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零九层的她》 九一四层的积层图书馆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感谢小忍补档 翻译:某炎 【“第一天 入侵” “咕呱,青蛙不高兴地叫了一声。然后我们通过充满着日光的【门】,踏足前往下层” 我粗略地把记载着上述内容的最后一段文字浏览完后,将书放回了书架。 “虽然有点棘手,但这是否会成为我们的未来,还是未知数吧”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低声说道。 “这是当然的。未来什么的可不是事先决定好的东西。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既有好的也有坏的” 一个声音从我背着的褡裢里传出,如此说道。 在充满寂静的无限空间里,陈列着无数高高的书架,书架里放满了书。 空无一人的沉闷空气,令人窒息的黑暗,广阔的人工空间的闭塞感,让人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寂静。 这些就是构成这个空间的主要元素,这个被称作积层图书馆的地方的全部。 “这里,真是个黑暗的地方啊” “对于拥有各种优秀感觉器官的我来说,这种程度的微暗,根本不值一提” 从褡裢里探出头来说着大话的是一只绿色的两栖生物。无论怎么看它都只是一只青蛙。它如往常一样抬头看着我,目光中饱含着怜悯。 “人类真是没用的东西呢。我都禁不住要同情这愚昧的灵长类动物了” “……我生为灵长类真是可惜啊” 我敷衍地回了一句。 话说回来,从我们相遇开始青蛙就一直是这个样子。我已经连它那妄自尊大的说话方式都习惯了。 虽然青蛙说它是在远古时就已经毁灭了的发达文明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体,究极的知性体之类的,但对我来说,它只是一只吵闹的青蛙,一个一起旅行的旅伴。 仅此而已。 我再次盯着黑暗的前方,戒备着目光所看不到的地方是否有发生什么状况。 “从刚才开始你就在慌张些什么” “如果我们是异类的话,那这里即使有什么动静也不足为奇。可这里太过安静了” 这个世界的居民曾说过,除了一个人之外,任何人都无法入侵这个图书馆,这里是神明安特罗伯修卡的领域。 据说,就算万一有人入侵了,等待着入侵者的也只有死亡。 我再次环顾四周。 说起照明,只有无数安装在书架上的电灯发出着奇怪的橙色灯光。 这无限宽广的空间有七成被黑暗所占据,有三成处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天花板高高地隐藏在黑暗之中,无法看到。小光点群在远方闪烁着光芒,宛如全部规则排列着的夜空星辰。 地板铺满了红色的地毯,把脚步声都吸收掉了。 空间内飘满了纸和墨水的香味。这空间里永存的唯有如深夜墓地般难以靠近的寂静和如无风的冬夜般空寂的空气。 这里有着一股疏远感,宛如与世上的一切隔绝般。这里太过宽广了,人工感太重了,让人感觉像是被关进一个巨大的壳中一样。 我感觉这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地方。 “好像真的无限大啊……” 我盯着远方黑暗中的光点群,感觉一阵目眩。 “……上面那群家伙说的也并不夸张” 青蛙回答了我那本是自言自语的话。 “这里是怎么样的构造呢,真的有无限大么” “……给你解释太麻烦了。小子,你要学会自己思考” “我感觉你这不懂装懂的毛病,迟早会弄出问题的” 咕呱,青蛙不悦地叫了一声。我再次环视着周围的黑暗。 这个世界的居民告诉过我,这个阶层世界被分成了两部分。 上面是蓝天与草原,下面是无限宽广的图书馆。据说图书馆内收藏着数量庞大的书籍,书里记载着有关命运的事情,安特罗伯修卡会才从中选择出让人类感觉最幸福的命运。 这是为神而造的图书馆,一个被称作积层图书馆的神奇的设施。它并不是给这个世界的居民使用的,它的存在是为了特罗伯修卡——这九一四层阶层世界的神的代理机器。 我无法准确地从传闻的情报中判断出可信的地方。 只是,居民说这里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他们如虔诚或者说是狂热的信徒般告诉我,他们的幸福诞生于此。 按他们所说,这个图书馆横跨了无数个次元,把无数个次元的情报以藏书的形式保存着。 因此,这个图书馆必然是无限大的……。 “……渐渐变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呢” 我的话扰乱了广阔的图书馆那近乎完美的寂静。时不时可以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马达声和嘎吱嘎吱的步行声。 我突然听到身后有声音,回过头去,只见一只双脚站立的机器人推着一辆塞满了书的小推车站在那儿。机器人跟小孩子差不多大小,像铁皮玩具一样。它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们。我听说那是被称作“司书”的图书馆看守人员。 它的样子毫无敌意,就算它有敌意,我也不认为它能对我构成威胁。我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思考司书为何会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你是不是碍到它了?” 听到青蛙的话,我向后退去,司书低头行了个礼,缓缓地靠近书架。它右手拿着书,左手紧紧地插入导轨中,然后身体伴随着马达声沿导轨升了上去。 “……原来如此,它这是要整理导轨上方的书架吧” 看到司书那麻利的动作,我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我的心情变成了像是人被抛弃在了这里一样心情。 “小子,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啊” 青蛙的话让我回过神来。 “我们不是来观光的吧?我们有目的的。做你该做的事吧”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 是的,我并未忘记此行的目的。我穿行于【塔】的阶层世界,向下方走去,要去外面的世界,去看那个被称作海的东西。这就是我和青蛙不断旅行的唯一理由。 阶层世界呈圆盘状,每一层都互相隔断。这些阶层世界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宏大建筑体。这个被称作【塔】的巨大建筑物就是我们世界的全部。一般认为建造【塔】的文明出现在第一世界,在第一世界毁灭后,这个文明为了把人类从毁灭中拯救出来而建造了这个类似于方舟的装置。 这就是名为【塔】的世界。 安特罗伯修卡们是世界毁灭之前的文明创造出来的。它们是神的代理机器,为了让人类幸福而存在。在接近永远的时间里,安特罗伯修卡们一直都在管理着各个世界。 阶层世界都由这样的神的代理机器管理着,我所居住的阶层世界也是其中之一。我现在已经远离了那个世界。我从我的那个世界开始,一直向下前行,不断地旅行着。 旅行的契机并非什么大事,而只是一个极其个人的小事件。 那个人告诉我说,【塔】的外面有一个名为海的地方,那里很大很蓝色,十分美丽。 我从一个快要坏掉的通讯器里听到这么一番话。那个人平静的,感觉有如梦幻般的声音就是这一切的契机。 通讯器另一端的那个人告诉我,【塔】的外面存在着一个更宽广的世界。在通讯切断之前那个人说,让我们在【塔】外更宽广的世界相见吧。这就是我和那个人最后的对话,因为那个人所居住的世界崩坏了。 因此,我要向下方进发,为了到外面去。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真的很天真。 我在旅途中与青蛙相遇了,它说它也想到外面看看,于是就跟着我了。 之后,我就和青蛙一起旅行了。 要通往下一阶层就必须要有【门】和【钥匙】。【门】大多数是一个地方,而【钥匙】则多数是人。要把【钥匙】带到【门】处,才能打开通往下层的道路。 作出人类所需要的乐园。 设定【门】和【钥匙】。 这些可以说是限制安特罗伯修卡的规则。 无论哪个阶层世界都忘却了这两条规则真正的意义。有人会否定自己所居住的世界,并去追求不同的【乐园】,而【钥匙】和【门】则展示了能够让他们去往其他阶层的可能性。但基本上,不管人们住在哪个世界,都会对自己的世界感到满足,不会知晓在自己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 青蛙经常说,比起未知的危险,人类宁愿选择自己熟悉的不满,这是人类的本性。 要是我回答这也是一种不错的生存方式,青蛙一定会用混杂着轻蔑的声音“咕呱”地叫一声。 总之,我们要找到【钥匙】和【门】,下行到下一阶层。我们重复又重复地做着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们一点点地不断朝塔下前进。 “……老实说,真想在上面的草原悠闲地度日啊。或许也能和居民相处融洽吧” 我边说着边走在被书架所分割的空间中,微暗与光亮不断切换着。 “想要那样的话,你就完成【钥匙】委托的事情,尽早回到上面好了。这次诸事顺利,应该能很快就能去往下一个阶层世界的吧” “诸事顺利……啊” 我强烈地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劲,从进入到这个阶层时起,这种奇妙的感觉就一直在变强。 “……有什么感觉不对劲的事情吗?” “我可不希望事情进行得太过顺利。明明听说图书馆的门除了相关人员外任何人都打不开,可我们却很轻易地进入到里面。阻挡我们的只有那只名为司书的机器人而已吧” 委托人【钥匙】跟我们约好,只要我们能把某个人从图书馆里带出来,她就帮我们去往下一层。 委托人曾提出要为我们带路。她说自己担任着【情报提供者】的职务,是这个阶层世界唯一可以自由出入图书馆的人。 如果图书馆是绝对不容许相关人员以外的人进入的话,我们身为异类,身边也许会变得相当危险,所以我们姑且作好预防,拒绝了【钥匙】的提议,可……。 “怎么回事。这份平静。……反而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什么事都没有的话不是很好么。我们应该感到庆幸的吧” “这种时候不是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的么,你没这样的感觉吗?” 青蛙咕呱地回了一声,感觉像是对此感到腻烦一样。 “你真是个悲观主义者啊。你要是这样想的话,享受人生之类的对你来说就是梦的彼岸” “我只是慎重而已啊。我可不想被乐观主义的两栖类生物说教” 我们边互相斗嘴边穿行在书架与书架之间。此时。 一台司书伫立在灯照射出的圆形亮光中,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向着我们。 它一动不动,好像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什么。 “被看到了” 我边把手伸到腰间的小刀上,边低声说道。 “……它看起来并没有攻击的意思……” 在青蛙说完的瞬间,我就感觉到后方有动静。进入作战状态的我迅速地拔刀转身。 身后站着一个少年。 他大概十四五岁吧,身形瘦小,皮肤如人偶般洁白无瑕。 他那一头黑发与白色的肌肤形成对比,戴着眼镜的脸上露出不悦的表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你们是从外面来的吧” 少年用稚气未脱的声音确认似地冲我们问道。 他没有带武器,也没有紧张,只是一脸奇异地盯着我们。总之,我感觉他没想要当场对我们怎么样。 我把刀收回鞘内,盯着少年,做着马上再拔刀的心里准备。 “图书馆的门是正常地开着的” “……骗人。那扇门应该是由安特罗伯修卡的管理的,不可能会打开的” 书架的灯微弱地照射着他。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总之门是开着的” 他的肤色太过白了,一看就知道是那种长年不见天日的人。 “……他似乎是我们寻找的目标啊。你就是管理着积层图书馆的【记述者】吧” 青蛙爬上我的肩膀后问道,少年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的名字叫弗里奥利,正确来说应该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代理,因为正真的管理员是安特罗伯修卡” 即使一只青蛙从褡裢里探出脸来说话了,少年的反应还是很平静。青蛙外表看上去只是一只两栖生物,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看见青蛙在说话后毫不吃惊。 我感觉这少年很神奇。 “你们是萨德利和青蛙吧。是你们两个破坏了守门的司书的吧?没说错吧?” ……名字被知道了,我们是被监视了吧。 “司书的事情我们也很抱歉,但我们被袭击了,所以没办法” 少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的名字?” “在别的平行世界里,你们比这更早地到达了这里,并和我相遇。书会告诉我所有的可能性和这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我知道” 弗里奥利说了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定定地看着我们。 “你们是朝着下方的阶层一路旅行的吧?” 少年如此说道,这简直像是预知一样。 “……这个同样也写在了书上,所以你才知道的?” “基本上不管哪个平行世界,你们都是这样的人” 他回答了一个不算回答的回答。 “即使我说你们回去吧,你们也不会回去的吧” 弗里奥利用少年似的声音生硬地说道。本该在我身后的那台司书突然动了,它从紧张的我的身边走过,停在了弗里奥利的身旁,这行动就像是受到弗里奥利的指示一样。 “你可以驱使司书?” “嗯嗯,这里的东西都由我管理” “这样啊,那么,刚才那司书看着我们,也是你吩咐的么……” 我低声说道,弗里奥利却一脸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 “……没有,现在司书应该全都在做例行工作。发生了什么事吗?” 弗里奥利低声说道,他的话让我和青蛙面面相觑,要是这样的话,刚才那司书像是在观察我们般的举动又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好像是我的错觉” 我对一脸不可思议的弗里奥利含糊地回答了一句。我感觉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诸脑后了。 【记述者】弗里奥利带着我们穿行于无数的书架之间。我感觉沉默与黑暗渐渐令人窒息,于是开口说道。 “这里全部的书都是你负责管理的吗?” 我为了掩盖寂静,如此问道。少年看了我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管理是司书的工作,我的工作是写书。这个图书馆的书全部都是我写的” 少年简洁地回答道。 这是不可能的吧,我边环视四周边想到。要全部写下数量如此之多的藏书,即便花上数千年都做不到吧。 “哦。一个人写出这个图书馆所收藏的书吗?就算把你的人生重复一万遍也 是不可能做到的吧” 青蛙如此说道,像是把我所想的都表述出来一样。 “所以,有无数个我在写” “无数个,你吗?” 我和青蛙互相对视了一眼,在青蛙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 “之后再给你们解释,现在先不要问” 少年一脸不耐烦地说完后继续往前走,青蛙咕呱地叫了声后就老老实实地不作声了。 我也沉默地跟在弗里奥利身后。 司书行动的机械声从远处微微地传到耳边。能听到声音就只有这些,这地方太过安静了,我迷迷糊糊地如此想到。 这样走了没多久,我们就来到了一处与此前有点不同的地方。在宽广的图书馆中,仅有这里飘荡着生活的气息。 吊在书架间的吊床,堆积如山的书,还有像是埋在书山中,却又微妙地带着存在感的书桌和在其旁边的沙发与桌子。 书桌上摆着一台打字机,打字机旁放了一个茶杯。茶杯里面装着黑色液体,那大概是咖啡吧,看到后面的咖啡豆就知道了。 “……你是在这里生活吗” “不是,这里是办公室。再往前走一点有为【记述者】而设的居住区。因为【记述者】一生都不能离开图书馆。这样就不会给生活带来不便” “你一直一个人在这里?没有到过外面?” “习惯了就很快乐的了。我对图书馆外面没兴趣” 大概是错觉吧,我感觉弗里奥利的声音里混杂着一丝落寞。 弗里奥利点亮了放在书桌上的台灯后,像是重新思考般看着我们。 “能够出入图书馆的只有给图书馆带来情报的【情报提供者】。知道吗?你们对于这个图书馆来说是多么另类的存在。【记述者】和【情报提供者】之外的人进入了这个图书馆,这本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和青蛙面面相觑。 果然,似乎我们能轻易地进入图书馆这事本身就是极为荒诞离奇的事情。 “为什么那扇门只对我们两个打开,是事故之类的吗?” “……这种事是不可能的。我不认为安特罗伯修卡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青蛙盯着弗里奥利,弗里奥利平静地摇了摇头。 “……那么,我换个问题吧。你继续刚才的说明怎么样。你是用这个打字机来写书的吗?你说这里的书都是你写的,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从草原那群家伙那里听到了不少了吧?” “我们不相信那些,所以才问你” “你们已经看过这里的书了吗?” 弗里奥利眼镜深处的双眼眯了起来,露出觉得饶有兴致的神色。 “看了几本” “很吃惊吧” 我老实地点了点头。肯定会吃惊的。因为这几本书里都记载着我和青蛙到访这个图书馆的事情。可我们在此之前一次都没来过这个图书馆。就连我们到达这个世界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情,可书中却已经记载了我们来到这个图书馆的事情。 “好像有各种类型的故事呢” “这里有着无数本书,每本的内容都略有不同,例如这本” 弗里奥利说完就从书山中选了一本递给我。 “打开第一百三十七页就行了” 《……明明我们此前一次没来过这个图书馆,就连到访这个世界也只是前不久的事情。 “好像有各种类型(type)的故事呢” “……正因为是用打字机打(type writer)的吗……” “……青蛙,你脑袋有问题吗?”》 “……青蛙。无论多少本书,这个……” “我才不会说这种无聊的话!” “可是,别的世界里的青蛙,你都是这么说的。这本书里还有别的版本的你们。看第三百四十一页” 弗里奥利递了另一本书给我们后说道。 《……青蛙犹豫不决地点了点头,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她那头乌黑的长发反射着灯光,闪烁着莹润的光泽。真是漂亮啊,我低声说道。青蛙像是羞涩般,脸颊染上一片绯红,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我对着那樱唇……》 我啪地把书合上了。 “……写了什么?怎么了?” 青蛙诧异地盯着我问道。 “写,写着一些令人不爽到不想说出口的事情” 我不由得浑身打颤,刚才让人无法置信的场景是怎么回事。 “这里写的是你的旅伴是一个女性自动机器人,然后你和她两情相悦的情况。那是你们和我相遇前不久的状况。顺带一提,在那之后,你们就被我击杀了” 听到这番话,我越发感觉中途就把书合上了真是太好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问一下吗?这里的书的用意。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作神所使用的图书馆” “这个图书馆跨越了无数个平行世界。无限宽广” 弗里奥利极其简单地说明道。 “平行,世界?” “现在会发生的,或者是过去也许发生了的可能性有无数种,这些可能性成为了现实的世界就是平行世界。例如,现在的你对平行世界这个概念提出了疑问。但在别的平行世界里,你并没有提出这个疑问。也许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你没有问问题,而是把我杀掉。这里的藏书里记载着这个阶层发生的,所有的可能性” 弗里奥利如此说道,他的话就如同咒语一样。 “书是由所有平行世界的【记述者】所写的。也就是说,可以说是有无数个平行世界的无数个【记述者】在写这里的书” “这个图书馆就是一个为了产出并收藏记述着平行世界的书的设施么” 青蛙洋洋得意地说道,弗里奥利点了点头。 我环视着向四周延伸的书架与黑暗,要是弗里奥利的话是真的话,这个图书馆也许就真的是收藏着这个阶层世界所有的可能性。 这让我感觉有点头晕。 “为什么安特罗伯修卡会制造出这样的东西,外面的人说这里是为神而存在的设施” “这个稍微有点不一样。在远古,制造安特罗伯修卡原本就是为了创造出人类的乐园,它们是为了人类而制造的神的代理机器。为了安特罗伯修卡最终也就是为了这个阶层的人类哦” 大概是有什么好笑的地方吧,弗里奥利微微笑了笑。 “安特罗伯修卡告诉我,这个设施是为了让她学习人类的【幸福】。似乎就算对神的代理机器来说,人类的【幸福】的定义也是个充满谜团的东西。为了得出结论,她在等同于永远的时间内一直管理着这个图书馆,在得到结论之前,她仍将一直管理着这个图书馆” 听了他的话,我皱起了眉头,人类的幸福这种难以把握的东西真的可以定义吗,明明这种东西即使是人类本身也没人能清楚地弄明白。 弗里奥利轻轻地叹息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们。 “那么,你们找我有事?” 我和青蛙互视一眼,我觉得没什么必要瞒着他。 “……我们受某人之托,必须得把你带出图书馆” 弗里奥利一脸惊异地看着我们。 不,不对,正确地说,他是盯着我们身后。 “某个人,说的是奥利涅拉你吗?” 我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少女站在那里。 草原世界的少女的肤色与弗里奥利完全相反,呈浅黑色。她站在灯光的照射下,大大的瞳孔怯懦地晃动着。 “……你来了么。这样啊,在这个世 界里是这样的发展么” 我边听着弗里奥利那惊异的回答,边看着那个少女。我没想到她竟会追来。这个少女就是那个曾说希望我们把【记述者】带回草原的世界的【钥匙】少女。 “啊,那个。司书坏了,我果然有些担心,所以也跟来了” 少女用小得不仔细听的话就会听不清的声音说道。 “……奥利涅拉,你还没有放弃么。我说了不会从这里出去的,我说过好多遍了吧” 弗里奥利很是不解地说道。 “……但是,那个,我想告诉弗里奥利君,草原是个好地方。因此我想,如果可以话,我们就一起出去吧” “……你真是多管闲事啊” 弗里奥利边一脸焦躁地用手指敲着书桌的一端边说道,然后就盯着我们。 “答应了奥利涅拉的请求后,你们能得到些什么” “为了通往下一层,我们必须要得到【钥匙】的帮助。所以只要是【钥匙】拜托的事情,无论是什么我们都必须答应” “这么说,那个【钥匙】是……” 我和青蛙还有弗里奥利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奥利涅拉的身上,她羞红着脸缩了缩身子。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弗里奥利混杂着叹息说道。 “你会帮助我们吗?” “不,不会” 他语气异常干脆地说道, “那个可能性的选择,拯救不了我们” 弗里奥利感觉很悲伤似地说道,但我不是很理解他话中的含义。 “……不必征求他的同意,如果他不协助的话,我们强行把他带回去不就好了” 大概是觉得谈判太麻烦了吧,青蛙说出了威胁的话——。 瞬间,有数十台司书像是从黑暗中渗出般出现了。我几乎下意识地握住了刀,奥利涅拉慌慌张张地躲到我身后,青蛙则愤然地“咕呱”地叫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想出去的吧” 弗里奥利没有半点惊讶。 可以看到黑暗的前方有数道司书摄像头的红光,我从中感觉到了明显的敌意。 或许下一秒,司书们就会像波浪一样朝我们涌来,这最坏的想象让我一阵寒战。 “哼,你是觉得,即使是低级的木偶人偶,数量多了也会变得难缠么” “青蛙,你给我考虑一下状况再说话啊。拜托了,别刺激他” 我身体绷紧地对青蛙说道,接着我慎重地看着弗里奥利。 “弗里奥利,刚才我们也说了,我们完全没有加害于你的意思” 弗里奥利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 “……弗里奥利君,不要这样。他们真的不是坏人” 奥利涅拉怯懦地说道,听到她的话,弗里奥利皱起了眉头,然后轻声地叹了口气。于是除了一台留在弗里奥利身旁的司书外,其他的司书全都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似乎不用战斗就能了事了。我也重重地舒了口气,靠坐在沙发上。 “……不要让我受惊” “也好,这样也令你们失去了强行带我走的想法了吧” 我不得不对弗里奥利的这句话表示同意。 虽然我也想过在实在没办法的情况下就强行把他带出去。 但照现在这情况,这是行不通的吧。我曾破坏过一台司书,所以十分清楚司书并非战斗型,可那个数量……。虽说是机器人,可一次性与那样数量的机器人为敌,我恐怕也没有胜算。 “在这里使用暴力的话,我也会很困扰的。要是没事的话就给我离开吧。这是对未来最好的选择” 弗里奥利脸色难看地低声说道,我和青蛙面面相觑。 “……拉锯战呢” “是呢” 青蛙不耐烦地悄悄低声说了句,我也轻声地表示同意。 “第二天 过去” 我们站在被无数高高的书架分割的微暗之中。安装在书架上的电灯有规则地发出着亮光,朦朦胧胧地把黑暗驱赶开。 “你们是不可能说服我的” 弗里奥利如此说道。他从书架里拿出一本书递给旁边的司书。 “能告诉我们理由吗。为什么不到外面去?” 弗里奥利瞬间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我们,然后马上又继续工作了。 “【记述者】是不能到外面去的。这是安特罗伯修卡定下的规矩,要是破了这规矩会怎么样……。你们也大概知道的吧” 我定定地看着弗里奥利,我从他的表情里感觉到了寂寞这种东西。 “你在这里生活很长时间了?” “十年前开始” 这样的话,恐怕他从四五岁时开始就在这里生活了。 灯光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投下了阴影,大概是因为这光影效果吧,他看起来很寂寞。 “也许我已经无法记起外面是怎样的了。我仅剩在这里的记忆了” 弗里奥利声音平静地说道。 “虽然我能明白被安特罗伯修卡选为【记述者】是一件荣耀的事,可并不是所有的【记述者】都渴望成为【记述者】的” “……你也是不渴望的吧?” 弗里奥利正要从书架里拿出一本书,听到我话后他暂停了一下,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一样低下头,然后再次看着我。 “你误会了哦。我确实是无法到外面去,可我觉得这样就行了。而且这是件非常荣耀的事情,我自己对此也很满足” 弗里奥利轻声地补充道,然后犹豫似地看着我。 “……在某本书中,有段文字记述着会有一个女孩来找我。在其中一个平行世界里,我和那个女孩相遇了,成为了恋人。也许将来某一天那个女孩也会像你们一样,来到这个我在的世界。我的未来也有着这种幸福的可能性” 弗里奥利侧开视线如此说道。 “因此,我即使待在这里也不会寂寞的” 弗里奥利小声地说道,就像是在自己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我想在这时应该对他说些什么的吧,但在我开口前,青蛙插嘴道。 “男女情爱么,真是无聊的事情啊” 咔嚓一声,弗里奥利拿出手枪对着青蛙。 “恋爱是很美好的。萨德利,无聊的男女情爱说的是什么啊” “……我什么都没说” 我低声说道,同时感觉到一阵头疼。 弗里奥利因为还有身为【记述者】的工作,所以回到了办公场所。 之后我们向着被称作居住区的地方走去,奥利涅拉已经事先给我们带过路了。 那是一个离里弗里奥利的办公室只有一点步程的地方。居住区的门就位于一个处在书架之间的空间内。 门后面的氛围与图书馆的氛围不同。灰色建材裸露出来的通道中还有着四扇门。其中一个房间是淋浴和洗手间。后面的房间里有床和桌子,这就构成了起居的区域了。 奥利涅拉曾给我们解释过,【记述者】是要永远留在图书馆中,而【情报提供者】也会时不时地滞留于此,而这区域就是为了他们的生活而建造的。 虽然我和青蛙既不是【记述者】也不是【情报提供者】,但反正有一间房间空着,我们就擅自拿来用了。 大概是听到有动静吧,奥利涅拉走出到走廊。 “……萨德利先生,弗里奥利君他怎么样了?” “看起来有点困难呐” 听到我的回答,奥利涅拉一脸悲伤地垂下头。 “他说他有一个要等的人” 我像青蛙投出抗 议的目光,但青蛙却直接无视了我的视线。 “你还是早点放弃这无法实现的恋情为好。这是为了你好” 听到青蛙这番简洁的话后,奥利涅拉的脸明显地红了起来。 “……我,并没有那样的想法……” “你不用掩饰了” “看你的态度就知道了啊” 奥利涅拉的头垂得更低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奥利涅拉看着我们,她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我知道弗里奥利君等着某个女孩” 奥利涅拉轻声地嘀咕道。 “因为我,知道” 在无机质的房间的灯光照射下,她像是确认般再次低声说了一遍。 “就是这附近” 在黑暗宽广的图书馆中,奥利涅拉回过头来对我们说道。在安装于书架上的电灯灯光照射下,奥利涅拉的表情看起来很温柔。 我问奥利涅拉为什么想要把弗里奥利带到外面去后,她没有回答,而是把我们带到这里。 那是无数个别无二致的书架中的一个。虽然如此,可奥利涅拉仅凭放在书架里的书的书脊就判断出是这里。 “……在母亲去世了的时候,我就来过这里” 她静静地说道。 “小时候,我误入了这个图书馆” 她眯起了眼睛,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一样。 “母亲刚去世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奥利涅拉说她来这里是因为想去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地方。 “听说这个图书馆和别的世界相连着,我想也许能通过这里到达一个有母亲在的世界。我的心愿就仅此而已,因此我拼命奔跑在黑暗中” 她的声音宛如唤醒了旧时的场景一般,我看到了一个娇小的少女站黑暗中的幻觉。 “但是,这里并没有建造与别的平行世界相连接的门。能超越时空的只有这图书馆里收藏着的书而已。我后来才知道,除了书之外的东西是无法通过图书馆到达别的次元的” 奥利涅拉组织了一下语言。 “我记得那个时候四周仅有广阔的黑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心里非常害怕,身体也变得不听使唤了。我心里很不安,感觉这个世上变得只剩我孤零零一个人了……” 大概是光线明灭的原因吧,我看到奥利涅拉的脸颊泛起了红霞。 “不久之后,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子出现了,他对我伸出了援手。他跟我说,因为你要回到外面那美丽的世界去,所以不能留在这样的地方。你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将来的。他说这里书上是这么写的,身为【记述者】的他对此十分清楚” 在柔和的灯光照射下,奥利涅拉微笑着说道。 “……之后我学习了很多东西。为了与【记述者】弗里奥利君再次相会,我想要成为给【记述者】传达图书馆外发生的事情的【情报提供者】。我拼命地努力,虽然花了很长时间,但总算通过了考试,此后就一直担任着【情报提供者】的工作” 因此,奥利涅拉才会知道弗里奥利的事情的吧,我如此想到。 “我想让弗里奥利君看到图书馆外面。让他感受外面的风,听到鸟儿的鸣叫,看到蓝天白云,明媚的阳光和动人的月色之类的。我有很多想让他看的东西” 奥利涅拉表情认真地对我们说道。 “弗里奥利君记录我在外面的见闻时,会露出一副像似有点怀念的表情。我想,其实他被关在图书馆里肯定是觉得很寂寞的吧!” 奥利涅拉抬起头看着我们,一口气说完后,马上又低下头去。 “但是,看着他的脸的时候,我却变得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 奥利涅拉一脸悲伤地说道。 “我成为了【情报提供者】能进入图书馆后,花了很长时间去找那时候的那本书” 奥利涅拉把手伸向了一本书。 “试想一下,【记述者】所记录的是迄今为止发生了的可能性,他应该不可能知道未来的事情的” 在宽广的图书馆中,某本放在书架里的书的书脊上字迹笨拙地写着《奥利涅拉之书》。奥利涅拉打开那本书给我们看。 “看,这里头全是白纸吧?” 奥利涅拉眼神温柔地看着我们如此说道。 “弗里奥利君为了安慰,给我念了一本空白的书” 奥利涅拉像是很怀念似地眯起了眼睛。她在说起弗里奥利的事情时,那副怯懦的样子会消失掉。她会带着温柔的表情去述说,就像是珍重地取出某段温暖的回忆一样。 因此,我觉得奥利涅拉是打心底里喜欢着弗里奥利的。 “……小子,刚才那女孩说的话,你没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一回到居住区的房间,青蛙就冲我如此问道。 “……奇怪的地方?” 我不是太明白它的意思,回问了一句,青蛙像是失望般只是“咕呱”地叫了一声。 “你不觉得,能够出入图书馆的应该只有【情报提供者】吗?” ……这么说起来,奥利涅拉说过她小时候能进入图书馆。 因此才与弗里奥利相遇……。 这样的话,安特罗伯修卡管理的图书馆的规矩在十年的极短时间内就被破坏了两次了。 “……安特罗伯修卡会容许这个它不希望他人进入的地方被侵入这么多次么” “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青蛙简洁地回答道。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我们两人讨论了一下,但却无法得出任何结论。 “第三天 弗里奥利的工作” “弗里奥利君,我说啊” 奥利涅拉对坐在书桌对面的弗里奥利搭话道。 在图书馆中,书桌上台灯橙色的灯光像是只把此处的黑暗驱赶回去般照亮着四周。设置在无数的书架上无数的电灯一直延伸到远处,宛如繁星般闪烁着,打字机的声音在灯光中融入了寂静之中。 弗里奥利的办公室就是这片有着书桌,沙发,吊床和大量书山的空间。此时这里只有弗里奥利和奥利涅拉两个人。 “……怎么了,不走出去么” 这个情况下能走出去么,我轻声地回了句。我们想说服弗里奥利,于是向着办公室走了过去,但看到两人的身影后,我马上就躲到书架的后面去了。 “偷窥真是恶趣味啊” 青蛙低声说完后,却为了看得清楚而爬上了我的头顶。 “青蛙,我感觉你说的话和做的事之间发生了某种矛盾啊,这是我的错觉么” 咕呱,青蛙不悦地叫了声。 “好奇心是无法压抑的” “……这话在你嘴里说出来就变味了啊” 之后我们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们两个。 在柔和的台灯灯光照射下,奥利涅拉的身体颤抖着。 “呐,我,那个呢。居住区的——” “我正在工作。一看就知道了吧” 弗里奥利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感觉他的声音中混杂着一丝焦躁。 奥利涅拉一脸悲伤地低下头,总感觉她的样子很可怜。 “……对不起,打扰你工作了。……但是,那个呢,我在居住区找到了一个食材仓库,那个,因此呢,我做了个便当,那个……” 奥利涅拉说完后,她将一个小包裹放到了沙发上,大概是想要在被拒绝之前把便当留下吧。 “要是可以的话,你就吃了吧” 她小声地说完这句后就跑着离开了,像是怕听到答复一样。 “提供便当?要吃饭的话,无论要多少,不是都能从装置那里拿到的么” “……那样做就是所谓的真心吧” 仍旧躲在书架后的我如此低声说道。 “这不合常理呀。人类这东西真是喜欢浪费啊” 坐在我肩膀上的青蛙无趣似地说道。此时,我听到有声音,回过头去,只见司书的红色摄像头就在离我几乎零距离的地方, “偷窥不是恶趣味的行为么” 喀拉喀拉的敲键盘声停了下来。听到弗里奥利的话后,青蛙不悦地“咕呱”地叫了声。 “不要把我和这小子相提并论。我是不会做这样没品的事的” “你不是也一起看了么。不要归咎于别人啊” 我受够了似地低声说道。 敲击打字机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们在司书的催促下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已经够了,你们放弃劝我出去吧” 弗里奥利坐在书桌前,边盯着某份文件敲着打字机边说道。 我坐到书桌旁的沙发上,然后盯着弗里奥利的背影。 “……你相当地热爱工作呢,现在大概是夜晚了吧,你不睡觉没问题吗?” 听到我的话,敲击打字机的声音停止了。 一个立体的全息投影时钟出现在书桌上,显示着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八分。 “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时间在这里没有意义,这里有的只是书和黑暗而已” 弗里奥利平静的话语听起来有点伤感。 “我已经无法回忆起夜晚这东西是怎么样的了” 这句话静静地在黑暗中响起,接着他的手指就再次在打字机上跳动。硬朗,如雨点打落般的声音消溶于空气中。 “我所知道的只有通过奥利涅拉的话想象出来的东西而已” 大概是弗里奥利操作了一个什么东西吧,比书桌稍高点的空中出现了一个拳头大的蓝色球体。他一触摸那个球,就听到奥利涅拉的声音从那里传了出来。 “……今天的风速比往日要快,云都被吹开了,能看到天空。天空很美,蓝得像是要是把人吸入进入般。最近持续阴天,所以能看到光照射在草原上大家都很高兴。虽然雨天我也很喜欢,不过长期阴雨连绵果然让人讨厌。我喜欢晴朗的日子,云在低空飘过,投射下来的影子在草原上飞驰,我喜欢这样的景色” 奥利涅拉的声音温柔地述说着世界的样子,就像在取出某样重要的东西给弗里奥利看一样。 “……你就把这个转化成文字然后保存下来吗” “是的。这就是我的工作。图书馆的管理可以交给司书去做,这个才是我不得不做的真正的工作” 我边喝着从居住区带来的咖啡边哼了一声,咖啡的味道有点淡,感觉味道不足。 “……把声音转化成文字这种程度的事情安特罗伯修卡自己也能做到吧,为什么要让人类介入。比起老是犯错的人类,使用机器更可靠” 青蛙不解地歪着头。 “安特罗伯修卡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 弗里奥利边继续打字边问道。 “……为了让人幸福而存在” “是吧?所以呢,安特罗伯修卡希望得到的并不是客观的事实,而是带入人的感情的情报。在平行世界发生着无数的事情,我和奥利涅拉这样的【记述者】和【情报提供者】会对这些事情有什么想法,这才是安特罗伯修卡想要知道的” “……纵观所有的可能性及其带给人类感情的影响,用于选出对人类来说最好的未来的材料么” 青蛙自己独自点了点头,像在认为这是合理的。 “……你是打算一直在这里工作,至死方休?” 敲击打字机的声音渐渐地慢了下来,停止。 “……是的。这样不好么?在这里的话,我可以纵观这个阶层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一点都不无聊” 虽然弗里奥利的语语气轻快,但他的声音却让人感到寂寞。 “而且我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觉得已经厌烦了,也没有任何意义。我得在这里生活一辈子” 弗里奥利坚决地不看向我,如此说道。 “也许有一天我会遇到书里出现的那个女孩” 沉默了一会儿,打字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个世界是个美好的地方,美丽,平和,大家脸上都一直带着笑容。今天上午看到风如水面泛起波纹般在草原上吹拂而过。活着真是太好了” 奥利涅拉温柔的声音像很珍重似地述说着弗里奥利无法触及的世界。 弗里奥利眯起眼睛听着奥利涅拉的述说,他的表情既像困惑,又像悲伤,但却感觉很温柔。 打字机的声音与奥利涅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消散而去。 “……奥利涅拉述说着外面世界时的声音非常地温柔” 弗里奥利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道。 “她一直都对我说,外面的世界是个好地方。她是外面世界的居民,而我却无法从这里出去” 我感觉弗里奥利的声音在微微地颤抖着。 “……这个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奥利涅拉想把弗里奥利带到外面去,可弗里奥利知道这样是无法做到的。弗里奥利已经连月色是怎么样的都记不起来了。 弗里奥利只能继续待在这无边黑暗的图书馆中,这他未来唯一允许拥有的可能性。 大概弗里奥利是如此想的。 奥利涅拉的声音中断了,图书馆又复归了往常的寂静与黑暗。 “你无法到外面去吗?” 弗里奥利没有回答,他继续敲打着打字机,像在逃避着什么一样。 “……【记述者】是无法从这个图书馆里出去的。图书馆的大门是不会为【记述者】而打开的。这个是绝对的” 弗里奥利的声音很平静,虽然他的感情压抑得很好,但我还是感觉到了他那份平静之下暗藏着与其内心背道而驰的东西。 “……就算出到外面,等待着我的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未来吧” 敲打键盘的声音毫无间断地持续着。弗里奥利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 他也许是真的渴望走出这个世界的吧。 出于某些原因,他不想到外面去,所以才会一直等待着那个不会到来的女孩吧,我如此想到。 “难得她做了便当,你就吃掉吧” 我如此说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回了句知道了。 我正想站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回头对弗里奥利说道。 “如果真的可以到外面去,你想出去吗?” 弗里奥利沉默了,似在犹豫,然后他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就算了。因为也许有一天那个女孩会来我这里” 他平静地再一次如此说道。我感觉这是一个非常自欺欺人的理由。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沉默。 然后——。 “我曾想过要到外面去” 他低声说道,听到这话我有点震惊。 “我试了很多次……。我已经不想再经历希望变成绝望了。而且,就算现在被带出到外面……” 他的声音小而嘶哑,然后中断了。 “你们与其想怎么把我带出去,还不如想一下怎么说服奥利涅拉更好。你们留在这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弗里奥利用极其冷静的声音说道,就像完全接受了命运的人一样。 “我知道采取怎样的行动会迎来怎样的未来” 在我们离开弗里奥利的办公 室去居住区的途中有一台司书跟随着,简直就像监视我们一样。我不觉得这是司书的常规行动,更不觉得这是弗里奥利让它这么做的。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青蛙看着我“咕呱”地叫了声。 “你的预感猜中的净是些不好的事情啊” 虽然我想要反驳说没有这样的事情,但正如青蛙所言,第二天,我的不祥预感应验了。 “第四天 封锁” 我和青蛙及奥利涅拉行走在图书馆的黑暗之中,我让奥利涅拉把我们带到图书馆的系统中枢处。 要把弗里奥利带出去的话该怎么做,我们觉得想知道答案就必须调查系统的中枢。 本来我和青蛙都想着尽量把带给阶层世界的影响降到最小,但为了通往下一层,我想即使我们稍加干涉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是真的吗,你说弗里奥利君也许想出去这事” “我是不会开这样的玩笑的。弗里奥利大概只是绝望了吧” 青蛙不悦地说道。 “青蛙先生,不是的。我并不是不相信,只是太高兴了……我一直都觉得弗里奥利君是想出去的” 奥利涅拉带着温柔的笑容看着我,接着她的头就砰地碰上了书架。 “没事吧?” “没,没事” 即便如此奥利涅拉似乎还是很高兴,脸上依旧带着笑容。 “……看来你不是擅长运动的人呐” “嗯。运动方面差得让人惊讶,脚也十分迟钝” 她一脸得意地说道。她直言不讳地对我们说出自己缺点,反倒让人感觉清爽。 “啊,就是这里,管理装置” 在到处都规则地摆放着书架的图书馆里,只有这里空出了一个稍小的广场。广场中央有着巨大的圆盘,里面装满了水。 “……原来如,这东西是起着链接图书馆和安特罗伯修卡的中继器的作用啊” 青蛙如此说道,接着,它小声地问我,注意到了吗? “注意到了,我们被监视着呢” 我感觉到在书架的后面,阴暗处和灯光无法照射到的前方有些动静, 司书是为了监视我们有没有做些什么不必要的举动的吧。 “感觉没多少时间了。也许回一趟外面比较好” 青蛙说完就把触手伸向水盘,然后它就暂时安静下来了。 紧迫的沉默在黑暗中沉积,然后,听到了青蛙叹气声。 “……不行啊。本以为从这里可以掌控图书馆的管理,但这里的防御很牢固”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世事不如意啊。 “……稍微偷看到了一些情报” 青蛙爬上我的肩膀,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耳语道。 “什么?别装模作样,快告诉我” 青蛙一脸没劲地盯着我。 “那里有标记着【实验】字样的数据群。数据群在以现在进行时的形式持续更新着” 青蛙平静地说道,这话异常不详地在黑暗响起。 “虽然还不知道让弗里奥利逃出图书馆的方法,但现在还有一个尚未解决的问题亟需处理” 回到居住区后,青蛙把我和奥利涅拉找来后突然如此说道。 “那是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弗里奥利本身没有到外面去的念头” 在居住区那无机质的灯光照射下,青蛙摆出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如此说道。奥利涅和我分别用热切和冰冷的眼神盯着它。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想要把弗里奥利带出去,首先必须得让他自己有这个念头吧。我把解决的方法教给你,你这学生得用心听” “请,请多多关照” 奥利涅拉拿出笔记本和笔,一脸认真地说道。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认真听的好” 青蛙嗞地瞪了我一眼后,再次盯着奥利涅拉。 “这个方法就是” “那个,方法,是什么?” “让弗里奥利迷上你就行了,简单地说就是色诱” “色,色诱……。么……” “靠近他,迫近他,推倒他,一口气_!” 我在一脸兴奋的青蛙头上敲了一下,阻止它继续说下去。 “你在做什么啊!接下来就要讲到秘传了!” 我指着红着脸僵住了的奥利涅拉说道。 “你给我看人说话啊,青蛙” 青蛙不满似地回了声“咕呱”。但是下一秒,奥利涅拉的回答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那个,呢,我,会试着去做的!” 奥利涅拉紧紧地握住笔记本和笔,满脸通红地说道。 “……嗯?你要去尝试?” 我回问了一句,她认真地点了点头。 在奥利涅拉带着绝无仅有的决心开始行动时,我想着总之我们先离开图书馆一趟,于是就向着图书馆的出口走去。 图书馆的出口只有一个。我觉得图书馆横跨了无数个平行世界,所以通往外界的出入口有无数个,这些出入口也许各自与各自的平行世界相连着。 但可以来往的似乎只有自己世界,这个有点可惜。 “但是,你不觉得有太多令人不解的事情吗。我们和奥利涅拉潜入这里是这样,被称作【实验】的数据群也是这样。我有种会发生会些什么的预感,但现实却依旧平静” “……平静总比不平静好吧” 门周围没有书架,形成了一片广阔的空间,周围的地板铺着打磨得光滑如镜般的石头。 左右两侧是用同样石材打造的巨大楼梯。楼梯从两侧一直延伸向空中,但却因黑暗的阻碍而无法看清楼梯的尽头是通到到哪里。 我站在看似很重的木制门前,试着把门推开,然后我大吃一惊。 “……怎么了。你在胡闹什么,早点把门打开啊。你也想到外面去的吧” 青蛙从褡裢里探出脑袋说道。 “我也想开,可这门纹丝不动……” 不管我推还是拉,这门都完全一动不动。进来的时候那么轻易就打开的门现在却变得打不开了。 “门坏了吧” “……这个大概是我们被关在里面了吧” 青蛙的话令人毛骨悚然地在黑暗中响起。瞬间我的头脑中浮现出了青蛙所说的【实验】的话。 “什么啊,这种程度的电子锁,用我的能力的话很容易就能突破” “青蛙等一下,这样太危险了吧?要是让安特罗伯修卡的注意到的话怎么办” “让安特罗伯修卡注意到?小子,既然这里是安特罗伯修卡管理的领域,她应该老早就注意到我们了。要是要发生些什么的话,老早就发生了。这没有任何问题的,你等几秒” 青蛙无视掉我的话,做了简单保证后就跳落到地板上。几根黑色的触手从它上伸出来,链接到门旁边的插座上。 沉默了数秒后。 我察觉身后微微有些动静。我感觉到了一股无以言状的敌意。 我转过身去,从腰间的皮带上拔出刀,与发出动静的东西对峙着。 “……这个是” 一台高度与人类小孩相仿,像铁皮玩具一样的机器正看着我们。 它的右手握着一把手枪。 “枪什么的,它们之前不是一直都没有的么……” “司书么?为什么” 青蛙低声说道,它的触手仍旧连接着插座。 “我把你们视作扰乱世界规律的异端,现在遵照规定把你们清除 ” 司书规规矩矩地回答后,毫不犹豫地开枪了,巨大的爆破声在广阔的黑暗中响彻。 “怎,怎么回事,这么突然!” 我勉勉强强避过第一枪,把青蛙塞到褡裢里,然后就这样跑进了书架群中。 “司书是安特罗伯修卡直接操纵的吧?” “嗯,是的” 我明白司书为何攻击我们。这里是一般人不容许进入的地方,既然我们在这里了,就触犯了安特罗伯修卡所定下的规矩。我明白这些,可问题是……。 “为什么到现在才攻击我们?” 青蛙说道,它的语气淡定得让人讨厌。 “因为有这样做的必要” “所以说,为什么啊?!” 在我说话的同时,我听到在隔着一个书架的正前方有举起枪的声音。 我慌忙趴到地板上,与此同时,我们正前方的书架开了个大洞,纸片在黑暗中飞舞。 “哼!让子弹在这里面四处乱分,重要的书籍不会消失么?” “优先级别不一样” 铁皮机器面无表情地回答了青蛙的问题,它的枪口再次准确无比地瞄着我。 “是因为我们是异类,还要把【记述者】诱拐到外面,所以要把我们清除吗?这样的话,奥利涅拉虽说是【情报提供者】,可现在处境也变得很危险了啊” 我低声说道,然后向着司书的摄像头扔出小刀。小刀在空中划过,准确地击碎了司书的眼睛。 司书再次开枪,可我们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就这样把书架撞到,将司书压在下面。 夸张的声音响起,书架倒在了司书身上,这样司书就变得无法动弹了。 “不足为惧”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用做吧” 话音刚落,又有一台铁皮机器从黑暗中出现。 “……还有?” 像是在回答我的问题般,又有数台司书从黑暗的前方出现了。 它们的手上都同样地拿着如长枪一样的东西,黝黑的枪口准确地瞄准着我。 我环视四周,即使努力思考避开这个状况的方法,却也想不出任何办法。 黝黑的枪口在我的脑袋里挥之不去,除此之外我无法思考任何东西。被杀死这个词在脑海中来回穿梭——。 下一秒,其中一台司书突然开枪,但却不是向着我们,而是向着另一台司书。 那台司书不断地向着周围扫射,把其他司书击倒。 “这是怎么回事……” “是有人在操纵吧” 青蛙回答道,然后司书像补充回答一样开口说道。 “我是弗里奥利。这里只有我拥有能与安特罗伯修卡对抗的权力。你们先回来吧。再这样下去,连奥利涅拉都会被视作异端的!” 弗里奥利那带着紧张的声音从暴走的司书口中响起。司书们开始了壮烈地互相射击,我们在这片战火之中飞奔而出。 跑着跑着,我们终于看到那个书桌了。 与此同时,司书开始从各处的黑暗和书架间出现并聚集。 司书无边无际地汹涌而出,它们如潮水般朝我们涌来,数多得让人想问这么多的司书之前到底是藏在哪的。 我们暂时先跑到书桌那里。 现在书桌的周边的上空浮着显示情报的全息画面,身处其中的弗里奥利手指正在打字机上游走。 “喂,你在干什么” “一看就知道了吧?我让把司书的支配权完全地从安特罗伯修卡手上转移到【记述者】手上。但进行得并不顺利。安特罗伯修卡抢先一步对我进行干扰!” 弗里奥利快速地说道。 “那么,该轮到我出场了吧” 青蛙从褡裢中爬了出来,跳到书桌前。 “把你的登录权限借给我” 青蛙对弗里奥利说道,黑色的触手从它背上簌簌地伸了出来,夺走了书桌的功能。 系统以与此前相去甚远的速度运作着,书桌前的全息画面因此而消失,各种各样的情报大量地流转而过。 “区区木偶人偶,没有知性的机器也敢用枪对着我,真是可笑的想法” 青蛙用凶残的声音低声说道,我握住刀守护着奥利涅拉。 全息情报眼花缭乱地出现又消失,青蛙和弗里奥利两人身处全息画面的包围中,没有司书袭击他们两人。 一台司书跑了出来把枪瞄准奥利涅拉,我挥刀向它攻击。 刀击在枪身上,子弹击坏了奥利涅拉身旁的书架。 我把那台司书踢飞,马上又握好刀,提防着下一台司书——。 这时,奥利涅拉发出一声惊呼。 “萨,萨德利先生!” 涌来的并非一台司书,而是数十台司书,它们或从书架的背面走出,或从书架的导轨降下来,然后把枪对着我们。 “……这样看来,果然是无法应付呢” 在我坚信它们要开枪的瞬间。 全部司书的动作都停止了,下一秒就全体啪啦啪啦地倒下来了。 “机能夺取到了。我拿出真本事的话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感谢我吧,小子” 坐在书桌上的青蛙一脸得意地说道。我安心地叹了口气。 “……太慢了啊” 听到我的吐槽,青蛙不满地“咕呱”地叫了声,然后补充了一句。 “……但是,对手反应太平静了” 我听到青蛙的话后,下意识地低声说道。 “也许她错乱了呢。这里的安特罗伯修卡似乎也跟我们之前看到的几个世界的安特罗伯修卡一样” 虽然不得不去想的事情如山一样多,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把精力集中到如何出去这事上吧。 我们再次站在积层图书馆出入口处那扇巨大的门面前。 我虽然试着扭动推按把手,但门还是牢牢地紧闭着。 “……原来如此呢” 我取出司书的枪,扣动扳机。 猛烈的枪声响起,一股反冲力袭来,从那枪的形状看来,根本不敢相信它会有如此大的反冲力。我摔倒在了地上,可门依旧纹丝不动。 “……不行啊,无法破坏” 把触手链接到插座的青蛙也摇了摇头。 “这门完全与系统分离了。理论上要是炸弹落下来的话或许能破坏掉……” 我和青蛙面面相觑。我们都清楚地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失望的神色。 “也就是说,那个,我们无法到外面去,是吗” 奥利涅拉低声说道,我们几个对此只能点头。 “司书的支配权暂时转移到了我这里,我让司书停止活动的时间长短取决于青蛙所作的防御壁……” “两天。能让弗里奥利使用权限的时间只有两天。在这两天里安特罗伯修卡也无法轻易地介入,但两天一过的话,这个图书馆的管理权限会再次移交到安特罗伯修卡手上。到了那时,我们就得再重复一次刚才所做的事情” 青蛙淡定地盯着我们。 “恐怕那时候我们就无法活下去了” 它如此说道,就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真是奇怪啊。很多事情都解释不通啊。我们轻易地就能进入这里的理由,我们无法从这里出去的理由,青蛙所偷看到的数据上那【实验】二字的意义,为什么司书会突然袭击我们” 我站在门前的黑暗中低声说道,我们之中无一人知道个中缘由。 “第五天 探索” “明天下午两点五十八分四秒五六一过,支配权 就会转移,在此之前我们不竭尽所能的话,我和萨德利就会死掉的吧。连奥利涅拉的性命也无法保证” 青蛙平静地说道。 我和青蛙为了再次去确认状况,把弗里奥利和奥利涅拉留在办公室,自己再次向着水盘走去。弗里奥利把管理者权限的密码告诉了青蛙,它应该可以再次接续中央系统的数据中继器。 我像往常一样把青蛙装进褡裢里,穿行在高高的书架之间。 当然,我们这是为了找寻逃出生天的方法。 “……为什么能如此简单地击退安特罗伯修卡的袭击呢,这个问题无论怎样都无法解开” “确实,连图书馆大门都无法打开的青蛙居然能把司书的管理从安特罗伯修卡那里夺走,我感觉这事也很奇怪” 咕呱,青蛙不悦地叫了声。 “搞不懂的事情太多了。还以为这次能轻松地到下层去呢” “是青蛙你对事态太过乐观了” 我混杂着叹息回答道。 我们走了一会儿就看到那里的水盘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走错路了” “小子,你要是走错了我会告诉你的。我跟人类不同,我是不会犯错的” “不会犯错么。多亏了你,我们被关在这里了” “啊,到了啊” 青蛙突然说道,不知道它是无视我还是想蒙混过去。 我们眼前确实出现了一个被书架包围着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一个水盆。 “这么说起来,弗里奥利和奥利涅拉还顺利吧” 我漫不经心地说起他们两个。 “这事与我无关” 青蛙冷淡地回答道。 “我们是为了通往下一层才在这里的,我们没有资格去担心别人” 开始把手伸向水面的青蛙如此说道。完全如它所说的那样,我苦笑了一下。 青蛙的触手一接触水面,水面瞬间就泛起了波纹,现出了像是彩虹光芒般奇妙的色彩。 “开始突破防壁” 青蛙一脸严肃地说道,水盘的光芒微微地变强了。 “我想让那两个人变得幸福” 我真的是这样想的。……看到那两个人就不由得想起以前的事。微风吹拂下摇曳的稻田,傍晚柔和的阳光,从电车窗户看出去的景色,眺望着这些景色的青梅竹马的表情,自己舍弃了的,已经无法触及的世界。 “……弗里奥利和奥利涅拉都是很好的人呐……” “无聊。你太感情用事了” “这趟旅行本身就是因我的私情而起的。感情用事用什么不好” 青蛙听到我话后仅是咕呱地叫了声。 “这样的话,小子,接下来你就闭着眼睛塞住耳朵吧,你太过容易被感情牵着鼻子走了。接下来的事要是交给你的话,我们就无法出去了” 青蛙定定地看着我。我无法对此做出回答,所以我没有回答而是向青蛙提出一个建议。 “……青蛙,趁现在事先做一些对付司书的武器怎么样?” “……嗯,大致赞成” 青蛙用不悦的声音回答道。 “防壁突破,接下来开始连接。嗯,我有点察觉到产生这样的违和感的原因在哪了……” 青蛙话语刚落。 水面开始泛起波纹,发光的文字符号开始在周围的空间舞动。 发光的文字群如随风舞动的缎带一样出现又消失。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这很美。 “……那里头有一些我们的数据,在我们进入积层图书馆的瞬间,不,应该是从我们进入这个阶层的瞬间起,安特罗伯修卡就亲自观察着我们了” “为什么?” “不知道” 我紧张地问道,青蛙对此直截了当地丢下这么一句。 “我在检索数据中继器内部” 在空中发光的文字就如同万花筒一般滴溜溜地闪闪发光。 “弗里奥利君,对不起呢,好像我做了多余的事情” 奥利涅拉低着头说道。 正好在青蛙和萨德利用水盘寻找逃脱方法的同时,弗里奥利和奥利涅拉两个人也在确认着现在的状况。 “真的,很对不起” “……要道歉的话,就对那两个人道歉。违反安特罗伯修卡规定的事项意味着什么,身为【情报提供者】的你应该知道的吧。你还把萨德利和青蛙卷入到这样的事情里是很不对的” 弗里奥利平静地说道,他依旧面向着书桌。 空中出现了数个情报画面,文字眼花缭乱地在上面跳跃着。 “……奥利涅拉,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奥利涅拉满脸通红。她刚才想要用她自己的方式忠实地执行青蛙所说的话。 虽然是做了,可由于她太过紧张,在推倒弗里奥利之前自己就先摔倒了,紧接着就听到报警声从书桌处想起。一瞬间,她毫无根据地胡思乱想,自己的想法是不是被弗里奥利知道了。 但是,她很快就注意到这个报警是在警示图书馆内部发生了什么异常,接着就是大骚乱……。 结果,她什么都没做成。 “……我们会设法找出逃脱的方法的,所以这次你要给我乖乖地回去” 弗里奥利蛮横地说道,但是奥利涅拉却感觉到这话语包含着他对自己的关心,心里感觉变得温暖起来。 弗里奥利君一直和以前一样,和告诉我未来一定是很美好的那时一样,她如此想到 “那个,弗里奥利君” 奥利涅拉看着弗里奥利,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正发出砰砰的跳动声。 她看着弗里奥利的眼睛,似乎仅是这样就已经把她仅有的一点点勇气也赶跑了一样。 “……我只是想让弗里奥利君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 “……这个我知道。我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为什么你要关心我到这地步,真是让人费解啊” 弗里奥利的话听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这让奥利涅拉低下了头。 “……小时候你对我说过的哦。世界是一个美好得值得你活下去的地方,所以你没必要哭。正因为有了你这番话,我到现在……” 奥利涅拉说完后,再次小心翼翼地盯着弗里奥利的后背。 “因为我感觉弗里奥利君是一直被关在这里,渐渐忘记了你告诉过我的世界的美好” 弗里奥利回过头来,眼镜深处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奥利涅拉感觉他的视线里混杂着焦躁和悲伤。 “……你有这份心意我很高兴,但我在这里就满足了。奥利涅拉,我还有希望,我有一个要等的人” 奥利涅拉不认为这是他的真心话。 弗里奥利君在撒谎,她如此想到。但是,他为什么非要撒谎呢,她却无从知晓。 “……你是因为关心我才会被关在这里的。大概现在还能回头。我们会尽力去想办法的,所以你回到外面去吧。如果你不走的话,事情会变得更严重的” 奥利涅拉紧紧地握住拳头,带着感觉想要哭的心情看着弗里奥利。 “……弗里奥利君不怀念外面吗?一看弗里奥利君就知道了哦。我感觉弗里奥利君是真的想到外面的。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弗里奥利想要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嘴了。最后只是看着奥利涅拉。 奥利涅拉感觉自己的脸变得通红,虽然她想说些什么,但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外面是好地方” 九四三层的战争 “废弃都市建筑物内部 傍晚”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枪声响起,之后再无任何声音。大概外头有谁被人杀了吧。不过最后,这对我来说也只是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罢了。 我在瞌睡时听到了这样的响声,心里感觉一阵寂寞,不过,我所感觉到的也就仅此而已。 我的身体很沉重,很累,感觉都麻木了。 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不熟悉的天花板。雨天微弱的阳光映照在的单调简洁的天花板上。 轻微的雨声从远处传来,沙沙地轻轻震动着空气。 “……这里一直都在下雨啊,雨天真是讨厌” 我声音沙哑地自言自语道。 我扫视了一下房间,地板破败连建筑材料裸露在外,便携的小炉子,圆筒形的小型水壶,睡袋,大刀小刀和连在窗边天线上的便携电话散落其上。 刚才所梦见的田园风景,电车那舒适的震动,映照在车窗上的青梅竹马的影子,还有她那在夜间响起的声音都还残留在我的脑海之中。过往的种种事物都已经离我而去,再也无法触及,它们迷迷糊糊地长存于我心中的一角。 雨声传到了我那依旧麻痹的脑袋里。雨一直下个不停,耳朵都已经习惯了这雨声。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很长一段时间了。我和青蛙都被卷入了这个阶层世界的战争中,一边来回奔逃一边不停地寻找着成为【钥匙】的人。 我们实行了轮班制,今晚应该是青蛙去寻找【钥匙】。 我感觉到自己已经旅行了很长一段时间。啊啊,好累啊。 美丽的田园风景,青梅竹马的背影及故乡都已离我相当地遥远。 ……建筑物外传来了细微的风声,我躺在地上盯着窗外。 外面是下着雨的黄昏。窗户老早就没了玻璃,我从那里看出去,看到的是一片水面,水面上倒映着模拟太阳微弱光芒及灰色天空,还有从这里突起的高层建筑群。我所看到的一切东西都如这房间里的景致一样,被抹上了一层灰色。仿佛时间停止流逝般,一切都悄然不动。 这是一个被舍弃了的,空寂的地方。 远处再次传来了微弱的枪声,随即复归寂静。 “……又来了” 互相厮杀的声音离这里很远,暂且不必担心。 我叹息一声,上半身坐了起来。 总感觉这世界有点不合常理。人们整天不停地互相厮杀。这个世界并不宽广,他们在这里不停地自相残杀,可人口却丝毫不减的么。 安特罗伯修卡为何要造出这样的世界……。 电话声突然响起,就像要打碎我的杂念一样。我慌忙把电话拉了过来,拿起听筒。 “萨德利,我找到了哦,【钥匙】” 电话接通后,对方如此说道,传来的是青蛙的声音。 “地点?” “六之三一区。那边正处于交战中” 我感觉情况不容乐观,马上让头脑清醒过来。 “离这很近啊,我马上就过去。我们在那边汇合吧” 我边说着边迅速地单手把小刀收进腰带里。 “不要忘了感谢不眠不休地去寻找【钥匙】的我哦” “不要一副施恩于人的样子啊,机器人需要睡觉的吗?” 咕呱,听筒另一边响起不悦似的声音。我笑了笑挂断电话,然后穿上灰色的外套向着楼梯走去。 必须要抓紧时间,我在心中默念道。大概会发生战斗吧。 “废弃都市 中央广场 黄昏” 我踏着浸到脚踝的水,飞驰在高层建筑之间,有意识地按规律呼吸。 我不停地跑着,拐过一个转角后来到一个开阔的地方。 圆形广场的积水倒映着灰色的天空。 有一辆脚被折断的多脚战车倒在那里。 一名少女躺在广场中央附近,一个拿着长枪的少年像是在俯视着少女般站在那里。 看来那个女孩子就是【钥匙】了。 与少年视线交缠的瞬间,我看到了少年的眼睛,感觉他的眼睛十分漂亮。而后少年就开枪了。 我滚倒在地上避开了子弹。 吸了水的衣服沉重地粘在身体上。 我接连掷出两柄投掷用的小刀攻向少年。 可在小刀打到少年之前,就响起了尖锐的金属声,小刀被子弹击落了。惊讶占据了我的大脑。 他居然能将飞向自己的小刀击落,这家伙不是人。 “可恶!” 我不敢置信地再次将手上的小刀接连掷出。 所有子弹都分毫不差地将银色的刀刃击落了。 少年的步枪紧随着我。也许下一秒就会死掉,这样的想法瞬间在我脑海中划过,后背顿时一阵发冷。 ……我们的战斗能力差距太大了。 少年原地不动,枪口瞄准着我,枪声接连咆哮。光是躲避精确的射击就花光我全部的精力了。 脚踩到水上溅起的水声和少年的枪声交织在一起。我再次掷出小刀,小刀飞向了少年的枪口。我快跑近过去,拔出近战用的匕首,现在正是机会。但少年却已经先一步把枪口对着我的额头了。我能看到少年的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歪斜着,露出因杀戮而微感愉悦。 要被杀了。 枪声响起,十分巨大的响声,我的身体僵硬了。 ……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我还没死去。 我不可思议地抬头一看,只见少年头部的上半部分消失了。 他的尸体缓缓地倒下了。 我仍站在原地,身体僵硬着暂时无法动弹。我有意识地奋力调整着呼吸。 我看向旁边,只见倒在地上的少女保持着横躺的姿势握着手枪。她脸色苍白,身体在颤抖着。 这孩子轻易地就把人给杀死了。 “……你杀了他?” 我带着不敢相信的心情往前踏了一步想要靠近少女……。 我一走近,少女就将手枪向着我。我举起双手,站在原地。 “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 她的衣服完全湿透了,身体曲线都透过衣服显露了出来。她大概只有十四五岁吧,身体纤细得让人感觉不到体重,有着一头灰色的秀发,眼睛跟少年一样蓝得不可思议。 血不停地从她的脚上流出。 “……果然是【钥匙】呢。虽然她身体很疲惫,不过伤势,嗯,无需担心” 突然,近处传来一道声音。我暼了一眼,只见一只绿色的两栖类生物趴在受损严重的多脚战车上。 “青蛙,你要来了就来救我啊。我差点死掉啊” 我盯着少女,保持着举手的姿势说道。青蛙“咕呱咕呱”地回了一声。 “这是我的教育实践,让你亲身体会自己的无能。这才是长寿的秘诀” 少女呆愣地看着青蛙,她拼尽全力似地猜测着我们的真实身份,即使枪向着我们,也无法让人感觉到杀意。 “……不管怎样教育,要是人死了就都没意义了吧” 青蛙一个跳跃落到我肩膀上。少女身体绷紧起来,用手枪瞄准着青蛙。可是青蛙那家伙毫不在意,还一脸满足地再次“咕呱”地叫了声。刚才给我打电话的正是这只自称是我的保护者的小型自动机器人。 “……你们是来救我的?” 少女的声音虽然嘶哑虚弱,但却十分平静,让人觉得很纯净。我感觉那声音曾在哪儿听到过。 想到这,我就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少女,可她的身影却看不到任何 熟悉的感觉。 “是的哦。不过反而被你救了呢” “你们是谁?军队的人?” “嗯,军队的人” 我正要说我们在旅行,却被青蛙打断了。 “……你是武器吗?” “我吗?愚昧,居然将身为高傲的两栖生物的我误认为是这些战斗机器!” 看到青蛙怒气冲冲的样子,少女小声地道歉道“对不起”。 “这家伙是搭载着人工生命型的自动机器人。它说话有点冲,希望你不要在意” “小伙子,你忘了统治阶级这个词了吧。我对机器的远程操作能力是其他人无法企及的” 少女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说着青蛙。 “手可以放下来么”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把手枪放下来了。 我蹲下来伸手去摸她泡在水里的白皙的腿。我一碰到她的腿,她就迅捷地缩了缩身子,再次把枪向着我,动作就像受伤的野兽般敏捷。 “误会了啊。我并不是要对你做什么。你流血了,必须得处理一下” 少女万分谨慎地把枪放下,再次问道:“你是朋友?”。 “我们是朋友哦,不是你的敌人” 我骗她了。我只是要利用她,虽说不是敌人,但也不是朋友。 少女盯了我一会儿后低下了头,簌簌地掉着泪。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跟青蛙交换了一下眼神后,就着手治疗抽抽搭搭地哭泣着的她。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但恐怕并不是因为疼痛才哭的。 我一将布按在她的伤口上,她就轻声地呻吟了一声。不过,这次她没打算逃开。 “废弃都市建筑物内部 夜” 月色隔着雨看起来一片朦胧,这样的夜很是安静。黄昏已经过去,现在是冰冷的夜支配着一切。外面安静下来了,夜冷得呼出的气都化成了白雾。时不时能隐约听到覆盖着都市的水面晃动的声音。今晚哪里都没有响起战斗的声音,安静下来的气氛让我涌起一种‘世界除我之外再无他人了吧’的感觉。 “【门】的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小子,靠你那贫弱的技术找到了什么吗” 就连这轻微的说话声都能将黑暗割裂。 “吵死了。你不是在看着那孩子的么” 我盯着笔记本型终端的发光画面如此问道。 “她已经睡着了,大概不会逃跑的吧” 情报浮现在终端的画面上,文字滚动着,图像一闪一闪地显现而后消失。我在继续工作着…… ……突然,我听到了什么轻微的响声。 凝神细听,发现这声音有强弱高低,穿过夜的间隙,传到我的耳中。那是歌声,出奇地让人怀念,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那声音像似马上就会消失。 我视线从画面移开,抬起头。歌没有歌词,只是重复地哼着一定的旋律。 我和青蛙一起循着旋律而走,来到了少女睡觉的房间。在在月色照射下,少女坐在没了玻璃的窗边,边打开一本笔记似的东西边哼着歌。 她注意到我的到来,停止了哼歌,迅速地把笔记本合起来,夹在腋下。 “你醒了啊” 我边如此说着边点着了放在房间的油灯。啪地一声,温暖的灯光照亮了房间,映照出晃动的影子。 “……嗯” 少女随口应了一声后,就饶有兴趣地盯着我脚边的青蛙。 “青蛙,你说她睡着了什么的是骗人的么” “我没骗你,她直到刚才还在睡着的” “那就是你的疏忽了,没用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你为何要嘲笑我!这算怎么回事!这就是你对教育你至今的我说话的态度吗!” “是谁让处于休眠状态的你复活的?你应该感激我才对的” 青蛙 “咕呱咕呱”地叫着,显得很愤怒。 在我正要继续戏弄青蛙时,听到了可爱的笑声。 ……少女笑了。 “有趣的青蛙先生” 少女抓住青蛙把它拉到自己跟前。 “吵闹的青蛙先生” 她捏着青蛙的一条腿,把它倒着提了起来。 “你在干什么啊!你把我当做什么了!” 青蛙发出了抗议,可少女似乎觉得很有趣,嬉笑着把青蛙提了,起来用手指戳着。 “救我啊!我竟然被人类这种下等生物玩弄,没有比更屈辱的了!你把身为古代技术结晶的我当什么了啊!” “你就陪她玩一下嘛” 我在觉得有趣的同时也感到惊讶。她的外貌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可她说话的语气感觉比她的外表还要年幼。 “谢谢你救了我” 她深深地行了个礼。大概是因为月光照射的关系吧,她的声音和动作都感觉像人偶一样,看起来很脆弱。 “我非常开心。谢谢你们。……因为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不知为何,我感到一阵随意,就仿佛身处被舍弃了的故乡一样。她的声音里有一股让我怀念的味道。 “……真的很感谢” 我边露出笑容边点着了小炉子。 “你知道叫咖啡的东西吗?” 她摇了摇头。这个阶层世界似乎不存在咖啡这种东西。迄今为止我已经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了,所以并未特别惊讶。我将水壶里的水重新加热了。 “来吃饭吧” 青蛙正要悄悄地离开少女的身边,却又被她抓住了脚。青蛙垂死挣扎地把前脚抓在地板上抵抗着,但少女很轻松地就将青蛙的前脚剥离了地板,把它放到自己的手上。 “青蛙先生也一起吧” “要是可以的话,你就跟她友好相处吧” 青蛙 “咕呱”地发出了一声悲鸣。 我把干粮递给她,她随即坐到了我的正面。不久水就烧开了,我给她泡了一杯咖啡。她略带谨慎地伸出舌头舔了舔,马上就说了句好苦,然后把咖啡放到地板上。 “……不好喝” ……微妙地被打击到了。 “嗯,小姑娘,你还算明白事理。这家伙就是因喜欢才去喝这种对身体有害的东西的,你就像看透了这家伙的逻辑思路一样啊” “光是饮水就够的你怎么会懂得咖啡的好” “青蛙先生只需要喝水?” “我的能量转换炉只需要少量的水就足够了,我跟低等的人类是不一样的” “你不知道名为浪费的奢侈啊” 我叹了口气。 “……咖啡,很难喝啊。本以为很好喝的……” “不过,吃的东西很好吃” 她咬了一口干粮,微笑着说道。 “……咖啡用了不错的咖啡豆做的啊。……真的不要吗?” 少女毫无歉意似地点了点头。 “不要把自己的兴趣强加在别人身上,这是不好的习惯” “他一直都这样劝人喝咖啡么?” “是啊,小姑娘。以前,这个男人说这是混进了能提升我计算处理能力的毫微计算机的液体,骗我喝了这吓人的黑色液体。令我的紧急处理装置运行了三天左右,那几天我甚至无法正常地说话” “啊哈哈,那情况确实很让人焦急啊” “这一点都不好笑啊!我不会再允许他像那样欺骗我的了!必须要对他进行再教育!” “呀,你这家伙看起来很了不起嘛、都忘了是谁让你从永远的沉眠中醒来的” “……你们是朋友吧” 她好像很好笑似地笑 着说道。 我也不由得变得心情舒畅,跟她一起笑了起来。好久没吃过这么热闹的晚饭了。 “我回家之后,家乡也有朋友的哦。我是为了朋友才打仗的。我也有喜欢的人哦” 少女眯起眼睛如此说道。 “……好想回家啊……” 沉默突然降临,我感觉油灯嗞啦嗞啦的声音变大了一点。 接着我就发现这是自己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和这个世界的人聊天,这让我有点吃惊。 不久,话题转移到了少女的身上。 “我待在这里是为了执行一个重要的任务,不过我失败了,无法回去了” 她出奇地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将她的话整理一下便可得知,这个世界有两大势力“红”和“白”,它们从遥远的古代开始就一直在进行着一场漫长的战争,而少女则是“红”方势力的军人。 据说她是作为密探而被送到这个位于“白”方领土的区域的,但她的身份被敌人识破了,已经来回奔逃了很长一段时间。 她能担任密探之类的工作吗,我带着这样的想法看向青蛙,青蛙似乎也抱有同样的疑问,它只是露出一副不解的样子。 “大战涡马上就要开始了” “大战涡?” “据说将会是一场很大的战争,非常大。因此我们要打倒很多很多的敌人。我的任务就是为此做准备的” 她的表情看起来很悲伤。 “呐,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少女缓缓地看向我这边,灰色的头发被汗水沾湿了粘在额头上,她大概是累了吧。或许我该让她休息一下的,不过我还想再问一个问题。 “战争会一直持续着的吧?那么,为什么这个世界会一直没有毁灭呢?” 少女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就看着自己的手臂。白皙的肌肤刻着一二九的三个字。 她低下头在想着些什么,仔细一看,发现她的手指在微微地颤抖着。 “要是不想回答的话就算了。真的不要紧的” 少女好像要掩饰些什么似地强颜欢笑,从缝在腰间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小型装置。长方形的一端突出了两根像电极一样的东西。 那是一个灰色的小箱子。少女将像电极一样的东西碰触到自己的手臂上,瞬间她就发出了轻声的呻吟。 “……那个是?” “仪式” 她低声说道,那声音很虚弱,而且饱含着寂寞,但却让人感觉很坚强。 至此我终于想起来了。她的声音之所以会让我不可思议地回想起以前的事情,是因为她的声音与告诉我这个世界的秘密并促使我去旅行的那个人的声音十分相似。 黑暗的夜一片冰冷,她缓慢的呼吸吐出的气体化成了白雾消融在空气之中。 过了一会儿,青蛙说要去调查点东西,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油灯的火光一闪一闪地摇动着。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就试着问她,你为何要参加战争。 “不打倒敌人的话,就会有更多的对自己重要的人死去。我们要为了正义打倒邪恶……” “杀人是正义?” 我不由得问道。轻易地就杀掉一个人的她怎么想都让人感觉违和。 “像之前,也许不杀人也能有办法解决。那么轻易地就杀人是不对的啊。只要你继续这样活着,你就没资格抱怨自己被杀” 她盯着我的眼睛,轻声地, “为什么,你要说这样的话呢?明明不杀他的话,自己就会被杀” 悲伤似地低声说道。 “为什么,说这样的话……” ……我无言以对。 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这个尚且年幼孩子在这个世界里活不了多久。要是放着不管的话,不久之后她就会在某处被人杀掉的吧。 ……我只是在利用她,让身为【钥匙】的她为我们打开【门】,至此一切就结束了。之后,我们就只会将她一个人丢弃在这个世界里。 “军部的命令呢,说必须要把你带去某个地方去。我们毕竟也有自己的任务,为了救你这是必须的……” 她沉默着看着我。 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所在,你为何找得到我,你说的军部的人是哪个部队的。 我已经准备好了各种解释和谎言,可她却一个问题都没问。 少女只是用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我。 她沉默着,一脸落寞地思考着些什么。她看起来不像是杀过人的人。 我熄掉油灯的火,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她抓住了我的手。我吃惊地想把手抽回来,可当我看到那在月光下隐约可见的双眸后,就重新坐了下来。 那漆黑的双眸如叹息般看着我。 “……不要丢下我” 她用轻微而嘶哑的声音说道。 “……别丢下我一个……” 像是马上就会崩溃般紧张的声音。 “……别担心的,我是不会丢下你去别的地方的” 我撒谎了。 “……不要丢下我一个” 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 “……不要丢下我一个,求你了” 她不停地重复着。也许她注意到了我是在撒谎,所以才拼命地重复说着不要丢下我一个。 “呐,求你了” 融入了黑暗的她的声音十分平静。本打算欺骗她利用她的我,心情变得很悲伤。我无计可施,只能一直不停地安慰她不用担心。 “……总有一天你会回到伙伴们的身边,快乐地生活着。战争也会结束的。那将会是一个每天都很无聊,但大家都很享受的世界” 她依旧握着我的手,静静地听着我的话。我在说这番话的时候也在想着,要是这个世界有朝一日真的能变得和平就好了。变成那个我说无聊后舍弃掉的,美丽的世界那样。 “要是那样就好了。我想这里要是什么时候也能变成那样的世界就好了” 少女很困似地说完后就闭上了眼。 是么,我所抛弃的那个世界果然是一个很美好的世界么。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奔涌而出,流个不停。 好想回家,我低声喃呢道。 我坐在睡着了的她的身旁,不停地小声呜咽着。 我自己也相当地累了吧。 我真的去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了啊。 她安静下来后,我继续调查着【门】的情报,我向青蛙抛出了与先前一样的问题。 “为什么这里的人要打仗啊” “因为他们愚蠢” 青蛙心不在焉地眺望着外面的蒙蒙细雨,理所当然似地回答道。 可事实上,青蛙是在用特殊的电信号遍查这附近所有的系统,它和我一样都在调查着【门】的情报。 我停下敲着键盘的手,看着青蛙。 “无聊”,这样的声音消散在了细微的雨声之中。 这是错误的啊。只是大家都想着要前进而已,我在心中如此想道。 “安特罗伯修卡为何要做出这个世界,我无法理解啊。要是能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的话,我也有点想去改变它……” 我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视线。进入这个世界之后我就一直感觉到这股视线。不过就算我回过头去,也看不见任何人。 “怎么了?” 我随口应了一声。 “……那个小姑娘” 她的知能指数明显比平均值要低,青蛙用复杂的语气如此说道。它说无法理解为何红军会让她去担 任密探这样的工作。 各种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总之,只要有【钥匙】和【门】我们就能去往下一个阶层,我们所必须的东西就仅此而已。 【钥匙】已经找到了,一切都进展顺利。干涉这个世界也许会招来安特罗伯修卡的敌视,因此,我们老老实实地离开这个阶层吧,……这样就最好。 ……这天的深夜,她发高烧了,就像是背叛了我的打算一样。 “失策了么” 听青蛙的声音它似乎发自内心地感到后悔。它坐在少女的身旁,用后背伸出机械手检查完少女腿上的伤后说道。 “是慢性毒药。似乎从伤口开始扩散了” 少女什么都没说,光是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她的脸变得苍白,双眉紧锁轻声地喘着气。 “无法治疗吗?” “我可不是医疗机械啊。没有解毒剂的话我也没办法” 她轻声地不停地喊着“母亲”。 我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碰到的是沾满汗水和透着异样的高热的肌肤。即便是外行人也能明白她的情况很危急。 “解毒剂” 我想到某个办法,我觉得这是个十分不错的想法,于是就站了起来,立马准备小刀。 “你要去哪里” “使用毒药的人也许会带着解药” “你要回刚才那个广场去吗?敌人的部队也许正在搜索周边地区哦” “她要是死了的话,谁来开【门】啊” 而且那个孩子还曾抓着我的手,哀求我不要丢下她一个。 青蛙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丢下一句随便你吧。 “你还是稍微担心一下自己吧,就算你做了好事也救不了任何人” “……青蛙,她就拜托你了” 我走下建筑物,朝外面跑去。 蒙蒙细雨之中,稀薄的云朵遮盖住了月亮。我踏水飞驰,让倒映着天空的水面晃动起来。我踩着水的脚马上就失去知觉了。 空气冷了下来,呼出的气体化成白雾笼罩着自己的脸。心脏跳动的声音,呼气的声音,脚踩到水上的声音,一切声音都被寂静吞没了。 这一切都是人工造出来的景色。天空只是自动世界管理装置安特罗伯修卡制造出来的全息投影而已。为什么要在这个全部都是人造的规整的世界里进行战争呢。 必须得快点,我重复地低声说道。 可以看到广场就在建筑物群的对面。 月光透过稀薄的云朵照射下来,广场上残留着那辆破损严重的多脚战车。 那里没有人的动静。来到广场旁边后,我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 圆形的广场被高层的建筑包围着。月亮从正当空散发着微弱的亮光,冰冷地照射晃动着的水面。 周围一点风都没有,要说在动的东西的话,就只有水面和浮在其上的少年的尸体。我叹息一声,放下了伸向匕首的手。 ……找到解毒剂后就快点回去吧。 我走到尸体旁边。 此时我本该注意到违和感的。 尸体的衣服上没沾上半点血迹。 在我靠近过去正要调查尸体的瞬间。 那具尸体站了起来。 看起来确实是白天被杀掉的少年。 我的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为什么!” 同时枪声在我耳边震响。 我条件反射似地抓住士兵的枪,让枪口移开,最后子弹只是擦着我的手臂掠过。 我一口气挥动匕首刺向士兵的脖子,但对方侧腰躲开了。 为什么他还活着?为什么? 这样的疑问在我的脑海里滴溜溜地四处穿梭。 士兵向后跳开与我拉开距离,他想要从腰间拔出手枪。我伸出手按住士兵的手,想要将匕首刺进他的心脏,但我右侧脑袋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下一刻我就飞上了空中,肩膀以下的整个身子重重地撞到水面上。撞击的惯性无法止住,我在被水浸没的地面上翻滚着。在间不容发之际,子弹甚至还飞溅到我所在的地方。 战斗进行到白热化时是无法停止的,特别是自己还被敌人用枪指着的时候。 我们之间的距离并没那么大。 我站起来向士兵跑去,缩短我们间的距离,然后将匕首架到他的脖子上,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他的枪口抵在了我的胸口上。 瞬间我们的动作都静止了。我在微暗中看到了士兵的那张脸。 他面无表情,端正的容貌,有着一双漂亮的蓝色眼睛。这个是……。 “……骗人的吧” 这的确是白天那个脑袋被打飞死掉的少年。 少年也感觉到我的不安了吧,他的手指用力地握着枪。 经过瞬间的对峙后,我扔出了右手拿着的匕首。少年的目光追着匕首而去,破绽出现了。 我一拳打在少年的下颚上,将他握着手枪的右手向上拧起,把他手臂的骨头折断。沉闷的声音连我自己都感觉到了。 少年的口中发出“唔”地一声呻吟,手枪掉落。但是下一刻,他就用左手握着一把小型手枪指着我。 我侧身闪过第一枪,水面响起了巨大的击水声。 但是,我的抵抗也就到此为止了。 少年精确地瞄准了我的额头。 黝黑的枪口向着这边。 我无法做出任何思考。“死掉”这个词黏着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啊啊,这样可无计可施啊。 “小子趴下!” 像是驱赶黑暗般的巨大喊声震动着空气,少年的注意力瞬间分散了。 我反射性地跳向旁边。 剧烈的机器声音和什么东西发射的声音,还有无数子弹洞穿高层建筑物墙壁的声音响成一片。 少年的身影出现在弥漫的烟尘中,他一动不动,一切又再次被寂静所包围, “老是要我来救你,真是可怜”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我转过身去,只见被破坏得无法活动的多脚战车的机关炮台正向着这边,而青蛙就站在其上。我叹息一声。 “谢谢你救了我” 青蛙不满似地“咕呱”地叫了声。 “在确认他的生死前都别松懈” “我知道了” 我握着匕首靠近少年,但随着烟尘散去,我就明白到已经没必要再防备了。 我将小刀收回腰带的刀鞘中,站在少年的跟前。少年的下半身消失了,内脏从身体里露出,下半截全被弄碎了。 少年的双手上都没武器了,他边痛苦地喘着气边盯着我。 “你肯定活不了多久了啊” 我对少年低声说道,然后捡起落在旁边的少年的褡裢。褡裢吸了水之后十分重。 我在里面一搜,立马就找到了看似解毒剂的东西。 接着我还发现了一张照片。像似一张全家福,照片上有男人和女人,还有笑着的少年。 我看着少年。只有他那痛苦的喘气声穿过了雨声传到我的耳边。 “我说啊,你为什么要打仗?” 我并未期待他会回答。 意外的是,少年开口了。 “不打到敌人的话,就会有更多对自己重要的人死去” 少年说完后流下了眼泪。 与那个少女所说的打仗的理由完全一样。 我张了张嘴,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少年闭上了眼,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四周再度复归平静。不过,我还在 盯着那个少年。我杀掉的这个少年死时的表情绝对谈不上安详。 死去的少年被轻柔的细雨包围着。 ……我做了些什么。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安特罗伯修卡你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么一个世界啊。 我带着悲伤的心情如此想道。 “必须得把解毒剂给那个女孩” ……老实说,其实我是想从这地方逃开,于是我才对青蛙这么说道。 “没必要着急了” 青蛙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脚边的瓦砾上。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青蛙这么一说我就理解了。 我最了解青蛙的性格了,它是绝不会中途丢弃自己的工作的。因此,青蛙把那个少女留在那里就是说—— “她死了哦。在你出去之后没多久” “……明明前不久还一起吃饭,一起欢笑?感觉,无法置信啊” 青蛙没有回答,因为这是我的自言自语,所以它无法做出任何回答。但我却希望青蛙能说点什么。 我决定将两人埋在被称作西之公园的地方。 那里的泥土松软,很适合挖坑。我把铲子插在土上,将泥铲出,不断地重复着这动作。 “不要这么闷闷不乐的。应该很快就会诞生出新的【钥匙】的。在那之前我们就唯有等待了吧” “我不是因为这个而不高兴啊。……感觉,这个世界,太奇怪啊” 实际上我不知道该对这少年和少女抱有怎样的感情才好。只是感觉这世界十分地不合理。 在我埋葬这两具尸体的时候,夜已黎明了。 “废弃的都市建筑物内部 夜” 这是一个像是被沙沙的雨声包围着的夜晚。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天空没有月亮,外面全是一片漆黑。从窗户里进入房间的只有强烈的雨声和被柔和的风送进来的湿润空气。 我轻叹了口气,再次盯着笔记本型情报终端。 在埋葬完他们之后,我们就回到了废墟里。我独自连接上阶层世界数据网络的情报,不停地调查着【门】的情报。但是,哪儿都没找到【门】的线索。大半的情报都被加上了坚固的锁,无法打开。 也许安特罗伯修卡隐藏着些什么非比寻常的东西,不想让这个世界的居民知晓。 说起青蛙,它大概是有些什么想法吧,一整天都身体僵硬地把自己的电线插进装在建筑物墙壁上的连接器中。 我们就这样度过了白天,结果却没有任何收获直至晚上。 “两边军队的行动渐渐慌乱起来了” 青蛙突然如此说道。 我边看着情报终端边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青蛙,只见青蛙还在冥想之中。 “信息传送给你吧” 青蛙轻轻地叫了一声,情报在画面上像似瀑布般流动着,真是了不起的本事啊。 不愧是机器呢,我轻声嘀咕道。 突然黑色的情报窗口出现,然后扩大到整个画面,红色的点群和白色的点群不停地在画面上跃动着。红点白点碰撞之后就消失掉,而后再次出现,感觉这画面看起来很有趣。 “我从显现的情报中解析出两军的装备差异,做成势力分布图。红色和白色的一个小方形就是一个战斗力单位。嗯,也就是表示一支部队” “两军开始集结到中央了呢。这条正中的线是?” “两军势力的境界区域” “红色和白色时不时碰撞消失是代表?” “全军覆没。在被判断为失去作战能力后点就会消失” 画面上的一点消失了,就代表着有谁被杀了。 “……无法理解啊,人死掉了吗?感觉没有实感啊” “能感觉到战争的现实感的,就只有参与战争的人吧。所谓的真实是无法共同感受的,不管何时” 青蛙盯着外面的黑暗继续说道。 “从两军的布阵来推测,那个小姑娘说过将会发生‘大战涡’,这事不见得是假的。因为双方军队的规模和战斗力运用都十分相似,所以双方极有可能同归于尽的吧” 我盯着无数的方点来回跃动,感觉阴郁了起来。此时,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消失了的方点能再次出现?” 方点的消失代表着死忙,这样的话,方点出现就是……。 这时,脚步声响起,声音不断走近。我全副心神都贯注在了画面上所以之前没有注意到。 我停下思考伸手去拿投掷用的小刀。 迄今为止,我在这个阶层碰到的人全都在看到我的瞬间就想把我杀掉。因此,这次我打算在来人踏入房间的瞬间就将对方杀掉。 可是,出现在这里的却是那个本该死了的少女。 “……朋友。……朋友” 她说完后露出了虚弱的笑容。 我应该把她埋葬了的,我明明能清晰地回想起她渐渐地埋在土里的身影。 “……果然如此么。可是,无法置信” 青蛙喃呢似说道。当然,我的心情跟他一样。 “方点出现也就是说,他们复活了吗” 我如此嘀咕说着,向自己确认道。我的心情变得很平静,却又如同做梦一般。 可是少女站在了那里,就像在宣示这是现实的一样。 “我回来了” 少女不知为何很寂寞似地说道。 我拜托少女,让她接受青蛙的检查。青蛙的机械手伸入了她的嘴中,挖取了她的细胞片。 青蛙把纤细的铁触手收回体内。 “dna完全一致,是她本人” 外面的雨还在继续,少女露出了复杂的笑容。 “……为什么你还活着” 她歪着脑袋,就像是在说不是很明白我所说的话一样。 “因为,你死了啊。是我把你埋葬了的” 她只是寂寞似地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回来了” 她再次如此说道,然后平静地笑了笑。 “我回来了。因为你是朋友” 说完,她就喝了口我刚要喝的咖啡,低声说了句,好难喝。 我只是看着她。本不该活着的她……这样的事情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 “肚子好饿” 她低声说道。我慌忙把干粮给她,她说了句好吃之后就大吃起来。她似乎能理解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 吃完饭后她再次用那个什么的装置刺到自己的手臂上。我问那是什么,她如昨晚一样。微笑着回答说这是仪式。 她时不时地看着手臂,那手臂上刻着一三零的数字。看着数字的她露出了十分哀伤的表情。 不一会儿,她就躺下来了,静静地闭上眼。看到她躺下后,我就想回到放着自己的情报终端的地方去。 她却拉着我的手,用那只刻着一三零的手。 “……不要丢下我一个……” 她轻声喃呢道, 这也跟昨晚一样,直到她安静下来为止我都待在她的身边,对她说着我的故乡,我舍弃了的平和的世界的事情。那是一个多么美丽,幸福,无聊的地方啊。 她一直微笑着听着。 “……我想住在那样的地方” 静静地说完这句后她就睡着了。 只能听到雨声。 我也像以前一样,想回到那个无聊的世界去。继续前行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我不禁如此想道。 也许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样的吧。 无论多么努力,希望大都不会实现,世界也不会改变。 这个战争的世界,也会持续不停地互相厮杀下去的吧。 我们只能徒然地口说希望而已。 虽然相当犹豫,但最后我还是决定要做。 我估计她已经睡着了之后,把她十分珍重的小皮革笔记本从她的袋子里拿了出来。 “擅自看你的笔记,对不起了” 她安静地睡着。 也许随便偷窥别人的笔记本很不好的。 但是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复活,为什么会露出那么一副落寞的表情。要是可以的话,我想根除掉引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我离开她身边,走向别的房间。我坐到小房间的窗边附近,点着油灯。雨声沙沙作响,挑动着我的耳朵,影子在灯光下摇曳着。我打开她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工整的字。 “接下来我就要去执行第一个任务了。深入敌人阵地,去暗杀敌人的重要人员,这是重要的工作。当然,即便杀掉了对方也会马上复活,所以我的工作就是要重复地杀死对方,让对方【磨灭】。这是十分重要,也是很困难的工作……。这个笔记本是用来整理自己的想法的。因为在敌人阵地里能倾述真实情况的对象就只有自己” “我今天杀了三个人,第一次击倒敌人。好可怕,可是心里也为击倒敌人而感到自豪。我想这样就能救到几个本该被敌人杀死的战友了” “今天杀掉两个人。每次杀死敌人都能帮助到战友。深入敌人领地” “今天杀掉四个人,其中一个是年龄与我相仿的少年士兵。我把枪向着他的时候,他哭喊着‘放过我’。可我还是杀了他” “今天杀了两个人。我失去记忆了。白天一眨眼就变成晚上了。我也终于迎来那个了。感觉很不可思议。我只是感觉时间消失了而已” “我又杀了一个少年。虽然少年哭着哀求我放过他。……不过,我时不时在想,每次杀人我都会有一种自己变得无处容身的感觉。感觉和家人一起度过的日子在离我远去” “敌人知道了我的存在了。我被追击了,糟糕透了” 之后还有很多页,写着相同的内容。情况似乎渐渐地变得紧迫了。……大概是错觉吧,我感觉她的字写得越来越潦草了。我在雨声中继续翻阅着笔记。 “今天杀了七个人。我已经独自一人战斗了三个月了。在任务结束之前我都无法回去。可是,我已经没办法完成任务了吧” “大家都还精神吧” “那个发生了数次,这么短时间内发生数次的话,我离‘磨灭’也不远了……” “……最近老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本以为是白天,不料却已成晚上了,明明应该在建筑物里面的,但回过神来时却在外头。是那个的原因吧。我无法回想出自己前一刻在做什么。我的心很不安,感觉无可奈何” “大概是幻听吧,我听到了歌声。感觉十分怀念” “…关于死,其他的同伴是怎么想的呢。他们是不会对死感到恐惧的。可是,他们会对同伴死掉感到悲伤。……其实大家都是很害怕的,害怕心一点点地死去,一定是这样的” “本想着趁没忘记之前先写下来的,可我无法想起不想忘记什么。我的周围只有尸体,哀求,呻吟,怒喝和杀意。……我不想打仗,我想留在大家的身边。啊啊,安特罗伯修卡,我是个很奇怪的人吧,居然在想这样的事情。不过,要觉得我奇怪的话,就让我继续这么奇怪下去好了。……我已经受够了” “……身边明明没人任何人,我却能听到歌声。这歌是妈妈唱过给我听的歌” “自那之后,那个连续来了好几次。我偶尔会忘记字怎么写。‘diren’这两个字是怎么写来着、要是能回到大家身边的话,就让他们教我吧” “我和一个少年聊天了。少年似乎在某场战斗中被弄瞎了,他认为我是友方。我打算从他那里探听出敌人的情报后再把他杀掉,我问了很多事情,他跟我说了他们维生的方法,他们的粮食不够,他们相信是【敌人】(也就是说我们)独占了粮食。他还说了枪的使用方法,小刀的使用方法。说完这些之后,他又说了‘先不说敌人的事情,昨天的雨很大呢’,‘城市中心的广场在晴朗的夜晚看起来很美’,‘雨季就快结束’之类的话。他的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都留在了我的脑海里。他是敌人,所以我最后还是杀了他。但,总感觉,十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但那是一种十分悲伤的心情” 突然,文章中断了。我感觉很奇怪,继续翻下去,像似很潦草的文字就再次出现了。 “我的记忆消失了。每次那个,脑袋都会变得不好使。……我好怕,我好怕” “感觉不久后我就会忘掉一切。忘掉家人,忘掉喜欢的人。那个人还精神吧。我还能记得等我回去后,我们要一起共进晚餐的约定吧” “我听到了歌声,感觉好寂寞” “今天我又杀人了。杀了好多人。那个男孩子也在其中。我把男孩子也杀掉了。我听到了很美妙的歌声” “我觉得自己肯定很快就会变得不再是我” “我听到了美妙的歌声。那是妈妈唱过给我听的歌。我想见妈妈。我讨厌被丢下一个人”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活着。一直活着的话,努力地活着的话,即便我变得不再是我,我也能回到某处去,我觉得我一定会到达某个地方的” 笔记至此结束。看完之后,我还继续看了一会儿那写得很潦草的字。我感觉这字里行间透着绝望,愤怒,还有微弱的希望。 我感觉到灯光在微微地晃动,于是抬起头来,只见青蛙站在那里。 “我终于知道了,【门】的所在” 青蛙话刚说出口,就仿佛注意到我那出奇的空虚的样子,问我有什么事吗? 我回了句没什么。但自己都注意到我的声音有点沙哑。 雨声在没了玻璃的窗外的黑暗中毫无间断地持续着。 “这雨变大了啊” 青蛙说道。 “关于刚才的方点出现的事情,那个监视数据里显示有空白时间,在人死后一小时以内方点会完全从监视影像里消失,方点在监视影像里复活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再是尸体了、接着过一会儿后监视影像里会再次出现空白,在监视机能恢复的时候,本该死去的人就会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个世界。据认为在那时候监视装置会出现局部信号停止……” 我奇异地感到一阵悲伤。 “……怎么了?” 青蛙问道,我回了句没什么后重新振作精神。 “之后我们去一趟广场吧” 我盯着画面如此说道。 “保险起见”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废弃都市建筑物内部 早晨” 这天从早上开始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我和青蛙从建筑物的一楼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嗯,似乎对数据的接续还要再花点时间” 青蛙说道。 我穿着灰色的外套,腰间插着小刀,背着褡裢,袋子里塞进了少量咖啡豆和最低限度的旅行所需的工具。 雨声非常大,我们说话的声音只能勉强听得见。 “好大的雨” 少女一脸高兴地说道,她穿着用防水薄布加工而成的雨衣。少女伸出手盛住雨滴,伸出舌头舔了舔雨水,很高兴似地笑了笑。 “快点走吧?” “再等一下,现在青 蛙正在分析情况” 听到我的回答,少女回了句无聊后就一脸无趣地盯着大雨。 我看着她的身影,突然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排解无聊的方法。 “我们来跳舞吧” “……跳舞?” 我握住她纤细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这样拉着双手呢。这样,踏着舞步” 少女一开始动作很生硬,但很快就习惯了,笑着配合着我的动作。 我们暂时将雨声和鞋子踏在坚硬地板上的声音当作音乐跳起舞来。 想到刚才的事情,心情变得沉重的时候,做些快乐的事情就最好了。随着舞步的跃动,我的心情也开朗起来了,不由得产生一种事情进展顺利的感觉。 “好高兴,好高兴啊” 少女笑着说道。 在我出生的阶层世界,每年都会有两次大的祭典,我常和青梅竹马在祭典上跳舞。 火光照亮着众人,大家在乐器声中欢笑着踏着舞步。 与少女缓缓地跳着舞的我不由得怀念起那个时候。 “不出所料,现在境界区域正渐渐地陷入到混战状态中。那是场倾尽全力的战斗。要是按那本笔记本上记载的进入路线走的话,我们也许能到达境界区域的中央。出发吧” 准备已经完成了。 我拉着少女的手走到外面。青蛙则高兴地独自待着褡裢之中, 很有气势的雨滴突然地覆盖在了我们身上,敲击着衣服。 “境界区域入口 傍晚” 我们在雨中不停地跑了很长时间。我的身体变得沉重,明明身体表面一片冰冷,可肌肉却饱含着热量嘎嘎作响。 无数滴落的雨点拍打着我的身体,感觉就像是被黑暗而沉重的雨包围着。少女的手虽然变得冰冷,可她看起来一点不感觉疲劳。 不知是青蛙的导航正确,还是单纯只是我们的运气好,总之我们这一路上没受到任何盘问就穿过了都市。 在拐过某个十字路口的拐角时,我们就看到了在建筑物的背面的那片奇妙的景色。 那是一片郁郁苍苍的繁茂森林,可以从树木之间看到稀稀落落的建筑物,可就连那些建筑都被爬墙虎覆盖着,看起来就像巨大的树木一样。 来到这个阶层世界后我一直都在废弃的都市里搜索【钥匙】和【门】的情报,完全不知道都市之外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我正要再次跑出去,但身体却停住了。 “……小子!” 青蛙压低声音喊道。我也感觉到了动静。 我们藏身于建筑物中,少女似乎也理解了情况,我一拽住她的手臂她马上就跟在了我的身后。很快我们就听到了似乎很沉重的车子的引擎声从雨的另一边传来。 “……是红军势力么。它似乎突破战线了,穿过监视装置无法覆盖的地方来到这里了” 红军的势力?也就是说是她的伙伴么。 少女眯着眼睛眺望着在雨幕对面隐约可见的车影。 不久,那个车影清晰起来了。那是一辆抹上了灰色,看似很结实的车,车的顶部还装着机关枪。 歼灭,友方部队,敌人,被杀,暴露了,通敌者。这样的单词在大雨的噪音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了。 “……装甲车么,麻烦的东西呢” “看来得先等它开过去” 我话刚说出口,就注意到了少女的异样。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装甲车。 “……同伴,那是曾经听到过的声音。是同伴。我要回去” 少女的动作极为迅速,转眼间就跑到了建筑物的出口。 “等一下,没准备就跑出去的话……” “可是,那是同伴。他是我认识的人,温柔的人,我喜欢的人。等我回去后我们要一起吃晚饭” 她的眼神里充满着希望,毫不止步地跑过去了。 青蛙制止住了要追上去的我。 “你冲出去引起他们不必要的警戒的话,会把小事化大的” 该死,我低声说了句,然后拔出了小刀。 我在紧张中眺望着一脸快乐地跑过去的少女。 士兵们看到少女后都一起举起了枪,我身体绷紧,马上就要跑出去。 她丝毫没有惧意地说着些什么。因为喧闹的雨声干扰我无法听清她的话。不过我看到他们全都放下枪了。其中一个带着帽子的人走了出来。 少女和那个人说了几句话。她握住男人的手,似乎在为再会而高兴。 ……看来没事了。我松了口气,叹息一声。 下一刻,男人的左手拿出了手枪,将枪口向着少女。我感觉心脏像是要停止般。直到男人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之前,我都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身体就是无法动弹。 带着存在感的枪声压过雨声,响了起来。 “骗人的吧……” 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回过神来后,我跑出了建筑物,掷出小刀,大喊了起来。 我攻其不备,把两个人放倒。我在雨中奔跑着,用小刀划过另一个人的脖子。血花飞溅,血混进了雨水之中。 我大声疾呼,但我的喊声也被雨声所掩盖,无法听清。 戴帽子的男人用手枪指着我,我握着小刀盯着男人。 ……他还很年轻,和少女年纪相仿。 “为什么要杀她!这个孩子可是喜欢你的啊!而你却这样对她!”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有人叛变了。因为敌人要杀我们,所以从外面来的人全部都必须杀掉” 他哭了。……这个男人也渐渐地失去了理智。大家都一样,大家都说着同样的话,同样地杀着人。 “……明明这孩子喜欢你的……。为什么,太过分了啊。你这样做太过分了” 他流着泪,只是摇了摇头。 “死了也会复活的,所以没事的。只是心会崩坏掉一点而已,心要是崩坏掉一大片的话,心中背叛之意也会崩坏掉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地步……。这种没意义的战争就这么重要么!” 我的喊声消失在雨水中,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想再说些什么。 而后他的上半身就这样消失了。 像是爆炸般的机枪声闯进了我的鼓膜中。 水花四溅,破碎的混凝土块四处飞溅。 剩下的士兵慌忙举枪扫视着四周,但他们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变成了肉块。 我看向枪击的方向,只见建筑物的屋顶上有一个巨大的轮廓。接着四周的水像是爆炸了一样飞溅,一个庞大而沉重的巨物掉落下来了。 “感情用事只会白白牺牲啊” 青蛙的声音响起。 “要是我不在的话,你就死掉了哦” 眼前的广场上耸立着一台半崩坏了的多脚战车。青蛙不知何时坐在了战车的躯干部分上盯着我。 “……青蛙,我只是……” 我只是无法原谅这个世界而已。 “我们似乎被人发现了。追兵正在追来。战车就放在这儿,让它迎击敌人吧” 我对这番话无动于衷,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使我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跑着去【门】那里吧!之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吧!” 我无言地跑到少女的身边。她正用手按着腹部,血从那里溢了出来。她痛苦地喘着气,不管怎么看,那伤都是致命伤。 我抱起少女的身体,她因疼痛而小小地呻吟了一声。 “为什么还要带着她走啊!那个小姑 娘已经快死了啊。放弃【钥匙】吧。反正她很快就能复活!” “闭嘴!” 我大喊道。 我的脑海里烙印着她哭着哀求我不要丢下她一个时的身影,那情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会复活的吧!这样的话,就更不能将她一个丢在这样的地方了。她一个人的话,会寂寞的啊!她会寂寞得想哭的啊!” 青蛙沉默了瞬间,马上就冲我大喊,跑吧!我再次在雨中飞奔起来。 ……我也明白,死了的人是不会复活的,这是理所当然的。即便如此,我还是期盼着万一她能复活过来,同时我也不想去承认她的死,这两种心情驱使我带着她拼命地跑着。 一路上我一直重复地喊着,似乎我不说话的话,心中的怒气就会无法压抑。 “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变成那么过分的事情。这样的事情是不该发生的吧” 被我背在身后的少女轻声地在我的耳边述说着。 “……可是,你救了我。朋友,……朋友” “错了” 在她那痛苦的喘息中,我如此回答道。 “我骗你了。我并不是什么士兵。我是从别的阶层来的,是想利用你,我不是你的伙伴”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可是,之前你救了我。现在又救了我。……我很高兴” 真的很高兴,她如此说道。不知为何,我感觉她的理智回到了刚开始记录那本笔记时的程度。 “……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十分高兴地听我讲述我舍弃了的故乡的事情”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语气平静地说道。 “我想聊天,给我讲讲别的世界的事情吧,例如你的故乡” 从她体内流出的鲜血的温暖传递到了我的后背。 我边跑边说话,跟她聊起了我故乡的事情,田园,夕阳的金色,没什么人乘坐的两厢电车。感觉回忆起来的景色处处都是那么的美丽。 我边说着边在心中某处低声念道,别死。别死。你不能死。不要死。给我活下去。求你了。 她静静地听着我说话。而后我就感觉后背上的她微微地动了动。 她喘着气低声念道,仪式。 “这是为了不忘记你说的话” 我拼命地跑着,说着,我不知道她何时会死去。 “境界区域内部 夜” 我奔行于森林之中,身体发热,脚步变得沉重,每一步都很沉重,仿佛脚上灌了铅般。我已经分不清上下了,喘着粗气,感觉很想吐。 背后背着的少女也已经不说话了,甚至连喘息都停止了。 大概是因为这附近没有高地吧,这里并未被水淹没,所以路都相当好走。 我背后背着少女的尸体,一个劲地在郁郁苍苍的森林中行进着。脚用力踩在落叶的声音听起来仿佛不是自己弄出来的一样。森林里树木枝叶茂密,周围一片微暗。周围的草香浓郁得似乎要让人窒息,我边忍受着她身体的重量边继续跑着。 汗从身体里喷涌而出,气喘如牛。大概那些士兵们的同伴不在吧,我边留意着边继续跑。 我感觉十分累,心里感觉有点可悲。这里到处都是士兵的尸体,其中还有发出呻吟声求救的人。 将这一切全部无视掉。 要是我逐一为他们的痛苦而止步的话,我将会裹足不前。 只有最初的时候心情有点不好受,之后那种感觉也已经麻木了。 “……果然,你该丢下她的吧?那辆战车也争取不了多少时间的啊” 青蛙一脸担忧地问道,可我却用沉默来代替回答。 这孩子已经说过不想变得孤单一人了。我不想等她复活过来时身旁没有一个人。 我按照青蛙的指示跑着,体力已经到达极限了,身体感觉到寒冷了。我知道血液已经在大脑里汹涌地循环着了。 林中某处传来了声响,其中还有枪声,也许是追兵吧、我停住脚步。 要是现在被瞄准的话,我会被杀掉的吧。我的后背冰冷而沉重。声音靠近了,有几个脚步声确实在靠近。 突然,脚步声停下来了,传来交谈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令我吃惊的是,脚步声居然远去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青蛙的视线落到了一个巨大的机器身上,那是一个三米高的人形机器人。有着看似坚固的身体和异样细长的手脚,像铁皮玩具一样。 我面无血色,心想要能保住少女的安全就足够了。直至刚才这东西还没不在这里的。 “在这样的地方……” 我带着绝望的心情把少女的尸体放到地面上,拔出匕首,已经无处可逃了。 “小子住手” 青蛙从褡裢中喊道。 “不要发出敌对信号” “……怎么回事?” “它是管理方的机器人,只是在遵从规则,执行她(安特罗伯修卡)的命令而已” 机器人抬起少女的尸体。尸体一被抬起,少女的身影就像融化般消失了,机器人自己也消失掉了。 “……消失了。他们去哪里了” “冷静点,它是用电子迷彩丝把自己和小姑娘覆盖住了。好像是在搬运尸体呢……” 我仔细一看,发现地上出现了脚印。 ……那台机器人确实在那里。 “不要发出别的信号。让监视装置暂时停止的是这个么……” 机器人带着少女向森林中前进。似乎真的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我步履蹒跚地跟在机器人身后。 走了不久,视野就突然开阔起来。 前面是一个小型广场,我看到广场中央的东西后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 那里只有一扇打磨得光滑如镜的金属大门,无论怎么看那门都与周围格格不入。门的背后什么也没有,只有延展开来的浓密的森林。 人形机器人和少女的身影再次出现。 “解除拟态了啊,就是说已经没必要隐藏了么” 人形机器人扛着少女的尸体钻过那扇门。门关上了,下一刻,门扭曲着再次融入周围的景色之中。 “消失了……” 我慌忙跑向广场中央。 “蠢货,那门和机器人一样只是看起来消失了而已” 青蛙从褡裢里跳出来坐到我的肩膀上。 下一秒,门所在的地方的景色扭曲了起来,门从周围的景色中显现了,像透明的东西慢慢地清晰起来一样。 “我对系统进行了干涉,解除了电子迷彩” 在我询问之前,青蛙就先解释了。 “【门】的坐标就在这里的正下方” 我重新打量着那扇门,那是一扇门高四米的对开式的门。除了突兀地出现在森林中之外,门本身并没任何出奇的地方。 “感觉我们逼近这个世界的核心了呢” “境界区域内部 管理设施” 通道的地板碧玉生辉,广阔的空间像是割裂黑暗般延伸到远处。 通道的宽度大约能容四个人并排行走。多道光线在旁边飞驰而过然后消失掉。就像置身于在星空之中一样。 通道呈阶梯状,阶梯在我们踏上去之后就开始自动下降。抱着少女尸体的机器人就站在我们三阶之前。 在前进的时候,黑暗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无数条发着绿光的轨迹。似乎每一条轨迹都跟我们所搭乘的阶梯是一样的,而且每一条上面都 都有走形了的机器人的身影。它们全都小心翼翼似地抱着些什么东西。 “它们全都抱着尸体” 正如青蛙所说,如眼前的机器人一样,数百数千的机器人们在搬运着尸体。 向着反方向的而去的发光轨迹就在身旁,上面也有同样抱着人的机器人。这批机器人与我们擦肩而过。 向着出口而去的机器人们抱着的尸体十分漂亮,就像睡着了一样。 “……向着外面去的尸体有活体反应啊。难道,不,难道……” 青蛙低声自言自语道。 “马上就会明白一切的了吧” 我向着青蛙如此说道。 “……话说这真是漂亮啊” 要是少女活着的话,她会怎么看这里的景色呢,我稍微想象了一下。 绿色光线在像是群星散布的黑暗中纵横奔走,光线上还有缓缓地运输着的机器人。 “青蛙,她真的会复活的吧” “时光一去不复回” 知道了,我回答道。这种事情是理所当然的吧。几滴水珠从沾湿的衣服上滴落,落到发着光的地板上。 阶梯所通到的地方是一个小房间。房间内与通道一样黑暗,无数光点不停地明灭闪烁,唯一异样的东西是一台放在房间中央像桌子一样的情报终端。 机器人站在房间的中央,转身向着我们这边。下一刻,地板突然裂开一个漆黑的洞,机器人和少女的尸体一同消失在了其中,然后洞如滑动般合上消失了。 我急忙跑过去,可地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了。 “……有通道的啊,小子” 这里确实是有一条很长的通道。 终端似乎是和这个设施的系统相连的,但既然有惊动设施的警备系统的危险,只要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去碰它,我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只能去了啊” 穿过通道,一个宽阔的空间就出现在了眼前。 一个个闪烁着蓝光的像柜子一样的正方形物体整整齐齐地陈列在那里。它们在微暗之中若隐若现地散发着光芒,看起来就像漂浮着的一样。 这些东西一望无际地一直铺展到远处。 有众多机器人们缓缓走来的这个地方感觉就像某处工厂。 而且,在那闪烁着蓝光的玻璃里面。 那个少年在那里。……那个士兵。 少年全身赤裸,漂浮在液体之中。看到这出乎意料的东西,我不禁被惊得倒退一步。 “……人类……” “原来是这么回事么” 青蛙一副了然的表情。 “小姑娘称作仪式的那个行为,就是把积存在自己脑细胞中的记忆情报传送到这个系统里来啊。这个方法也会伴随着危险的吧。在重复地复制记忆的过程中,记忆力和思考能力都会劣化的” 我也清楚青蛙想说的话,在从青蛙那里学习旧世界的知识时,我已经听说了这项技术从诞生直至实用的经过。 克隆技术。 “刚才擦肩而过的机器人恐怕是把新创造出来的人类搬运到原体死亡的地方吧” 我笑了笑。这样的话,无论再怎么自相残杀,人类都不会灭绝。这样行为永远地重复着,简直就像让人复活了一样 这个世界靠替换来让人命延续下去。 “……做到这地步” 我低声说道。 “就这么想进行战争么” 我沿着原路再次跑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啊” 青蛙冷静地问道,它大概已经预料到我的行动了吧。 我没心情回答,即便我不回答青蛙也应该知道的。 少女并不是复活,只是与少女有着同样dna和记忆的不同的人被生产出来了而已。 只是为了杀人,以及被杀。 拥有与那个少女一样记忆的人无论生产出多少,都会被杀。永远地重复着。 荒谬。 无论再怎么前进都没有意义。被杀之后又有新的人被生产出来,重复着同样的事情。 这不是没有任何意义么。 ……这样的世界。 我回到小房间,站在情报终端前。 “小子结束吧” 坐在我肩膀上的青蛙跳落到终端前面。 “仅是为了战争而生产人类的世界,这样东西还是消失掉的好” 我边回答着青蛙的话,边把手指放在终端配备的操作盘上快速敲打起来。 我一进行操作,情报的全息投影就扩占了整个小房间。绿色,红色,蓝色和白色的文字以恐怖的势头在黑暗的空间里流转而过。终端的操作并没有那么难。 “你还不懂吗,安特罗伯修卡就是这个世界的神,她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去干涉这个世界的规则的” “我知道!” 基本的软件情报,数据中继器的接续情报。找到这些必要的数据后,我就开始把这些数据敲进自己的终端之中。 情报在画面上滚动着,“大战涡”曾在过去重复上演过数次,每次“大战涡”时这里都会用从太古就开始记载的遗传数据来生产出人类,让人类继续开始漫长的互相厮杀。这个被称之为reset。也就是说,系统会让这个世界永远深陷战争之中。 复制,复制,复制再复制,每次复制都会使人的理性劣化,在全部人都变成废品时,大战涡就到来了。 过去,接近永远的时间里,少女都一直重复着出生,杀与被杀,今后也将继续。 “……这太疯狂了” 我让自制的crack program通过阶层的数据中继器开始对克隆生成系统进行攻击,密码和id都已经突破到了管理员的级别,马上就能掌握设施的系统了。我还设置了几个防壁以防止其他人操作系统。有了这些准备,就连青蛙都应该无法打扰我。 这瞬间,房间里充满了明灭的红色亮光,警报声震动着空气。显示着系统状态的画面上标记着一条白线,红线通过了这条白色,表示防壁被接连突破了。 “……安特罗伯修卡……” “可恶,被发现了!她想阻止你。我给你争取时间,小子你好好想清楚,真的要停止系统吗” 入侵者掌握了紧急警备系统,正以惊人的速度破坏着防壁。 安特罗伯修卡不允许别人对世界进行干涉。 要是警备系统复活的话,那个机器人就会把我大卸八块的吧。 我看到了在旧世界文字的海洋里高速来回游动的系统停止指令。 所有地方都能听到紧急警报的声音。 “要是停止系统的话,【钥匙】就无法复活了啊” 防壁接连被突破。 “……但是,安特罗伯修卡做错了。这个世界绝对是不正常的啊” 我边看着浮现的文字群边说道。 “破坏掉更好!这个疯狂的世界最好消失掉!” “你这行为几乎是要将这个世界的可能性全部剥夺掉啊!你很了不起么!” 紧接着,青蛙就怒吼起来了。 我在操作盘上滑动的手指在它那份气势的压迫下停下来了。 “要是这个系统停止了的话,进行着大战涡的这个世界会毁灭的啊” 青蛙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你也无法再向前进发了” ……无所谓了,无法前行的话就回去好了,放弃一切回去吧。青梅竹马肯定会热情地欢迎我的。 一望无际的田园,美丽的世界。 是啊,回去吧。因为那是个十分美好 九〇〇层的青蛙之国 我惊呆得无法发出声音。虽然我觉得这个阶层极其正常。居民们也都对我很亲切,还帮助我去寻找【钥匙】和【门】。 这是一个极其之好的地方,看起来一切都进展顺利,可我却极其地想快点从这个世界离开。 “欢迎来到我们的阶层世界!” 热烈得让人惊讶的欢迎。居民们的性格似乎都很不错,看来没必要在这里隐瞒身份。 “这里看来是个不错的地方啊,好到在这里定居也行” “……我还是免了……” 我盯着成群地围在我脚边的这个世界的居民,低声嘀咕道。 这个世界的居民全部都舍弃了人类的形貌,变成了青蛙。 在下着雨的街道上,经营着店铺的是青蛙,行走在石板路上的也是青蛙。像玩具一样狭窄的街道上没有一个人类,只有青蛙。 前来欢迎我们的似乎是担任这个世界的代表的蟾蜍先生,他带着我们走在这条街道上。 “安特罗伯修卡为了消除无意义的差别而把这个世界的居民都变成了这个样子” 蟾蜍先生主要是向着青蛙如此解释道。 他偶尔偷偷看我一眼,与我视线相碰后又慌忙移开视线。 这里的居民大概有是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我这样形态的人类吧,所以才会好奇的吧, 蟾蜍先生带着我们走的街道无一例外都是适合青蛙体型的精致的地方。 “要让我留宿在这街道上似乎有点难办啊” 我边留神不要把玩具似的房子踢飞边如此说道,蟾蜍先生则保证说没问题的。 “随从人员会安排在一个合适的特别的地方” 蟾蜍先生说完后就看着青蛙。 “我们想让青蛙在这个世界最高的建筑里接受我们的款待” “不了,我还是跟我的随从一起吧。这个小子是个笨蛋,所以不待在他身边的话我会担心得不得了的” 听到青蛙这话,蟾蜍有点感动地看着青蛙,然后又看着我。 “萨德利先生,你真是跟了个好主人啊” “……啊哈哈哈哈” 总之,我就只能先用笑来应付了。 我已经在这个房间待了一个星期了。窗外正下着比以往更大的雨,雨水击打在石造建筑物上的声音挑弄着我的耳朵。我占据了被称作遗迹的石造街道废墟的一个房间用来留宿。 听说这里是远古人类还是人形的时候所居住的街道唯一残留至今的场所。 我按青蛙的希望暂时留在这个地方。按青蛙所说,这里变成了一个连气候都适合青蛙居住的世界,几乎一直都在下着雨。 “……变得奇怪也要有个限度吧?安特罗伯修卡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居民更可爱” 我在房间里呆呆地眺望着下个不停的雨。 “是么?我倒是觉得这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人类里不是有些长得丑么。全部变成青蛙后,首先人们就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相貌了。反而是带着怜悯的心态去议论你的容貌,说你是多么丑陋的生物” “……这样么……” 在我们聊着的时候,听到从外面传来蛙鸣声。 青蛙的世界里似乎举行着青蛙的仪式。我俯视着在道路上前行的大量青蛙组成的大队伍。 我很是好奇,于是就走下街道去看看。近距离一看,可以看到成群的两栖生物蜿蜒前行。我试着询问一只参加游行的青蛙。 “为了感谢大雨,接下来我们要去沼泽那边进行合唱” 那只田鸡一脸得意地说道,然后“咕呱”地叫了声。 “太棒了!” 在我肩上的青蛙喊道。 “……傻瓜一样” 我用任何人都听不到的低声说道。 “我也去参加那个游行吧,也许能得到【钥匙】的情报,小子你就那个房子里待着就行了” “知道了知道了” 对于兴奋的青蛙所说的话我只是敷衍地回了句,然后就回到房子里了。 结果,青蛙那晚上没有回来。 虽然如此,说是没有回来,但青蛙也并非被卷入了什么事件之中,它第二天一到早晨就好好地回来了。 “你去哪里了啊” “嗯,被人奉承的感觉也不差嘛” 青蛙答非所问,一脸满足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即使抛开青蛙是外来的不说,这个世界的居民似乎也还是对它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钥匙】呢?” “找到了哦” “……这样的话就快点去下一层吧?这里雨又下个不停,青蛙又咕呱咕呱地吵得人无法入睡” “不如你变成青蛙试试看?会得到各种便利的技能,也许旅行也能变得容易” “…青蛙,你是开玩笑的吧?” 认真的,青蛙如此答道, 第二天,这个世界的居民造访了我的房子。因为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所以我稍带紧张地把蟾蜍先生请进了屋里。 “今天,我们带来了一个对你很好的提议” 蟾蜍先生进入了房间之后就对我如此说道。 “哈?什么建议” “我们想把你变成青蛙” “……我说,那个,完全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我就老实说了吧,你的容貌丑陋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不悦了” “哈?真是感谢你们那多余的关怀了” 我对蟾蜍先生毫不客气地说道,但蟾蜍先生却毫不在意地叫了一声。 “没事的。因为你的身体没变成青蛙所以你才不理解。变了之后你的世界会改变的” 蟾蜍先生似乎发自内心地亲切地说着。 “那个,我并不怎么想改变……。青蛙你也帮我说几句吧” “……这不是没问题么?” ……这只两栖生物……。 “啊呀,你是不想变得跟我们一样吗” 蟾蜍先生的声音里开始夹杂着不悦的语气了,我慌忙摇了摇头。 “……是啊,这幅样子确实很丑,但我对这容貌还有些不舍,所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蟾蜍先生出去之后我就开始收拾细软。 “怎么了,你准备做什么?” “青蛙,你找到【钥匙】了吧?” “……嗯,确实……” “我们马上逃吧,我要是拒绝变成青蛙的话,不知道他们会对我做些什么” “变成青蛙不好么,变了之后你就会明白青蛙的魅力的了哦” 青蛙那感觉理所当然的声音让我无力地垂下了肩。 “饶了我吧。为什么我非得变成青蛙啊” “你在说什么啊。你是在说你不喜欢这流线型的雅致的形体吗!” “既然我生作人类了你就让我保持人类的身体吧。即便你们感觉丑陋我也不介意的,我很喜欢这身体” 咕呱,青蛙一脸不悦地叫了声。 数小时之后我们就深处下一阶层的森林之中了。 “不过,这次我真是出了一身冷汗啊” “你就那么讨厌变成青蛙么。你这是把我当傻瓜么,真是万分无礼” “这不是彼此彼此么。被你们说我丑之后,我都没一点自信了啊……” “你有自信么!” “……那吃惊的声音算什么意思啊。你才是万分无礼吧” 我走在无人的森林里,一如既往地把褡裢挂在肩上,一如既往地与从褡裢里探出脑袋的青蛙拌着嘴。 “啊呀啊呀,我在那个世 界里可是被追捧为绝世美少女的啊” 青蛙惋惜似地低声说道,我吃惊地看着青蛙。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你,是雌雄啊!?” “嗯,我所拥有的体型,从生物学角度来考虑,对青蛙来说最理想的。我就是这样被设计成了一个完全完美的美少女” “啊……” ……因此大家才会对青蛙致以那样的敬意么……。 青蛙看着我问道。 “……怎么了,怎么回事?” 不过,至今我都一直觉得它是雄性的,不过这话可不能说,我摇了摇头。 我走在森林中的小路上,隐约听到鸟鸣声从远处传来。 在穿过枝叶间隙挥洒下来的阳光照射中,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青蛙果然不是什么美少女,它看起来只是一只性别不明的两栖生物而已。 一〇五六层的幻想 “第二十三号十字路口 世界的空壳” 通道的地板,墙壁,天花都贴上了白色的瓷砖,一眼看不到尽头。 “刚才这条通道看着是一条森林小路啊” 我在恍恍惚惚间轻声嘀咕道,声音在通道里回响,听起来特别响亮。 “刚才太阳从树叶阴影的间隙间照射下来,在泥土上投下鲜明的网眼花纹。还能听到鸟鸣声。小路的前方就是森林的尽头,那里有着一片美得让人吃惊的蓝天……” 嘴里呼出的白雾在眼前飘散。 “现在却只有冰冷的空气和通道而已” 我突然感觉寒意骤增,拉紧了灰色外套的领口。 “萨德利,看一下四周。你能看到什么” “墙上写着第二十三号十字路口的十字路口。还有,一个装着热水的浴缸” 我叹息着回答道。 “正如你所见。刚才你只是短暂性视觉界面出错而已吧。因为人类总是会在一些细微的地方出现失误” 浴缸中传出一个相当愉悦的声音说道。 “你是想说机器更优秀吧” “你应该很清楚的吧,这就是事实” 回答的声音隔着蒸腾的水汽传了过来。 我双眉紧锁地盯着浴缸。 ……刚才那果然是错觉吧,我自己也如此认为了, 这个阶层世界处处都透着古怪。 一言蔽之,就是失常了。 例如这十字路口就是如此。由白色瓷砖构成的通道九曲十八弯,有着无数的分岔路,无尽地延伸开去;浴缸杂乱无章地配备在这条通道的交叉部分,水龙头里可以放出热水;诸如此类。 不,这全部都很荒诞吧,我默默地想道。 到底是谁出于什么样的目的而在这种地方放置这样的东西的呢,一想到这我就笑了起来。 这里离奇扭曲了,有些东西变得不正常了。 头顶上的电灯嗞啦嗞啦地一闪一闪,时明时灭,似在赞同我的想法。 “有人在吗” 声音在通道里响彻,不过很快又再次复归寂静。 “算了,我也没期待会有人回答” “明显失望了吧” 旅伴那愉快的声音从装满热水的浴缸中传出。 “……吵死了” 这里是永无尽头的迷宫,墙壁,天花,地板都贴着边长十厘米的正方形瓷砖,瓷砖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 至今为止我们所调查过的地方全都是这个样子。无论走到哪里,都净是一成不变的房间和通道,我已经完全厌倦了。 恐怕整个阶层世界都是这样子的吧。 “这没什么好焦急的吧?这个阶层世界相当舒适啊” “舒适?这里舒适?你这家伙,只要有水,哪里那都会觉得舒适的吧” “话说小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就像一个只剩空壳的世界” 是啊。从最初踏入这个阶层世界时起,我就一直这么认为。 这里是一个空荡荡的世界。 “小子,这热水不错哦。你也可以来洗一下” “你太放松了” 我叹息着低声说道,然后伸手抓起在浴缸里舒服地游着的绿色青蛙。 “干嘛啊你!我还没享受够呢!” 青蛙眨着漆黑的大眼睛,“咕呱咕呱”不悦地叫着。青蛙身体的触感很滑溜柔软。 “……青蛙,有时候我真不太相信你是个机器耶” 虽然青蛙本人口出狂言说自己是建造这个【塔】的文明所创造出来的人工生命体,不过在我看来它只是一只絮絮叨叨的青蛙罢了。它除了自如地远距离操纵机械的时候,平时看来就真的只是只普通青蛙而已。 我强行将手脚乱蹬的青蛙塞进褡裢里,再次起启程。 脚步声孤寂地响起,让人感觉这脚步声真的就是这世界唯一的声音。 总之,这里空无一人。人大概是藏在某处了吧,或者是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要是这个世界真的没人,在远古时就毁灭了的话,……这就不妙了。 那样的话,我就无法到【塔】外去了。 想到这事,我不禁叹了口气,我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叹气了。 瞬间,不知何处响起一阵笑声,听起来是小孩子的笑声。 声音十分微弱,马上就中断了,所以我没搞清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青蛙,听到了吗?” “……什么?” “我听到什么声音了” “你听错了吧?我什么都没听到” 会不会再一次听到那声音呢,我只能紧张地等待着,不过, …最后,什么都没听到。 也许是听错了吧。 “不管你听到的声音是幻听还是真的存在,我们都只能继续探索下去。不管这个阶层世界有着怎样的秘密,我们的目的都不会改变” “……我也这样认为” 我再次举步,脚步声发出巨大的回音,听起来出奇地不详。 “……哪里都没人” 我打开第五百二十四扇门,叹了口气。门的后面是宽阔的房间,无数整齐地排列着的便器面朝着我们这边。这房间与迄今为止我所看到的其余五百二十三间房间一样,用途不明。 “……你知道这个房间的用途吗?” “……这是用于集体解手的吧。人们无论去哪里都不会单独行动的究极集体主义。大概这个世界所有的居民都去集体自杀了,所以才会一个人都没有的吧” “……别自暴自弃地随便乱说啊” 听到我的话,青蛙发出了一声愤慨的蛙鸣。 我感觉自己就像乱入了没有出口的梦境一样。不能让旅途在这种地方终结,我想到外面去。 “十三号饭堂 人的踪影” 我站在宽阔的房间的一角,仰望着天花板。房间内规整地排列着一张张桌子,就像饭堂一样。 “环境极其整洁啊” 青蛙从褡裢里探出头来说道。 “还装有洗衣机吗?” 我抬头看着装在天花板上的洗衣机,随即轻叹一声。 “……管它怎么样呢。没有暖气真是难受啊。好冷啊” 四周充斥着毫无生气,冷冰冰的空气,在这里就连低声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响亮。 “你真是弱爆了” 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灯光,电灯发出的嗞啦嗞啦声是这个世界唯一能听到的响声。 “不了多久我们也会吃厌这里的伙食的吧” 我轻声嘀咕道,食堂角落里装着一些机器,我伸手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钮。像厚蛋糕一样的固体食物和装在杯子里的盐味汤就送了出来。 之后我磨了些许随身带着的咖啡豆,泡了杯咖啡。感觉最近的菜单都一成不变,并不是说不好吃,而是已经吃腻了。 算了,这样的饭堂似乎规规矩矩的,不过对我没什么用。 我想如果除去那无处不在的朴素瓷砖,这个世界或许的确如青蛙所说的那样,生活起来比以往我们所到的任何一个世界都要更轻易。 “也许找不到【钥匙】了啊” 我试探性地对青蛙说道。 “这是不可能的。每个世界都必须有一个人做【钥匙】” “那是以世界还能正常运行为前提吧?也许这个世界的安特罗伯修卡已经停止运作了。也许这里是一个已经被抛弃了的世界” 我边喝着口咖啡边眺望着房间中央突起的用途不明的巨大喇 叭。 “青蛙来一口不?” “不要。像这种稀奇古怪的的液体我才不喝” 一如既往的回答,我对此轻哼一声。青蛙用那双黑色的大眼睛瞪着我。 “这里的设施还在正常运作着,没有出现故障吧?于是我们也就能认为安特罗伯修卡是正常的吧” 我对青蛙的意见持怀疑态度。世界的维护部分是正常的,可是,最重要的【钥匙】和【门】却出现了异常,我们也必须将这着可能考虑在内。 要通往下个阶层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有【钥匙】。只有将【钥匙】带到被称作【门】的地方我们才有可能通往紧邻的下一阶层。 【钥匙】是人类通往别的阶层的可能性,每个阶层都必须要有一个【钥匙】存在。 这是束缚安特罗伯修卡的两个规律之一。 第一个规律是安特罗伯修卡必须创造出能让人类幸福的世界。 第二,每个阶层都必须得创造出【钥匙】和【门】,这与第一个规律同样重要。 【钥匙】是我们向下前行的唯一手段,可现在【门】和【钥匙】我们一个都没找到。 “……也许找不到【钥匙】了” 我再次嘀咕道。 该怎么办才好呢,我低声向青蛙问道。 青蛙无法回答这个无解的问题。 以前青蛙就说过,不停地去思考些无意义的事情是件好事,可将这种事说出口给别人添麻烦就没意思了。 因为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喝了口咖啡,闭上眼,回想起了那个人的声音。 “我想去外面。好想有一天能到外面去” ……我时不时会在想塔外的世界其实是不存在的吧,现在我也边喝着咖啡边想着同样的事情,塔外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吧。 我在吃过饭后昏昏欲睡之时,发现了一件奇妙的东西。 那是一个碟子。上面放着些食物的残块,似乎是吃剩的。 我吃惊地睁大了双眼。 “青蛙,这里有人在!” “看来是这样呢” 这里有人在,我再次低声说道。 也许【钥匙】也会有。一想到这,我的心就感觉特别地安稳。 我和青蛙讨论了一下,互相就这里有人存在的可能性提出了乐观的看法,然后才睡去。这是我们来这个阶层后最为愉快的谈话了。 “第五十八号公共洗手间 活着的人” “……第五十八号,公共洗手间” 我将这一情报输入终端,更新地图。做这种工作就真的能从这里出去吗,我不禁怀疑地想道。 这里四周也都贴着瓷砖。我发自内心地渴望着能看到些别样的景致。 “……有接续装置” 青蛙从褡裢里探出脑袋说道。 ……房间深处摆放着便器的那面墙壁上的确装备了几个接续装置,看起来就像是从墙壁上突起的一样。白色的办公桌,白色的椅子,然后还有放在桌子上的货真价实的器材。 “他们到底是出于怎样的设想,才会将货真价实的通信终端放在洗手间里的呢” “别问我啊” 青蛙咔嚓一声从褡裢里跳了出来,落到桌子上,伸出收在后背的触手,链接上插座。 “看来可以链接数据链路?” 我对此没抱太大期待。 “正在试” 青蛙的回答中也混杂着叹气声。 在此之前曾数次遇到过这样的装置,无论哪里都无法获得有价值的情报。也就是说数据链路全都坏掉了。 ……听青蛙的语气,它似乎也没抱什么期待。 “……能链接上的数据几乎都毁坏了,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钥匙】和【门】真的存在吗。看来想知道这些问题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直接登录中央系统” 青蛙的回答正如我所料,我边听着它的抱怨边调查着四周的情况。我将手放在隔间的门上。 在我正要打开的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出了声音。 “妈妈,我们今天要去远足吧。你得快点做便当哦” 那是可爱的小孩子的声音。我慌忙缩回了放在门把手上的手。 因为这个声音让这个毫无生气的世界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怎么了?” 我身体僵住了,就算侧耳倾听也无法再听到那声音了……。 我看着青蛙,只见青蛙依旧向着墙壁絮絮叨叨地抱怨着。 又出现幻觉了吗。想到这,我就下定决心,将门打开。 我屏住呼吸,眼前出现了一副突兀的日常画面。 里头是一个开阔的厨房。从外面看的话,根本无法想象里面会有这么宽阔。 不,无法想象这种说法是不正确的。在洗手间的构造上来说,隔间里面是不可能有这么大的空间的。要是这样的话,左边和右边区域的空间都不可能存在了。 厨房墙壁涂上了白色,地板是木制的,构成了一幅充满怀旧气息的画面,能让人感觉到生活的温暖,与此前所看到的景色截然不同。 阳光从窗户射入,厨房里还有烤箱和洗碗池。而且, 还有人……。一名妇女站在厨房里,正在烹饪。这是一副平淡无奇的画面。看到有人在我该感到高兴的,可我的身体却一阵寒战。这场景太违和了,完全脱离实际。 “……这,是怎么回事……” 我情不自禁地嘀咕道,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声音了吧,妇女正要回过头来,就在这个瞬间,一切都在眨眼间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时,这里只有狭小的空间,贴着瓷砖的墙壁和普通便器。 然后还有一件来到这个阶层后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是砂砾。有一堆砂在便器的盖子上。 ……我感觉自己快要精神错乱了。 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将手伸向砂砾。 “不行啊。没有收获,你那边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我抓起一把砂砾,走到青蛙身旁。 “青蛙,这个是?” 青蛙瞥了砂砾一眼,接着伸出触手在砂面上划过。它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着我的脸,一脸不可思议地歪着脑袋。 “这是灵长类的骨头,已经风化了” 我好不容易才领会到青蛙话语中包含的重要意思。 “……也就是说,这是人类的骨头?” 砂砾沙拉沙拉地从我手上滑落。 “你还能想到其他东西吗?” 我喘不过气来了。 青蛙似乎是想说有人死在这里了,而且还是在很久之前。人的遗体都风化了,都化成砂砾了,他到底死了多长时间啊。 他是被杀了吗,还是力尽而死呢。 “反正,这尸体一直都被丢弃在这里……” 奇怪的房间,错综复杂的通道,幻象,然后还有曾经本该是人形的砂砾。 这个世界不正常了,我心中那股不详的感觉愈来愈强烈了。 这时,我听到有脚步声在靠近。 奔跑的声音在通道内回响。 那人在全力奔跑,就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一样。 接着,数声巨大的枪声接连响起。 枪声穿过门,连这里都能听得见。 “在战斗吗?” 我压低声音小声说道,同时将手伸向腰间的匕首。 外面再次响起几发枪声。跑步声再次慢慢地靠近这边。……不,还有一道追赶的脚步声。追赶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着,的 确是在追击逃跑的脚步声。 这是某人在追着某人吗? 我盯着青蛙,它轻声叹了口气。 “你要在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去救人?二货,你会死掉的” “这是来这里之后第一次碰到情报源吧。要是弃之不顾才不合理呢。青蛙,我们上吧” 我边低声说着边抽出匕首,青蛙轻叹一声。 “……你……。不,大概说你也没用吧。我测算了一下距离,音源有两个,他们继续按这速度跑的话,只要五秒就能跑过门前” 青蛙边说着边跳进了我的褡裢里。 “我可不喜欢战斗。摇摇晃晃的,平衡感都错乱了” 它从褡裢里探出头来不悦地说道。我对此置若罔闻,紧紧握住匕首。 我绷紧身体,悄悄地伺机出动。 脚步声在靠近。枪声不久后就停歇了。隐约能听见喘息声,接着——。 在脚步声跑过门前之前,我猛地打开了门。站到了发出脚步声的人跟前。 不过,对方似乎注意到了我动静,站在眼前的女人握住手枪,放在扳机上的手指毫不迟疑地用力扣动。 我慌忙避开枪口,几乎与此同时,巨大的枪声响起,仿佛要炸裂空气一样。子弹紧擦着我的身体飞过,击碎了瓷砖。 接着,没等我采取下一步的行动,手枪就再次对着我了。 女人用颤抖着的手握住手枪,目不转睛地瞪着我。她有点吃惊似地张开了嘴。 她的黑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还只是个少女。少女气喘吁吁,额头上香汗淋漓。 无奈之下我只好举起双手。另一道脚步声从通道拐角处的后方缓缓地靠近。 “……再僵持下去,危险就会越来越近。不得不说这种情况最糟糕了” 青蛙不屑似地嘀咕道。为了不刺激到少女,我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在心中回了句“闭嘴”。我目光毫不退让地迎上了瞪视着我的双眼。 “我是想救你的” 少女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你是人类?” 在少女低声说话的时候,另一道脚步声缓缓地逼近了。 一道人影进入了我的视野之中。少女看了那边一眼,轻轻地咂了咂嘴。我们也许会被那道人影追上。 “要是被追上的话,我会帮你的” 我小心地说道,少女的眼中掠过一丝动摇,在她迟疑的时候,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枪对着通道的拐角,威吓似地连开了两三枪。 “快逃吧,战斗也只是白费力气” 她低声说完,就开始向着与脚步声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想要确认一下那道影子是何方神圣,接着。 四周的景色晃动起来了。 瞬间,周围变成了树荫笼罩的森林小路。茂密的枝叶后面是无边无际的蓝天。 这幅场景的确很异常,这样的景色是不可能存在的。明明瞬间之前这里还只是一条普通的通道。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开始就说过的了吧” 我对青蛙吃惊的声音做出了回答,不过我自己也同样吃惊于这景色竟然不是错觉。 可是,这幻觉也在一瞬间消失无踪了。 周围变回了原本的通道,那道影子的主人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来者是一个年幼的金发女孩儿。在荧光灯的照射下,她精致的面孔看起来就像人偶一样,她脸上天真无邪的,幸福的笑容,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她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女孩头戴草帽,身穿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色连衣裙,一副不自然的平和的打扮,仿佛她的家人紧接着也会从哪来走出来一样。不过她手上拿着的却是。 “……手枪” 少女手上拿着一把与其及不相称的大手枪,黝黑的枪口正好瞄准着我们这边。她依旧脸带笑容,蓝色的双眸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我。 “今天呢,大家要一起去郊游” 娇小的女孩天真无邪地说道,然后将手枪向着我。 “不是的,我什么都——” 我话还没说完,巨大的枪声就响起来。我向前扑倒,本能地掷出小刀。糟糕,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已经晚了。子弹打到瓷砖上,而我的小刀则插进了女孩的肩膀。她没有流血,从伤口处流出来的是如白色液体般的东西。 “这不是幻觉,她也不是人类” 我嘀咕道,金发少女依旧微笑着,像是没事一样再次用手枪对着我。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禁大喊出声。这太诡异了。女孩并不是忍住或无视疼痛,而是根本就感觉不到疼痛。 女孩的表情就像雕刻在脸上的一样,只会微笑,接着她再次开枪。 射击精确得可怕,我如果晚一步趴下的话就死翘翘了。 接着我就头也不回地拼命往前跑。 在我拐过拐角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了胸口。 站在这里的是那个少女。我慌忙缩回刺向她脖子的匕首。 “这附近有安全的地方,跟我来” 少女喘息着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安心。在少女说话的时候,拿着手枪的女孩正步伐轻快地以惊人的速度朝这边追击而来。 如果有安全区域的话,就没有任何与她对抗的理由了。我们往前跑去,枪声在身后数度响起,每次听到枪声我都会想自己也许就要死掉了吧,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起来。 不过,不知为何,子弹愣是没有击中我。我没有时间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只顾着全力地奔跑。我们的喘息声,在通道内响彻的慌乱的脚步声,以及仿佛紧随身后的少女的规律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 跑着跑着,右边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就是这扇门!” 少女跑进那扇门后,我也按她所说的跑了进去。 “第三百一十四号 厨房 对世界的疑问” 这个房间同样帖着瓷砖。我们关上门,门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房间很宽敞,数十座水槽随意地从地板上突起。这里是个死胡同,没有其他可以逃的地方。 “……这里是” “没事的。在这里的话不必太担心。因为这里是安全地带。大概,应该是这样的吧” 听到我的话,少女毫无自信地嘀咕道。我无法判断自己是该觉得不安呢,还是该安下心来,只好反手握着匕首。 女孩的脚步声靠近了。她应该看到我们跑进门后了。我握着匕首贴到门边上。 黑发少女也手握手枪,静静地屏住呼吸。 脚步声临近,通道的墙壁的反射让这声音听起来很响亮。 我静静地屏住呼吸,回想起那张如人偶般的俏脸,想到了那柄刺入了她肩膀的小刀。 在她开门进来的瞬间就给她致命一击。就这样做,我在脑海里提醒了自己数次。 脚步声戛然而止,之后再无半点响声。 女孩应该就站在门前,与我们只有一墙之隔。我在不知不觉间停住了呼吸,都能听到自己体内传出的心跳声了。 我紧紧握住匕首,我和少女都一言不发,将注意力集中到门上。只要门一打开,那条握着手枪的纤细手臂就会从那里伸进来。 这数秒钟时间漫长得就像数个小时一样。 不久,脚步声再次响起,女孩沿着来路缓缓地前行,脚步声渐渐地变小。不一会儿就听不见了。 脚步声消失之后,我们依旧保持着同样的 姿势贴在门,站了一会儿。 不过,没感觉到有什么动静……。 我和少女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安心的神色。我的身体顿时一阵脱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话刚说出口。 少女就将手枪对着我。她喘着气,一动不动地瞪着我。 “不许动。动的话就毙了你” 她的手与她那冰冷的声音背道而驰,紧张地颤抖着。看来要是我不小心动了的话,她是真的会开枪射击的。我只是个极其普通的人类,在这种距离下被手枪击中是不可能毫发无伤的。得出了这个理所当然的结论后,我缓缓地举起了双手。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古怪?你又是谁?” 我沐浴在了少女连珠炮似的质问之中,这些全都是我想问的问题。 “看吧,救人总没好事” 青蛙那满不在乎的声音在宽阔的房间中响起,少女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用力了。 “你要是丢着她不管不就好了” 拜托了,青蛙你不要再冒冒失失地刺激她了,我在心中默念道。 青蛙就像没察觉到我的想法一样,从褡裢里探出脑袋继续说下去。 “小姑娘,你是这个世界的居民?” “这个世界?你在说什么啊,完全听不懂” 少女目不转睛地盯着说话的青蛙,回答道。 “我们也一样,无法理解这个世界” 一人一青蛙互相探询着对方的真实意图。少女虽然还对我们抱有戒备之心,不过她大概暂且不再将我们视作敌人了。少女平静地叹息一声,手指松开了扳机。 “你可以先把手放下来了” 虽然她对我这么说,可她自己却没把枪放下。 我试着打了一下煤气炉的开关,火竟然出乎意料地轻易点着了。扭动一下水龙头,水也正常地流出,看来没有混进什么有害物质。 规整地排列在四周墙壁上的排气扇大概也同样能正常运作吧。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啊” 我从褡裢里拿出便携水壶,装进水,放在火上加热。 手枪依旧瞄准我的后背。 “把枪放下怎么样?你的手就不累吗?” “不行,我信不过你” 少女冷淡地回了一句。 “还有,不要再用敬语说话了。我讨厌别人对我用没意义的敬语” 是,我刚开口就又摇了摇头。接着,为了不刺激她,缓缓地回过头,轻声回了句,嗯。 “……小姑娘你差不多该将这个解开了吧” 青蛙被少女用绳子挂在了水龙头下面。它说话时声音虽然故作威严,不过在空中漫步的状态下说出的话似乎不奏效。 “不行,因为青蛙君你是最古怪的” 少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我的处境也就只有没被绑着这点比青蛙强点。 “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句话她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我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是新来的,反倒希望你至少能告诉我们,这里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那个女孩又是何方神圣,以及幻象出现的原因……” 少女低下头,露出一副疲惫至极的表情,叹息一声,仿佛微小的希望被击破了一样。 ……我已经叹气叹累了。 “我也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我在躲避那家伙追杀的时候,发现到了几处那东西不会进入的区域而已。而且这里也不会产生奇怪的幻觉” “……本来还以为终于能得到些情报了呢” 听到青蛙的叹息,我们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也就是说,现在的状况依旧没变。 对我,对她来说都是这样。 “……呐,你从刚才开始就在做些什么?” “我在泡咖啡” 少女皱起眉头看着我。 “咖啡?在这种时候喝咖啡” “暖身子啊。这里太冷了” 说完,我就将黑色的液体倒进杯子里,递到她跟前。 少女双眉紧锁,依旧用枪口对着我,只是摇了摇头。 “我无法确认你们是安全可信的”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然后再次递过去。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接过了咖啡。她将咖啡凑到鼻尖下,轻轻地嘟哝了一句,香味不错,然后喝了一口。 “不错” 她笑了笑,放下了枪。 这人果然是个好人。说我的咖啡好喝的人都不是坏人。 我也笑了笑,接着她就像回过神来一样,再次把枪对着我。 “我,我并不是相信你” 她慌忙辩解道。 “……无所谓啦,快把我放下来吧” 悬在空中的青蛙低声说话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我们这顿饭很简陋,只有随身携带的固体粮食和咖啡。 少女把枪放到身旁,将像厚蛋糕一样的固体粮食送到嘴边,低声说了句很好吃。 青蛙也终于被少女放到地板上了,它似乎很享受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塔】外面还有宽广的世界,为了出去而旅行什么的,感觉很不可置信耶” 少女边说着边再次啃了一口固体粮食。 “不过,这些都是真的。我叫萨德利,这位是搭载着人工生命的机器人青蛙” “你在向别人介绍我的时候要加上,擅长远距离操纵机器,优秀的古代机器,自己的家庭教师等词语” “……正如你所见,这家伙自我意识过剩。你的名字是?” 少女张开了嘴,正要回答,随即像是改变了主意一样。 “……名字叫什么都不要紧……” 她的回答让人感觉有点不自然,正当我想重新询问的时候,房间内突然传出了响声,空气震动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似乎是装在四周墙壁上的排气扇突然动了起来。 我边将手伸向匕首边环视着四周,她盯着杯子里的咖啡头也不抬地对我说道。 “没事的,这是常有的事情” “这地失常了。就像身处某人的噩梦之中” “……小姑娘,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听到青蛙的问话,少女嘟哝了一句口气真大,瞪了青蛙一眼后回答道。 “我不是自己来的。大概是某人将我带来这里的。这已经是两星期前的事情了……。我醒来之后就在这里了,周围没有一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没人……” 说完,她就开始用疲惫至极的声音跟我们聊了起来。据说她在在这里醒来之前,正为通过某个考试而复习到深夜。 “我记得的就只有从收音机里放出的平静的音乐和写在教材上的单词列表,以及台灯嗞啦嗞啦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只有深夜的寂静了。虽然心里想着必须得更努力学习,心情很焦躁,可音乐却渐渐地将我带入了梦乡,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这个世界了。我醒来的地方摆放着很多密封舱,而且我的身旁还放着一把手枪” 她突然抬起头盯着我。 “呐,我在想这会不会是我自己的梦呢。这感觉不就像发烧感冒时做噩梦那样么?不合常理,莫名其妙的”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开玩笑的,可她的表情很认真。 “无聊。要你觉得我是你梦中的登场人物的话,也可以说你是我梦中的登场人物。我可没兴趣聊这种无法验证的事情” 青蛙这番话让她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好像是个急性 子啊,以后得注意点了。 “也就是说,你是被某个人带走,来到这里的咯?” “如果这里不是我的梦的话”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怒。 宽阔的房间,无数的排气扇,无数杂乱架设的水槽。我们决定在这里睡一晚。 我们聊了很久,最后她说了句差不多该睡了,就带着手枪走开了。 ……她走到了房间的角落,这也隔得太远了吧。 “没必要离这么远吧” 她的戒备心让我有点傻眼了。 “不行,我信不过你们。而且……,你是个男的吧?” 我叹了口气,她看来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虽然我觉得,考虑到如果发生什么突发状况的话,还是聚在一起更好。 算了,她要那么说的话我也拿她没辙了。 我从褡裢里拿出自己用的毛毯,本想用这个来盖着睡的,不过我有点担心她,中途改变了主意,拿着毛毯走到她跟前,将毛毯放下。 她将手放在枪上,看着我,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样。 “借条毛毯给你吧。睡着时会有点冷” “……那你呢?” 她紧紧握着枪问道。 “我还有外套。这种程度的寒冷我还是能顶得住的” 她盯了我一会儿后移开了视线。 “我希望你明天能带我去你醒来的地方。也许在那个地方可以找到有关这个世界的迷,【门】的位置和【钥匙】的下落的线索”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觉得我们能从这里出去?” “能出去的。我们为了这个做了各种准备” 我信口开河地说道。她应该也明白到了这点,无力地笑了笑。 “其实我有点害怕” 她像是自言自语般嘀咕道。 “……谢谢” 她的声音微弱得不仔细去听的话就听不到。 “我本以为这个世界只剩我一个人了” 她低声说完后就扯了扯毛毯,将身体裹住。 我回到自己放行李的地方,一回来就注意到青蛙在轻声嘀咕着。 “奇怪,感觉有点诡异”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有哪件事是不奇怪的啊” 我低声说完就蜷起身子闭上了眼。今天接连发生了不少事,我的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了。 睡意很快就袭来了,我沉睡在黑暗冰冷的房间中,一夜无梦。 五个小时之后我醒来了,毛毯不知何时裹在了身上,那么她呢,我放眼一看,只见她披着我的外套,蜷着身子睡在我的身侧。 “不可理喻” 青蛙一脸焦躁地说道。不知为何它再次被吊在了水龙头下方了,我对此只能苦笑了。 “第五百四十到第三十七号通道 梦的话题” 我们永无尽头地行走在覆盖着雪白瓷砖的通道上。周围没有任何记号,我忙着将地图和附近的情报保存到情报终端上。 和昨天一样,我们跟那个奇异的女孩遭遇了三次,也可以说是被袭击了。我觉得我们能从那东西手下毫发无伤地逃脱了三次简直是个奇迹。 也许我们只要一走到少女所说的【安全地带】之外的地方,那个拿手枪的女孩就会再次出现的吧。 我们再次踏上楼梯,拐过数个拐角。我就算看着自制的地图,也会因地形太过复杂而无法马上确定现在所处的位置。 “呐,这地图有意义吗?从刚才起你就停下来好几次了” 她似乎对我停下来追加地图信息感到很焦躁。 “以防万一。我们必须得积累切实的情报” 少女一脸不耐烦地看着我,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了。 她走在我们前面,继续朝前走去,步伐没有半点迟疑。 “小姑娘,真的是这条路吗。我们已经是第二百四十一次绕过没任何特征的十字路口了。身为人类的你能记得复杂到这样的路线,记忆力真的相当惊人啊。对人类来说,这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我记性很好的哦” 她有点自豪地说道。我觉得她这已经不是记忆力好能形容的了。不过如果我太过执拗地深究下去的话,似乎会惹她不快,于是我还是先就此打住。 我们一言不发地走在这个让人头晕目眩的世界中,脚步声碰到坚硬的瓷砖后发出了回音。 我暂时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规律的脚步声上,可她却突然开声说道。 “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要进行旅行?” 我反问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回答说。 “你们是从自己原本的世界跑了出来,来到如此危险的地方的吧?” 她说话的时候脚步也没有停歇,感觉她有点生气了。 “……这里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地……” “你这话真是奢侈啊。我明明并不想来这里的,却被人丢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她无视了我的话,如此说道,随即用挑衅的目光看着我。 “呐,如果你所说的塔外的世界其实是不存在的话,你会怎么办?那时候已经没有回去的路了吧?” 她眼神极其认真地看着我,我无法回答她的质问。 “如果你的目标全是幻觉,等待着你的只有不幸的话,你会怎么样?” 她就像在发泄自己焦躁的情绪一样,说完后就沉默了下来。 默默地走了一阵子之后。 “……对不起,我说的有点过了” 说完,她就移开了视线,默然地走着。、 接着,她像是突然下什么决心一样看着我,眼睛深处闪烁着某种光芒。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一直都不想待在那个无聊的地方。考试之类的东西让人痛苦到不得了。可是……现在我却想回去。我后悔了。正因你轻易地就舍弃了自己的世界,所以我才会有点讨厌你” 少女一口气将话说完。在她说话的期间我一直都只是看着她,没做任何回答。 因为那也我心中常有的疑问。 其实外面的世界是不存在的吧,自己得止步于此了吧,我时常回有这样的想法,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我都会变得很不安。 我们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接着那个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幻觉再次出现了。森林的小路,鸟鸣声,数十步开外的森林变得豁然开朗,能看到青草随风摇曳的草原和蓝天。 又是幻觉。美得无暇的世界,这次幻觉持续了一段时间。 我突然注意到,这风景明明很秀丽,可除了视觉以外,就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东西了。本该有微风吹拂的,可皮肤却没有被风吹过的感觉,而且气味也没有。 树木的枝叶微微颤动着,沙沙作响,我将手伸向其中一根树枝,我的手随即穿过了枝叶。 “……青蛙,这是” “嗯,似乎是全息投影啊。越来越看不懂创造出这个世界的安特罗伯修卡的想法了……不,等一下” 青蛙的话还没说完,我和少女的身体都绷紧了,因为那个女孩的笑声传来了。 带着少女这个累赘我无法与女孩战斗。 “快告诉我最近的安全地带” 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跑步声。 我们按照少女的指示跑向安全地带。我能听到她心脏剧烈跳动时发出的巨大响声——。 随后,她突然松开了手。 “没事,不用担心。我一个人能跑” 她声音颤抖着说道。即便这样她还是独自跑了起来。周围 的空气一片冰冷,自己呼出的白雾覆盖着自己的脸。我们一个劲地跑着,按照她的指示,跑进了前方——。 “第十二号设施 shield book” 圆拱状的巨大空间甚是宽广,虽然没有能称得上是照明的照明设施,不过地板上规整有序地布满了数以千万的椭圆形苍白亮光,所以勉强能将黑暗驱赶开。 耸立在圆拱的中央巨大柱子上点点星光明灭,不过这亮光最多就只能勉强照亮柱子四周。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非得遇上这种事情?” 少女说完就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像是双脚脱力了一样身体缓缓地滑了下去,瘫坐在地板上。 “……我已经受够这种地方了,我厌倦了” 她的身体轻轻地颤抖着,我为了给她打气,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没事的,一定能出去的” “……这是不可能的……” 她悲哀地喃呢道,接着就开始走下沿着墙壁延伸下去的楼梯,我也连忙跟上。每次踏在只有金属骨架的楼梯上,干脆的脚步声都会发出回音,在圆拱空间内回响。 很快我们就清楚亮光的本体了,无数用玻璃一样的东西做成的胶囊若隐若现地闪烁着光芒。 “……像棺材一样啊” 我嘀咕道,是啊,她哀伤地低声回了一句。 “你们的感慨说不定是正确的” 青蛙从褡裢里探出头来说道。 “cold sleep device(冷冻睡眠装置)” “……冷冻睡眠装置” “小姑娘正解。这装置会对使用者投放假死移动剂,并让使用者处于极低的温度之中,从而让使用者的生命活动暂时停止、这东西没什么好稀奇的” 可是,本该沉眠在棺材之中的人却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如砂砾般的东西。 四周的棺材全都如此,里面装着土黄色的砂砾。恐怕圆拱空间内所有的棺材都是这样。 这种砂砾我曾见过,和我在洗手间发现的砂砾一样。那是经年累月后最终风化掉的人骨。 “青蛙,这里的冷冻睡眠装置中途停止运行了吧” “看来是出故障了啊” “或者是,人为破坏了吗” 我们边讨论边穿行在发出淡蓝色光芒的密封舱群间。 “……只有人的遗迹。依旧四处都没人” 我低声说道,同时想象了一下。少女说过她是在这里醒来的,这么一来我就不由得想到——, “我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你其实是这里的居民,只有你一个从冷冻睡眠装置里醒来了” 我环视着四周,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感觉有点可怕,但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这种可能。……不过,这是不可能的吧。因为这里的装置看似在很久以前就被破坏了” 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边咔咔地敲了敲身旁的玻璃棺材。我觉得蓝光照射下的她漂亮得不似人间之物,太过完美了。 “你在看什么啊。我脸上沾了些什么东西吗?是啊。我是哭了一下下。我眼睛红了吧?真是不好意思呢” 她一脸愠怒地说道,我慌忙摇了摇头。我总不能说你太漂亮了,让我得入神了吧。 因为这段小插曲,我们再次沉默下来,边走边环视着四周。 “难道这个阶层一个居民都没有。可是,按照规矩,每个阶层世界都必须得留下一个【钥匙】啊。……就我一路走来所见,感觉这个世界从很久之前就没人了……” 我将偶然想到的东西说了出口,这也能算作一种推测吧。 “我们实际上是从上面的阶层来到这里的,也就是说除去我们,在这个世界里能成为【钥匙】的人就只有你了” 少女呆呆地盯着我,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说过好多遍了,我是在两周前才刚醒过来的吧?那在我醒来之前【钥匙】该怎么办?要是这个阶层的人全部死绝了的话,就只能认为我也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了” 算了,也确实如此,对于她的回答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回应。 “不要再做无聊的揣测了。那个圆拱的中央塔也许可以链接数据中继器。去那里吧” 我点头赞同了青蛙的指示。不过少女似乎还没消气。 “青蛙君真是傲慢啊” 少女虽然绷着脸这么说,但还是紧随在领先一步的我们身后。 我在想刚才那个女孩不会来袭吧,心里有点发怕。 我们穿行在发出蓝光的棺材之间,来到巨大的柱子旁边。柱上的光点闪闪发光,宛如镶嵌在星空中一样。 青蛙从褡裢里跳出来,落到设置在柱上的操作台上。 触手从它身上伸出,接到链接插座上。瞬间,周围的景色就开始晃动起来了。 “……哦。这个是。……小子,bingo!这里的数据没有损坏!” 青蛙双目紧闭,站在它身后的我和少女开始环顾四周。 黑暗的圆拱空间摇晃着,蓝天和无边无际的草原突然出现了。 “……为什么,会这样。那孩子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少女轻轻地摇着头说道。 “青蛙”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青蛙!” 我冲正轻声自顾自说的青蛙怒喝起来,它一脸不耐烦地睁开了眼。 “……别一惊一乍的。我知道” 青蛙出奇地冷静。不过我们听到了圆拱的门被破开的轰鸣。空气的震动连这里都听得到。 “为什么。她是不可能进来的吧” “我也想问这个啊!” 接着,幻象取代了现实。美得不自然的风景太过完美了,让人感觉一阵恶心。大自然中不可能有如此完美的美。 草原和蓝天,微风轻抚,蝴蝶翩翩起舞,接着那个女孩出现了。 从圆拱的门被破坏的地点到这里应该有相当一段距离的,可女孩瞬间就跑过了这段距离,来到我们跟前。 女孩手上拿着的武器与刚才的手枪不一样。她微笑着用类似于长枪的武器对着我们。然后, “可恶!” 在我向旁边跳开的同时,一阵似要震动身体般的枪声响起,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无数子弹射到地板的声音盖过虚假的鸟鸣声在幻象的背后响起。 “青蛙,还没弄好吗!” “小子,给我争取时间!直到我打破这局面!” “你说得倒轻松啊!” 我边说着边掷出小刀,不过女孩轻而易举地避开了。然后再次用枪口对着这边。 为了瞄准我,她的身体出现了瞬间的停顿,我抓住破绽,欺身靠近,想要用匕首割破她的喉咙,可是——。 本该割裂喉咙的匕首却发出一阵坚硬的响声滑向了旁边。白色液体溅了出来,火花嗞啦嗞啦地飞散。 “这家伙果然是机器么!” 女孩抓住我诧异时露出的空隙,用枪托狠击过来,我的身体晃动了一下,当我重新站好时,女孩已经与我拉开距离了。 “是你在不停地杀害这里的居民吗” 我喘着气低声问道。我没有期待她会回答,那声音几乎就是自言自语,可她却回答了。 “……是的。是我杀的。大约进行了三千七百八十一万次杀戮,肃清了两亿八千五百万个个体” 太过直截了当的回答让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过,当她再次用枪向着我的时候,我又再次跑动起来。 无数子弹伴随着枪声飞落到我所在的地方。 “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因为他们背离了我的梦。就跟你们一样” 我掷出的小刀被她分毫不差地击落了,不过这些只是诱饵,在形如女孩的机器人注意力被小刀吸引住的时候,我逼近她跟前挥动匕首。匕首划过完美得过于精巧的幻象,迸发出银光,接着伴随着金属相碰的坚硬声音,女孩用枪声将我的匕首弹开,用枪身击向我的脑袋。 一阵破风声响起,我勉强避开女孩的攻击,连续毫无间歇的攻守让我的体力急剧消耗。我大概已经保持不了这种状态了吧。 “背离了我的梦的人都必须要肃清” “失常的自动机器人么!” 这样的案例我曾碰到过几次。被置之不顾的机器人暴走并袭击人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可是,这杀人的数量太过惊人了。如果刚才她本人所说的是正确的话,那就有近三亿的人丧命在她手上了。 “失常的机器人?不是这样的” 在我避开枪口来回跑动的时候,青蛙的声音在圆拱空间中响起,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来问你!报上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叫安特罗伯修卡” 安特罗伯修卡?这名字让我瞬间愣住了。周围没有一丝风吹过,可虚假的蓝天下,草原依旧如被风吹拂般泛起草浪。我一动不动地站在草原中,盯着那个女孩。 那是这个阶层世界的神的名字。 管理阶层世界的神的代理机器安特罗伯修卡为何会手握长枪,以这么一副形态出现这种地方呢,我对此没有半点头绪。 枪口对着我的额头。 “青蛙,还没好吗!” “还没。还要几十秒” 听到它的话,我有点讽刺地笑了笑。大概两秒之后我的脑袋就会被轰飞了吧。 女孩稳稳地架稳枪口,我已经做好觉悟了,就在此时。 少女站到了我跟前,那个连名字都还没问的少女为了保护我挺身而出,她颤抖着用枪指着安特罗伯修卡。 “我不会让你杀这个人的!” 少女的声音响起。 “闪开!你真的会被杀掉的!” 我冲她大喊道,可是,她顽固地摇了摇头。 女孩扣在扳机上的手指还没有动,整个人就像雕像一样一动不动。此时,我的脑袋中终于涌起了一股违和感。 “……为什么?到底……” 直到刚才还毫不留情地想要杀掉我的安特罗伯修卡突然保持着堪称完美的微笑,僵立不动了。 她没有射击,也没有攻击。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紧张至极的气氛中少女发问了,安特罗伯修卡开口答道。 “我所追求的人类的幸福就在家庭回忆里。这可以说是最适合人类的模范性的幸福的理想假设。大家完全和平共处,互相理解。我坚信这样的家庭回忆才是人类的幸福,我解析了构成这份回忆的所有的要素,然后将其再现,提供给这个世界的居民” 女孩说话的时候枪依旧对着我,虚构的蝴蝶在其身后翩翩起舞。 “初期阶段的试验很成功。整个世界都和平美丽,纯洁多彩。不过好景不长” 她的声音虽然稚嫩,但却很空灵通透。枪口依旧紧紧地对准我。 “……继续” 青蛙依旧链接着数据,低声催促女孩继续说下去。 “在最初阶段有些人犯罪了。因为这不符合我所定义的【幸福】,于是我就将他们肃清了。这样的事情无数次地重复上演,在此期间人也渐渐被我杀光了” 她述说时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站在眼前的女孩天真无邪的外貌与她所说的内容反差大得让人有点头晕。 “你一直都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这是必须的。我要完美地构筑出人类理想中和平美丽的乐园,而人类对乐园来说可有可无” 安特罗伯修卡哀伤地低声说道。她大概也知道自己所说的话里有着很大的矛盾吧。 “你明明是为了人类的幸福才会创造出乐园,却要将人类肃清,这太不可理喻了” 我的声音嘶哑了。在长得恐怕用千年做单位都无法完全表示的时间里,安特罗伯修卡一直都在杀戮。我无法理解身为人类的守护神的她为何要这么做。 “理想中的正确世界是不需要人类的。因为人类既丑陋又矛盾。我没有设定这样的人类。我应该守护的人类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任何矛盾地完成了自己的义务” 安特罗伯修卡一脸痛苦地说完后,扣在扳机上的手缓缓地用力,就像要反抗些什么一样。 我慌忙站到少女身前护住她。少女只是身体颤抖地嘀咕着“快逃”。再任由她这样下去我就没时间躲开子弹了。我甚至能预见到,在自己攻击之前子弹就会射进自己的身体。因此我做好了死的觉悟,就在此时——。 周围的景色剧烈地摇晃起来,拿着长枪的女孩身上电光来回闪动,随即嗞啦一声像断线人偶一样倒在了虚构的草原上。 “……倒下” 青蛙不知何时断开了链接来到我脚边。 “……你做了些什么?” 少女声音颤抖着问道,青蛙不容置疑地回答道。 “安特罗伯修卡的本体不可能收纳在这具娇小的身体里。既然是远距离操纵,我就能将她们间的联系切断,夺取操纵权。幸亏系统没被破坏,我链接上数据中继器,发出了紧急停止信号” 青蛙说完轻声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的居民恐怕就是做出这些冷冻睡眠装置的家伙吧。那群家伙貌似解析了操纵信号,创造出小姑娘你所说的【安全地带】。嘛,本来这种程度的小伎俩就根本不足以驱走安特罗伯修卡。她要是有心的话,也能打破这些安全地带的吧。她似乎就侵入这个圆拱” 青蛙低声说话的同时,双眼盯着这个世界的神。她在可以说是永远的时间内不停地屠杀着自己本该守护的人类。 “我可以问一下吗?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少女倒在地上低声回答道。 “……不管我怎么做,世界都会出现破绽。身为神的我无数次为了人类重新创造世界,我渐渐变得不明白,不明白创造世界是该怎么做,世界变得一片混乱,即便如此我还是努力着……。可是,我创造不出完美的乐园。因此……” 少女倒在虚构的草原上,眼泪从她那双如玉般的双眸中流出。 “明明杀了很多人” 草原的另一边出现了三个人影,一家三口在远处漫步着,看起来很快乐。 无边无际的草原,宽广的天空,小孩子的笑声隐隐约约地从远处传来。这幻想大概就是安特罗伯修卡理想中的家庭回忆吧, “……这就是她创造出的【幸福】。肃清人类,在这里放置人偶取而代之,让她能继续做梦。然而,这个梦似乎在漫长的岁月中开始出现破绽了” “……结果,这里只是她的梦境啊。神明大人永续的美丽的噩梦” 她悲哀的嘀咕道,目光落到了无法动弹的女孩身上。 青蛙轻声叹了口气。 “链接了数据中继器后我找到了【门】的所在了。【钥匙】的所在也搞清楚了” 青蛙使用圆拱空间的系统,在空中描绘出精密的地图。 “……【钥匙】在哪里?” “就在你身边” 我目光落到身边的少女身上,她没有留意青蛙的话,而是呆然地俯视着女孩。此 时我依旧觉得少女很漂亮。太过漂亮了,就如同安特罗伯修卡创造出来的幻象一样。 “这个女孩终究不过是一个终端罢了。并不是安特罗伯修卡自身。安特罗伯修卡仍健在。这个世界依旧很危险” 青蛙的话说完了,可我依旧无法从女孩跟前和幻象之中移开半步。 俯视着女孩的少女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问道。 “你为什么不对我开枪?” 女孩那如玉般的双眸动了动,看了她一眼,然后静静地闭上了眼。 “第二号饭堂 灯光” 我们身处一片寂静之中。这是去往【门】的途中,青蛙找到的【安全地带】之一。电灯的嗞啦嗞啦声就是这里唯一的声音。这个房间没有安装照明设施。本该安装照明的天花板上横亘着一道道铁管,排列着无数的水龙头。 房间内只有提供粮食的机器,以及在其旁边的水槽,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房间没有任何照明,房门关上的话就一片漆黑了。唯有我拿在手上的不靠谱的油灯能照亮四周。 “为什么安特罗伯修卡要创造出这么一个世界呢” 答复我的只有沉默。 过了一会儿,少女盯着我。 油灯温暖的灯光投射出的影子在少女的脸上摇曳,五官标致的她看上去就像人偶一样。 “肯定是没什么目的的吧” 她低声说道,声音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她想创造出一个理想的世界,可人类却无法接受。她创造之后破坏,再创造再破坏,要是一直做着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都会变得分不清什么是正常的,什么是异常的……。仅此而已,一定是的” 少女站在摇曳的灯光中说道,仿佛她自己就是安特罗伯修卡一样。 她的瞳孔奇妙地变化着,我不知道这是灯光的原因还是她自身感情的表现。 我心不在焉地想着,安特罗伯修卡为何不对她开枪呢。 “感觉我的回忆正渐渐远去呢” 她低声说道,大概她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吧。别的世界的人是无法成为这个阶层世界的【钥匙】的。如果她是这个世界的人的话,她那些珍贵的回忆,以及她从破坏了的冷冻睡眠装置中醒来的事又该怎么解释呢。 “……你说,我到底是谁呢” 她那无力的声音在黑暗中消散。 这天深夜,我被一阵响声吵醒了。 少女在水槽上拼命地烹饪着食物。她非常拼命,不过手法就不恭维了……。 我盯着她的背影,感觉很累很困,无法发出声音。 来到这个世界后我就一直没放松过,连日奔波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明天还得走很远的路,今天就先休息吧。我本想对少女这么说的,可我真的很困,就连这一句话都无法说出口。 我在恍惚间听到了她的声音。 “这里的食物稍加烹饪的话会变得很好吃的。……我想向你道谢的。不过感觉如果面对着醒着的你的话,我就无法好好地表达谢意。……总之,谢谢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这是我们相遇之后她所说过的最温柔的话,心中顿时感觉有点高兴。 数小时之后,我醒来时她已经留下一句留言离去了。她用我的铅笔在地上写着: “我有件事想要确认一下,就先走一步了。我们在【门】那里碰头吧。我会守时的。因为昨晚不想睡,趁着有空就做了些料理。你要是不想吃的话不吃也无所谓” 我身边放着一个本该是放在水槽上的托盘,上面放着些烤过的固体食物。 我试着吃了一口,东西烤焦了,有点苦。 “吃这种东西没问题?你要吃东西的话,无论多少都能从机器那里拿到。要是吃了这种奇怪的食物的话,会对身体不好的吧” “不,我觉得很好吃啊” 我侧目看了一眼咕呱地叫着的青蛙,继续默默地吃着少女做的固体食物。 周围依旧一片漆黑,她不在了之后,黑暗的空间看起来变得更空旷了。 我停下将烤焦的固体食物送到嘴中的手,向青蛙问了一个问题。 “她是要去确认什么呢” “我隐约猜到了,不过实际上你也察觉到了吧” 青蛙的话让我无言以对,青蛙也没再对这个问题多说些什么。 “小子,我们也该快点赶去门那里了。从人类的伦理观来考虑的话,要让女孩子等男人是很差劲的吧” “青蛙,就因为你们这么想才会有男女差别” 我回了一句后就着手做出发的准备。虽然很担心她,可既然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们就唯有朝【门】进发了。 我们打开房间的门,然后出现在眼前的是……。 “全息路线 幻想的回忆中” 四周阵阵鸟鸣,脚下是一条将土踏实后做出来的小路,阳光从枝叶间投下,在小路上留下了复杂的网眼花纹。 本该被白色瓷砖覆盖的通道完全变成了林中小路。森林的遥远的另一边是淡蓝的天空和草原。 风景如画。 微风轻抚,枝叶摇动,声音听着让人心旷神怡。可是另一方面——。 我们完全没有风吹的触感。 我绷紧这身体,将手伸向腰间的匕首,环视着四周。 全息投影,虚构的景色,这一切都是安特罗伯修卡造出来的,完美的【幸福】的形态。 “系统似乎完全觉醒了。完美入侵这个世界让安特罗伯修卡觉醒了” “周围的危险呢?” “不会有危险,我已经从数据中继器那里获得了很多有关安特罗伯修卡的情报。如果发现有危险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听到青蛙的解释,我轻声叹了口气,绷紧的身体放松下来了。 我们继续走在森林的小路上。小路明明如迷宫一样,可景致却一路延伸至远方。这里依旧是贴着瓷砖的通道,只不过是被全息投影掩盖了而已,。 在我们转过一个拐角时,森林小路的景致顿时就变成了夕阳余晖照射下闪闪发光的田园风景,在下一个十字路口,这景色又变成了旁边流淌着清凉的河川的小路。 各种过于秀美的风景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 “……就像身处开始出现破绽的梦中一样” “似乎正是如此” 青蛙理所当然似地说道。 “为了前人定下的【幸福】而创造出世界,然后破坏掉,安特罗伯修卡一直在反复试验,持续的时间恐怕算得上永远了吧。她平静而孤独地疯狂着,世界开始崩坏了。世界的崩溃和她自身的疯狂导致她违背了自己的目的,于是她就造出这样的全息投影,沉浸于幻想之中,幻想幸福的世界现在依旧继续着,人们在自己的庇护之下幸福地生活着” 青蛙在褡裢中讷讷地说道。 “因为我们捅破了安特罗伯修卡的梦,所以她才要肃清我们、小子,她想永远地沉睡下去啊” 创造出永远的时间,再破坏,再创造再破坏,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没有逗留在安特罗伯修卡的【幸福】之中。 之后,我在青蛙的指引下拐过了数十个十字路口,终于看到前方有一扇门了。 “前面就是【门】了” “……她会没事的吧……” 回复我的只有失落的沉默,就像在说别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啊。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打开门。 门发出沉重的声音,随手就打开了。 门的后面是一片极为广袤的空间,那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湖面很平静,没有一丝波 纹,一直延伸到对岸。 湖面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般倒映着黄昏将至的紫红色天空。 “……【门】到了” 青蛙嘀咕道。一个少女站在湖面上。 “……好慢啊。我都等累了” 少女像是疲劳似地说道。她站在湖面上,如履平地。 我也静静地走到幻觉形成的湖面上。湖面配合着我的动作,泛起圈圈细小的波纹。 冷清的景色让人感觉这里分外寒冷。 “前方就是别的世界了吧” 少女平静地说完后,就要往前走去。我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没有举步的意思。 “怎么了?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做哦。虽然这地方很美,不过也许还会发生危险,我们还是早点出去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凄寂哀伤。 “……希望你能告诉我,你是去确认些什么,寻找些什么?” 少女微微低下头,缓缓地眨了眨眼,然后再次看着我。 “……无关紧要的事情而已。没什么。似乎是我误会了” 她强作笑容地说完就沉默下来了。 “从最初开始事情就很反常了。你被那个女孩追击时,我就觉得不可思议了。因为那个女孩看起来是特意放你一条生路的” “你在说些什么?” “在圆拱空间的时候也是这样。她不杀我们是因为你挡在了我前面” “……你别再说傻话了、这一定只是偶然” 少女失落地说着,我挥手制止住她。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周围是无风的湖面,永无尽头的风景。 “你那惊人的记忆力也很诡异。这一切都在昭示着你不是人类” “我知道你要去确认些什么。你要确认自己——” “骗人!骗人!我不想听!快点走啊!我想赶紧从这个世界离开!” 少女的喊声打断了我的话。 她的神色过悲痛了,我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可是我必须得说下去。 “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青蛙不悦地说道。少女马上就想要回答,但却答不上来。她看着我,仿佛从青蛙的质问中逃开一样。 “小子问你名字的时候,你也是欲说还休,因为你没被赋予名字,对吧?对安特罗伯修卡来说,你只是作为【钥匙】的工具罢了。我说的不对吗?” 听到青蛙的话,少女缓缓地摇了摇头,随即垂下头来。 “你是去确认你到底是不是安特罗伯修卡的梦的一部分”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说,是的。 “……因为,我越想就越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如果自己是【钥匙】,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而睡眠装置又被破坏了的话,那自己是从哪来来的呢。……真羡慕你们,能靠自己的双脚走到这里” 说完,她盯着我,眼神中带着悲伤。 “我渐渐变得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或许我一直都有这种想法吧……” 我想起来了。 黑暗中,微弱的灯光照射下的她轻声地说过一句。 “……你说,我到底是谁呢” “我要确认自己到底是什么人” 少女遇见了与那个女孩外貌一样的另一个女孩。安特罗伯修卡有着复数个终端。她站在女孩的跟前,什么都没做,只是闭上眼。 可是,女孩没有射杀她。至此少女终于明白了,自己是安特罗伯修卡创造出来的人偶,是安特罗伯修卡的一部分。 “每个阶层世界必须准备一把【钥匙】,安特罗伯修卡忠实地遵守了这一规则呢。你是安特罗伯修卡的创造物” “……我不知道!这些事我都不知道……。那么,安特罗伯修卡为什么要袭击我?” “因为她恨你。可以到其他世界去的你是她创造出来的梦的否定” “……那么,我的记忆呢?我能回忆起很多记忆啊” 她那悲痛的声音让空气都颤动了。 “【钥匙】必须拥有人格。为了形成人格就必须要有记忆。安特罗伯修卡选择一段标准的记忆给你……” “那么,为什么必须要将我创造出来啊!讨厌的话不造不就好了!如果要破坏的话,一开始不造出来不就好了!” 她打断青蛙的声音,大声喊道。 “……每个阶层都必须要有一把【钥匙】。既然这是束缚安特罗伯修卡的枷锁,她就不可能破坏它。她就算不想创造也必须得创造,就算想破坏也不可能破坏” 少女已经无可反驳了,我看到眼泪从她的双眸中滑落。 “不要再说了吧?够了。不管这些了,我们快点出去吧。呐,出去吧” 她悲伤地低声说道。 “……我想到外面去” 既没有故乡也没有过去的她声音嘶哑地说道。 “……不行,你是与安特罗伯修卡相连的。如果你走出这个阶层的话,你大概会……” 她静静地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我,想离开这里。我要跟着你走!哪怕回忆是虚假的,可我还有未来!呐,带我走吧!” “不过你会!” “小子,够了,别说了,……小姑娘她渴望这样” “青蛙,你在说些什么啊!不行的,肯定不行的!她会死掉的啊!她会消失在这世上的啊!” “……我,想到外面去。住在这个世界里像人偶一样活着,这算什么啊。我在这里会窒息的” “就随她喜欢吧。你打算陪着这小姑娘永远留在这里吗?我可不允许” “……都说了,这样做你会死掉的!” 我越说越激昂。 “我不在乎!” 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和青蛙的视线都落到了她的身上。 “……我不在乎,我想离开这里。大概,我出去外面的可能性会是零吧。我隐隐约约地知道” 青蛙像是要回答一样,咕呱地叫了一声。 “要是这个小姑娘的控制机能是从安特罗伯修卡那里独立的话,她也是有可能活下来的。或者她能像我这样,能以独立的状态移动的话也是有可能的” 她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可是,她也许会死掉啊” “……我想到外面去。我不想再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下去。我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不想活在梦境中” 说完,她就往前走去,毫不停顿。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周围的景色——全息投影中。 “跟上吧,【门】会关上的” 在青蛙的催促下,我终于追在她身后走了进去。 通道并非一片漆黑,控制世界的回路的白点就像在黑纸上撒下白砂一样。白点忽明忽暗,光芒暗淡地照亮着通道。 无数星辰般的光芒明灭不定。 身后传来了什么关上了的声音。 脚步声响起,随即像被黑暗吸入般消失掉。 少女的身体瞬间剧烈地晃了晃,之后就再无任何变化了。 黑色的通道一眼看不到头,描绘着舒缓的曲线往下延伸。 她走在这黑暗中,一路不停地说着话。 她絮絮叨叨地跟我们说考试的事,家人一直都很烦人的事,自己喜欢夏天,自己喜欢的男孩子,自己那虚伪的记忆。 我一路默默地倾听着。 她身体的颤抖渐渐剧烈起来了,漆黑的双眸和乌黑的长发全都开始明灭不定了。 “……很快就要穿过境界了” 二四〇九层的她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外线电车” 电车一晃一晃地行驶着,染上暗红色的田野在车窗外闪过。一三零二层的我心不在焉地靠坐在座位上。 空气热得让人难受,有生以来的第十七个夏日也已经过半了。 我的右手拿着一个小巧而沉重的世界模型。 模型呈圆盘形,神的代理机器安特罗伯修卡坐镇的【子宫】位于圆盘的中央,街道环绕于【子宫】四周,包围圈外侧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是农场,于是外线列车就必然会穿行在田野之中。 封闭的圆盘世界里生活着五千人,这就是我的世界的全部。 圆盘世界层层堆积,就构成了巨大的超级建筑(megastructure)——【塔】,是的,这个世界就是【塔】的形状。 我隔着窗口仰望着天空,轻轻地张开了嘴,试着发出毫无意义的音节。 怎么呢。 怎么回事呢。 视线从窗户离开,看着朱红色的地板和落在其上的雪莉的影子。 不知不觉间电车已经驶过了她要下车的站。 “不下车吗?” 我冲雪莉问道,她正倚着正面的栏杆看着窗外。她微微一笑,回答说,我等到你下车再下。温柔的双眼正看着我,与温柔的双眼相对,她的头发短得像男生。衬衫和米色西裤的标准服装也十分适合她。 “反正,绕世界一周很快的” 她再次眺望着窗外。 “今天的黄昏也很漂亮呢” “……在这种日子里,真想这样一直坐下去” 我有一种这样的感觉。 外线列车载着我们两名乘客,孤独地行驶着。 “为什么你会像这样因无聊而不满” “并不是不满,就像渐渐拉长的橡胶带一样,感觉有点松弛” “你想成为教务官的吧。那可是个了不起的梦想啊” “嗯,可是,我时不时在想,这样真的好吗。活在这世界里,今日复明日,每天都一成不变地过下去,直到结束,这样真的好吗” 她一脸困惑地看着我,她一半脸颊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闪烁着红光,另一半则笼罩在浓郁的阴影下。 “我有时真听不懂你说的话” 她有点寂寞地说道。 “嗯” 我点了点头,电车靠站了,我下车走到站台上,一下车我就被虫声包围了。 “你又要去那里了吗?” “你也可以一起来啊”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那里是禁止进入的地方” “貌似是的呢” 我目送电车离开。 连皎洁的月亮都已经浮现在了东边的蓝天上。这全息投影的月亮真是漂亮啊。 我慢慢地走在渺无人踪的田间小路上,朝着地平线的方向前进,不久就看到了一块铁皮制的警示牌。 上面写着【前方禁止进入】,可是小路还是一路蜿蜒下去。前方突然突兀地出现了一扇小门。 我将手伸向身旁的一根水稻,只见自己的手穿过了随风摇曳的尖锐稻叶。 这附近的景色都是安特罗伯修卡做出来的幻象,其实再走二三十米就是墙壁了。 只有门的部分没有幻象,所以看起来就像田野风景中突然冒出了一扇门。穿过门就是世界的外侧了。 毫无生气的走廊一路延伸,走过这里还有一扇门,我一站到门前,门就自动向旁边打开了。 冰冷的光芒照射在我的脚边。 那是夜晚的光芒——月光。外面的世界现在也是夜晚。夜晚真好。 夜晚冰冷的月光比白天猛烈的阳光更好。 门的另一边充斥着透明的空气。那里有一个二十米见方的大厅,一走进去就能看到玻璃天花外的月亮正散发着光芒。 空气一片冰冷。虽说是夏天,可只有这里一直都充斥着有如寒冬般冰冷的空气。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外套穿上。呼出的白雾浑浊地消散了。 我不知道这里在以前是干什么用的。 可是,我的本能却告诉我一件事,我们的世界里出现的月亮是假货,这玻璃外散发着光芒的月亮才是货真价实的。 我从手提包里拿出收音机放到地板上,按下开关。 收音机里放送的是古老的曲子。乐曲平静简短。安特罗伯修卡选择的音乐全都是第一世界的曲子,所以这首曲子也一定创作于第一世界的吧。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柔和的音乐,真正的星辉与月光,还有缓缓飘动的云都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不过这也能让我涌起一种奇妙的飘飘然的感觉。 这景色一如既往。我觉得自己会一直这样度过余生,直到某一天抱着疑问和不满死去。 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如此,决定性的变化总是突然而至。 我感觉大厅里的一切都开始呼吸了。 我开始倾听这平静的呼吸,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个女人随意的声音。这声音从整个大厅里传出来。 “今天的天空真漂亮啊”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世界外通道的居住区” 放在桌子上的小镜子上映照着我的身影。我试着微微一笑,长长的灰色秀发看起来就像个老婆婆一样。每次看到大家乌黑的头发我都会一阵羡慕,不过被流放之后,总感觉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被称作灰色的异端者,被放逐到了世界之门的另一侧。现在我正身处世界外通道沿线的一间小屋里,趴在桌子上。 据说,在阶层世界史上,我是第三个被判至世界流放刑的人。流放刑是比死刑还要重的刑罚。 我被用转移装置放逐到阶层世界之外,【塔】的外面。 因此,在已经毁灭了的【塔】的二四零九层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只会孤独地度过余生,独自死去,这样的人生会让人不堪忍受的吧,假如我是一个普通人的话。 世界外侧的房间很安静。 一只小巧温暖的东西走近过来。 “瑞,要吃东西吗?” 毛色漂亮的黑色母猫轻声地叫着。在放逐时,他们说,我除了能带一个月分量的食物和衣物外,还能带一样重要的东西。于是我就将瑞带着走了。 我觉得这是个正确的决定。 因为有它在,我才没有忘记声音。 盛在瑞的盘子上的咸味牛肉罐头几乎没有动过。 “瑞,已经够了吗” 瑞轻轻地叫了声。 它最近没什么精神,也不太活动,应该是得病了。 它肯定很快就会死掉。我温柔地摸着瑞的脑袋,接着从冰箱里拿出自己的食物吃了起来。 在这里发现了食物真是万幸。外世界通道的系统还活着,拨弄一下装置就会有食物送来。 我已经跟瑞相依为命地生活在这里一段时间了。 这里静得让人无法忍耐。 我给睡着的瑞盖上毛毯,然后站起来走出房间。 我走在装着昏暗路灯的走廊上,朝着天文台走去。 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个颇大的空间。我想在远古时代,这里应该是观测天空的世界的设施。 天文台的通讯装置事实上应该是与全部的阶层世界相连的。我站在操纵盘前,一如既往地发出呼叫。 迄今为止我都没收到任何人的答复。天文台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禁忌,因此谁都不会走进去的吧。通讯装置还能正常运作估计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者,其他的世界全都毁灭了,虽然 我不想这么想。 今天我来得比往常要早。 我想这就当作最后一次尝试吧,我已经累了。怀有希望的话,最终只会化为绝望。 就到今天为止吧。 之后就和瑞平静地生活吧。 “……这里朝五栋二四零九层,有人在吗。今天的天空很漂亮呢” 这声现在应该传遍无数个世界的。不过应该不会有回信。 “请不必害怕。这声音并不是魔法,也不是管理方的广播。我一直都孤身一人。独自眺望着天空。有谁来跟我聊聊天吗。有人吗” 总感觉自己在做着毫无意义的事情。 “有人在吗。有人回答我吗” 说完,答复我的只有沉默。 通讯装置一定没有正常运作。 这种事情毫无意义。 我关掉开关。 然后看着天空。 夜空无边无际,上面点缀着点点星光。虽然我说过那每一个光点都是比我们所居住的【圆盘世界】和【塔】都要大得多的世界,可谁都不相信。 从前就没人肯听我讲话。可因为还能感觉到人生活的气息,即使寂寞,我还是可以忍耐的。 可现在却不一样。 月光斜着照进了大厅之中,照亮了蓝色的空气。真是漂亮的夜空啊。明明如此地漂亮,却无法告之任何人。这真是一件相当悲哀的事情。 我一动不动地在操纵盘前站了一会儿。我不想就这么一个人死去。这才是我的心里话。不管谁都好,我想有人听我说话。 我再次打开开关。我是打算诀别,才打开开关的。与其说是为了让谁听到,倒不如说是为了说给自己听。 “今天的天空很漂亮呢。与世界内侧的天空比起来,天文台的天空没有什么星星。我已经无法和别人一起仰望夜空了吧,不过,这里的天空更漂亮。……一个人很寂寞。十分寂寞。不对,说一个人什么的,有点对不起瑞啊。要是有人能听到我说话的话,我会很高兴的。不过,我已经死心了。这次是最后一次做这种事了” 虽然很寂寞,不过还是放弃吧。 我伸出手,正要关上通讯开关。突然,感觉听到了什么声响。一定是幻听。在此之前已经出现过好几次了。 “……天空啊” 确实听到了。我立马靠近【麦克风】。 “……天空漂亮吗” 我的喉咙颤抖了。手指也哆嗦着。 是人的声音,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过了。 “那个,有人在吗” “……在” 我颤抖着发出声音。身体内血脉贲张。 “我在这里。这里” “我是朝四栋一三零二层的萨德利。真的有人在另一边吗” 声音在我耳中响起,温柔地震撼着我的大脑。 “嗯。是的。……是的” 我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 人的声音原来是这么温暖的啊。这音波让我一阵悸动,心情舒畅得就仿佛微弱的电流从身体穿过一样。 “你那边的天空漂亮吗?” 男性的声音问道。 “嗯,漂亮。十分漂亮。你那边的天空呢?” 我一直都觉得就算一个人也无所谓。可事情却完全不是这样。 “从玻璃天花看到的天空虽然有点冷清,可我喜欢这份冰冷的美” 我仿佛受到他的声音的引诱一样,抬头仰望着天花。数颗星辰和月亮一起熠熠生辉。 是啊,今天是满月啊。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天文台” “我一直和瑞生活在一起。啊,瑞是一只猫的名字,一只黑猫,不过它是只老实的乖猫” 少女的声调听起来有点奇怪,不过声音十分动人。 月光静静地倾洒下来。 “猫么。我也曾听说过。不过,这里没有真的猫。所以我不清楚” 我按照少女所说的,终于找到了名为麦克风的机器,然后朝着麦克风说话。 “诶诶。我们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养猫的。已经有每家都养着一只的势头了” 这声音感觉是从我所不认识的遥远的世界传来的。 “真厉害呢。猫说的是那种动物吧,身子小小的,披着毛,长着一对角,我曾听说过哦。它能从敌人手里保护自己的吧?” 我听到了柔和的笑声。 “这种样子好奇怪呀。猫可没有长角什么的。虽然有牙和爪子。……瑞呢,有着黑色蓬松的毛发和一双金色的大眼睛。它很任性,感觉一直都以自我为中心” 感觉她的措辞与我们这个世界的不一样。她的声音奇妙地残留在了我的耳中。 “啊,感觉你不太想养啊” “不过它很容易感到寂寞的哦,感觉很可爱” “你喜欢猫啊” “嗯。我不想住在没有猫的世界” 我轻声地笑了笑。 那天晚上就在谈话中度过了。 “我呢,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走出这个世界” 她轻声说道,感觉有点害羞,有点恐惧。 这样啊,想从这个世界里出去啊。 我想,这个人也许真的想这样做吧。 她在最后又跟我聊了几件事。据说她因为某个原因,被驱逐出自己的【塔】,现在一个人住在已经毁灭了的【塔】中。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教务官养成学校” 投影仪投影到黑板上,画面是人们快乐地游玩着的世界。我站在黑板旁边。开口重复地讲述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句子。 “这是第一世界的图片。蓝色美丽的天空和无边无际的草原,人们喝着永不枯竭的水,吃着无穷无尽的面包生活着。那里没有战争,鸟儿欢歌,动物也不害怕人类。所有的生物都不会得病,也不会受伤,幸福优雅地享受着漫长的人生。人们在神准备的乐园里繁荣地生活着。神对此感到相当高兴。不久之后神对最初的人类迪库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说,孩子啊,你们要靠自己活着才会变得聪明,接下来你们就要靠自己的双手生活了。神留下这番话后就离开了。失去了神的人类在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忠实地遵守着神留下来的戒律生活。可是” 我操作着手边的开关,显示下一张图片。投影上显示着一个没有天花的圆形房间,一个男人正要进入这个房间。 “某一天,阿兰格鲁的西姆索斯对人们说,我想去更美好的地方。你们看,天空是如此之高,我想去天空的另一边。神将可能性从我们身上夺走了。说完,阿兰格鲁的西姆索斯就花了七年七个月七天,进入到神禁止靠近的地方,盗取了神之力之一” 下一张照片是是荒野燃起燎原大火的世界。一个赤红色的火焰巨人站在火焰中,他的目光落到四处逃窜的人们身上。他的眼中没有瞳孔,只有旋转着的黑色旋涡。 “阿兰格鲁的西姆索斯成了英雄,神之力在人间传播开来了。人们说我们已经成神了,就没必要在遵守神的戒律了。因为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的神。可是,这种力量却会召唤出恶魔。恶魔将世界的一切全都燃烧殆尽。人们四处逃窜。恶魔对男女老幼都一视同仁,全部烧成灰烬。第一世界就这样毁灭了” 下一张照片。现实着巨大的塔的身影。黑暗中有着成片的巨塔。 “一部分聪明的人类得到了归来的神的帮助,创造出了新的世界。人们开始大规模地转移。疲惫至极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新世界中醒来。神对人们说,你们不能走出新造的乐园。也不能忘却曾经的世界的伤痛。更不能轻视现在的幸福。你们现在 能尽情地聆听彼此的声音,该心怀喜悦地感谢神” 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将整个故事说完了。伴随着教务官的拍手声,教室的灯光亮了起来。这是一所混凝土制的教室。窗外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真是了不起。你说得真的不错。照这情况,你大概能轻松通过安特罗伯修卡的考试吧。你会成为一个好的教务官的” “不,您过奖了” 我谦虚地回答道。 放学后,我正要回家时,雪莉把我喊住了。 “你今天的演讲很厉害呢。我都完全讲不好,真想向你学习一下” 雪莉的话里充满着喜悦。我“嗯”地应了一声,就跟她一起乘电车回去了。天空乌云低垂,这是安特罗伯修卡的自动控制装置造出来的天气。 电车轻轻地幌动着,雪莉突然说道。 “很快就到教务官考试了” 雪莉有点寂寞地说道。 “我,估计是过不了了” “没这样的事” 雪莉微微低下头,摇了摇。 “感觉自己越是学习,越是努力就离这个目标越远” 我看着雪莉,不是很清楚她的烦恼。 “即便如此,成为教务官,向各种人讲述传承的故事依旧是我的梦想” 她盯着窗外的雨说道。广播响起。 下一站是第四居住区,第四居住区。 道口的声音在靠近,马上就又远去了。 “今天也去那里吗?” 我点了点头。电车停下了。雪莉说了句明天见就下车了。我透过车窗看着行走在雨中的她。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天文台” 已经是夜晚了,大厅静悄悄的。我打开收音机,今天收音机里放的是我喜欢的曲子。 这里的空气冰冷生硬,与内侧的世界不一样。肯定是受外界的空气影响了吧。我在操纵盘前站了一会儿,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致朝四栋一三零二层的你。晚上好。今天也是不错的夜晚呢” “致朝五栋二四零九层的你,这里的天空一如既往,一如既往的晴空万里” 大概,她回答道。 “我和你所在的阶层都处在很高的位置,也许云和空气都在离我们很远的下方。呐,你知道天气是怎么变化的吗?” “天气?那是安特罗伯修卡靠神之力支配的啊” “安特罗伯修卡是管理机器呢。那么,安特罗伯修卡是怎样支配天气的呢” 管理机器这种说法让我心里起了点疙瘩。 “都说了这是神的力量” “神的力量?” 我低声念道,她问道,那么,你的意见是? “不要不高兴嘛,对不起。我道歉” 她有点怯生生地说道。我并不是发怒,于是慌忙说,这种事无所谓啦。 气氛很尴尬,大家都沉默下来了。 “那个呢,因为进入空气中的水粒子发生各种变化而导致天气的变化的” 她调解气氛似地说道。 “知道雾这种东西吧” “嗯” “雾就是小水粒聚集在一起的吧。因此,这东西在更高的地方时不就是云了么。例如在杯子里倒入冰冷的水然后放置,杯子的外侧就会沾上水滴的吧。这也就是说,空气中的小水滴附着在冰冷的杯子外侧凝固了” 杯子的事怎么就变成了天气的事了呢。我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诶地随声附和了一声。 “那么,温度低的话,空气中的水分就会变成水滴” 我沉默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假如呢。如果让天花板附近的温度变低的话,天气中水分多的时候,就会产生出云,然后下雨。呐,很不可思议吧” 我虽然想反驳。可我感觉她的理论很完美,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那么,为什么真正的天空中没有天气呢” 她快乐地回答道。 “大概外面没有空气吧” “没有空气” “嗯,或者是空气相当稀薄,又或者是空气中几乎没有水分。因为这里是很高很高的地方。也许有空气的层面在遥远的下方” “嗯嗯。这样的话就理解了。据说第一世界毁灭的时候,外面世界的空气有别于人们居住的世界的空气” “……这个是你的阶层世界传承的传说?” “这是事实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声音有点消沉地回了句,这样啊。不过她马上就用重新振作起来的声音接着说道。 “我想到外面去,有朝一日到外面去” 她肯定会在最后说这样的话。 “这里太无聊了” 她的想法和我的大相径庭。我有一种从脚边开始沉下去的感觉。 “你不知道吗。因为人类知道自己要是出去外面的世界的话就会再次犯罪,所以才将自己关在这里” “因为害怕犯罪,于是就不敢正视希望和可能性” 即便如此,她的话听起来还是有点怀念,曾在哪里听到过吧。我常常在关掉通讯开关后还在思索着。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外世界通道居住包厢” 他在那边的世界的工作恐怕相当于这边的见习宣教师吧。他大概跟那些驱逐我的人是一样的。 我边喝着汤边思索着。瑞也边吸着空气边喝着汤。这是放入了蚕豆的清汤。 “汤的话你还是喝的呀。瑞” 瑞轻轻地叫了声。它说完汤后就走到房间的一角蜷缩着身子,就像黑色的毛球。我走到它身旁,摸着它的背,它则用轻轻的鼻音回应着。 “瑞,怎么办才好呢。那个人不久之后就会不想跟我联系的了吧。宣教师都讨厌我。这是肯定的吧” 我悲伤地笑了笑。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老是那样否定人们所坚信的事情,被人驱逐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明明已经不想再这样做的了” 我边摸着猫边诉说道,我看到了瑞身旁的墙壁上出现了细微的龟裂了。数万年来一成不变的灰色光滑墙壁出现了细微但却让人毛骨悚然的龟裂,就像黑色的蜈蚣一样。我试着将手指插入黑色的裂纹之中。 这本该是无论怎样都无法破坏的永久构造体。 “瑞,乖乖地待着这里” 看到瑞仅是摇了摇尾巴当作回答后,我跑出了房间来到走廊上。我快步地穿行在灯光若隐若现的走廊中,向着阶层世界的管理系统走去。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阶层世界管理系统” 门自动地滑开了,里头有一个赶得上天文观测室大的大厅。大厅内吹出了一道风,仿佛是注意到我走进去了一样。 沿着墙壁有三道楼梯,稍高的地方有着一个操作台,和一个显示着各种情报的大玻璃板。 我来过这里数次了,所以很清楚使用方法。我握着手边的红色球体,玻璃板上就浮现出了绿色的文字。这些文字都是立体显示的,所以文字看起来近大远小。 一触摸到这古代的机器,我就会感觉一阵安心。感觉自己的力量被扩大了。啊啊,以前的人类文明竟然发达到能发明出这种东西。 我让手中的球体移动起来,一个三角形的东西就在玻璃板的空间中移动着。 “检查二四零九层的构造体的疲劳度” 我盯着检查的项目,我紧紧地握着球体,让三角形对上去。 “构造体的疲劳情况,一周之内倒塌的可能性 0.37% 一个月之内 倒塌的可能性0.564% 三个月之内倒塌的可能性10.983% 半年内倒塌的可能性98.496%” 玻璃板显示着这样的数据。倒塌这个词黏着在我的眼睛深处,我顿时愣了一下。 “显示详细情况吧” 在我正要慌忙地选择文字时,玻璃板的画面消失了。大厅里的灯全部熄灭了。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着,玻璃板突然显示出了巨大的红色文字。 “阶层管理系统室有特级接入者登录系统。阶层世界管理将移动到子系统,进入管理知性体安特罗伯修卡的管辖” 我无论怎么移动球体都不起作用。 安特罗伯修卡藏起来了。 “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啊” 红色的画面的光芒毛骨悚然地照亮四周,我将脱力了的身体靠在墙上。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 看来过不了多久世界就会崩溃。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得想办法了啊” 我还有想做的事情,我还不想死。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教务官养成学校” 一走进教室就看到二十个学生在看着贴在黑板上的纸,有人欢笑有人愁。 这成绩公示一年会张贴六次,这六次的综合成绩能达到前三分之一的名次的话,就能获得教务官考试资格。 我的名字在由上往下数第二位。大概是因为我的实演考试成绩拔群吧。 接着我就开始寻找雪莉的名字。雪莉的名字从下面找起更快。我转身看向教室寻找着雪莉的身影。 教室里充满着清晨和煦的阳光,雪莉并不在里面。 “雪莉去哪儿了?” “嗯,不知道。记得刚才她出了教室” 回答我的学生露出了满脸的谄笑。因为我的成绩最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带着无法释然的心情坐到座位上。 今天也平静地过去了,当我回过神时,日已西斜。放学比平时早了点,我很难得地一个人坐电车回家。 雪莉往常都会绷着脸看着窗外的。总感觉雪莉的身影浮现在了她一直站的地方。 “今天一定,一定要来。你应该能看到一件很了不起的东西” 虽然她曾少有地,说得如此强硬。 电车还得再过一会儿才能开到天文台。 电车行使到雪莉平时下车的站,车门打开,我在这里下车了。在温暖的微风吹拂中,我走在田间小路上,不久金色的尖锐稻叶群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广场。 雪莉从前每次心情低落时都会跑来这个广场。所以我感觉她今天也会来这里。这个广场建在开裂的混凝土上,猜不出是多久之前建成的,广场上还放置着一些游乐设施和长椅。 雪莉坐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影子在广场上拖长,跟其他的游乐设施一样。 我的影子与雪莉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她应该注意到我来了,却没有抬起头。 她犹豫了一会儿后,低着头轻声地说道。 “小时候看到在讲堂上授课的教务官,就感觉他们很厉害。我最喜欢制作圆盘世界的全程的故事了。就像一个陌生的世界在自己的眼前展开一样。那时我就想自己一定要成为教务官,也坚信自己能做到。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她平静地说道。 “即便是现在,我也是这么想的。因为我只剩这一条路了。这也是我希望的” 她放在膝上的双拳微微地颤抖着。 “我一定要成为教务官。我一定要成为教务官给大家讲述过去的故事。我明明渴望着成为教务官,可周围的人都在否定我的梦想” 她哭了起来。 我坐到千秋上,千秋发出了叽啦叽啦的声音。 她就坐在那里哭着,周围的空气很温暖,我虽然在叽啦叽啦地荡着千秋,不过我却感觉到她站了起来。 “啊啊” 她仿佛要将体内的空气全都吐出来一样,含笑地说道。 “哭完之后心情清爽多了” 雪莉说完就走到荡着千秋的我的跟前。 “就算今年不行,来年也一定能顺利拿到考试资格的。嗯,我要成为世界第一的教务官” 她红着眼决然地说道。 “我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说只要一路走下去的话,总有一天会达到目标的” 我好不容易才低声挤出这么一句话。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是一句很靠不住的话。我在心中某处想道,雪莉大概做不了教务官的吧。 我是心血来潮才想着要做教务官的,总感觉有点对不住她。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天文台” “致朝四栋一三零二层的你,让你久等了” “致朝五栋二四零九层的你,没有没有,我才刚到” “对不起,最近有点忙啊”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劳。 “要是没时间的话,你跟我说不聊不就好了” “没,跟你聊天我的心情才能冷静下来,所以不要紧的。而且今天有一件非说不可的事情” 喇叭里传出了一阵杂音。 一阵舒畅的沉默过后,她开始说道,今天我想跟你聊一下关于世界的事。 啊啊,终于来了么。 “你觉得世界是怎么样的形状的呢” “怎么样?不就是圆形么。世界就是漂浮在虚空之中,由圆盘堆叠而成的巨塔” “圆盘型?我可不这么认为” “可是,传说里是这么说的” “……嗯,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己见” 我凝神细听着,她倾吐的话语总会让我的心泛起涟漪。 她接下来所叙述的世界形状近似于在断言我和雪莉所做的一切都是虚假的,这番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这种联想。和她说话虽然很快乐,不过她说世界不是圆盘什么的,我还是希望她所说的是错的。 “我以前说过,月亮为什么发光吧” “我记得” “那么。一般来说,太阳要是转到世界的背面的话,我们世界的影子就会投影到月亮上的吧” “……嗯” 雪莉曾说过她无论如何都要成为教务官,她喜欢神和人合力创造出圆盘世界的过程的故事。 “看吧。我今天之所以想跟你联络,是因为接下来会发生一件有趣的事情。看了之后你就会清楚我们的世界是球形的了” 接下来,我们俩一起倾听了一会儿我带来的收音机放出的音乐。 这是一首柔和的曲子,虽然歌声是古代的语言,不太清楚在唱什么,不过时不时能在收音机里听到这曲子,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她似乎略懂古代语言,在旁边给我解释这首曲子的含义。听完她的解释后,我依旧很喜欢这首曲子。 “啊,时间快到了” 她的声音响起,大厅开始一点点变暗了,某个奇异的现象出现了。 “看月亮” 我抬头仰望着全玻璃的天花板,此时正值满月,可是。 月亮上开始出现阴影了,就像被啃食了一样。月亮渐渐被一个圆形的影子吞没,淹没在了夜晚的漆黑之中,消失不见了。 “……好厉害” “看吧,我们的世界挡住了太阳光,所以月亮才会变暗” “会一直这样吗?” 不会,她回答的声音活力满满。 “再过一会儿月亮又会一点点地出现的了。毕竟还是会 从圆形的阴影中探出脸来的” 果然如她所说的那样,大厅开始变亮了。月亮看起来就如同锐利的剑一样,接着缓缓地变化成发光的圆盘。 好厉害,我只能说出这么一个词。 “呐,这样你就明白了吧。世界是球型的哦。在一个很大,很大的世界里,伫立着无数的小塔,这才是世界真正的面貌” 以柔和的曲子为背景音乐,她轻声地喃呢道。我眺望着从阴影里解放出来的月亮。 我们所知道的圆盘世界并非唯一的世界,塔下圆形的世界十分广袤。大概就如她所说的那样。 雪莉,好悲哀啊,我们所做的事情,实际上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不要这样” 我压低了声音说道,怕让她听见,不过她似乎还是听到了。沉默了一下后,她语气强硬地说道。 “我明白的” “怎么了” “我知道这是让人无法接受的事实” 她的声音很哀伤,其中还包含着愤怒。 “……我知道,不管是谁都无法接受这种说法。我知道,我这是在宣告大家迄今为止所做的事情全都是无意义的,所以我才会一直被人污蔑为异端,魔女,被驱逐出世界,让我变得孤苦伶仃。大家都讨厌我。可是,我希望至少有一个人,在我死之前至少能有一个人听我倾诉。只是在表面上敷衍我的话,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是这样的吧!我好痛苦啊!我明明已经不想再一个人了!明明讨厌这样!为什么我会想要知道这种事情!为什么我要跟别人聊这样的事情!” 她第一次如此感情化。 “……怎么了,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迟疑着询问道。 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说道。 “……我的世界就要毁灭了。朝五栋很快就要崩塌了。只剩半年不到的时间” 她低声说道。 “因此,我想先让你听一下我的心里话” 她压抑着自己的感情说道。 “我要是再说下去的话,就会迁怒于你了,就此打住吧” 她单方面地切断了通讯。 “崩塌…她说世界要崩塌” 也就是说说她将会消失。 我久久地伫立在原地,听着喇叭里的噪音和收音机的音乐。 啊啊,她在很遥远的地方。此刻我才切实地感受到这一点。 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每天都会去天文台,不过她没再出现过。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世界外通道居住包厢” 瑞渐渐地安静下来了,我走在瑞的身旁唱着歌,唱的是小时候母亲唱给我听的歌。 “空の果てに日が沈む 绮丽な赤い日が沈む 静かに眠っておいで 怖いことはなにもない 私が傍にいてあげる 静かに眠っておいで 梦の中で目を开ければ きっと幸せの国だから” “美丽的红日 日落西沉 静静地睡吧 有我在你身边 没什么可怕的 静静地睡吧 在梦中睁眼的话 必定能到达幸福的国度” (咳咳,没文艺细胞,歌词苦手,大家就将就着看吧,见谅…) (咳咳,补充一个,以下是师父大人翻译的歌词) “太阳慢慢走下山 彼岸天空一片红 小猫咪,静静睡 身旁有我紧相随 噩梦全部都赶飞 小猫咪,静静睡 梦里醒来是仙境 幸福国度任你飞” 瑞一动不动,只有皮毛在缓缓地上下起伏着。它躺在我身边的床上平静地呼吸着。 我轻声地说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没事的,没什么好怕的。你是个好孩子,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所以你不要害怕地去吧。 这种时候要是向神乞求的话,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吧,那么向神祈祷不就好了。可是,我知道, 这个世界没有神。 “你为什么会露出那么一副超然的表情呢。明明就要死了。简直就像只有我一个人在悲伤一样” 瑞缓缓地抬起头,慢慢地舔着我抚摸着它额头的手指。 没事的,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的。瑞感受到我说的话了。 它在最后轻轻地叫了一声,接着就躺着闭上了眼。它的生命就此结束,呼吸停止了,身体一动不动。明显就能看出,它刚才还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现在却已经不在了。 “瑞,瑞。我想让你看看世界的对面” 说完我再一次抚摸着这只猫,它的身体现在尚且温暖,但之后肯定会变冷的吧。 接着我用毛毯裹着它的身体,一个人走在通道之中。不久就来到了放置着还原机器的房间,将它的尸体放到传送带上,我一动不动地目送着它的身影消失在机器深处的橙色灯光中。 我变成孤身一人了。虽然很伤心,但我知道在伤心时自己也必须得继续前进。因此我再次开始思索走出这个世界的方法。 这是现在活着的我对死去的它所表示的发自内心的诚意。虽然我知道它死后我想做什么都没关系了。 即便如此,我仍觉得这是一件不得不做的事情。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天文观察室” 月亮与繁星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厅,今天是新月,天空一片昏暗。但多亏从全玻璃的天花板照射进来的光芒,眼睛习惯了之后看文字也不会太辛苦。 房间里洋溢着手指在操作台上游走的声音。各种各样的情报在眼前的玻璃板上如瀑布般显现而后消失。天文观察室的系统独立于管理机器安特罗伯修卡的系统,因此接下来安特罗伯修卡将无法干涉我的行动,我能安心地调查是否有逃出这个世界的方法。 我最近离开了充满着与瑞在一起的回忆的房间,住在了天文观察室,整天待在操作台跟前,盯着玻璃板。应该有什么逃出去的方法的。 我调查了所有能从天文台里调阅到的记录,看能不能找出逃脱系统,不过却没能找到这样的东西。 我找不到从【塔】中逃出的方法,也没入手任何线索。 我揉了揉疲惫的双眼,瞥了一眼通讯装置。通讯装置每到刚过傍晚的时候就肯定会发出亮光。一三零二层的萨德利每天都会来天文台。 要是能对他说一声,提起精神来,让你担心真是对不起了之类的就好了。可是让感情再次爆发的话就太可怕了,我提不起跟他聊天的勇气。 只有时间在白白地流逝。 我感觉再这样下去就连跟他聊天都做不到了。 自某天之后,通讯灯就没亮过。 我一定是真的被讨厌了吧。 啊啊,现在真的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这个走向破灭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子宫】” 那天放学之后我被传唤到了【子宫】。那里是唯一能和安特罗伯修卡对话的地方。 我被带到一个狭小,通体雪白的房间里。房间内纤尘不染,白璧无瑕。无暇的白色是安特罗伯修卡的代表色。 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就仿佛连我的身体都要被白色蚕食一样。房间里没有任何气味,充满了毫无异常的纯粹的空气。我甚至害怕自己带来的细菌会玷污了这个房间。 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感觉一道视线嗞啦嗞啦地盯着我后背。 “你好” 温和成熟的女性声音响起。我不知道这声音是从哪来传来的,感觉就像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一样。 “记得上一次和你谈话是在三年零十八日十四个小时之前把” 这时间我还是清楚地记得的,于是我点了点头。她轻声地笑了笑。 “不用那么紧张” 她的话让我更加紧张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做错事被发现,正在被大人训斥的小孩子一样。 “你似乎一直都很用心学习啊。真不错,照这势头,你肯定会成为现在这个世界里最优秀的教务官的。能有像你这样的人立志成为教务官是我的骄傲” 她的声音柔和地在我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不管什么时候在心中响起,都能让我看到一条前进的路,除此之外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路。迄今为止,这种感觉都应该会让我心情万分舒畅的,可是这个瞬间我却莫名地感觉到了一阵不快。于是我对感觉到不快的自己很是厌恶。 “你在想我为什么把你喊来吧” “……为什么将我喊来” “你去天文台了吧” 我顿时语塞。 “我是神的代理机器,你做什么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就结论来说,我希望你不要再去那里” “为什么?” “在那里会受到不良的影响。你应该知道那里为什么禁止进入的。因为那里依然留有终结了第一世界的神之力的遗迹。人们很难得地才回归到乐园,可那地方也许会成为再次解放炎之巨人的契机” 大概一切都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吧。少女轻易地就否定了我和雪莉所坚信的东西,我很清楚她所说的真实是有多可怕。 “如果你能克服诱惑的话,你应该能成为优秀的教务官的” “也就是说,我不能再去天文台?” “是的,因为你会成为最优秀的教务官。如果你不再去那里的话,我会让你的朋友雪莉也成为教务官的” 我吃了一惊,安特罗伯修卡在向我寻求交涉。 “你大可不必这样做,只要将那扇门关上不就好了” “我不喜欢这种方式,我希望你能理解,仅此而已” 我离开学校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三年零十八天十五个小时之前,我曾问过安特罗伯修卡, “你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人们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永远不变。因为制造我的人是这样对我说的” 她如此回答道。也许安特罗伯修卡是想回到从前。她一直都努力地遵守远古的嘱咐。从久远得无法想象的远古开始,她就一直在努力着。 我走到车站就看到雪莉站在那里。 在我沉默着的时候,她说,因为一个人回去会很寂寞。 “你为什么被传唤过去了” “怎么了” “并,并不是在担心你” “别问我理由” “……不过,是因为天文台的事情吧” “雪莉,你想成为教务官吧”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已经想不清楚了” “别放弃。你一定会成功的” 雪莉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 “就算你安慰我,也无济于事” 我们一如既往地两个人一起坐着电车回家。电车一报出第三个站的名字我就站了起来。她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不去没问题吗” “没事” 我就这样一个人下车了。 我走在田间小道上,周围稻叶随风摇曳着。就算我再怎么去天文台也无法跟她取得联络。她一定是讨厌我了吧。因为我一直都无法理解她的想法,她生我的气了。 她大概在努力地寻找着到世界外面去的方法吧。是啊,她这么聪明,一定能到外面的世界去的。 外面的世界。这个词甜蜜而又刺激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受太多影响了啊” 我想听到她的声音。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天文观察室” 大量的文字数据在玻璃板上不断滚动着。工作进行到一半我就开始想放弃了。脑袋很疼。手脚,特别是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指指尖变得沉重无比。光是动一下就感觉到一阵刺痛。 时间在流逝。最近周围时不时会响起吱吱嘎嘎的毛骨悚然的声音。我回去居住包厢拿行李时,发现那里的裂缝已经大到可以塞一个人进去了。看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会从那一片漆黑中钻出来一样,自那之后我就再没去居住包厢了。 我的手指再次机械性地动了起来。 玻璃板上突然出现了“搬运升降机”几个字。我已经无数次期待过出现类似的文字了,但期待每次都会落空。又会空欢喜一场吧。我虽然这样想,可眼睛和手仿佛成了独立的生物一样,自行动了起来。 “搬运升降机用于将包括人在内的大型物资从地面搬运到塔里。那是从塔底到塔顶贯穿整个阶层的唯一移动通道。塔完成后,为了彻底与外界隔绝,升降机本该被拆除的,可是时间已经不允许了,于是就留了下来。管理方也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东西” 读到这,我那半昏睡的大脑就被强烈地震撼到了。我将身体探向玻璃板。 “地图也出现了。系统也没问题” 我声音嘶哑地低声说道。那是花半天就能来回的距离。我将有关搬运升降机的一切记录都浏览了一遍,然后走出观察室,跑过一段长长的走廊。也许能到外面去。 我不顾一切地跑着。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搬运升降机前” 巨大的大厅里有着一扇门。即便抬头仰望也看不到尽头。恐怕这门的高度就是这个阶层世界本来的高度吧。 门有五十米宽。我在周围来回寻找着这个装置的操作台。我在门边与腰部差不多高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带有按钮的操作台。 我屏住呼吸按下按钮,什么都没发生。我心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果然是不行啊,正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巨大的门开始打开了。 “动了!” 得救了,能到外面去了。 门打开了,门后只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洞穴。洞穴的壁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能落脚的地方。洞穴完全垂直下降。只有风在呼啸着。 我浑身脱力,无法再支撑自己的体重,当场跌坐在地上。 接着我就注意到了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如果这个升降机的建造技术与这个塔是一样的话,随着时间的流逝,最先承受不住的应该就是这升降机。 为什么我就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事情呢。我这不就是为了绝望拼命地奔走么。 吱吱嘎嘎,熟悉的声音响起,就像在责备我一样。 “像个傻瓜一样” 我低声说道。 “太傻了,竟然做这种事”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教务官养成学校” 不知不觉已进入了冬季,黑板上又再次公布了成绩。雪莉进入了前三之一的名次,我当然也进入了前三分之一。她一整天都露出一副复杂的表情。从学校回家的路上,雪莉冲我说道。 “你最近没去天文台呢” 两个人的脚步声穿过冰冷的空气传到耳中。 “为什么?” “有人在等着你的吧。为什么不去见她了呢” 我惊讶地看着她。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事” 她一脸复杂地看着我。 “我知道的” 她低声说道。 “你还有所留恋的吧。那么, 为什么不去呢” “……没关系吧” “有啊” “没有” “有” 我们一如既往地来到了黄昏中的车站大厅,可是我们的对话却与往日不同。电车看来还要过段时间才到。 大厅里只有线路两边铺有水泥,我们站在大厅中互相瞪视着对方。 “我知道自己的成绩为什么会升上去” 雪莉瞪着我。 “我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你去了一趟【子宫】之后,老师看我的眼神就变了,老是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你的样子也很奇怪,连天文台都不去了。所以就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她说完,最后挤了句不要把我当傻瓜了。 “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吧。如果你不去天文台的话,就让我做教务官之类的” 我无言以对。 “你做出这种怜悯似的举动,我是不会高兴的吧。我总有一天会靠自己的实力成为教务官的。我有我自己的做法,我有自己的路。你觉得自己一厢情愿地为我着想很亲切吧。真是劳你费心了” 她连珠炮似地说道。 “你的道与我的道不同。从前我就隐隐知道。不过最近我终于自己想明白了。我不知道天文台那里有谁在等着你,可我看到你每次去天文台时都很快乐。大概你会走上一条与我不同的路吧。也许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可事实就是这样。因为改变是理所当然的” 她一口气说完这一番话后就沉默了下来。车站附近的道口开始响了起来,电车很快就要来了。 “不管这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你都还是走自己的路更好” 雪莉的双目闪烁着泪光,我点了点头,电车开来了。 我坐上电车,雪莉依旧一动不动。 “你不上车吗” “不上了。我坐下一班车” 我想自己已经不可能再与雪莉一起坐电车了吧。虽然很寂寞,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加油” 我说道。 “你也是” 电车门关上,我带着悲伤的心情朝着天文台进发。 “朝五栋 二四零九层 天文台” 我面对着玻璃板,时不时会看一眼通讯装置。最近一直都没有收到他发来的通讯。平静的吱嘎声不绝于耳。这声音在一点点地变强。 他如果发来联络的话,我有些想法要对他说。首先是要向他道歉,即便如此,我还是要将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如果他也像其他人驱逐我那样拒绝我的话,那也没办法。有时也会想,不过如果他接受了的话,要是这样话,还是打住吧。 多亏自己经常查看数据额,才能如此熟练地操作这台机器,我想大概能找到的吧。 如果他发来联络的话,我边胡思乱想着边寻找着逃脱的方法。 那天夜晚,时隔几个月,通讯装置里再次传来了他的声音。 我果然还是跟他说出了自己的世界即将毁灭的事情。 他听到我无法防止世界的崩塌,也没有逃脱的方法后,声音显得很低落,可是他还是说,不要放弃。 我脑海里冷静的部分在思考着别的事情。 这个世界也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可是,我觉得在无可奈何中继续逆流而上也是很重要的。 这样的话,就会有人来继承自己所做的。 要是可以的话,就由他来继承吧。 “朝四栋 一三零二层 天文台 终焉之时” 我在二十米见方的大厅一角和她聊着天。气氛紧张得让人耳朵生疼,喇叭里发出的噪音渐渐变小。 “我依旧无法认同世界不是圆盘型的” 我已经不去教务官养成学校了,可我还是无法轻易地接受她的想法。 “致朝四栋一三零二层的你,那么,你认为世界是怎么样的东西” 今晚月光微弱,房间一片昏暗,这里一直充满着冰冷的空气,气温低冷得似乎呼吸都会冻结一样。我在心中某处想道,与第一次与她相会时一样,仿佛这里的时间停止流逝了。 我向着通讯装置开口说话,盯着从自己呼出的白汽出现又消失,跟她聊着一如既往的话题。不过我感觉这是自己跟她最后一次聊天了。玻璃天花板外面的天空深邃得无边无际,星光冰冷地洒落在房间中。 “正如传说那样啊,大人们全都这么说的。恶魔将第一世界搞得一团糟,所以人类创造出了自己的世界。是的吧。这是【永久建筑物】的世界。这世界是由无数隔绝的圆盘堆叠而成的【塔】。在无数万年前就建成了” 我继续重复着说过无数遍的台词。 “即便是【永久建筑物】,经过很长一段时间也会崩塌的” “……这样的话,一切都会毁灭的” “会有人留下的。就算我死了,你还还活着。这就是世界还在延续的证据” 她平静地说道。 我寻找着合适的话去回答,沉默了下来。大概今晚是最后一次和她聊天了。我们知道,一个月前起,她的世界就出现了终结的前兆,世界的终焉每晚都在朝现实靠近,已经迫在眼前了。 “……你听得到吗?吱吱嘎嘎的声音,我这边很多地方都出现了裂纹了”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你想离开这个世界,去一个十分广袤的地方吧?” 我不想听她再说下去,于是就打断道。 “是的” “那么,说死什么的,太荒谬了” 我的声音嘶哑了,就仿佛接下来我就会死掉一样。 “我的建筑已经要毁灭了” “不是的!不是的!没有这样的事!你明明还有梦想!你不是很努力地活着么!你明明那么努力地活着!……死掉什么的。这样的……” “可是,你还活着。听过我想法的你还活着的话,我……” 这种事太荒唐了。我低声说道。可是,我十分清楚,就选我再说些什么也无济于事。 “我要是不在了的话,你就试着按下操作台的红色按钮” “你不会死的” “画面应该会再次启动的。这样的话,你就从通讯拦那里选着数据的储存,系统要是问你要不要阅览的话,你就选是” “明天我们也会同样地聊天的吧”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吸了口气。 “致朝四栋一三零二层的你。就算我死了,你也会继承我的遗志,那么我也将与你同在的吧” 平静的声音混杂着杂音传了出来,这台词每晚都会重复,每次重复都会变得沉重。 “为什么,不说话” “我不要这样!你不会死的。你不是聪明到会使用这里的通讯装置的么,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拜托了,向往常那样回答我” 她压抑着心中的各种感情,说道。我沉默了。最初听到她说她的建筑崩坏时,就觉得她肯定有办法的。现在自己脑海深处只有钝钝的刺痛。 “……致朝五栋二四零九层的你。我会继承你的遗志的。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不会忘记你的声音的。我不会忘记你的想法的。你就活在我的身体里。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忘记你的!” 我的声音在大厅内响彻。像往常一样,我说完了最后的话,可是我不想就此结束。 “致朝四栋一三零二层的你。谢谢。你要记得。就算我不在了,也一定要牢记” “等着我。我……。我对你!” 喇叭里的声音戛然而止,通讯装置闪烁起了无法通讯的红灯。我知道有什 么东西从大厅里消失了。 我大声叫喊着,想要打破寂静。可就算我大声疾呼,声音还是被寂静吞没了。 夜晚,我像往常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群星在圆盘世界虚假的天空上闪烁着,我的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什么都不想想。 我的心中无比悲痛,要是能将这一切都消去就好了。如果能消除记忆,忘掉所有的东西。从明天开始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度过每一天就最好了。 我步履蹒跚地走在虚假的寒冬空气之中。 她的声音一直在某处轻声细语,讲述短时间内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我应该是不想回忆起这种悲痛的事情的。 可是我每走一步,她的声音都会渐渐地渗入我的心中。她的笑声,怒喝声,快乐悲伤的声音,认真的声音,她说想去外面的世界时那切实而又充满着希望的声音,全都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 接着,我沿路返回。本该是普通地步行的,渐渐地加快了步伐,不久后就跑了起来、 我感觉必须得快点赶回去,我不能浪费她留下来的东西。 我再次回到了天文台。 从天文台玻璃天花板看出去的真正的夜空明亮而又冰冷。我站在中央操作台前,按她所说的那样,按下红色的按钮,大厅中央立马就浮现出了绿色的文字。我操作着操作台,知道了让红灯闪烁的方法后,选择了通讯拦,再选择数据储存。接着系统就显示是否阅览,我果断回答是。 “你好” 她的声音,还活着,没有死去。我冲她喊了起来,可是她没有回答。没花多长时间我就注意到了这是记录下来的声音。 “我说过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的,还记得吗?” 以前的她如此说道。 “世界并非圆盘,真正的世界比圆盘要大得多。我发现天文台里保存着这些数据”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一个由蓝色和茶色构成的巨大球体出现在了大厅的中央。那是一个微微发光的球体。 “红色的点就是我们居住的永久建筑物的所在地。塔是如此的渺小啊。我们就聚居在如此渺小的地方里” 她的声音在我的脑海内响起,让人心旷神怡。 “蓝色的部分叫做海,一望无际的水” 球体缓缓地转动着。 她哭泣着说道。 “世界很宽广,和美。我们能自由地……我想,鼓不起勇气说出口的话,如果看不到对方脸的话就一定能说出来的。如果我没死的话,我要去海那里。我在那里等着你。当然,这不是强制的” “我一定会去的” “不过我想你一定会来的” “这是一定的”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球体。 数日之后我开始认真地调查通往塔下的方法。此时与那球体世界地图一样,又有另一份数据被传送到了天文台,就仿佛在给予我动力一样。我让数据回放,身处遥远彼方的她的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听得到吗?听得到吗?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对你说。这是个大发现!我找到了通往下个阶层的方法了。 我先告诉你。我发现了被世人遗忘了的重要的事情!全部的阶层都有一件被称作【钥匙】的东西和一个被称作【门】的地方。 将【钥匙】带到【门】那里去的话,通往下层的通道就会打开的了! 我呢,……我已经无法找到【钥匙】了。因为我被驱逐出了我的世界。不过……自己这样拼命地调查出来的东西终于有成果了,真的很高兴。 ……但愿这些能对你有所帮助。要是能对你有帮助我会很高兴的。因为这样的话,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事情就都有意义了。 ……总之,再见。虽然只有很渺茫的希望,不过我们会再见的吧。能和你见面,是我这一生最高兴的事情” ——在某个晴朗的日子里,我打开了门。通道由黑暗和如星辰般闪烁着的光点构成。 我正要一步踏进连接着下一个阶层的通道时,突然回过头去。 夕阳下美丽的世界在这里铺展开来。 这真是个美丽的地方啊。我犹豫了一下,接着……。 “……我走了……” 低声说完,我就钻进了门中,朝着下一阶层进发。 后记 初次见面,我是西村。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篇后记。我发自内心地期望这不是最后一篇就好了。总之,现在虽然将手指放到了键盘,可老实说,我不清楚该码些什么才好。 于是,决定到傍晚再写吧。 我在傍晚的时候写东西的话会文思泉涌,要是夏天的傍晚的话还要更好。 感受着夕阳的余晖照射,电风扇滴溜溜地搅动着房间空气的声音,所有东西的影子都被拉长了,让人想到“今天也要结束了啊”的悲伤的氛围。 一天结束之时,既像是是喧嚣与寂静同在,又像是变化着的事物与一成不变的事物混杂。 虽然无法很好地表达,不过在入夜之前那不安定的氛围反而更能让我冷静。 从我获得电击hp短篇小说银奖至今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在此期间虽然很多东西都变了了,但在傍晚写东西会心情舒畅这点依旧没变。 开场白写太长了。那么我们就聊一下这本书吧。 这本书收录了四个短篇和一篇短文。讲的是神怎么样,人怎么样,乐园是怎么样的。书里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人物,也没有绝对的邪恶和绝对的正义,更没有华丽的动作戏。 那么,要我说有什么的话,我还真有点困扰……。 傍晚虽然有种突发灵感的奇妙心境,但恐怕有点太过投入了吧。 总之,如果看了这本书的各位能觉得快乐的话,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我为此而写书的,之后也想继续写下去。 真的,就只有这些。 这一本书终于面世了,我真的无比高兴。 终于真的努力做到了。 我要对非常好耐心地与左右都分不清的我合作的责任编辑川本先生(小姐),为这本书画了漂亮的插画的高阶先生(小姐),还有,各个从旁边给予我支持的朋友。 最后还有读了这本书的诸位,送上我迄今为止最真诚的感谢。 谢谢你们。 那么,接下来要是可以话,下次也请大家继续多多关照。 二〇〇六年 七月中旬 西村悠 初次见面,我是西村。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篇后记。我发自内心地期望这不是最后一篇就好了。总之,现在虽然将手指放到了键盘,可老实说,我不清楚该码些什么才好。 于是,决定到傍晚再写吧。 我在傍晚的时候写东西的话会文思泉涌,要是夏天的傍晚的话还要更好。 感受着夕阳的余晖照射,电风扇滴溜溜地搅动着房间空气的声音,所有东西的影子都被拉长了,让人想到“今天也要结束了啊”的悲伤的氛围。 一天结束之时,既像是是喧嚣与寂静同在,又像是变化着的事物与一成不变的事物混杂。 虽然无法很好地表达,不过在入夜之前那不安定的氛围反而更能让我冷静。 从我获得电击hp短篇小说银奖至今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在此期间虽然很多东西都变了了,但在傍晚写东西会心情舒畅这点依旧没变。 开场白写太长了。那么我们就聊一下这本书吧。 这本书收录了四个短篇和一篇短文。讲的是神怎么样,人怎么样,乐园是怎么样的。书里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人物,也没有绝对的邪恶和绝对的正义,更没有华丽的动作戏。 那么,要我说有什么的话,我还真有点困扰……。 傍晚虽然有种突发灵感的奇妙心境,但恐怕有点太过投入了吧。 总之,如果看了这本书的各位能觉得快乐的话,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我为此而写书的,之后也想继续写下去。 真的,就只有这些。 这一本书终于面世了,我真的无比高兴。 终于真的努力做到了。 我要对非常好耐心地与左右都分不清的我合作的责任编辑川本先生(小姐),为这本书画了漂亮的插画的高阶先生(小姐),还有,各个从旁边给予我支持的朋友。 最后还有读了这本书的诸位,送上我迄今为止最真诚的感谢。 谢谢你们。 那么,接下来要是可以话,下次也请大家继续多多关照。 二〇〇六年 七月中旬 西村悠 初次见面,我是西村。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篇后记。我发自内心地期望这不是最后一篇就好了。总之,现在虽然将手指放到了键盘,可老实说,我不清楚该码些什么才好。 于是,决定到傍晚再写吧。 我在傍晚的时候写东西的话会文思泉涌,要是夏天的傍晚的话还要更好。 感受着夕阳的余晖照射,电风扇滴溜溜地搅动着房间空气的声音,所有东西的影子都被拉长了,让人想到“今天也要结束了啊”的悲伤的氛围。 一天结束之时,既像是是喧嚣与寂静同在,又像是变化着的事物与一成不变的事物混杂。 虽然无法很好地表达,不过在入夜之前那不安定的氛围反而更能让我冷静。 从我获得电击hp短篇小说银奖至今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在此期间虽然很多东西都变了了,但在傍晚写东西会心情舒畅这点依旧没变。 开场白写太长了。那么我们就聊一下这本书吧。 这本书收录了四个短篇和一篇短文。讲的是神怎么样,人怎么样,乐园是怎么样的。书里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人物,也没有绝对的邪恶和绝对的正义,更没有华丽的动作戏。 那么,要我说有什么的话,我还真有点困扰……。 傍晚虽然有种突发灵感的奇妙心境,但恐怕有点太过投入了吧。 总之,如果看了这本书的各位能觉得快乐的话,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我为此而写书的,之后也想继续写下去。 真的,就只有这些。 这一本书终于面世了,我真的无比高兴。 终于真的努力做到了。 我要对非常好耐心地与左右都分不清的我合作的责任编辑川本先生(小姐),为这本书画了漂亮的插画的高阶先生(小姐),还有,各个从旁边给予我支持的朋友。 最后还有读了这本书的诸位,送上我迄今为止最真诚的感谢。 谢谢你们。 那么,接下来要是可以话,下次也请大家继续多多关照。 二〇〇六年 七月中旬 西村悠 初次见面,我是西村。 这是我人生的第一篇后记。我发自内心地期望这不是最后一篇就好了。总之,现在虽然将手指放到了键盘,可老实说,我不清楚该码些什么才好。 于是,决定到傍晚再写吧。 我在傍晚的时候写东西的话会文思泉涌,要是夏天的傍晚的话还要更好。 感受着夕阳的余晖照射,电风扇滴溜溜地搅动着房间空气的声音,所有东西的影子都被拉长了,让人想到“今天也要结束了啊”的悲伤的氛围。 一天结束之时,既像是是喧嚣与寂静同在,又像是变化着的事物与一成不变的事物混杂。 虽然无法很好地表达,不过在入夜之前那不安定的氛围反而更能让我冷静。 从我获得电击hp短篇小说银奖至今已经过去一年半了,在此期间虽然很多东西都变了了,但在傍晚写东西会心情舒畅这点依旧没变。 开场白写太长了。那么我们就聊一下这本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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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梦见天文台坚硬的地板,冰冷的空气和通过透明天花板看到的夜空。听到了从通讯装置另一端传来的她的声音。 我站在这个让人怀念的地方,通过通讯装置与她交谈。 我们聊了关于世界的形状的话题。 世界是【塔】形的。 无数的阶层世界堆叠在一起,形成巨大无比【塔】。住在一三零二层的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世界不是【塔】形的。 她在通讯装置的另一边如此说道。在【塔】的外面有着更为宽广自由的世界。 我们一如既往地争论着这样的问题,我一如既往地败北。即便如此,我因为依旧不觉得讨厌。 神的代理机器安特罗伯修卡们身处【塔】的各个阶层,为人类的幸福建造乐园。我早已被安特罗伯修卡管理的扭曲的乐园潜移默化,她所说的话在我听来十分奇妙,正因如此她的话也十分有魅力。 我和她素未谋面。她住在别的【塔】里,我只能通过通讯装置聆听到她的声音。 不过,只有声音我就已经满足了。 她的声音和她所述说的种种真理,以及她的热情都让一直浑浑噩噩度日的我明白到,人只要活着就是有价值的。 不知何时,房间的正中央浮现出一个蓝色的球体,缓缓旋转着。 “蓝色的部分叫做海,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水” 让人怀念的温柔的声音。 “世界广袤,美丽,我们能自由地生活” 她说自己要走下【塔】,朝海进发。 她跟我说,我们在那里相会吧。 她所居住的【塔】崩塌了,通讯断绝了,不过她一定会在海边等着我。 因此,我想要从【塔】中走出,去看那名为海的东西。 我做了这样的一个梦,那是我从前的回忆,漫漫旅途伊始的梦。 “黑暗的世界” ——七三五层的阶层世界充满着仿佛自亘古以来就存在的黑暗。不管睁眼闭眼,映入眼帘的景致都是一样的。完全漆黑的黑暗压得我透不过气。我再次切实地感受到黑暗是有重量的。 “终于起来了么” 青蛙耳熟的声音响起,大概是察觉到我微微动身了吧。 “……嗯,算是起来” 我在一片漆黑中回答着,缓缓站了起来,视线四处梭巡,寻找着亮光。不过,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对此我已经习以为常了。 “被黑暗笼罩着的世界就是安特罗伯修卡设想的幸福世界吗?” “我又怎么会理解疯掉了的神的想法。我们只要想着怎么去下一个阶层就行了” 据我的旅伴——两栖型人工生命青蛙说,我们已经在这黑暗中徘徊近一个月了……。不过身处这不分昼夜的世界里,我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就算你说我们在这里待了十年我也会赞同的吧” 我低声说着,伸手一阵摸索后拿起行李。青蛙回了一声模棱两可似的蛙鸣。接着我就感觉到一件带有重量的物体舒心地爬上了我的手臂。青蛙很喜欢我的肩膀。它似乎对这地方情有独钟,反正我是不了解两栖生物的想法。总之,青蛙准确地爬到了固定的位置——即我的肩膀上,之后就一动不动地坐着。 “小心点往前走。别再给我犯从悬崖滚落的蠢事了” 耳边响起青蛙的声音,声音中的勃勃生气与它的话背道而驰。 “那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吗。你要旧事重提到什么时候啊” “小子,我既然接受了教育你的这个苦差,就得让你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浅薄。我不会让你遗忘的。因为我差点就成了你的垫背!我已经让记忆内存得腾出空间,优先存放这类意外记忆” 总之,青蛙就是喜欢对我做各种提醒。 “……真是烦人的性格啊” 那时候我浑身都跌撞扭伤,留下了相当惨痛的回忆。……不,从那么高的地方滚落下来才受那么一点伤,或许我该感谢自己的幸运。 “今天也漫无目的地在黑暗中彷徨吧。我相信只要不带任何目的,幸运就会从天而降” 呵呵,我的肩膀上传来了居高临下般轻蔑的笑声。 “幸运的话,刚才就已经突然而至了。高兴吧小子。我捕抓到了微弱的电波” “电波?!” “虽然还不知道发生源,不过电波也许是从能连接数据中继器的端口那里发出的” 这样的话,确实相当幸运,值得一查。 数据中继器里记录着阶层世界的所有数据。如果连接到那里,应该能得到【门】和【钥匙】的情报。 管理让人类幸福的乐园,以及准备【门】和【钥匙】都是神的代理机器安特罗伯修卡的义务,也就是它存在的理由。 将成为【钥匙】的人带到名为【门】的地方后,通往下一阶层的通道就会打开。这本是用来展示人类通往别的乐园的可能性的。不过,大概因为历经了漫长的岁月,几乎所有阶层世界的人都遗忘了这一事实。 总之,找到数据中继器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我们能从那里获得数据,并此为基础找出【门】和【钥匙】的位置。这是通往下一阶层的唯一手段。 “……电波吗。是有人启动了什么系统吗?或许能碰到人啊” 意外的情报让我声音不自觉地明朗了起来。 “冷静地前进。在黑暗中行走唯有小心谨慎才可靠” “知道了。在没有光的世界里该怎么做,我有自己心里有数” 人这种生物似乎不论身处什么处境都能适应。在这个常有微风吹拂的世界里,只要注意空气流动就能大致明白哪里有些什么东西。 视觉失去作用后一个星期,我就学会靠气味,声音,还有肌肤感觉到的空气流动来探路行走。 现在我的脑海中已经能隐约浮现出周围的景象了。 不过,我也积聚了与习惯等量的疲劳,也确实厌倦了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所带来的失落。 “要是有可燃物就好了” “不要做无谓的尝试了,还是习惯黑暗更快” 我的便携燃气炉的煤气也见底了,就算摩擦生热生出火来,周围也没有可燃物,让人无计可施。 一开始我本想做个火把照亮周围的,不过这也实现不了。这里的木头和植物都完全无法燃烧。不,不仅是木头和植物,构成这个世界的所以东西都是不可燃物。 所有东西都不可燃,彻底得让人想笑。真是的,荒谬之极。青蛙说的习惯黑暗更快也的确是实话。 我心情阴郁地从褡裢里拿出一份便携口粮吃了起来。 起初我还相当担心肯定会很难获取食物。幸好这个世界四处都装有食物供给机。若非如此我早就饿死了。 总之,我希望能在遗忘掉自己的长相前去到下一个阶层世界。我现在就只考虑这么一件事。而通往下层的线索就只有青蛙捕抓到的微弱电波。 “……那你感觉到电波的地方在哪里?” “按小子你的脚程,往东走九百步,上下误差二十四步” 我正要举步朝青蛙所说的方向走去,突然站住。 “青蛙,东边是哪边?” “跟你正要前进的方向相反。你的指南针怎么了?” “虽然带着有,可就算看了也不知道指的是哪个方向啊” 我开始朝前迈步。鞋子踏在柔软的土地上,在清爽的 树叶摩擦声中能隐约听到阵阵鸟鸣。我在声音的包围中继续走着,接着……。 “……环境变了啊” 走着走着,沾湿了的草的芬芳浓郁了起来,同时感觉气流变得错综复杂。恐怕现在是从之前开阔的地带走进其他地方了吧。 “进入森林了啊。小子,这真是个变化相当丰富的世界啊” 这里似乎是森林。可这又怎么样,四周依旧伸手不见五指。想到这儿我就开始往坏的方向想,心中顿时焦躁起来。 ……不行,冷静下来。如果让青蛙知道我为这种事焦急的话,之后一个月里它都会拿这个来做梗,嘲弄我的吧。 “现在可不是唉声叹气的时候” 青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们目的地似乎发生了什么。再次发出电波了……” 青蛙说到这就沉默下来了,不过就算它不说下去我也明白。 遥远的前方响起了爆炸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我确实听到了。 “废墟” 青蛙自称拥有“优秀”的感觉器官,根据它的感知,现在我的眼前有一座由两栋大楼合成的巨大建筑物。 “这建筑似乎是旧世界的遗留物。建筑材料的结实程度是现在世界的技术造出来的东西无法比拟的” “……这里发生爆炸了吗?” “正是如此。小子,小心为上。你得清楚自己的性命有多宝贵” 虽然有点犹豫,但我还是举步朝建筑物走去。 我扶着触感冰冷的墙壁走进里面,一踏进去,脚步声就变得坚硬起来。冰冷的空气让身体下意识地颤抖起来。刚才这建筑里发生了爆炸,也就是说也许会再次发生。或许现在身边就会发生会将我卷入其中的大爆炸。想象接二连三地在脑海中浮现,勾起我徒劳的不安。 周围只有脚踏在坚硬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回响。在森林里还有鸟鸣声,草木的芬芳,微弱的气流等诸多线索帮助我把握自己的位置,但在这里却啥都没有,能作为判断线索的就只有自己脚步声的回音,不得不小心谨慎。 一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被卷入战斗我就不禁毛骨悚然。 我在相当错综复杂的通道中前进着,接着……。 某个房间停下了脚步。现在房间中充斥着无人的死寂,不过刚才确实感觉到了人的动静。 我轻轻地深呼吸一下,拔出小刀握在手里,开始调查四周的情况。 手一摸上地板和墙壁就发现四处都是破坏过后的痕迹,就好像被什么坚硬的重物冲击过一样。 房间里还略微残留着奇怪的气味。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只是生理上无法接受。 那是血的味道。 “发生了什么吗” “战斗或者杀戮。总之不是我们所期待的事情” 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双目凝视着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连接数据中继器的端口呢?” 青蛙沉默了一会儿后,满意似地发出一声蛙鸣。 “似乎在这里” 话音刚落,我肩膀上舒心的重量就消失了。青蛙从那里跳下去了吧。 在这完全的黑暗中,青蛙一旦离开,我就找不到它了。老实说,我心里相当不安。 “连接上数据中继器了。数据……哼,虽然劣化很严重,但还没到无法读取的程度……。【钥匙】的识别信号,【门】的坐标,全都弄清楚了” 青蛙的声音听起来很满意,我轻轻叹了口气。来到这个阶层世界后第一次碰上切实的情报。只要找到弄清前进方向所必须的情报,之后只要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就行了。要离开这个世界自然就没什么困难了。 “我很在意这里的战斗痕迹。这建筑物里有可能隐藏着什么危险吧。例如警备系统还在运作之类的” “……不必担心。警备系统的大半机能老早就停止了,也没留下使用的痕迹。也有几个系统只需稍加修复就能重新运作。我就先接管这些系统吧,以防万一” ……从黑暗中冒出的青蛙的声音转眼间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微弱的电子音。一阵震动从墙壁传导过来,微微地晃动着空气,震动中带着一丝不祥的响声。 “青蛙,这是你弄的?” “不是,有微弱的电波产生了。不会有错的。果然是从建筑内部传来的。小子,注意别摔倒了” 在我询问怎么回事之前,那个就发生了。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我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要被震聋了。与此同时,堪称冲击的巨大震动也凶暴地晃动着我的脚下。 “这是刚才的爆炸!” “嗯,正是” 震动虽然大得让我站不稳,但这不自然的震动瞬间就过去了。 “这建筑物里确实发生着什么” 青蛙的声音淡定得让人生厌。 “……感受到这震动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危险的事。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尽快离开此地” “不能离开” “为什么” “【钥匙】就在爆炸区域的附近” “……这不是最坏的情况么” “死心吧小子。归根结底你就是召唤不幸的命” “别给我用神秘主义来解释这种事啊” 真的是最坏的情况,我再次在心中喃喃自语了一句,跑到走廊上。 虽然不知道刚才的爆炸是怎么回事,但【钥匙】极有可能正身陷危险之中。发生爆炸就是说附近有什么想要炸掉的东西。 “按照我的指引前进。在灾厄把【钥匙】从我们无法触及的地方带走前救出【钥匙】吧” 我依靠青蛙的导航以最快的速度在走廊上飞奔。右,左,左,右,直走。我拐过数个十字路口后,就完全失去方向感了。如果有人说我在绕着同一个地方跑,我或许也会相信,我自己都无法把握现在的状况了。 周围有金属的气味,恐怕连火药的气味都开始混杂其中了。地板上布满纤细的龟裂,跑动变得极其困难。的确已经靠近发生爆炸的地方了。 在变得异常的敏感的鼻子都开始对火药味麻木时,青蛙终于叫我停下来了。 “右前方有个房间。电波信号源就在那里” 挎着的褡裢里传来了青蛙含糊不清的声音。 “刚才爆炸连旧时代的遗迹都能破坏……小子不要大意了” 我用手确认了一下,房间的入口没有门,看来是被刚才的爆炸炸飞了。 通过脚步声的回音可以推断出房间相当大,里面散发着阵阵火药与血的气味。首先可以确认的是这里肯定发生过战斗,大概进行战斗的人还潜伏在里头。 我握着小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尽量不发出半点声音,只要周围一有什么动静立马就能做反应。 “停下” 青蛙的低吟突然响起。 “【钥匙】就在你跟前” 青蛙的声音把我吓得一身鸡皮疙瘩。不过,集中一下精神的话,皮肤确实能感觉到空气的细微晃动,让我明白到有人就在身旁。 “……奈,其,露?” 生硬的声音在眼前响起。声音听起来很衰弱,还充满紧张。 “柰其露?” 我从眼前这人身上嗅到了血的味道。 “……不,你搞错了。我的名字不是什么柰其露” 我话音刚落,对方就喘起气来了。 “……唔,亏你还能活着啊……” 青蛙嘀咕着从褡裢跳到了地板上,随后就听到它发出一声佩服的叹息,似乎它正用从背后伸出 的触手在探寻着脚下的事物。 我蹲下来摸了一下。 “……这个是……” 我摸到了一只变了形的人形机器,机器用不知是金属还是石头的坚硬材料做成,手里还握着一根棒状物体。 机器的下半身似乎已经被击得粉碎。 “这是安特罗伯修卡的机器人,而且明显是战斗型” “你把这个干掉了?” “……柰其露呢?我……” 他喘着气说道。 声音尖细清澈,就像还没变声一样。在黑暗中,我能认知到的就只有他的鲜血气味和通透的声音。 旁边响起青蛙将触手伸向说话之人的动静。说话的人屏住了呼吸。 “别担心,不要怕。它只是看一下你的身体状况而已” 停了几秒的呼吸再次开始,看来总算让他解除戒备了。 “伤并不是很重。不过,因为疲劳和睡眠不足,他身体已经到达极限了” 听到青蛙的话,我点了点头。 “他估计是用远程操纵的高性能炸弹干掉那个机器人的。原来如此,我监听到的是驱动炸弹爆炸的电波么” “……安特罗伯修卡为什么会追杀你?” 对方喘着粗气,没有回答。只是,我感觉他的喘息着混杂着一丝恐惧。 “还有一台柰其露,它们是神使。……快逃” “虽然不是很了解,但这里很危险是吧。明白了。那么我们就赶紧离——” “没机会了。那个柰其露正朝这房间走来” 青蛙压低声音说道,我慌忙转过身,但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 瞬间,我以为青蛙在耍我,但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在这种状况下,青蛙是不会开愚蠢的玩笑的。既然它说另一只机器人来了,那就肯定没错。 不管我再怎么凝神倾听,能听到的都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完全感觉不到其他的动静。 “它在哪里?” “可以确认它与半损坏的战斗机器人为同一类别。正缓缓移动。是个相当巨大的家伙。相对距离五米,……四米” “有没敌意?” “不清楚” 除了青蛙的提醒外,我没有任何感知对方所在位置的线索。或许下一秒它就会来到我跟前,将我杀掉。 “……神使?” 我在嘴里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握紧小刀。瞬间在想,在这样的黑暗中发生战斗的话,自己根本就无法应付。但马上又改变想法,无法应付的话就要被杀掉了。 汗从手心渗出。 “趴下小子!” 我近乎条件反射似地伏下身,接着就感觉有一个巨大的物体在我背上掠过。那物体猛然撞上了我身后的墙壁,墙壁轰然倒塌。身后弥漫着敌意,与对方正面战斗的话肯定会死掉,这样的自言自语在脑海中来回穿梭,我紧紧握住唯一的依靠,小刀。 没多久周围就完全寂静下来,能听到的只有旁边传来的喘息和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我根本猜不到对方在哪里,明知没意义,可还是睁着眼扫视着房间各处。 对方绝不会一击罢休,第二击应该很快就会到来。 “青蛙,敌人呢?” “正在你周围高速移动,无法把握它的动作” 那个机器人就身处黑暗中的某处,位置不明。被发现的话,就会被杀掉。我紧张得都快想吐了。心跳也加速起来,甚至让人感觉吵闹。周围完全一片漆黑,感觉不到任何动静。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勉强压抑住慌乱起来的呼吸,注意力落到了身旁的【钥匙】身上。 “你用的炸药呢?” “对不起,已经用完了” 这样的话就没战斗的手段了,在这黑暗中根本不可能取胜。 “又来了!向右!” 我听从青蛙的话,向右滚去,一阵冲击袭向我刚才所在的地方,地面遭破坏的声音使得空气颤动起来。由于躲闪慌忙,我姿势古怪地滚倒在地面上,这令我愈发焦急,握住小刀的手上满是汗水,情况太过糟糕了。 要死了。 没有胜算。根本无法保证下次袭击到来时自己还能活下来。黑暗中处处都弥漫着敌意,必须得冷静下来。要是被黑暗的恐惧吞没的话就只剩死路一条了。 快逃,必须得逃。 我一把抓住青蛙,将它塞进褡裢,然后拉住【钥匙】的手跑了起来。 我们跑出房间,穿过走廊,爬上楼梯。大脑仿佛燃烧般,连呼吸都感觉痛苦。现在对方应该在追击我们。虽然即使回过头来也什么都看不见,但从现在的状况来考虑,对方肯定追在后面。然而,我连确认这点都做不到。根本没有确认位置的余暇,只能一味盲目地发足狂奔。 我感觉黑暗在朝自己涌来,自己会被杀掉,对方很快就会追上来。我还带着个伤员,根本无法尽力地跑。【钥匙】虽然拼命地配合我的速度,但我们俩跑起来还是远比我一个人跑慢得多。根本无法逃掉。那么,干脆停下战斗?肯定没有胜算还要孤注一掷?没有胜算就无异于找死,我不想在这种地方就结束一切。绝对不要!那,该怎么办?继续这样跑下去?可这样很快就会体力用尽被杀掉的哦? “脑袋混乱就别胡思乱想” 耳边传来青蛙的声音,我顿时停下思考,只有双腿还在不由自主地跑动。 “只要听我的话就行了。现在就由我来代替你思考吧” 我点了点头,听从青蛙的导航拼命地跑着。 “笔直前进,小子” 通过脚步声的回音,我察觉出前方是墙壁。青蛙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要撞上去了哦” “相信我” 现在可不是迟疑的时候,我也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青蛙会做出错误判断。我把心一横,加快脚步朝墙壁跑去。 很快身后近处就传来某种具有冲击性的物体穿梭时发出的轰鸣声。我仿佛被这声音追赶般,在黑暗中拼命地跑了起来。还有一步就要撞上墙壁了,身后巨大响声的逼近也让我担忧不已。 要撞上了,在我冒出这念头的瞬间——。 “管理者权限,代码二七二五” 青蛙低声念了一句,眼前的墙壁马上就发出抬起的声音。 “我打开了关闭着的紧急出口。事先掌控警备系统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新鲜空气涌入这座封闭的建筑内。树木沾湿的气味扑鼻而来,鸟鸣阵阵,甚至还能听到雨声。 “快点出去” 就算不用青蛙催促我也会立即跑出去。但战斗型机器人已经逼近到身后了。最终情况还是没有任何改变,依旧糟糕透顶。它追到哪里了?我们争取到足够的距离了?还是说敌人现在就在眼前? “青蛙,快关闭出口!” “哼,就算关上,它也会从其他出口追过来的。这样根本无法安心吧” “别废话了,快关上!” 我握紧小刀,心里有点挂心身后的【钥匙】。周围没有敌人的声音,它到底在哪里?自己完全感知不到。在哪里?在哪里?我不停地在口中嘀咕着。 “管理者权限代码二七二四” 轰鸣声随着青蛙的嘀咕轰响起来。墙壁猛然落下。 一声坚硬物体被砸碎的巨响传来。 身后只余下一片死寂。 “……打倒了吗?” “机能看来是停止了。不管多么强大的力量,在我的智慧面前都不过尔尔” 青蛙自鸣得意地嘀咕道,但不管它怎么说,我还是感觉 很不安。 “怎么了,小子。死里逃生高兴得说不出话了?以后要尽力地尊敬我哦” 我想了一下,慎重地开口道。 “……该不会连我们也被安特罗伯修卡视为敌人了吧?” 感觉青蛙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接着,身后就传来【钥匙】倒地的沉重声响。 我慌忙跑去,结果听到了他酣睡的呼吸声。我和青蛙几乎同时地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叹息。 “约定” ……又做梦了。一个美丽的梦。我从电车车窗眺望着向后飞驰的田园景色。柔和的夕阳余晖遍洒大地,随风轻舞的麦穗染上了金黄之色。电车的规律震动勾起了我的睡意。真是个平静而美丽的世界。 “……起来了吗?” 旁边传来了青蛙的声音。睁开眼,四处涂抹着漆黑的世界在静候着我。 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取回视觉,真是件奇妙的事。 “那个少年还好吗?” 我驱开睡意,问道。 “少年?……啊啊,睡得很香。我简单地进行了一下诊疗和处理。伤没什么大碍。只是疲劳过度了。现在必须要暂时休养一下” 我轻轻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来。感觉仿佛除自己以外一切都消失无踪了。 自己果然无法习惯黑暗。继续这样的话,我会渐渐变得不再相信自己,不再相信其他的一切。 “我做梦了” “哦” “梦见了故乡” “……做了个好梦么” “嗯嗯。一个十分美妙的梦。夕阳的感觉,延伸的影子,都让人不可思议地感觉怀念” 在这里根本无法看到对方的样子,只能听到声音,嗅到气味。在这种地方,我话变得出奇的多。就连一些平时不会说出口的话也都说出来了。因为只有在聊天时,才能切实地感觉有人在身旁。 “真的是个很美的梦” “……美?” 另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我反射性地把手伸向小刀,好不容易才按下心头的冲动。 说话的人是刚才还在酣睡的【钥匙】。他坐在漆黑的另一端,窸窸窣窣地活动着身体。 “起来了?” “……美,是什么意思?” 他无视了我的话,声音清爽地问道。 “……美啊,就是用眼睛看,觉得喜欢的感觉——” 话说到一半我才注意到,但为时已晚。这个阶层笼罩在黑暗之中,居民们恐怕未曾见过光。 “用眼,看……” 回应的声音万分惊讶,我能感觉到他坐起身,朝这边探出身子。他的吐气甚至都能碰到我的脸颊了。 “你见过光吗!” “……啊,不,这个……” 迫于他的气势,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要告诉他自己来自别的阶层吗。 “你个糊涂小子,事到如今就别隐瞒身份了” 虽然有点不爽,但青蛙说的没错。感觉他就在眼前等着我的回答。我不认为随便胡扯就能蒙混过去,而且如果这时候将关系搞复杂的话,想请他帮忙打开【门】或许会变得困难。 “……我并不是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有光的是其他阶层” “不是这个世界……。那是什么意思?” 我简要地对他说明了一下【钥匙】和【门】,以及自己为离开【塔】走下一个又一个阶层的事。在我说话期间,他一直都默然不语。 “我的名字叫萨德利。这位是青蛙。现在才跟你说,真是抱歉了” 咕呱,青蛙无趣地叫了一声。 “我叫雅库。谢谢你们救了我” 他有点犹豫地沉默了一下。 “……不过,你们还是不要跟我扯上关系为好” “我们当然知道这种事” 我在心里默默地对青蛙的话表示赞同。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但安特罗伯修卡似乎正在追杀他。我也知道接近他的话会被卷入麻烦事之中,但即便如此……。 “我和青蛙必须要和你扯上关系” “……为什么?” 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怀疑。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要去下一个阶层就必须要【钥匙】的协助,而你就是【钥匙】” “我是……【钥匙】?” “我们会帮你的。所以希望你能讲一下,为什么会被神追杀” 他沉默了下来,仿佛在思考。 “……我是叛逆者” 过没多久,漆黑的另一端就响起了他疲惫的声音。 “我在寻找这个阶层隐藏起来的禁忌” 声音既生硬又平静。 “……你寻找的是什么” “光。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亲眼看一下光” 光……。我轻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心里完全不认为这有赌上性命的价值。 “你一个人?” “嗯。这事本来应该是个秘密。可不知道是哪里泄露的情报,我被驱逐出了共同体,之后一直……” “被安特罗伯修卡追杀么。真是鲁莽呐。亏你还能活到现在” “我有准备的。我手里有旧时代的武器” “那个远程操纵炸弹吗” “嗯。那是唯一能击退柰其露的手段” “但现在已经没有炸弹了吧?虽然干掉了袭击我们的那家伙,但我不认为安特罗伯修卡会就此罢休” “再过两三天,又会有一台柰其露被派来。我已经没有对抗下次袭击的手段了” ……也就是说,下次再遭受袭击时或许会死掉么。 “即便如此,你还没打算放弃吗?” 他沉默了一阵,然后轻声回答道。 “我想看光。远古流传下来的传说里说,光会出现。大家都说这只是哄小孩的故事……。可我不那样认为……” 时断时续的话让人感觉到他的睡意。 “在黑暗笼罩的世界里寻找光么。触犯阶层世界的禁忌,违逆安特罗伯修卡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亲眼看一下光。无论如何,我都想看光……” 他的声音平静地中断了。他的疲劳到极限了,青蛙低声说道。 “……睡着了啊。这也正常。他恐怕有三天没好好睡觉了吧。就让他休息一下吧” 青蛙的声音渐渐消散在了黑暗之中。 “这个人也一直在寻找某样东西呢” “那可是无法触及的事物啊。人类真是种难以理解的愚蠢生物” “……不管青蛙你怎么想,他都是【钥匙】。我们只有帮他这一选择” “哼。为了寻找不知存在与否的光源在黑暗中四处游荡么。而且还是在被那个称作柰其露的机器人追杀下?真是让人不爽啊” “我们带着【钥匙】去门那里吧。只有这个选择了。只有【门】的周边才有光,就算那里没光,可门的另一边也应该会是一个充满光明的世界。安特罗伯修卡应该是把‘门隐藏于黑暗中’的事实视作禁忌。手段和目的是一致的,没错吧?” 青蛙沉默了一会儿。 “我也知道没有选择了” 青蛙回答的声音听似喃喃自语。 “在黑暗中与战斗机器人战斗,小子你这次或许会死掉哦” 它的语气不知为何有点焦急。 “不管我们怎么选择,都会受到安特罗伯修卡的敌视吧。既救出了破坏世界规律的人,又击毁了柰其露” 青蛙沉默了一会儿,仿佛在沉思。 “……我承认自己犯了些错误。或许我做得有点鲁莽” 这家伙真是一如既往的妄自尊大啊。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觉得讨厌,青蛙也在用它的方式来尽力谢罪。 “将我带到海边可是你的任务,这是约定。……你要是死了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我不希望出现那种状况” 我面向声音响起的地方,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漆黑。之后青蛙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醒来之后就马上离开吧。有些事注定了不得不做” 青蛙仿佛表示赞同般咕呱地叫了声,然后再次沉默下来。于是,我又听到雅库平稳规律的呼吸声。 “……大概他在睡觉的时候做的也是漆黑一片的梦吧” 青蛙没有回应我的话,它似乎认为这是我的自言自语。 我和雅库也许有点相似。我们都一直在寻找某种不知是否的事物。 不同的是,雅库一直都是一个人,而我则有青蛙相伴。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 “昨天我也提过一下,我们打算帮你。因为你是通往别的世界所必须的【钥匙】” 我边说着边把饼干状的便携干粮递给醒过来的雅库。 “能让我们帮你寻找光吗?” “……可是,到底要怎么找?我就连光在哪里都不知道……” 雅库的声音恢复了精神,我也总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正如青蛙所说,他昨天那么虚弱只能因为疲劳罢了。 “关于有光的地方,我们有一个猜测” 我将昨天对青蛙说过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雅库。他沉默着侧耳倾听。向着【门】进发的话,应该能寻到光。 我说完之后,雅库沉默了许久。他大概在拼命地思考,我说的做法能否真的找到光。 “……那个,你们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份上?跟我扯上关系的话,会被柰其露视作敌人的哦” 他有点不解地问道。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们做过的事已经足够安特罗伯修卡将我们视作敌人了” “……你们能帮忙我很高兴。可是,你们或许会被杀掉哦?” 我笑了笑,站起来说道。 “所以我们必须快点去【门】那里。就这样决定了,没问题吧雅库?” 雅库回了声,明白了。青蛙似乎还有些什么无可奈何的话想说,但最后还是没开口。 “青蛙,【门】的位置在哪儿?” “右转三十度,后笔直前进。我会提醒你修正方向的。走上一两天应该就能到了” 在我正要迈步前进时,察觉到他并没有跟上,我回头看向他大概所处的方向。 “怎么了……?” “找到线索我好高兴”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一直在找,不停地找,但都没能找到。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光这种东西根本就就不存在吧” 说完他就站在原地哭了起来。 在路上,他跟我说起了光的传说。 他的声音深邃而平静,在黑暗中反而显得格外鲜明。他的话勾起了我的想象。 在漆黑的世界中,某个男人说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有土就有风,有生就有死,一切事物都有着与之对立的事物。那么这个世界也应该存在着与黑暗对立的事物。 我要去寻找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物。 所有的人都制止男人说,这样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但男人断然抛开大家的劝阻,开始了旅行。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数十年如一日地寻找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东西。 经过长年旅行,他开始变了。探索的喜悦变为了悲伤,希望渐渐化作绝望。 那样的东西大概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吧,这种动摇的想法笼罩在他的心头。绝望已然成了他的敌人。 直到某一天,他再也无法忍耐得不到回报的期盼,哭了起来。 明明自己如此的渴望看到光,甚至不惜为此抛弃家人和朋友,舍弃自己的一切,为何就是没有回报呢。 他如此喃喃自语道,在他跌至绝望的谷底,即将死去的时候。 神出现在了他跟前,问道。 “你就如此渴望看到光吗” 黑暗中轻轻传来的声音很特别,并不是人的声音。你是谁,男人问道。 声音回答说,我是神。 “神是不会改变戒律的。所以,人类哟,将你的性命和你的愿望放到天平衡量吧。选择愿望的话你将看到光,还有死亡。选择性命的话你将活下去,我也会宽恕你” 男人心里大概还是有所犹豫的吧。但他还是低声说道,我要光和死亡。之后没多久他就死去了。 雅库说完后,我们无言地继续走下去。我在心里思索着,雅库说的故事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那个男人感觉幸福吗。 “……那个男人死了吗?” 我试着问道。 “安特罗伯修卡言出必行。不管发生了怎样的事,只要这个故事是真实的,那个男人肯定死了,绝对死了。可问题是,从那个故事中根本无法推测出那个男人是否真的看到了光。也许只是那个违反了世界规律的男人在陷入绝望后,在死前看到了幻觉” “可是,那个男人看到光了” “信不信随你。但这故事本身极有可能完全是捏造的。男人死掉了的话,那到底是谁以怎样的形式将这个故事流传下来的。我很了解其他居民将这当作童话的心理” “这故事有很多个版本,所以应该有一个故事原型。例如,有人发现了安特罗伯修卡保存的声音记录,并将那记录流传下来” 他拼命地辩驳道。 “那些传说里有提到看到光的人吗?” “……这个……没有……” “那么,故事的主角们都无一例外体味到了绝望。再说,就算故事是真的,你也有看到光后就死掉的觉悟吗?” “青蛙,你说太过了” 青蛙闭上了嘴,令人窒息的沉默横亘于黑暗之中。 接着,突然……。 “……我就算死掉也没关系。只要知道这世上是否有光这种东西就够了” 他声音平静地说道,听着就好像他一直都在为这个问题烦恼。 “……你要记住了,世上有些愿望是不管你多么渴望,都无法实现的” 青蛙的语气让人感觉有点悲哀。我不知道它为何要这么说,同时也不太认同它的这句话。我们必定能找到光的。我们已经知道了【门】的所在,只要去到【门】那里就行了,没有任何问题。 “不要在意青蛙的话” 雅库轻轻地道了声谢,而青蛙则沉默着,只有脚步声在黑暗中回响。 我在想,被柰其露,黑暗与神逼迫的雅库迄今为止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在没有一人理解他的情况下一直被神追杀,那样的人生到底有多痛苦。这个世界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即便如此,这个阶层的人还是认为黑暗就是世界的全部,并接受了这一切。那个故事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个引人发笑的童话,但雅库却始终坚信那是真的,我觉得他是与众不同的 我们马不停蹄地穿行在黑暗的森林中。雅库似乎熟知这附近的地形,于是就由他负责领路。即使走在障碍物众多的森林中,他的速度也依旧相当快,我得拼尽全力才能跟上他。 “你相当轻松就能探知到林中的道路啊,你是怎么知道哪里有什么的?” 我喘着气问道,雅库为难地沉吟了起来。 “……我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 雅库就像被小孩 问及为什么我们会活着的大人一样,烦恼不已。 “树木和花草,气味都有一点点不同。还有就是空气的流动,怎么说呢,我都没怎么意识到这些……” “小子,他们的听觉和嗅觉在构造都与你有着根本上的区别。经历了漫长的世代繁衍,他们的身体已经进化到能够适应黑暗了。不过,应该还比不上我那优秀的感觉器官” 坐在我肩上的青蛙若无其事地说道。 “啊,这附近要小心一点” 雅库话音刚落,我肩上的青蛙就被甩下去了。……估计是碰到什么了吧。 “……什么优秀的感觉器官啊。真是个蠢货。好歹也该习惯黑暗了吧,必须得多注意一下周围的环境” 说着,我正要捡起青蛙……。 “哇!” 我被树根还是其他什么的绊倒,还没来得及稳住身体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疼。 “……在笑别人之前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眼前的青蛙满足似地说道。 “你,你们两个都没事吧?” 对面传来了雅库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他在忍住笑。青蛙有点焦躁地回了声蛙鸣。 走着走着,周围飘起了一股奇异的香气。 “……这香气是?” 我问道,雅库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是丹桂。我朋友最喜欢的香味”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朋友说过,在这香味开始飘散时才会感觉秋天已经到来。我曾想,如果真的找到光的话,要最先告诉他” 他说的不是想,而是曾想。 “……那个人是你知己吧” “嗯。至少,他曾努力地尝试理解我” 雅库的声音很温柔,但又让人感觉有点悲伤。 我可以预想到,假如这个世界没有光的话,那雅库要寻找光就不得不走下这个阶层,他必须得舍弃这个自己出生成长的世界的一切。 就如同曾经的我,他也将被迫做出选择。 我们再次在广袤的森林深处露营,沉睡在丹桂香的包围中。 我估计雅库已经睡着了之后,开口说道。 “……青蛙,你有想过柰其露追杀过来时的事吗?” “时常都在想。……不过,凭我们这半吊子的样子,可无法击退对方” 如果雅库的话没错的话,柰其露会在明天或后天时候再度向我们袭来。 想象一下就知道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我轻轻地将手放到小刀上。 ……总之,当务之急的是想办法击退柰其露。我大概无法跟柰其露正面交锋。再说,自己根本就不知道对手身在何方,胜算微乎其微。该怎么做才能抵御柰其露的进攻。 “能在柰其露找到我们之前到达【门】就最好了” 青蛙重重地发出一声蛙鸣,仿佛在表示赞同。 “看来我们在麻烦的世界里,被卷入了麻烦的事件中啊。真是的” 我笑了笑,侧耳倾听着雅库的呼吸声。那呼吸声轻微,规律,疲劳到了极点。 “为什么他会去追寻光呢” 我声音低得近乎喃喃自语。 “赌上自己的人生去追求一样事物的理由又是什么?” 回答我的只有沉默,就在我身旁的青蛙又像平时那样假装无视。我正要再次说出自己心中的疑问,想了下后还是放弃了。青蛙不想回答的时候,不管怎样它都绝不会开口。 在我闭上眼打算睡的时候。 “理由什么的在旁人眼里只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罢了” 青蛙突然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尊大,斩钉截铁,一副了不起的样子。 “小子,你为何想要走到塔外” 没有半点起伏的声音响起。 “通常情况下,拼命追求某样事物的行为在他人看来都是无法理解的” “……的确如此啊…” “人类只会受个人的感情左右。追求的意义从来都是由自己发现,并由自己培育。小子也是一直这样,好不容易才走到这步的吧?” “…你是从哪个数据库那里引用的啊?” 咕呱,我无视掉青蛙不满的叫声,侧耳倾听着雅库的呼吸。 在我说或许能找到光的时候,他哭了。 他到底寻寻觅觅了多久,历经了多少痛苦与绝望。每次痛苦绝望后,他又心怀希望尽了多少努力呢。 恐怕正如青蛙所说,这一切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但我想,不管怎样,只要他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就足够了。若不然,他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这样太过悲伤了。 我心不在焉地盯着漫无边际的黑暗。 明天就能达到目的地了吧。根据雅库的话,明天柰其露袭击我们的几率也会提升不少。 一切都将在明天做出了断。 我在想,要是一切都进展顺利,我们全都平安无事,雅库也能得偿心愿的话就最好了。 “墓地” 这里是一条无人的街道。至少现在街上感觉不动有人活动的迹象。 虽然我无法把握街道整体的印象。但感受着空气的流动,走动一下,还是能探知出我们来到了一处并排建着好几栋巨大方形建筑的地方。除此之外,这空间就只剩飘满尘埃的空气和砂砾了。就感觉仿佛在这瞬间,被人抓住手臂,带到了远离这个世界的地方。这是为何呢,因为这里充满着死亡的味道。 吹过这里的风很干燥,时而奇妙地发出尖锐的风声。 “这里是古代遗迹,被称作【墓地】,一直受人忌讳,没人会靠近。不过,这里可没有光。我已经调查过好几次了” 街道的中央耸立着一棵大得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巨树,树根毫无脉络地四处延伸,雅库有点犹豫地闭上了嘴。 “不,肯定没错。【门】就在这里的某处。你想要找的光恐怕也在这里” 风再度吹起,这场景显得格外忧伤。 “……真是个阴森的地方呐” “其实,这里每年都必定会有几个人失踪。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去了哪里” “哦呵,这情况越发可疑了。也就是说,这里有着某些神不想让居民们看到的东西吧” 青蛙说话一如往常,完全不顾及周围的气氛。 “……那就只能仔细调查了吧” 我们压抑住焦急的情绪,一栋栋建筑调查了起来。 建筑中都毫无例外地堆放着复杂的器材,但看样子都已经启动不了了。历经漫长的岁月后,它们都已经变成了一堆破烂。 听青蛙说,它没法获得详细的坐标,于是就只能直接进行调查了。 当然,有习惯了黑暗的雅库负责给我们领路。我们来回调查了干枯的喷泉,以及建筑物的各处。渐渐地我们都不怎么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搜索周围。因为就算说些什么也无济于事。虽然大家都沉默不语,但其实心里都很焦躁。谁也不知道柰其露会在什么时候再度袭来。 听雅库说,不管躲到哪里都无法逃过柰其露的追杀。柰其露就仿佛知道对手的位置一样,总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带来破坏与恐惧。 这样的话,应对方法就只有一个,在柰其露追杀过来之前找到【门】,离开这个世界。但现在这情况……。 “雅库,有件事我想先确认一下”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仅用墙壁分隔开的房间,开口问道。有一件事必须得趁现在确认一下。 “什么事?” 他大概正调查周围 的情况寻找线索,搜寻的声音仍在继续。不过他说话的声音让人感觉有点焦急。 “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找到光之后” 我的话一出口,搜寻的声音就了停下来。漆黑的另一头完全没了动静,他大概在思索吧。 “我很理解你苦苦追寻光的行为,也明白你一直以来的痛苦。可是,找到光之后呢?现在你已经被人驱逐出共同体了,还要受到柰其露的追杀,那之后你到底打算怎么办?要舍弃你生活的世界,去下一个阶层吗?即使这个世界有着对你很重要的人?” “……我只是想看一下光” 他平静而又严肃地回答道。 “就算舍弃了这里一切,我也不后悔” 接着,搜寻的声音再次响起,总感觉那声音比之前僵硬了一点。雅库曾说过,想在找到光后,第一时间告知重要的朋友。 追求的事物越大,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这理所当然的道理让我感觉莫名的悲伤。 我沉默了下来,继续寻找着不知具体为何物的线索。只有心中的危机感在朦胧间变得愈发强烈。 搜素一无所获,只是在一个劲地浪费时间。不知柰其露何时来袭的情况依旧在持续。柰其露现在大概已经出动了吧。我完全没自信能再度从它手中逃脱。雅库自不用说,就连平时自信满满的青蛙似乎也明白到我们没有胜算,默然不语地一味将触手伸向周围进行搜索。虽然此前曾无数次为黑暗所烦恼,但还从未像现在这样憎恨黑暗。 只要眼睛能看得见,肯定能找到通往【门】的路。 我们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白白浪费了几个小时,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遍了。 我们再次回到街道中央的那颗大树下。我靠在粗大的树干上,盯着眼前的黑暗。这种不知何时会被杀掉的情况一直在持续着,紧张到我想吐。 “怎么办啊。就没什么好办法了么” 我感觉再不说些什么,精神就要崩溃了,话音刚落,就听到“卡啦”的一声轻响,明显不是自然的声音。那是某种东西正在移动,掠过障碍物时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这里。我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汗水喷涌而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我拔出小刀,凝神细听。 什么都听不到,也感觉不到任何动静。但我确信,的确有什么东西在这儿。 “……青蛙,听到了吗?” “当然,我捕捉到细微的声响了。对方或许也很小心,就算我拥有灵敏的感觉器官也感受不到其他信息” 褡裢里传来青蛙紧张的声音,我点了点头,说道。 “……我们逃吧” “逃?逃去哪里?” 青蛙的回答简短且不客气,但它说的没错。 上次击毁柰其露单纯只是幸运,我们正好身处安装有警备系统的建筑中,而青蛙又恰好以防万一事先掌控了建筑的警备系统。现在这里可没有警备系统这种方便的东西。 身旁传来雅库取出些什么的声音。 “那是?” “只是把剑而已,还不足以让人安心” “别想了。就算这剑是大炮也不可能击退安特罗伯修卡的使者” 青蛙低声说道,它的话连安慰都算不上。 我握好小刀,集中注意力,几分钟过去,不,或许只有几秒。集中注意力捕捉细微的声音时感觉时间都仿佛延长了。 或许柰其露会在这瞬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就像粉碎墙壁时那样,击碎我的身体。一想到这儿,我就不禁浑身鸡皮疙瘩,涌起一股冲动,想要尖叫着没头没脑地发足狂奔。 接着,黑暗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动,我既看不见,也听不到,只是隐约有种危险的感觉,很不可思议地察觉到有一件危险的东西出现在自己跟前,向自己投来冰冷的杀意,仿佛马上就要被杀掉。 我遵从直觉弯下上半身,紧接着就有一件沉重的东西气势惊人地撞上身后的树干,发出轰响。即便如此,粗大的树干依旧纹丝不动,就如同旧世界的人造物般结实。想到这儿,我突然察觉到某种可能性。是谁说这一定是棵树的。我根本就没有亲眼看到过身后这树状的物体。有可能只是我自以为那是一棵树? 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旁边再次传来凶猛的冲击。我侧身避过冲击而来的风压。树木依旧毫无损伤。 我在黑暗中凝神静听,数着自己的心跳。必须得冷静下来,这时候应该冷静。 我伸手不停地摸索着树干,很快就碰到某样奇妙的东西。 “……这是……” “怎么了?” 那是个奇怪的凹处,感觉就仿佛人工做出来的连接端口……。 “青蛙,这树是机器!上面有连接数据中继器的口子!” 听到我的话后,青蛙沉默了一下,仿佛在思考,但很快就发出惊讶的声音。 “小子干得不错!” 只听得青蛙从背后伸出触手,在黑暗中来回活动,接着就像找到目标一样,一齐集中到同一处。 “这是靠吸取周围的物质成长的自我增殖型机器遗骸。……行得通。以这机器作为媒介,得到周围详细的地形情报后就找出通往【门】的道路。小子你们稍等一下” “……就算你叫我们等一下,可现在这情况……” “萨德利,趴下!” 声音响起的同时我被推倒了,某件沉重的物体极其迅猛地撞上我刚才所在的地方,发出一声轰鸣。 即使我凝神看向攻击的源头,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世界,什么都发现不了。我们正处于压倒性的劣势。我更加用力地紧紧握住小刀,脑袋在不停地空转。 战斗根本无法取胜,继续受到攻击的话一定会死掉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坐以待毙。一想到这儿,我身体的颤抖顿时轻了几分。我决定改变想法,不再思考,将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攻击冲动与生存本能。 “不行。不要去!” 我没理会雅库的制止,握住小刀朝攻击发生的地方跑去。自己的脚步声在黑暗中格外响亮。我挥刀朝印象中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砍去,但这一击完全落空了。 完全找不到对手在哪里。赶紧给我再发出一点声音啊,我边想着边竖起耳朵。心跳声太吵了。或许下一秒破坏之手就会从黑暗中伸出,将我从这个世上抹去。一想到这些,顿时就感觉无穷的敌意从周围的黑暗中朝我汹涌而来。在哪里?在哪里啊! 突然,感觉到空气的流动有些轻微的变化,在我转向那边的瞬间。 一个浑圆粗大的物体将我撞飞了。我先是感到吃惊,随后便是一阵像被强风刮起的漂浮感,无力感和不安。紧接着我重重地撞到了地面上。强烈的冲击让我不由自主地吐了口气。 虽然我在瞬间做出了回避,躲过致命击,但身上还是多处擦伤,撞上地面的双肩也一阵剧痛。幸好没有骨折。 我勉勉强强站起来。 “没事吧!” “……算是没事吧” “你居然敢跟柰其露对抗,你疯了” “我才不想被你这么说,你自己就一直跟那种那家伙战斗吧?” “要拌嘴之后再拌!已经确认位置了。你们俩快点,我来做向导” 青蛙大喊道,我跟雅库赶紧跑到巨树型机器的旁边。 巨树型机器仿佛苏醒过来一样,微微地颤抖着。 我不容分说地抓起青蛙塞进褡裢里,背对着声响跑了起来。 “我可是精密的机器,你就不能小心点么” “少说这种悠闲的话,我差点就死掉了” 总之, 我们按照青蛙的指示在黑暗中发足狂奔,最后跑进了一处本以为已经调查完了的废墟中。 “在这里?这里不是尽头么” “现在就给你开路” “现在可不是悠悠淡定的时候!” 我忍不住大喊了起来,继续逗留在这里,柰其露追来后根本无处可逃,明显会束手无策地被杀掉。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黑暗让我愈发焦急起来。 “小子闭嘴” 青蛙的回答虽然平静,但却充满了气势。 “你觉得身为高贵的两栖生物的我会没经过考虑就逃入这种死胡同吗?我所想选择的方法通常都是最好的。【门】确实就在这里,同时这里也是最有可能从柰其露手下逃脱的地方” 听到青蛙的解释后,我轻轻地点了点头。没错,青蛙绝不会无缘无故自寻死路。 “小子,你知道这建筑是什么用的吗?” 柰其露追击的声音已经逼近到附近了,青蛙的语气却仍旧透着从容。 “这里是紧急避难用的避难掩体” 青蛙话音刚落,四周就接连响起重物落下的巨响。 响声停下后,周围空气的流向完全改变了。 现在这个房间已经与周围隔绝开来。看来能暂且抵御住柰其露的攻击。我轻叹一声,将手里的小刀插回刀鞘。 谁都没说话,感觉黑暗,以及淤积在封闭空间的寂静突然膨胀了起来。 “……应该能争取一点时间吧。小子,通往【门】的通道就在这房间中央” 青蛙的轻声说道,声音只将周围的寂静推开了一瞬,就又马上被黑暗碾碎了。 “走吧” 在倒锥形的房间底部有一台快要损坏的机器。通过触摸就能感知出那是一个正方形的箱子,材质不明,箱体已经与地板同化了。 “我来打开通往【门】的道路吧” 旁边传来一阵轻响,青蛙的触手插入到机器内部。 “如果可以的话……” 我悄悄对青蛙说了几句,拜托了它一件事。青蛙只是咕呱地叫了声,之后就一动不动了。 总之,这事就此告一段落。 装置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青蛙就像摆设一样,一声不吭。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几次。那是青蛙正全力解析修复眼前的机器。 “……感觉有股香味啊” 啊,这香气吗?我从褡裢里取出一个塞满了丹桂花的小袋子。 “我之前摘下了一些。想着用来代替香料。分点给你吧。先塞在口袋里吧” “你真是意外地浪漫呢” 雅库说完轻笑了一声,我也跟着笑了笑。 “你很快就能看到梦寐以求的光了” 我坐到地板上,心想柰其露的威胁暂时算去除了。 “……好像有点血腥味啊” 大概是在刚才的战斗中擦伤了吧。 “小伤而已,不要紧” 他沉默了下来。 “……对不起,我想是我不好” “什么?” “将你卷入这样的事情中” 雅库再度沉默了下来,我并没有他那么习惯黑暗,现在就感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我一个人。 “……老实说,我有点后悔” 我沉默不语,等着雅库继续说下去。 “时不时会感觉非常害怕。我违反了神的戒律,不管逃到哪都会被柰其露杀掉。…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做好觉悟。有时还会想,逃掉后就回到共同体,承认自己做错了,自己已经忘掉一切了” 声音停了下来,颤抖空气的声波也随之消散。 在我正要开口时,突然一声高亢的巨响在房间内传开。 “……柰其露……” 看来它就要冲进来了。 我用力握住小刀,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青蛙,这掩体承受得住吧” “看来承受不住” 房间中传来极其简短的回答,天花板,墙壁,地板,所有的地方一齐传出青蛙的声音。 “我只能掌控到这个程度。我计算了一下柰其露的攻击与掩体的强度,还有我打开通往【门】的道路所需的时间。得出的结果是,柰其露侵入这个房间预计需要四百秒,误差二十秒上下。而我打开通道所需的时间预计为七百秒。在这种死胡同里已经无处可逃,只能与柰其露战斗了” 高亢的声音如同钟声般在黑暗中接连响起。 只听得雅库倒吸了一口气,他沉默良久后开口说道。 “……我来引开柰其露的注意,你们就趁机逃跑吧” 他的语气相当严肃,我情不自禁地盯着说话的方向。 我知道在黑暗的另一头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时不时会想起给我旧世界武器的朋友。那时我完全没有不安,只是单纯对他肯帮忙感到高兴。只有他肯聆听我说的话,不会笑话我,不会生气” 雅库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 “我很担心那个朋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如果他帮助我的事败露了,被驱逐出共同体,只能一个人在黑暗中彷徨的话……” 雅库的声音渐渐变小,仿佛马上就要消失一般。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钟声响彻,就如同在宣告雅库漫长的旅途即将结束。 “我要谢谢你。带我回到这里。以前都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真的很高兴” 感觉雅库转过了身,仿佛要从正面接受我身体发出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肌肉嘎嘎作响的声音。 “【门】打开之后,你们就赶紧逃。柰其露由我来挡住。如果能逃掉,你们就不用跟着一块死了” 雅库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但语气中却饱含着决意。 “那你怎么办” “……最坏的情况就是被杀吧” 我沉默了一下。 “……死了的话,不就看不到光了么。你不是一直为了这个目标努力至今的么?” 黑暗另一头的雅库似乎露出了微笑,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我已经累了” 钟声越来越响,整个房间都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啊,这建筑已经承受不住了,我在心中某处暗忖道。 柰其露就要来了。虽然青蛙也在尽力,但它本人也说过来不及了,所以肯定来不及的吧。 关在房间里的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我做好心理准备,抓出塞满袋子的丹桂花,撒到房间各处。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雅库,恐怕你不用死了” 整个空间都传出了青蛙的声音,打破了缓缓变强的钟声。 “安特罗伯修卡阻止的只是违反世界规律的行为。在这个世界里,指的是寻求光的行为。那么,只要你看到光之后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事。安特罗伯修卡绝无恶意,他们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发狂了而已” “……真的吗?” 雅库愣愣地问了句。青蛙说的情况他想都没想过,听到后心里自然吃惊不已。 “没错。而且……。不……” 青蛙的声音毫无抑扬顿挫,但不知为何,我感觉其中带着一丝悲哀。 我越发强烈地感觉到,青蛙知道些什么,却又将其隐瞒起来。 对了,这么说来,前天晚上青蛙在问雅库话时,就觉得它在隐瞒些什么了。 “青蛙,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青蛙没有理会我的质问。而且,现在也不是回答的时候。 一声巨响 ,墙壁崩塌,柰其露入侵进来了。 “黑暗的房间” 我紧握住小刀,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虽然胜算极小,但还不至于绝望。 只是,我能做的只有绷紧身体,凝神注意周围的情况,以便随时应对。 柰其露的行动悄无声息,我根本没办法知晓它身处何方。 它到底在哪里呢,手里握着的小刀都被汗水沾湿了。它还在观察情况吗。不,或许它马上就会挥下夺取我性命的手臂。 我无法把握对手的行动,可对手却能把握住我的一举一动。攻击将会在某个时刻降临。 “我们交涉吧!安特罗伯修卡!从刚才起,你一直都在听着的吧?!” 雅库大喊道,声音在房间中响彻。我情不自禁地留神起了他的声音。 “我还有好几个炸弹!” 你在说什么,我差点就脱口而出,你不是说炸弹不是用完了么……。 “我还可以继续击退你的柰其露!继续重复这样的事对大家都没好处” 雅库的声音微微有点颤抖。……我这才察觉到他是在虚张声势,他根本就没有炸弹。 “拜托了,请说句话” 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周围,我满脑子都在想,如果柰其露直接攻击过来的话……。 “扰乱戒律的人” 突然,一把女性的声音响起,毫无感情起伏,但也不存在敌意。声音的源头就在柰其露刚才侵入进来的地方。 “黑暗能够掩盖一切,不管神圣还是邪恶,幸福或许不幸,甚至包括人性的丑恶。为何你要特意去曝光呢” 我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到安特罗伯修卡是在通过柰其露的嘴来说话。 “……拼死追求没有的东西也是人性之一啊” 我轻声嘀咕了一句。 四周再次沉默下来。 谁都没开口说话,只有安特罗伯修卡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要违反我的戒律了。所以,人类哟,将性命与愿望放到天平上衡量吧” 安特罗伯修卡刚才的话与雅库告诉我的传说一样,但之后的话却与传说不同。 “如果你回答不再渴望看到光的话,为了让你不再升起追求光的念头,我会刷新你的精神后放过你。但如果你选择想看到光的话,让你看到光之后,我就会肃清在场的所有人。对我来说,违反戒律的人以及协助他的人都不是我该守护的居民,而是要肃清的敌人。我会肃清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如此执行” 雅库没有回答,这突如其来的提议大概让他头脑一片空白了吧。 沉默笼罩着整个房间。雅库犹豫了。 “……放弃吧。这才是聪明的选择。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 青蛙的声音在整个房间中响起,它劝说雅库屈服的话听起来有点悲哀。但这确实是正确的判断,我暗自想道。 我还不想被杀,我还有未完成的目标。可是……。 黑暗中,雅库缓缓走近柰其露,微弱的脚步声正轻轻地逐步离我而去。 雅库说过那是他不惜赌上性命的梦想。他在告诉我那个传说时,真的相当快乐。 在我说出光的线索时,他甚至哭了。 “我放弃的话,真的能救到他们吧” 雅库声音颤抖地问道。 “雅库,不用在意我们” 他只是一心想看光而已。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但在他本人眼里,那肯定是最最重要的。 放弃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在心里嘀咕道。在这时候放弃的话,迄今为止的所有付出就都白费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切实际。即使是我,也在心中的某处认为自己不可能找到光” “你的想法很正确” “……你在说些什么啊” 雅库一直在苦苦寻觅,即使不被人理解,受到神的追杀,也依旧孤身一人不停地寻觅。 “雅库,说出你的真心话吧,不用考虑我们的。柰其露我会想办法对付的” 我再次轻声说道。 “……已经够了” 雅库弱弱地嘀咕道。 “……我已经累了”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颤抖。 “要牵连到其他人,伤害到其他人才能实现的梦想不是好梦想……。我没有那么坚强的信念” 我摇了摇头,在心中呐喊,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要这么说。 “……只要我的命不行吗?看到光之后,我就奉上自己的性命” 安特罗伯修卡沉默了一下,再次开口说道。 “不行。追求光是禁止事项。是为了人类的幸福而定下的戒律,必须要遵守” 安特罗伯修卡平静地说道。 “……回答我” “……啊……” 雅库张开了嘴,但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果然还是无法说出“我放弃”这句话。 无数次想要说放弃,但都说不出口。 “说出你的心里话吧,雅库,你没有任何错” 没错,雅库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寻觅。 “……对不起……” 他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萨德利,我……果然……” “回答我,雅库” 柰其露发出轻微的声音,也许是在做攻击的准备。我握住小刀的手因对战斗的恐惧,微微颤抖了起来。 “我,想看光……” 说出心里话就好,我在心中默念道。 安特罗伯修卡沉默了一下,仿佛对雅库的回答抱有疑问,接着开口说道。 “那就可惜了,你们必须死” 它的声音里确实带有杀意。 我握好小刀,即使战胜的可能性极低,但也并非没机会,值得放手一搏。 “青蛙!” 在我大喊的瞬间,整个房间都传出大音量的音乐。在厚重华丽的音乐中,我拉着雅库的手跑开。 随后一阵地板遭破坏的声音剧烈地震动着空气,大概是柰其露使用了什么进行攻击吧。 但这一击没有击中我和雅库,甚至没有擦边,冲击完全是从与我们逃跑方向相反的地方传来。 “……为,为,什么” 雅库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么一句,我正要回答时,再次传来一阵破坏建筑的轰响,将我要说的话打断。虽然这次攻击近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击中。 在轰鸣的音乐声中,我瞪着柰其露大致所在的地方,凝神倾听夹杂在音乐声中接连响起的破坏声。 “……在黑暗中可以依靠的只有声音和气味。我想神使应该也不例外” 我在雅库耳边悄声说道。 “即使相距甚远,柰其露也能通过追踪气味来锁定我们的位置。另一方面,它之所以能在黑暗中进行精确攻击……” “因为它使用了回声定位” 青蛙接着我的话说下去。 “柰其露发射出人类听觉范围外的音波,通过分析声音的反射形成图像代替视觉。因此,我们只要让整个房间都发出同样频率的声波,就可以彻底破坏柰其露的情况感知能力” “我一开始就拜托青蛙先拿下声音系统的掌控权,放出覆盖机器能感受到的音域的大音量音乐” 我凝望着黑暗,低声说道。 “我也并不是为了附庸风雅,或是好奇才摘下这些丹桂的。这是为了掩盖气味。我想不管我们逃到哪而都能被追上,肯定是因为它追踪了我们的气味” 我解释到这里后,叹了口气。 “… 二一三层的智力玩具 “智力游戏小巷的周边的地图。请参考注意事项,从一到三中选取喜欢的地图 不过,注意事项里有两条都是错误的,正确的地图只有一份。” a:地图一是错误的。 b:地图二是正确的。 c:b所写的是正确的。 “……哇……” 头疼。 “怎么了?这不是什么麻烦的问题吧?” “怎么净是这种问题,要解到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钥匙】……” “根据在数据中继器上得到的情报,【钥匙】就在这附近” “……就算你说他在这附近……” 没错,这次很顺利地就连接上了数据中继器。【门】的所在和【钥匙】的身份都已经确定。表面上一切都进展顺利。然而,事实上我跟青蛙根本无法跟【钥匙】见面。 “还要再晃荡一整天么” 我叹息着环视了一下四周。我们正身处一条分岔路和死胡同毫无规律地纵横交错的小巷中,巷内老旧的小店鳞次栉比,。 大概是为免大家迷路,这里处处都热心地设立了导航路牌。 设立导航路牌倒是没什么问题…。 “可你也别用这种猜谜的形式提示啊。导航图,地图之类的不是该简单明了的么?” 就算偶尔询问擦肩而过的路人,他们也会提出自己设计的谜题,坚持要我们解开才告诉我们该怎么走。 看来在这个世界里,动脑被视作最宝贵,最美好的事情。 “猜谜有什么好的。我已经看见猜谜就烦。为什么非得在没必要的地方动脑啊” “小子,动脑的过程是很快乐的。无法体会思考的乐趣该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青蛙你貌似很享受啊” “才没有这样的事。来吧,说出正确答案吧” 青蛙从褡裢里探出脑袋,如此说道,总感觉它心情相当愉悦。 “我最不擅长这种东西了。快告诉我吧” “哼。逻辑问题是基础中的基础。这是个好机会,你就学一下动脑吧” 我想了一会儿后,沉重地开口问道。 “一号?” 咕呱,青蛙相当愉悦地叫了一声。 “小子你觉得这个可以的话,那就选这个吧” ……青蛙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 “呐,青蛙,我一直在想” “什么” “你该不会是在看我烦恼样子取乐吧?” “蠢货。只有在失败中才能学到东西。我不过是看到你有学习的机会,感到高兴而已” “……那,一号是正解?” “啊哈哈哈哈哈!” 我叹了口气,比对着地图和周围的环境,走了起来。 小巷一角的小旅馆中,我正隔着柜台盯着一个白发男人。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颗豆子,“嗯”地沉吟了一声。 “……嗯,算了” 旅店老板的反应让我一阵无力。我决定用最最珍贵的咖啡豆来交换,让他提供给我一晚的住宿和食物,还有就是告诉我【钥匙】的所在。 “那么,如果你能解开这个谜题的话,我可以只收取一半的咖啡豆。其实这谜题是我新想出来的” “……又来了么” “什么?” “没,没什么” 青蛙从褡裢里探出脑袋,双眼熠熠生辉地盯着我。 估计它觉得又抓住可以戏弄我的机会了。 啊,好想快点离开这个世界。 “……嗯,也就是说,你们终于找到我这儿来了么” 一个老奶奶喀拉喀拉地把玩着两个铁环组合在一起的小玩意,如此说道。 房间里满是尘埃和书,还有一些看着像智力玩具试验品的东西,一看就觉得无甚价值。 老奶奶靠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我。 “看起来相当疲惫啊” “……嗯嗯,相当累” 我们误入了数不清的死胡同,解开无数谜题后,终于来到这个【钥匙】老奶奶的所在之处,怎么可能不累,我都想哭了。 期间我曾无数次在谜题前苦思冥想,无数次向青蛙低头。 “正如刚才所说,如果身为【钥匙】的你不给我们打开【门】的话,我们就只能卡在这个阶层了” “你们的事我才懒得管那么多” 老奶奶一脸不快地瞪着我。 “我只有一个条件” “又是解谜吗?没问题,尽管上吧” 老奶奶笑了笑。 “不是。是制作智力玩具。制作出一个能让我拍案叫绝的智力玩具” 制作智力玩具?让我制作?为什么?瞬间,好几个疑问符在我脑海里闪现。 “你们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或许不清楚,我在年轻的时候可是被誉为无人能及的智力玩具女神” 老奶奶刻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散发着异样气场的表情,那份气势与其说是女神,倒不如说更接近恶魔。 不过,旅店老板早已跟我们提起过那个传说。制作出老奶奶无法解开的智力玩具曾一度风靡这个世界。不过,由于她不管什么样的智力玩具都能在瞬间解开,反倒使她受到世人的疏远。 “……那个,不好意思。智力玩具女神,这条件有点……” 咕呱,青蛙出其不意地叫了一声。 它不知何时从褡裢里爬了出来,坐到桌子上,威风凛凛地抬头看着眼前的老奶奶。 “青,青蛙。我说过不要在人前露脸的吧!” 大体来说事情变得复杂了。青蛙一出来就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打量着那个老奶奶。 “有趣。就让我来捏碎愚昧至极的人类的浅薄智慧吧” 老奶奶盯着青蛙,双目睁圆,大笑起来,声音大得房间都随之颤抖。拜此所赐,天花上的尘埃都掉落下来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这还是我第一次接受两栖生物发起的挑战” 看来她并未对青蛙能说话这事多想。 真是个怪人啊……。 老奶奶把手上一直把玩着的形状复杂,两组相连的铁环丢向青蛙。青蛙伸出触手轻巧地将其接住。 “这是巧环,是我十二岁时做出来的习作。你就试试我是否智慧浅薄吧” “哈!这世上还不存在我解不开的谜题!” 于是,最后我也不得不制作智力玩具。 “请在三天之内完成” “太短了吧” “我讨厌等待” “绰绰有余了” 造不出的话我就不开【门】,老奶奶最后如此说道。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们也没法拒绝了。 “房间的里面有制作智力玩具的工房。你会制作出怎样的智力玩具或智力游戏呢,剩下的就看使用工具的你的品位了” 老奶奶豪爽地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笑,总感觉自己的笑声渐渐变得毫无干劲。 就这样,我开始了智力玩具的制作。工房里真的齐备了各种工具,材料和资料。这样的话,看来身为外行人的我也能制作出作品了。问题是我能否制作出让那个老奶奶满意的智力玩具。 第一天,我参考世界上公认最难的智力玩具的资料,试着制作了一个智力玩具交给老奶奶。她用了十秒就解开了。 “我说过的吧。我是智力玩具女神。这种小玩意儿可敷衍不了我!” 我都想哭了。 回到工房后,看到青蛙依旧埋头于破解巧环。它灵活地使 用前脚摆弄着只比自己身体小那么一点的智力玩具。从昨晚开始它就一直如此。 “……我说青蛙,跟我一起想一下吧” “小子,你要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一看就知道了吧?我现在很忙。根据我的计算,之后用不着一个小时我就能解开这两组环了” 这句话我已经听过二十遍了。 “……好奇怪,为何解不开这种简单的东西呢……” 青蛙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独自烦恼该怎么制作智力玩具。真是场孤独的战斗啊。 第二天.智力玩具的制作没有半点进展。 “……不行啊。什么都想不出……” 我趴倒在桌子上嘀咕了一声。突然让我这个外行人创作智力玩具,肯定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或许我要就此止步,一辈子都无法再前进了。 而在如此紧急的时刻,青蛙在干嘛呢。 “为什么!为什么解不开!你以为我是谁!身为高贵的两栖生物,旧世界技术结晶的我为何会无法看破这种低等级的游戏!” 青蛙正在对着桌子上的巧环咆哮。它的脑袋上冒起了蒸腾的水汽。大概是计算装置开始发热了吧。 我叹息一声,拿起水壶将水浇到青蛙身上。如果不让它冷却下来的话,它迟早会过热的。 青蛙愉悦地眯起眼,咕呱地叫了一声。看来已经冷静下来了。 “放弃怎么样?” “既然是谜题,就必然有解法。这是两栖类和人类赌上荣誉的战斗!我绝不会就此退缩!” “两栖类和人类的战斗啊” 我叹了口气,正要走向桌子,接着再次回头看向青蛙。 “青蛙!” “嗯?怎么了?” “就是这个!” “……所以,你说什么?” 我无视掉青蛙的疑问,势头迅猛地埋头制作起了智力玩具。 之后,在约定的第三天的夜晚。 我与那个老奶奶对面而坐,她依旧靠坐在沙发上,而桌子上的青蛙仍旧冒着热气。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组智力玩具,那是我制作的。 “巧环么。这个也是相当简单易懂啊” 老奶奶一脸高兴地眯起眼。 总之,能争取到十秒就够了。她解开据说是过去最难的智力玩具时也只花了十秒,只要能争取到这点时间,之后应该就没问题了。 我开始在心中倒数起来。十,九,八……。 老奶奶皱起眉头,拿出了老花镜。 七,六,五……。 嗬,她轻轻嘟哝了一声,双眼露出了认真的神色,摸了两下那个巧环。 四,三.二,一……。 “嗯哼” 老奶奶抬起头,看着我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棋逢敌手呢。完全想不出解法” 听到她的话后,我心里虽然乐开了花,但表面上还是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二一二层” 我们正在林中小道的中段休憩。那个老奶奶遵守了约定,帮我们打开了通往下一层的通道。 于是,我们来到了二一二层,踏上了寻找【钥匙】和【门】的旅途。阳光透过树木枝叶的缝隙洒下光斑,我正做着咖啡,而青蛙依旧在和巧环进行搏斗。 我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嗯,味道不错。 “小子!” 青蛙突然喊了一声。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转头看去,只见青蛙炫耀似地举起两只分开了的铁环。 “看吧小子!解开了!人类浅薄的智慧果然远不如我!” “果然如此!果然啊!没有我解不开的谜题!那个老太婆也,算了,作为人类她也算是尽力了吧?!。或许该称赞她一下。唔,她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有智慧的人” 我看到青蛙喜形于色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青蛙歪了歪脑袋盯着我,仿佛在问,怎么了。 “虽然那个老太婆远不及我,但也是个了不起的大师了。小子你居然能做出让她拍案叫绝的智力玩具,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置信” “啊,你可以称赞我为智力玩具之神。因为那个巧环并不是为了让人解开而制作的” 我说完再喝了一口咖啡。心情大好的老奶奶分了我一些咖啡豆,我试着用那些咖啡豆泡了壶咖啡,香味不错,味道也不错,上好的珍品。 还真要感谢那位老奶奶,我在心中如此想道,正要再喝一口时,突然注意到青蛙的视线。 它大概正在思索些什么吧,半张着嘴盯着我。接着,它突然像回过神来一样,有如检举般伸出右爪指着我。 “那就是说那个巧环根本没有正解咯!这不是欺诈么!我可不记得我有这么教过你!” “……我也不记得你有教导过我……” 我将杯子放到地面上,笑了笑。 “这不是欺诈。绝对无法解开就是正解。这不是很刺激的智力玩具么。那个世界的人对待解谜游戏十分认真。于是我就想,就算是没有正解的智力玩具,他们也会拼命寻找正解的吧” “这是愚弄!我真为大师感到伤心!” “那位老奶奶就算被彻底地耍了,也还是很高兴地笑了。而且解谜最重要的是过程吧?” 青蛙没做任何回答,只是不悦地叫了一声。 感觉自己在二一三层所受的屈辱总算洗清了一点。 一二四四层的竞争 “如果就这么死掉的话” ……看来我快要死掉了。虽然我还没什么自觉。 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是阴沉的天空。乌鸦低空飞过,雨点滴答滴答地打落下来。同样的情形大概重复好几遍了吧。闭眼的瞬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之后又醒过来,昏睡和清醒,梦和现实的界线渐渐模糊,我已经分不太清何时是醒来,何时是在梦里。 我已经疲惫不堪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右手和胸口传来阵阵剧痛,左手完全没了知觉。被强制参加一个奇怪的测验后,就被一群奇怪的家伙袭击了。 之后的事情就不太记得了,我随身携带的东西几乎都被抢走。只剩情报终端被当作毫无价值的破烂,随意丢弃在我的身旁。 她给我看过的地球仪在我的脑海里缓缓旋转。我还不想死,死了就无法去看海了,她应该正在海边等着我。 雨势渐渐变强,衣服被雨水打湿后冰冷又沉重,不停地夺走我的体温。 我的意识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淅沥的雨声中飘来一阵奇怪的音乐声。在我的故乡,一到傍晚广播就会放送这首曲子。这么说来,在小时候,每当这音乐响起,就会感觉这一天要结束了,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惋惜之情。 突然,一道身影走进我的视野,那是个女人,感觉就像从记忆里走出来的一样。 “……雪莉?” 我低声念着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度相见的青梅竹马的名字。幻觉的人影一脸疑惑地歪了歪脑袋,随后我就合上了眼。 回忆中浮现的雪莉站在只有我们两人的电车的车门旁,心不在焉地眺望着车外的风景。她时不时看我一眼,我们俩视线相交后,她有点羞涩地笑了笑。在我感慨“好怀念啊”时,意识中断了。 “青蛙‘咕呱’一声叫” 又醒来了,不可思议的是雨声已然离我远去,身体也并非湿漉漉的,还裹着一块干燥的布。而且左手还感觉到了疼痛,应该说浑身上下都感觉到了疼痛。除此之外,还觉得全身发烫,喉咙干渴,头晕目眩,仿佛地板都在不停地摇晃,痛苦得想要大喊出声,可现在的我就连大喊的精力都没有。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房间中的床上。脑袋昏昏沉沉,还有阵阵头痛,情况十分糟糕。不过,心里不可思议地没再涌起那种“自己也许会死掉”的想法。 平静的旋律在雨声的伴奏下,萦绕在我耳边。歌声没有歌词,柔和的声音编织出寂寞而又哀伤的旋律。我艰难转过头看向歌声传来的方向,只见一个黑发少女正坐在椅子上,边看着什么边哼歌。 是她救了我吧。 “……你是谁……” 声音沙哑得惊人,但似乎还能勉强听清。少女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水……” 我一说完她就无言地站了起来,走出房间。 我姑且在心里祈祷,她会拿水来给我。 为了排解口渴,痛苦,呕吐感和发热带来的难受,我打量起了感觉在摇晃的房间。 天花板上吊着一盏油灯,温暖的灯光投射到四周。看来这是将旧世界的废墟直接改造成住所来用。冰冷的灰色房间里摆放着看似手制的粗糙桌椅。此外房间里还有一块类似黑板的东西,上面写着一堆我完全看不懂的复杂数学式。 桌子上放着白铁皮做的杯子,淡茶色的纸束。最为显眼的还是一只青蛙饰品。制作精巧的青蛙摆出一副尊大的样子盯着虚空,栩栩如生。 正当我想着这里为何会摆着这样的东西时,青蛙突然咕呱地叫了一声。 ……活着的吗。 青蛙黑色的双瞳目不转睛打量着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哈哈哈,吓到了吧” 这回是房间门口传来声音。 我艰难地看向门口,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瘦削的脸上表情十分柔和。 一头似乎很久没打理的蓬乱金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他的身体不管怎么看都很孱弱,但却出奇地给人一种沉着的感觉。 男人身后还挡着一个人,正是刚才那名少女。 ……太好了。她手上拿着杯子,带水来给我了。 “看起来很痛苦啊” 我勉强点了下头,男人笑了笑。 “这是好事,是恢复的前兆。你已经昏睡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们都怀疑你是不是死了” “……那个,水……” 少女像是才想起来似地将杯子递了过来。得救了,我都口渴到快疯了。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笑脸,在我正要接过杯子的瞬间,她的手滑了一下,水洒到了床上。我发出一声无言的呻吟,水渗到伤口上异常地疼。 “……算了,寂,再去拿一杯来吧” 被喊作寂的少女面无表情地再次走出了房间。 水很美味。第二次杯子平安交到了我的手里。 喝了一口顿时感觉体力恢复了些许,我不由自主地露出笑脸。 “你当时的情况相当严重啊。肋骨断了三根,左手骨折,腿骨也开裂了。……你是在【竞争】中落败来到这里的吧” 你到底是谁,【竞争】是什么?这里又是哪里?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世界? 虽然有各种问题想问,但现在我连开口都嫌累。 男人笑了笑,灵活地操纵着轮椅来到桌子旁。 “你是被迫接受测试了吧。在【竞争】中输掉的你被赶出街道,受到一群恶徒的纠缠,还差点被半开玩笑地杀掉。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因为我们这些失败者不受法律保护” 他看着我如此说道,语气中没有嘲笑也没有同情,就像在确认事实一样。 或许他也有着跟我一样的经历。 现在想来,从来到这个阶层时起我就该更加谨慎地行动。 为了得到【门】和【钥匙】的情报,我来到了被称作街道的地方的入口,老实巴交地询问门卫: “打扰一下,要怎么样才能进去里面?” “……你还没接受过【竞争】吗……?” 门卫无视了我的话,反问了一句。我含糊地点了点头,随后就当场被捉住带往一间只有一张桌子的白色房间,让我在一周内接受所有的测验。厚厚的笔记测验,体力测验,技术测验等等,所有领域,全部能力都测了个遍。随后他们就将我判定为失败者。 接下来的事就正如男人所说的那样。 “……你是谁?” 我喘着气,勉强挤出一句话。从未想过原来说话都是如此繁重的体力活。 “我叫奇奥塔里,跟你一样在【竞争】中被判定为失败者。真是毫无意义的活动” “……是你救了我吗?” “败者中很多弱者都会横死街头。一开始我本想放着不管的。但寂说想救你,那就只好帮你一把了。那孩子很喜欢照顾人。你可得好好感谢她。还有,我也得顺便感谢寂一下,和你相会对我来说是个相当大的收获” 收获?什么意思?在我想着的时候,名叫寂的少女低头走出了房间。男人眯起眼目送着少女离开后,视线再次落回到我身上。 他的表情出奇的认真。 “我看了一下你的随身物品。里面有一台不属于我们世界的电子机器。我非常有兴趣”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吧?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上面的阶层。为了走出【塔】进行旅行……” 奇奥塔里闭上眼,玩味了一下我的话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果然不属于这个世界么” 他盯着我。 “我是个业余的研究者。研究【塔】,【钥匙】,【门】,神的代行机器安特罗伯修卡,以及旧世界发生的事,等诸多方面。刚才逃出去的那个女孩子是我的女儿寂” 他说着,视线落到了桌上的青蛙身上。 我听着雨声,在心里想到,下雨的时候能不被淋湿真是件十分让人安心的事。 “街道之外的地区被称作【垃圾场】。正如其名,这里满是垃圾山,但同时也是旧世界遗迹的宝库。这青蛙也是从遗迹里发掘出来的,它是一台机器哦” 我有点恍惚地盯着他,他看了我一眼后沉默了下来,接着像是想起什么,笑了笑。 “啊,抱歉,忘了你受伤不轻” 我笑了笑,身体很痛苦,感觉就像疼痛随着血液一起跑遍全身。现在想来,不知道帮我包扎绷带的是奇奥塔里还是寂。 谢谢,我嘀咕了一句,那只据说是旧世界遗产的青蛙也跟着咕呱地叫了一声。 “没错,这就是咖啡。这个世界最美味的饮料” 之后的一个月里我都躺在病榻上,在昏睡和清醒间往复。 平稳的一天进入到了下午,从窗户可以看到远处一望无际的垃圾山。 附近是从远古就弃置了的废墟建筑群,大街和广场上搭起了不少看似露天货摊的帐篷。晴空之下,行人来往交错。真是相当热闹啊,我在心中感慨道。 “今天身体好多了吧” 仿佛看准我醒来的时机,奇奥塔里转着轮椅走了过来。 我一如往常地轻轻点了点头。这些天来,他每逢早上和晚上都会来我这里,向我打听我故乡的事,以及我旅途上的见闻。 而且,他对位于通信装置另一端的她所说的话尤为感兴趣,仔细向我询问她说过的话的细节后,还逐一记录在笔记本上。 除此之外,他还在我的指导下边实际操作我带来的情报终端,四处摸索学习。随着他对技术逐步深入理解,现在反而轮到我向他学习情报终端的使用方法。 今日奇奥塔里也一如既往地将情报终端的连接端口接在青蛙身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边跟我聊天。 让人吃惊的是青蛙的后背居然是闭合式的(闭着的时候完全看不到任何缝隙),打开它的后背后就能看到那里有连接的组件。 直到此时我才终于相信青蛙是台机器。真是的,总感觉浪费了它外形的精巧。制作出青蛙的人肯定相当风趣。 “青蛙极有可能是利用人工生命这种技术制造出来的知性体” 奇奥塔里盯着画面解释道。 “人工生命吗?可你说过那是机器吧” 实际上,打开后背,经由软线跟情报终端相连的青蛙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台机器。 “它的身体是机器没错。但驱动这身体的操作系统运用了人工生命的技术。这系统并非预先写入人的学习方式或思考模式,其程序本身会创造出属于自己的思考模式和学习方式。感觉就像电子空间内展开一张脑细胞链接网” “……竟然是如此厉害的东西吗?可我看它只像一只普通的青蛙” “人工生命的基础系统好像被冻结了。现在它身上只有自身的管理机能还在运作。不过它有时看起来就像在观察我们。……算了,现在我们也拿它没办法” 奇奥塔里有点为难地说道。 “分析青蛙身上得来的数据碎片,可以得出以上的推测。而且这青蛙似乎有着控制所有机器的功能。如果能利用青蛙做接口的话,我们或许就能隐秘地操纵某样东西了” 他说这话时眼神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光芒稍纵即逝,他再度恢复了柔和的神色。 大概是我的错觉吧,那时我如此想道。 “要是寂发掘出它的时候旁边放有说明书就好了” “……寂就是那个小姑娘吧。自一开始见过一面之后她就再没露脸了,难道是我说了什么失礼的话?” 奇奥塔里放在情报终端上的手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接着像是有什么好笑似地轻笑起来。 “你没注意到吗?她经常来这个房间哦,本来这里就是她的工作间,而且她也很喜欢青蛙” “可我没见到她啊” “她是看准你睡着了才来的” 这就是说我被讨厌了吗……。 “没事的,她对谁都这样” 奇奥塔里大概看懂了我的表情,开朗地安慰道。 柔和的阳光洒在桌上的青蛙身上,使得它那绿色的肌肤闪闪发光。不管怎么看那都只像一只迟钝的青蛙。 桌子上放着成堆的无法看懂的设计图和用陌生文字记述的书。此外还散落着一些用途不明的零碎板片和复杂的电子机器。 “……奇奥塔里先生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我盯着散落在桌子上的各种零件,问道。 “要说的话,应该是修理工。被驱逐出街道的失败者们互相协力,组建了一个共同体。我靠修理从遗迹中挖掘出来的废弃物品,换取食物和生活用品,维持生计” 他随手拨弄了一下放在桌上的一块板状装置,接着让我吃惊的一幕发生了,那块板状装置漂浮到了空中。 “这是能制造出无重力场的装置。遗迹的技术之一。因为力量不是很强,所以使用范围有限。不过利用它就可以轻松地移动重物。很宝贵的东西” “……无重力场……” “我们就是用这个将你运回来的哦。以寂的力气,要将你搬回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真是让人吃惊,这人看来头脑相当好。 “抱歉” “嗯,怎么了,突然道歉” “之前我从未想过你竟然是位如此优秀的科学家” “……这确实有点失礼呢,不过也用不着特意道歉啊……” 奇奥塔里和蔼地笑了笑,看着我的脸说道。 “你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腿骨也快愈合了。明天就开始康复训练吧。我会让寂来帮忙的” “能请她帮忙啊” “她也很少有机会跟同龄人交谈,所以肯定会对你很感兴趣,现在只不过是害羞罢了。嗯,恐怕……” 说着,奇奥塔里就露出了含糊的笑容,一脸可疑的样子。 我对前路感到一阵不安。 从第二天起,我就开始了康复训练。 久违地再次看到寂后,我不由自主地露出讨好的笑容,但却被寂直接无视了,她将我身上的毛毯扯了下来。 “快点开始康复训练,早点结束,我之后还有事要做” 语气相当不客气,感觉甚是严格。她的声音比女性的标准还要高点,一点都不适合这种语气。这么说来,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她正式说话。 她迅速地将一根拐杖递过来后,就心不在焉地看着我。 ……肯定是奇奥塔里说的那样,她只是害羞而已。 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试着沿房间的墙壁缓缓地走动……不过,脚完全不听使唤。花了很长时间脚依旧一动不动,所以即使只是走路也颇费力气。 就算我摔倒了,她也看都不看我一眼,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她只顾着专心坐在日照良好的桌前埋头看书。 我想,她的训练方针大概是“靠自己站起来才算康复训练”吧。 ——嗯,肯定是这样。我暂且给自己一个牵强的解释。 走了没几步我就浑身发热,脑袋眩晕了起来。 不知从何时起,寂放下了书正盯着我看,过了一会儿, 她低声了句,该走了。 “已经结束了?明明才刚开始” “因为这附近不安全,所以去遗迹的时候得趁太阳高照时回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小子” 听到她的话,我不禁嘀咕了一句,你自己不也还是个孩子么。不过她毫不在意地无视了我抱怨,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 “居然要用到手枪?”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外面很危险。必须得尽快在遗迹进行调查。我想找到有关青蛙的情报” 她说完就离开了房间,我就连询问遗迹发掘作业情况的时间都没有,只好呆然地目送她离开。 “这可不是害羞吧……” 我盯着沐浴在阳光下的青蛙,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了起来。 那天夜里,我第一次和奇奥塔里父女一起共进晚餐。虫鸣声,行人往来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温暖的灯光驱散了夜晚的孤寂。卓上摆着放入了豆类(似乎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作物,详细的名字我也不知道)的汤和麦粥。寂做的料理虽然已经吃过很多遍了,但完全不会感觉厌腻。料理虽然朴素,但配上绝妙的调味,光是吃下去就能让人感觉到幸福。 “……寂,遗迹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 寂跟白天时一样冷淡,那语气感觉有点装模作样。从她做的料理的味道丰富程度来看,完全想象不出她会有这样的声音。她为何会用这种方式说话呢。 “没什么异常就好。不过,听说最近【猎人】总在这附近徘徊。我想暂时还是不要去遗迹了” 寂握住汤勺的手停了下来,盯着奇奥塔里。 “……没必要这么吃惊。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消息而已。或许只是个谣言,没什么好烦恼的。发掘工作很快就会再次启动的” 奇奥塔里说完后,露出了一个似要让寂安心的笑容。 寂点了点头,之后就没再开口。她用勺子喝了两三口汤后就停下手,站了起来,走出了房间。奇奥塔里也有点担忧地停下手。我目送寂离开后,再次喝了口豆汤。 “【猎人】是什么” 奇奥塔里愣愣地盯着我看了半晌后,才嘀咕了一句,差点忘了,你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啊。 “【猎人】是管理败者的街道人组织。他们被赋予了杀掉我们的权利和义务” “……杀掉你们的义务和权利?” “必须要让我们无时无刻都记着自己是败者。萨德利你既然在【竞争】中落败了,那你也是败者” 奇奥塔里喃喃自语似地说道。一阵微风吹过,油灯摇曳了起来,火光照射出影子也随之大幅晃动起来。 “败者没有生存的权利,败者没有抵抗的权利,因此败者不算人。败者的性命价值还远不如胜者居住的‘街道’中饲养的玩赏动物” 奇奥塔里的声音没有包含任何特别的感情,听起来就像在单纯地叙述事实。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根据【竞争】这一系统构建的。普遍认为,战斗,竞争,获胜才是人类幸福的根源。一生只有一次的竞争将决定今后人生的一切。试想一下都觉得这事荒唐透顶” 奇奥塔里沉默了下来,感觉他眼神中饱含着对这个世界的不满与愤慨。 “【竞争】简单来说就是遵循一定的基准,划分出胜者和败者的行为。可以说,竞争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无法通过某条及格线的人都会受到剥夺人权的惩罚。因为若不以某些形式体现出胜者对败者的优越的话,胜者这个词就失去意义了,竞争也就失去意义了” 这事情太过不合理了,我得竭尽全力才能领会奇奥塔里所说的话。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大致理解状况后,我开口问道。 “问吧” “胜者和败者到底是由谁来判定的?” 奇奥塔里的表情有点欢喜,那笑容感觉就像教官看到解答规范的学生时那样。 “据说是由神来判定的” “……神,也就是说是安特罗伯修卡吗?” “没错。神的代理机器,乐园的管理者。掌管着这个世界的【幸福】,一切的根源——安特罗伯修卡。她负责管理竞争,执行,给予赏罚。赐予胜利者荣耀,施与败者绝望” 奇奥塔里双眼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神色,虽然表面上相当冷静,但他其实完全无法认同自己正在叙述的事。我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愤怒情绪。 “为什么安特罗伯修卡会造出这样的一个世界?” “这事只有神知道了。安特罗伯修卡根据旧世界的资料,推算并定义了【幸福】的概念。旧世界恐怕是个推崇胜者为王的社会吧。安特罗伯修卡或许只是单纯地将这种模式提供给我们” 奇奥塔里接着说了句“有件好东西给你”,就转着轮椅来到衣柜前,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柄收在皮刀鞘内的匕首。 “……虽然只是把匕首,但总比没有的好” 他拔出匕首,动作干净利落地甩了一下。银色的刀刃破空飞了出去,深深地刺进了靠在墙上的折椅的腿部。 “败者不管遭受怎样的对待都无法抱怨。手枪太过贵重了。你就将就一下吧” 他转动轮椅来到匕首旁,将其拔起,收回到刀鞘内,递给我。 “…那个,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对我如此亲切,反而让我疑窦丛生。我会怀疑也是有道理的,虽然我旅行的时间不算长,但也通过切身体经历会到一个道理,没什么比免费的亲切更可怕。 奇奥塔里在油灯的火光下,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你带来的其他世界的情报让我学到不少东西。还有你从故乡的【天文台】带出来的情报终端也让我颇有收益。多亏于此,我的研究获得了很大的进展。这一切我都无以为报。所以这并不是单方面的亲切” 他笑了笑,接着说道: “互相帮助也不是一件坏事。这跟胜者败者无关” 奇奥塔里灵活地让轮椅转了个圈。 “作为纪念,我请你喝咖啡吧” “……咖,啡?” “没错,咖啡。这世界最美妙的饮料” “哈?” 一头雾水的我忍不住含糊地反问了一声。 “因为要准备,所以能帮我去把寂喊来吗?走出这里,旁边就有一间房间,那就是寂的房间。不过,你走路应该还有点辛苦吧?” 不会,已经没事了。我回了一句后就迈步走了起来。既然就在旁边的话,就正好当作康复训练。 我走到门前就发现门微微地开着。 虽然没打算偷看,但房间中的情景却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寂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月光从窗户射入,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蒙上一层美丽的蓝色。 在月光照射下,她的影子柔和地拖长在地板上。她大概在沉思吧,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桌子上的青蛙,眼神中透出着我从未见到过的温柔和奇妙的胆怯。 她正低声喃呢。 神啊,神啊,神啊。 她到底在向将自己划分为败者的安特罗伯修卡祈祷些什么呢。 接着……。 我往前踏步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动作麻利地拔出手枪指着我。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确认是我后才安心地舒了口气垂下手枪。 “有什么事” “奇奥塔里先生说要准备咖啡,叫我来喊你” “……我喜欢咖啡” 她放下手枪,看了我一眼。感觉她那没感情的声音比之前多了一点起伏。 之后,我第一次尝到了咖啡这种饮料。这种漆黑的液体应该是很难弄到的高级货吧。 在我所在的世界,以及迄今为止旅行途经的世界都完全没见过这种饮料。 奇奥塔里夸张地大喊一声好喝,而寂则极其克制地嘀咕了一句,美味。 我还以为是有多好喝,尝了一口后就苦到说不出话来了。完全搞不懂这东西哪里好喝了。 “怎么样,好喝吧?这可是我珍藏的好豆泡出来的哦” “……好喝” 好苦。或许香味确实不错……。但入嘴之后就只余苦味。 大概是我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吧,奇奥塔里忍不住莞尔一笑,寂也明显地向我投来轻蔑的眼神。 真是过分啊。 “习惯之后就会上瘾的了” 虽然奇奥塔里这么说,但我估计无法喝到习惯吧。 时光飞逝,在那之后奇奥塔里时不时会请我喝咖啡,可我还是完全搞不懂咖啡的妙处。无法进行遗迹发掘的寂也只好一直陪我做康复训练,大概因为如此,我的康复很顺利,现在已经能正常地走路了。 “唔,好得差不多了” 寂坐在谨慎迈步的我身旁,抬起头如此说道。 “总之算是康复到能走路了吧” “多亏了寂的帮忙” “……我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 “你在一旁看着就足以让我鼓足干劲了。比起我一个人做训练要好得多” “……唔,这份干劲值得赞赏,之后继续努力就是了” 她有点害羞地说道。我就姑且把这当作是寂式的祝福吧。 房间的外面传来了奇奥塔里和客人谈话的声音。 正如奇奥塔里之前给我说明的那样,他除了在败者组成的小共同体内负责修理的杂活外,似乎还接受各种咨询。 前来咨询的人或是问小孩子的病能否治好,或是希望他劝阻附近邻居的争吵,几乎都是些小事情。 他也曾告诫过我两三次。青蛙的事决不能说出去。如果有不认识的人问及他的事,一定不能说他是研究者,说他是修理工就可以了。没错,他好像正被什么人追查。 除此之外大体上并没什么奇怪的事,今天的客人也依旧络绎不绝。 “……你父亲真受欢迎呢” 我在房间里缓缓走着,对寂如此说道。寂轻轻地点了点头。 “当然” 她说了这么一句后又继续埋头看书了。 “不过,今天的客人好多。连共同体的负责人都来找他会谈。这样一来,不就没时间进行重要的研究了么” 她有点不悦地说道,我有点意外地盯着她的侧脸。 “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想,你难道是寂寞了” 她脸颊染上一片绯红,站起来说,没有这样的事。 “我只是说无法进行研究,为什么你非得认为是我寂寞了!” “对,对不起” 她瞪了我半晌后才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仿佛自己都对自己的声音感到吃惊一样清咳了一声。 “哼。你明白就好。反省才会有进步” 说完又继续埋头看书了。 “……青蛙研究的进展怎么样了?” “我没有告诉小子你的义务。想什么都不做就获得情报,真是大错特错” 为什么跟寂的谈话总会变成这单方面的对话呢,我边思索边继续进行康复训练。过了一会儿后,她再次开口说道。 “当务之急是复活青蛙。没有进展的话我会很困扰的。青蛙可以说是从旧世界遗迹中发掘出来的,唯一完整的发掘品。要是能让青蛙的理性复活的话,我们大概就能掌握旧世界的技术。到时候,我们或许就不必再畏惧【猎人】了” 她沉默了一下后,轻声补充道。 “奇奥塔里说过,因为你的到来研究获得了飞跃性的进展。他很欢喜,我也很高兴。……谢谢了” 说完,她再次翻开书埋头看了起来。我愣愣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继续康复训练。 青蛙一如既往地待在桌上,露出一副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的表情,咕呱地叫了一声。 数天之后,康复训练结束。我终于能自由走动了。 我想着至少得报答一下奇奥塔里父女的恩情,于是就将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旧世界的机器装置都对奇奥塔里述说了一遍。包括那些机器的共通点,有着怎样的机能,系统体系是怎样的之类。奇奥塔里相当用心倾听着,热心到让人感觉可怕。 窗外的晴空万里。露天商贩和客人买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青蛙正与情报终端相连,我和奇奥塔里围坐在青蛙身旁,而寂则坐在旁边看书。房间里一片明亮,气氛平和。奇奥塔里时不时会说些无聊的笑话,然后自己笑了起来。寂也会时不时抬起头盯着我们俩。 就仿佛我们一起这样生活了很久。 “我说萨德利,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研究中场休息,我正提心吊胆地喝着奇奥塔里泡给我的咖啡。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开口说道。 “你身体也康复了,之后打算怎么办?我倒是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这里帮忙研究” “我得继续旅行。……我还是想到【塔】外面去” 奇奥塔里大概早有预料吧,只是微微一笑。寂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虽然非常唐突,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塔】外面看海吗” 奇奥塔里默然不语地盯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平静地摇摇头。 “虽然是个很有吸引力的提议,但我不适合旅行啊” “……抱歉……” “没必要道歉。这只是单纯的事实而已” 寂什么都没说,只是盯着我看。他们俩大概会一直待在这儿吧。这果然让我感觉有点寂寞。 “也该继续进行发掘的工作了。这段时间已经没怎么听到【猎人】的目击传言了。我想还是尽快让青蛙复活为好。最近心里有点异样的躁动。寂,去遗迹没问题吧?” 寂点了点头。 “那个,我能一起去吗?” 我不由自主地问道。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奇奥塔里惊讶地看着我,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对我露出温柔的微笑,说当然可以。 “就像郊游一样啊” 自从受到奇奥塔里和寂的救助后,这还是我第一次走到室外。放眼望去,这里的废墟确实很适合【垃圾场】这个称呼。要是自己独自走进这片一望无际废墟估计会迷路的吧。 商贩在废墟与废墟间铺上布,展示自己的商品,大街上来往的都净是年轻人,处处都充满活力。 空气中还混杂着烧肉的香味,四处都洋溢着讨价还价声,笑声和怒喝声。感觉就像来到了一个活力充沛的市场。 天空万里无云,久违地来到外面,说实话我相当兴奋。 “……败者居住的地方也相当有活力啊” “败者们聚集到这种规模的话,【猎人】也不敢轻易出手了” 寂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们还组织了自警团。要是只有单个【猎人】的话,或许还能反击。奇奥塔里做了各种部署。现在这个共同体可不是被驱逐者的集会,而是在这里生活的人们的新居所” 寂的话比以往多了许多,就连表情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从寂寞的阴影中走出,沐浴在阳光下的她的表情有点自豪,看起来比以往快乐了些许。大概是对奇奥塔里取得的傲人成果感到高兴吧。 她突然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顿时感觉一阵紧张。重新打量一下,她看起来有点,不,是相当漂亮。 “……怎么了?” “待会儿或许会肚子饿,去买便当吧。奇奥塔里说今天奢侈一点也不要紧” 虽然她依旧是板着脸,但眼神中却闪烁着未曾见过的光芒。 她走到露天摊档上,选了几串香味诱人的串烧。 “我问你,小子” 几乎跟我同龄的寂站在露天摊档前拿着几串串烧。 “那边的店使用上好的食材做出味道最棒的肉串,但很贵。这边的肉串只算风味独特,但很便宜。量少美味,和量多的肉串你选哪个?” “马马虎虎那个吧” 她仿佛完全猜到了我的回答,点了下头。 “你也很明白事理嘛” 接着她就对店主说,给我四根。 “好的。马马虎虎的那个四根” 虽然寂不太在意,但我却清晰地看到店主额头青筋毕露。 共同体充满生气的活动区域意外的小,一走出这附近就看不见人影了。 “共同体的规模如果太过大的话,【猎人】很有可能会动真格来肃清我们。他们强求我们过与败者身份相符的生活。不然他们就没有成为胜者的意义了” 寂轻声说完后,仿佛重新振作精神似地盯着我。 “遗迹被称作被诅咒的地方。实际上是个很危险的地方,所以不管败者还是【猎人】都不会靠近。那里或许可以说是这个世界唯一自由的地方” 一望无际的废墟群一片死寂。 我们穿行在沉寂的建筑群间。阳光和煦,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的鸣叫声。周围的气氛平和悠闲,只有我和寂的脚步声在回响,感觉自己的心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寂的步伐坚定地走着,大概是为了照顾还未习惯长途跋涉的我,她时不时会放慢速度。 “……那个,遗迹是在哪里?” 我轻叹一声问道,她平静地点了点头。 “闭上眼,竖起耳朵去听” 我听从她的话闭上眼睛,马上就隐约听到微弱的风声中夹杂着流水声。 “走吧,马上就到了” 听到寂的话我精神略微一震,继续走了起来。 我们到达的地方明显与其他地方不同。 这里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森林覆盖了废墟群。虽说是旧时代的建筑,可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还是无法战胜植物的侵蚀。崩坏倒塌的建筑随处可见,大部分都惨遭藓苔和树根的蹂躏。 废墟中荒无人烟,就连呼吸的空气都能感受到古老的气息。 “……为什么只有这里有森林?” 轻轻的询问声震醒了亘古长眠的空气。寂没有看向我,而是眺望着四周。 “在旧时代,这里似乎有一处生物学研究设施,进行强化植物的培养,兼做实验。历经漫长的年月后,人类遗忘了旧世界的技术,这里也就被舍弃了。之后就成了必须要靠流淌于遗迹中的循环液存活的生物们的乐园” 我们沿着道路在古老森林中走了一会儿后,寂突然站住,转身对我说道。 “前面遗迹的机关还在运作,如果大意的话就会变成那样” 她所指的地方有一具覆盖着苔藓的森白人骨。看到那具白骨的瞬间,我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听从她的话。 “……我们该怎么做?” “经过这么多年,迎击入侵者的部分机关已经停止运作了。我们就穿过那里走到遗迹。仔细留神,跟在我身后”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 时而能看到不可思议的小动物从青苔和各种未曾见过的植物丛间冒出头来。 “我很喜欢这里。【猎人】不会来这里,这里既没有败者也没有胜者,没有掠夺者也没有被掠夺者。不必害怕,也无需让人害怕” 听到她这么说,我瞬间就在想,或许她身上也发生过什么悲伤的事。不过我马上就打住了,根据迄今为止的经验,随意揣测别人的事情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走着走着,我们就来到一条类似小水渠的水沟附近,有一座拱桥横跨水沟,我们就在那上面用餐。 桥上长满苔藓,有一部分已经崩塌了。寂说这是附近唯一安全,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 她拿出包着的肉串吃了起来。 “……唔,好吃” 虽然她嘴上说好吃,可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好吃的样子。 “在遗迹调查,发掘具体是要怎么做?” “唔。平时主要是从遗迹中发掘出遗留物,不过这次我们要寻找的对象是情报。我带你来这里也是有理由的。用你带来的情报终端,调查一下这里有没有关于青蛙的数据,总的来说就是调查有没有类似说明书的东西。……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视线相碰之后,她不知为何低下了头,红着脸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肉串。 “……难道你迷上我了?” “没,我只是觉得你的说话方式很不可思议” 她赌气似地瞪着我。 “我不太擅长表现自己的感情。通过书本学习怎么说话后,不知不觉间就变成这样了” 她再次低下头沉默了起来,接着又抬起头一脸担忧地看着我。 “果然有点奇怪是吧?” “我并不讨厌这种说话方式” 大概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吧,她没有回答,俏脸越来越红,无言地盯着手上的肉串。 随后我跟她都一声不吭地吃着肉串,寂好像不怎么喜欢说话,我也感觉没必要说话。就算不说话心情也依旧畅快。微分吹拂,树枝摇曳,太阳投下的光斑也随之晃动,真是个暖和的日子。 就像郊游一样,我在心中暗想道。 之后,寂带着我走进地下。这里并未遭受植物的侵蚀,天花板附近规律地显现出标示紧急出口的记号,照亮了黑暗。 我们到达的地方是一间充满淡绿色光芒的房间。 在空无一物的房间正中央,设置了一台类似中央控制台的物体。控制台上有着宽阔的键盘区和球形的操作装置,跟我故乡天文台里的设施十分相似。 “……能连接吗?” 我从笔记本型情报终端中取出软线,本来还担心接口会不会不合规格,结果轻易地接上了。 瞬间,文字情报在虚空中时而浮现时而消失。 “可以了吗?” “等一下” 我双指在情报终端上跃动,搜寻着需要检索的情报。大量的符号在情报终端的屏幕上如瀑布般流动,中央控制台周围的空间淹没在了时现时灭的情报之中。 “……虽然还不及奇奥塔里,但你的技术也相当不错嘛” “因为我彻底研究过天文台的机器。在查取情报方面颇有心得” 我埋头于屏幕中,从情报浪潮中收集必要的信息,再重新构成,以此为线索继续重新调查庞大的数据。 花了好几分钟后,我才找到青蛙的情报群。我将这些数据保存到情报终端上,随后注意到某件事。 淹没了屏幕的情报中隐藏着一条做了个小标记的信息。 “现在设施内的生命体反应 三” 两个人的话倒是可以理解。可是,居然是三个人? “……寂,还有其他人在” 我低声说完后却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我忍不住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应急灯照亮的微暗房间中根本就没有寂的身 影。 或许她察觉到有人走进了遗迹,出去调查了吧。 我使用情报终端,操作着控制台。其中一个生命体反应就在这个房间,也就是我自己。 而另外的两个生命体反应则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就在房间外的走廊尽头。就在附近。我将情报终端塞进褡裢。 【猎人】这个词瞬间在我的脑海中闪过。奇奥塔里没说过最近有【猎人】出没吧。只是听到谣言才没让寂进行发掘工作。如果【猎人】还在这附近出没的话……。如果是真的,寂会被杀掉。我大脑一阵发热,全身血液沸腾,汗水喷涌而出。来到这个阶层不久就遭受到严重暴力对待的记忆在我的脑海中浮现。 我伸手握住腰间的匕首,感觉自己的手正在颤抖。 或许会被杀掉的恐惧瞬间在我大脑中肆虐,即便如此,我还是紧握刀柄没有放松。 要是我什么都没做,而她死掉了的话,我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我带着觉悟拔出匕首,刀刃在应急灯灯光下闪闪发光。 两声撕裂空气的枪声响起,接着就传来一声惨叫。 那是寂的声音。她在月光下喃呢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在我脑海中掠过。 我下意识地发足狂奔,汗水从体内喷涌而出,上下齿不由自主地打起颤来,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我的呼吸一阵紊乱,脑袋热得异常。 跑出走廊后马上就看到了寂的身影。她倒在应急灯的灯光下。看到眼前这一幕,我瞬间就大喊起来。 我握住匕首,盯着一个拿着棍状物体待在寂身旁的物体。 对方全身都覆盖着厚实的塑料,只有面部是黑色的玻璃质材料。这种打扮我认得,跟差点杀掉我的家伙一模一样。 他到底是不是【猎人】已经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他伤到寂这一事实。 我的视野变得异样的狭窄,眼里只剩眼前这个奇妙的人形物体。 我也知道自己在大喊,但却不清楚自己在喊些什么。 总之,在那个物体转过身,用棍横扫过来的瞬间,我握住匕首狠狠地刺了过去。 钝钝的触感,比想象中的要轻,那个物体滚倒在了地上。刀刃没能贯穿他的装备,也没有一点鲜血溅出。那个物体身上一道伤痕都没留下,只是失去了平衡而已。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能赢,在这种情况下只能逃跑。我马上跑到寂的身边。 鲜血从她的头上流出,她抬头看着我。 “快逃” 我抓起她的手就跑。她一开始先是愣住,但马上就紧跟上我的步伐跑了起来。我们没去确认那个物体的情况就在恐惧的驱使下发足狂奔起来。 离开遗迹有相当一段距离后我们才停下脚步。 这时我才注意到天空变成了红色,原来现在已经傍晚了。 我从褡裢里拿出布帮她包扎伤口。换做平时她大概会说自己来,但现在却只是老老实实地让我帮忙。 “……这是我第一次攻击人” 冗长的沉默过后,她声音毫无起伏地说道。 “……这是第二次差点被那些家伙杀掉” 她轻声地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这是第二次了。小子,我还以为自己会死掉。如果我死了的话……” 她不停地重复着,每重复一次身体都会颤抖得越发厉害。 “猎人要杀我,我也想要杀掉猎人。……可我讨厌战斗。没有比战斗更没意义的事了” 我手足无措地盯着寂,或许此时我应该紧紧抱住她。虽然我是这么想的,但却没有那样做的勇气。 她一直呆立着,而我则像个傻瓜似地在旁边盯着她。 “小子,那时候你应该逃跑的。像你这样的外行人对付猎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你的判断失误了” “……可是,我们不是活下来了吗” 她瞥了我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是幸运。你…和我都是”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继续低声说道。 “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得感谢你还活着这事” 她的声音虽小,但这句话却不可思议地在我脑海中留下了印象。 “萨德利君,我是坏人吗” 我们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奇奥塔里看到疲惫不堪的我们后大吃一惊。听完我们的解释他才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 “……这样啊。很可怕吧。还好你们俩都平安回来了。之后就交给我吧。你们今天好好休息一下” 寂轻轻点了下头就走出了房间。我也正要走回自己的房间,却突然转过身。 有一件事我非常在意。 “……呐,奇奥塔里先生” 正喝着咖啡的奇奥塔里看向我这边。 “寂长得跟你不怎么像啊、你的头发是金色的,可她的却是黑色的” 奇奥塔里沉默了下来,仿佛在揣测我问题的真意。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 “我是寂的父亲,这样就够了。这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他像是想起什么似地说道,语气异常的冰冷。 寂的父母恐怕是被【猎人】杀害的吧。只有寂一个人活下来了。 但我也明白,正如奇奥塔里所说的那样,我没资格过问此事。 我有点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房间蒙头睡了起来。 即使我们报告了在遗迹被【猎人】袭击的事,奇奥塔里也没跟同体的人提起半个字。甚至还叮嘱我们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骚乱。我们身边什么都没改变。要说有什么异常的话,就只有最近有个没见过的男人频繁出入共同体而已。 我不清楚他是谁。虽然他的一言一行都彬彬有礼,但不知为何,他给我一种不祥的印象。奇奥塔里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比平时要小得多,还露出一副胆怯的表情。 在没有客人来的时候,奇奥塔里都在忙着调查别的事。即使问他在干什么,他也只会回一句,不要多管。不过,他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逼至绝境一样。 平和的日子仍在继续,谁都没有注意到【猎人】在遗迹出现的事。 遗迹的发掘自那之后就没再进行过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事情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前进。一股莫名而又模糊的不安盘踞于我脑海某处,挥之不去。 被禁止再去遗迹的寂打算让我帮忙进行青蛙的研究,我自然万分乐意。 本来我想尽快离开这个世界,去下一个阶层的。但要我抛下救过自己的恩人离开,总感觉太过忘恩负义了。 …不,其实这并不是我的心里话吧。或许我只单纯想待在这里,和寂,奇奥塔里他们在一起而已。 像这样和别人在一起的感觉太让我怀念了,或许我只是对此感到欣喜而已。 晴朗的午后,我正盯着从遗迹带回来的青蛙的数据出神。 “……我拿咖啡来了” 寂说着就坐到桌子上。一个装着黑色液体的杯子放到了我眼前,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谢谢。不过,请我喝这么贵重的饮料没问题吗?” “奇奥塔里说你一直都这么努力,要犒劳一下” 我苦笑一下,喝了口咖啡。 果然,还是觉得苦。寂不禁皱了下眉头。 “看你的表情,不像觉得这好喝啊。难道你不喜欢这味道?” 她惋惜似地说道,我笑了笑。 “不,很喜欢。我想如果继续喝下去的话,不知不觉就会变得喜欢——” 寂一脸认真地看着我。 她的表情太过认真,使我情不自禁地闭上了嘴。 奇奥塔里他们的说话声从隔壁传来。 寂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接着突然移开视线,眺望着青蛙的黑色双瞳。 “……那就好。花点时间就能变得喜欢的话就好” 她说完就沉默了下来。 我也不知为何感觉有点不快,再次看向与青蛙相连的情报终端。但却怎么样都无法集中精神。 “小子,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完,她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开口发问。我游走在键盘上的手指顿时停了下来。 “为什么你要旅行。你就没想过,停下旅途吗?” 她断断续续地问道。 “……我是个意志不太坚定的人。所以经常会想停止旅行” 我边想着边回答到,直觉告诉我,必须要真挚地回答这个问题。 寂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眼神十分冷静,仿佛事先就知道了答案那样。 “不过,我想去【塔】外面。我想看海。告诉我世界秘密的人或许就在海边等着我” 寂轻轻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接着像是改变了主意,又闭上了嘴。 “海是怎样的地方?” 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听说是一望无际的水” “骗人。【塔】就是世界的全部。我不觉得世上会有海那样的东西。你被骗了” “……她说过会在海边等我的” “……她?” “嗯” 寂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后,沉默不语地低下头。我也沉默了下来。 空中的尘埃在从窗户射入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我突然感觉敲打键盘的声音在此刻异常的响亮。 寂泡给我的咖啡仍冒着热气。 之后不久,我就根据从遗迹带回来的情报进行推测,找出了复活青蛙的线索。 那天夜里,我在饭桌上跟奇奥塔里提起白天的发现。 “……让青蛙复活的钥匙?” 奇奥塔里停下手,盯着我。 “试过破解暗号的程序了吗” “当然” “但还是不行?” “没错。似乎必须得语音输入正确的密码” 奇奥塔里轻叹一声。 “看来我没帮上什么忙啊……” “不,已经获得很大进展了,谢谢” 奇奥塔里说完微微一笑。大概是由于灯光投射的光影效果,他看起来相当疲惫,甚至让人感觉他这几天有点萎靡。 “当务之急是让青蛙复活,虽然可能性很低…” 奇奥塔里开始一个人喃喃自语了起来。我和寂对视了一眼。 “奇奥塔里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寂担心地问道,奇奥塔里抬头看着我们,有点失措地露出笑容,说道。 “啊,抱歉,我没事的,不用担心” 他想了一下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关于密码的事,能让我来想一下办法吗。我能想到获得密码的方法” 寂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但我却无法轻易颌首。奇奥塔里说他能想到获得密码的方法,也就是说他知道密码是在哪里,以怎样的形式存在。 “交给奇奥塔里的话,我们也就能安心了” 寂平静地说道。吃完饭后寂就回自己的房间了,而我则在收拾餐桌。奇奥塔里大概有什么事要办,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房间。 回到房间后,我走到桌子那里打开情报终端的电源想要继续摆弄青蛙。突然发现屏幕上显示出了一行陌生的文字。 “我有话跟你说。到共同体南边的边界来 奇奥塔里” 屏幕上发光的文字如此说道。 ……怎么回事。满腹疑惑的我马上离开刚才走进的房间。 我来到离共同体稍远的地方,与市场的喧嚣形成反差,这里只有虫鸣声和风声。 在月光照射下,远古的建筑遗迹蒙上了一层蓝白色,眼前的景色给人一种虚幻的感觉。 四周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打破寂静,在黑夜中回响。 然后……。奇奥塔里就在那里。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奇奥塔里一脸落寞地看着我。 “怎么了?把我喊道这种地方” “有件东西想给你看一下” 说罢他就转动轮椅背对着我,驶向共同体外面。 因为没有反对的理由,所以我也只好跟在他身后。车轮发出的嘎嘎声不知为何听起来感觉异样的不详。 我们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一处废墟,他毫不犹豫地转着轮椅驶了进去。 废墟入口处吊着一盏提灯,奇奥塔里用火柴点着提灯。 点灯的动作娴熟,似乎是下意识的习惯性动作。他大概来过这里好多遍了吧。 “能帮忙提一下吗” 他说了声谢谢后就将提灯递给了我。 通道向着地下缓缓地下坡。 “要走一段路才能到。我们边走边说吧” 他轻声说道,事到如今我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默然不语地等着他说下去。 “……把你喊到这儿,是因为有些话不想让寂听到” 他如此说道。 “我想拜托你去拿密码” “……你知道密码在哪里吗?” “大体上猜得到。有一处地方不管什么样的情报都能获得。只是,对我们来说,那里远比遗迹要危险得多。我一直在想,如果能从遗迹获得的情报中整理出一切的话就最好不过,可惜” 奇奥塔里继续转着轮椅往前驶去。 “既然遗迹没有我们想要的情报,那就只能连接安特罗伯修卡的数据中继器,在数据海洋中搜寻密码了” “连接数据中继器……。有连接的端口吗?” “那就必须得去胜者们居住的街道” “……街道吗?我们败者不是禁止进入的么…” “我房间里有一张伪造的id卡和一套【猎人】装备。我想请你用那个潜入街道,取出青蛙的密码。我也知道这事很危险,真的很抱歉。我能拜托的人就只有你了。可以的话,我想趁今晚就实行计划” 盯着我的奇奥塔里的双眼中爬满了血丝,一副拼命的神色。只是,我无法一声不吭地点头答应。 “…你身上让人看不透的事情太多了。虽说是紧急,但你如此迫切地希望复活青蛙应该有什么理由的吧。为什么你还会有伪造的id卡。你到底想做什么” 在提灯的灯光照射下,奇奥塔里停下了轮椅,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因为青蛙拥有改变世界的力量” 他声音深沉,而又空洞地响起。 “我并不是因为输了【竞争】才会在这里” “因为我知道了一些事,必须要逃跑,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你知道了些什么?” “我知道了世界的秘密。我掌握了世界的真实。之后只要有力量就行了” 他像是理所当然似地轻声说道。 “你和寂在遗迹看到的【猎人】恐怕是追查我的行踪去到那里的。我想着与其漫无目的地四处逃窜,还不如混进败者的共同体中,不过现在也快到极限了吧。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我。到那时候,恐怕整个共同体都会被连根拔除的吧” 他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说道。 “只要我走错一步,整个共同体都会随之崩溃。但同时,我也能颠覆世界,拯救败者。我是唯一能做到这些的人。只要有确凿证据能证明我掌握的秘密 ,我就能消除整个世界的【竞争】,消除败者” 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彻。 “……我做了件很对不起寂的事。如果我有什么万一的话,就由你代我谢罪吧” 他的声音很生硬,仿佛在拒绝继续追问。 我只好点了点头。我不知道该对奇奥塔里作何评价。 我们一路默然不语,借着提灯的灯光在通道中前行。 走了一会儿,奇奥塔里停下轮椅。 “就是这里。萨德利,灭了提灯的火吧” 他边移动到墙壁那边,边对我下达指示。 火熄灭后,黑暗极其自然地覆盖住了一切。按规则间隔隔开的绿色光芒取代了提灯的火光。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到底身处怎样的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拱形的空间。绿色光芒模糊地勾勒出了那东西的形态。 那是一只由坚硬金属制成的怪物。怪物有着红褐色的身躯,看起来就像一只猛兽。从完全是七拼八凑的装甲的缝隙间可以看到一双暗淡的电子眼,但明显已经失去机能了。在怪物类似嘴的地方有着一管红褐色的炮管。 怪物的身姿看上去就像一只没完成的四脚兽。但我隐约明白,那具无以言状的身体内寄宿着无法估量的凶暴力量。 “…这是旧世界的机动兵器。恐怕这世上已经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何时,出于什么的理由被存放在这里” 奇奥塔里平静地嘀咕道。 “让青蛙复活的话,我就能驱动这兵器。那样就能改变世界,创造出一个既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的世界” “你是要打败胜者,创造出一个没有竞争的世界吗?” 我最终只能挤出这么一句。奇奥塔里沉默了半晌。 “……嗯嗯” “那样不会有很多人死掉吗?那跟现在胜者所做的事根本没区别啊” 冗长的沉默过后。 “……我知道” 奇奥塔里用彻底死心的声音嘀咕了一句,就好像关于这件事他已经思考过无数遍。 “我一直瞒着寂,其实她的父母是因为窝藏我,被追查到我的【猎人】杀害的。寂跟我有着很深的渊源,继续这么下去,她也会被杀的” 奇奥塔里用快要消失似的声音说道。 “不管是为了不让寂被杀掉,还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都必须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等,等一下。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我已经无法把握现在的事态了,慌忙插嘴问道。奇奥塔里闭上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你为了自己的正义,牺牲了寂的父母吗?” “……因为必须那样做” “就因为这样,寂才会变得孤苦伶仃啊。而且,这件事也给她造成了很可怕的回忆” 没错,寂说过,她曾差点被【猎人】杀死,她十分害怕,甚至不愿再次回想。 居然给寂带来了如此可怕的回忆,不管有着怎样的理由,我都无法认同。 “我必须改变这个世界” “为此甚至不惜让寂变得不幸?” “……或者说,那样做也是无可奈何” 奇奥塔里的话让我脑袋一阵发热。 “别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了。这些都跟寂没半点关系。她只是个普通女孩子吧?她只是个温柔,害怕斗争的女孩子啊。决不能将她卷进来” “这是为了改变世界” “改变世界?!这只会制造出新的【竞争】吧!” 意识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大吼了。 奇奥塔里沉默了半晌。他一动不动地低下头,仿佛要守护自己免受痛苦的伤害。 “……事到如今,已经收不了手” 他喃喃自语道。 “没有退路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 “你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不合理,才会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你注意到这个共同体里没有老人了吧?因为败者到了一定的岁数,都会被杀掉” 他说着说着就大喊了起来,声音中充满了痛苦。 “……这么过分的事” “如果不做这种过分的事,败者就无法生存。大家都要竭尽全力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们生活的就是这样的一个世界。……想去改变它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你觉得继续让败者,或者寂受胜者欺压也没问题吗。我只是想设法改变这种状况而已” 我无言以对。就算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得快点行动了。街道的内奸告诉我,还有三天,三天后【猎人】就会来开始肃清。请务必在此之前……” “那就拜托内奸去做怎么样?街道内的人应该很轻易就能获得密码吧” “不行,我没对他提起过青蛙和密码的事。他虽然给我提供帮助,但他是不会改变胜者的立场的。绝不能让他知道我想要做的事” 奇奥塔里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或许会死掉”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一脸痛苦地看着我。 “但是,再这样下去,寂会死的。如果你不想寂被杀的话,就只能去做” “解散共同体逃命呢?” “不行。这次【猎人】是有组织出动,没人能从他们手下逃脱。只要我们无法复活青蛙,这个共同体内的所有人都会被杀绝” “……我明白了” 奇奥塔里正被追杀,如果他去街道的话,恐怕是有去无回。那么,就只能由我来做。 我也明白,一旦启动这架机动兵器,就会燃起新的战火。一场颠覆胜者和败者的漫长战争估计也会由此开始。 但我更不想寂从这个世上消失。曾失去过重要事物的我,再也不想经历那种伤痛了。 奇奥塔里声音沙哑地告诉我连接数据中继器的方法。 在我正要离去的时候,他平静地说道。 “萨德利,我是个坏人吗” “……我不知道” 我只回答了这么一句,也只能这么回答。 “晚安” 那天夜里我回到房间,不知为何想在出发前见寂一面。 寂房间的门开着,她正裹着被单睡在床上,那只青蛙孤零零地坐在枕边。 月光无差别地洒在床上的一人一蛙身上。 “怎么了?” 大概是察觉到我的动静,寂背对着我问道。 “……没什么……” “没事就过来吗,小子” 大概是因为半睡半醒吧,她的声音很温柔。 “你心情好像不错啊” 寂轻笑一声,虽然她背对着我,但我知道她确实笑了。 “做了个好梦。十分美好,幸福的梦” “……怎样的梦?” “跟你和奇奥塔里一起围坐在餐桌旁喝咖啡。美味的咖啡哦” “怎么了,我们不是一直都一起吃早饭的吗” “不,不同。小子,你喝咖啡时说很好喝。我很高兴,高兴到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寂声音困倦地说道。 “明天我来给你泡咖啡吧。其实我也有秘藏的咖啡豆。不用客气哦。这可以说是为了教育小子你,有效利用资源吧?” 困倦而又幸福的声音。 “说什么教育小子,我们不是差不多大么。别摆架子啊” 她回了我一声轻笑,声音果然很困倦。 “……如果你喜欢上那种咖啡的话,那时候小子你” 她顿了一下才轻声说道。 “……那时候你就哪儿都不会去了” 她平静地说道。我默默地盯着她盖着被单的后背看了半晌。 “……晚安,寂” “晚安,萨德利” 这还是她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吧。一想到这儿,我就拼命地不让自己再多想。我在正要离开房间的时候,再次回过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寂裹着的白色被单,黑色长发,青蛙,窗户和外面皎洁的月亮。 神啊,神啊,神啊。 说起来,她曾这么喃喃自语过吧。 我果然不想她被杀,我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我紧紧握住挂在腰间的匕首,离开了寂的房间。 虽然最后还是没能看到她的脸,但这样就够了。 回来之后再和寂,奇奥塔里三人一起喝咖啡。 “数据中继器” 街道到了深夜也依旧如白天一样明亮。几乎所有建筑的窗户都亮着灯。 街上清洁得一尘不染,行人稀稀落落,每个人都迈着匆忙的步伐,一点都看不出他们是胜者,也不知道他们跟败者有何不同。所有人的表情都跟败者一样,忐忑不安,仿佛在害怕些什么。我走进小巷,脱下奇奥塔里给我的猎人装备,从提包中取出外套穿上,再次走出让人感觉冰冷的大街。 总之,多亏了猎人的装束和伪造id卡,我成功混入到街道的内部。之后只要连接上数据中继器就行了。 事前听说,能连接安特罗伯修卡的数据中继器的地方并不多,只有少部分知识分子能使用这一功能。 奇奥塔里说街道中央的巨大设施地下就有连接的端口。 进入那个设施比预想中的简单。里面完全没人,似乎所有的管理和警备都交给了机器代劳。我只需在重要的地方出示一下id卡就行了。 我沿着通体雪白的通道走了没多久就平安到达了数据中继器的连接点。 狭小的房间正中有着一台类似在遗迹中见到的中央控制台。 我将情报终端连接上去,正常连接,万事顺利。 那头巨兽苏醒后,这条街道就会被卷入充满血与悲鸣的战火中了吧。我知道这是一件错事,但这是解救寂所必须的,我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 几个符号在空中显现又消失,情报在黑暗中闪烁,随后就发现了密码,接着……。 接着,我停下手。 我找到了一条情报,那串数据显示的内容跟奇奥塔里说的一样。 内容大意是说【猎人】的大部队将袭击共同体,将奇奥塔里,以及与奇奥塔里相关的人全都抹杀。 我屏住了呼吸,奇奥塔里说的话果然是真的。 实行的日期。 “……怎么会这样” 并非三天后,而是今夜。 “怎么会,奇奥塔里明明说是三天后的” 我数次重新确认数据,还试图调出其他数据来印证。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喃呢道。这或许是错误的情报,是错误的情报。没错,我绝不会承认这样的情报。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确认。 但是,不管我搜索出多少相关情报,都无一例外地记载着,执行日期是今夜。 我强行断开情报终端与中控台的连接,跑了出去。 寂,寂,我喃呢着,不顾一起地跑了起来。快点赶回去的话或许还来得及。我在心中无数遍地安慰着自己。 “……她死了” 眼前的场景奇奥塔里早有预料,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这样,但却一直在否定。 破坏反倒相当安静。一丝硝烟都没冒起,没有惨叫,什么都没有。 大家大概连抵抗和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杀掉了吧。 他就在自己的房间中。奇奥塔里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心中感叹,真是个月明星稀的好夜晚。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被称作猎人,职责是守护胜者的权利,让败者活得像败者。 “……奇奥塔里博士,已经无处可逃了吗?” 穿着防护装备的【猎人】如此说道。奇奥塔里听声音就知道,眼前这人正是告诉他街道情况的内奸。他本该赞同奇奥塔里的想法,站在奇奥塔里那边的。 “这不是没有逃跑的机会么” 奇奥塔里如此嘀咕道,但他的心却意外地放松。 “……你出卖了我吧” “本来我就是为了查探你和这附近的人才接近你的” “萨德利和寂在遗迹碰到的人也是你?” 【猎人】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是三天之后么” “那不过是为了找出你的底牌放出的烟雾弹罢了。那架机动兵器我们已经控制住了” 那么一来,一切都白费了。奇奥塔里重重地叹息一声,随后就想到寂暂时没事了。虽然事出突然,但寂已经逃跑了。 她曾问奇奥塔里,你和萨德利怎么办。奇奥塔里回了句“之后汇合”她就走了。她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 ……不过,寂恐怕也难逃一劫吧,既然【猎人】下定决心要肃清,就绝对不会放过一个人。但如果发生奇迹的话,奇奥塔里在心里祈祷着。 可以的话,他希望寂能活下去。 “不杀我吗?” “受法律审判后再杀” “但却会不容分说地杀掉这个共同体的所有人?” 奇奥塔里笑了,笑出来后就停不下来了,不住地放声大笑。【猎人】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味地看着他。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知道世界秘密的他对世界的规则感到愤慨,想要改变世界。他一直认为正义站在自己这边。 他认为自己能改变一切,发自真心地想创造出一个既没有胜者也没有败者的世界。 为了这番大业,他将帮助自己的温柔的人们推上了死路,将接受自己的共同体成员推上了死路,而现在,恐怕连一直把自己当作父亲来仰慕的寂也……。 就算不被萨德利质问,他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有多么过分。没错,他很清楚。 他的笑声不久后就化作了哭声。他失声痛哭了起来,眼泪鼻涕口水止不住地流下。就连自己都觉得很不像样。 自己所做的事太过滑稽,反而感觉可悲,他头脑中冷静的部分如此嘀咕着。 胸怀的梦想和希望全都化作了绝望与罪恶感,就连最后的希望机动兵器也都被胜者收缴了。 过了一会儿,哭声停了下来,房间复归寂静。死寂。在今夜之前,这个共同体都是败者们的容身之所。现在,这个共同体内活着的人,恐怕除了【猎人】之外,就只剩自己了吧。 “……已经累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手枪。【猎人】看到这一幕依旧无动于衷。 “别白费力气了,这种程度的枪击根本拿防护装备没办法” 奇奥塔里笑了笑,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自己害死了寂的双亲,害死了共同体的所有人,恐怕连寂也会都受自己连累而死。他还没坚强到能背负如此沉重的罪孽活下去。 他不禁在想,事情搞成这样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自己到底搞错了什么? “……博士,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奇奥塔里抬起头看着眼前的人。 “你真的认为人类这种卑微的存在能改变神的代理机器安特罗伯修卡定下的规律吗?” “……她已经死了啊。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只有一群疯狂的人在延续神创造出来的疯狂规律而已” “……到了这时候,你还在撒这种谎…” “你有亲眼看到她 一八六层的列车 “车票” “……忘了拿车票会怎么样?” “会乘不了车” “乘不了车会怎么样?” “只能留在这里” “留在这儿,列车开走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等下一趟列车了吧” “下一趟列车什么时候来?” “谁知道,大概一天后吧,又或者一百年后。我可说不准” 对答一番之后,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嘴唇上留着胡子的中年车长正右手拿着烟斗,吞云吐雾。透过烟可以看到阳光从窗户斜斜地射入。 “……虽然你们很可怜,但规矩就是规矩。要乘车就得有票。禁止无票乘车” 听他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在可怜我们。 “哪里可以买到票?” “只有出生的时候可以拿到,一生一次。没有了的话就再也无法乘车了。如果你也是这个世界的居民,这些事应该知道的吧” “车长,我再次确认一下,如果乘不了车的话会怎么样?” 车长抿了抿嘴,说道。 “虽然有乘上通往别的世界的列车之类的种种传说,但无法乘车的人会怎么样我还真的完全不清楚。我们还没试过错过列车,而且说到底,我只是个管理列车运行的人” 车长用营业式的笑容回答道,柔和的表情不露半点破绽,语气干脆利落。 也就是说他的潜台词是,虽然很可怜你们,但请赶紧走开,你们很碍事。 这是一个阳光充足的小房间,我坐在铺着布的沙发上,喝着别人端给我的咖啡。房间内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男性,他们或是手拿听筒,或是执笔书写文件。 房内只有一名女工作人员,时不时地瞥向我和坐在对面的车长。 “比起在这里商量,我觉得你更应该去找回不见了的车票。那个…” “萨德利” “萨德利君” 车长拿出用一条细金链与制服相连的怀表,来回地看了下我和怀表后,面露难色地沉吟道: “列车现在正停在检备月台进行检查和准备。不过,这花不了多长时间。五千秒之后列车就会开出。从现在起,到列车出发整好还有六千秒。在那之前应该能找回车票吧” 要是能找到就好了,那我就没必要坐在这里了。 我轻轻地低头道了声谢,正要离开的时候——。 “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说规矩,规矩……。你那是什么意思?你是个只会坚守规则的废物吗?” 青蛙从放在旁边的褡裢里探出头来,不悦地说道。 我忍不住伸手扶住额头。 青蛙在这种场合下冒出来,一般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在大部分世界里都不存在会说话的青蛙。第一次见到青蛙的人肯定会大吃一惊,对其侧目,有所戒备,并要求解释。要是碰上最糟糕的情况,等待着我的将是监禁或者迫害。人类不管何时都无法容忍异类。由于过去无数次类似的经历,对于这种事我有着近乎厌恶的心得体会。 “刚才那只青蛙说话了?” 车长吃惊不已地说道。 不妙,这情况相当的不妙。 我最近学会了一种蒙混过关的方法,声称那是腹语术。比起青蛙说话,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相信我的解释。唯一的问题就是我自己会感到难为情,但现在可不是害羞的时候。我给青蛙使了个眼色,它马上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只青蛙玩具做得蛮精巧嘛。腹语术啊,表演一下看看” 我闭上嘴,由青蛙负责开口。 “那个长得一脸呆样的男人,动一下你那低级的脑细胞吧,真的不想帮助向你求援的我们吗?” ……糟透了……。车长的表情仿佛在说,这话是青蛙说的。让我一阵头疼。 “……那个,这种是艺术表演风格” 我露出讨好的笑容,看着车长。不过,他只是眯起了眼睛。 “原来如此。这只青蛙是旧世界的人工生命体么。你们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 在阳光的照射下,车长大有深意地笑了笑。被看穿了。瞬间,我的本能就告诉我,虽然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但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我一直在想,这一天总会到来的” “什么意思?” “我朋友说过,这种事也是有可能的” 他在阳光下万分感慨地吸了口烟斗。 “……能让我们乘坐列车,吗?” “不,这个办不到。因为这是规矩” “那我可以问一下吗?” 之前一直怕被人认出我是外来人,一次都没敢问,但现在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那就不必顾虑了。 “列车是开往哪里的?” 车长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乐园啊,这不是肯定的么” “原来如此,乐园么。我明白了” 完全一头雾水的我装作听懂,点了点头,离开了房间。 “站台” “欢迎光临” “两瓶冷冻橘子汁,还有茶” “明白” 走出房间后就看到铁皮制的机器用电子音应付着数个客人,一眼就能看出那是机器人。它提着塞满便当和饮料的箱子来回兜售,这样的情景在我看来甚是奇妙。站台上挤满了拿着各色各样旅行包的人,大概是被从正在准备的列车上赶下来的吧。他们或是在聊天,或是在机器人经营的小卖部那里买东西。虽然大家的表情都很明朗,但无一例外脸上都挂着倦容。 “真是个超出常识的地方啊” 我环视了一下周围,轻声说道。这里是宽阔的巨大木制站台。站台的边缘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这空间与其说是开放感十足,倒不如说是大过头了。 头顶高处有一个拱形的顶棚,上面像是开洞一样,毫无规律地开着无数个天窗。天窗之外是高远的蓝天和轻轻飘动的云彩。 最引人注目的果然还是这站台的巨大程度。站台相当高,距离铺设轨道的路面至少有十米。要是不小心掉落估计会摔死吧。而轨道本身也大得不同寻常,两道铁制轨道的高度足有我的身高那么高。 “……大得不像话啊……。走在上面的到底是怎样的列车啊” “大概是大得不像话的列车吧” 青蛙一脸无趣地在褡裢中回答道。 “你觉得这线路其实是通往哪里的?车长说的乐园又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在这个狭小的阶层世界里,能去得了哪里” 青蛙在褡裢里慢条斯理地说道,那语气明显是在敷衍我。 “……你不觉得有可能是通往【塔】外吗?” “别靠单纯的臆测做梦了,那是妄想” 听到青蛙的声音,旁边路过的三个男人都诧异地看向我这边。我冲他们露出敷衍的笑容,轻轻地拍了拍褡裢。 “这样不是很好吗。有梦活着才更快乐” 车长说过,列车会一直开往乐园。那么,不也可以认为这巨大的铁路是通往【塔】外的么。 或许这铁路就是通往那个人所说的【海】的,我会心怀这样的希望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于是,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至少这个车站内不存在连接数据中继器的端口……。要从别人那里抢一张车票乘上去吗?” “别提这种危险的建议啊” 如果可以连接上积蓄着整个阶层情报的数据中继器,可以说去往下一阶层的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但反过来说,如果没找到连接端口的话,我们就有可能 要被困在这里了。 “……没办法了啊” 要是没法乘上列车的话,就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出车站去寻找数据中继器了。 于是,我们来到了标记有出口字样,横跨宽阔站台的铁门前……。 可我们根本出不去,因为无论怎么推拉,铁门都纹丝不动。 “打扰了,有件事想问一下” 阳光照在出口附近,那里坐着一个男人,他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怎样才能到车站外?” “根本就没什么站外。因为这里只有通往乐园的中途站。只有达到乐园的时候才能走出车站。这种事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吧” 男人有点吃惊地说道,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中途站的话,出不去也是没办法的事呢”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我明白到,这似乎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我走到离出口稍远,人比较少的地方。 “青蛙,能强行走出那个出口吗?” “这栋建筑是用旧世界的建材建造的。小子你应该拿它没办法” “……那乘不上列车不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吗” “这是当然的啊。在这种状况下,我的预感是很准的” 完全赞同。 “…青蛙” “怎么了” “或许有点那个,但能帮我悄悄溜上列车吗” “唔,无票乘车啊” “说是这么说……” 也不用说得这么直接吧。 “这样做搞不好会破坏这个世界的规则,到那时候安特罗伯修卡有可能会出手哦” “我知道。可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吧” 青蛙咕呱地叫声,我叹了口气,它不情愿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反应。按照过往经验,随后只要经过一番争论,总能让青蛙屈服。本以为之后等待着我的又将是一如既往的发展。 ——但是,这次的事情并未到此结束。 “有的哦。我来告诉你乘车的方法吧” 声音就从背后传来,吃惊的我条件发射似地转过身,握住藏在外套下的匕首、 眼前站着一个十四五岁的金发少女,看起来没什么敌意。 她的着装很朴素,手腕那只银色的镯子分外显眼。她没做任何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用那双要强的蓝色大眼睛仰视着我,微微一笑,说道。 “诶,身手相当不错嘛,有希望” 她摆弄着手镯,如此说道。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她似乎并没有加害我的意思。 “……你是谁?” 我保持戒备问道。 “你要寻找的【钥匙】哦” 我凝视着她,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靠近过来,自称【钥匙】。 “你不像普通人啊”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我的台词吧……” “咯咯,换个地方谈吧?我想跟你做笔买卖” 稍微留意一下就会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我跟这名自称【钥匙】的少女,甚至还听到远处有人在喊,抓住她。大概是我的错觉吧。 “跟我来。你的朋友在这里似乎也很引人注目。而我也正被人追捕。被人发现可不妙” 少女瞥了褡裢一眼后如此说道,随即不等我回答就抓住我的手,飞快地跑了起来。 “伪造车票与【钥匙】少女” 右左,上下。她飞速地在复杂的设施内狂奔,在确认后面没人追上来后才放慢脚步走了起来。 “好像跟丢了。真是的,最近的乘务员腿脚未免太慢了吧” “……是你太快了吧” 我边整理呼吸边回答道。老实说,即使是在漫长旅途中习惯了逃亡的我,要跟上她的速度也得竭尽全力。我叹了口气重新打量着她。 从天窗射进来的阳光投到她标致的俏脸上,形成光影,配合着她走动的速度,缓缓地变化着。她每走一步,漂亮得惊人的金色秀发都会随之轻轻摇动。 “不过,在这附近就没必那么警戒了” 少女停下脚步,转身对我说道。这里是一条可以俯瞰车站站台的走道,似乎很少人会来这边,感觉有点闲散冷清。 “在这里你和你的朋友就能毫无顾忌地说话了” 少女一脸满足地环视了一下周围,仿佛在回应她的话,青蛙从褡裢里探出头来。 “小姑娘,你在图谋些什么?想要帮助我们就说出你的意图” “我不会对有困难的人见死不救。这样的理由你能接受吗?” “不能。话说,你说的买卖又是怎么回事?” 少女无视掉青蛙的话,用那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蓝色眼睛看向我。 “我有两张车票,给你一张” “老实说,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我有点混乱了。你真的是【钥匙】吗?你怎么知道我在寻找【钥匙】?” “每次只能问一个问题” 说完她嫣然一笑。 “我在其中一个乘务员身上装了窃听器” ……窃听器? “其实我一点都不想从车上下来,但随后从装在乘务员身上的窃听器那里听到了你的话后,就改变主意了。从别的世界来的人没有车票就只能困在这儿了吧。于是我就慌忙走下车四处寻找,看到有个和褡裢说话的怪人,就想不会是这家伙吧,用话一套,果然猜中了” 看来是健谈的家伙啊。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笑了笑,说道。 “珊法拉?卡拉米。是当代独一无二的历史研究者哈里路?卡拉米的独生女。叫我珊就行了” 珊向我伸出手。 “多多指教。那个,你的名字记得是……” “萨德利” 她精神抖擞地紧握住我小心翼翼地伸出的手。 “我是优秀的两栖生物,旧时代睿智的结晶,人工生命体——” “这只是青蛙,和我一起旅行的旅伴” “这名字真是写实呢。多多指教,青蛙。你还是不要太骄傲的好。因为那样很恶心” “……你这小姑娘,区区一个人类居然敢出言愚弄这世上最优秀的两栖生物我?” 青蛙从褡裢里爬出来,瞪着珊。看来它对珊的印象不太好。 “不要生气哦。【门】的所在我也会告诉你们的” 我不由得和青蛙对视了一眼。 她知道【钥匙】和【门】的事?这人不仅知道通往别的阶层的手段,还知道自己就是【钥匙】,而且还主动靠近我。……事情太过顺利了。 “你真的是【钥匙】吗?” 她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列车内有连接数据中继器的端口。连接上去确认一下识别信号不就知道了?” “……为什么你会有两张车票?我听说一生只能分配到一张啊” “做出来的哦。两张都是伪造的车票。这世上没有我这个天才做不到的事” 她用开玩笑的口吻如此说道,不过这听起来不像在开玩笑。 “伪造?这不是违反了安特罗伯修卡定下的规则吗?” “是啊,那又怎么样?” 珊盯着我,仿佛在说,为什么要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而且此时她的双眼里看不到任何逞强的神色。 一般来说,居民是不会违反自己居住的世界的规则的。 ……难道她不是这个阶层的居民?这样的话,她是【钥匙】的可能性就相当低了,我跟青蛙就完全被她骗了。 我 不由得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 “怎么了?被我的美丽迷得神魂颠倒了?” “身为灵长类也敢说美么。小子,你可要打醒精神,别被这种无聊的美色迷惑住了” 珊心情不错地笑起来,青蛙不知为何相当的愤怒。 ……总之,不管她是什么人,我们继续留在站台都不是上策。看来只能听她的话了。 “给,车票,这是萨德利君的。青蛙躲在褡裢里的话应该没问题” 在我还在拼命地思考的时候,珊突然将一张卡状的塑料片递到我手里。 看来这就是车票了。 “去站台吧。列车应该快来了” “等一下” “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她沉默了一下后,再次笑了笑。 “希望你能成为我的助手兼警卫” “……你刚才说自己正被人追捕,到底是谁在追你?” 她使坏似地微微一笑。 “我是【钥匙】,没有我的协助的话,你们就无法去下面的阶层。不管我是怎样的人你们都必须得我交易。没说错吧?还是说,你们更喜欢被留在这儿?” 一切都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我无可反驳。她大概将我的沉默当作首肯了吧,顿时露出有如充满食欲的猫似的表情看着我。 “那,契约成立,请多多指教。我就喜欢务实的人” 珊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数人的脚步声。 “混进人群里吧。乘上列车之前都是一场竞赛” 在追问她的身世之前,我们又不得不狂奔起来。 “列车” “是时候从整备用的站台回来了” 我们走到站台上,挤进等候列车的人群中,珊看了眼手中怀表后嘀咕道。 地面突然晃动起来。 一阵巨大的声音响起,仿佛有什么巨大物体靠近。巨大的钢铁轨道发出嘎嘎声,人们都带着期待看向黑暗的方向,一心等待着将自己带往乐园的物体到来。而后……。 那东西来了,一个高得仿佛要碰到高高的拱形顶棚的巨大物体沿着轨道驶了进来。列车时不时鸣响汽笛,车身四处都喷着蒸汽,看起来就像一头钢铁生物。 这列车巨大让人想象不出那是列车,它停下来时,身影完全占据了我的视野。蒸汽卷起一阵风,我下意识地捂住眼。 漆黑的椭圆形车厢一个接一个,与其说是车厢,倒不如说是钢铁制的移动大山。 “……好,好大” “真是平淡无奇的感想啊” 我无暇反驳青蛙的吐槽,一味地抬头仰望着巨大的列车。 “这就是列车吗?” “我还没见过除此之外的列车。不要露出吃惊的表情。这个世界的居民应该早已对此司空见惯了” 登车口架势十足地缓缓打开,穿着制服的机器人接连不断地走出来,不停地喊着,请出示车票。 “走吧” 人们纷纷出示车票卡,一个接一个地走进车厢里。 “……没事的吧” 我盯着自己的卡,嘀咕道。 “试一下就知道了吧?别杞人忧天了” “知道的时候就晚了。不知道那时候事情会怎样” “相信我,往前走吧” ……问题是我们没理由去相信你啊。 “你有不相信她的依据吗?” 青蛙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如此说道。 队伍在前进,很快就轮到我了。 在近处一看,发现穿着制服的铁皮机器人意外的高大,身高看起来有我的一点五倍。 “请出示车票” 铁皮机器人用电子音催促道,我只好无奈地递出车票卡。 金属制的机器手动作娴熟地接过卡,接着……。 停住了。 闪烁着光芒的蓝色眼睛变成了红色,仿佛在沉思。 “……你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它在大范围发射信号,大概是请求支援吧” 我体味着青蛙话中的含义,同时转头看向本该在身边的珊……。 这才发现她已经不在了。 “伪造车票是严重违反规定。限你五秒内出示正规车票,如果无法出示,我们将遵照法规,当场处刑” “处刑是什么意思?” 铁皮机器人没有回答,而是想要抓住我的手,我慌忙避开。周围的人都沸腾了起来,他们迅速从我和铁皮机器人身边离开。这时我看到珊趁乱跑进了车厢,慌忙追在她身后。 车内已经看不到珊的身影了,她大概以超乎常人的速度跑到别的车厢去了吧,又或者是躲到哪里去了。眼前是一处宽阔得想象不到是在列车内的大厅,这大厅大概占用了一整节车厢。天花板离地相当高,铺着木板的地板涂上了一层漂亮的漆,闪闪发亮。靠墙的地方装配了一些椅子,可供人们谈笑着享受窗外的景色。 这与其说是车厢,倒不如说是某处大房子。已经走进来的人都诧异地看向我,而铁皮机器人自然是追在我身后。我拼命地寻找逃跑的线路。随后就看到有扇标示着卧铺车厢一三八的拉门,立马就跑过去。从拉门的玻璃可以看到另一边正有三只铁皮机器人朝这边跑来。 “……兵力布置不错嘛……” 机器人滑稽的身影现在却奇妙地变成了我恐惧的对象。 “你也愉快地加入到无票乘车的黑名单了啊” “青蛙,能发射模拟停止信号给机器人吗?” “不行,他们的信号被暗号化了,解析需要时间” “那就没办法了” 我握住匕首,悄然无声地穿过大厅,走向反方向的车厢,将身体贴车厢门上。 隔着玻璃瞥了一眼车厢的情况。 车厢的一侧有着一扇大窗,沿窗有着一排排对面式的木制座椅。另一侧则是木制的墙壁。车厢外表看起来相当巨大,墙壁另一面恐怕是别的房间。车厢里还有稀稀落落的行人在走动。 “机器人还没来这边” 我拉开门,穿行在惊讶的乘客之间。我把外套的领子拉起挡住面部,跑着寻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车窗外面有四台机器人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机器人红色的眼睛像是眨眼似地发着光。 “它们会打开这窗吧” 在青蛙回答之前,车窗上部就滑开了,四台机器人跑了进来。 “眼见为实” 青蛙一如既往装作沉着,仿佛不知道现在的状况一样。 四台机器人巧妙地避开惊讶的乘客,发着吵闹的嘎嘎声朝我跑来。我本想回到来时的地方,但那边也已经有机器人了。同时这边车厢也出现了三台机器人。 “已经被困死,无处可逃了啊” 我无视褡裢里传来的声音,环视着四周的情况。机器人们气势汹汹地缩小着包围圈,已经无路可退了。 “犯无票乘车罪要处以死刑” “看来不是开玩笑啊” 听到电子音如此说,我不禁紧紧握住匕首。 现在已经没有逃跑的时间和空隙了。但我也不打算就此接受死刑。那么剩下的选择就只有一个,强行突破。 我瞄准靠得最近的机器人,投掷出两柄小刀。 准确命中,小刀击碎了机器人的电子眼。 我直接推倒失去了视觉的机器人,另一台机器人被绊住也一起倒了下来。我在之后机器人抓到我之前,跑向了别的车厢。 “小子,往上跑。这里已经布满敌人了” “依据?” “这些机器人在用无线共享情报。我根据捕获的信号强弱来逆推算出机器人的位置,得出这个结论” 我点了点头,不停地跑过数个车厢,然后……。 “乘务员休息室” 我来到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连接部位。 “……到了这里已经不会有人追来了吧” “唔,已经没有靠近过来的敌人了。高兴吧,让你逃掉了” 青蛙轻轻地叹了口气。 “……珊怎么样了?” “哼。小子居然还在担心算计我们的人么。现在想来,那个小姑娘说的【钥匙】的事也相当可疑啊” “……没有算计啊。她用那张伪造车票上列车了吧?” 青蛙一脸不满地叫了声。 这时,我突然感觉身后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拖进了通道旁的狭小房间内。 “别出声” 有人在我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同时一条纤细的女性手臂拉上了门。是珊。她语气听起来异常认真。 “可以的话,屏住呼吸” 我老老实实地听从她的吩咐,虽然不至于屏住呼吸,但也没有闹出什么大动静。我缓缓地环视了一下周围,极其狭小的房间内摆放着沙发和茶几,茶几上还放有茶壶,大概是乘务员休息室吧。 聪明的青蛙也保持着沉默。 过了没几秒,就听到两道脚步声靠近过来。 “……原来如此,没有车票就乘车么。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事的呢?” 一把含糊无力的声音响起,是车长的声音。 “历史上还未曾有过记录” 还有一把年轻的女性声音,估计也是乘务员之一吧。 两道脚步声停在了休息室前,我注意到了最糟糕的情况。珊正从身后伸手捂住我的嘴,我向她示意了一下门忘记上锁后,珊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我个笨蛋!” 她充满愤慨地轻声埋怨了一句。 关于她是个笨蛋这点我也无法否认。如果现在锁上的话,或许就会引起外面两个乘务员的怀疑。在这里被发现我们就无所遁形了。 “……不过,这次靠站真是发生了不少事。还没发现大罪人珊法拉?卡拉米吗?” ……大罪人?虽然我很在意车长的话,但现在根本没余力去深入思考。 “发车之后就会忙起来了,先进去休息一下吧” 门把手缓缓地转动起来。 “……不要在这种适合休息,赶紧去工作啊!” 耳边响起珊压低声的抱怨,完全赞同。 珊放开我,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大致明白她的意图。虽然不想动粗,但我可不想被捕之后执行死刑。 我拔出匕首。 想着万一真开门,就在瞬间用刀柄把他敲晕。 珊不知为何在此时掏出怀表盯着看。不过现在根本没闲暇去追问她在干什么。我凝神将注意力集中到门外的人身上。 随后,门把扭尽,珊的身体僵硬了起来,我紧紧握住匕首……。 突然,休息室震动了起来。 不,或许是整辆列车都在晃动。地板的震动越来越大,我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发出惊呼。突然,我在一股向后扯的力的作用下差点向后倒去,还好有珊撑着我。 “哦,发车了么……。是不是有点早了?” “没,时间刚刚好” 随后,门外的两人说了两三句我不懂的专业用语后,就没再逗留。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看来这次可以真的安心了。我感受着脚下的规律震动,重新看向珊。 “我有很多想问的事” “我想也是” 虽然我的声音有点不善,但她却完全不在意。 “出去吧?那个车长再回来的话,我们就难办了” 她说的话也算有点道理,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空房间” 珊说最后一节车厢中段有一处可以放心休息的地方,于是我只好跟着她走去那里。我们在狭小的走廊走了一小时,在我开始对这趟列车的巨大程度有了重新认识的时候,珊站住了。 “……嗯,就是这里” 她喀拉地将门拉开。 那是间铺着木板的小房间。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房间内桌子,床和小衣柜的影子落到地板上。本以为已经废弃的房间会有多糟糕,现在一看除了满是尘埃之外,整体比预想中的要舒服。角落里还放着一只旅行包,大概是她的行李吧。 透过房间内唯一一个窗户可以看到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 金色的麦田一路延伸至地平线,感觉有点像我故乡的景色。 我故乡的外线列车也能看到类似的景色。那是个平和宁静的地方。感受着地板规律的震动,眺望着窗外,就感觉那时的事情宛如昨日。因此更感觉故乡分外遥远。 “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了?” 珊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中。回头来,只见她正微笑地看着我。那张笑脸相当有魅力,仿佛她也知道自己很有魅力。 “这里的话,乘务员应该不会留意吧。我经常把这里当作潜伏据点” “……你真的是这个世界的居民吗?” “怎么了?” “你不是用伪造车票了么。如果你是这里的居民的话,应该有真正的车票吧” “推测得不赖,不过很可惜错了。我的车票无法使用,只要一使用乘务员就会飞扑过来。因为我是大罪人” 珊叹了口气,环视了房间一眼。 “这是废弃房间中的一个。似乎在远古所有房间都会被使用,但现在大概有一半都废弃了。因为人口减少了啊。我想是因为漫长的旅途,逐渐让全体人类都感到疲惫了吧” 她从旅行包中拿出两块干酪,水壶,和杯碟放到我跟前。仿佛她的包里什么都有。 最后,她拿出了一个相框,里面镶着一张幼小少女和留着胡子的男人欢笑合影的照片。虽然他们的脸不太相似,但气质却给人一种相像的感觉。 “我的老习惯” 珊有点害羞地说道。我想照片里的男人应该是她的父亲,那个伟大的研究者吧。 “吃吧” 她没伸手去拿食物,而是取出一个四角形的箱子,打开箱子上的折叠天线,皱着眉头戴上附带的耳机。 “……这个是?” “刚才说的偷听装置。啊,不行。只能听到噪音。窃听器被他们发现销毁了吧” 她缩起脖子,摘下耳机。感觉她真是个优秀的逃亡专家啊。 “你一直被乘务员追捕吗?” “有段时间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也有分配的房间,虽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 珊说着坐到椅子上,她的声音让人感觉很寂寞。我正要问怎么了,青蛙却咕呱地叫了一声,打断了我的发问。 青蛙挪动着身体从褡裢里爬了出来。 “终于能到外面来了。逃亡时的褡裢一点都不舒适” 它一脸厌恶地抱怨了一句后,盯着珊。 “我问你,为什么要算计我们” “不是算计哦,别说那么难听。我对自己的伪造车票相当有自信。以前也试过用这伪造车票通过检查。老实说,这次的情况完全是意料之外” “哼。希望你考虑一下被这意料之外祸及的我们会有多麻烦。你以为萨德利受了多严重的伤” “诶诶!受伤了?!” “重伤” 珊看着我的双眼猛然睁大。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赔偿的话,虽然少了点但还是有的……。你哪里受伤了?流血了吗?” “我才没受伤” 我敲了青蛙一下,如此说道。 “青蛙在开玩笑而已” 珊杏目圆瞪,接着精疲力竭似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饶了我吧……” “不过小子差点被杀也是事实” 珊轻叹一声。 “这我也明白,我有反省的了。我也没想到伪造车票会暴露。多亏了你们引起骚动,我才得以成功混上列车,万分感谢” 她向我低头道了个歉。我有点吃惊地盯着她,即使我对她有所误会,可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道歉的人。没想到她居然意外地率直。 “算了。就结果而言,我也确实乘上列车了。而且现在你还给我们提供了藏身之所” “多亏了你,我们也成了通缉犯” 我再次敲了下青蛙的脑袋,珊忍不住咯咯一笑。 “你好像被称作大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因为我想解开世界的秘密。这世界有一个决不能公开的秘密,而我想要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安特罗伯修卡才想要杀我” 她直视着我说道。 “什么秘密?” “我想知道这列车是出于什么目的,开往何方。我想知道实际情况。其实我也知道,我们的世界只有开往乐园的列车和中途停靠的车站。通往乐园的路无穷无尽,世界的居民在通往乐园的途中就死去了。迄今为止都没人知道列车会开到哪里。知道真相的只有神的代理机器安特罗伯修卡” 她眯起眼,视线落到放在桌子上的照片上。 “父亲说想探寻世界的秘密,之后就离开了我的身边,再没回来” 她这句话仿佛是在喃喃自语。随后她像是在沉思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再次直勾勾地看着我。 “呐,萨德利君,青蛙,你们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乐园吗?” 对这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不知道,青蛙也是同样。也是呢,她点了点头。 “……那你们呢?为什么要旅行?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于是我将自己想走出【塔】,【塔】外有人在等着我的事说了出来。 她嘀咕了一声,真是让人羡慕啊。 “为什么要羡慕?” “因为有人在目的地等着你” 她有点落寞地微微一笑。 “小子!” 突然传来一声大喊,我立马转过头,只见青蛙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墙壁的一角。那里有一个熟悉的,棱角分明的洞。 “这房间里有数据中继器的连接端口!” 青蛙发出喜出望外的声音。墙壁的一角确实有着一个插座。 “咦,有那么稀罕么?这东西车里到处都有啊” 青蛙兴奋地伸出触手,连接上插座……。 然后又沮丧地垂下触手。 “……机能停止运作了” “父亲说是安特罗伯修卡故意让端口停止运作的” 珊无视我和青蛙的沮丧,露出神秘的笑容。 “列车正朝着【门】进发,你们可以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过这次要听我的话” 我和青蛙对视了一眼,如果她的话是真的话,之后就算整天睡觉也不要紧,去往下一阶层的准备已经妥当了。虽然没有足够的理由去相信她,但姑且当作是确认她的话也不错。 “小子,你又在做安乐的美梦了?现实可没这么简单,这句话你应该切身体会过无数遍吧?” “我知道。……呐,珊。【门】到底在哪里?” “这个嘛,一言难尽。休息一下我们就离开这房间吧。有个地方想让你们看一下。正好那里有个可以运作的连接端口。我会在那里告诉你们一切的。没事的。未来一片光明” 我谨慎地点了点头。就算她出于什么理由欺骗了我们,可她是宝贵的情报源这点也依旧没变。青蛙不悦地叫了一声,但却被彻底无视了。 “采光室” 用于休息的房间所在的车厢最顶部有一间全玻璃房间。 墙壁,天花全都镶着玻璃,可以清晰地看到金色麦田飞驰的情景。让人吃惊的是地板居然是草地,还种着几棵树。这里既没有鸟鸣,也没树木沙沙作响,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这里起初好像是休息的地方,但最近已经没什么人来了。早已被人遗忘了” 珊深呼吸了一下,说了声空气很香,然后笑了笑。 确实,这里有一股日光充足的草原的香味。 “我非常喜欢这里。不觉得这里很不错吗?居然被遗弃了,真不可思议。我把这里叫做采光室” 珊说着笑了起来,金色的秀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场景美得就像一幅画,烙印在我脑海里。 “于是?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有仍在运作的连接端口” “列车里似乎还有很多连接端口,但其他地方的端口全都不能运作了。因为安特罗伯修卡不想让这个世界的居民接触到她存储的情报,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随后父亲就真的想出了办法。他修复了这里的端口连接数据中继器的功能” 珊的表情有点温柔,仿佛在轻抚礼物般柔声说道。 “接触旧世界的技术,在没有任何人指点的情况下挖掘出情报,真是了不起啊” 青蛙难得地感叹了一句,我也同样很吃惊。 大部分居民都不会察觉到自己阶层的秘密。他们都会觉得自己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理所当然的,唯一的。 在过往的旅途上我也碰到过对世界的真相感兴趣,想要解开真相的人,但这种人为数不多。而实际行动起来挖掘真相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我说过的吧,父亲是伟大的研究者” 珊有点自豪地说道,她伸手指了指树阴下的桌子。 桌子中央放着一个金属制的正方形箱子,在柔和的日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真是明目张胆啊” “我说过好几遍了,这十年里踏进这地方的人就只有我和父亲。除我之外根本就没人知道这里有可以运作的连接端口” 青蛙从我的肩膀跳到桌子上,从背后伸出触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箱子。 “……真是让人吃惊,这里确实连接着数据中继器。唔,小子你们稍等一下” 青蛙说完就沉默了下来,我安心地舒了口气。 之后只要根据得到的情报判断她说的话是否属实就行了。 “我说,萨德利君” 珊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箱子。 “我用这个箱子调查过父亲在寻找些什么。在我调查的时候,不知怎地就受到安特罗伯修卡的追捕了” 她顿了一下后接着说道。 “父亲一直在调查的事,大概就是这列车会开往何方” 确实,这件事我也很在意。阶层世界并不算大,列车从远古就开始运行的话,早就该驶出【塔】外了。 在我思索列车到底开往何方时,珊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了?” “我就说一下心里话吧,萨德利君。自从继承父亲的志愿后,我就一直受安特罗伯修卡追杀,再没和人好好地聊过天了” 她犹豫了一下,仿佛在害怕要问的事,这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 “能和我好好地聊一下吗?提出这样的要求会不会很怪?” 没问题,我爽快地答应了。 她顿时安心地笑了起来。那表 情完全就像一个普通女孩子的表情,看着一点都不像被神追杀的大罪人。 “我常和父亲来这里” 珊有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父亲总是坐在桌子上,在箱子前拼命地忙活。而我则坐在他身旁眺望窗外,或是爬上树玩。我总被人说是怪人的女儿,没能交到一个朋友,但……” 她停了下来,大喊是在回想温柔的记忆吧。她那样子看起来有点幸福,又让人感觉寂寞。 我大概无法看到她将来会如何吧,因为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身侧,我必须去往下一个阶层。 丢下她独自离开这事让我感觉到些许罪恶感。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珊抱有这样的感情。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门】和【钥匙】的情报了。【钥匙】果然是你眼前这个小姑娘。在这点上小姑娘没撒谎” 珊认同似地点了点头。 “我一开始就说过了吧” “听我说完!还有两个坏消息。一个是【门】就在我们刚才所在的中途站。现在我们正越走越远” “……你说过知道【门】的所在的吧”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听我解释,这是有理由的” “很可惜,还是之后再好好听你解释吧……” 穿着制服的机器人一个接一个地聚到车厢的入口处,大概这就是第二个坏消息吧。 “青蛙,你疏忽了啊” “哼。安特罗伯修卡一直在监视着【门】的情报,我察觉得有点晚了” “这就叫疏忽” “……简而言之,就是暴露了吧” 珊标致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手枪。 “虽然我讨厌暴力,但在这情况下已经由不得我选择了” 她话音刚落,就接连响起了一阵刺痛耳膜的枪声。 珊毫不客气地开枪,子弹一发不漏地击穿了机器人的躯干和头部。在场的机器人全都迸出火花倒下了。珊这才一脸满意地舒了口气。 “居然会这样啊” 她嘀咕了一句,虽然我想说你这还需要警卫么,不过现在没这个闲功夫。 “原来如此。果然上钩了吗” 听到声音,我们慌忙转过身去,只见车长就站在身后。 “好久不见,珊法拉。你能平安混上列车真是太好了” 珊什么都没说,举枪瞄准车长。与此同时,黑光一闪,车长也掏出手枪指着珊。 “……这姑娘看起来像是犯下足以处死的大罪吗?” “在规则上来说,无票乘车就足以判死刑了” “哼,又是规则么。真是不懂变通的男人啊” “我是车长,安特罗伯修卡将列车的运行交给了车长,那么我也就是管理人员。既然这是规定,那我也没办法。很可惜” 我看到他手指在用力,下一秒——。 我掷出的小刀反射着阳光刺进了车长的手。 他的手枪掉落到地上,但接着他就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逃出一把小型手枪,枪口向着我。我立马伏下身,几乎与此同时,枪声响起,子弹射过了我刚才所在的地方。 躲得晚一点就死了,真是间不容发。 “珊法拉,你最后也跟你父亲一样啊” 车长有点怜悯地对珊说道。 “你以为我会听背叛父亲的人废话么” 珊说着就扣动了扳机,枪声再度响起。不过珊大概是内心有所动摇,子弹射偏,打到车长身旁的墙壁上了。车长只是笑了笑。 我趁此时发动了攻击,用匕首的刀柄敲向车长的颈背,一击将其击倒。 不容我们宽心,采光室里又出现了别的乘务员。 女乘务员看了我和珊一眼,张了张嘴,接着看到倒在地上的车长后,立马就大喊一声“车长”,跑了过去。她正是我在车站和车长聊天时,偷偷看向我们的乘务员。 在女乘务员确认车长是否平安时,我迅速走到桌子旁,将青蛙一把塞进褡裢,跑了起来。 “青蛙,情况怎样?” “总共一百五十台机器人朝这边逼近” 一百五十台,这数量可逃不了吧。就像是要印证青蛙的话,机器人们纷纷聚集到采光室来。 “小子,把我留在这儿就行了,等会儿再见” “在这时候你还在开什么玩笑” “你觉得我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除了车长以外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我的真正身份,没问题的” 青蛙说完就从褡褡裢里跳了出来。 我伸出手想将青蛙抓回来,但它却躲开我的手,咕呱地叫了一声。 “相信我,小子。自己惹的麻烦要自己解决” 青蛙朝着蜂拥而来的机器人跳去。 我转身背对着青蛙。 “你要丢下青蛙跑吗?被抓到的话,它可是会被处理成废铁的哦!” “青蛙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之后我们肯定能汇合的。把你知道的躲藏地点告诉我” 珊瞬间来回地看了我和青蛙一眼,跑了起来。 “跟我来!” 我自然不会拒绝,跑到她身边。 我们俩跑过货物车厢,拿着武器就打开了载客车厢的门。 这列车厢似乎成了派对场所,乘客们正端着酒杯或者装着食物的盘子谈笑。 珊轻声说了句“交给我”,接着就开了一枪。 “我是大罪人珊!想要命的就赶紧让开!” 在珊大喊的瞬间,派对会场的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在看到珊手里的手枪的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就像要躲开我们一样,唰地让开了道路、或者说他们是朝着我们前进的相反方向冲向门口。 我看了背后一眼,只见机器人们无法推开拼死逃命的人,陷入了困惑之中,只能呼喊让乘客冷静下来。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珊轻轻道了个歉,接着朝下一节车厢跑去。 “乘务联络事务通知,珊及被认定为是其同伙的人正在列车内移动,他们有可能会伤害到乘客。乘务员及常务机器立刻以疏导乘客至客房为首要任务” 当我们跑过好几节车厢后,这样的广播声在车内响起。 “完全成罪犯了” “你也成我同伙了” “…算了” 珊笑了笑,朝着车厢上层的楼梯跑去。 “这上面全是货物室,藏起来的话应该能争取到一点时间” “那就去吧” 珊点了点头,领先一步跑上楼梯。 “货物室事件” 货物室比想象中的要宽敞得多。高高的天花板下摆放着数不清的空货架。空气中弥漫着尘埃的气息,墙上规律地开有小窗,一路延伸过去。 从天窗射入的阳光不知不觉已带有了一丝红色,整个货物室都染上了夕阳的颜色。这里除了我们之外,再也感觉不到任何人的动静。 我正靠着墙壁瘫坐在地上调整呼吸。 “……青蛙它没事吧……” 珊的语气有点担忧。这么说来,她在误以为我受了伤时也十分慌乱。她本质里果然不是个坏人。 “这种小事它能应付的” 珊轻轻地点了点头。 “不过,要是发生了什么的话,都怪我” “淡定点,没事的” “……你相当信任它啊” “因为我们一直一起旅行,所以我很了解它。青蛙绝对会没事的。它一直都将安全放在首位来考虑” 我轻声说道。 “关于【门】的所在,可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骗了我们吗?” 珊沉默了一会儿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因为我必须要让你们乘上列车,你们一定要乘上列车……” 我沉默了下来,她的声音充满怯弱,我感觉自己无法责备她什么。总之,不管她有什么样的考虑,我们都必须要想办法解决逐渐离【门】远去的状况。 “……没有开往反方向的列车吗?” “没有。这列车没有归途” “进了车站就无法外出了吧” 珊只是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现在必须得离开列车啊” “离开列车?这是不可能的。行驶中的列车是完全与外界隔绝的。这里的玻璃看上去很脆,但其实……” 她敲了两下玻璃窗,一脸困扰地笑了笑。 “用枪射击也没半点效果” “这车窗至少有一部分是由机械控制开关的。我看到一些在车站的机器人从打开的车窗钻进列车。登车口恐怕也是机器控制的,应该能想到办法打开” 听到我的话,珊摇了摇头。 “……没事的。没必要这样做,和青蛙平安汇合后,我会好好给你们解释的” 话题到此中断,她大概也相当疲劳了吧,声音有气无力,就连转头看向我的动作也感觉慢悠悠的。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问题得问一下” 珊含糊地点了点头、 “你跟车长好像是相识……” “没错。在父亲失踪的前晚,我听到父亲和车长争吵的声音,说世界的秘密什么的。我记得很清楚” 她有点寂寞地看着窗外。 “过了没多久那个车长就回去了。父亲对正在装睡的我说了声再见,那声音十分温柔,悲伤。所以我一直在装睡,骗自己说这只是个梦” 珊突然沉默了,看着我。 “……你跟青蛙也要走了” 她的侧脸在夕阳照射下显得异常迷人。 “因为我们有目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 “看来我得一直独自逃亡下去啊。旁观别人各色各样人生的乐趣已经渐渐消失了” 列车规律地晃动着,晃动声就仿佛在强调货物室的寂静。 “我身边没有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因为一直在逃亡,所以也从未试过恋爱” 珊说着,摸了摸戴在手上的镯子。 “……这镯子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她笑了笑。 “这是父亲的遗物。他说这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东西,他交托给我的东西就只有这个了。……将我和他紧密相连的也就只有这个了”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犹豫着张开嘴。 “……骗了你真是对不起” 用要留神倾听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在我正要回答的瞬间——。 沉重的脚步声在货物室中响起。 我和珊都绷紧了身体。 我紧紧握住匕首,珊则打开了手枪的保险栓。 隔着货架可以看到穿着制服的机器人。暂时只看到一台。我在内心不停地祈祷,希望它会看走眼。 我和珊都已经相当疲劳了。 或许要打倒一台机器人并不难,但打倒之后会怎么样,如果这台机器人发送了求助信号的话,我们这次肯定无法逃掉。 在我如此想着的时候,脚步声又增加了。 我在心里咂了咂嘴,情况逐渐糟糕起来了。 两道脚步声停了下来。 或许是看到积满尘埃的地板上的脚印了吧。 我屏住呼吸,和珊交换了一下眼色,在对方发现的瞬间就两人一起发动出击。珊谨慎地点了点头。 沉重的脚步声在货架的另一侧响起,两台机器人毫不犹豫地朝这边走来,接着——。 一阵金属破裂的尖锐声音响起,眼前状况发展相当的莫名其妙。 我就连思考这是什么情况的功夫都没有。一台机器人伸手砍掉了另一台机器人的脑袋,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就将对方踹倒,拧下手脚,再将脑袋踩碎。彻底,完全,堪称完虐,另一台机器人就这么化作了废铁。 我和珊一时间都没搞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愣愣地盯着那台攻击同伴机器人,它的胸口还有枪击的痕迹。 大概是在采光室袭击我们的机器人之一吧。那台机器人回过头看向我们这边,接着……。 咕呱地叫了声。 “这样就累坏了么,小子你的修行还不够呐” 机器人的头部打开,正用一根触手跟机器人相连的青蛙悠然地坐在里头。 “哼,我的数据库里收纳了所有的格斗术奥义。就算硬件相同,软件优秀的话,差距也是很明显的” 青蛙盯着破碎得惨不忍睹的机器人说道。 “太好了。我还有点担心你呢” 珊说着舒了口气,青蛙不悦地叫了声。 “我才不需要灵长类的小姑娘担心。你有这闲工夫的话,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的处境吧” “别计较,这家伙就是这副样子” 看到珊赌气似地闭起嘴,我忍不住轻声说了句。 “……青蛙,这样攻击这机器人没问题吗?它不会发出支援请求吗?” “我同时发出了解除支援的信号。我解析了你们破坏掉的机器人,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些机器人的构造。没问题的” 青蛙坐在比我们要高的地方,俯视着我们说道。 “虽然小子的肩膀也很舒服,但偶尔在这种地方俯视小子感觉也蛮新鲜的” 哦~这样啊。我敷衍地回了一句。 “小姑娘你明白的吧。我需要解释” 珊轻轻地点了点头。 “等事情缓一下之后再回一趟采光室吧。再连接一次数据中继器,你们就会明白一切的了” 她认真地说道,我们不禁沉默了下来。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听她的话了。 “思索” 列车规律地震动着,我陷入了沉思之中。 有件事我实在想不通。 为何总在移动的列车上会有与储存着阶层世界情报的数据中继器相连的端口。 我盯着珊。 她正闭着眼一动不动。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在想些什么,想让我们干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们。明明我们现在正远离【门】所在的地方,她还说没问题,这到底是为何。 回到采光室后会知道些什么。 疑问一个接一个地闪过脑海,我出神地盯着窗外的风景。 窗外是大片的田园,被田间小路分隔成块的田圃一掠而过,真是让人还念的景色。要是可以打开窗的话,大概能听到喧嚣的虫鸣吧,我在心里如此想道。 “晚宴” 晚上,我们回到了采光室。 从玻璃射入的月光冰冷地洒落在我和珊的身上。桌子上摆满了从餐车带来的食物。 青蛙如珊说的那样,用触手连接上箱子。我和珊都默然不语地吃着晚饭,同时我还在苦思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说珊,你也该告诉我们了吧?再这样下去我们会离【门】越来越远,这可不行啊” 我试着开口问道,珊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后,思索起了别的事情。 “……果然只能想办法破坏列车出去么……” “好像没这个必要了” 青蛙突然如此说道。 珊停住手,我也盯着青蛙。 “我调查了【门】的位置的情报。吃惊吧,萨德利,我们正在靠近【门】” 不用青蛙说,我也相当吃惊。 “……我们不是正远离【门】的么?青蛙你搞错了?或是,你调查的是安特罗伯修卡伪造的情报?” “不可能。安特罗伯修卡无法伪造与【门】和【钥匙】相关的数据。我们确实在靠近【门】” 青蛙如此说完后,一副“你有什么想说”的样子看着珊。 “珊,你知道这件事?” “……对不起……。我知道” 她轻声嘀咕了一句。 “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我一直都想说,所以这次会好好解释” 她像是辩解似地说完后,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最初我只想着利用你们。在那时候告诉你们【门】的所在的话,你们就不会上这辆列车了吧。所以我就想,在你们上车前都不说出来” 她一脸认真地盯着我和青蛙。 “明天傍晚列车就会抵达下个站,那时候我会为你们打开【门】的。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已经没脸提什么交易了。放心吧” 珊说完就走到稍远处的大树下躺了下来。 之后她就一直没再说话,所以我也再次在脑海里认真地思索起来。 为什么我们会接近本该正在远离的【门】。 列车在漫长的岁月里,一直在朝乐园进发,考虑一下阶层世界的大小,乘坐列车旅行明显不靠谱。为何只有列车上才有链接端口呢。 随后我又想到,我们走了之后,珊大概会继续独自逃亡吧。 看来今晚要在这里过一夜了。有了白天的事,这里或许会相当危险,不过只要找个人放哨,应该不会那么危险了。 最重要的事,离开这里的话还得继续寻找藏身的地方,我已经累坏了。 我给睡着了的珊盖上一张薄薄的毛毯。 青蛙仍在用触手连接着箱子,就如同死了般一动不动。我一口口地吃着豪华的晚餐,眺望着窗外月色下的群山。 “世界的秘密” 从通信仪传出的声音的主人,二四零九层的她在跟我聊天时到底在想着些什么呢。 让我下定决心开始旅行的她被独自留在了【世界】里。 现在,她肯定也像睡在我身侧的珊那样寂寞到不得了吧。 我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 “……萨德利君还没睡吗” 这时我正盯着玻璃外飞驰而过景色,回想着以前的事。 我回过头,只见珊站了起来,正盯着我。 “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才到天亮,之后就交给青蛙吧。珊你睡就行了” “这样太不公平了” 珊说着就坐到我身前。 “那萨德利君不睡我也不睡” “这样效率太差了。你还是睡吧” “没有这样的事。考虑到万一发生什么的时候,还得花时间叫醒睡着的人,绝对是两个人都醒着更好” 她生气似地说完后就一脸困扰地笑了笑,沉默了下来。 “你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的秘密了吧?” 我试着如此问道。 这列车永远都开不到乐园,正在靠近本该远离的【门】的原因是什么呢。再说,这列车开了这么长时间,行驶的距离早就远超狭小的阶层世界的周长了,这点又该怎么说明。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事实。 这也就是说……。 “这列车一直在同一处地方绕圈,是吧?” 珊谨慎地点了点头。 “恐怕这景色也是安特罗伯修卡制造出来的全息影像之一吧。正是为了不让人们察觉到这点,所以窗户才会无论如何都无法打开” 我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低声说道。 “这列车哪儿都不会去。它并不是开往下一个车站,而只是在同一个地方绕圈。为了给人们正在靠近乐园的错觉,安特罗伯修卡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在重复着这样的闹剧。不管过去多少年,多少万年都在持续” “没错,脑子不错。我可是花了好多年才明白这个简单的事实” “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所以不会想太多。仅此而已” 我沉默了下来,列车的晃动让寂静也规律地震动起来。珊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突然想,真是个寂静的夜晚啊。 犹豫了一下之后,我开口说道。 “这世界的秘密你不是全搞懂了么。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利用我们做什么。我会视情况——” “不会原谅我?” “不,视情况帮助你” “……我真的有件事想搞清楚” 月光照射下,她的双眼中透着坚定的决意。 “我想和安特罗伯修卡对话。无限持续的旅行已经令人们疲惫不堪了。人口已经在不断减少了。这样的话,继续朝着不存在的乐园进发又有什么意义。为此甚至不惜杀害我的父亲吗。我想知道这原因” 听完珊的话,我只是点了下头。 “在从窃听器那里听到青蛙和你的事时,我真的好高兴。使用旧世界遗留的机器人的话,活着跟安特罗伯修卡见面将不再是不可能的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即使现在知道被珊骗了,我也无法提起憎恨她的心。 “……你在被安特罗伯修卡追杀吧?她肯定会想杀掉知道世界秘密的你。而实际上她也确实在追杀你” 珊沉默了一会儿,接着…… “…….没问题的……” 珊轻轻摸着戴在手上的镯子,低声说道。 “这手镯里封存了父亲制作的病毒程序情报” 她的声音温柔地消散在空气中。 “这程序能从安特罗伯修卡那里夺取列车管理和防卫能力” “……你难道要将安特罗伯修卡…” “视情况,我会那样做” 珊平静地说道,感觉她的表情有点悲哀。月光柔和地照亮了寂静的房间和她标致的侧脸。我突然在想,她是认真的、 “现在青蛙正全神贯注地搜索数据中继器,所以听不到我们的话。等青蛙清醒过来后,你就跟它商量吧。你只要说,见不到安特罗伯修卡就不开【门】,青蛙就不会多嘴的了” 珊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还有,对不起” “没关系” 在列车晃动的声音中,她说道。 “……明天就到站了,我们就要分别了吧” “嗯” “虽然只有这点我不想承认,但今天一天我真的非常高兴” “高兴?明明差点死掉哦?” “……确实很可怕,也发生了很多令人担忧的事。……可我以前还没试过和别人说这么多话。怎么说呢,今天超高兴” 她如此说道。 “我很喜欢,你…还有青蛙” 我说完,笑了笑,或许有点脸红了。 “……我也觉得这是不错的一天” 珊沉默了一阵,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和珊继续东扯西扯地聊了一会儿。明天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就要分别了。如果不顺利的话,我们就会死掉,一切就此结束。 最后她说道,好想早点遇到我,和我一起更长的时间。 我也是如此认为的。但我们都有着各自的目标,大家要走的路完全不同。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而她则要留在这个世界。 “睡吧。 明天会很辛苦的” 珊这次老实地点了点头。 “集思广益” 咕呱,青蛙为难地叫了一声。 “……真是个坏心眼的姑娘。明明我们都帮你到这程度了,却还忘恩负义,说什么不帮忙就不开【门】?这不跟昨天说的完全相反么!” 青蛙一脸呆然地瞪着珊。 “对不起。青蛙,不管用怎样的手段,我都想得到你们的协助” “你……怎么就这么忘恩负义呢!” 朝阳照耀下,我,青蛙和珊再次围坐在桌子旁,商量对策。 首先是说服青蛙,然后就是讨论该怎样做才能跟安特罗伯修卡接触。 “接下来,我想讨论一下该怎么样才能见到安特罗伯修卡。……青蛙,看着我这边啊” 青蛙一脸不悦地背对着我们,面向着后方。 “别再擅自讨论了,我是不会干的” “……青蛙,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吧。就算无法继续旅行也不要紧吗?” “哼!你这个被下流姿色迷得神魂颠倒的家伙!” 你是怎么样得出这个结论的……。 无奈之下我和珊只好继续商量下去。 “首先就是该用怎样的手段跟安特罗伯修卡见面。正面突击的话,可能在见到她之前就被杀了” 珊也一脸认真地点头同意。 “那就只能以与安特罗伯修卡相关的职员,例如那个车长为人质……” “……引起的骚动太大了,珊” “嗯,这样啊?我觉得这想法不错啊……” “以车长为人质的时候会引起不少人注意,而且也有可能被人从远处狙击” “那你说有什么方法” 我说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作战计划,珊有点疑惑地问道。 “这计划能顺利进行吗?” “不行的话,就强行突破” “……那不一样会引起骚动么” “不管怎样,这作战计划的最低成立条件都是要知晓安特罗伯修卡的所在。首先必须得从这附近搜索……” “没那个必要” 青蛙叹息一声,插进了对话中。 “安特罗伯修卡的所在我还是知道的” 青蛙指了指地板说道。 “……青蛙,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 “没有必要刻意去想,这不是很简单的事么。车站里没有连接数据中继器的端口,虽说列车内的端口失去了功能,但也留有大量的端口。再加上这阶层世界的本质可以说就是这辆列车。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 青蛙盯着我们。 “安特罗伯修卡就在这列车内” 我没有出声,青蛙有点严肃地叫了一声,珊直截了当地点了下头。 “因为这就是我想让你们乘上这趟列车的最大理由。你们没察觉到吗?” ……相当大的冲击。 我轻叹一声,重新振作精神。 “青蛙,要见到安特罗伯修卡,还有几件不得不做的事。能拜托你吗?” “为了旅途能继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青蛙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珊嫣然一笑。 “谢谢,青蛙,我喜欢你” “我非常讨厌你” 青蛙咕呱地叫了声,我微微一笑。 青蛙做完准备后,我们就必须行动了。恐怕不管是乘务员还是安特罗伯修卡,都想在到达下个车站前,做个了断。 一切都将在今天尘埃落定。 “孤注一掷” “不能死,我们决不能死!” 身旁的珊大喊道。 接着,我们再次在车内上演大逃亡。 乘务员们和机器人气势汹汹地追来。因为乘客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这次追击也动真格了。 他们人手拿着手枪,叫喊着朝我们追杀而来。 其中最气势逼人当数本该在车长身边的那个女乘务员。 看来昨天我伤到车长让她相当愤怒,她气得脸都红了。 “停下来!不停下来的话我就开枪了!” “那个人是认真的啊?!喂,这算哪门子的安全作战啊” 珊大喊到道,我也开始觉得作战或许会失败。 我们跑向下一节车厢,关上车门,从旁边标示着清洁用品的柜子中拿出走道清理刷当作撑杆支在门后。 在我们稍微安下心来,再次狂奔的瞬间。 车门被炸开了。那个女乘务员就站在在腾腾升起的浓烟与火焰之中。 “居然那么在乎那个车长!” 她手里拿着一架榴弹发射器。 其他乘务员似乎也对此深感吃惊,大喊着灭火,灭火。 “这是乱来啊……” 珊与其说是吃惊,倒不如说是呆然,她愣愣地盯着那个女乘务员。 “不行啊。车长说了要活捉他们的吧!那是安特罗伯修卡下的命令啊!” 周围陷入到混乱之中。女乘务员似乎完全听不进其他乘务员的话。她双目布满血丝地瞪着我们。在这情况下,她是一心要将我们干掉吧。 “怎么办啊” 珊握着手枪,犹豫着要不要开枪。 在女乘务员和其他乘务员争执的时候,我跑到她跟前,反握着匕首横切过去。但她直接用榴弹发射器的炮身挡住了这一击。 “不要小看我了。我可是车长的兼职护卫” 女乘务员的脚带着破风声朝我踢来。在我勉强避开之后,她再次横踢过来。我在间不容发之际拼命躲过这一击,她的脚差点扫中我的脑袋。下一刻,她跳到我身后,用榴弹发射器的黑色炮口指着我, “不要杀他” 在如此动乱的环境中,她是无法瞄准人的吧,我心里如此想着,同时握着小刀刺向她,接着下一刻。 “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了” 一道唐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回过头去,只见脖子后面贴着纱布,手掌也卷着绷带的车长出现了。 他拿着手枪指着珊的脑袋,珊则一脸可恨地举起双手。 “车,车长!你的身体没事了吗?!” 女乘务员吃惊地大喊道。 “被人来了这么一下,我可无法安心睡觉。啊,这门在到下一站之前必须得修好。这是对你的惩罚” 听到车长的话,女乘务员无力地垂下了头。 “接下来,珊法拉和,记得是萨德利君?因为无票乘车,妨碍公务,实施暴行等诸多罪状,遵从规则,我要当场给你们施与惩罚” 我被手枪指着,一动不动地盯着车长。 接着,车长笑了笑,放下了手枪。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安特罗伯修卡说要将你们交给她。安特罗伯修卡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所以我必须得遵从规则” 车长说完,再次笑了笑。 珊盯着我,轻轻点了下头。 我们从一开始就看准了这点。青蛙利用机器人的情报发射功能,操纵了车内的情报系统。 我让青蛙把安特罗伯修卡将对我们的处置命令从“发现后立马处刑”更改为“交给安特罗伯修卡”,之后我们只要稍作抵抗就被捕就行了。 青蛙现在应该藏在机器人体内先行一步潜伏到安特罗伯修卡身边了。一切顺利。 ……那个女乘务员的胡来真的是预料之外……。我避开那仿佛将杀意实体化了的视线,在脑海里如此想道。 不管发生了什么,最初的计划总算达成了。 这样就能见到安特 后记 久违了。或许也有人是第一次观看拙作。我是西村。 ……接下来……。写些什么好呢……。依旧很不习惯写后记这种东西,完全不清楚该写些什么。 现在正值正月回家探亲中。本想换个地方应该能写出来吧,但试着一写之后,发现果然还是写不出来。因为什么都想不到,于是刚才出去散了一会儿步。从以前开始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每当有不顺的时候就会到处闲逛。 老家的旁边有条河,河边有条未铺修的长堤。在学生时代,每天都要在这里走上好几个小时。早上,中午,傍晚,晚上,每个时间段都有各自不同的乐趣,我很喜欢。其中最喜欢是在夜晚散步。 明媚的阳光与清冷的月光都能让影子清晰地投落到长堤上。那时我就在想,说夜晚很黑什么的都是胡扯。在没风的日子里,就只能听到流水的声音。远处建筑的轮廓就宛如模型一样,完全感受不到生活的气息,此时心情会变得相当不可思议,就仿佛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什么都能一目了然,但最后自己还是什么都没看清。 这么想来,学生时代,每次在月夜散步时都会感觉这里很不真实。一想到这儿,我就想不顾一切地呐喊。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这样做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做”之类的否定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打转。 现在,我试着沿学生时代散步的路线漫步,感受果然跟学生时代的虚幻感有点不同。周围的景色都没变,那大概是我有些许改变了吧。我边思索着,边走在寒冷的冬夜空气中。脑海里一想到“虽然此前一直都是这样前行,但今后又将走到哪儿呢?”,就会感觉很高兴,同时也有点不安。 时间会不停往前推进,这是理所当然的,不会因我的心情而改变。在这方面,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今后也不会单方面地中断,将一直持续到永远。 在写《二四零九层的她》这部作品时,作品中的某些地方也寄托着以上的想法。也就是说,我觉得《二四零九层的她》就是这样的作品。大概吧。 有各色各样的人参与到自己的作品出版中,将其装订成册,能被各色各样的读者读到,总感觉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这部作品得到了不少人的协力,每次都耐心地协助我完成作品的编辑川本老师,为作品画出美丽插画的高阶老师自不用说,还有宣传的各位,印刷的各位和书店。 之后还有一直给予我支持的朋友熟人。 最后当然就是现在读着这篇后记的诸位。 要是没有这些人在的话,这本书就不可能出版。 向诸位致以最高的感谢。 一月一日 深夜 天晴 西村悠 久违了。或许也有人是第一次观看拙作。我是西村。 ……接下来……。写些什么好呢……。依旧很不习惯写后记这种东西,完全不清楚该写些什么。 现在正值正月回家探亲中。本想换个地方应该能写出来吧,但试着一写之后,发现果然还是写不出来。因为什么都想不到,于是刚才出去散了一会儿步。从以前开始我就是这样的性格,每当有不顺的时候就会到处闲逛。 老家的旁边有条河,河边有条未铺修的长堤。在学生时代,每天都要在这里走上好几个小时。早上,中午,傍晚,晚上,每个时间段都有各自不同的乐趣,我很喜欢。其中最喜欢是在夜晚散步。 明媚的阳光与清冷的月光都能让影子清晰地投落到长堤上。那时我就在想,说夜晚很黑什么的都是胡扯。在没风的日子里,就只能听到流水的声音。远处建筑的轮廓就宛如模型一样,完全感受不到生活的气息,此时心情会变得相当不可思议,就仿佛一切都变得异常清晰,什么都能一目了然,但最后自己还是什么都没看清。 这么想来,学生时代,每次在月夜散步时都会感觉这里很不真实。一想到这儿,我就想不顾一切地呐喊。我还清晰的记得,那时候“这样做是不对的”,“不应该这样做”之类的否定的话不停地在脑海中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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