!好不容易有点眉目了……!」 看来艾克斯托拉消灭的影像当中,极有可能隐藏着对普雷提斯不利的情报。但是现在主机都挂点了,他们空有一张晶片也没用。 夜色尝试重新开机,机器果然没有反应,而其他人的也一样;即使零时的主机今天还未曾开机,结果想必也是不言自明。 「……只好去别的部署借了……」 伊欧塔叹气立下结论,毕竟其他较低阶的电脑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 电子设备比搜查一课新颖的部门,大概就是监识课与开发室了,然而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空出机子借他们使用。 「啊,对了!」 零时「咚」地击掌;臂弯中仍抱着那台咖啡机。 「我知道一个不用给其他署添麻烦,就能取得开发室等级主机的方法。」 「真的::太棒了,在哪呢?」 伊欧塔之所以双眼闪闪发光,一来是因为这样便能打破僵局;二来则是出自私人兴趣。 只见零时笑得贼兮兮的,眯起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这是我从事这份工作以来最期待的时刻了。」 夜色似乎察觉了什么,但只是一言不发地浮现苦笑。 ※ 缪丝卡步入休息室后,背对入口顺手把门带上,接着轻启朱唇深深重重地叹了口气。 室内分别在左右两侧摆放了唯有韧度值得嘉许的极简式睡床,床旁各放了一张矮桌。这里的空间十分狭窄,窗户更以百叶帘遮挡,导致户外的阳光照不进来。 由于东部署的女性职员十分稀少,所以女性专用的休息室也长期乏人问津,因此积了不少灰尘。 缪丝卡伫立在门前静待课长的脚步声离去,然后才在其中一张床铺上坐下。 她丝毫没有躺下来睡觉的兴致,而是以双手覆住额头,痛苦地喃喃自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四下无人的寂静室内空间,使她放松警戒地吐露出真心话。 「艾克斯托拉……」 缪丝卡紧紧咬住下唇。没错,明明昨天晚上……她才听过艾克斯托拉的声音。 回想起来,昨天和平时几乎没有两样。 缪丝卡一如往常地结束工 作,在归途上绕去营业至深夜的咖啡厅稍事歇息,并于凌晨一点左右返家。 她打开大厦住家的门锁,回到以一人居住来说过大的家。 无人迎接的玄关一片漆黑,缪丝卡正想点灯,忽然听到「嗡嗡嗡」的微弱振翅声。 「……汪达·杰?」 汪达·杰是一种不仔细看根本不会发现、附通讯机能的微型监视器,大概是趁她开门时溜进来的吧。缪丝卡有些疑惑,因为她住的大厦虽然有在楼层间装设固定式监视器,但是应该没有配置汪达·杰。 这东西八成是从别地方飞进来的。 缪丝卡诧异地抓住那台汪达·杰,直直走向寝室,打开自家用的办案机,将汪达,杰细如丝线的回路插在主机上,读取里面的资料。 那台汪达·杰所拍下的,尽是些毫无特异之处的影像档,当中唯有一个档案有部分破损,无法辨识拍摄的时间与地点。 「奇怪?」 缪丝卡移动纤纤玉指点控操作介面,叫出那个影像档。 就在这时,小小的视窗中拍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 那厚实的肩膀、粗犷的长相,以及深金铜色的后梳刺猬头…… 是艾克斯托拉。 『……缪丝卡,你近来过得怎么样?』 影像只有拍到艾克斯托拉的上半身,背景一片黑暗,因此无从判断他所身处的状态,不过额头上的汗水显示出他极有可能受了伤。艾克斯托对镜头说话的同时,还不忘一面张望着四周。 情况似乎很紧迫,缪丝卡下意识挺直了背脊。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画面中的艾克斯托拉慎选着措词,断断续续地说: 『……当你看到这支影像时,我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不过我有一件事得告诉你。』 他又朝身旁瞄了一眼,似乎正处于被人追赶的状态,所以动作显得小心低调。 『直到现在,我依然不明白你们姐弟所选择的道路,究竟哪一方才是正确的……不过,缪丝卡啊……』 深深重重的吸气声传入耳中,缪丝卡对上了艾克斯托拉笔直的目光,全身僵直。 『请你救救他。』 语毕,艾克斯托拉迅即转向身后,紧接着影像便「噗咻」一声切断了。 缪丝卡感到一阵窒息。深夜的房内寂静无声,空气中仅回响着机械的震动。她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咽下唾液,抚平干渴的喉咙。 「什么意思……?」 明知道不会获得解答,缪丝卡依然忍不住自言自语。 她伸长冰冷的手指,拿起倒在桌面的汪达·杰。不知这个微型摄影机在镜头外看到了什么? 在这个时间点,缪丝卡还无法完全理解艾克斯托拉所说的话,更不明白他的情况有多么危急……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紧紧握住手中的微型摄影机。 ※ 指纹认证的密码锁解除,黑色门扉随之敞开,阴暗大楼中的某一户住家亮起了灯。 「……唉……请进吧。」 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东都署监识课所属的濑良那那伊脱下满是刮痕的旧皮鞋,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家门。 「打扰啦——」 「不、不好意思打扰了!」 「…………」 那那伊无奈地望着三个男人慢吞吞地从身后跟上。 太可悲了,从事这份操劳的工作之后,那那伊就时常不得不带男人回家,如果是女孩子该有多好。 他边在内心埋怨,边走进寝室与客厅兼用的室内空间。 这里本来是一房一厅的格局,但是那那伊自行将格间打掉,布置成一个约莫六坪的开放空间。照理说,这样的大小对单身男子而言十分足够,不过对那那伊来说则完全不敷使用。 「唔哇……」 伊欧塔把背包抱在胸前,战战竞竞地步入房内,发出崇拜与错愕交混的叹息。 「好挤。」 夜色耸着肩膀、直言不讳地说出心中的感想,这句话一针见血地道出了房间的现状。由于零时本来就时常跑来串门子,所以早就见怪不怪,不过听夜色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点头同意。 房内勉强放了一张床和衣橱,出入口还算畅通,除此之外的面积皆被高耸的置物架与书桌等家具占满。置物柜里塞满了大量资料夹与书本,桌子则一口气摆了三张,上面安置了各种型号的新旧主机。 这里是任职于监识课的那那伊所被分配到的个人工作室,其空间之拥挤直教人联想到狭窄的第七分室。 伊欧塔将桌上的主机浏览一遍,闪烁的目光停在最新型的机台上。 「啊~~!这、这不是最近才刚公开发表的新机械吗!这就是它的雏型啊!哇~~!超帅!!」 见伊欧塔难掩兴奋地伸手戳了戳机台,那那伊满脸得意。打从零时吵着要借用他的工作室以来,这还是他首次露出笑脸。 「小菜鸟真识货,这里只有你懂我啦,小零根本不了解这些东西的价值。」 「不好意思喔!好啦,废话不多说,快把你最自豪的机种借老子用。」 零时痞痞地说道,咻地把手一伸,但被那那伊眼明手快地阻止了。 「不行不行不行,小零不准碰,被你碰坏了怎么办!不,我敢保证绝对会坏掉!」 那那伊把细长的眼睛睁得老大,一本正经地阻止他。 零时嘟起嘴,像在埋怨「我们都几年交情了,这么见外」。 「不会啦,基本操作我起码懂好不好……」 「不行!我纤细的心脏无法承受!不然你负责发号施令,我帮你操作好不好?拜托别摧残我心爱的宝贝!」 夜色无视那那伊的哀号,迳自从小盒子中取出储存档案的晶片递了过去。 「档案在这里,我们想请你分析这个影像。」 「喔,交给我~~!」 那个晶片与小指的指甲差不多大小,那那伊谨慎地接了过去,甩开零时的手臂转向机器。 一按下开机钮,架设在桌上的银杆之间立即开出半透明的萤幕。 那那伊的手立刻如行云流水在介面上移动,伊欧塔歪着脖子看着他操作,喃喃开口说: 「东都署以外的机器果然没事。」 不论是车站的刷票台,还是便利商店的自动门全都没有异状,看来电子仪器发生故障的区域仅限东都署周边。 「开发室的大哥都在怀疑是不是东都署本身的电波有问题……哦!小零、小夜,你们说的影像就是这个吗?」 他们站在后方一齐点头,那那伊随即将视窗拖曳到萤幕中央。黑漆漆的影像拍摄到一条仅能供一台车辆通过的窄巷,与一座昏暗的路灯,以及停在附近的废弃机车。 艾克斯托拉步履蹒跚地从画面一角现身。 零时采出身子,夜色跟着凝神细看。没错,这是他们白天在东都署看过的凯格区影像。 「档案有部分破损,我已经稍微清除杂讯了。」 摄影画面看起来比起白天时清晰许多。众人屏气凝神地注视着魁梧男子走到路灯下不支倒地、回归尘土,之后所拍到的影像就只是无人的巷弄,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 「拍摄时间为昨夜凌晨两点左右,那名高大的男子走到路灯下的时间则为二时七分……地点为凯格区e50地段第一区块。那里有许多古老的住家,有种年代感。」 那那伊的手指以最不费力的动作灵活地输入指令,不断在介面上跃动,不消片刻便于画面下方叫出电子时刻表,并在角落开出凯格区郊外的地图。 零时为 他的高效率吹响口笛。 那那伊调亮画面予以回礼,并重播男子跪跌在地的部分。 「……嗯?」 男人……艾克斯托拉不支倒地后,还伸长了手在地面上爬行一阵子。那那伊在这一幕按下暂停键,紧紧盯着画面不放,接着将它放大再放大。 「喏,就是这里,他好像在讲话?」 「再重播一次。」 不等夜色开口,那那伊已将影像倒转。只见男人嘴巴轻轻地开阖,然后才倒在地上举起手来。 零时、夜色、伊欧塔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瞪着画面瞧。 「真的耶……虽然不明显,但他的确有说话。」 伊欧塔屏气凝神地咕哝道。 艾克斯托拉痛苦喘息的嘴角,确实拉扯出不同于呼吸的形状。这支影像并没有录到声音,不过看起来应该只是短短几句话。 「那那伊,帮我做慢动作播放,然后再把画面放更大。」 那那伊的手指很快便回应了零时的要求。 这次影像从男子倒地后开始重播,零时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嘴形,不错放任何一个细节,努力读出他的唇语: 「奥利……奥……?」 「不对吧,我怎么觉得像『奥利龙』?」 「什么东西啊,乱七八糟。」 「嗯,可是……」 重看一遍后,伊欧塔说的确实比较正确。零时吃了记闷棍,伊欧塔不理会他继续歪头思索。 「不对,应该是……『奥利恩』才对。第二个音舌头似乎有动了一下,但是第三个音只是轻轻闭上。」 那那伊不愧是监定官,不只手脚俐落,对分析情报也很在行。夜色听到这个单字后露出严肃的表情,脑中浮现一个假设: 「『orion』……?」 「夜色,你有什么头绪吗?」 「嗯。那那伊,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将地图缩放到能看见极东辖区吗?」 那那伊依照指示点击介面,萤幕顿时被一张地图填满。 「把我接下来念出的场所标记起来。」 「了解!来吧,小夜。」 「首先是亚克港。」 夜色话中不带丝毫迟疑,相较之下伊欧塔和零时则是一头雾水。 地图南方亮起一个红色光点。 「然后是奥菲利亚教会,位于i17区第五区块。」 「嗯……差不多是这里吧。」 那栋不起眼的建筑物并不好找,那那伊一度将地图放大,然后在正确的位置标上记号。 「a01区第一区块。」 这次的地点并没有醒目建筑物,只是一片荒芜的空地,不过并没有人多加追问。 标记至此零时也恍然大悟了,因为a01地区就是他们之前与普雷提斯干部凯拉战斗,濒临重伤的地方。 「下一个地点……该不会是梦幻乐园吧?」 零时瞥了神情凝重的夜色一眼。夜色的眼神中透露出内心的浮躁,他轻轻点了个头。 目前地图上已经亮起四个光点,伊欧塔「啊」地大叫。 「这些地点……不就是你们至今和普雷提斯干部发生交战的地方吗?」 他们在亚克港对上松冈昴,在奥菲利亚教会对上玛亚,a01地区则是不死管理警察总部的旧址,当时的敌手是凯拉;梦幻乐园则是对上泰坦。 「没错,接着请标示刚才这支影像所拍摄的地点,以及u09地区。」 至此那那伊首次对夜色的指示发出不解。 「u09?」 u09地区位于地图的北端,无论说得再怎么婉转,那里都称不上都会区。过去东都署所接洽的阿特密斯相关案件中,也不曾涉及这个区域。 夜色在那那伊标示之前,先行伸出白皙的手指朝该地一指。 「这是我今天早上无意间听到的……昨日深夜在u09地区的纽贝公园,也有人目击到阿特密斯突然消灭。我不清楚对方是哪一阶层的阿特密斯,也不知道详细状况,不过就地点来说刚刚好。」 「喂,等等,什么地点?我怎么听不懂?」 零时烦躁地搔着脑袋,不明白搭档的话中之意。 夜色以深红的眼睛催促那那伊继续操作。那那伊疑惑归疑惑,还是依照他所说的将该地点加入标记。 如此一来,地图上的红光便有六个了,夜色按照顺序以手指一一描绘出它的形状。 「你们不觉得这个形状很眼熟吗?」 「呃,我看看……」 这么一说的确有点眼熟。只要将那些光点连起来,画面上便会出现两个紧邻的折角,宛如以直线画成的沙漏。伊欧塔垂下眉毛在口中念念有词,翻找脑中的记忆。 没想到零时比他早一步弹指大叫: 「原来如此……是orion啊!」 「正确答案。」 红色眼瞳微微眯起,仿佛在微笑一般,但伊欧塔仍旧疑惑地眨着眼睛: 「orion?这就是艾克斯托拉最后讲的话吗?」 「小菜鸟……是这样没错……不过你仔细看,这不就是猎户座的形状吗?而猎户座的英文就叫orion。」 不知道现在看不看得到?零时以下巴指向漆黑的窗户。然而那那伊房里挂了遮光窗帘,所以想看也看不到。 「呃……啊~~!」 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地眨,伊欧塔挤到画面前方。 「真、真的耶……我在自然课上过这个星座!」 那不是以三连星着称的猎户座吗! 伊欧塔和奶奶住在一起的时候,曾经一起抬头欣赏过好几次。 「咦,可是……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当然啦,目前标记起来的点只有六个嘛。」 夜色静静地点头同意零时的话。 「猎户座的范围究竟到哪,许多专家都有不同的见解,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图形以猎户座来说还欠缺了一个最重要的部分。」 接下来的话早已不书自明。遍布在空中的猎户座,应该有一个醒目的象征,那就是围绕在巨大星座的中段,那恰似一条腰带的三连星;这张图目前只差三连星就完美无缺了。 那那伊将地图放大,在越来越贴近市街的中央地带寻找三连星的相应位置。 「这是……」 画面停了下来,因为已经没有放大的必要。 与三连星吻合的场所,竟然是…… 「东都署……」 零时发出呻吟,那正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工作场所。 codex bye-bye 明月高挂天边,繁星绚丽如彩霞,夜晚的街道被照得通亮,也相对产生了又深又浓的合影。 时间已从午夜跨越至凌晨。 艾克斯托拉远离商街后又穿越了住宅区,来到一条人烟罕至的缓坡。他拖着沉重不堪的身体一味前进,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呼……呼……这太反常了……」 男人卯足了劲伸长脖子阔步前行,看起来既像被人追赶,又像正一意孤行地追寻着某样东西。 他肌肉发达的手攀住围绕空地的铁丝网,承受了身体失衡的重量,就在此刻—— 「——你要上哪儿去啊?艾克斯托拉。」 稚嫩的声音突如其来地打破了月夜的宁静。 艾克斯托拉倒抽一口气,迅速回身一望,冷不防咽下唾液。 缓坡前方出现两道娇小的身影,伫立在月光下。两名年约国小的孩童,不但亲密地紧握着彼此的小手,还嫌不够似地以手铐各扣住一只手,两人脸上皆挂着纯洁无垢的微笑,美得如同陶瓷娃娃。 「梅、梅罗佩大人,艾斯泰罗佩大人……」 艾克斯托拉勉强挤出声音呼唤两人的名字,喘息中交杂着颤栗:又或许是愤怒、兴叹,抑或是恐惧?他的音调中包含了上游任一感觉,难以一概而论。 「不行啦,不能擅自乱跑。」 头上妆点着发带、举手投足酷似女孩的艾斯泰罗佩笑容可掬地微微侧过头。 「你该不会想逃走吧?」 另一名打扮较为阳刚的少年率先上前,阻挡艾克斯托拉的去路,语带嘲讽地质问。他是梅罗佩。 他们是一对乍看如出一辙的双胞胎。 「我怎么敢……」 艾克斯托拉的音色明显多了几分恐惧。一名身高超越两公尺的巨汉,面对如此年幼的双胞胎兄弟竟会害怕得发抖,看上去实在非常冲突。 艾克斯托拉试着板起脸孔,有一件事他非得问个清楚。 「梅罗佩大人,艾斯泰罗佩大人,刚才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件怪事发生在午夜日期更迭之时。 先将话题回溯至昨日傍晚——当时,艾克斯托拉为了执行某项机密计划,与名为「涅德」的部下一同出动,然而他们的计划才实行到一般就被不死管理警察识破,紧接着便受到两名刑警突袭。 那对陌生的刑警双人搭档自称为「艾列斯」和「修许」。 「我和涅德同时中枪,但是并没有消失。」 艾克斯托拉满腹疑惑地说。他放开始终按压于胸前的手掌,墨绿色连身作业服的胸口仍留有弹孔,那就是被不死管理警察的死魂之枪击中的地方;子弹当场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他的身体。 然而却滴血未流,身体也没有因此风化。 「这样看来,那两名警察的死魂之枪应当对我方无效才对,可是……」 男子蓦地把眼睛睁大,不祥的预感在他被贯穿的胸中骚动。 「就在我们按照原定计划赶往纽贝公园后,中枪的涅德突然开始消灭。梅罗佩大人、艾斯泰罗佩大人,我记得您们当时说了『你已经没用了』,然后涅德的身体就开始崩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个名叫涅德的阿特密斯,是艾克斯托拉无可取代的好部属,更是一同出生入死的重要伙伴,他竟然就这样在公园回归尘土,仿佛回应了双胞胎所丢下的一句话。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在暗中搞鬼。 能够置阿特密斯于死地的,只有不死管理警察所持有的死魂之枪。 连死魂之枪都对涅德无效,他岂有凭空消失的道理?如果是死魂之枪发挥作用,那他早该在中枪的同时便倒下了。 什么都好,艾克斯托拉只想寻求解答,他压抑着内心波涛汹涌的不安,静待眼前的双胞胎开口——两个站在普雷提斯顶点的小小掌权者。 然而…… ——嘻嘻嘻、嘻嘻嘻。 「你还不明白吗?」 梅罗佩调侃似地噗嗤一笑。 「艾克斯托拉真笨呐。」 艾斯泰罗佩则泛起怜悯的微笑。 「死魂之枪当然有效。」 「那两个人的死魂之枪非常厉害喔。」 「所以涅德早该在中弹的时候就死了。」 孩童天真无邪的语调,印证了艾克斯托拉的预感。两名少年实在笑得太过诡异。 「这是……什么意思……?」 闻言,两名双胞胎同时抬起指尖,两只小手所指之处,正是贯穿艾克斯托拉胸膛的弹孔。像在照镜子似的对称身影,双双浮现残酷的笑容。 「艾克斯托拉,你也一样喔。」 「你之所以还没消灭,也是因为这样。」 「因为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下了命令嘛。」 「命、令……?」 现在说话的人究竟是哥哥还是弟弟,艾克斯托拉已经分辨不清;他甚至弄不懂那句话的含意,脑袋一团混乱。 「对,就是命令。」 两名少年同时吸气,同时开口: 「因为你还不准消失。」 「梅罗佩大人……艾斯泰罗佩大人……!这样听起来,仿佛……!」 仿佛是他们刻意将他存在于人世的时间拉长。 两名少年不予以否定也不予以肯定,只是挨近彼此,牵起对方的小手嘻嘻窃笑。 梅罗佩上扬的眼睛轻轻地眨了一下。 #插图 「不准擅自消失。请你和大家一样,乖乖地在定点等死。」 「和大家一样……?」 「嗯,就像昴啦、玛亚啦、凯拉啦,以及泰坦他们罗。」 少年用如糖果般甜腻的嗓音,一一丢出残忍的话语。 「他们都乖乖地按照计划,在安排好的地点消失了,所以艾克斯托拉,你也要合群一点喔。」 「别害原定计划泡汤。」 「计划?你们所说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艾克斯托拉忍不住大叫,即便如此,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依旧不感兴趣地冷眼相向,不带情感地挑起眉毛。 「和艾克斯托拉无关。」 嘻嘻嘻、嘻嘻嘻。 那副憋笑的模样,令艾克斯托拉感到内心一阵凄凉,脑袋因为反应不过来而晕头转向。 他至今所深信不疑的东西,与宣扬至此的理想,都一个接着一个崩坏;被那仿佛一捏就坏的洁白小手。 「没关系?我们不是同志吗?!」 他们曾立誓要连手把名为人类的迂腐种族消灭,创造一个由阿特密斯主宰的新世界——这是所有阿特密斯共同的志向,也是普雷提斯存在的意义。 然而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只是眯起眼睛,以冷酷的声音发出警告: 「注意你说话的口气。」 「什么……?」 「我们可是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喔,别把我们和你们这些弱小的家伙混为一谈。」 艾克斯托拉听了不禁倒退一步,站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两个小孩,口气却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之感。 他们和自己所追求的目标已经有所出入,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恐怕打从一开始,两者的层次就截然不同,从来不曾有过交集。 「那么……请告诉我,我们普雷提斯究竟为何而存在?期盼着有朝一日能由同胞君临大地的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抬只是回以天真无邪的讥笑。 「回答我啊!普雷提斯……阿特密斯的未来在 哪里啊!!」 由阿特密斯主宰地球,不正是普雷提斯的中心思想吗?为了完成理想,他不惜与重要之人分道扬镳、付出许多惨痛的代价,一路苦撑过来。 他应该离理想更近一步了才是,何苦要受到这等轻蔑? 「好吵。」 「算了,直接在这里做出了断吧。」 吹弹可破的桃红色蜜唇,勾起一抹怜惜的微笑。 「拜拜~~艾克斯托拉。」 重叠的声音才传至鼓膜,艾克斯托拉就听到胸前传来砂粒崩解的声响。 「为什、么……?」 他摇摇晃晃地向前踏出一步,脚却失去重心地倒向前方,丧失了支撑体重的力量。 抬头一望,只见两个娇小的背影渐行渐远,宛如对玩腻的布偶兴趣尽失。原来自己连送终的价值都没有啊。 艾克斯托拉使出最后一丝力量匍匐前进,在心中祷告:谁都好,请替我把这句话传达给她。 「帮……我,阻止……猎户……座。」 高举的手腕转眼便失去形体,名为艾克斯托拉的个体随之消失…… code2 orion 这里是霍瑟地区亚克港一带。 由于货轮专用的港口在数年前缩小规模,所以聚集在港口一角的仓储成了无人接近的废墟。 晴朗的午后,和煦的阳光使海岸散发出闲适的气氛。 零时下车后,快步走向盖在海边的巨大铁塔,心里感到既怀念又窝囊,嘴角不自觉地发出轻笑。 「哇~~好怀念啊,我之前就是被人绑在那座铁塔下。」 和松冈昴交战的那一夜,零时曾被人吊在塔底,当时由于月黑风高,所以看不清楚周遭的景物,没想到白天来看意外地宽敞。 相隔多时,这座铁塔依旧乏人问津,倘若仔细观看,说不定还能找到当时残留下来的铁链。 「回头想想,那件事是一切的开端。自从昴现身后,普雷提斯的高层干部忽然一个接着一个亮相。」 他们每一个都是阿特密斯中极具威胁性的核心成员。普雷提斯在不缺人手的情况下调派高层干部主动迎击,背后一定隐藏着某种原因。 夜色一面听着浪潮声一面动脑思考,却见走在前头的零时露出与有荣焉的笑脸。 「照这样回想起来……我突然觉得,我们和普雷提斯的相逢宛如命中注定。」 事到如今还能这么乐观,夜色真是服了自己的搭档。 「命中注定?是命中带衰吧。」 「是啊,所以我们得迅速把这件事情搞定,否则永远没有机会邂逅漂亮姐姐。」 零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难以想像生活不规律的美丽皓齿。 夜色叹口气轻轻摇头:心里多少有点羡慕搭档的粗神经。 「你遇人不淑,和普雷提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你怎么知道?搞不好我的好运真的被他们挡住啦。」 「零时哥,夜色哥~~!」 伊欧塔小跑步朝他们跑来。直到刚才为止,他都紧盯着一个类似无线对讲机的东西。 那是早上开发室交给他们的小型磁力检测装置,它可透过雷达在萤幕上显示周遭的磁力状态。 他们目前来到亚克港实地探勘,雷达闪烁的红光正表示出港口附近的磁场。 「不出所料,这里也测出了不寻常的s磁极。」 夜色和零时交换眼色思考。 「与之前的纪录相比呢?」 「随便计算都超过百倍。」 这绝对不可能是自然现象——伊欧塔的表情笼罩着阴霾。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们手头上的资料是三年前的,说不定这两年来磁力急速飘高……」 这里最后一次进行磁力测量,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即使如此,磁力也不可能因为自然因素在三年之内迅速攀高。夜色极力否定伊欧塔的猜测。 「不……照这个状态看来,磁力极有可能是从松冈昴消灭后才急速成长。」 他们牺牲了午休时间,到处奔走于实地探查,所得到的结果都一样。夜色的直觉告诉他:不用再妄加猜测了。 他们率先调查的是位于a01地区的不死管理委员会总部旧址,接着赶往奥菲利亚教会以及梦幻乐园的旋转木马前,并在每一处不约而同地测出高得异常的s磁极。 接着他们发现,奥菲利亚教会与梦幻乐园的磁场,都是从玛亚和泰坦消灭后才开始飘高。 阿特密斯消灭会连带产生s磁极?这种事至今可是前所未闻。 一切恐怕都是环环相扣,不祥的预感使夜色心里七上八下。 「等等,破百也太强了吧!我们站在这里没问题吗!」 零时神经质地皱了皱鼻子、甩甩脖子发出劈啪声。身体虽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不过一被人指出磁场过高,肌肤便不自觉地冒出鸡皮疙瘩。 总之先将磁力检测装置测量到的数据传回东都署吧。伊欧塔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向手腕。 「似乎不太妙,我的手表从刚才起秒针就在原地跳动,完全没有前进。」 「什么?!我的该不会也遭殃?!」 零时急急忙忙卷起袖子确认,随即一脸懊恼。他戴在左手的黑色皮革手表也是同样的状况,秒针不断在原地跳。 「不会吧!这支表我才刚买不久耶!」 「我看不只手表,可能连信用卡都报销了。」 夜色放弃挣扎地说。伊欧塔倒抽一口气,赶紧把收在钱包里的电子信用卡拿出来确认。 「果然失灵了……早知道就别带出来。」 「可恶~~怎么不早说!」 零时大受打击,失落地垂下肩膀。 就在这时候,通讯器传来微弱的哔哔声。 「喂?是!」 伊欧塔从胸前口袋取出小型通讯器,按下对讲钮,用手压紧耳机。来讯的人是缪丝卡。 『零时、夜色、伊欧塔,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ok~~听得到。」 零时将耳机戴好,对着不在现场的缪丝卡展现笑颜。 「缪丝卡,你那边如何?」 『夜色吗,嗯,我这里果然也一样,测出了数值异常的s磁极。』 缪丝卡紧张的情绪透过耳机清晰传来。 『无法推断是从何时开始的,这里从来不曾有过测出高磁场的纪录。』 「有没有可能是从前天晚上开始的……?」 『可能性极高。』 夜色把手抵在下巴,垂下眼帘思索。答案已呼之欲出,因为缪丝卡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凯格区。 「那个……您没事吧?」 『为什么这么问?』 伊欧塔小心翼翼地开口,但立刻收到缪丝卡的反问。由于她的声音实在太过平静,反而令人猜不透心思。伊欧塔迟疑着说: 「因为……那里不就是艾克斯托拉消失的地方?」 缪丝卡所在的地点,是凯格区e50地段的第一区块,也就是普雷提斯最高干部中的其中一人——艾克斯托拉回归尘土的地点。这件事发生于前天深夜凌晨两点左右。 『当然啦,我们不就是在调查普雷提斯高层干部灭亡的地点吗。』 「这我知道……」 该怎么开口才好?伊欧塔找不到适当的说词,只好将心中所想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口: 「您上次看到艾克斯托拉消失的影像后,似乎闷闷不乐的,所以我有点担心。」 那天伊欧塔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不过一直耿耿于怀。尽管缪丝卡自己笑称是贫血,但总觉得事有蹊跷…… 『讨厌啦,不过是贫血,轮不到小鬼头来大惊小怪。我看起来这么像弱女子吗?』 她吃惊地反问。可以想见缪丝卡正轻殷朱唇,露出自信的笑容。 缪丝卡不等伊欧塔回嘴,便迅速接口道: 『总之详情等我回到署里再向课长报告,完毕。』 哔——电波被人切断,通信结束。 「啊、那个,缪丝卡大姐……!」 总觉缪丝卡在闪避正面回答。伊欧塔顿时垂头丧气,自己似乎碰触了不该问的禁己i。 零时用力拍了拍伊欧塔无力的背。 「好痛~~~~你做什么!这么大力!」 响亮的掌击拍得伊欧塔背部一阵火辣。他泪眼汪汪地回过头去,然而零时不理会他,迳自走向前方,一脸乐观地回头挥了挥手。 「好啦,打道回府罗,要是让缪丝卡等可会吃不完兜着走。」 「如果你想自己留下来,我也不反对。」 夜色微微扬起嘴角,跟随零时向前走去。 伊欧塔可不想被抛下,赶紧追着两位 前辈奔回车子的方向。 「等、等等我啊!别忘了车钥匙在我手上!」 啪哒啪哒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无人的港口再次回归宁静,只留下浪花拍打岩岸的海潮声。 ※ 待众人从各自负责的区域调查归队后,夜色与伊欧塔又在零时的强烈要求下,绕到东都署附近的咖啡店买外带咖啡。 返回搜查一课后,他们先立刻报告了探测结果,零时却吵着手边没有咖啡没办法静下心来。用惯的老旧咖啡机还没修好,署里的自动贩卖机也还在故障,所以他们只好外出另寻管道。 幸好早一步归队的缪丝卡很中意他们带回来的伴手礼。 「也就是说,亚克港、奥菲利亚教会、前不死管理委员会总部、梦幻乐园,以及凯格区郊外与u09区的纽贝公园……上游六处夜色推定的地点,皆不约而同地测出s磁极。」 缪丝卡以鲜艳的指甲拉起罐装咖啡的拉环,将丰唇迎向罐口。 以缪丝卡为首聚集在桌旁的零时、夜色、伊欧塔,全都目不转睛地瞅着摊在课长办公桌上的大型地图。那是一张涵盖东部署及其辖区周边、最近鲜少人使用的纸面地图。 由于电子仪器全数故障,零时等人只好拿出尘封已久的纸面地图,在上面用笔标记测出s磁极的地点,结果就如昨夜在那那伊家看到的一样,以红笔圈起的地点,恰似缺了腰带的猎户星座。 「未免太巧了吧?半数以上都是零时哥和夜色哥打倒普雷提斯的地方……」 伊欧塔一本正经地看着地图喃喃自语,缪丝卡见了忍不住大声叹气。 「唉~~伊欧塔,你也太迟钝了……这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巧合。」 「咦?是、是这样吗?」 「对,这不是偶然。」 夜色直截了当地附和。他似乎嫌罐装咖啡不够甜,所以喝到一半就把它倒入马克杯,多加了两包砂糖进去调味。 「普雷提斯旗下的阿特密斯……尤其是力量特强的高阶份子一旦消灭,似乎会在该地引发强大的s磁极;这些磁极发生的地点,经某人刻意设计为猎户座的形状,彼此互相影响牵制,诞生出更强大的磁场……」 夜色洁白的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东都署。 「位于三连星中央的东都署因此受到波及,也产生了异常的s磁极。」 今天早上开发室捎来通告,说署内的仪器和电子设备之所以突然故障,是因为东都署出现过强的s磁极干扰所致。 造成机械短路的原因,正是发生于各地的s磁极。它们恰巧位于东都署的辖区内,并且形成猎户座的形状,使夜色接收到直冲而来的敌意。 「可是啊,我们先把艾克斯托拉消失的凯格区放一边,纽贝公园又是怎么回事?在那里消失的阿特密斯也是普雷提斯的成员吗?」 纽贝公园的位置有些偏差,所以勉强不算在东都署辖区内。他们只听说早在艾克斯托拉消灭的数小时前,就有民众在公园目击阿特密斯化为灰烬,但还不清楚详细情况。 「而且,究竟是谁持死魂之枪朝艾克斯托拉开枪?」 那个人拥有打倒普雷提斯高层干部的实力…… 「当然是我们啦,小鬼头。」 「唔——谁?是谁?!」 门外毫无预警地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伊欧塔惊慌地回头一看。 只见两名男子连门也不敲,便默默走进搜查一课。他们分别是眼睛细长、感觉颇尖酸刻薄的高个男,以及一名高高绑着银色黑人发辫头、眼神凶恶的青年。 两人皆穿着缝有太阳与弓的警徽、上头绣着a.e.p字样的灰色西服外套。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认识本大爷?」 不请自来的男子说话时语尾飘高,充满了挑衅意味——是那个银色发辫男。他不可一世地跨着大步走来,高高抬起下巴。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啊~~?」 「呃……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嘛……!」 尽管伊欧塔回得很心虚,仍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这种情境就好比走在街上没头没脑被小混混盯上。 男人那对傲慢的半吊眼珠,给人一种霸道的压迫感。 「竟然不认识我们?哈!不愧是东都署的废渣!每个人看起来都一脸呆样,还收了个小鬼头殿后啊!这只垃圾菜鸟!」 「你说什么::」 见到银发男当众羞辱伊欧塔,零时感到愤愤不平,「径」的一声将空的咖啡罐摔到桌上。 「喂,臭小子!我管你是谁,我们家伊欧塔不是垃圾也不菜好吗!」 「零……零时哥……!」 伊欧塔瞬间感激涕零,然而…… 「他只是有点笨手笨脚!」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零时出卖了。 「零时哥……!」 「你看,我们家伊欧塔哭了,都是你的贱嘴把他惹哭了!」 把我弄哭的人是你好吗!伊欧塔在心里吐嘈。长年来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还是少说两句话为妙。 「啊?!听你这浑蛋在放屁!」 银色发辫男立刻将攻击炮火转移到零时身上。 零时受到对方当众挑衅,也不甘示弱地抬高音量。 「『浑蛋』?你有种再说一次看看!我叫零时,鹭宫零时!你这臭小子少狗眼看人低!」 「哈!是谁有眼不识泰山?很好,老子就报上名号!我叫修许——修许·冯司,以后请叫我『修许大爷』 -」 零时和修许一言不合地互瞪彼此,怒发冲冠。 「『修许大爷』?笑死人了,你先叫我『零时国王』吧!」 「哈?!『零时国王』?你脑袋有病啊!」 「有病的人是你吧,留那什么乱七八糟的爆炸头!」 「你说什么?!看仔细点好吗?我留的哪里是爆炸头了!」 两个男人互不相让地大声叫嚣,缪丝卡和伊欧塔站在后线观望战火。 「……受不了。」 缪丝卡头痛似地以手指揉着太阳穴,无奈地发出低吟。 伊欧塔的反应与其说是生气,感觉更像是在佩服两人能一搭一唱这么久,而且还吵得如此激烈。 「总、总觉得……零时哥和修许先生有几分神似……」 「没营养的程度瞬间双倍跳,真让人听不下去。」 夜色啜饮着以马克杯装盛的罐装咖啡,不感兴趣地喃喃自语。 「听了只会伤耳朵。」 #插图 附和夜色的人,是和零时口中的「银发爆炸头」一起进来的黑发男子。 他的语调不如夜色那般云淡风清,而是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印象。 夜色瞥了男子一眼,再度将视线落向杯中。 「听得我都累了。」 「这已经是一种特殊技能了。他老是凭直觉做事。」 语毕,男人冷哼一声,以那张扑克脸打量夜色,夜色也斜眼观察着对方。 「你……是美娘夜色吧。」 「……正是。」 对方认识自己这件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夜色和零时的名号在不死管理警察中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夜色多少也有所自觉:同时,他也认得眼前这个冷酷挖苦同伴的人是谁。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 「幸会,我叫李艾列斯,在那边吵闹的则是……」 「是『修许大爷』对吧。」 对。——艾列斯不带情感起伏地说。 「……咦?艾列斯和修许?」 伊欧塔忽然睁大眼睛,来回审视两个 陌生的面孔。零时发完脾气后,以义愤填膺的表情看向伊欧塔。 「怎么?伊欧塔,你认识这小子?」 「不不不,我怎么敢高攀他!」 伊欧塔猛烈摇起头,那头软蓬蓬的栗色短发被他甩得加倍凌乱,态度和刚才差了十万八千里。 「艾列斯和修许可是不死管理警察总部里菁英中的菁英啊!他们在不死管理警察中,可是不下零时哥和夜色哥的超级名人!」 「呃……咦?」 零时来回打量了老半天,依然摸不着头绪。伊欧塔眼睛闪闪发光地冲向前,把手握在胸前压抑那澎湃的情绪。 「几年前在大岛区,不是发生了一起阿特密斯扫射案?」 「我好像有点印象……记得当时有个阿特密斯跑到办公街的大马路市上开枪扫射?」 肇事的是五名阿特密斯,死伤人数在当时甚至超过了三十人,如今政府还在事发现场立了小小的慰灵碑。 「当时有人操持死魂之枪,精准地一一制伏躲在大楼屋顶、离陆地约有一百二十公尺远的阿特密斯。解决这件案子的人,就是零时哥眼前的艾列斯和修许啊!」 「哦~~」 零时随便应道,同时斜睨那两个不远之客。既然如此,他们的本领想必很高超,不过厉害归厉害,零时就是看他们不顺眼。 「然后然后啊~~在普雷提斯还没创立的时候,那些横行霸道的阿特密斯犯罪集团几乎都被他们一网打尽!才两个人而已喔!够强吧!」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伊欧塔啊,你也知道得太详尽了吧。」 零时伸手挡住咄咄逼人的伊欧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伊欧塔兴奋的模样,就仿佛见到了什么国际巨星。 「是零时哥你太缺乏常识了。」 「咦?该不会夜色也认得他们?」 夜色维持着一派冷静,和伊欧塔追星族模式全开的样子相去甚远。 「这件事我多少也有耳闻,听说有对和我们风格不同的死魂之枪双人搭档。」 「死魂之枪双人搭档?」 比起扫荡阿特密斯犯罪组织的英勇事迹,零时对这件事更感兴趣。 需要注入灵魂才能发动的死魂之枪,基本上是采单人操作,像零时和夜色这种合作的方式是少数特例。 零时和夜色持有金银成对的死魂之枪,当中由零时负责接收夜色亲吻注力的子弹,接着再填入己身灵魂予以击发,使用时双方缺一不可。 「艾列斯和修许的死魂之枪和你们不太一样,他们会瞄准同一个目标进行连射……你们的死魂之枪融合了双份的力量,他们则是采取双方夹攻、达到相辅相成之效。」 伊欧塔俨然成了大谈英雄偶像的小朋友,害夜色忍不住失笑。艾列斯虽然也眯起眼睛露出微笑,却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轻视感。 「小鬼,你也太闲了吧。」 「呃……?」 滔滔不绝的伊欧塔被人当场波了桶冷水。 「竟然把这些无聊小事记得这么清楚。」 「这、这才不无聊……!」 他是在称赞人家耶,只有褒没有贬,伊欧塔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被数落。 然而对艾列斯而言,伊欧塔的反应根本就无足轻重。 「嗯,也罢,这么爱查就让你查个够吧。」 「你是指……?」 艾列斯不等伊欧塔把话说完,便将搜查一课全体扫视一遍。 「东都署的人给我听好了!」 他以冷硬的语调及适中的音量,对狭小的搜查一课发下号令。前来执行公务的男性职员与从其他部门调派来的支援人手,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抬起头。 「从此刻起,所有涉及阿特密斯及普雷提斯的案件,一律交由不死管理警察总部处置;从今以后,请你们听从总部的指示行动。」 「你说什么?!」 率先发难的人当然是零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粗暴地揪住艾列斯的领口。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凭什么听你们发号施令!」 要是平时的话,夜色和缪丝卡一定会喝止零时冲动行事,这次却只是露出诧异的表情。这件事实在发生得教人措手不及。 「他说得没错,我们目前还没接获任何相关的公告。既然自谢为菁英分子,作风何不绅士一点?」 「正式的公文正由署长签核当中,现在得分秒必争。」 面对讲话缺乏抑扬顿挫、只会以制式化口吻陈述事实的对手,不用期待他们会说出自己的意思或感想;艾列斯锐利的目光,说明了他没有解释的打算。 「首先想请各位提出普雷提斯的相关情报。」 「喂,小鬼头,还不快说!你不是对查资料很拿手吗?」 「啥?!少瞧不起人……!」 修许显然打从心底看不起伊欧塔。后悔与怒意交相袭来,使伊欧塔的脸颊变得红通通的。 「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显示出你的自大!你知道我们东都署长年以来追踪普雷提斯,追得有多辛……!」 普雷提斯是伊欧塔与零时、夜色、真,以及缪丝卡投注全副心力的调查对象,这件案子岂能说让就让。 话还没说完,令人毛骨悚然的「喀嚓」声便打断了伊欧塔。 「修许!你在打什么主意?给我住手。」 缪丝卡发出怒号喝止修许,然而修许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不知何时,他拔出了腰间佩戴的枪——那把黑色枪托、银灰色枪身的自动手枪,而且已经扳下击捶。 「谁教这小鬼吵得要命。」 「可恶……!」 零时只得狠狠放开艾列斯的领口,他简直要气炸了。 黑发菁英被零时用力一甩,非但没有失去平衡,还若无其事地整理乱掉的衣襟。 「不说这个了。请快点交出资料,我刚刚也说过,我们现在分秒必争,没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嬉闹,了解吗?」 「有没有搞错?我才要请你们克制一点!」 零时的怒气无处可去,只能紧紧握住拳头,就在这时…… 「这东西可不是玩具喔。」 旁边咻地伸来一只手,轻轻松松便从修许手中夺走自动手枪。 「喂,你找死啊……!」 修许勃然大怒,完全没发现有人走近自己。 修许惊慌地回头一望,在看到身后的男人是谁后,表情显得更僵硬了。 男人身穿一袭深蓝高级西装,戴着一副椭圆眼镜,脸上挂着温文儒雅的浅笑——他是刚开完会回来的真课长。 「嗨,修许,好久不见。」 真课长边将方才没收的枪收回对方的枪套,边故作亲切地向对方打招呼。伊欧塔一听到课长老神在在的语调,当场泪眼汪汪地扑过去。 「真课长~~!」 「乖乖乖,已经没事了。」 男人轻抚着伊欧塔的头发,缓缓将视线一抬,修许随即尴尬地逃避视线。 「枪不是这样用的,我以前难道没教过你吗?」 沉静中带着斥责的质问,使修许低下头去。 「对不起……真。」 「唉,伊欧塔的头发软绵绵的,我能体会你想尽情摸摸的心情,不过拿枪指人可就不对罗。你不觉得自己玩笑开得太过火了?」 说完,真课长瞥向艾列斯以示警告。相较之下,他对艾列斯的态度似乎和善了些。 「真,好久不见。」 「你们两个还是老样子。」 真课长苦笑着从桌前拉出椅子坐下,缪丝卡随即走近他。 「真,你们是旧识吗?」 「我还没调派来东都署前,曾经在总部待过一段时间,他们两个是我当时的部下。」 「真课长的……部下……」 伊欧塔喃喃复诵了一遍,偷䝼了艾列斯和修许一眼。他们两个已经没把伊欧塔放在心上,两个人都规规矩矩地挺直了背脊。 「好啦,今儿个是刮起什么风,把两位优秀的人材从总部吹来了?」 「关于这点……」 与普雷提斯有所牵扯的案子,今后都转由总部处理——他们两个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交接情报。其实只要如此照实回答就好,不知为何艾列斯却突然停口,将视线从仿佛已看透一切的真身上移开。 「到底是什么事?」 真课长无论是表情还是语调都文质彬彬,字里行间却散发出不容反抗的气势,就连沉默时都可以对人施压。 眉头深锁的艾列斯顿了顿,吁口气看向地板,以沉重的语气开口: 「其实呢……我们终于查出普雷提斯真正的目的了。」 这句话使现场漫布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真正的……目的?」 夜色反问,艾列斯则轻轻点头。 真课长轻抬手指推了推镜框,稳健的笑容已从脸上褪去。 「愿闻其详。」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修许放松肩膀举白旗投降,一脸理亏地用手指掏起耳朵。 艾列斯轻咳一下作为开端,接着开始娓娓道来.. 「各位,你们知道吗?在遥远的过去,月球也和地球一样,拥有s(南极)和n(北极)两种磁极。」 「有听说。」 「真的啊?」 「好像是。」 夜色先一步点头,零时和伊欧塔则互看一眼,才慢半拍地跟上。 艾列斯越来越对他们的无知不敢置信,不过仍旧板起脸继续说: 「可是,现在的月球上只剩下n磁极,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巨大的陨石坠落时撞碎了月球的s磁极,使其连同碎片飞至地球,引发了人们口中的〈月神之子〉?」 月球的磁场因此大乱,不论科技如何日新月异,人类都变得再也无法登陆月球。 其实只要平时有多关注〈月神之子〉,这点情报可说是常识,零时和伊欧塔却一脸崇拜地看着对答如流的夜色。 缪丝卡代替不擅表达情感的艾列斯与夜色,对他们三人摇头叹息。 「聪明,果真名不虚传。那么,掉到地球的s磁极又遗落何方?」 艾列斯再次向夜色下战帖。 带着s磁极的碎片被地球的引力拉至地表,然后…… 「原来如此,是『涅克达尔』……和阿特密斯的诞生有关吗。」 「正是。」 夜色的回答再次令艾列斯满意地点头。 既然坠落地表的月球碎片是s磁极,那么沾附其上的不明蛋白质「涅克达尔」带有磁场也不奇怪。 涅克达尔一旦侵入人体,就会使那个人变成阿特密斯。 也就是说,阿特密斯本身便带有s磁极,不过应该十分微量,并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你们知道『月之救赎·露娜』吗?」 修许这句话,像是针对处在状况外的零时和伊欧塔所说。 「哦,这我知道。」 「同右,我也知道!」 两个人这会儿自信满满地答道。 由于少数阿特密斯所持有的特殊能力『月之救赎』危险性过高,所以长年以来都被不死管理委员会隐瞒真相。不过,零时等人曾亲眼目睹『月之救赎』的威力,甚至与那些难缠的敌手发生交战。 尽管没有对外公开,不过修许也略有耳闻,并在报告书上看过这个单字,于是轻轻点头。 「变成阿特密斯的人,会将涅克达尔连同s磁极一并吸收。重点来了,被吸收的s磁极当中,有少部分磁力特别强大,因此影响人体,间接产生了『月之救赎』。」 「原来如此,『月之救赎』算是涅克达尔的副作用吗。」 药剂下得越多,对身体产生的影响就越大。 零时一面低吟一面揉着太阳穴。这个话题实在太天马行空了,动脑思考不是他的长项。 艾列斯倒是在这方面相当拿手,他代替修许继续说明: 「持有『月之救赎』的阿特密斯数量很稀少。绝大多数的阿特密斯都没有被赋予特殊能力,当中力量特别强大的更是少之又少。」 这些特殊分子会变得这么稀少,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死管理委员会上层,曾经在过去惨无人道地扑杀『月之救赎』拥有者,不过这件事艾列斯与修许显然被蒙在鼓里。 「然后,普雷提斯的干部虽然也有强弱之分,但是几乎都是『月之救赎』等级的怪物,他们比过去那些地下组织壮大的原因就在这里。」 当中的最高干部,能力更是不容小觎。 艾列斯说明到一半,伊欧塔忽然抬起头说: 「所以……普雷提斯之所以人材济济,是因为有某人在背后操作?!」 「对,简单来说,普雷提斯专门收留拥有特强s磁极的阿特密斯。」 从他的口气听来,仿佛这才是普雷提斯创立的重点。 「等、等等喔,让我整理一下!」 零时把头发抓得一团糟,急着插话。 「我知道他们想拉拢『月之救赎』的原因了,可是这又和他们的目的何干?」 与其在一旁抱头苦思,还不如直接问比较快。 修许「哼」地发出讥笑,像个小混混般扁扁嘴。 「看来这对你来说太复杂了。」 「吵死了——废话少说,快点告诉我结论!」 零时内心焦躁难耐,脸上写满了不悦。 「好吧。零时,我就直接说重点吧。」 艾列斯端正坐姿,深吸一口气后严肃地开口: 「普雷提斯真正的目的,是创造新的〈月神之子〉。」 从他沉重的语气,可以听出事情的严重性。 「呃,具体来说?要怎么创造新的〈月神之子〉……?」 伊欧塔立即反问。 艾列斯笔直地看着他: 「普雷提斯打算再次让月球撞击地球,藉此创造出仅有阿特密斯的世界。」 「月、月球撞地球?!」 这怎么可能?这个回答超出了伊欧塔的想像。 搜查一课瞬间变得人心惶惶,当中只有真课长仍镇定地托着腮帮子,若无其事地说: 「如字面所述,要重新引发〈月神之子〉吗……」 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偏激,这样一来人类很可能灭绝啊。不,地球本身能否承受得了都是个问题。 即使要冒着地球毁灭的风险,阿特密斯仍不惜要创造自己的乐园? 「他们要用什么方法使月球坠落?该不会想操控巨大陨石吧?」 「唔,就是说啊!不管他们拥有再强的『月之救赎』,都不可能移动外太空的陨石吧!」 伊欧塔立刻颔首附和夜色的质疑,同时在心里拼命否决这个可能性。 然而艾列斯的话,很快便粉碎了伊欧塔乐观的想法。 「不,这对他们来说是办得到的。想让月球坠落,『月之救赎』正是关键,所以普雷提斯……不,或许该说『想要重新引发〈月神之子〉』的首脑,才特地筛选了『月之救赎』的持有者作为组织干部。」 「什——?!」 伊欧塔 顿时哑口无言。 零时的目光变得加倍锐利。 「哦,具体来说是?」 「就是这样啊,还看不懂吗?」 修许用手敲着摊在课长桌上的地图,为零时解惑。 「换言之,阿特密斯的身体就是s磁极的容器;容器一旦毁损,储存在里面的磁场会?」 艾列斯平静地审问零时。零时迟了两秒才发现自己被点名,赶紧动脑思考。 「会怎样……?当然会洒出来啊。杯子要是摔碎了,里面的咖啡会洒得满地都是嘛。」 「回答得很好。」 尽管听来带点挖苦,不过基本上还是称赞。 「拥有强大『月之救赎』的阿特密斯被消灭后,作为『月之救赎』力量来源的磁场会当场外漏,因而产生异常的s磁极。问题来了,现在地球上被『月之救赎』残留的磁力包围的地方,也就是s磁极最强的地方是哪里呢?」 零时已经得出结论——没错,s磁极最强的地方,正是位于猎户座中央的三连星。 「嗯……那不就是东都署吗?」 「等等,你刚刚说月球目前只剩下n磁极?!这代表……」 一个恐怖的念头划过脑海,恐惧瞬间扩散至全身。先一步导出结论的夜色严肃地蹙起眉头说: 「东都署的s磁极与月球的n磁极将互相吸引……」 「对,把东都署化为巨大的s磁极,好拿来当月球撞击的地点——这就是普雷提斯的计划。」 艾列斯机械式的口吻,使人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缪丝卡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们想以整颗月球撞击地球……?」 「原来如此,高招。这里还有陨石湖泊——『半人马之蹄』,作为月之女神阿特密斯的恋人——猎户座奥利恩降临的地点,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多么戏剧化啊。」 课长甘拜下风地眯细眼睛,从后方窗户观望流星。 这扇窗户的外侧就是『半人马之蹄』——百年前月球碎片从天而降的第一个撞击点。那里目前已经形成湖泊,想必湖底埋藏着带有s磁极的月球碎片。 「高招?!课长~~我们没有闲情逸致凑热闹了啦!」 「哦?伊欧塔,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吗?」 「浪漫归浪漫,会死人的!」 月球坠落的发想可吓坏了伊欧塔,害他连声音都发起抖来。 伊欧塔烦躁地抓乱细细的头发,使原本就够乱的头乱得无以复加。 「等猎户座的图形完成后,月球说不定会掉下来耶!那样一来不但人类会灭亡,连地球都很有可能被撞碎啊!」 「不……还很难说。」 把手抵在下巴思索的夜色,忽然冒出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大家的注意力不约而同集中到他身上。 「我想……就算我们继续打倒『月之救赎』等级的阿特密斯,使s磁极持续增强……也不见得会对月球产生影响。」 月球虽然是地球的卫星,但并不是随时都靠得很近。群星的运行还受到重力及引力等诸多影响,才能维持一个均衡状态。 若想致使月球坠落,他们必须创造出能打破万物运行法则的强大磁场才行,光以目前东都署累积的磁场来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艾列斯露出嫌恶的表情。 「……夜色,你的推论有个漏洞。」 「是吗。」 夜色只是淡淡地回应,大概是察觉艾列斯语气变了。零时精神抖擞地拍了拍他的背为他打气。 「唉,你别在意,错一次就会进步一次嘛。」 「那种歪理我可没听过。」 艾列斯冷冷地说道,似乎有点被激怒了。 零时回头看着他,刻意做出笑脸。 「这不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而是我自己悟出的道理。」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 夜色将呼出的气息化作轻笑,为零时以科学的角度助阵。 正反两面乃万物运行的法则,不论那样事物多么微小;譬如阴与阳、火与水,静与动,光与影;阿特密斯之于人类。 「听起来蠢毙了。」 修许耸肩道,深灰色的眼中产生些许动摇,毕竟他也有切身的感受。自从当上不死管理警察后,他和艾列斯一直是互补的双人搭档。 「……算了,我就直说吧。」 艾列斯轻轻点头,延续刚才的话题: 「夜色说得没错,根据总部的计算,东都署目前累积的磁力还不足以对月球造成影响;想要吸引月球,还欠缺临门一脚。」 「想邀请远在天边的月娘当伴侣,还要再加把劲啊。」 真课长打趣地说。看来敌人势必得拟定更缜密的策略才行。 他站起身来,拉起身后的百叶窗。 放眼望去,可将广大的『半人马之蹄』尽收眼底,那里就是地球与月球命中相逢的地点。 艾列斯紧紧盯着地图,对伊欧塔不屑一顾。 地图上的猎户座以正确的比例被描绘出来。 「想效法百年前的〈月神之子〉撞击地球,还需要足以匹敌巨型陨石的威力。」 「威力……譬如大爆炸吗?」 「他们不可能动手破坏向往的月球,而且月球离地球太远了,想做也无能为力。」 现在的月球已经变成一个超强的n磁极,航行到周遭的宇宙探测器都会发生短路。 「我想也是。」零时把手背在脑后。修许瞥了他一眼后烦躁地摇摇头,那颗银色发辫头也跟着剧烈摆晃。 「对他们来说,要在地球制造爆炸还不简单?引爆什么都好,只要能对地球或月球任一方的磁力造成短暂的不安定不就得了?」 「嗯,说来倒容易,但是想干扰磁场,需要大于核武好几倍的力量。」 艾列斯补充说明。 想要创造出如此强大的能量简直难如登天。不过,他们的敌手可是阿特密斯;而且还是集合众多『月之救赎』的持有者,身分依旧成谜的幕后黑手,没有人能猜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巨大的……能量……」 缪丝卡不禁自言自语,深棕色的明眸茫然眺望着远方。 「缪丝卡,你有什么头绪吗?」 真课长低声询问。缪丝卡小吃一惊地抬起头,然而很快地又强颜欢笑。 「不,没什么。」 「缪丝卡大姐,你的脸色很差耶,该不会又不舒服了?」 伊欧塔投以关怀的目光,但缪丝卡却把头别开,目光游移。 「嗯……大概吧。抱歉,我再去休息一下。」 缪丝卡扶着额头迅速说道,接着便默默离开搜查一课。她的脚步快得异常,仿佛不希望别人向她搭话。 「……她没事吧?」 「真令人在意。」 零时也看着轻轻掩上的门扉说道。 缪丝卡好胜心强,对自我的要求也很高,会直接在人前称身体不适实属罕见;之前她还常把「健康管理也是工作的一环」挂在嘴边。 「我去看一下。」 「伊欧塔,算了。」 真课长放下百叶窗回头阻拦,以平稳的眼神柔性挡下正要冲出去的伊欧塔。 「我去探望她吧,你们留在这里协助艾列斯和修许办案,尽可能多搜集一些关于阿特密斯的情报。再过不久开发室就会送来附加磁力阻隔装置的电脑。」 「磁力阻隔装置?」 「对,是开发室室长特别为你们订做的,请爱惜使用。」 一听到「室长 」这两个字,零时和夜色霎时肃然起敬。 真课长没有错放这一幕,笑着说: 「那我先走一步,大家要相亲相爱喔。」 这句话令众人各自流露出复杂的表情。 搜查一课的大家长满意地扫视众人一周。 砰当!门这次传来清晰的声响大力关上。 「……相亲相爱是吧。」 零时边确认课长的脚步声越变越小,边审视着聚集在这里的阵容。里面有两个面孔很显然和自己犯冲。 修许也冷哼一声,像在说「彼此彼此」。 「他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只能照办啦。你们别扯后腿啊!」 「你、你才是呢!」 「你说什么?小鬼头,存心找碴啊?!」 「我就偏要找你的碴,怎么样?」 正当伊欧塔、修许、零时三人争论不休时,夜色与艾列斯各自分析起情报。 至少那三个人可以越吵感情越好。——夜色和艾列斯没有互看彼此:心里的想法却不谋而合。 ※ 真在搜查一课所在的三楼走廊放缓脚步慢慢行走,最后在门前种了观叶植物的茶水间寻获缪丝卡的身影。 「缪丝卡。」他试着轻声呼唤对方。 缪丝卡就坐在黑色皮革沙发上,双手轻叠在胸口。 听到真的呼唤,她坐了起来,将垂在两侧的波浪长发拨到肩后。 「真……」 「感觉有没有好一点?」 面对真温柔的询问,缪丝卡只是垂下眼帘。 「……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实在不像没事。 真面带苦笑地在她身边坐下,依然不改沉稳的微笑,所以缪丝卡也没有讲话。 奇妙的是,和他独处并不令人觉得尴尬。这里明明是个连自动贩卖机的杂音都不复存在的狭窄空间,气氛倒是意外地宁静祥和—大概是因为有真陪伴吧。 两人都默不作声,时光缓缓流逝。就在真感觉这阵寂静似乎会无尽延续的时候,缪丝卡率先打破沉默: 「真……」 「嗯?」 她的语调十分平淡、慎重。 「你觉得阿特密斯是什么?」 「……讲话还是这么飞跃啊。」 该怎么回答才好?真眺望着褪色的天花板思考。 「阿特密斯是……吸收了月球碎片上沾附的蛋白质『涅克达尔』,因此获得永生的人类……」 缪丝卡发问的语气听起来莫名惆怅。 真说对了,这就是美其名为「阿特密斯」的种族真相。 男人说话时缓缓点着头,宛如同时在说给自己听。 「人类一旦获得『永生』,就不再是人类……讲白点就是这样吧。不懂阿特密斯的一般人,总是如此一厢情愿啊。」 「但人类若不这样说服自己,内心将会失去平衡。」 现实就如缪丝卡所言,人类畏惧着遥不可及的「永生」,因此没办法将那种人当成同类。 多么寂寞啊。真看着远方发出叹息。 「人类啊……不,举凡『有形』的事物都很脆弱,要是没有外力的支撑,很容易就会碎掉。」 「是呀,你就知道我有多羡慕零时和夜色。」 他们总能笑着弥补彼此的缺点,而且相处起来就像空气那般自然而然。 「像你这样的美女,愿意作你心灵支柱的男人可是多如繁星。」 「没那回事。」 不知为何,缪丝卡否决得有些强硬。男人眯细眼睛注视着她。 「只是你自己没发现罢了。」 「没发现?」 「对。正确来说,是你刻意视而不见。」 「不是的……」 缪丝卡落寞地垂下眼帘,却不知该如何强力否决。 真继续攻陷核心,低声说道: 「那么,你为什么要躲在这里?」 「我……」 缪丝卡再次语塞,胸口传来轻微的刺痛。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真给了一个提示: 「那是因为,你失去了原有的依靠。」 缪丝卡疑惑地抬起头来。依靠——好比零时之于夜色,夜色之于零时;如此无可取代的存在。 「我从来都没有依靠……」 不可能有——缪丝卡宛如在说服自己,真见此轻轻地摆头。 「有人值得你依靠……那个人,是艾克斯托拉吧。」 艾克斯托拉——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缪丝卡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不、不是!我……!」 「不信仰爱情的女性,会失去光泽喔。」 真凝视着那双动摇的褐眼,以适中的音量说道。 缪丝卡紧紧握住双手,长长的指甲因此深陷肉中。她对真的体贴感到很窝心,要依靠他也很容易,但是她却固执己见地反驳: 「……女人之所以能爱上男人,是因为她们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死亡;为了替迟早会造访的死做准备而产下后代,由此可见……不会死的女人是无法爱人的。」 说完,缪丝卡又恢复沉默。 她焦急的灵魂迷失在永远不会推进的时光中,逐渐失去热情。想在「有生之年」爱上某个人,对缪丝卡来说是难以高攀的梦想。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了吧?」 「缪丝卡。」 真温柔而直接的关切,令她感到坐立难安,但她无法依靠那只朝她伸来的援手。 她必须在忘记自己的身分以前,再一次强迫自己回想起来——自己和这些伙伴不同。 缪丝卡深深吸气后,以清晰的口吻做出告白: 「我是……阿特密斯;阿特密斯是无法爱人的。」 「是吗……」 真的回应既不是同意也不是反抗,而是满心的无奈。 缪丝卡轻轻颔首。 忽地,一只大手放到她的头上。 「真……?」 他反覆轻拍缪丝卡的头,和平时对伊欧塔做的一样。 「我先回去,你继续在这里眯一下。」 语毕,真便踏着轻松的脚步转身离去,不过才走没几步,他便停了下来。 「啊——对了,我有告诉过你爱的别称吗?」 「爱的……别称?」 缪丝卡不明白对方的意思,疑惑地抬起头来。 藏在椭圆镜框下的,依旧是那温文儒雅的目光。 「就是羁绊。」 「羁绊……」 「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 真笑容可掬地扬起嘴角,看起来瞬间年轻了好几岁。他优雅地行了一礼,旋即消失在观叶植物的后方。 在跫音完全消失前,现场都沉沦在无声的世界;传入耳里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缪丝卡悄然闭上眼睛。 「……羁绊。」 她再一次念诵这个单字。现阶段,她还不明白自己该支撑谁,更不明白自己可否再次爱人,不过…… 「羁绊。」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恋上这句话。 codex sleep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从挂着陈旧窗帘的窗户望出去,可见明月高挂天边,明明昨天还像个鼓鼓的蛋包饭,今天顿时变圆了不少。 「欸,梅罗佩。」 神似少女的少年把小手搁在窗边,举头望向明月,那头宛如洋娃娃的美丽亚麻色头发沐浴在月光下,散发出白金色泽。 「怎么啦?艾斯泰罗佩。」 他的身旁紧依着一名同样望着明月的少年。 这名少年与他长得十分相像,乍看就像同一个人。他们不但身高相同、体型相同,连发色和眼睛的颜色都如出一辙。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早在诞生之前,他们就共用一切。 「离满月还差一点。」 「思,还差一点。」 梅罗佩一回答,艾斯泰罗佩就发出失落的叹息,这是闲得发慌的孩子们常有的率真举动。 「艾斯泰罗佩等得好烦喔。」 「梅罗佩也是,一直盯着月亮,盯得好烦喔。」 两人同时转身背对窗户,坐到了床上。 房间的正中央摆了一张静止的摇椅,有个青年坐在摇椅上,静悄悄地沉入梦乡。他穿着一件淡桃红色的女用和服,看似睡得十分香甜,整个人失去了声息。 只有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显示出他的时间并没有静止。 「爱尔奇恩睡好久喔。」 「爱尔奇恩快起床嘛。」 梅罗佩歪了歪头,艾斯泰罗佩也有样学样。两颗小脑袋轻轻地碰在一起,支撑着彼此的重量。 「幸好大家都乖乖消灭了。」 「接下来总算轮到爱尔奇恩啦。」 两张笑脸互相点头,笑得好不灿烂。 「差不多要开始罗,艾斯泰罗佩。」 「思,开始吧,梅罗佩。」 压轴就是要留到最后欣赏才有趣。 双胞胎少年——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一扫阴霾,开心地站了起来。 他们走到酣睡的爱尔奇恩身旁,两人合力转动椅子的方向。 他们让毫无反应的爱尔奇恩沐浴在月光下。 爱尔奇恩在月光的照耀下肤色更显雪白,越看越像一尊没有生命的人偶。 双胞胎兄弟分别吻了他缺乏血色的左右脸颊,拨起他的长发,在他的耳畔呢喃: 「喏,爱尔奇恩,是月亮唷。」 「所以快起来吧,爱尔奇恩。」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丢下摇椅,嘻笑着奔出房门。 无人陪伴的摇椅一阵摇晃,即便如此,爱尔奇恩依旧没有惊醒。 脚步声啪哒啪哒地远离房间,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待两对小小的跫音远离之后,简朴的木造房间仅留下摇椅轻晃的轧吱声,以及浅浅的鼻息。 code3 alcyon 零时背对窗户蹲坐在地上,用牙齿啃着从咖啡店买来的咖啡罐口,大口大口叹着气。 从一早起,熟悉的东都署搜查一课就有一堆陌生人进进出出,零时和夜色吃完午餐回来后更是完全变了模样,实在很难相信这里是他们每天出入的职场。 有十人以上的灰衣男子坐在从没见过的仪器前,各个忙得焦头烂额。他们随意在办公室内摆放桌椅,连零时的桌面都被塞满资料的档案夹给侵占了。 在风貌为之一变的搜查一课里,有两名男子正自以为是地发号施令: 「不要慢吞吞的!你们东都署的人,做事很没效率耶!」 「不要浪费时间,快把手边的工作完成。」 他们是绑着银色发辫的修许,以及留着全黑后梳油头的艾列斯。 从今天起,所有牵涉到普雷提斯的案件正式转交由总部处理。为了整合东都署现有的情报,他们派出大批不死管理警察占据搜查一课。 想当然,指挥全场的人不再是真课长,而是来自总部的修许与艾列斯。 「呼——好闲呐。」 零时对着天花板伸了个懒腰。 总部特别调派人力接下零时他们的工作,举凡一切调查,都有专人机械式地分工处理,除非辖区内发生无关普雷提斯的刑案,零时他们才有登场的余地。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双手空空,闲得发慌。」 夜色站在零时身旁,观望着人事已非的搜查一课。他对于自己的座位被侵占感到相当不高兴,但是又怕过去了会被命令做事,那种被瞧不起的感觉更教人敬谢不敏。 「唉,感觉真差。那两个人有这么厉害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伊欧塔从刚才就被叫去帮忙搬资料,忙完后又被赶了回来。 他愤愤不平地噘起小嘴,零时用力摸摸他的头以示安慰。 「嗨,伊欧塔,辛苦你了。」 「累死我了,有够操……他们把人当什么啦!……话说,真课长上哪去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人?」 伊欧塔转了一圈寻找上司的身影,却扑了个空。 「他在茶水间。」 缪丝卡和他们一样闲着没事做,索性大剌剌地读起了文库本小说。 「茶水间?那里的咖啡机不是也坏了吗?」 少了随时煮着热咖啡的咖啡机,总觉得室内的空气也大相迳庭。平常这个时间,他们会围在课长的桌前,边喝咖啡边进行讨论,室内总是飘着一股咖啡香。 「嗯……?」 似乎传来一阵香气 「嗨,午安,让各位久等了。」 说曹操曹操到,真课长忽然端着塑胶托盘现身。伊欧塔所嗅到的香味,就来自托盘上的杯子。那不是冒着热气的咖啡吗! 「咦?怎么会有咖啡?哪来的啊?」 伊欧塔又惊又喜地睁圆了眼,真课长对他露出调皮的笑容。 「不瞒你说……我最近迷上了咖啡豆。咖啡机不是坏了吗?所以我从家里带了好东西过来。」 「哇,帅呆了!」 早就喝腻罐装咖啡的零时率先冲上前,拿起再熟悉不过的黑白色塑胶杯,用力嗅了嗅味道。 「唔——思……咦?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 「……嗯,真香。」 零时疑惑地偏过了脖子,旁边的夜色则绽放微笑,使课长开心得双眼发亮。 「对吧!这是来自吉力马札罗山(※)的咖啡豆,我向偶然经过的店家买的。这可是顶级品呢。」(※kilimanjaro,位于坦尚尼亚东北,临近肯亚边界,为坦尚尼亚最高峰。) 「吉力马札罗山咖啡豆吗……」 夜色感兴趣地喃喃自语,一面顺手拿起五包砂糖,毫不犹豫地撕开袋口,将砂糖倒入课长精心煮好的吉力马札罗山咖啡里。本来轻抚鼻腔的芳香刹那间被浓郁的糖味盖掉,仅残存些许余香。 人各有喜好,旁人不该多加过问。真课长虽然觉得有点可惜,不过还是暗自在心中自我安慰。 「哇……和平常喝的咖啡味道完全不一样。」 「很芳醇喔……真。」 有味觉正常的伊欧塔和缪丝卡称赞,他多少觉得心里舒坦了些,然后跟着拿起最后一个杯子。 「话说,那些人看起来好神经紧张。」 闻言,藏在镜片下的眼眸抬向朗声发出号令的修许,以及严厉下达指示的艾列斯。他们是真课长以前在不死管理警察总部时的下属,目前正为了厘清案情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正眼和他打招呼。 「唉——真,他们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短短几个小时间发生的剧变,使零时的心情跌到谷底。他好想念从前气氛祥和的搜查一课,幸好眼前还有课长煮的咖啡稍微抚平情绪;尽管喝不出味道是好是坏。 「关于这点,思……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嗯?」 单手拿着咖啡走到窗边的真课长,从百叶窗的缝隙向外瞧。 「『半人马之蹄』的湖畔有人影。」 「咦?」 伊欧塔吃了一惊,跟着看向窗边。 『半人马之蹄』是东都署后方的大型湖泊。 「啊,真的耶,好难得啊。」 由于『半人马之蹄』的周围一片荒芜,所以平时鲜少有人接近,今天竟然一次出现三道人影?里面有两个看起来是小学生,另一个似乎是大人,却倚靠着旁边的废弃建材动也不动。 看上去不像东都署或不死管理警察的访客。 零时走到伊欧塔身边,粗鲁地拉开百叶窗。 「那小子打扮得真怪异,该不会是人偶吧?」 那名成年男子脸部被偏长的褐发遮住,身上穿着一件半透明的淡桃红色和服,胸前的衣襟大大敞开,包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不知是不是受伤了。 他虽然长得很清瘦,不过应该是男人,却穿着女用和服。 「你们这些黄金单身汉在干嘛?怎么全贴着窗户?」 「缪丝卡大姐,你快来看,那里有奇怪的家伙。」 零时朝缪丝卡招手,她疑惑地踩着高跟鞋走去,姑且朝窗外一瞧。 然后她的表情立刻僵住。 「思……?!」 夜色察觉事态有异而转过头去。 只见缪丝卡脸色惨白地说: 「爱尔奇恩……」 她的呢喃听起来毫无生气,仿佛坠入绝望的深渊,清晰地回荡在众人的耳里。 「爱尔奇恩?」 「你说那个普雷提斯的高层——爱尔奇恩?!」 零时和伊欧塔吓得同时跳起来,然而缪丝卡却默不作声,只是张着大大的眼睛,朱唇轻颤。 答案早已不言自明。 「普雷提斯?!喂,在哪?!」 修许见状粗鲁地推开伊欧塔,冲到窗前察看。从这扇窗可以饱览『半人马之蹄』以及站在湖畔的三个人物。 「就是他们吗……!」 修许露出狰狞的目光,仿佛寻获猎物的猛禽。 艾列斯则若有所思地颦起眉头。 「他带着两个小孩子来,到底是想做什么……?该不会是想重新引发〈月神之子〉吧……?」 「管他去咧,只要把他们干掉就没事了吧!」 「这样太莽撞了啦……」 伊欧塔不喜欢修许那种好战的眼神。 艾列斯低头确认枪枝是否带在身上,认同了修许的冲动提议。 「有道理,我们走吧。各位请继续侦查!」 艾列斯跨 着大步准备前去应战,这时修许已经一马当先地冲到走廊。 「等、等一……」 「伊欧塔,怕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零时轻轻拍了下伊欧塔的背调侃道,跟随两人冲出走廊。 夜色也理所当然地跟上,那对红眼瞥了伊欧塔一眼,像在催促他。 「我……我要去!当然要去!不要把我丢下!」 于是伊欧塔也急忙抓稳自己的死魂之枪,追着学长们的背影而去,「磅」的一声打开门。 总部的人员则遵循指示继续埋首调查。 真课长观望了一下后,探头望着百叶窗的另一端。 「缪丝卡……你这样就好吗?」他自言自语般地悄声询问。 缪丝卡没有回话,只是转身背对窗户,抱紧了自己的身体。 ※ 东部署正门随着一阵噪音「磅」地敞开。 冲在最前头的人是零时。 以蓝色塑胶布覆盖的废弃建材就在不远处,他可以看见那个穿着淡桃红色和服的男人依然动也不动地坐在原位,以及他身旁那两个娇小的人影. 两名穿着红黑相间格纹装的少年一看到零时朝自己跑来,立刻害怕得躲到废弃建材的阴影处。 「鹭宫零时!指挥权在我们手上,你不准擅自行动!」 「东都署的人给老子退下!」 跑不过零时的艾列斯和修许气得放声大叫,他们的后方还跟着气喘如牛的伊欧塔。 「等一下,零时哥!你该不会想一个人杀入敌阵吧?!」 「那还用说,跑第一是我的特权!」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对方可是普雷提斯的干部耶?!」 「所以我才要去啊,要以保护幼童为优先!其他的之后再说!」 「可是……!」 伊欧塔明白零时的顾虑,却难掩心头的焦躁。 夜色这时迅速超越停滞不前的伊欧塔,手上握着银色的枪,嘴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零时,我来掩护你。」 「哦!交给你啦!」 零时一派轻松地回道,接着便加快脚步展开冲刺。 倚靠着废弃建材的青年——爱尔奇恩就近在眼前,如果他突然站起来对零时下手……这一切其实都是陷阱的话……? 「零时哥!呜、-—到、到底该怎么办啦……!」 零时一心一意地顾着向前跑,害伊欧塔只能抱头干着急。 就在这时,突如其来的声响刺入伊欧塔耳里。 叽————! 那种尖锐的声波很类似耳鸣。 (奇怪?) 「伊欧塔,你怎么了?」 夜色察觉伊欧塔的异样,急忙出声叫唤,但伊欧塔却置若罔闻。 他听到其他声音在对自己说话…… 〈开枪。〉 〈快开枪。〉 甜美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听起来既像在远方,又在体内大肆回响。 接着……伊欧塔忽然拔出收在腰间的枪。 「没错……只要开枪就好……」 他轻轻点了个头,紧紧握住黑色手枪,瞄准『半人马之蹄』旁的废弃建材。 「喂!小鬼,你在搞什么?!」 修许暴跳如雷地自后方抓住伊欧塔的肩膀,但是他却迷迷蒙蒙地甩开那只手。 「什么?!」 「住手!那里还有小孩啊!」 艾列斯扯开嗓门大喊,夜色也急忙伸手阻止。 「我要杀了他……杀了他……」 伊欧塔嘀咕着将手指扣上扳机,空洞的双眼映着倚在建材上的爱尔奇恩、覆盖蓝色塑胶布的废弃建材,以及朝敌人直奔而去的零时,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淡蓝色的青空下响起开炮声,零时脚边的泥土瞬间开花。 「唔哇?!喂,太危险了吧!」 只差一步就要中枪的零时可吓傻了,气得对伊欧塔大叫。 「伊欧塔——!你突然发什么神经啊!」 要是被可爱的学弟击中背椎可不是闹着完的。零时顿时火冒三丈,用力抓住伊欧塔的身体摇晃。 「呃……?咦?你叫我?!」 伊欧塔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转头打量四周,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盯着他看。 「咦,奇怪?你们怎么了?等等,我什么时候拔出死魂之枪了……?」 「高尾伊欧塔,你到底在想什么!」 艾列斯慢一步追上来,迅速夺走伊欧塔手中的死魂之枪。 「没想到你不但笨手笨脚,还扯我们后腿啊……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乱七八糟!」 「有……有必要说成这样吗……!」 「竟然让这种小鬼拿死魂之枪,不死管理局是头壳坏去了啊!还是你走后门?上头看你长相可爱就忍不住心软……?竟敢使出苦肉计!」 修许不敢置信地瞪着伊欧塔,表情充满了轻蔑。 伊欧塔还搞不清状况就被骂得狗血淋头,显得既困惑又沮丧。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握紧空洞的双拳。 「喂,艾列斯!讲话留点情面好吗?我们家伊欧塔可是有颗玻璃心呐。」 零时无法坐视后进被骂,为他抱不平后继续前进。叠成一座小山的废弃建材已近在眼前,靠在上面的和服男子依旧文风不动。他的脸上和胸前,捆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 夜色与前方的零时交换眼色后,伸手轻拍大受打击的伊欧塔。 「伊欧塔,别在意,凭你的死魂之枪是伤不了那家伙的。」 「夜色哥……」 「不过,你突然开枪是不争的事实。你怎么了?有什么理由吗?」 刚才伊欧塔忽然一反常态,举枪朝前方开炮,而且看起来就像瞄准了零时。 「呃……我不知道,脑袋里突然听到奇怪的声音……」 「声音?」 伊欧塔抱头回想当时的情况,他记得有人对着他的脑海说话。 「对,有人叫我『快开枪』,然后我就脑袋一片空白地照做了……听起来好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小孩……?」 夜色表情一僵。 阿特密斯不会死亡。 他们与人类的生态天差地别,有些阿特密斯是与生俱来的;有些则会在某个年龄停止成长,外观不再变老。 这表示…… 「零时,快回来!」 「咦?为什么突然反悔?」 零时抬起头来,先绕过看起来失去意识的爱尔奇恩,来到建材的后方——那里有爱尔奇恩带来的两个小孩。 「快离开那里!那两个小孩是……!」 叽————! 就在夜色大叫的瞬间,突然有道尖锐的声波贯穿鼓膜。 紧接着,他听到甜美的「声音」在对自己呢喃…… 〈嘘————!〉 稚嫩的声音在脑海里下令后,夜色的喉咙倏然发不出声音。 「……唔!……!」 明明有确实做出嘴形,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夜色吃了一惊,用手捂住喉咙。 他痛苦地眯起眼睛,目睹零时困惑地把手伸向废弃建材。夜色再也无法阻止他了。 #插图 两个娇小的身影奔到零时前方。 「大哥哥!」 「这里好可怕喔!」 是那两个小孩。 他们的亚麻色头发在日光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晕,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让人忍不住想触摸,双颊如苹果般 红通通的;那对樱桃小口发出少女般的天籁之声。 他们从眼睛、嘴唇到声音都一模一样——是一对双胞胎。 两个人身上穿着同色不同款的衣装,并排在一起完全分不出谁是谁。 他们紧握着彼此的小手,手上还系着一条细细的铁链。 「你们是被阿特密斯抓来这里的人质吧……?已经没事了,你们很勇敢!」 零时对着他们加油打气,将手放在其中一人的肩膀。定睛一看,两个小男孩的眼神莫名阴森,让人感到毛骨悚然;明明表情就是那么甜美可爱。 ……零时总算发现事态不对。 「呵……嘻嘻嘻。」 「嘻嘻嘻。」 双胞胎彼此对看一眼,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 「没人抓我们喔。」 少年笔直看向零时,眼神中毫无惧色,向上挑起的眉毛诉说着他的自信。 「被抓的人是爱尔奇恩啦。」 头上绑着发带,服装酷似少女的少年刻意说给他听。 零时迅速看向坐倒在一旁的青年,他还是一样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背脊突然窜起一阵颤栗,一路延伸到后颈,使他寒毛直竖。 「真好笑,大家都被骗了呢~~」 「所以才说小朋友最~~可怕了嘛。」 嘻嘻嘻、嘻嘻嘻。 明明只是一般孩童的嬉笑,但是为何会如此不寒而栗? 零时站稳身子,将金枪指向他们。 「什么意思……?你们是何方神圣?」 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幼童。 但是正当两对眼睛向上抬,与零时视线相对时…… 叽————! 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耳鸣。不,这不是耳鸣,这是某种尖锐的声波,会夺走人们自由的思考。 「搞……搞什么?这是什么声音……?」 零时抓着枪捣起耳朵。 但是无法挡掉直接传入脑海的声波—— 〈不准动。〉 这句轻喃使零时全身的肌肉失去掌控。 「唔……身、身体不能动……?!」 他费劲力气才勉强发出声音,不过手、脚、脖子和腰都不听使唤,宛如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困住,动弹不得。 零时就这样维持着抱头的姿势定在原地,双胞胎少年仿佛寻获新玩具般好奇地打量着他。 「放弃吧。」 「因为我们已经下了命令嘛。」 「要是勉强移动,手会断掉喔。」 「反正还能说话嘛。」 零时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却徒劳无功,只听到手部与脚部的肌肉发出悲鸣,看样子这个定身术无法以蛮力解开。 「你们做了什么?!」 零时一面试图抵抗,一面奋力咆哮。 双胞胎少年眨着大大的杏眼,露出可爱的微笑。 「就说了是命令嘛。」 他们像在说明游戏规则般,趾高气扬地说道。 「当你们吓一跳,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内心动摇的时候,我们就会下命令喔。」 「然后啊,所——有人都会服从命令喔。」 「人心很容易动摇嘛。」 「人类好弱喔。」 「一下子就死翘翘了。」 「手呀、脚呀、或是头呀,也是只要稍微碰一下,就可以拆下来。」 他们说话的语气,并非纯真的孩童与生俱来的「残忍」,而是非常纯粹的「冷酷」。 「人类很弱……?所以你们是……!」 伊欧塔震惊地看向他们,双胞胎的眼里闪着妖媚的光芒。 「嗯,没错。」 「我们是阿特密斯喔。」 「什……?!」 零时简直不敢置信。然而事时就摆在眼前,回响在脑海的确实是他们的声音。 「唔、呼……!咳咳……呼、呼……」 空气没有预警地灌入喉咙,夜色因此猛烈咳嗽,并朝两名年幼的阿特密斯狠狠一瞪。 「直接对着人的脑部说话,就是他们的『月之救赎』吗……」 「欸!现在是什么情形?」 还没领教过的修许与艾列斯满是诧异。 夜色忍着残留在喉咙的不适感,重新握紧手中的银枪。 「那对双胞胎可以直接对人脑说话,一旦被下了命令就无法反抗。」 伊欧塔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朝零时开枪。 夜色拭去额间碍事的汗水,在心中叫自己冷静。 给零时扯后腿就好笑了。 「啥旦那要怎么对付他们!」 修许大声喊出心中的疑惑。 艾列斯的眉间加倍深锁,一面把刚才慎重起见夺下的枪枝还给伊欧塔,一面叨念着「不准再碍事」。 「耳鸣是前兆……请千万小心。」 至于能不能挡下,夜色也没有自信。 「啧,这个能力还颇棘手!」 零时最厌恶人家耍这种小手段了,整个人怒不可遏。 「嘻嘻嘻,很厉害吧。」 「没有人能反抗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的命令。」 他们显然为自己的能力深感自豪,完全不把大人放在眼里。 「你们就是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 夜色讶异的低语,令伊欧塔疑惑地歪着脖子。 「嗯?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啊!哇哇哇——!!」 后知后觉的伊欧塔吓得当场瞠目结舌,伸手指向比自己矮小的双胞胎兄弟。 「那、那那那不是普雷提斯最高干部的名字吗::」 「真的假的?!喂,小鬼头!你要是敢乱开玩笑,小心我毙了你!」 修许边说边惊慌地压下伊欧塔没礼貌的手,紧张之下动作变得更加粗暴。 「好痛……!我没乱说,是真的!」 「修许,冷静点。你忘了吗?我们看过的资料当中,确实有这两个名字。」 艾列斯严肃地说道。他说的那份资料,大概就是缪丝卡以前制作的普雷提斯最高干部名单吧。 当时由于情报来源不明,所以署内并没有正式采信,不过后来事实证明缪丝卡的资料都是正确的。 尽管如此,修许依然半信半疑,猛盯着宛如陶瓷娃娃的美型双胞胎兄弟。 「怎么看都是小鬼啊,而且……」 「阿特密斯是无法从外表分辨年龄的。」 嘴上说归说,其实就连艾列斯自己都还没接受眼前的事实。 「利用其他普雷提斯干部制造猎户座的人就是你们?」 零时愤怒地发出低吼。如此完美的猎户座图形不可能是巧合,背后一定存在着主使。 昴、玛亚、凯拉、泰坦、艾克斯托拉,以及消失在公园、零时等人不曾碰头的涅德,全员都在某人的操控下,死在与星座相应的地点。 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以一模一样的动作,肯定地点了个头。 「是呀,为了让大家死在该死的地方,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喔。」 「谢谢你们,你们的死魂之枪帮了大忙。」 两人泛起讥讽的甜笑。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简单。」 「人类命令起来轻松多了。」 嘻嘻嘻、嘻嘻嘻。 双胞胎一面窃笑一面交换悄悄话,现场的气氛诡谲到了极点。 「人类从好久以前,就很听梅罗佩的话。」 「最好玩的一次,是好久以前引 发的那场战争。」 战争——这个简短的单字使众人大吃一惊:可以联想到的事件只有一个。 「只要下了命令,所有阿特密斯都会杀人。」 「只要下了命令,所有人都会消灭阿特密斯。」 「死了好多人喔。」 「也有好多阿特密斯消失了。」 不祥的气息再度消失,双胞胎看着彼此,天真无邪地说道。 「那个时候好开心喔。」 「那个时候好开心呐。」 他们的说法,仿佛自己是引发战争的主导。 ——阿特密斯之战。 在战争引爆的数十年问,阿特密斯疯狂地滥杀人类。之后,人类开发出死魂之枪,开始大力反抗,掀起了杀戮与杀戮的历史之战。 「原来如此,不愧是普雷提斯的最高干部,绝非泛泛之辈。」 零时愤恨地瞪着双胞胎兄弟,肌肤也因为盛怒而泛红,牙齿紧咬着嘴唇。 恐惧与厌恶连同背脊的冷颤攀爬而来。 不知这对长得人畜无害的双胞胎兄弟,眼中看尽了多少残杀。 回想起过去的「游戏」,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笑得好不灿烂,完全不把手持枪械的人类放在眼里。 「除此之外,我们还玩了好多游戏。」 「好多好多的游戏。」 「可是啊,梅罗佩厌倦人类了。」 「艾斯泰罗佩厌倦在地球玩耍了。」 「所以啊,梅罗佩要和艾斯泰罗佩到月球去。」 「然后啊,艾斯泰罗佩要和梅罗佩住在月球上。」 他们以阴森与纯真兼具的表情,陶醉地望着月亮。 那颗飘浮在午后青空,既透白又遥远的月亮。 「你、你们疯了吗……?!月球因为磁场大乱,凭现在的科技是无法登陆的!」 伊欧塔向前踏出一步发出抗议。 双胞胎兄弟仍然嘻嘻窃笑着。 「那点事我们当然知道。」 「所以才要让月亮来接我们嘛。」 「你们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件事……」 为了这么无聊的蠢事,特地设计让月亮坠毁?夜色的掌心渗出冷汗。 双胞胎的神情越来越兴奋。 「只要让月亮掉到地球上,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就可以上去啦。」 以雀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究竟是梅罗佩还是艾斯泰罗佩?或者是两人异口同声?如今已没人分辨得清。 「月亮一旦坠落,不只是人类,就连阿特密斯……甚至是地球本身都有危险啊!」 嘻嘻嘻、嘻嘻嘻。 伊欧塔努力尝试沟通,却换来双重的嘲笑。 「真笨呐,那又没关系。」 「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要住到月球上,所以没关系。」 「我就是在说,月亮要是掉下来,也会跟着摔碎的……」 伊欧塔越说越没自信,因为他们非但无法沟通,讲的仿佛还是不同世界的语言。 「没关系,到时再另寻住处就好啦。」 「没关系,反正星星很多嘛。」 「梅罗佩只要有艾斯泰罗佩就好。」 「艾斯泰罗佩只要有梅罗佩就好。」 其他的东西部不重要,坏掉也没关系;要是玩腻了,把它丢掉就好。 稚气又妖艳的笑脸仿佛这么说。 「好啦……来了好多观众。爱尔奇恩,差不多要开始罗。」 打扮较中性的梅罗佩,转向瘫软靠着建材的青年。 「差不多该让月亮掉下来罗,爱尔奇恩。」 少女打扮的艾斯泰罗佩也跟着面向沉睡的青年。 爱尔奇恩没有答话,遮住左眼的绷带和褐色浏海轻晃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个阿特密斯就是你们的王牌吗。」 艾列斯一掏枪,修许就如法炮制地摆好架势。 「那个没用的家伙有何能耐?」 他身上看起来并没有能够牵引月球的装置。 伊欧塔咕噜一声咽下唾液,双胞胎对此起了反应,大大的眼睛因此眯细。 「靠他的『月之救赎』呀。」 「只要使用爱尔奇恩的『月之救赎』,要让月亮掉下来还不简单。」 「什么……?」 零时想要上前揪人问个清楚,但是身体依然动不了,只能把牙齿咬得轧轧作响。 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手牵着手向前一蹬,跳上爱尔奇恩背后的建材,动作之轻盈仿佛不受引力干扰。 双胞胎兄弟坐在蓝色塑胶布上,俯视着满腹疑惑的大人们。 「你们知道吗?猎户座奥利恩和月之女神阿特密斯是一对恋人唷。」 「你们不觉得相爱的两人,会想要永远在一起吗?」 「地球就像奥利恩。」 「月亮就像阿特密斯。」 「所以这是他们两个的……」 「结婚典礼唷。」 他们坐在建材上,肩膀紧贴在一块儿,甩着穿着黑色长靴的脚,宛如在讲一则童话故事。 大人们的动摇和紧张,只是他们的娱兴节目。 「他们两个……脑袋不正常……!」 修许不禁看傻了眼,觉得这一切实在蠢到家。 「既然爱尔奇恩是阿特密斯中的王牌,只要在月球坠毁以前把他消灭就好……」 艾列斯一反常态地粗暴举枪,扳下击锤,修许也默契绝佳地把子弹填入弹仓。 「同感!我管你们有啥企图,反正只要把他消灭就对了!」 两人算准时机,同时举枪瞄准爱尔奇恩。从青年扁塔垂落的褐色发丝间,可以看到缠着绷带、异常苍白的纤细颈项。 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对手,尽管如此,两人依旧得对他扣下扳机,因为在那里沉睡的,是足以毁灭世界的兵器。 「上罗,修许!」 「ok,艾列斯!」 嘻嘻嘻…… 突如其来刮起的阵风,捎来双胞胎兄弟的笑声,那是充满期待的憋笑。 「……嗯?!」 夜色本能性地回过头,看到双胞胎兄弟边打量着爱尔奇恩边咬耳朵,还不时传来嘻嘻窃笑。 (他们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有两把死魂之枪锁定了他们重要的棋子。他们既然是普雷提斯的顶层干部,想必也有耳闻艾列斯和修许的死魂之枪吧。 (不太对劲。) 夜色迅速转动脑袋思考。 难道艾列斯和修许的死魂之枪不足以消灭爱尔奇恩吗?不…, 爱尔奇恩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才被带来这里的,是让月球坠落的关键。 那么,启动那个关键的方法是…… 「艾列斯,修许,住手!」 夜色尖声大叫。 那对双胞胎在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某人发动死魂之枪。 然而夜色话说到一半,艾列斯和修许就扣下扳机了。 ————!! ————!! 无懈可击的完美二重奏……纷纷在干燥的土壤炸裂。 「搞……搞什么鬼,这个死小鬼,居然敢阴我们::」 就在修许开枪的前一刻,伊欧塔从背后扑过去把他撞倒。修许以面部着地,脸上多了道小小的擦伤。 「唔、唔哇~~对不起!因为夜色哥叫你们『住手』……!」 没想到伊欧塔竟然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夜色另眼相看之余也抹去冷汗。多么了不起的瞬间爆发力啊。 「夜色他——?」 夜色对满是责难的两人点点头。 「别中了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计,现在还不清楚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该轻举妄动。」 否则很有可能重了敌人的下怀。 「夜色,你会不会想太多……」 艾列斯瞪了夜色一眼,声音冷若冰霜,显然对于射击被妨碍一事有诸多不满。冲上前拦下艾列斯的人,则是不知何时赶来的缪丝卡。 「你又是为了什么理由阻止我呢?缪丝卡。」 「缪丝卡大姐……」 伊欧塔感到忐忑不安。 想必缪丝卡是从搜查一课全力冲刺赶来的,盘起的长发变得凌乱不堪,丰满的前胸也激烈地上下起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 「……爱尔奇恩……」 她痛苦地喘着气,勉强说出这么一句话。 夜色诧异得眯起眼睛,他还以为缪丝卡阻拦的理由和自己一样,看来似乎不是。缪丝卡的眼神和话语中,都被沉重的感情所填满。 「呃?喂,大姐,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包庇这个家伙?」 只能待在远方观望的零时困惑地问。 缪丝卡的表情越发凝重,目不转睛地看着沉睡中的爱尔奇恩,神情充满了怀念。 「爱尔奇恩是……我的……弟弟。」 最后一次和他见面,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他下巴和侧脸的线条一如既往,盖住左眼的长发与缠在胸前的白色绷带令她心疼不已。 「这、这是什么意思……?」 伊欧塔双手抱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弟弟……」 夜色不知不觉也跟着复诵。 「他感染了涅克达尔吗?」 零时问道,缪丝卡却大力摇头。 「不,爱尔奇恩生下来就是阿特密斯,然后……我也是。」 「咦……?!」 缪丝卡静静丢出的炸弹发言,令伊欧塔感到一阵错愕。 「不、不可能啊……缪丝卡大姐……怎么可能是阿特密斯……」 伊欧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伊欧塔……」 缪丝卡显得悔恨交加。陷入混乱的不只伊欧塔,还有零时及夜色。 「对不起,我长久以来都骗了你们。」 她本来不打算以这种形式向众人坦白,更不想被人贴上阿特密斯的标签,但是已经为时已晚。 位在前方的艾列斯紧盯着缪丝卡,后方的修许也摆好架势,表情十分阴险。 「阿特密斯到底是阿特密斯。你该不会打从一开始就是站在普雷提斯那边的?」 从这一刻起,缪丝卡顿时成了他们的敌人。 她张开双手,执意挡在爱尔奇恩前方。 「你们爱怎么想都无所谓,总之我是不会让你们朝他开枪的。」 「哈!居然舍身救他?笑话,你根本不是死魂之枪的对手!」 修许自信满满地勾住扳机。他们的死魂之枪威力的确不容小觑,但缪丝卡毫无惧色。 艾列斯不敢置信地皱起眉头。 「为了救弟弟一命,你愿意舍弃全世界?」 「对我来说,爱尔奇恩就是我的一切啊……」 「那只是你自私的想法。谁会把阿特密斯的性命看得那么重要?」 修许口不择言地反驳。 缪丝卡感到一阵窒息,难过地按着胸口。 「才不是为了阿特密斯……他可是我的弟弟呀!」 缪丝卡明白多说无益,但是她一直思念着弟弟,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脆弱。 「都一样,阿特密斯就是人类的敌人。」 艾列斯不带情感地说。 「……这还用得着思考吗?」 旁边忽然传来一句激动的低吟——是零时。 「拿性命和世界相比……」 他的音量逐渐加大,变成愤懑的咆哮: 「当然是性命比较重要啊!这还用问吗!」 零时一面吼叫一面施力,尝试移动身体。对他来说,就算折断一只手臂或一条腿,也比坐以待毙好。 「喝啊啊啊啊啊!!」 零时忍着手臂筋骨的哀鸣,慢慢甩开肉眼看不见的束缚。 「哇!」站在建材上的双胞胎发出细小的尖叫。 「世界不过是容器罢了!正因为名为世界的容器乘载了难以计数的生命,才因此有了价值啊!」 零时声嘶力竭的吼叫换来艾列斯的白眼。 「既然知道世界是容器,你也应该知道容器一旦摔碎了,里面的生命会怎么样?人类常常因为感情用事而选了错误的选项。为了拯救大量的生命,有时些微的牺牲也是必要的,历史不就是这样构筑而成的吗?」 「我就是看这点不顺眼!就算是阿特密斯,死了也会有人哭泣的!」 修许厌烦地咂嘴,零时的每一句话都忤逆了他的神经。 「少说那种幼稚的话,区区阿特密斯,有什么好哭的!阿特密斯可是不死管理警察……不,他们是全人类的敌人啊!」 全人类的敌人。——这句话使零时怒上脑门,不过他努力压下破口大骂和挥拳揍人的冲动。 零时以仿佛能射穿任何事物的坚定目光对他说: 「就算是阿特密斯,里面也有认真踏实过生活的人。」 要是种族斗争能从这个世界消失该有多好。——也有阿特密斯跨越百年以上,都傻傻地做着这个难以实现的美梦。 修许和艾列斯先是一愣,接着,修许有话想说地吸了口气…… 但是在诉诸言语前,就被夜色先行打断。 「我们没时间在这里吵架了。」 在夜色的提醒下,众人发现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不知何时已从建材降至地面。 两只小手依旧紧紧牵在一起,他们纷纷嘟起小嘴说: 「欺,这个话题好无聊,梅罗佩已经听腻了。」 「超无聊——艾斯泰罗佩也听腻了。」 「怎么办?」 「你们要拿爱尔奇恩怎么办?」 「要开枪吗?」 「还是不开枪?」 两人显然失去了耐心。梅罗佩瞪向艾列斯,艾斯泰罗佩则怒视修许,两张稚气的脸孔散发出难以想像的压迫感。 「你们一直逼我们发动死魂之枪,到底是有什么企图?」 夜色放下举枪的手,从怀中拿出一颗银色子弹。 双胞胎兄弟斜睨着他,露出嘲讽的微笑。 「作为饵食呀。」 「补给水份呀。」 「这是什么意思……?」 夜色以锐利的眼神反瞪回去,一面测量自己与零时间的距离,然而两个小孩似乎等不及了。 「睁大眼睛看着吧!」 叽————! 「哇啊啊啊!」 「唔、咕……!」 修许与艾列斯用力抱住头部,表情扭曲。无需旁人提醒,他们立刻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命令」。 「艾列斯、修许!」 零时冲上前去。 却无法阻止他们举起持枪的手。 举旗不定的枪口最后对准了爱尔奇恩,缪丝卡顿时人叫: 「住手!」 「危险,缪丝卡!」 零时飞身过去,拦下大大张开双臂的缪丝卡,子弹惊险地擦身而过。 零时与缪丝卡边拍去身上的尘土边回过头,只见两枚子弹不偏不倚地射入爱 尔奇恩包着绷带的胸膛,使他的身体大幅向后倾斜。 缪丝卡瞪大了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 「爱……爱尔奇恩!爱尔!!」 爱尔奇恩中弹向后倒去,不出数秒,身体上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奇怪的是,从那些裂痕中渗出的,不像其他阿特密斯一样是黑炭,而是光芒。 淡淡的月光从爱尔奇恩的体内迸射而出,逐渐包覆他的全身。 他向后倒的身体就这样静止在半空中。 「什么……?发生什么事……?!」 艾列斯从双胞胎兄弟的支配中获得解放,急忙放下举枪的手。他这一路走来歼灭了数不尽的阿特密斯,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状况。 不消多久,光芒便完全包裹住爱尔奇恩。 「现在是怎样……?」 伊欧塔慢半拍地问,整个人看得目不转睛。明明情况非常诡异,却美得教人移不开视线。如此梦幻的光辉令人联想到月光。 「喂,快看呐……!」 修许仿佛被夺去了心魂,伸手指着那团光大叫。 接着,呈椭圆蛋形的白色光晕表面开始发出劈哩声。 定睛一看,光球上不断生出新的龟裂。 裂痕瞬间就布满表面。光之碎片不断剥落,从逐渐变大的缝隙中,开始可以瞥见人的手指;不一会儿,浏海飘逸的人影从中现身。 是爱尔奇恩。 他拥有接近病态的雪白肌肤,覆盖在褐色浏海下的双眼如枯叶般眺望着远方;淡桃红色的和服上,有着银月色的蝴蝶翩翩飞舞。 但是有个地方与方才不同——本来如同服装造型般层层包覆在他身上的绷带,如今已全然消失无踪。 裸露而出的肌肤上浮出黑色的图腾,这是发动『月之救赎』的力量表征。那些纹路恰似纷飞的花瓣遍布于胸前,攀上了颈项,覆盖了左半脸及左眼。 「早安,爱尔奇恩。」 双胞胎兄弟笑容满面地迎接他。 黑色花瓣洒落半身的爱尔奇恩,并没有将眼神投向两人,只是呆然眺望着远方天空中,那颗半透明的乳白色月亮。 #插图 双胞胎兄弟灿烂的笑容,说明了他们的欣喜若狂。 「好啦,爱尔奇恩,听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话。」 「帮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摘下那颗月亮吧。」 零时一行人大叹不妙。尽管那对小兄弟的身上并未浮现图腾,不过他们肯定正在对爱尔奇恩下达「命令」。 从淡桃红色的和服探出的手臂,缓缓地向上高举。 「喂,缪丝卡!爱尔奇恩的『月之救赎』是什么?!」 零时使劲抓住眼眶泛泪注视着弟弟的缪丝卡。 她偶然对焦的眼神中写满了恐惧。 「……是爆炸。」 「爆炸?」 「爱尔奇恩会吸收生气……并将吸收的生气转化为庞大的能量,藉以引爆。」 意思是……精气吸收得越多,所引发的爆炸规模越大。 缪丝卡摇摇晃晃地撑起步伐,双手抱住自己的身体。 「没想到……他们居然利用了死魂之枪……」 「死魂之枪?……啊,死魂之枪装载的魂魄吗!」 零时恍然大悟。死魂之枪必须仰赖使用者的灵力发动,那等于是生命的根源。 修许放下了手中的枪,眉心紧揪。 「所以现在是怎样……?那小子吸收了我和修许的能源,想藉此引爆?!」 肉眼虽然看不到灵魂,但唯有它能消灭永生的阿特密斯,若是将之换算成能量,不知有多么强大可怕。 「零时……!」 夜色察觉不对,出声警告。 空气以爱尔奇恩为中心产生巨大的漩涡,爱尔奇恩长长的和服衣袖在狂风中飘动,左脸上的花瓣仿佛正迎风飞舞。 那只被图腾围绕的左眼依旧空洞无神。 「爱尔奇恩……!」 缪丝卡嘶声大叫,但是她的声音无法传至弟弟耳里。 爱尔奇恩抬起细长的手指指向天空,指尖渗出白光。 那是与月光相似的魅惑银光。 「可恶!」 零时冲上前去,抓住爱尔奇恩的手臂。 伊欧塔也跟着奔了过去。既然他会吸收人类的灵魂,那么死魂之枪便派不上用场,他们顿时失去了对策,不过总之先阻止对方再说。 然而爱尔奇恩被狂风包围,难以接近。 犹如无数重拳的冲击,把他们震飞到远方。 「爱尔奇恩!住手,爱尔!」 缪丝卡扯开嗓门大叫,双胞胎则发出窃笑嘲笑她。 「快住手呀!」 「没用的。」 包围爱尔奇恩的旋风持续增强,他指尖的白光如同摘下外太空的星星般闪耀。 无情的光景仿佛正在为地球唱着哀悼曲,土壤,湖水、草木为之骚动。 「爱尔奇恩,快点停止!」 「就说没用了。」 「你的话传不进爱尔奇恩的耳里唷。」 「爱尔奇恩从很早以前就失去自我了。」 不知何时,双胞胎娇小的身影又回到废弃建材上。他们就像置身云端的天使,不甘己事地嘲笑着缪丝卡、零时、伊欧塔这些渺小的凡人。 狂风与银光在耳边呼啸。 缪丝卡不敌强风,不慎跌在地上。向前望去,爱尔奇恩的背影看起来是多么缥缈、纤弱。在缪丝卡眼里打转的泪水不忍地滑落。 「……零时、夜色。」 零时与夜色在尘土飞扬中转过身来看着她。 缪丝卡的长发在狂风呼啸下松散开来,垂落肩头。 「拜托……请你们朝他开枪吧。」 零时握起拳头,夜色也跟着挑眉。 「……我们的魂魄不会被他吸收吗?」 夜色确认道。缪丝卡摇摇头,那头波浪长发在风中起舞。 「他能吸收的生气并非无限,只要你们两个的力量能超越他……」 小时候,爱尔奇恩曾经因为一次吸收了过大的能量而昏厥。 零时与夜色相视而笑,毫不迟疑地点了个头。 「不过缪丝卡,这样真的好吗?」 这是最后的确认了。另一颗泪珠从缪丝卡的脸颊滑落。 「那孩子……本性是很温柔的……」 缪丝卡的回答已经很明白了。 「伊欧塔,缪丝卡交给你顾。」 「呃、是!」 零时立刻动手拉开金色弹仓;里面是空的,因为子弹在夜色手上。 气流形成的高墙就阻挡在前方,然而零时却露出狂傲的笑容。 夜色紧盯着他外套翻飞的背影,一面测量距离,一面以指尖捏起手中紧握的银色子弹,然后低头献上一吻。 透过嘴唇注入子弹的不只有夜色的灵魂,他还一并送入了缪丝卡伤痛欲绝的思念。 白色的手指扳下击锤,锁定的目标是搭档的枪。 「接好罗,零时。」 夜色在低喃的同时扣下扳机,零时则以自己的弹仓准确地接下夜色射出的热铁,并用力将弹仓压入枪身。 细长的金色枪头瞄准了旋风的缝隙,锁定里面那遥望着月亮的细瘦背影。 零时深呼吸一口气…… 「唔哦哦哦哦哦!接招吧————!」 他发出的吼叫,气势完全不输给隆隆作响的旋风,手指同时奋力扣下扳机。可以感觉到枪身仿佛在沸腾,里头有灵魂在 燃烧。 小小的扳机被压下的前一刻…… 传来了缪丝卡的低声祈祷。 「爱尔奇恩……我一直爱着你呀……」 即便跨越了漫长的岁月,两人最后走向了不同的道路,缪丝卡的心意仍始终如一。 明知如此微弱的低语对方不可能听见,但零时在将灵魂注入子弹的瞬间,看到了翻飞的和服衣角。 爱尔奇恩回过头来…… 「——姐姐。」 说完这句话,他的头随即因子弹的冲击而后仰。 ※ ——很久很久以前,他曾是一个热爱月亮和小动物及唱歌的孩子。 每逢美丽的月圆之夜,他都会唱最喜欢的歌给姐姐听。 他说,这是母亲教给他的摇篮曲。 年长的姐姐完全不记得这首歌;不过,她最爱听他唱歌了。 ——蝴蝶啊蝴蝶……你要飞去哪? 我看到你在月夜下徘徊。 你纯白的翅膀无法攀向高空: 你脆弱的翅膀无法抵达月球。 而你却向往着月球,做着无法实现的梦。 蝴蝶啊蝴蝶……你要飞去哪? 「欸欸,缪丝卡姐姐,蝴蝶先生一定没有自己的同伴,所以才想飞去找颜色和它一样的月亮。」 他枯叶色的双眸,总是寂寞地追逐着天上的月亮。 ※ 枪声被一望无际的天空吸收、散去。 刚才的强光也仿佛幻影般消失,如绢纱般缥缈的寂静造访大地。 在一片无声之中——爱尔奇恩纤细的躯体一阵摇晃。 淡桃红色的和服衣袖恰似落英纷飞。他没能维持平衡,就这样朝后方倒下。 「爱尔!」 缪丝卡悲痛地大叫,起身冲上前想扶起弟弟,手臂却被伊欧塔一把抓住。 「缪丝卡大姐,你不能去啊!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还站在那里!」 「可是……可是,现在不去的话……」 缪丝卡声泪俱下地说,声音也在发抖。 没错,刚刚爱尔奇恩的确对着缪丝卡叫了一声「姐姐」。 然而缪丝卡告诉自己那是不可能的,爱尔奇恩很早以前就失去了自我;那对双胞胎不也说过,别人的声音传不进他的耳里吗? 对,即使如此,那个呼唤自己的声音是多么教人怀念。光是这样,缪丝卡的心就要被撕碎了。 「缪丝卡大姐……」 零时无能为力地发出呢喃。死魂之枪开枪时的热度还残留在掌心,他只有这条路可走,但仍觉得十分悲痛。 不过这样一来,便可阻止〈月神之子〉再度重演—— ——应该是这样。 「唔?!零时,别大意了!」 听到夜色从后方发出的警告,零时立刻重整态势。 「居……居然!!」 修许咬牙低吼,表情就像吃了一记闷棍。 中弹后仰躺倒地的爱尔奇恩,竟然用手撑着地面缓缓爬起来,那件轻飘飘的和服衣摆卷到了风中。 「爱尔……奇恩……?」 缪丝卡呼唤着弟弟的名字,内心百感交集。 听到了她的呼唤,那件淡桃红色的和服传来颤动。 「呵……呵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有如哼唱,手慢条斯理地拨起褐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什么……!竟然连学长他们的死魂之枪也无效……?」 伊欧塔吓呆了,膝盖不住地打颤。 零时再次举枪,露出无所畏惧的笑脸咂舌道: 「看你瘦瘦的,想不到还挺耐打的嘛……这下可麻烦了。」 零时与夜色已在刚才那一击投注全力,并且融合了缪丝卡的思念才扣下扳机。 夜色也悔恨交加地咬紧下唇。 「真可惜啊~~」 重叠的童声童语愉快地笑道。 「哎呀呀~~零时和夜色的灵魂也被吃掉啦。」 「被爱尔奇恩吃掉啦。」 爱尔奇恩先是吸收了艾列斯和修许的两发子弹,接着又吸收了零时和夜色的奋力一击,想必已在体内储存了莫大的能源。 「来吧,爱尔奇恩。」 「好啦,爱尔奇恩。」 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耳语似地发出邀约。 「这次一定要让月亮掉下来喔。」 爱尔奇恩薄薄的嘴唇轻巧上扬。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怎么回事……?」 伊欧塔疑惑地问。 爱尔奇恩突然用手捂住被长浏海遮挡的左半脸,敞开嗓门大笑,样子明显不太对劲。 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可笑之物,一笑不可收拾,肩膀也因此上下抖动。 解开绷带的胸前已经没有图腾,却出现了仿佛以红色水珠描绘的斑纹。 「爱尔奇恩?」 「爱尔奇恩,你怎么了?」 看到爱尔奇恩迟迟没有停笑,双胞胎兄弟也开始心生疑惑。 每当他一笑,从锁骨延伸到胸前的红色斑点便相继增加。 滴答……一道鲜血沿着脖子流下,滴滴答答地在松散的和服上烙下斑点。 是血。 定睛一看,染上鲜血的不只有胸前和脖子。爱尔奇恩掩住直到刚才还遍布图腾的左脸,手掌底下渗出一滩血红,从左眼不断流到下巴和胸口。 「呼哈哈、啊、哈!……呵、呵呵呵呵……!」 爱尔奇恩捧腹大笑,似乎因为自己竟然会流血而笑。 「欸!爱尔奇恩,别闹了!快点动手嘛!」 梅罗佩烦躁地握起拳头,艾斯泰罗佩也缓缓转向缪丝卡,用泫然欲泣的表情瞪向她,伸起小小的手指发出指控。 「都是她害的,梅罗佩,那是那家伙害爱尔奇恩变得怪怪的。」 「咦……?」 两个少年肩并着肩站在一起;正因为他们太过纯真,所以杀意也非比寻常。 缪丝卡的背部窜起一阵冷颤。 「都是她。」 「都是她害的。」 「她把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爱尔奇恩弄坏了。」 「把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的蝴蝶弄坏了。」 叽————! 膨胀的杀意瞬间爆发,零时一行人的耳朵又传来耳鸣。 尖锐的声波刺痛鼓膜,伊欧塔赶紧捣住耳朵。 「唔哇!」 「伊欧塔,冷静一点,把脑袋放空……」 夜色同样捂住耳朵,痛苦地发出警告。 双胞胎兄弟完全不理会抱头哀号的男子们,眼睛直瞪着缪丝卡不放。 〈杀了这女人。〉 双胞胎一下达命令,气氛顿时降至冰点。 他们的话语直接穿透大脑、掌管了一切。零时只能抱着头用力闭上眼。 (住手……住手……!) 他咬紧牙根,拼命反抗闯入脑海的声音。 不可以开枪!他们持有的不是普通的枪,而是死魂之枪;缪丝卡是阿特密斯啊。 零时拼命用另一只手压下举枪的手。 「零……零时哥、夜色哥……!」 伊欧塔颤抖的哀号短暂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他把牙齿咬得嘎吱作响,却无法阻止自己拿枪指向缪丝卡。 「可……可恶!」 从另一头传来自动枪上膛的声音,修许的枪口也瞄准了缪丝卡。 「伊欧塔……修许……!」 零时发自内心的悲鸣,无法传递给他们两人。 声音再次传来。 〈杀了她。〉 这句话犹如把人推落断崖的背击。 抖个不停的伊欧塔和修许已经锁定了缪丝卡,手指就这样徐徐扣下扳机。 缪丝卡露出绝望的眼神,自知再也无法抵抗…… 「住手……!」 「快停止啊啊啊啊!」 两道枪鸣盖过了零时和夜色的咆哮,听起来好似双胞胎的双重窃笑。 ※ 接下来数秒间发生的事,没有人记得起来,那就像一连串画面拼凑而成的剪影。 他们只知道眼前留下的结果是真实的。 伊欧塔和修许的死魂之枪开炮,子弹射向缪丝卡,接着缪丝卡柔软的身体应声倒地,即将和其他阿特密斯一样开始风化…… 照理说是这样,但是现实让双胞胎兄弟吃了一惊。 「爱尔……?」 缪丝卡倒在地上,茫然望着挡在前方的弟弟。 他背对着日落西山中的太阳,淡桃红色的衣袖随风翻飞;那只被子弹射穿的左眼曝露在风中,护住缪丝卡而展开的双手无力地在空中摇晃。 「为什、么……?」 缪丝卡嘶哑地问,爱尔奇恩则回过头来,以右眼注视着她。那只残存下来、宛如枯叶的眼睛看起来十分梦幻,淡淡地映着姐姐的身影。 #插图 「爱尔奇恩!」 紧接着传来的是少年的怒骂。 爱尔奇恩以极端缓慢的动作转向他们。 小手紧握的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气得火冒三丈,脸颊因此染成了苹果色。 「为什么要这么做?爱尔奇恩?!」 「为什么要包庇那个女人?爱尔奇恩?!」 开枪的人、压抑情绪的人……在场的所有人无不屏息聆听双胞胎的话。 零时咽下口水。 就在伊欧塔和修许开枪的那一刻,爱尔奇恩突然扑向缪丝卡,以意外强劲的手劲把她推开,两发子弹当场贯穿他穿着女用和服的背与肩胛骨。 毫发无伤的缪丝卡缓慢起身,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爱尔奇恩的嘴微微张开,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被别的声音打断。 「我受够了,爱尔奇恩真笨!」 「已经够了,赶快把他们的灵魂一并吸收。」 「快点把月亮叫来嘛。」 「快点让月亮掉下来嘛。」 爱尔奇恩神情呆然地看向双胞胎兄弟,慢慢地摇着头说: 「……没办法。」 被染成鲜红色的左半脸,不断有红色水珠滴到和服上。 「为什么!为什么不行?!」 「爱尔奇恩,你不是吃下他们的灵魂了吗!」 他们的口气已然失去童稚,眼睛凶狠地吊起,气得破口大骂。 但是爱尔奇恩却摇摇晃晃地走了起来,仿佛没将双胞胎的话听进耳里。他既不是走向缪丝卡,也不是走向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 他打着赤脚走向无人的『半人马之蹄』。湖水静如明镜,倒映着浮在青空的白月。 「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啊……从刚才起,我就无法吸收他们的魂魄……」 爱尔奇恩的薄唇拉出一抹浅笑,以手掌压住从眼窝流出的温热液体,那白皙到近乎病态的手不出多久就被染红。 射穿他那只左眼的,是零时和夜色的灵魂。 「这份力量太强大,太沉重……太炽热了,身体好像要烧起来……」 爱尔奇恩越说,表情越显恍惚。他以鲜艳的手掌伸向空中的月球,眯起眼睛。 「呵呵……为什么呢……?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无法吸收?……为什么我无法承受?真的……好奇怪喔……呵、呵呵。」 爱尔奇恩爱怜地欣赏着自己的血自言自语道,嘴巴宛如唱歌般跃动。 忽地,他的眼睛渗出了色彩,以手指摸着沾在掌心的液体。风中传来黏稠的声响。 「我好像也变得不太正常,都是因为姐姐说了『那种话』。」 他的声音沙哑、细微得仿佛要消失在远方,却不可思议地传入众人耳里。淡桃红色的和服上飞溅着数不尽的红点。 「没错,我和姐姐一样变得怪怪的。……没错。」 空气中传来呼啸声,爱尔奇恩的和服被风拉扯,枯叶色的右眼凝视着姐姐。那是一只被长长的睫毛包围,又大又美丽的褐色眼睛。 「啊……」 缪丝卡想要呼唤弟弟的名字,喉咙却发不出声音。泪水代替声音流了下来,模糊了她的视野。 爱尔奇恩在前方对着她微笑,不是朝向远方,也不是朝向月球,而是面对缪丝卡。 「我也最喜欢姐姐了。」 他吐了一口气—— 然后,名为爱尔奇恩的形体便当场崩解消散。 「…………?!」 缪丝卡震惊地冲上前,发出不成声的鸣泣。 「……大姐!」 伊欧塔急切的呼喊已传不进她耳里。 转瞬间,湖畔出现一堆黑碳,上面飘落着一件淡桃红色和服。 缪丝卡拾起和服,以无力的手奋力拥进怀中。 「爱尔奇恩……!」 抱在胸前的和服,还仅存着一丝体温及红渍。除此之外,爱尔奇恩就仿佛不曾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忽然间,在哽咽的缪丝卡面前,有一小堆尘埃在蠕动。拨开细沙从中钻出来的竟是一只蝴蝶。蝴蝶展开小巧的翅膀,静悄悄地飞了起来。 就这样轻盈、闪亮地飞向月球——那颗飘浮在空气之海的白浊月球。它乍看脆弱的翅膀意外地强劲有力,就这样不断飞向月球,消失不见。 在场的男人只是无声地守护着坐倒在地的缪丝卡。 就在这时候…… 「太过分了……」 「怎么会这样……」 孩童任性的呢喃,为现场带来紧张的气氛。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不好意思啊,我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月球掉下来。」 零时不屑地说,他从刚才起心情就恶劣到极点。虽然这件事也是迫于无奈,但是他们亲手消灭的阿特密斯毕竟是同事的弟弟。 位居普雷提斯顶点的两人,露出小孩子失落的模样。 「爱尔奇恩明明是属于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 「只要爱尔奇恩好好做,事情就可以结束了说……」 两人的声音越变越低沉。 零时和夜色同时瞪向他们那对大大的眼睛,愤怒已经超越极限,化为了憎恶。他们明明有着天使的外表,心里却丑恶如魔鬼。 「我不会原谅你们的。」 在场活最久的,无疑是那对双胞胎兄弟,若要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罪恶是何物,恐怕就是他们吧。他们已经失去良知了。 叽————! 那阵噪音再次穿刺鼓膜。 小小的双唇为了祈求众人的死而开合,说时迟那时快…… 「艾列斯!」 「修许!」 两支枪口同时举起,锁定了双胞胎少年。 能够分秒不差地朝同一个目标射击,造成莫大的杀伤力,正是艾列斯和修许死魂之枪的特性。 他们连呼吸的节拍都完全重合,两人同心一气地扣下扳机。 「好痛!」 「好痛喔……!」 下一秒,梅罗佩弯腰抱住肚子,艾斯泰罗佩则按 住额头。 本来以为他们双双中弹,然而现场接着响起小小的金属落地声,两颗子弹纷纷掉到地面上。 「什么……?!」 「艾斯泰罗佩,你还好吗?」 「好痛喔……梅罗佩。」 护着额头的艾斯泰罗佩害怕地摊开手掌,发现指尖上出现微量的血迹。 一看到那抹赤红,艾斯泰罗佩突然哽咽着哭了起来。 「血……」 「是血……」 眼泪滴滴答答地从艾斯泰罗佩大大的眼睛滚落。撇开疼痛及伤势不谈,他似乎是由于自己竟然受伤而大受打击。 相较之下,梅罗佩则是直接将愤怒显露于言表,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半身。 「竟敢把艾斯泰罗佩弄哭了……」 艾斯泰罗佩躲到梅罗佩的怀里擦着眼泪,抽抽搭搭地吼着: 「你们等着和地球一起消失吧!死光光算了,一群蠢蛋!」 吐出毒辣的话语后,他又继续哭着。紧紧抱着他的梅罗佩,首次在零时等人面前露出慈爱的表情。 「艾斯泰罗佩,我们回家,先治疗一下吧。」 「嗯,回家。」 艾斯泰罗佩紧抓着梅罗佩的衣角点点头。 「等、等一下,别想逃!」 伊欧塔愣了一下,赶紧结巴说道,急急忙忙地举枪。 不过,抱着艾斯泰罗佩的梅罗佩失去兴致地反驳道: 「不要,梅罗佩要带艾斯泰罗佩回家。」 「下次就让你们看看世界末日。」 「好好期待吧。」 「好好期待喔。」 「对吧——」 「就是说呀——」 双胞胎少年仿佛忘了伤口的痛楚,再次妖艳地相视而笑,握住彼此系着链条的小手。 嘻嘻嘻、嘻嘻嘻。 风中传来混杂了嘲弄与污蠛、充满敌意与杀意的笑声。 突然,周遭的空气发出隆隆巨响形成气旋,扰乱了零时一行人的知觉。他们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脑中只回响着双胞胎兄弟的笑声。 待狂笑慢慢收殓后,在脑中横行的旋风随之减弱……年幼的双胞胎就此离去。 仅剩那句「世界末日」的宣告,不吉利地残留在耳中。 「……欸,夜色。」 零时放下举着金枪的手伫立在原地,这时才发现自己的背后被冷汗浸湿。 那对稚气的双胞胎操控了数不尽的人类及阿特密斯,本意深不可测。待他们离去后,恐惧感才排山倒海似地涌上来。 夜色始终观察着缪丝卡,她坐在地上抓着弟弟衣物的模样失去了平日的光彩……让夜色联想到了从前的自己:那个失去弟弟的自己。 「嗯,我们要做的事情依旧不变。对吧,零时。」 他以只有搭档能听见的音量说道。即使没有交换眼色,零时熊熊燃烧的斗智仍传至夜色心中。 「……是啊,下次绝对不能输。」 太阳沉入西方地平线,零时紧紧握住手中沉甸甸的信念,扬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codex twins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我们两个打从出生起就腻在一块儿,不论季节如何更迭、月亮多么明亮,两个人不在一起便失去意义。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父母、世界上有没有人需要自己或是爱着自己,都不是那么重要。 「看呐,艾斯泰罗佩,好美的满月喔。」 这里是暖炉熊熊燃烧的房间,梅罗佩指着窗外说道。那扇面向南方的方窗外,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 艾斯泰罗佩边吹着热腾腾的奶茶,边抬起头欣赏。 「真的耶,好圆喔,像饼干一样。」 双胞胎兄弟从白色餐盘里,拿起摆盘丰盛的奶油馅饼,笑嘻嘻地说。 这个饼干是一年多前起收养照料他们的夫妇烤的。两兄弟不清楚对方的年龄,尽管大致上推算得出来,不过他们不曾这么做。总之是年纪比他们大得多的「成年人」就是了。 那对老夫妇从昨天傍晚起就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大概不会起床了;永远不会。 两兄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让他们陷入永眠的人就是自己。 为什么?如果要问理由的话,双胞胎兄弟会这么回答: 「因为已经腻了嘛。」 「对呀——」 「就是说呀——」 嘻嘻嘻、嘻嘻嘻。 如果没有人做饼干给他们吃,自己去买回来不就好了。 等过一阵子那两个大人开始发臭后,他们就会离开这里,去寻找下一个「爸爸」和「妈妈」。 「欸,将来有一天,我们一定要去月球玩。」 梅罗佩赏着明月,一面喝了口奶茶。嗯,有点儿烫。 「嗯,两个人一起去月球玩吧。」 艾斯泰罗佩把玩着手中的饼干,仿佛那就是月球的碎片。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没错,要永远在一起。」 然后,为了绝无仅有的彼此,创造出更好玩、更有趣的世界。 「欸,你看,梅罗佩。」 艾斯泰罗佩停下正要拿饼干的手,不可思议地望向空中。既深沉又黑暗的夜空中,划过一道刺眼的光芒。 「喏,星星飞去找月亮玩了。」 「真的耶,但是再这样下去,会撞上月球的。」 「好怪的星星喔。」 「是呀——」 「就是说呀——」 两个人笑着剥起饼干,但是在他们吃下前,那颗星星就撞上了月球。 然后,〈月神之子〉从天而降。 code4 heart 天空飘过淡淡的浮云。 遥远的天边逐渐铺上晚霞,没有一片云朵遮挡或是留下。 不管天上有没有那朵浮云,世界都不会因此而改变,然而缪丝卡却望着天空,沉重地叹了口气,仿佛为那朵云竟被时光摆弄而忧伤。 「爱尔……」 缪丝卡将上半身倚在铁栏上,任由沉吟随风而逝。 她爬上东都署的顶楼眺望着『半人马之蹄』,看那恬静无痕的水面、至今仍寸草未生的贫瘠土壤,以及弟弟消失的那个地方。 「爱尔奇恩……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早听艾克斯托拉说弟弟丧失了心智。 明明知道再次相见时对方将变得六亲不认,她仍坚持不下,并深信着弟弟终有一天会想起自己。 那个时候,爱尔奇恩的确叫了自己一声「姐姐」,眼神与从前一模一样,是她可爱的弟弟,既没有丧失心智,也没有丝毫改变;缪丝卡反而强烈感受到自己的改变。 心痛如绞。 呼吸困难。 如此令人失魂落魄的情感,究竟该称之为什么才好?难道这就是真所说的「爱」吗……? (如此一来……我将无法承受呀,真。) 形同枯叶般干燥的晚风,轻抚着缪丝卡的长发。 她沉浸在思考中,直到听到后方传来开门声才回过神来。有个人肆无己i惮地来到顶楼。 「缪丝卡大姐。」 听到对方的声音,缪丝卡微微笑着回过头去。 来的人是伊欧塔,他那头软蓬蓬的栗色发丝被风吹得左右摆荡。 「怎么啦?伊欧塔小弟,你应该不是来顶楼抽烟的吧?」 「当然啦,我是来……」 伊欧塔前进了几步便停下脚步。 他与背对铁栏的缪丝卡保持了几步远,仿佛两人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我有点……担心你……」 纵使语气有多所顾虑,他那双眼仍笔直地捕捉着缪丝卡。 不知怎地,缪丝卡就是无法回避他那双过分正直的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哎呀,讨厌。我之前不也说过,我看起来那么像弱女子吗?」 「不,完全不像。」 伊欧塔直视着缪丝卡,清楚地摇头否定。 「我认为缪丝卡是个女强人,不但做事牢靠,工作也很有一手。虽然有点严厉,但只要我们肯上进,你就会认同我们的努力。在我心中,你一直都很帅气。」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 「可是,我并不认为身为女强人,就不可以伤心哭泣。」 缪丝卡闻言睁大眼睛。她之所以感到惊讶,并不是因为伊欧塔说出这句大道理,而是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意外。那句毫不矫情、单纯正直的话敲响了她的内心。 她开始觉得,自己稍微沉浸在悲伤也未尝不可。 「虽然听起来可能很像逞强……不过我并不是为了爱尔奇恩消失而感伤。」 缪丝卡再次看向『半人马之蹄』,纤纤玉指攀爬在铁栏上。 「我早就对这一天有所觉悟了,相信那孩子也明白得很。即使今天我们幸运地逃过一劫,同样的情形迟早会再度上演。」 缪丝卡成为了不死管理警察,爱尔奇恩却加入了普雷提斯。当他们选择分道扬镳的时候,就明白到两人的心再也无法获得交集。 这就是贯彻一己的后果,不论内心如何不舍,他们都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 「可是,你又为什么……」 伊欧塔难过得无从回应,只是再度向前迈出一大步,那重重的脚步声惹得缪丝卡发笑。 「嗯,就算如此,我也不可能不痛不痒。竟然让伊欧塔小弟弟为我这么操心。」 零时、夜色和真一定也担心得不得了吧,这些男人真爱小题大作。缪丝卡暗自苦笑。 「不过呢……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对,她不再沉溺于悲伤,只是有点感慨罢了。她怀念着彼此相处的时光,并为错过的岁月深感惋惜。 缪丝卡把垂至胸前的长发向后一拨。 「抱歉,说得这么不干己事。不过多亏于此,我觉得心情舒畅多了。」 「这样吗?那就好……」 「虽然无法立刻振作起来,不过我会逐渐习惯的……幸好我有用不完的时间。」 这样一来,刚好可以拿来打发漫长的时光。她的首要课题,就是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缪丝卡大姐……你真的是阿特密斯啊。」 伊欧塔困惑的音色不是质问,而是确认。 缪丝卡的笑容中多了分自嘲,转头说: 「让你失望了?」 「呃、为什么?!当然不会!」 伊欧塔即刻否定,眼中没有半丝迷惘,显然把缪丝卡当成了自家人。 那对正直纯洁的眼眸令缪丝卡感到汗颜,却忍不住再次询问: 「我可是骗了你们喔?假装成人类,若无其事地和你们朝夕相处。」 「请别这么说!」 伊欧塔的眼神有些受伤。 他的反应令缪丝卡感到十分欣慰,她也深信着伊欧塔会这么说。那句顺应本能的话,令她听起来无比窝心。 「我以前……一直以为阿特密斯是想消灭人类的坏蛋,但是现在已经搞不懂了。什么是人?什么又叫阿特密斯呢……?」 最近伊欧塔甚至不明白区分两者的必要。 「而且,缪丝卡大姐就是缪丝卡大姐啊,就算你是阿特密斯,这点也不会变嘛。」 「伊欧塔……」 缪丝卡垂下眼帘,深深地吁口气。这孩子远比自己所想的还坚强。不知不觉间,缪丝卡也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我就是我。——这个道理明明这么简单,她却一直都想不通。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缪丝卡打从心里感激对方。伊欧塔这才松了一口气,绽放笑颜,缪丝卡受到他的影响,也不由得发出轻笑。 「……我再吹一下风就回搜查一课,可以帮我转告他们一声吗?」 迎面吹来的风比起白天时还要冰冷,东方天空已经悄悄换上夜幕。 伊欧塔顿了一下,然后回给缪丝卡一个强而有力的笑脸。 「是,我知道了!入夜后会变冷,小心别感冒了喔。」 伊欧塔说完便旋过身子,踏着平稳的步伐速速退场. 缪丝卡目送他离开后,抬头看着发出微光的月亮。 她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的歌谣,那首弟弟常唱的月与蝶之歌。 不知那只从爱尔奇恩的灰烬中飞出来的白色蝴蝶,是不是已经抵达月球了? 缪丝卡轻轻低下头,任由冷风恣意吹着自己的长发。 ※ 将滤网冲泡的热咖啡倒入十来个塑胶杯后,宜人的香气顿时四溢在狭小的茶水间。 真对成果满意地点着头,一一把咖啡放上大型托盘,准备返回搜查一课。 一走进办公室,里面充斥着专注于使用电脑查资料的不死管理警察总部员警;真依序在他们桌上放下咖啡。 艾列斯和修许正在使用开发室特制、不受磁场干扰的机种;真在他们桌上放下最后两杯咖啡。 「辛苦了,请用。」 「真……?!」 艾列斯正在专心致志地分析资料,因为看到这意想不到的人物而吓了一跳。 「这……这点事我们自己来就好,真,你坐着休息。」 虽然只有短暂的时间,不 过真毕竟曾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让上司帮自己泡咖啡有违艾列斯的原则。 「没关系没关系,让闲着没事干的人来弄比较不浪费成本嘛。」 指挥权交移到总部手上的现今,搜查一课的人只能等着听报告,所以没有真上场的余地,也难怪他会闲得发慌了。 「话不是这么说……让你给我们泡咖啡,我们哪里还喝得下去啊。」 「修许,我没有那么伟大。这是我的私人兴趣,你们随意就好。」 由于人数众多,所以真也带了不少咖啡豆过来。 见他笑咪咪地询问要不要加奶精或糖,艾列斯和修许先是面面相觎,然后有些迷惘地伸手拿起一包糖。艾列斯撕开包装,算准一半倒入自己的杯中,并将另一半递给修许。 「你该不会也为零时或夜色倒咖啡吧?」 修许一面搅溶剩下来的半包糖,一面疑惑地问道。 真灿然一笑,点了个头。 「是啊,但是不常啦。」 「那群人……未免太夸张了……!」 即使他们人不在现场,修许依旧忍不住瞪了他们的座位:心中升起微微的醋意,整个人再次怒火中烧。 「哈哈,在你眼中,他们大概很欠缺常识吧。」 「那还用说!特别是那个鹭宫零时,他不但擅自冲向『半人马之蹄』,还满口歪理耶!」 「美娘夜色也差不到哪去,明明自己的搭档很显然就是违抗命令,他非但不阻止还火上加油,真是太夸张了,我完全搞不懂他们两个。」 艾列斯似乎对他们很感冒。 真却笑笑地耸肩道: 「那两个人的确是不定时炸弹。」 真一面嗅着温醇的香气,一面倾杯啜饮,眼睛依然笑咪咪的。 「真不知该说是随便还是不受拘束……不过啊,尽管他们有点不按牌里出牌,那古道热肠却非常的吸引人,让人感到莫名痛快。」 「古道热肠……」 艾列斯和修许纷纷低头望向杯中。在湖边和嚣张的零时和夜色共同作战时,他们不知不觉间也受到影响,想要凭着直觉行动;那是一种无法克制的冲动。 「……我无法理解。」 「为什么连真都认同他们这样胡来?!」 他们赌气似地背过身去啜饮咖啡,喝着喝着表情也逐渐放松,真见了短笑道: 「你们过度把我理想化了。有人能觉得我冲得咖啡香,我就心满意足了,就是这么单纯。」 「我不信……!」 艾列斯如铜墙铁壁的扑克脸瞬间瓦解,焦躁地站了起来,真却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坐好。 「很多时候啊,在上面负责发号施令的人都只是出一张嘴,真正跑第一冲锋陷阵的另有其人:就是因为有这些人拼命地去争取,上面的人才能坐享其成。」 对真来说,能有好几个愿意置生死于度外的下属,就是他前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零时和夜色洋溢着古道热肠,拥有炽烈的灵魂,很多事情正因为有他们在才能完成。」 虽然他们不在这里,不过那威风凛凛的姿态与炽热的死魂之枪双双浮现脑海。 在不知不觉中,艾列斯与修许也受到了潜移默化,开始追逐起他们的身影。察觉这点后,两人不服气地甩甩头,却无法抹除脑中的倒影。 有些事情,只有像零时和夜色那种人才能完成。 不知怎地,他们也开始崇信这份信仰。 「……我们接下来势必得面对一场严酷的挑战,光凭两人的力量是无法打胜仗的,到了那个时候,希望你们也能协助他们。」 不久之后,他们将与位居普雷提斯顶点的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二度交战,这同时也是他们与普雷提斯的最终决战。 纵使情势如此紧迫,眼前的真依旧露出平稳的目光,艾列斯与修许终于招架不住、举白旗投降。 「……露出那种作弊的表情,你想我们还能拒绝吗……」 艾列斯佯装不满地叹了口气。那打从心底信赖部下的眼神,想必搜查一课的人都了然于心,所以大家才能上下一条心地按照真的指示行动。 修许烦躁地望着天花板。 「唉,好啦好啦——知道了!支援他们就对了吧!」 他面向真,这次眼中多了份确信。 「我会把你的部下一个不少地带回来,不过不能保证完好无伤就是了。」 修许「嘿嘿」笑了两下打趣说道。真强而有力地点头心想—— 从以前到现在,我真是遇到了不少好部下。 ※ 强烈的水柱不断流向白色洗脸台,男人以小麦色的手掌捧起水,大把大把地洗着脸,冰冷的水花因此喷洒到镜子上。 「……呼——」 零时放任自己的浏海、鼻尖至下巴都滴着水,长长地呼了口气。接触到肌肤的水固然冰冷,但是他的体内却有把火在燃烧。 零时一口气转紧水龙头,东都署三楼的男厕随即陷入宁静。 「零时。」 耳边传来一句轻声呼唤,紧接着一条白毛巾被人从旁递来。 零时把它挂在肩膀上,粗鲁地拉起一角擦拭脸部。 「嗨,夜色。」 「领子也湿罗。」 「嗯?……啊,真的耶。」 零时抓起毛巾,粗鲁地抹去溅到身上的小水珠。 「……你还好吧?」 夜色淡淡地丢出这句话。 零时浮现讽刺的笑脸。 「老实说,实在不能说是完全没事。」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怒火中烧了,沸腾的怒意与焦躁使他的胃部一阵翻搅。 「你的脸上写着:我就是爱生气,怎么样?」 夜色倒是有点羡慕这对从不隐藏真心的黑色眼瞳,同时也对他的情绪化甘拜下风。 「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现在就杀去普雷提斯的老巢。」 「已经在调查了……你再忍一下。」 「我知道。」 尽管回得很理智,其实夜色心里也焦急不已。零时静静地用力靠在墙壁上。 「……夜色,你应该很恨普雷提斯吧。」 「怎么突然说这个?」 零时和夜色中间还隔着洗脸台,所以看不见彼此。夜色站在另一面镜子前,以眼角余光瞄到零时奋力抓着毛巾。 「没有啦,就心血来潮。也怕说了会害你心情不好。」 「零时居然懂得体恤人?我要起鸡皮疙瘩了。」 「别这么说嘛,我没那么迟钝好吗?」 零时立刻倔强地回嘴。夜色不禁在心里挖苦:你不是谁是啊? 「我大致上已经理出头绪了,不过还是想和你确认一下。」 零时的情绪一旦被点燃,只有越烧越旺;有时会喷出火花,有时则会突然爆发。能当他倾吐的对象,夜色也颇乐在其中。 「我在想,如果没有发生阿特密斯之战,人类和阿特密斯的关系是不是会大不相同……」 长久以来,旧人类与新人类互相争辩着谁才是符合时代潮流的主宰。 阿特密斯不会死亡,得到了最高层次的「永生」,而人类发明出死魂之枪,以灵魂之力抹消名为阿特密斯的存在。 两个种族会开始互相排挤,一切都起因于阿特密斯之战, 跨越数十年的漫长战争,使阿特密斯找到杀人的理由;也使人类找到歼灭阿特密斯的手段。 「尽管我还是有点排斥他们,不过阿特密斯里有好人也有坏人,感觉就和人类一样,或许 偶尔也会遇到合得来的家伙。」 零时虽然说得很轻佻,却放任头发滴着水不停思考。 「……说不定阿特密斯也可以和人类交朋友,一起去喝酒。」 零时怎么也忘不了前阵子才交到的好友。那个阿特密斯和自己一样祈求着世界和平,只是用错了方法。 「让月球坠落——那家伙竟然为了这么蠢的理由死于非命。」 光凭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那种玩玩的心态,是不可能操控全世界的;这场战争也是人类和阿特密斯的懦弱所招致的结果。 但是,这个世界的确因为那对双胞胎的童书童语逐渐失控,没有人知道这只是小孩子打发时间的游戏,大多数人都是秉持着自己的信念而白白牺牲。 「……真巧,我也正好在想同一件事。」 夜色厌叹地接口,静静闭上眼睛。 「要是没有那场战争,说不定就不会有普雷提斯了;要是没有普雷提斯的话……」 那个少年说不定就不用死掉。 零时勾起嘴角,停滞的时间仿佛又再次流动。他就和平时一样,露出毫无畏惧的稳健笑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把手背在头部后方。 「不过心情还真是复杂啊,竟然被夜色关切。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关心你不是吗?」 零时「嘿咻」一声,将身体从墙壁撑起,展开湿毛巾挂在脖子上。 赤红之瞳一阵流转,瞥向搭档的黑眼珠。 「你说这是托谁的福啊?」 「拜我所赐?」 「天晓得。」 夜色微微放松嘴角,自然而然地向前迈进,以眼神及下巴提醒对方「该出发罗」。 「呿——爱逞强。」 零时不甘心地丢下这句话,咯咯笑着跟上搭档的脚步,身上穿的灰外套迎风翻飞,连人迅速消失在走廊。 ※ 普雷提斯最高干部爱尔奇恩在『半人马之蹄』的湖畔消失、不死管理警察与普雷提斯的主导者——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展开对峙又过了三天的晚间六点。 不死管理警察极东辖区·东都署搜查一课课长——卡尔马·水沼,真的面前,有群人一字排开。 他们分别是隶属于搜查一课的鹭宫零时、美娘夜色、高尾伊欧塔、大泽缪丝卡,以及来自不死管理警察总部·普雷提斯防治特别小组的李艾列斯和修许·冯司。 立体影像开出的地图中,闪着一个显眼的红点——那里是a07地区。 该地区是战争时期遭受毁灭性冲击的超高级住宅区,当年的奢华感如今可从成排的废弃豪宅窥知一二。 他们的目的地是当中的某幢大宅子。 「目前,普雷提斯残存的干部就只剩下梅罗佩及艾斯泰罗佩二人,他们失去了二度引发〈月神之子〉的手段,现在应该正在寻找替代方案。」 缪丝卡把投影地图放大,以沉稳的语调分析现况。 「我方目前还没掌握他们的具体动向,不过普雷提斯的阿特密斯似乎都聚集到这间屋子里。」 真课长的手指「咚」地敲了下桌面,透过镜片严肃地审视着聚集在此的成员。 「这是刚刚才入手的最新情报。现在开发室正在讨论中和各地s磁极的方法,不过不知何时才能定案。为了阻止普雷提斯二度引发〈月神之子〉,我们的首要之务就是破坏他们的根据地……上头那些大人物是这么说的。」 尽管秉持着事务性口吻,不过真课长的脸笑咪咪的。这种冲突感既让人感到紧张,又令人觉得斗志满满。 「不巧的是,今晚正好是满月之夜……尽管知道有其风险,也请各位尽早消灭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敌人一旦转移阵地,我方又得花上时间调查,这段期间很可能足以让他们引发〈月神之子〉。」 满月会使阿特密斯的特殊能力——『月之救赎』增伏,发挥出十成功力;这意味着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的「命令」也会威力倍增。 「简单来说,这说不定是阻止月球坠毁的最后机会了!求之不得!」 「满月才好,如此一来便不需要照明。」 看到零时和夜色一点也不紧张,艾列斯和修许纷纷白了他们一眼,不过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我也会一起努力奋战的,真课长!」 伊欧塔摩拳擦掌地说。 缪丝卡退至后方,双手抱胸,表情有点忐忑不安。 「我知道这个计划很胡来……不过还请各位务必小心,平安归队。」 「缪丝卡大姐都这么担心了,我们死也会回来的。」 稍稍开个玩笑后,缪丝卡不禁无奈地绽放微笑。现有有这样就够了。——零时转身披上外套。 「那我们出发了!」 他回过头来,游刃有余地比起大拇指,夜色则立刻跟上;比两位学长早一步抢下车钥匙的伊欧塔也急忙追过去。 「……真。」 艾列斯无奈地看着几个满脑子只想横冲直撞的男人们离去,那对常被批评为无情的双眼在真课长眼中看来,是多么地值得侰赖。 「我会遵守上次的约定。」 「谢谢,你们真是我的救星。」 面对上司温和的笑脸,修许有些害臊地抓抓头。 「真是的,你还是老样子。」 「我就姑且把它当成是称赞吧。」 「那么我们走了。」 艾列斯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修许也跟着立正敬礼。 接着,两人踏着平稳的脚步走出搜查一课。 和平时一样,真课长与缪丝卡目送众人前往作战,不过今天目送的对象比起平时又多了两人。 然后,他们站到百叶窗前的老位子,目送两台轿车驶向暗夜。 ※ 满月妖邪地照亮了夜空,使静谧变调为死寂。 一幢洋房伫立在无风的夜晚。 这幢洋房已经在这块土地建盖十年、不,百年以上,过去庄严神圣的红砖屋如今爬满了藤蔓,变得若隐若现。 房屋外侧的庭院理所当然地荒废多时,草木乱无章法地恣意生长,使这里的气氛显得十分诡谲。 在这块空间中,有一尊雕像沐浴在月光下。 雕像的头部已经粉碎,不过从身形可判断出是一名女性。精心雕制的薄纱线条柔软滑顺,肌肤的轮廓也圆润有致。不过在经年累月下,雕像的手部和脚部也爬满裂痕。 雕像的左手持弓,腰挂箭筒,伸长的右手宛如在指挥身旁的猎犬瞄准天边的月亮。 以弓箭与猎犬为特征的月之女神——阿特密斯像。 这里是位于a07地区的某幢洋房。 也是普雷提斯最高干部的基地。 两台车停在半毁损的大门前方,其中一台坐着零时、夜色和伊欧塔;另一台则是艾列斯与修许。 「看来……应该就是这里了。」 伊欧塔走下驾驶座,关上车门后紧张得心脏怦怦跳。 这里除了外围点着路灯外,附近一片漆黑,杳无人烟…… 「我想没错。」 零时露出自信的微笑。 他以锐利的眼神瞪向洋馆正门内侧,那里有一群阿特密斯打量着众人缓缓逼近——他们是所属于普雷提斯的阿特密斯。 「尽管上吧!」 依目测判断,大门距离主屋那扇华丽的正门仅五十公尺远,然而那里聚集了数十人左右的阿特密斯,每一个都是有备而来、蓄势待发。 夜色迅速扫视己方阵营,相较于敌方的数十人,我方只有仅仅五人。 「看来 无法一对一了。」 「该怎么办呢?」 「这还用问?」 零时拍了拍伊欧塔仰起的头,眼神兴奋地瞪着洋房。 「我们强行突破吧。」 「呃!你是认真的吗?那里有一堆阿特密斯耶?!」 「反正他一定是认真的啦。」 后方传来修许无奈的声音。 「要全员平安无事地冲破敌阵、抵达正门吗……成功率不高啊。」 艾列斯以既无奈又超脱的口吻说道。 修许从腰间拔出自动手枪,耸了耸肩膀。 「唉,就陪你玩吧。」 「怎么回事?今儿个这么老实。」 零时忍不住挖苦,结果被怎么看都不像心服口服的修许瞪了一眼。 「少罗唆,我们也有我们的顾虑。」 「所以呢?到底是冲还是不冲?」 他们没有时间争执了,艾列斯的语气中充满了不耐,零时只得跟着耸肩。 「……唉。是说,那两个小不点实际上究竟几岁?」 「说不定和我差不多大?」 修许不自觉地和零时一搭一唱。艾列斯揉揉太阳穴,乘着月光瞪了修许一眼。 「……别闲聊了,修许、零时。」 两个男人别开视线,无视艾列斯微愠的警告。 「真是的……修许,看看你,都被带坏了。」 艾列斯不禁唉声叹气、无言以对。不过他也同时自觉到,自己正逐渐被搜查一课散漫的风气感染。 「暖身够了吗?」 夜色挂着淡淡的笑意问道。 率先带头向前站出一步的果然还是零时。 「没问题!好啦,殿后的人记得要请大家喝咖啡喔。」 零时看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不过,兴奋过头或许就是他表达紧张的方式吧。 他们打算全力冲刺五十公尺,直接杀到正门前。 零时压低身势准备起跑,接着使出瞬间爆发力向前冲。其他人也跟着冲出去,手上各自紧握自己的枪。 「唔、哇啊啊啊!」 伊欧塔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总之向前冲就对了。前方随即出现一名阿特密斯男子挡住他的去路,伸出粗壮的手臂朝这边挥来,伊欧塔赶紧将枪口对准他的胸膛。 干燥的破碎音响起,比伊欧塔高大许多的阿特密斯在极近距离下中弹,瞬间灰飞烟灭。 「太、太好了,不是协调型阿特密斯……」 这样一来,自己就不会只是碍手碍脚了。伊欧塔松了一口气,不料背后又被突然冲出的阿特密斯逮到空隙。 「噫……?!」 伊欧塔被阿特密斯一把揪住,对方的手上抓着一把刀。就在脏污的刀锋逼近眼前之际,那名阿特密斯忽然全身一僵、朝后方倒去,瞬间回归尘土。 「少发呆了,臭小鬼!」 从前方开枪支援的人是修许,他接着又朝伊欧塔的身旁连续开枪,一下子便解决五名阿特密斯。 「对、对不起!」 就在伊欧塔重整态势之时,修许的枪又歼灭了三名敌人。 这就是善于连射的自动枪最大的好处。 「喝啊啊啊啊!通通给我闪边站!」 带头跑在前方的零时边发出吼叫边击出右直拳,打飞从正面扑来的阿特密斯,手脚俐落地揪起对方的颜面施以踢击。 敌人被踢到数公尺外,脚步颠簸地站了起来。 「啧,这样下去没完没了!」 「是啊。」 零时接着扭住对方持枪的手腕,夺下武器抛至远方,夜色捏把冷汗之余也不禁泛起笑意。 「可是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了。」 想必建筑物内还有更多的敌人在等着自己。 「我们只能赤手空拳,实在太吃亏啦!」 一名穿著作业衣的阿特密斯朝零时扑来,零时迅速锁住他的喉头,狠狠地施以肘击。但是才刚清出的路,立刻又被两名阿特密斯阻挡。 零时愤懑地咂舌,从腰间拔出金枪作为武器,但仅以枪身攻击对方,杀伤力实在有限。 「伊欧塔,借我子弹!」 他决定朝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学弟求援,却被艾列斯拦下。零时顿时气得牙痒痒。 艾列斯来到零时身旁,接二连三地开枪解决阻挡者,每一个敌人都以一发子弹解决。只见他以极其准确的枪法扣下扳机,弹壳接二连三地弹至地面。 「你们先温存战力,留着对付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 「艾列斯……」 那对冰冷细长的眼眸紧盯着零时。 「那对双胞胎之前吃了我和修许的子弹,却只有造成轻微擦伤,凭我们的力量恐怕无法打倒他们。」 艾列斯的子弹飞越零时的肩头,贯穿了正与夜色发生激斗的阿特密斯。 「一切的可能性都赌在你们的死魂之枪。为了最后能以强大的灵力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请两位尽可能先不要射击。」 「我也想啊,可是……!」 再怎么说,不能开枪仅以肉膊战杀出重围实在太吃力了。零时话还没说完,修许和晚了一步的伊欧塔也迅速赶至。 「这里交给我们来掩护,你们只管前进就对了。」 艾列斯平静地说,伊欧塔不禁睁圆着眼。 「呃……所以我们要以寡击众罗?!」 眼前的敌人一共有五名,他们很勉强才杀出重围,如今还想以二敌五实在太冒险了。 修许「哼」地嗤之以鼻。 「这点状况就算只有我和艾列斯也应付得来。」 听到这句话,东都署现在唯一能发动死魂之枪的伊欧塔一时语塞,呆若木鸡地看着修许一一解决敌人。 「是真拜托我们的。」 修许边说边卸下瞬间用尽的弹匣,填入全新的弹药。 「他要我们支援你们。开什么玩笑,竟然要我们当配角!」 他苦笑着拉开保险,将子弹上膛。 这时,在对面一手包办开路工作的艾列斯也更换弹匣。 「好不容易杀人敌阵,要是后方遭到追击就没意义了,必须有人留在这里作掩护。」 艾列斯高傲地眯起眼睛,不过眼神不如先前凶恶,感觉甚至带点微笑。 「我们的实战经验远远超过你们,所下的判断绝对比只懂得横冲直撞的人精确。」 「老实说,你待在这里晃来晃去也只会妨碍到我!」 艾列斯和修许的一番话把伊欧塔批得体无完肤,不过这正是他们充满自信的佐证。看来即使状况如此棘手,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下。 「……好吧,就交给你们了。」 夜色做出决断,并挡下想逞威风的伊欧塔,以理性的目光向支援的两位示意。 「由我们先进去,一举歼灭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 「你们也别太逞强啊,解决了小兵就先回去休息吧。」 零时调侃道,修许露出不服气的眼神比出中指吐出舌头。 「等你们回去时,保证被一干二净的庭院吓到。」 两人微微四目相接,互相挖苦对方。接着零时便一个转身向前冲。 前方再度被数名敌人阻挡,阿特密斯们纷纷举起武器朝他走来。零时没有拔枪,而是拔腿奔驰。 夜色和伊欧塔也紧跟在后头。 他们的眼里已容不下那些阿特密斯,专心一志地看着那扇古老大门。 艾列斯与修许则在后方一一为他们以子弹开路。 零时推开门、滑入门缝,夜 色迅速跟上,殿后的伊欧塔很快地朝后方看了一眼,点头示意后才关上门扉。 一名高大的阿特密斯立刻想开门追上,不过立刻被艾列斯就地解决;修许也开枪击败一名站在二楼窗前拿着机关枪的阿特密斯。 月亮静默地观望着地上的斗争。 艾列斯与修许在恬淡的月光守护下,分别杀至洋馆正门,背对着背互相掩护。 阿特密斯很快便将二人团团围住。 「咳!又冒出一大堆。」 看到庭院外侧出现敌方支援,修许不由得发起牢骚。 艾列斯迅速扫视全场,整了整稍嫌凌乱的头发。 「没办法,只能全面扫荡了。」 「这次说不定会刷新纪录。」 修许拉松领带后,以双手稳稳地持枪。 死魂之枪所发动的每一击,都必须悉心注入灵魂方能生效,因此通常都会采用转轮式手枪,然而艾列斯和修许拿的却是自动手枪—之所以选用灵魂会大量耗损的自动枪,也是两人灵魂的特性使然。 零时和夜色的灵魂,就像能够根除顽强巨木的闪光;而修许和艾列斯的灵魂,则犹如无穷无尽的涌泉,适合用于大型扫荡。 凡事都有正反两面。——艾列斯想起零时和夜色的主张,终于恍然大悟。 「好戏要开锣罗,修许!」 「让他们见识一下『最强的死魂之枪』吧,艾列斯!」 死魂之枪如果在短期内使用过度有可能丧命,不死管理警察当中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人拥有如此源源不绝的灵魂。 这正是艾列斯与修许发挥实力的舞台。 ※ 洋房内的气氛远离庭院的喧嚣、陷入死寂,反而使人感到毛骨悚然。 室内没有点灯,三人仅能仰赖从窗外射入的月光前进。 挑高的天花板回荡着零时、夜色和伊欧塔的脚步声,走廊朝漆黑的内侧无限延伸。 他们一路上行经许多房间。这幢洋房大得异常,不过里面的房间几乎都门户大开,看起来长年无人使用。 他们通过一间墙面挂着十字架的简朴个室,接着又行经一间墙壁和家具都残留着弹痕的房间。这一带与其他地方相比较具有生活感,感觉直到最近都有人使用。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零时哥、夜色哥。」 伊欧塔越走越是不安地问。 「什么意思?你说艾列斯和修许啊?」 零时回头看着他,看起来一脸稀松平常,身上穿的外套随着脚步摇晃。 「那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我比较担心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 伊欧塔斜眼看着较具生活感的那间房,发现房内的书桌上摆满了书本与资料夹,墙壁上还挂着一件白袍。 「我看着你们一路与强敌交战至今……说真的,有好几次都捏了把冷汗。」 「怎么?你这么看衰我们啊?真教人伤心。」 零时扁扁嘴,戏谵地说道。伊欧塔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忧心忡忡地叹着气。 「真是的,零时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想他应该不是在开玩笑。」 夜色喃喃说道,瞥了零时一眼。 奔跑的三人接着又通过一间家具特别大,使空间变得异常窄小的房间。这里也感觉直到最近都有人居住,仔细一看,书桌上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 「因为之前的敌人一次只来一个嘛,但是这次却有两个……而且还是引发阿特密斯之战的罪魁祸首……!」 伊欧塔回想起前天在『半人马之蹄』对上的双胞胎兄弟,他们那双恐怖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那股寒意超越了不死,也超越了普雷提斯的其他成员。 「加上他们的『月之救赎』特别棘手……」 那种脑袋被人占据、四肢不听使唤的感觉教人难以甩开。伊欧塔擦去手心冒出的汗水,重新握好死魂之枪。 在一间未挂窗帘也未铺地毯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寂寞的摇椅,沐浴在乳白色的月光下。 「我好担心……自己会不会再度拿枪指向零时哥……」 「傻瓜。」 零时乐观的声音扫去了长廊的阴霾。 「就是因为你老爱胡思乱想,才会被对方控制啦。要坚定一点。」 「这……根本是强人所难嘛……」 看到伊欧塔尽说些丧气话,零时也无言以对。他曾被下过一次命令,那种感觉的确令人绝望,不过…… 「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只会在人心动摇时趁虚而入,只要你坚定意志,就不会被他们控制。」 夜色边说边看向窗外的中庭。他们似乎绕到了后侧,所以无法看到门口的战况。 「坚定意志吗……」 「没错……你可以想想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对对对!像是酒啦、或是正妹啦……」 零时找回了自信的表情,停下脚步。 夜色和七上八下的伊欧塔也接连停步。 走廊尽头出现一扇唯一紧闭的门扉,从门的对侧传来孩童天真的嬉笑。 ※ 打开门,眼前出现一片散乱的广大空间,一个大衣橱突兀地挡在路中央,把室内隔为亡字形。 眩目的月亮从大大的天窗洒落,玩具汽车、玩偶和各式图画书被丢得满地都是。房内有张附天盖的大型睡床,上面放着一只手拿锣鼓的猴子布偶。 房间内侧点着昏黄的灯光,将所有物品的影子凌乱地投射至天花板;当中有两个娇小的人影。 嘻嘻嘻、嘻嘻嘻。 笑声与柴火劈哩声接连传来。 零时循着令人不快的笑声,蹑手蹑脚地靠近对方,夜色和伊欧塔则躲到暗处绕路前进。 零时以那座大衣橱作为掩护朝内侧偷瞄,看到一座大型壁炉正燃烧着熊熊烈火,两名少年趴在壁炉前的地毯上一起看着书,蓝色的书皮上以白点连成数不尽的星座。 乍看之下就像两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然而下一秒,孩童倏然停止嬉笑,把书阖上,随手一扔。 (被发现了……?!) 双胞胎兄弟并没有抬起头,不过零时本能性地缩回衣橱后方。就在这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全身的寒毛登时竖起。 「————?!」 零时忍住大叫的冲动,一面转身一面将枪口扭向身后。有个黑色棒状物从斜下方扫了过来,擦过零时的鼻尖。 「唉,可惜。」 「唉,只差一点。」 眨眼间绕到零时后方的双胞胎少年,看着毫发未伤的零时发出耻笑。 梅罗佩的手中抓着一根看上去十分笨重的火钳,大概是从刚才那座壁炉中顺手拿出的。 「零时哥!」 伊欧塔从床铺后方飞奔出来,高举死魂之枪锁定目标,一连扣下三次扳机。 「好痛!」 艾斯泰罗佩以双手将子弹在面前挡下,厌烦似地把子弹一挥,随手抓起身旁的大花瓶丢了过来。 「唔哇!」 伊欧塔急忙弯腰闪避,花瓶有惊无险地从他的头顶飞过,掉落中庭摔个粉碎。 「居然闯得进来。」 「搞什么嘛,真无趣。」 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依序审视着举枪的零时、坐倒在地上的伊欧塔,以及谨慎拉开距离的夜色。 「你们闯进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家,有什么事吗?」 「你们闯进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的房间,有什么事吗?」 「来玩的 吗?」 「或者是……」 本来还泛起甜笑的嘴唇瞬间垮了下来。 「……又想来搅局?」 低语合而为一,两人接着轻灵起跳。 他们一起抓着梅罗佩先前挥舞的火钳,朝零时的头部扫去。 「咕……!」 零时勉强以两手紧握的枪身挡下火钳,现场响起「铿」的一声,枪身的涂漆被削去了一角。 双胞胎兄弟轻飘飘地跳过零时,朝后方的夜色挥出火钳,一座书柜代替夜色的骨头应声崩塌。 夜色千钧一发地闪开攻击,迅速从怀中掏出子弹。火钳擦过身旁的恐惧感如顽强的蜘蛛丝紧黏不放。 「妨碍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人最讨厌了!」 「妨碍艾斯泰罗佩和梅罗佩的人通通去死吧!」 艾斯泰罗佩伸出细瘦的手臂,拿起放在床边的水果刀。 两双眼睛瞬间对上伊欧塔。 他们一人拿着火钳,一人拿着水果刀对伊欧塔甜甜一笑。 「大哥哥,你也这么想对吗?」 「咦!我吗……?」 叽————! 伊欧塔提醒自己留意耳鸣,赶紧用手捣住耳朵。又是那个声音。 「伊欧塔!」 零时朝他大叫,但是他的呼喊被侵入脑中的童声覆盖。 〈杀了他们。〉 〈杀、杀、杀——!〉 伊欧塔拼命与那声音搏斗,手腕却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既无法转动脖子移动视线,更无法眨眼。抖动的手默默把枪口对准夜色,停了下来。 「住手……!」 眼睛因为干燥而分泌出泪液。一旦在这里开枪,伊欧塔又会给他们添麻烦,早知如此,还不如找个地方躲起来算了。 (我不要……!我好歹也是……好歹也是……!) 伊欧塔看着零时和夜色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离学长们还差了一大截,但有朝一日,他也想以如此坚定的灵魂应战。 「唔哇啊啊啊啊啊!」 伊欧塔奋力闭上眼睛,使出全力将枪丢开。枪飞到了熊熊燃烧的壁炉里,伊欧塔凝视着被火焰吞噬的爱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呼……呼……!我……我……」 伊欧塔满身大汗,盘据脑海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 「什么……!明明是弱到派不上用场的小菜鸟……」 「明明是个只会给人添麻烦……扯人家后腿的废物……」 双胞胎少年不敢置信地睁圆了眼。 伊欧塔平定呼吸后抬起头来。现在离敌人最近的人是自己,于是他想也不想便扑过去。 「伊欧塔,小心啊!」 夜色急忙冲出去,伊欧塔却一反常态愤恨地扑向敌人。 「我……我才不是小菜鸟!」 他从怀中拿出逮捕凶手时用的手铐。 「可恶……!」 然后一面闪躲挥舞的水果刀,一面扣住了艾斯泰罗佩的手,并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另一端扣上支撑床铺天盖的柱子。 「呀啊!」 「艾斯泰罗佩!」 艾斯泰罗佩愤恨地瞪着自己不慎被囚的手腕,旁边的梅罗佩则目露凶光。 「我、我成功了……夜色哥、零时哥,趁现在……!」 只要制住他们的行动便插翅难飞!但就在伊欧塔兴奋得又叫又跳时,空气中传来尖锐的破裂声。 「伊欧塔,快离开!」 零时飞身扑来,将伊欧塔压在地面,躲到床底下。 火钳几乎在同一时间横扫过来,把原先位于伊欧塔头部后方的床柱应聋打断。 破裂的木片从天而降。 「好痛好痛!」 伊欧塔赶紧爬起来,看到夜色已经摆出射击动作。 「零时!」 夜色于大叫的同时扣下扳机,将注入灵魂的子弹传送给零时。 零时一个回身,以弹仓稳稳地接下子弹,把枪口对准少年。太近了,还不到有效射程范围……不过零时也只能选择开枪。 「呀啊啊啊啊!!」 梅罗佩随即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按住额头,修剪整齐的亚麻色发丝被黑色的血染污。 「梅罗佩——!」 「哇,好痛……痛死我了……!!」 少年发出愤怒的哀号。 艾斯泰罗佩一看到梅罗佩受伤流血、那副泪眼汪汪的模样,表情刹时一变。他甩甩手,诅咒般地瞪着零时的脚。 「唔、咕……!」 零时闪避不及,胸前立刻多了一道斜切的伤痕。 . 「我绝不原谅你们……绝不原谅你们……!」 两人异口同声地发出成串咒骂。 小小的身躯淌着血向上一跳,把所有垂手可得的物品抓起来丢掷。 表情疯狂扭曲,杀气逼人,如天使般可爱的模样已荡然无存。盛怒的双胞胎少年只顾着把所有进入视野的东西砸坏。 包括放在窗边的衣柜、单脚桌,甚至于大型衣橱。 「啊——!」 伊欧塔不小心被倒下的衣橱压住,正想逃跑时,耳鸣再次传来。 叽————! 「呜、啊……!」 〈去死!〉 一股寒意窜过背脊,定住了伊欧塔的脚,就在他的眼前突然变黑时…… 从旁边冲出的人影抱起了伊欧塔,把他奋力抛向橘色的火光下。 就在伊欧塔意识到自己被抛到温暖的壁炉前时,衣橱同时落地,老旧天花板因为这阵冲击随之崩塌,大量瓦砾与木材掉落在救了伊欧塔的夜色身上。 夜色的胸部以下都被瓦砾压住,顿时连呻吟都发不出来。他想以幸运没被困住的双手爬行脱困,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唔、可恶……!」 夜色把红色浏海拨到一旁,难得失去冷静地发出咒骂。 「夜色哥,你没事吧?!」 伊欧塔急忙掉头奔回,帮夜色搬开压住他的瓦砾堆。尽管负伤的手又痛又麻,他还是努力咬牙搬运。 胸前染着血痕的零时摇晃着赶到,腾出一点距离挡在夜色的前方。 金色枪口指着从黑影中爬出来的双胞胎兄弟。他们才刚发过一顿脾气,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的。 「……你还活着吗?夜色。」 零时维持举枪的姿势瞥向后方关切。 夜色微微发出低吟,卸下弹仓检查。刚才特地填入的子弹果然在混乱中弹飞了。 「你呢?零时。」 「还撑得住吧。」 零时露出招牌笑脸。胸前的伤口比想像中还深,疼痛夺走了膝盖支撑的力量。 「刚才的死魂之枪他们完全不痛不痒耶,这下怎么办?」 一道冷汗沿着额侧流下。 「零时哥和夜色哥的死魂之枪竟然无效……?这、这下完了啦……!」 这个始料未及的现实,使伊欧塔搬运瓦砾的手抖个不停,怎么也搬不起压在夜色背上那块水泥墙。 #插图 梅罗佩的额头中弹时,确实发出了惨叫,但是他非但没有消失,还残存着大肆反击的力量。 「零时,你说呢?」 「也只能硬干罗,不过刚刚那枪已经是奋力一击就是了。」 其实零时心里比任何人都还震惊,刚才那枪就距离上来说是有点勉强,但已经倾注他的全副心力了。 夜色在他的背后露出微笑。 「既然如此,有没有人能借一下 子弹?我手上的子弹全掉在脚边,被埋在瓦砾下。」 「哇咧,这个玩笑有够难笑。」 没有了子弹,就别想发动死魂之枪。 零时继续以枪口瞄准怒目相视的双胞胎,眼神迅速扫视全场,却没看到类似子弹的玩意儿。 伊欧塔也趴下来寻找,却完全没找着。他很乐意贡献自己库存的子弹,但是备用子弹全在前院的混战中用尽了,剩下来的子弹都在弹仓里面了;问题是,他的枪就在刚刚掉进壁炉里了。 「啊……对不起,我的子弹也没了……」 伊欧塔的心中顿时吹过一阵绝望的凉风。 「……没办法。」 零时轻轻叹了口气,改以单手拿枪,另一手紧紧握住垂挂在胸前的坠饰。那条古董金色锁链上,一直挂着一颗子弹。 喀喳一声,零时把锁头打开,将那条坠子丢到被压在瓦砾下的夜色面前。 坠饰不偏不倚地滑到夜色伸手可及之处,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它。 「这是最后一发罗。」 「……我们有办法击倒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我来告诉你秘诀吧。」 夜色将子弹从锁链上取下,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同时,压在身上的重物也使他的下半身逐渐失去知觉。 夜色抬起头来,发觉零时加深了笑意。 「真是的,有秘诀怎么不早点说出来?」 「没办法,我直到刚刚才想起来。」 对,一直以来,夜色都忘记了一件事。 他们明明就握有「关乎普雷提斯存亡的重要情报」。 「零时,提示就是苍曾说过的话。」 「什么……?」 过去,夜色的弟弟——苍曾经赌上性命追踪普雷提斯,取得了关乎普雷提斯存亡的重要情报;他在临终前,把那句话告诉了心爱的哥哥。 「想想我们刚领到死魂之枪时听到的话吧……死魂之枪的强度,与灵魂的强度成正比。」 也就是说,只要拥有强韧的灵魂,就能使死魂之枪威力倍增。 「所谓的灵魂究竟是什么?」 那是能够战胜「不死」的人类意志。 他们的灵魂深处,究竟渴望着什么呢? 双胞胎兄弟愤慨地瞪着他们,紧紧握住彼此的小手面向众人。 「杀了你们!」 「去死吧!」 同时迸出的恶意双重奏,充满了不祥的气息。 叽————! 在耳内响起的高分贝音波,使伊欧塔吓得捣住耳朵,零时则皱起眉头。有人在拉扯他的意志。 〈受死吧!〉 双胞胎兄弟的声音在脑中呢喃。 〈你们给我互相残杀!〉 「呜、呜呜呜……」 伊欧塔用力抱着头跪倒下来,指尖深深陷入发问。 夜色拼命集中精神,对手上的子弹献上一吻。挂在零时负伤胸前的子弹,微微沾染着血的气味。 「……夜色,我随时都ok。」 零时的弹仓正等着接收灵魂。 夜色的手指将注入灵魂的子弹送入弹仓,以仅能活动的上半身瞄准零时的手边。 看到他们完全不受命令操控,梅罗佩与艾斯泰罗佩明显露出动摇。 〈给我互相残杀!〉 他们再一次下达命令,却无法阻止零时与夜色放下枪枝。 双胞胎兄弟愤怒地咬紧下唇。 零时他们坚定的意志已经凌驾一切,稳稳支配着自己的所有感官,甚至没有产生耳鸣。 夜色的手指扳下击锤,银色子弹随之上膛。 「你们去死……去死啊!」 「不是叫你们互杀吗!」 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的命令已然失效,只能焦急地大吼出声,并且向上一跳。 歪斜高举的火钳与水果刀锁定了零时。 俯冲而来的双胞胎浏海一阵飞扬,额头上双双浮现发动『月之救赎』的图腾,却只是徒劳无功…… 夜色的银枪轰然炸裂,零时将收下子弹的金色弹仓压入枪身。 接着扳下击锤,以手指扣住扳机。 ——不要忘记,「我爱你」。 零时和夜色纷纷想起苍留下的遗言。 他们在脑中描绘着思念的人事物,并在心中深深祈愿。 每当工作结束后,与最爱的搭档举杯共饮的清脆干杯声。 灵魂代表着生存的渴望。 为了某一天势必会造访的「死」,竭尽全力地爱着今天或是明天。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 金枪瞄准了他们的双重诅咒。 「一旦失去灵魂……」 「就可以宣判出局了。」 飞射而出的子弹纵向贯穿了紧抱在一起的双胞胎。 #插图 ※ 两个娇小的身躯硬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他们紧握的小手已经松开,仅以那条银色锁链相系。这恐怕是他们有生以来头一次离得这么远,只见那条锁链被拉长到了极限。 壁炉的火势即将燃烧殆尽,房间内仅能仰赖月光照明。 「呜……」 梅罗佩和艾斯泰罗佩同时发出呻吟、并且仰起脖子,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 接着,梅罗佩仰望着洒落头顶的月光,眼前有一扇四方形的大型天窗与天空相连。 「看呐,艾斯泰罗佩。」 梅罗佩一脸开心地发出赞叹,眼睛闪烁着光芒。 「好美的月亮喔。」 天窗的对侧,有一颗歪斜的满月高挂天边。月光柔和地俯耀大地,形成温和的白色波纹,照亮了这对小兄弟。 「真的耶,好美的月亮喔。」 艾斯泰罗佩有样学样地盯着天窗,幸福地眯起眼睛。 「我们一起去月球玩吧,艾斯泰罗佩。」 「嗯,去月球玩吧,梅罗佩。」 「我们要住在月球上。」 「和星星们住在一起。」 「两个人一起。」 「永远在一起。」 嘻嘻嘻、嘻嘻嘻。 嘻笑的双胞胎眼中只看到了彼此。闲杂人等好不容易散去了,为什么身体却动不了呢?两人的手明明以手铐系在一起,但不管怎么伸长,手指都触碰不到彼此。 「艾斯泰罗佩。」 「梅罗佩。」 双胞胎兄弟注视着彼此,颤抖着尝试伸展动不了的手指。 伊欧塔在他们的身旁跪下,捧起他们活过漫长岁月却不见成长的小手,重叠在一块儿。 两人开心地攀住彼此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半身。 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眸愉快地笑了。他们就这样幸福地沉醉在月光下,小小的身躯逐渐化为尘埃。 如歪斜之月的双胞胎阿特密斯,在仅容得下彼此的世界慢慢消失,零时、夜色和伊欧塔则在一旁为他们送终。 ※ 零时缓缓推开大门,缠绕在胸前用来止血的布条稍稍渗出红渍。 身旁的搭档则仰赖着后辈的搀扶,拖着被瓦砾压伤的脚前进。 刚才通过这里的时候,还有数十名阿特密斯回过头来打量,如今却宛如幻影般消失无踪:他们还在蜿蜒的铺石路缝隙间看到了小小的花朵。 铁栏对面停着两台车,其中一台前面蹲坐着两名男子。 脸上多了块瘀青的银色黑人发辫男,举起沉甸甸的手。 坐在他身旁的男子则以手将乱掉的黑发向后抚平,脱下的 外套绑在手部止血。 「不好意思,下次再来除草吧。」 零时一露出微笑,银发男便开口说道。 「那我改天再请你们喝咖啡。」 两人的身旁不约而同傅来放松的苦笑。 刚来这里时的阴森感不知何时已被微风吹散。 两台车发动引擎,离开了方才大肆活跃的洋房。 epilogue 过了两个星期。 天空一片晴朗,无论昼夜都飘着几朵白色的浮云。 「我回来了~~」 零时好久没有如此神彩飞扬地打开不死管理警察,东都署搜查一课的大门,畅快地大声向众人问好。 他在医院过了一段住院生活,好不容易才恢复自由。 在这两个星期,夜色也在医院不断与医生展开无谓的争辩,这下总算可以神清气爽地回归工作岗位了。 「我回来了。」 「欢迎两位归队。」 「欢迎回来。」 缪丝卡和往常一样来到门前迎接。 伊欧塔火速冲上前。 「零时哥、夜色哥!你们已经痊愈了吗?」 虽然不到痊愈,不过他们也在医院住了整整两周。这段期间,伊欧塔一个人应付堆积如山的公务,所以抽不太出时间去探望他们。 「嗯,好得差不差了。」 零时用力拍了拍胸脯保证,一阵刺痛瞬间游走。 那道伤口虽然经过缝合,不过还没完全愈合,零时被自己的自负整惨了。就在这时候,眼前咻地递来一杯咖啡;是东都署熟悉的黑白色塑胶杯。 「小心伤口裂开啊。」 端出咖啡的人,是将银发高高绑成黑人发辫、眼神凶恶的男人,他是来自不死管理警察总部,阿特密斯防治小组的修许·冯斯。 「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 零时反射性地接过杯子后才吓了一跳,修许随即面露不悦。 「注意你说话的口气!还不是因为某个混帐今天出院,所以我才依约前来送咖啡!」 「啥?!你这两周前脸还肿得像猪头一样的人,没有资格批评我!」 「肿得像猪头?!混帐!以后请找脑袋聪明一点的人捐血给你吧!」 同样来自总部的李艾列斯瞥了吵嘴的零时和修许一眼,默默将咖啡递给夜色。 「看来术后恢复得不错。」 艾列斯冷冷地看着零时低语。夜色接过杯子,嘴巴虽然张开了却没说话。 「……嗯?依约?」 零时吼到一半突然心生疑惑。 「依什么约?」 「居然忘记了!」 修许再次怒火中烧,生气地指着窗边。 挂着白色百叶窗的窗前,放着一只老旧的白色橱柜,那里摆着因为磁场的扰乱而坏掉的老旧咖啡机…… 「嗯?咦?」 零时讶异得冲向窗边。放在那里的,并非那台他打算等磁场问题解决再重新修理的老旧咖啡机,而是一台亮晶晶的新品。 这台机器除了煮咖啡外,还追加了保温功能。 「这……这是什么?!」 「两星期前我们不是在洋房前约好了吗?最晚冲到玄关的人要请喝咖啡。」 艾列斯面无表情地提醒后,零时才隐约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修许得意扬扬地敲了敲亮亮如新的咖啡机。 「我听说你们家的咖啡机坏了,所以心想既然都要请客,与其买廉价的罐装咖啡,还不如大发慈悲送台新的机器给你们。如何?还不赖吧?」 零时啜了口咖啡细细品味。嗯,味道还不赖。 「哦……好耶。嗯?这个按钮是?」 「哇咧!笨蛋,别乱按!」 零时随手按下了设定钮。这颗钮可将保温的咖啡重煮,或是重新调整份量,甚至能够自由设定煮咖啡的时间。 「哦哦,好好玩喔!有好多没见过的功能喔!」 「好玩个头!你别给我乱按啦!」 修许抓住零时乱按的手,把他拉离按钮。 零时不小心把煮咖啡的时间设定在十小时后,也就是说,等午夜十二点一过,它就会自动煮好七人份的咖啡。 修许碎念着解除设定。 「欸,你怎么这样!我也要玩!」 「我可不想欠你人情!拜托你好好爱惜它!」 「我不是在爱惜了吗!」 两人一下子又吵了起来,伊欧塔无奈地垂下肩膀。 「唉,又开始了……」 「别管了,那就是他们闲话家常的方式。」 夜色走过争执不下的两人,默默拿起三包砂糖回到原位。 「三包……」 艾列斯不由得皱起眉头,伊欧塔看着夜色的手边说: 「喔,你今天加得比较少啊。」 「是啊,心血来潮。」 夜色面带微笑地将三包糖一一倒入咖啡中,艾列斯看了不舒服地别开头,默默喝起自己的咖啡,后方却不断传来砂糖的味道。 「这么悠哉好吗?」 夜色边搅拌咖啡边低头询问。艾列斯迟了几秒才发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无所谓地回道: 「嗯,反正现阶段没什么事做。」 「那么……」 夜色拿起甜味四溢的杯子正要开口,却因为搭档的声音太大而回头。 真课长和缪丝卡面面相觎,纷纷苦笑耸肩。 「先暂时放着他们别管吧。」 「等他们吵累了就会安静下来。」 夜色和艾列斯事不关己地说。 伊欧塔不知何时卡进中间劝架,但是零时和修许却无动于衷。 #插图 ※ 东都署开发室·射击场。 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内,站着两个没有拿枪的男子。 在远方以温和的眼光观望的人,是东都署搜查一课课长·真,在他后方的小房间内调整设备的人,则是开发室室长·穗住秘奥。 「……他们很能到处惹事生非嘛。」 秘奥以难以辨识的快嘴低头咕哝,真注意到后回过头。 「这是讽刺吗?」 「当然。」 真因为这简短的回答而笑了出来。 秘奥的眉头不悦地紧揪在一块儿。 「他们不先回报总部,就把在各地发现的磁场问题丢给开发室处理,紧接着总部又派了两个麻烦的家伙过来。然后,他们擅自分析普雷提斯的情报后又急着杀去敌人的大本营……这些人也太会卖艺了吧。」 真搞不懂秘奥这句话是褒是贬,真决定各取一半。他低下头,弯起手指推了推眼镜。 「这次也给穗住室长添麻烦了。」 「没错,多亏你们这群人,害我延宕到死魂之枪的开发进度。大人物专搞情报战和出一张嘴嘛。」 「您教训得是。」 秘奥瞪了笑咪咪的真一眼,接着甩动白袍和长发快步离去。 「我回去做研究,喜欢沉浸在哀伤的气氛抢救资料就自己搞定吧。」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返回自己的研究室。 「真是个大忙人。」 不过这次为了应付磁场问题,也请出秘奥重新调整,研发主机,从设计到组装都由他一手包办;此外,他还帮忙分析出磁场的解除方法,并担负起部分情报操作,也难怪本来的工作会进度延宕了。 真独自留下,拿起采取数值的训练用枪。 「大人物只会出一张嘴吗……」 秘奥说得一点也没错,不过被他当面指摘,真反而觉得心情舒爽多了。他拿起久未碰触的枪,朝着远方的射靶扣下扳机。 ※ 「嗯~~……」 虽然普雷提斯已经解散了,不过部分阿特密斯仍持续犯罪。 今天早上也发生了一起阿特密斯主导的暴动,伊欧塔留下来代替零时和夜色写报告,累得连连伸着懒腰。 午后的阳光温暖宜人,伊欧塔看了看手表,心想点心时间就要到了。 「你都做完啦?伊欧塔。」 眼前忽然出现了咖啡杯、砂糖和奶精,本来空空如也的杯子不知何时也被人填满,正冒出热气。 缪丝卡在一旁喝着咖啡,一面眺望着伊欧塔工作。现在搜查一课只有他们两人驻守。 「啊,不好意思,劳烦您了。」 伊欧塔轻轻点头表示感谢,在前辈贴心冲泡的咖啡中各倒入一包砂糖和奶精。 「报告只差一点就完成了。」 今天差不多就能结案了,伊欧塔松了口气。 但是缪丝卡却绷起脸。 「……伊欧塔呀,你这里是不是写错了?」 「咦?哪里?」 伊欧塔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缪丝卡用手指替他指出问题点。 「这里和这里,内容矛盾了哟。」 「呃?我看看喔……唔,好像是耶。」 看到伊欧塔瞪着画面老半天,缪丝卡扶起额头发出叹息。 「好像?你写过这么多份报告,怎么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呢?」 「对、对不起……」 伊欧塔垂头丧气地重新面向电脑,因为自己无从反驳而感到懊恼。 缪丝卡看着他烦恼的模样,忍俊不住地笑出来。伊欧塔没有发现,因为他正拼命重看自己刚才整理的报告。 「……你如果能在六点前结束,之后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 「是!对不起……!……咦?」 伊欧塔反射性地先道了歉,然后才慢半拍地会意过来。对方明明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伊欧塔却感到一头雾水。 「……咦?您刚刚说什么?」 为了以防万一,他又问了一遍。 缪丝卡呵呵笑着喝了口咖啡。 「对了……你喜欢吃串烧吗?」 「喜欢!」 「今晚和谁有约吗?」 「是、是没有?!」 「那就好啦。」 缪丝卡眯起睫毛浓密的双眼,对呆愣的伊欧塔嫣然一笑。 「……这次让你担心了,让我请你吃顿饭聊表谢意吧。」 缪丝卡喃喃说道,将垂至胸前的长发拨到背后,带着莫名的笑意抱起数叠档案夹走出搜查一课。 被遗留下来的伊欧塔喝着咖啡,试图恢复镇定。 「我要和缪丝卡大姐……共进晚餐……?」 而且没有零时和夜色跟着,是名符其实的两人独处。这种事伊欧塔还是头一次遇到,平时也不曾收过来自缪丝卡的邀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上整人节目。 不过先别想这么多吧。 「缪丝卡大姐恢复活力了……太好了。」 她一如往常,踏着自信的脚步踩着高跟鞋离去。伊欧塔不禁绽放笑颜,继续埋首于报告之中。 ※ 当天夜晚。 缪丝卡独自一人从最近的车站步行回家。 天空中布满云朵,月亮偶尔会出来露脸。明明时间没有特别晚,今天一路上却几乎没遇到什么行人。 无所谓,反正不会造成影响。缪丝卡泰然自若地踩着高跟鞋,垂落胸前的发束随之跳跃。 今晚好像稍微喝多了,大概是因为和多话的后辈去吃晚餐吧。 缪丝卡好笑地叹着气,沿着漆黑的小巷走到明亮的大马路。 后背的巷弄有个小小的影子在晃动。 寒酸的白色路灯照出那个慢慢接近的人影。 那是一个细瘦白皙的男孩,或许该说是青年,他一直站在转角目送缪丝卡离去。 他的脸被过长的浏海遮住,所以看不清楚。直到缪丝卡的高跟鞋声消失以前,他的嘴角都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在浏海下的枯叶色双眼温柔眯起。 天空终于拨云见月了—— 银白色的蝴蝶在窄巷拍着纤薄的翅膀翩翩飞舞,慢慢飞往高空。 ※ #插图 bar·scream—— 这是一家能让顾客享受古典爵士乐与浓醇酒香的小酒吧,零时与夜色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夜晚,今天也来到这里举杯闲聊。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花了很多时间沉浸在自己喜爱的美酒中,不过这又何妨?这可是一段能完全放松自我的奢侈时光。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不知在店里坐了多久,夜色主动开口说话。 「嗯?什么事?」 零时一面享受火辣的琴酒流入喉咙的快感,一面看向身旁的搭档。 「就是那条坠饰。」 夜色指向零时的胸口,那里挂着一条以金色锁链勾串的子弹。 「……你为何要寸步不离地系在身上?」 「不搭吗?」 零时带着醉意笑着问。 「不。」 夜色别开眼,喝着自己香甜的调酒;咖啡利口酒的香味直搔鼻腔。 零时深吸一口气,静静地开口: 「没什么……就像一种护身符罗。」 「护身符?」 . 夜色杯中的冰块发出「叩咚」一声清响。 零时愉快地笑了笑,伸手抓起那条坠子。 「对,护身符。要是再遇到一样的状况,还能即时派上用场。」 「……嗯。」 夜色露出神秘的笑容,不知是否理解了他的话。 零时心情绝佳地笑了笑,盯着那个古典金坠。 今天,上面挂着一颗全新的子弹。他今后应该也会一直挂着它,直到子弹变得伤痕累累吧:总觉得少了它就静不下心来。零时一口气喝干杯中酒,茫然思忖。 咚……两只酒杯被放上吧台。 「坦奎瑞加冰块。」 「黑色俄罗斯。」 熟悉的时光与熟悉的美酒,以及仿佛永不结束的宁静时光。 播送古典爵士乐的吧台内侧,一颗新的冰块跃入杯中翻转,奏出沁凉的乐章。 (ai death gun—射穿猎户座的爱—·完) 后记 大家好,午安,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各位购读了这本《ai death gun—射穿猎户座的爱—》。 希望能给您带来一段愉快的阅读时光。 本书衔接在广播剧cd第五弹《ai death gun—永恒的婚礼—》之后,是小说系列的完结篇。 有人离开了,也有人活了下来。 如果各位能读得尽兴,那将是我的荣幸。我这次写得稍微长了些,并且花了一些心思编排剧情走向,希望能让故事更显精彩。 有在关注本系列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了,这则故事同时还代表了另一个结局。 没错,接在本书之后发售的广播剧cd大结局,就隐藏在这次的故事里头。 普雷提斯篇终于完结了,让我回想起撰写第一集后记时的种种回忆。已经过了一年啊。 我在不知不觉中写了一部又一部的剧本,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除了小说、广播剧cd与线上广播之外,本系列还举办了公开活动呢!!能够以各种形式与各位读者见面,我由衷地感谢大家。 好啦,希望接下来还有机会与各位分享「ai death gun」的世界,本书的后记即将到此结束。 希望大家能爱上这部作品。 期盼本作中的登场人物(以零时和夜色为代表)能收到您的爱! 夜木まゆ 大家好,午安,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各位购读了这本《ai death gun—射穿猎户座的爱—》。 希望能给您带来一段愉快的阅读时光。 本书衔接在广播剧cd第五弹《ai death gun—永恒的婚礼—》之后,是小说系列的完结篇。 有人离开了,也有人活了下来。 如果各位能读得尽兴,那将是我的荣幸。我这次写得稍微长了些,并且花了一些心思编排剧情走向,希望能让故事更显精彩。 有在关注本系列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了,这则故事同时还代表了另一个结局。 没错,接在本书之后发售的广播剧cd大结局,就隐藏在这次的故事里头。 普雷提斯篇终于完结了,让我回想起撰写第一集后记时的种种回忆。已经过了一年啊。 我在不知不觉中写了一部又一部的剧本,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除了小说、广播剧cd与线上广播之外,本系列还举办了公开活动呢!!能够以各种形式与各位读者见面,我由衷地感谢大家。 好啦,希望接下来还有机会与各位分享「ai death gun」的世界,本书的后记即将到此结束。 希望大家能爱上这部作品。 期盼本作中的登场人物(以零时和夜色为代表)能收到您的爱! 夜木まゆ 大家好,午安,我是夜木まゆ。 感谢各位购读了这本《ai death gun—射穿猎户座的爱—》。 希望能给您带来一段愉快的阅读时光。 本书衔接在广播剧cd第五弹《ai death gun—永恒的婚礼—》之后,是小说系列的完结篇。 有人离开了,也有人活了下来。 如果各位能读得尽兴,那将是我的荣幸。我这次写得稍微长了些,并且花了一些心思编排剧情走向,希望能让故事更显精彩。 有在关注本系列的人可能已经发现了,这则故事同时还代表了另一个结局。 没错,接在本书之后发售的广播剧cd大结局,就隐藏在这次的故事里头。 普雷提斯篇终于完结了,让我回想起撰写第一集后记时的种种回忆。已经过了一年啊。 我在不知不觉中写了一部又一部的剧本,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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