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云侑子系列》 序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她——称作女人还太稚嫩,称作少女又不够天真。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 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这段时间的工作由我负责。 该做的工作并不是很多,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柜台内发呆而已。 若有学生来就替他们办手续,我将贴在书底的条码靠向机器以便读取,对于借书证也重复同样的动作,这样的流程能将书号与借书的学生自动记录在电脑里。时间花不到十秒钟,是很轻松的工作。 最后将书交给学生,再告知还书日。 「还书日是下周的星期五。」 ㄏㄨㄢˊ ㄕㄨ ㄖˋ ㄕˋ ㄒ1ㄚˋ ㄓ ㄡ ㄉㄜ ㄒ1ㄥ ㄑ1ˊ ㄨv。无需思考意义,反射性地脱口而出。当然,星期三时就会把「ㄨv」的部分换成「ㄙㄢ」。 这样的借书手续结束后,又再度展开发呆的时间。 老实说,闲得不得了。 然而,我就是为了这样的目的才担任图书委员,所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因意识到通过柜台前的女学生视线而压抑着呵欠,然后立刻看向坐在隔壁的东云侑子。 图书馆柜台大都会在借书处与还书处各派一个人值班,我负责借书而东云负责还书的工作。成为图书委员后也没特别商量过,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的分配,但最近我想到了一件事。 「……喂。」 确认周围没有人之后,我小声地向东云说话。 正坐在椅子上读着文库本的东云,连看都不看我便回道: 「……怎样?」 「没啦,只是刚好想到……我觉得负责借书的工作量好像比较多呢。」 「是吗?」 东云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书上,完全没看我一眼,似乎对我的话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既然已经开敔了话题,不可能说到一半就打住,我只好继续说下去: 「就觉得这一个月很少看到东云在做事。」 我一边等待东云的反应,一边看着东云那纤细的手指轻轻翻着书页。 即便如此,她依然专心看着书。 既然当了图书委员,想必是个爱书之人吧。 若有人说像我这样不常看书却当图书委员很稀奇的话,倒也没说错,但东云爱书的程度有点异常。 因为她真的随时随地都在看书。 这么说一点都不夸张。 她在做图书委员工作的时候,除了有人来之外的时间都一直看着书,就算结束工作回家,她也是一边走路一边看书。因为是同班同学,所以上课中也不时看到她一边抄笔记一边偷看着藏在书桌下的书。 她这副模样让人觉得像是患了若不持续看书就会死亡的病似的,一直拚命埋头看书。 「那我们交换?」 东云突然这么说,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唔?你说什么?」 「因为你的工作比较多,很不公平吧?我做你的工作也无所谓。」 东云嘴上这么说着,却依旧看着书。 「不,我并不是想要跟你交换工作。」 对于东云意外的提议,我尴尬地答道。 「虽说我的工作比较多,但也不是真的很忙。只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而己。」 虽然不知是刚好读完一个段落,抑或是对我的话题产生兴趣,但此时东云将书签夹入书本之间并大力阖上书,视线终于看向了我。 「不可思议?你指的是什么?」 「因为借了书不是一定会还书吗?若大家都逾期归还就算了,但为何我觉得借书的人比较多?」 担任图书委员的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有这样的疑问。 觉得借书的人多或许是心理作用,所以我曾因此计算过人数。但很明显来借书的人的确比还书多。学生一次能借三本书,且期限是一星期。借书这么踊跃,这样不是没多久大家就借不到书了吗? 但实际上却没发生这样的事。 像这样坐在柜台观察,来借书的学生(虽说不是很多)并没有减少,且图书馆中的书也没有短缺到没得借的状况,所以大家没还书也并未造成什么问题。 东云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微微歪了歪头,柔软的发丝因而轻轻晃动了一下。 「三并同学,你没借过书吧?」 「没有……因为我不看书。」 「所以才会不明白。」 这我也知道啦——虽然回答的口气有点不耐烦,但我其实并没有生气。因为我不看书是事实,这也没办法。 「……借了书就会明白吗?」 「若借了书……以借书人的立场来思考,你就会明白了吧?」 说完,我思考了半晌,但果然仍旧不是很懂。 「想不通呢。」 「也就是说,想借书的日子是固定的。」 「什么……?」 由于这个提示,我终于有头绪了。 「啊,因为是周末……吗?」 东云大力点头。 「因为很多人是星期五借书,六、日看书,星期一再还书。」 这么听来,觉得这理由其实很普通。 「可是星期三呢?我计算过,星期三借书的人也很多耶。」 对于我紧接而来的问题,东云连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或许是因为,《图书情报》是在星期三出刊吧。」 《图书情报》是身鸿图书馆管理员的椎名姊,每星期都会在学校各处公布栏上贴出的类似小型报纸的文刊,文刊里有关于书籍的专栏,以及本周推荐书籍等专文。 「啊……是看了那个才来图书馆的吗……」 虽然对椎名姊有点不好意思,但老实说,我觉得应该没什么人想去看那种东西。不过对会来图书馆借书的人而言,《图书情报》的确成了来借书的其中一个动机吧。 「原来是这样啊……」 在我喃喃自语时又有学生来借书,于是我中断谈话返回工作岗位,进行着已经十分熟悉的工作,说完制式的内容并目送借书的学生离开。 等到那名学生离开后,这次换东云率先开口。 「我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心想「还真难得呢」并看着东云。 「什么?」 「三并同学,为何来当图书委员呢?」 一瞬间我怀疑她是不是在责备我,但望着我的东云目光中却没有半点责难之意,于是就放心了。我也晓待在图书委员之中,有些人的确对我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个,开门见山地说,因为不想参加社团。」 我们学校有个很奇怪的校规。 那就是规定全校学生都必须参加社团。虽然觉得那规定很麻烦,但又没有动力去跟老师抗议,所以我入学后就到处寻找较为轻松的社团。 运动类型的社团,老实说我很不喜欢。大部分的社团每天都要练习,一边受到老师或学长姊的怒骂一边汗流浃背的运动,实在免了,我也不喜欢劳累。 如此一来,符合我目标的就只有文科类型的社团了。 文科类社团与运动类社团不同,不太会出现汗如雨下的情形,但社员们都有种「同好之士」般的热血,我很不擅长这种事。 「热爱电影的人,一起来畅谈电影吧!校庆时会播映大家所拍摄的电影! 」 像这样的感觉。 我平时就没什么兴趣,也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更没办法对电影谈论出什么东西来。而且也不想单手扛着摄影机到处拍来拍去。甚至觉得参加生物社就要每天去喂青蛙很麻烦。 就在烦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听到了关于图书委员的话题。 只要成为图书委员就视同已参加社团,这样就不需要再加入其他社团了。 于是经过我的调查,发现图书委员的义务是每星期有两天要至柜台轮值,且一星期开一次会,仅止如此。 怎么看这工作都是最轻松的,比任何社团活动都轻松。 听完我担任图书委员的动机,东云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依旧面无表情。只不过,这家伙平常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所以搞不好她正在内心偷偷大骂:「开什么玩笑啊这家伙!」 从爱书人的角度来看,不看书却担任图书委员的家伙简直令人鄙视,因此不乏对我退避三舍的人。 开会时图书馆管理员椎名姊曾经问过我: 「三并同学没有想看或推荐的书吗?」 我每次都回答:「没有。」其他人都兴奋地举出喜欢的作家及书名,只有我给人特立独行的感觉。 「……难不成你在生气?」 我询问一直沉默不语的东云。 东云轻轻摇头,没想到她竟——虽然只有一点点——露出微笑。 「没有生气喔。」 然后她又补充: 「因为我也是这样。」 自从那天听到肯定比任何人都爱书的她说出这句话后,我就开始留意东云侑子这个人。 那是进入六月的第一周,动作快的学生已纷纷换上夏装时所发生的事情。 第一章 罗米耶玛莉加纳出生于距离太阳系相当遥远的星系上,一个称之为葛兰多的星球。葛兰多星是个自然资源丰富,令人想起昔日地球的美丽行星,在这里会袭击人类的猛兽或危险的自然灾害并不多,因此人类不需要高度的文明即可轻松又安稳地生存。若感到饥饿便出去采集野果或狩猎,填饱肚子后就与伙伴们开心地如唱歌般扬声高喊。在这般原始的生活中,只有罗米耶玛莉加纳一个人,觉得自己的状态跟其他人很不一样。 她开始认为,生存不应该只是填饱肚子就好了。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放学后,几乎所有学生都开始准备去参加社团活动。 毕竟这是学校规定的,所以每个人都有各自所属的社团。 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校规,似乎因为本校——私立央生高中——是间创立不久的新学校,为了提高学校的知名度,希望学生们务必热情地参与社团活动。这件事在开学典礼时校长便情绪高昂地谈到,所以并不是「不能说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这样的「校风」吧,本校大部分的学生都热情地参加社团,尤其是运动类型的社团,几乎每天都要练习。听说似乎也有推荐入学的体保生。 教室里的几名男同学正在换穿棒球社或足球社的球衣。听说无论是棒球社或足球社的社员都很多,甚至多到无法让一年级生使用社办,那些人只好在教室换衣服。 我突然想到社员同样很多的垒球社及曲棍球社据说也是这样。而无论是垒球社或曲棍球社,都只有女性社员。 当然,女生不可能在教室里大剌剌地换衣服,所以她们是到女生厕所快速换好后再回来。 于是我就坐在位子上,愣愣地看着她们。 她们换完衣服吱吱喳喳地回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不,开心的不只有她们,像棒球社、足球社的人也都是边聊天边更衣。 这些人之中只有我。 只有我面无表情地在发呆。 这间学校里没有我国中时期的朋友,入学后的两个月里,我没跟其他同学说刭什么话,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因为是自己想搞孤僻,也不好抱怨什么,但即便如此心里还是会感到不舒服。 之所以没有站起来离开,只是单纯因为前往社团的学生们将教室门口及走廊挤得水泄不通,推开人群走路实在是件很麻烦的事。 只要再过五分钟,人应该就会变少。这时,我忽然往教室角落的位置看去。 那里坐着东云侑子。 东云一如往常地看着书。自从在图书馆柜台稍微聊过天之后,我偶尔会跟东云说话。 我想别这样空耗着比较好,于是站起来走向东云,但东云的视线仍未离开书本。 「……你在看什么?」 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所以我只是脱口说出第一个想到的问题。 东云没有看我,依旧看着书: 「书。」 她说。 「这我当然知道啊……我要问的是书名或作者之类的啦。」 对于这没有感情的答案,我一边苦笑着,一边在东云隔壁的空位坐下来。 「既然三并同学不看书,说了你也不知道吧?」 东云说。 说的也是。只要不是在国文教科书上出现过的名作家,我听过书名或作家名的可能性简直是零。 「嗯,也是啦……但不是有叫大纲之类的东西吗?」 其实我对这个也没什么兴趣,只是跟东云聊天可以打发时间。就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紧接着发问。 于是东云回答: 「短篇集。」 「短篇集……是指里头有许多短篇故事吗?」 「对。」 「有趣吗?」 「嗯。」 老实说,这样算不算聊天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比起一个人发呆,这样多少能有效利用时间。 「……你之前也都在看短篇集吧?」 我突然想到这件事而开口询问。之前我在柜台值班的时候,东云曾将书放在桌上离开,那时我就瞄到了书名。虽然连同作者都不太记得了,但对于短篇集这几个字还有印象。 「说的也是呢。」 东云喃喃道。 「你喜欢看短篇小说吗?」 这个问题让东云的视线第一次离开书,彷佛在思考似的仰望着天花板。 「唔,是这样吗……?」 我不懂为何只要是这类问题,她就不会回以平时那种无机质的回答。可能爱书的人有他们自己理所当然的理由吧。 「唔……我的话会比较喜欢长一点的故事呢。」 事实上我很少看书,所以是凭着小学时对阅读的印象来说的。小学时的我很爱看书,看书的时候一直在想—— 若是故事再长一点就好了。 当时因为觉得着书很有趣,所以想一直沉浸在那个有趣的世界里。然而,如今的我反倒有些怀疑当初究竟是不是真的有那种想法。 我嘀咕着,这时突然发现东云正盯着我看。 「……怎么了?」 不知怎么回事,东云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这对于别人搭话通常只会冷淡回应的她而言是很稀奇的事。 「三并同学,也是那么想的吧。」 最后东云说出这句话。 「什么?」 「长篇的故事比较好。」 「是啊,你不会觉得既然要看,故事长的比较划算……吗?」 回答完之后我才想到——不妙。 比起长篇小说,东云大概更喜欢短篇吧。所以听到我说长篇比较好才会对此感到不悦。 虽然有这样的感觉,但我并不打算道歉。 「卖得好的也几乎都是长篇吧?很少听到有短篇小说成为畅销书的。」 这时我发觉自己说的话似乎是在挑衅东云。但我真的很好奇,始终面无表情、彷佛没有情绪的东云究竟会产生什么反应。自从在图书馆柜台交谈过后,我对东云这个人就产生了一点兴趣。 东云嘴角呈现不悦的「ㄟ」字状,并且盯着我。以东云来说,连像这样表露出感情都是很罕见的。 「我并不这么认为。」 结果东云说完又低头继续看书,然后就再也没看我一眼。 那种态度彷佛是:再跟你谈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所以我再吐槽下去也只是自讨苦吃。 基本上,平时不看书的我对东云提出意见本来就是错的,而我也不是故意要惹东云不高一兴。 「是吗……反、反正我也没在看书……所以也不一定是这样啦。」 我自言自语着不知算不算是附和她的话后,回头看了下教室。刚好人也已经变少,总算可以回家了。 「那再见。」 我向一直看着书的东云道别后,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书包辈备回家。 果然是个奇怪的女生。我以为她会更激动地反驳我,没想到还真冷淡。 但她那样冷若冰霜的感觉反而较能引起我的好感。 我或许不擅长面对做事情全力以赴的人吧。 因为觉得自己对一切都毫无热情。 * 走到家附近时,一阵辛香料的气味扑鼻而来。 这味道怎么闻都是从我家传出来的,对于这个事实我感到有些泄气。 「是咖哩吗……」 我并不讨厌咖哩,但也没有很喜欢。 问题出在烹调的人身上。 一踏进玄关,辛香 料的味道便更加强烈了。 「我回来了。」 我用谁也听不到的音量小声说道并脱鞋。不出所料,有美姊果然穿着拖鞋「啪搭啪搭」地从厨房过来。 「英太,你有说『我回来了』吗?」 被她这么一念,我皱起眉头: 「说了啦……」 我辩解着,但有美姊一脸不接受的表情,嘟着嘴巴。 「咦……但我没听到。再说一次?」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不过我也不想在玄关这里跟她起争执,索性放弃: 「我回来了。」 我乖乖说道。有美姊露出微笑,夸张地用力点头: 「嗯!欢迎回来!」 我感到无奈地进到屋里,接着用手示意,阻止了想替我拿书包的有美姊,并回头往玄关看去。那里只有我与有美姊的鞋子,所以我疑惑地询问: 「……咦,老哥呢?」 听我这么一问,有美姊耸肩道: 「说要去书局。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丢下身为外人的她一个人在家煮饭,自己却跑去买东西,这人真是自以为是。不过若我把这些话说出口,有美姊或许会难过得哭出来吧,所以便放在心中不说了。 有美姊与我并肩走到客厅,一边笑咪咪地说: 「今天的晚餐是……」 「咖哩吧。」 我不等她说完便脱口而出。有美姊一脸惊讶的表情: 「咦!为什么知道?」 「没啦,就味道……」 「啊,是喔……吓我一跳,还以为有超能力昵。」 「怎么可能啦……」 有美姊对着正前往二楼卧房的我大喊: 「制服要好好挂在衣架上喔!不可以乱丢喔!还有,不可以吃零食喔!景介回来的话就立刻开饭罗!」 对于有美姊这样直接喊大哥的名字,我其实不太高兴……但关于这点,有美姊也没必要知道。 进到房里后脱掉制服上衣丢在床上,顿时想起了有美姊的话。虽然觉得麻烦,但我仍乖乖将上衣挂在衣架上。 若不挂好的话,到时不小心让她进到我房间里就又要被念一顿了。 我从书包中拿出教科书,并将明天上课要用的课本放进去。并没有非写不可的功课。 我在床上无聊地滚来滚去等着吃晚餐,顺便打发时间。在这种时候,和东云一样看看书或许也不错,毕竟我也没什么其他的兴趣。 然而我的房间里没有书。说要看书却只看课本也未免太逊了。 二楼是我与哥哥景介的房间,以及暂时没有主人的父亲书房。 我的双亲目前人在国外。父亲因工作的关系必须前往美国,于是连母亲也陪同一起过去。 若是一般人的话,就会单独赴美吧。 然而,我的母亲是个四十有五却还老黏着父亲的人。 「我要跟爸拔一起去可以吧?反正只有三年嘛。」 也不问我们同不同意就自行跟去了。 只听到这件事大概会觉得她是个热情开放的母亲,但其实能够这样做的背后原因应该是由于景介的存在。 比我大五岁的景介个性比实际年龄还要成熟稳重,有时甚至是比父亲还要严谨又实际的「大人」。 「有阿景在,妈麻也就放心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且有美也在,家务方面就偶尔拜托她帮忙一下吧。」 还有就是因为景介的女朋友有美姊已经几乎如家人般进出家里的关系。从高中时代开始就跟景介交往的她,在一年前就已被大家视为家人了。 为了找本能够打袭时间的书,我打开父亲书房的门。 景介的房间的确有大量书籍,但若随便进去会被他叨念,我也不喜欢这样。 打开房间的电灯,寻找坐落于书房角落的书柜。 原本觉得父亲至少会有一本小说类的书籍,但是我太天真了。这里只有理科类的高难度丛书。毕竟这跟父亲的职业有关,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吧。 即使如此,依然能够打发时间吧。于是我随便拿起一本书并翻了几页,却又马上将书本放回原处。 没办法。内容完全无法进到脑子里,单只是看着困难的横排字就觉得好累。 「放弃算了……」 当我喃喃自语时,听到门外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原来是楼梯的声响。从步调听来应该是景介。 我走出书房,刚好与走上楼梯的景介打了照面。 景介看到从书房里走出来的我,微歪着头问道: 「你在干什么?」 「没有……只是想说看个书什么的。」 对于我的回答,景介伸手推了推银框眼镜: 「书……?你要看书?」 他晓得我近年来几乎都不看书,因此似乎有点惊讶。 「是啊……但都是些难懂的书,所以就不想看了。」 我一边说着并通过景介的面前时—— 「英太。」 他唤住我。我回头看到景介的手搭在他自己房间的门把上,并说: 「那你要不要借我的书?」 虽然想婉拒,但觉得这样很不自然。 「啊……唔……那就拜托你了。」 景介抬了抬下巴示意我跟他进卧房。 昏暗又充满烟味的房间里,有三个大书柜靠墙并排着。每一个书柜都排满了书,放不进去的书则随意地堆在各处,甚至连找落脚的地方都很辛苦。 有时会打扫家里的有美姊都会唠叨道: 「这样实在太夸张了。」 简直跟魔窟一样。 「你想看什么书?」 把挂在肩上的包包丢在床上后,景介便开始抽烟。去年才开始抽,现在却俨然是个老烟枪的景介,除了吃饭跟睡眠以外的时间,几乎都在抽烟。 「那个,只要能打发时间的就好……」 说完后,我突然想到—— 「短篇集之类的?」 马上补充道。因为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东云的事。 「短篇集……吗?」 景介一边喃喃说着,一边开始在如同叠叠乐般的书堆中翻找书籍。在我看来他只是随意翻找而已,但景介这个当事人却能有效地掌握住书的所在位置,灵活地从中段的部分抽出一本书走过来丢给我。 「总之你先看看这本吧?」 我拿到的是名为《九个故事》(ories)的文库本。虽然我知道沙林杰(salinger,jd)这个作者,却没有实际看过他的书。 「若想看别的再跟我说。」 「……知道了。谢啦。」 我微微点头后便走出景介的房间。离开之后顿时感到周围的空气变得清新,真没想到能在那种房间里待那么久呢。 回到卧房后,我躺在床上翻开刚刚借来的书,还看不到一页,楼下便传来有美姊的声音: 「英太!吃饭罗!」 这声音又让我陷入阴郁。虽然明白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结果,向景介借的书还没看就被我放在桌上变成装饰品。晚餐用毕后,我完全忘了书的事,直接倒头就睡。 * 隔天放学后,我跟往常一样为了避开人潮而在座位上发呆时,发现东云难得没在看书,而是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虽不知理由是否跟我一样,还是有别的原因,总之东云每次都用看书来度过放学后的这段时间。 而且今天难得显得有些匆忙。 一开始 我还想:是图书委员日吗? 遇到要在柜台值班的日子,东云放学后就会立刻前往图书馆。但因为她与我是同一天轮值,因此只要我没忘记值班日,就不可能只有东云去图书馆。我为此还特地确认今天是星期几,但果然是周二没错。 我望着推开挤在教室门口的人群离开的东云,得到「东云毕竟还是人类,偶尔也会有事要办」的结论后,就不去在意她了。 然后我在教室里待了一阵子。若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这里等待时间流逝的话,实在相当无聊。这时我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为了这种时候而跟景介借了书。 但借的书在我的房间桌上,不在手边也没办法看。 我心想「明天把书带着吧」,看到人潮渐少后便离开教室。 步行至离央生高中最近的车站需花费十分钟。 车站前虽然有点偏僻,但商店街附近会因放学的高中生,或时间晚一点就会出现的下班人潮而变得较为热闹。 我平时会穿过商店街再往车站走去,人若是太多就绕道穿过人烟稀少的小巷。但今天人没有很多,于是我直接走入商店街。 我与采买晚餐食材的家庭主妇或穿着制服的学生擦身而过,一步步向前走着。 半途中,一辆晃来晃去的脚踏车不稳地经过身旁,我下意识地看向脚踏车的方向。 「真危险耶……」 喃喃自语后,突然发现前方有间咖啡厅。 站在整片都是玻璃窗的店外,可以看到店里的模样。 店里没什么特别的,既然很普通也就没什么好在意。 但我之所以看得入神而忘了走路的原因是——我透过玻璃看到了东云。 东云穿着制服,在跟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喝茶。 若说是她父亲,这男子又太过年轻,但也不像是哥哥。 如果说是男朋友…… 倒也不无可能。 东云虽然有点阴沉,但容貌还不错,有男朋友也不奇怪。 「唉……」 我不由得发出叹息。 站在那里一直看好像偷窥狂一样,况且我也不打算介入东云的私人生活,于是转头再度往车站的方向走去。 「东云啊……」 并非不可能。虽然这么想,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个只顾着看书,即使和她交谈、视线也很少离开书本的东云,居然会跟男朋友甜甜蜜蜜地约会,实在毫无现实感。 应该说,我只是单纯对东云有这样的对象感到震惊。 因为难以接受这个意外的发现,所以才一直想着这件事吧。 倒也不是因为喜欢东云,我只是看出东云有某些部分跟我很像,仅此而已。完全不表露出任何喜悦之情,百无聊赖地看着书的东云,与做什么都没有干劲的自己有点相似。 连这样的东云也有男朋友,那么对方或许具备能够引发她热情的「某些东西」吧。 仔细想想,东云这家伙平常就是一个劲儿地看书,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这部分也只是我个人的任意猜测。 「也是啦。」 像我这种冷漠的人才令人侧目呢。我想起有次不小心在电车中喃喃自语了一下,坐在我隔壁的中年女性竟然大感惊讶地看着我,我只好干咳几声并假装睡觉。 回到家时,没看到有美姊的身影。 我向坐在客厅里,手拿香烟一边喝着咖啡的景介询问: 「今天没看到有美姊?」 景介将变短的烟捻熄在烟灰缸里。 「因为同好会有聚餐,所以不会过来。」 「那晚饭该怎么办?」 早餐大部分都是各自随便烤个面包来吃,但晚餐就不是这样了。若有美姊在就会煮晚餐给我们吃,她一不在就必须靠我们自己解决。有美姊很少会没有过来,因此她不过来的时候,就只好临时决定如何解决这一餐。 「看是你要煮,还是去买?」 景介回答,似乎没有自己下厨的想法。基本上他是个对吃没什么欲望的男人,所以搞不好还会说:「你若不煮晚餐,我不吃也没关系。」 「那我来煮罗……」 我不情愿地表示后,景介从挂在椅子上的上衣口袋里拿出皮包并交给我。生活费是由双亲汇到银行户头里,然后全数交给景介管理。 「……你想吃什么?」 我只是随口一问,而景介的回答跟我料想的一样冷淡。 「都可以。」 「了解。」 我耸耸肩并离开家。这种事若在之前先传简讯或打个电话给我,我就能在回家的路上顺便买好了。 与有美姊初次见面时,我还只是个小学生。当时景介是高中生,而那阵子有美姊便已经常出入我们家——当然,是以景介女友的身分。 然而,还只是个小孩子的我对于这种事着实欠缺理解能力。 当我察觉到时,自己已经爱上了有美姊,之后的事就无须赘述了。 某天,我突然间领悟了现实状况。 从那天开始我就不太敢面对有美姊。 正确来说,是不想面对虽然年幼、却对有美姊抱持爱意的自己的愚蠢。 想到这便发现,似乎就是自那时起,我内心的某个部分冷却了。 因为当时的我一个劲地爱上了有美姊,所以才深深体会到有些事即使再努力,终究也是徒劳无功。 「真无聊啊……」 我一边将晚饭用的食材丢入菜篮,一边咕哝着。 回到家后,与景介两人默默吃着我自己煮的晚餐。 景介不会表达好不好吃。 虽然不奢求他称赞,但至少希望能说些什么也好。都怪景介无论做或不做什么都裉优秀,身为弟弟的我才会一直感到自卑。就算撇开有美姊的事,他想必还是会在其他地方让我的心冷却掉吧。 很讨厌思考愈来愈负面的自己。 我一边洗碗一边责怪这都是因为东云的关系。 她有男朋友的这件事果然让我大受打击。 问题不在于喜欢不喜欢她,而是希望那家伙的个性是孤傲的。 然而,那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倒也不是希望东云跟我说:「我不需要男朋友」,也不是想跟东云说:「你别交男朋友」。 若我跟东云说这些,不知她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想像之后笑了一下。 光是这样想,郁闷的情绪就好多了,人类真是不可思议。我边想边将附着在盘子上的泡泡用水冲干净,然后用手指戳戳盘面,发出「啾啾」的悦耳声音。 然后我又笑了起来。 洗盘子是我喜欢的工作。对老是嫌麻烦的我来说十分难得。 第二章 在地球上被称为冬天的那段时期,几乎猎取不到可以当作食物的野兽或植物。因此葛兰多星的人们会在住处的狭小洞窟中倚靠着互相取暖,尽量过着不活动的生活,并由几名体能较好的年轻人采集可应付最低需求的粮食。 那一天由罗米耶玛莉加纳负责采集食物,穿着敲打过后的柔软毛皮这般简单御寒衣物的她,为了伙伴们进入山中,寻找仍有果实的树木或能食用的树皮。 自己究竟为何生存呢? 一如往常愣愣想着这件事的她,为了替伙伴们找寻食粮而往前走着。 然后,她在这里遇见了一个男人。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由于星期三是柜台的值班日,放学后我便立刻前往图书馆。 在图书委员来之前的这段期间,身为图书管理员的椎名姊一个人负责借还书的工作,但图书管理员毕竟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那么之后的就麻烦你了。」 我人一来,椎名姊便这么说道,接着走进柜台后面的小房间开始她自己的工作,应该是在制作图书情报吧。其实那个用文字处理机打字就可以了,但椎名姊偏偏每次都用手写,包括边框之类的全都是手工完成。我想应该还有更有效率的做法吧,但那是她喜欢的工作,我也不便多说什么。 来柜台的学生依然是借书的比较多。在一直工作的我旁边,东云一如往常地埋首看书。我去上厕所时偶然瞄到东云所看的书,似乎跟昨天不同,文字的大小或纸质都不太一样。 如果随便问她在看什么的话,难保不会展开跟昨天同样的对话,于是便没找她说话了。 现在若要跟东云说话,最想问的就是她与昨天在商店街看到的那个男人的关系。虽然隔天起床后我就不再介意那件事了,但在谈话时脱口提到也是很有可能的。不晓得东云知道被我看到那样的状况后,究竟会怎么想? 接近五点,图书馆内几乎已没什么人的时候,椎名姊突然慌张地冲出小房间,嘴里念念有词地跑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因为刚好有来借书的学生,所以不能向推名姊本人或隔壁的东云询问。 数分钟过后,椎名姊抱着似乎很重的纸箱回来。虽说她年纪较大,但个头十分娇小,于是看不下去的我走出柜台,接过椎名姊手中的纸箱。 「谢谢。从职员室走过来好累喔……」 嘴里叨念着的椎名姊虽然即将三十岁了,却仍露出有如少女般的稚气笑容。据同是图书委员的池原说,她很受一部分的男学生欢迎。 从椎名姊那里接过来的纸箱又沉又重,由贴在纸箱上的托运单能得知大概是托宅急便送过来的。 「这里面装了什么啊?」 我边走边问,椎名姊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搔搔脸颊。 「是图书馆的书啦……因为忘了指定送货地点而送到职员室了。」 知道她连忙从房间飞奔出来的理由后,我点点头。 我把寄来的书全搬到椎名姊制作图书情报的小房间里。本以为任务完成而准备离开时,椎名姊却叫住了我: 「啊,等一下。还有一件事想麻烦你。」 在我答应她之前,椎名姊从小房间的门探出脸去—— 「侑子也过来吧。」 不知为何她也把东云叫了过来。 我们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站在一起。椎名姊打开纸箱,看着放在里头的书。 「想请你们将借书条码贴在书上。」 由于我从未做过这样的工作,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 「喔。」 我没有理由拒绝被指派的工作,于是含糊地点头接受。 「侑子知道要怎么贴,就拜托你们罗,希望三并同学也把这做法记起来。柜台就由我来顾吧。」 说完之后,椎名小姐便离开了小房间,房间里理所当然的就只剩我与东云两人。 正当我不知该怎么办时,东云默默地从纸箱拿出一本本的书。她已经自顾自地开始动手了。 「你以前贴过吗?」 我问东云,东云没有停下拿书的动作,直接回答: 「嗯。」 不过根据我的记忆,我在与东云值班的日子里并没有被分配过这项工作。 「何时?」 「我比三并同学早一个星期当图书委员,就在那个时候。」 「啊,原来是这样啊。」 在必须参加社团的这条奇怪校规中,新生于四月至五月的这一个月内,是决定要参加哪个社团的缓冲期。换言之,这一个月可以先不参加任何社团。 动作迅速的学生或入学就已找到社团的人早早便决定入社,四月起就开始参加练习之类的,但我知道图书委员这个工作后,整个四月都以「实在很难决定」这个藉口,过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或许因为这样,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期间才会错开吧。 东云停下从箱里取出书的动作,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站了起来。接着,她一言不发地走向放在小房间角落的电脑。我斜眼看着她,看来是在检查列在电脑明细中已经入库的书,再以打在上头的索书号为依据,用不晓得是什么的工具印出条码。 原来她已经熟悉这份工作了。进行贴条码的工作时,如果连条码都没有,的确就没办法开始了。 东云没有指示我做什么,所以我只好进行东云所中断的工作,也就是从箱子里拿出书。 我一本一本的将书从纸箱中拿出来,放在桌上排好。但这工作一下就结束了,不晓得还有什么其他工作要做。自动询问:「我该做什么?」也很麻烦,所以我望着刚排好的那些书。 其中有一本叫做《yotaka》的杂志。虽然没看过,但从写在封面上的文字来看,总觉得就是所谓的「文艺杂志」。 由于其他的害都是长篇小说,所以我伸手拿起文艺杂志并随意翻了翻。既然是杂志,就会有专栏或访问之类的文章,这些文章就足够打发等待东云下指示的这段时间了。 首页的报导是「西园幽子凝视的世界」。因为是没听说过的作家,我为了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有兴趣的文章而快速翻页——却又在瞬间停下了动作。 「唔唔……?」 竟然发出了这么蠢的惊呼。我一边感到丢脸,一边将视线往上拉,把背对我操作着电脑的东云与手边杂志的内页比对了好几次。 我所打开的那一页,刊登了名为西园幽子的女作家照片,而这个西园幽子不管横看竖看都是东云。 「喔……?」 这是怎么回事? 对于自己所看到的景象完全没有真实感。不过,杂志上所刊登的、看起来面无表情的西园幽子,很明显就是东云。东云侑子。 听到我第二次发出怪声,东云似乎察觉到不对劲而转头看向我。 「怎么了……?」 她问道,而我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杂志藏了起来。虽然连我自己都不晓得为何要这么做,但总觉得不能被她看到,又或者是不能让东云发现我察觉到这件事。 「啊……」 东云因看到我手中的杂志而发出惊呼。以东云来说,这种慌乱的反应是很罕见的。 接着,东云立刻来到我身边,将我藏在桌下的书拿起来,并且把那一页阖上。 「……你看到了吧?」 被这么一问,我歪着头回答: 「什、什么?」 「照片。」 这么单刀直入害我也无法敷衍她了。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有敷衍她的理由,所以便回答: 「 啊,唔……有个人长得很像东云。」 听到我的话,东云叹了口气说: 「不是像,就是我本人……」 「西园幽子?」 「别叫这个名字……很丢脸啦……」 东云低着头道。 「咦?怎么回事?东云,难道你是作家?」 「算是吧……」 「那是很丢脸的事吗?虽然我不是很明白。」 这不反而应该是值得骄傲的事吗?以前有个我从未见过的远房亲戚也出版过书,母亲买了那本书,还频频称赞对方真了不起。 东云依旧低着头: 「你别跟……学校的人说喔……」 「可是,你既然被登在这种杂志上,迟早会被发现的吧?」 东云长长叹了口气,一脸忧郁地看着门的方向: 「所以就跟椎名姊说不要进《yotaka》了嘛……」 我也跟着看向门的方向。 「唔?椎名姊也知道吗?」 「她也很喜欢看书……想说总有一天会发现,所以就告诉她了……」 「是喔……」 我呢喃着,并且开始在脑中整理。 总而言之,被利登在杂志上的作家「西园幽子」就是东云,而东云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但椎名姊却知道……唔,大致了解了。 「西园幽子。」 我一说出这个名字,东云马上瞪着我: 「就叫你别喊这个名字了。」 「就算这么说……但那就是你吧?」 「是这样没错……」 「可是,为何叫做西园?」 「也没什么、特别的意义……」 「是不是因为东云有东,所以你就取西?」 我将随意想到的理由说出来,东云干脆地点点头: 「……对。」 原本我以为她会否定,所以现在有点尴尬。 「呃……也、也没什么不好嘛?至少理由很直接。」 东云瞥了一眼露出讨好笑容的我后,将手中的杂志放到桌上。 「总之,你别对任何人说喔?」 然后盯着我道。 一瞬间我本想开玩笑地跟她说:才不要。基本上我对于东云除了好奇之外就没别的想法了,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却涌现「想要欺负喜欢的女孩子」般的幼稚情绪。 但我立刻清醒过来,因为这样就好像我喜欢东云似的,所以念头一转: 「嗯,若东云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我就不说了。」 结果还是说出不痛不痒的话。 东云小声道谢后,我们再度重回当初来小房间的目的,也就是贴条码的工作。 刊登东云照片的杂志《yotaka》并没有贴条码。 这本书之外的条码都贴完之后,东云拿起《yotaka》并对我说她要去椎名姊那里。 「三并同学,你可以先回去了。」 我听从她的话先离开。或许东云是要跟椎名姊抱怨什么。不过椎名姊这人有种「天然呆」的感觉,即便东云有条有理地跟她抱怨不满的地方,她乜不见得会懂吧。 我愣愣地走在通往车站的商店街上,这时看到了一家书店。 突然想买有刊载东云的那本杂志,但结果还是打消念头。我不可能只为了十几页的特别报导就花钱买价格不算便宜的文艺杂志。 而且总觉得家里应该会有。 毕竟景介是个会把大部分的文艺杂志都买回来的书虫。 * 晚餐是马铃薯炖肉、烫菠菜、炖饭加上千层蛋。 整桌都是出自有美姊的巧手。景介依旧面无表情地默默吃着饭,有美姊也不问景介「好吃吗」。 「英太,好吃吗?」 反而是问我。这也是让我很介意的一点。 「嗯……」 对于我的回答,有美姊盯着我的脸看: 「不是『嗯』,要说好吃我才会比较开心喔。」 于是我隐含无奈地回答: 「好吃喔。」 「嗯,谢谢!」 我很清楚有美姊为何硬要跟我说话的原因,因为她有一次曾透过景介问话。 「你讨厌有美吗?」 那是在我无意中察觉到有美姊与景介的关系时。之前我跟有美姊很熟稔,但晓得这件事后,便有意无意地与有美姊保持距离。有美姊似乎对这个状况感到不安。 「也不是……这个样子啦。」 「这样的话你就对她亲切一点啊,她希望能跟你处得好。」 这句话根本就是在对身为冷漠代表的你说的嘛——我老实地想。明明两人互动并不是那么热络,有美姊却丝毫不担心跟景介之间的感情,我惊讶于这样的事实。他们两人早已建构了丝毫没有我介入余地的信赖关系。 「……知道了。」 这样的对话是发生在两年前。 用餐完毕后,景介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有美姊洗完碗盘之后说: 「我今天会回家。英太,你不能熬夜喔。」 像个母亲叮咛之后,她便回去了。 我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看见放在桌上的「九个故事」文库本时,想起东云的事。 于是我走向景介的房间,敲了敲门,没等他回答就进到房间里。 景介叼着烟读着厚厚的书。 「……怎么了?』 他问道,我则环视着房间。 「那个……你有《yotaka》这本杂志吗?」 「之前借的书看了吗?」 「那个看了一半而已……因为国文课的老师推荐,所以也想看一下那本杂志。」 我不想说出东云的事。我不跟任何人说并不是因为答应过她,而是因为我不太想将自己的私事摊在景介的眼底。 景介指着叠在房里角落的书说: 「《yotaka》应该是堆在那里吧。」 在他说的书堆附近,最上面有个熟悉的封面映入眼帘,应该是最新一期的吧。我拿起杂志。 「那就借你吧。」 说完,景介的视线随即又落到书上,然后说:「要还我喔。」 借完书后我便回房,在床上啪啦啪啦地翻阅着《yotaka》的特别报导。那似乎是篇访问,对于各种问题都是以「西园幽子」(=东云)的名义来回答。 —以作家为目标的契机是什么? 西园  并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无意间就成了作家。 —目前你是在写短篇小说,今后会挑战长篇小说吗? 西园  我还没考虑到这里。至少目前没考虑。 透过文章也能感受到她的冷漠,连「(笑)」之类的描写都没有。由于我认识东云本人,所以一下子就能想像。 在图书馆里时没有发觉到,访问之后也刊载了西园幽子的作品。是名为〈水族箱里的孩子们微弱的抵抗〉的短篇小说。 我看完了,但老实说不太懂。 因为我说不出有趣或无聊这类的感想。文章只是淡淡地展开,整体有种无机质的印象,很有东云的味道。若我是经常阅读的人或许还能得出不同的感想,但本来就没在看书的我,能读到最后已是尽最大的努力了。 在网路上搜寻「西园幽子」这个名字,得知她是在两年前出道的,而且似乎获得了「yotaka文学新人奖」。由于她与我同年,这表示国中二年级时东云就已经是个作家,应该是非常了不起的事吧。 说不定景介会更清楚「西园幽子」 的事迹。那部作品怎么样?好还是不好?问他的话应该会跟我说。 我本想问他,最后却没这么做。 无论景介的评价如何,也撼动不了西园幽子就是东云的事实,而东云是我的同班同学这点也不会改变。 她跟谁交往,与我无关。 我跟她只不过是同学,又恰巧一起担任图书委员这样的关系而已。 只是她与昨天见到的男人的关系令我莫名震撼,在内心某处一股阴郁的情绪开始折腾我的脑袋。 喜欢看书的东云并不因此感到满足,同时也开始写书,而且还得到不错的评价。 有种自己被遗留下来的感觉。 真是的,她明明跟我一样是个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人才对啊——任性地涌出这般愤怒的情绪。 其实我也只是随随便便就把东云当成这样的人,她成为作家也是我认识她之前的事,还敢说什么遗留下来。我根本一开始就跟她处在不同的位置。 这种感觉与发现有美姊与景介的关系时很像。 拚命动脑筋希望受到有美姊的青睐,却得知他们两人已经在交往了。无论我做什么也无法动摇这个事实。不过我却没发现而拚命地想做些什么,全都是白费力气、徒劳无功。 我因遭受打击而闹别扭似的避开有美姊生活着,如今却又在与恋爱情愫截然不同的部分,从东云身上再度体会到类似的感觉。 不行不行,这么想的我从床上坐起来。 最近我的情绪太过忧郁,连对于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一直乱想。虽然我是个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劲、自甘堕落的人,还是应该要想些快乐的事才行。 我顿时站起来,拿起床上的《yotaka》。 把杂志收进书包后,因为要洗澡而离开房间。 明天见到东云后就请她在杂志上签名,我想着。这样或许会被东云讨厌,但那样也不坏。 我泡在热水中,顿时发现自己很在意东云。 而且看到她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时很开心。 或许是因为她未曾对任何人流露过那样的表情吧。 * 昨天的计划落空了,放学后东云立刻离开了教室。因为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个秘密,只能在放学后要求她签名,所以我有点泄气。 平常这个时间明明都在悠哉看书,今天却这么不巧。 而一想到东云迅速离开学校回去,有可能是为了跟上次那男人见面,心情就更无法言喻了。 像这样猜测着东云的行动,觉得自己愈来愈像个跟踪狂。 总觉得就这样回去会目击在咖啡厅约会的东云(虽然不一定会在咖啡厅),我只好无奈地跟往常一样在教室里消磨时间。 确认教室里没有半个人后,我拿出《yotaka》来看。 我想着要在刊登东云照片的那一页让她签名。这不只是单纯地想惹她生气,也带有捉弄景介的意味。景介看了一次的书很少会再看第二遍,我若把这本杂志还他,他应该连书都不会翻开就直接扔到书堆上吧。 然后那本被默默扔在一旁的杂志里面有东云的亲笔签名。这件事没人会知道。 景介发现到这件事是在五年或十年后,或者完全没有发现就把书处理掉,这情况也不难想像。就算发现应该也不会说什么,或许也不晓得是我搞的鬼。 就是这样才好。 虽然连我都觉得自己有点阴沉,但这种不会被人发现的恶作剧,对我而言是有意义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觉得差不多该回家了。 东云离开教室已过了一个小时以上。 这样就不会碰到面了吧? 我打着如意算盘离开教室,走上归途。 然而从结果来说,我这么做反而是失策了。 我的目的既然是为了避开东云,那么就不应该穿过商店街。 因为正当我经过上次那间咖啡厅的时候,刚好遇到两个人一起走出来,这两人正是东云与上次那个年轻男人。 刻意拖延时间却得到好像在埋伏守候他们的结果,真是狼狈。 「啊……」 我与东云同时发出惊呼,看到这状况,旁边的男子不解地望着我们。 「唔……你们认识吗?」 男人问东云。 东云微微点头回答: 「是同班同学……」 「啊,原来如此。」 说完,男子露出些许困扰的表情。感觉像是「竟然在这种地方被人看到」。男人看起来约二十五岁左右,这种年纪被交往中的女高中生的同学看到,果然会觉得很尴尬吧。 而我也烦恼着不知该用何种态度面对他们。 毕竟之前光是看到两人在一起心情就很不好。况且我还为了不撞见现场而刻意消磨时间,但现在这样更叫人难堪了。 「呃……这是哪位?你哥吗?」 我比较了下怎么看都不像而且年龄也相差太多的两人,故意这么说道,东云却摇摇头: 「他是编辑。」 听到这个,露出惊讶表情的却是被称为「编辑」的男人。 「咦?可以说出来吗?你不是要我保守秘密?」 「三并同学知道。」 听到东云毫不犹豫地回答,男子发出「喔——」的感叹声。 「什么啊,也有人知道嘛……」 男子边说边往外套内侧的口袋摸了摸,拿出名片盒并从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那姑且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 递来的名片上写着「yotaka编辑部  相川阳司」。 「若你也在写小说可以给我看看,随时可联络我。我们家目前正在积极发掘具有才华的年轻人。」 对完全没写过小说的我这么说只是白费唇舌吧?我心想。但点破这件事也没意义,于是我默默点头并将名片收起来。 「还有,我希望你劝劝侑子写长篇小说。她似乎还没有故事的灵感,可以的话你就帮她一下吧。」 这是编辑的职业病,还是相川这个男人的特质?竟然对初次见面的我提出这种要求。老实说,这种人我有点难以招架。 「唔。」 相川对没什么反应的我露出苦笑,转头面对东云: 「那么,之后刚好还有其他作家的讨论会要开,原稿就拜托你了。」 东云向挥手离去的相川鞠躬,于是我也跟着鞠躬。 我站在原地愣愣地想:编辑啊。 既然东云是作家,就有这样的可能性。之所以没想到这部分,是因为我周围没有编辑这号人物吧。 目送相川离开后,东云小声地叹了口气。 「真厉害呢。」 听到我这么说,东云歪着头问: 「什么东西厉害?」 「没啦,就是你有编辑啊。」 「也没什么,很普通啊。」 「一点都不普通吧……普通的高中生身边会有编辑这号人物吗?」 「……嗯,也对。但不是因为我是很厉害的作家才有编辑喔?」 「不,是作家这一点就很厉害了。」 「是吗……?作家不是到处都有吗?」 东云依旧面无表情,难以看出是谦虚还是她本性如此。 「嗯,算了。」 对于男子不是她的男友而是编辑的这个事实,我不知为何觉得很安心。 为了避免让她看穿我的心情,我于伫立在原地的东云面前翻找着自己的书包,接着拿出《yotaka》并递给东云。 东云一瞬间 浮现出嫌恶的表情,并且盯着我看。 「……什么?」 被这么一问,我露出苦笑: 「你能帮我签名吗?」 这样回答她。东云默默地望着我,最后微偏着头。现在我才发现,歪头这个动作似乎是东云的习惯,因为最近常见到她做这个动作。 「要我的签名干什么?」 「啊,也没什么特别意思……就只是觉得有趣。」 「你买了那本杂志?」 「我老哥很爱看书啦,所以就直接跟他借。」 「你跟你哥说了我的事吗?」 「没说啦。我不是保证不会说了吗?」 「可是签名的话,不就会被发现了?」 我只好向东云解释景介看书的习惯,是只要看过一次就不会再看第二遍,就算把书还给他也只是堆在房间的角落而已。要东云在景介的书上签名这种行为只是我的恶作剧也说了。 这样的想法对于东云来说或许很失礼。 听起来就像是「我主要的目的并不是要你的签名」。 然而东云却没生气,反而还露出微笑。 「真是怪人。」 她说。 「但三并同学,你有带笔吗?」 这么一提醒我才察觉到这件事。书包里有上课用的文具用品,但却只有原子笔而已。刊登东云相片的那一页是光滑的纸质,若非签名用笔恐怕没办法写上去。 「啊,说的也是……」 「若要求签名,就得准备签名笔才行啊。」 「东云没有吗?」 「当然没有啊……水性笔倒是有,但会晕开吧。」 「那下次再帮我签?我会准备好笔。」 听到我的话,东云又再度歪头: 「……你都这样说了,好吧。」 咖啡厅里又走出了人,我们为了让开路而中断谈话。之后由于东云默默地往车站方向走,我于是把杂志收入书包并跟在她后头。 看来东云也是要坐电车回家。我们一起穿过剪票口时,发现她搭的是与我反方向的电车。 「再见。」 东云向我道别,我点点头便往月台走去,但东云又立刻唤住我: 「三并同学。」 我转过头,东云盯了我一会儿后开口道: 「关于签名的事。」 我以为她会说「果然还是不要吧」。 「喔……你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 听到我的话,东云摇摇头: 「不是。我可以签名。」 「啊,是吗?那我星期五再带过去罗。」 「不过,你能听听我一个要求吗?」 听到这意外的询问,我隐藏不住心中的疑惑,更何况这还是由东云提出的。既然拜托她事情,被要求回报我也没理由拒绝。 「啊,嗯,好啊……是什么?」 问题在于这个要求是什么,但东云却没有回答我的疑问。 「那个到时再说吧。」 「唔……我知道了。」 东云不管仍在困惑中的我,转身准备离去。 「那么,明天见。」 我默默目送着抛下这句话后就离去的东云。 最后东云露出的调皮笑容,残存在脑海里好一毁时间。 第三章 男人带着罗米耶玛莉加纳来到奇异的银色之家。 明明没有嗅到什么,却有股安心的味道充斥整间房子。 男人提供罗米耶玛莉加纳从没看过的食物。甜到令胃感到不舒服,却充分满足了因冬天缺少食粮而饥饿的她。 这个男人是谁啊?罗米耶玛莉加纳心想。 她从未看过自己族人以外的种族。不过他们在称之为葛兰多星的这个世界,也晓得还有其他种族存在的事。伙伴沛金伊利杰曾骄傲地说他遇过其他种族,并被该种族驱赶的事。 所以她以为其他种族是会危害自己族人生活的存在。 然而眼前的男人却很亲切地对待罗米耶玛莉加纳。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星期五,去了学校后也没特别跟东云说到什么话。 她一如往常地不停看着书,也不看我,一瞬间令人感到昨天的交谈好像是假的一样。说起来全都是因为我的目的是要向东云索取签名,希望自己是作家的这件事能够保密的东云,在有其他同学在的情况下,应该不会跟我提到这个话题才是。 我只手撑头听着无聊的世界史课,一边想着东云昨天的话。 「不过,你能听听我一个要求吗?」 那个要求是什么呢? 「我有个想买的包包。」 ——她当然不可能会这么说。她给人物欲很低的感觉,既然小说都刊登在杂志上了,那么至少会有稿费或版税等收入,手头应该比我宽裕吧。 不过,我对于东云的要求究竟是什么完全没有头绪。虽然不晓得签名对作家而言需要多大力气,但她不可能说出「我很不爽所以你去死吧」这种极端的话——希望是这样。 课程一如往常平淡地进行着,回神过来时已经放学了。 我不理会正要前往社团活动的学生们,迅速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后,为了离开教室而站起身来。若没什么事的话,是可以避开人群拥挤的时段,不用急着离开,但这一天却没办法。在我们到达图书馆前的这段期间,是由椎名姊一个人负责柜台的工作,但无奈的是,椎名姊有点不可靠。像是一个恍神就忘了扫条码,发现后连忙重扫条码却卷是扫不到之类的,所以她是会害柜台前大排长龙的人。 我无意间看了过去,发现东云也站了起来。 我想也不可能一个人跑去图书馆吧,因此便配合东云的步伐,与她一起离开教室。周围有其他学生时没办法说话,最后当我们来到前往最上层图书馆的楼梯时已经完全没有人,我才终于开口。 「对了,我看过罗,东云的小说。」 听到我的话之后,东云停下来并看着我。 「咦?」 我以为她肯定不会露出开心的表情,只会做出「谢谢」或「喔」等冷淡的反应,所以反倒是我慌了起来。 「啊……怎么了?我不应该看吗?」 「也不是……这样啦。」 由于东云走了出去,我也就这么跟着她。 「唔,老实说我看不太懂。」 「嗯,常常被这么说。」 「但很厉害耶,毕竟都刊登了。」 「是吗……?」 于是我突然想到昨天遇到的编辑——名叫相川的那个男人——要我劝她写长篇小说。 「东云目前为止都只写短篇小说吗?」 「嗯,只写过短篇。」 我想到之前也曾跟东云聊过对短篇小说及长篇小说的感想,顿时犹豫是不是该避开这个话题比较好。 听到我说要看的话还是长篇小说比较好时,东云有些不悦地中断了谈话。若在这里再度提到长篇小说,说不定又会惹东云不高兴。 困扰到最后,我选择这么说: 「东云,你喜欢短篇小说吗?」 我问道。东云又再度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 两人站在楼梯问的平台,这画面感觉却像是「为了避人耳目而选择此处来告白的男生与被告白的女生」,真令人尴尬。 「要说喜欢……」 东云终于开口,但话只说到一半就又歪起头。 「其实还有很多原因……」 「很多原因?」 束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盯着我继续道: 「三并同学说过,长篇小说比较好吧?」 我可以避开了这个话题,东云却自己旧事重提。 「我是说过……怎么了吗?我问的是东云喜欢短篇小说的事——」 东云两手伸向我,似乎是在制止我继续说下去。看着闭上嘴的我,东云又低着头开始说话: 「那个……或许你会觉得这话题很奇怪,但你愿意听我说吗?」 我默默点头。 「三并同学有没有想过,自己是长篇小说的主角?」 由于这个问题实在太过荒谬,这次换我不解地歪头了。 「主角……?自己吗……?」 东云不理会我的疑问,继续说下去: 「那个,我想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时候吧。自己是壮阔宏伟故事里的主角,遇到各种状况,与各种人相遇又分开,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若以小说比喻,就好像非常厚的大长篇小说。」 可是东云又接着道: 「我却不这么想。人类实在太渺小,若以小说来比喻,至少只有原稿用纸五十页或六十页,短篇小说般的长度而已。」 东云所说的内容近乎哲理,简直与我这种平凡人所想的事情天差地远,无法肯定或否定,于是我只能含糊地点头应付这样的发言。 「三并同学说过吧?短篇小说中没有畅销书。」 「唔、唔……」 「我想那是对的。卖得好的书,还是长篇小说比较多,果然是因为大家都爱看长篇小说的关系。反过来说,这就代表认为短篇小说故事性不足,或不有趣的人很多。」 「是、吗?」 「虽然实际上如何并不清楚……但我觉得,会不会跟我刚刚说的话有点关系呢?大家都希望自己是长篇小说的主角,但发现实际上并非如此……因此才会想看庞大的故事吧。将现实的自己无法办到的事,诉诸于冗长的故事中。」 东云所说的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理解的程度还不足以做出认同或反对的判断。我只是茫然站在原地,听着东云的话。 我是第一次看到东云如此滔滔不绝。 「我反而想将『人生是短篇故事』这点有多美妙,让更多的人感受到。短篇小说的确很短,但也有许多读完令人回味的故事喔?即使自己的人生不是壮阔的史诗小说,但也有很多有趣的地方,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我终于开始理解东云想表达的意思了。 「所以你才想写短篇小说?」 我惊讶地望着大力点头的东云。 这令我不得不再次体认写小说这件事真的很困难。原来决定写短篇小说或长篇小说,还必须高举在某种程度上算是歪理的理论旗帜才行啊。对于没想过要写小说的我而言,这类的事实在难以理解。 「真的,好厉害喔……」 我回以无伤大雅的话,东云不发一语地低着头并开始往前走。 我也默默跟在后头。 她果然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心想。 若她是说: 「因为想赚钱才写小说。」 或是—— 「写长篇故事太辛苦了。」 之类的理由我还能接受。「啊,原来是这样啊」、「说的也是呢」,我就能有这样的 反应。 然而东云所说的「理由」之复杂程度,令人想不透。听起来彷佛是修行高深的和尚在讲道似的。 想着这些事时,我们抵达了图书馆。在我们说话的期间,椎名姊果然一如预料地陷入恐慌。 「啊!你们两个快一点,快一点!」 椎名姊一看到我们就立刻挥手。我们避开排在前面的几条人龙进入柜台后,便开始进行借书及还书的手续。 椎名姊在我们身后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 「啊,太好了……我才在想如果你们不来的话该怎么办呢。」 她嘀咕着。老实说我还真怀疑世上是否还有其他光这点人数就应付不过来的图书管理员。 应付完大排长龙的学生们后,椎名姊依照惯例说要处理图书情报的工作,便关进了小房间里。 仔细想想,虽说图书情报的工作只有一个人在做,但花了整整一星期的时间,效率还是不能说很好。若是由其他人来做,即便是亲手写的,说不定还是只花一半的天数就能完成了。 同样的,来图书馆的学生都只有借书,因此坐在隔壁的东云依然在看书。这画面跟往常没有两样,但晓得东云是作家且从东云口中听到难懂的理论后,东云看书的模样就变得高雅起来,真是不可思议。 出入的人开始减少,这时我才总算想起今天的目的,于是从放在角落的书包里拿出上次那本杂志。 「东云……这个。」 东云愣愣地望着将签名笔与杂志一起递给她的我,接着露出微微的苦笑。 「……你还记得啊。我还以为你是昨天临时想到的呢。」 没想到竟一语中的。我这样想着并回答: 「嗯,老实说也是啦……毕竟很难得。让同学签名这种机会不多吧?」 「诡是签名,但就只是一般地写上名字而已,这样也可以吗?」 「又没关系,当然可以。签名就是签名吧?」 我说完后,东云慢条斯理地翻开杂志。看到她打算在封面的背面签名,我连忙制止。 「等一下。要签就要签在有东云照片的地方比较好。」 东云露出我曾见过的所有表情中,最为嫌弃的表情。 「咦?」 「有什么关系,那样比较像签名啊。」 东云一脸不悦地在照片那一页签上小小的「西园幽子」。由于字体太小,与其说是签名,倒像是写笔记似的,但我也不好连字体大小都要挑剔。 「好了。」 确认墨水干了之后,东云将阖上的杂志交还给我。 「嗯,谢谢。」 拿过来之后,我想到了东云的「要求」。 「对了,东云的要求是什么?」 听我这么一问,东云先是低下头,然后开口回答: 「那个,之后再说。」 「之后?」 「嗯,之后,回家的时候。」 既然东云这么说了,我也只能接受。不过现在周围刚好没有人,也不用担心会被谁听见啊。 「啊,是吗……」 东云只是瞄了一眼这样说着并且坐下来的我。 「今天……可以晚点回去吗?」 「是可以啦……」 「是吗?我知道了。」 东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由于全部的学生都是来借书的,我必须工作,没时间多想。 但工作结束有了发呆的时间后,我就不由得思考起来。 她究竟要拜托我什么事呢? 东云不理会内心被不安盘踞的我,依旧埋头看书,完全不晓得她在想什么。 * 担任图书委员已超过一个月了,但跟东云一起走路回家还是头一遭,大部分时候都是其中一人先回去。毕竟我们的交情没那么好,所以不会互相等待。 即使同一时间回去,我也会主动改变路线。若一起回去的话就必须找个话题来聊,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会持续着尴尬的气氛。我讨厌这种气氛,为了避开这样的沉默而硬是找话题来聊也很麻烦。 不过,事情当然也会有意外,只有今天不可能避开跟东云一起走。毕竟是我请东云帮我签名的,既然答应她了,就有听她「要求」的义务,但主角东云却还没说出她的「要求」。 「总而言之,跟我一起到车坫吧。」 因为她这么说。 在走路的这段时间,果然如料想中地持续着微妙的长长沉默。 就在我思考着应该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比较好呢,还是聊聊可有可无的话题时,东云率先开了口。 「刚刚我说了……之所以写短篇小说的理由……」 「啊,嗯。怎么样?」 「相川先生……也就是编辑,他说希望我能写长篇小说。」 我点点头。因为他对初次见面的我也这么说,所以应该就是这样吧。 「我已经把我所想的跟他说了……但他依然说,最好还是写长篇小说。等到知名度够了之后,再写短篇也不错。」 「是喔……」 「老实说,我之所以不写长篇小说,除了跟三并同学说的理由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东云这么说的时候,正好是我们要到达商店街入口之时。东云话说到一半,转头看着我,然后问道: 「……要不要去咖啡厅?」 她说。 「好是好啦……等一下。」 我为了确定有没有带钱而拿出皮包,东云见状小声地笑了笑。 「钱,我来出吧。」 「不用了,怎么能让你出?」 「是我要求的,你不用介意。而且我领了稿费,也不是没钱。」 就算她这么说,我还是看了看皮包,结果连一张一千元都没有。虽然有零钱,但这金额却令人担心。早知道会这样,就跟景介用「买完晚餐再回去」的理由拿钱了。基本上我不会买吃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早已习惯平时身上不带太多钱「」。 「真是……不好意思。」 让女生请客果然会觉得自己很没用。若是年长的女性就算了,但对方却是与我同年的同班同学。 「就说了别介意嘛。」 东云说完后又笑了起来。 结果之前的话题还没说完,我便跟着带路的东云一起进到咖啡厅。我们去的是上次那个编辑与东霎碰面的店。虽然没有实际进去过,但座位跟座位之间很宽敞,的确是个方便讨论事情的空间。 我们被服务生带到角落的位置,东云点了杯热咖啡。 「三并同学你要喝什么?」 「啊……那我也一样。」 我本来想什么都不点,但那样也觉得不好意思,结果就这么回答。 在咖啡送来前的这段时间,东云什么话也没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我想开口说话。但这时裤子口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拿出来,结果是有美姊传来的简讯。 「今天吃寿喜烧所以早点回来。」 我又没很喜欢吃寿喜烧……我一边想着—— 「也许会晚点回去,你跟景介两人先吃吧。」 一边输入讯息,不到三十秒就回传了。 「难不成你在约会?你是在约会吗?」 我这次无视简讯,把手机放入口袋里。 时机抓得刚刚好,服务生正好端了咖啡过来。东云加入一匙砂糖,我则什么都没加。 「我们,说到哪里了?」 东云一边用汤匙搅拌咖啡,一边说道。 「东云不写长篇小说的理由还有另一个。」 我说完,东云点点头。 「对,就是这件事。」 「那也就是除了希望大家知道短篇小说的好之外,还有其他的理由吧?」 「嗯。」 我重复了在楼梯平台时听到的话——幸好没有弄错——并催促东云说下去。东云吹凉咖啡,喝了一口之后再度说道: 「若没有相对的知识或经验,是很难写得出长篇故事的……」 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听听这次会冒出什么奇特的理由,但东云所说的是非常一般、感觉能够理解的原因。 「唔……然后呢?」 「可是,我才十六岁,又没什么特别的经验……老实说,若要写出令人满意的作品,真的很困难。」 「所以你才写短篇小说吧?但难道不是把短篇开展成长篇就行了吗?」 「也不是这样,短篇跟长篇,毕竟是不同的。」 「这样喔……」 这些事我不是很懂,但既然是出自于身为作家的东云之口,那应该就是这样吧。但我觉得这件事跟东云的「要求」并溲有关系。 「这跟你要求的事情有关吗?」 我问完之后,东云的身体瞬间缩了一下。我不知道她为何会有这个反应而歪了下头。 「那个,关于我的要求……」 「嗯。」 「我在想,要不要试着写长篇小说呢……我觉得相川先生说的也有道理,好歹是个作家,既然小说都问世了,至少要写一次长篇看看。」 「喔……这样不错啊。」 之前貌似因长篇短篇的话题而感到不高兴的东云,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过既然她要写我也无法阻止,或许这样比较好,所以编辑才会劝她写长篇吧。 「所以我想,以小说取材的感觉,请三并同学帮忙……」 东云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出这件事。 「啊,是这种事啊。」 我终于能够理解她到底在说什么了,所以点头应允。 「可以啊,如果只是那样的话。」 听到我的回应,东云惊讶地盯着我。我以为她会感到开心,但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果然依旧无法从表情读取她的情绪。 「真的……没问题吗?」 「只是这样就可以的话,我是愿意帮忙啦。」 东云喝了口咖啡后,放心似的叹了口气。 然后就这样低着头说: 「相川先生说,长篇的还是恋爱小说比较好。」 虽然书的事我不太了解,但我想起不算太爱看书的有美姊平常也看恋爱小说后,总觉得就能够接受这种说法。因为这样的内容卖得比较好吧? 「恋爱吗……不错啊。」 「可是我没有喜欢过人……所以也不明白……」 啊,果然是这样啊,我不由得想。从侧面看到的东云,散发出一种似乎不会喜欢上人的氛围。 我跟东云说也不用拘泥于写恋爱小说,但她竟然摇了摇头。 「可是既然要挑战的话,就想试看看这类的。」 「这类的……是指恋爱小说?」 东云捧着咖啡杯点头。 「你没喜欢过人吗?」 「所以希望你能帮我。」 由于似乎看到了话题的终点,我顿时停下将咖啡送入口中的动作。 「是什么样的帮忙?」 「恋爱的……一些事……」 「该、该怎么做?」 「唔,就是……那个……」 说到这里,东云清了清喉咙后,直直地注视着我。 「请你跟我交往。」 * 回家后果然如我所想,景介与有美姊都还没开始用餐。 「好晚喔,英太……你饿了吧?」 有美姊嘟着嘴说,景介则毫不关心地在客厅看报纸。 「我不是有传简讯要你们先吃吗?」 我嘀咕道,有美姊急急忙忙地准备晚餐,一边说: 「因为还是大家一起吃比较好吃吧?」 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概是因为她还小的时候就父母双亡的缘故吧。我或景介并不会有这样的感觉,父母去国外后,我们并未感到任何不平或寂寞,依旧默默吃着饭。 因有美姊的催促而坐到餐桌边,有美姊一边拿出饭碗一边笑咪咪地望着我。 「干、干么?」 「你果然是去约会吧?」 听到这句话,我回想起东云说要交往的事而哑口无言。 「不,不是这样的……」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我想应该不是。 听到东云说想要交往时,我慌了。活到现在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种话,说这话的人是东云也让我无法隐藏动摇。但东云却对这样的我说: 「并不是真正交往……只要像男女朋友一样就好,像是一起去哪里玩啊……这样的感觉就好。有些地方,只有一个人不太方便去,若不跟谁一起去也不会懂约会的感觉……」 就是这么回事。 这就是取材的一环,老实说的话。 我索取「签名」的代价就是当东云的模拟恋人,如此而已。 然而这被刻意说成是「约会」,我因感到难为情而无法掩饰内心的紧张。 「你那么慌张很可疑喔……怎么样?我不会嘲笑你的,就说出来吧?」 这种说法根本就是在笑我吧,虽然想这么说但我忍住了。毕竟有美姊少根筋也不是现在才开始的。 「真的不是这样啦。」 我佯装平静地表示,有美姊便不再逼问了。 把在客厅的景介叫来后便开始用餐。 即使在用餐中,说话的也总是有美姊。景介平时就很沉默寡雷,我也已经习惯景介这样,所以不会特别想找话题聊。 我吃完饭后站了起来,有美姊边收拾着碗筷边说: 「英太,若有交往的人要跟姊姊说喔。」 「好啦好啦……」 这样的口气真令人泄气。 有美姊称自己是「姊姊」。 原因我很清楚。因为有美姊是景介的女朋友,这样的关系持续下去的话就会成为我的大嫂。如此一来的确是「姊姊」没错。 但在目前这样的阶段这么要求我也令人困扰。 我并不想叫你姊姊啦。 真是少根筋的人。 从前我以为是虽然晓得我喜欢有美姊,但无论景介还是有美姊都故意装作不知情。 长久相处下来却发现—— 这两人完全没察觉到这种事。真是迟顿得可以,两个人就只有这种地方很像。 回到房间后躺在床铺上,找为了扫去阴郁的情绪而拿起手机察看。 我盯着今天刚输入到手机里的,东云的电话号码。 「总之……我们来交换手机号码及邮件地址吧?」 我照着她的话做,但像这样的情况果然应该机灵一点,由我主动跟她要邮件地址或电话什么的吧? 若是真正的交往,我可能就会卯足全力。 但很无奈,前提就只是前提。 我的任务终究只是「协助东云取材」,为此我只是答应假装是她的男朋友,做些恋人会做的事而已。况且「像是恋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目前完全找不到头绪。 「真不明白……」 我下意识嘀咕着。 我仔细地想了又想。像这样协助作者取材会不会就是编辑的工作?那个叫做相川的男子也才二十几岁左 右,若要当假男朋友,这年纪也不是不行。而且他又比我有钱,应该曾跟一、两个女人交往过吧。 我却没有这样的经验。 东云虽然说没有喜欢过人,但这一点其实我也半斤八两。 我的初恋是有美姊,是到最后都没实现的恋情,更不用说当然也没有实际交往的经验。 由于发现思绪正飘往危险的方向,于是我摇了摇头。 我极力不去多想,但本人经常出入家中使我相当困扰。而且她少根筋的个性更加重了这情形,就算我没那么单纯,还是不免变得消沉。 不过,或许比尴尬见外来得好吧。 虽然对东云不好意思,但为了不去想这件事所以我想传简讯给她,却不晓得该写什么。 「事情好像变得很奇怪,但我还是会尽力帮忙的。」 结果我犹豫再三所打的简讯,却令我更加烦恼。 「晚安。」 于是我附上这一句。 然后我想起东云签了名的事,为了还书而走向景介的房间。 景介可能在洗澡吧,所以人不在房里。我将杂志放回原本堆书的地方再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东云回传简讯。 「谢谢。晚安。」 没有任何可爱图案或表情符号的手机邮件,果然很有东云的风格。有美姊传的简讯或母亲偶尔传来的电子邮件都会有表情符号。 但面对这样的东云。我该如何协助她呢? 因为心血来潮向她索取签名而导致了奇妙的结果。 我关闭手机电源,站起来并伸了伸懒腰。 接着打开房间的窗户。梅雨季的潮湿空气黏在皮肤上,我就这样让窗户开着并做了个深呼吸。 真是的,景介应该要少抽点烟。 只要一踏进他的房间就呼吸困难。 做了几次深呼吸后终于比较舒服了,于是我关上窗户。 房门外传来有美姊叫我洗澡的声音,于是我又再度陷入些许的阴郁之中。 今天应该会在家里睡吧。她周末通常都会留宿。 然后又再度在我眼前展露刚洗完澡不设防的模样。 唉,那个人真的是少根筋。 我啪搭啪搭地走到浴室,突然间想像起东云洗澡的模样,无奈地苦笑。匆然想像这种事,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不过没想到想像中的东云模样也挺不赖的。 肌肤似乎吹弹可破——我并没有看过,当然不可能看过。 第四章 回过神来发现银色之家随着巨大的摇晃力量飘浮在半空中。 罗米耶玛莉加纳因害怕而大叫了好几声,男人则安抚着她。虽然语言不通,但罗米耶玛莉加纳感受得到对方应该是在安抚自己。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她听到男人的声音后,心就平静了下来。 于是罗米耶玛莉加纳便离开了出生成长的葛兰多星。 她知道自己星球的名字(以及星球这个概念)时,已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从小窗户能够看到银色之家外面的黑海,罗米耶玛莉加纳心想: 自己或许就是为此而生的吧。 并非只有吃、并非只是活下来,似乎有「某个东西」沉睡在那片黑海中。 还有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奇异男人。 远远超过不安的大大希望,柔软地包覆她的心。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每个星期三与星期五。 我与东云结束柜台的值班后就一起回家。虽然也会直接在车站分开,但大部分时候都会半路就进到咖啡厅坐坐,就是谈「交往」这件事的那间咖啡厅。 「我们这样能说是在交往吗?」 某一天,我摇晃着几乎空了的咖啡杯说着,看着书的东云只是将视线微微往上抬。 「……什么?」 「就像这样偶尔到咖啡厅,算得上是取材吗?」 东云「啪」地阖上书本。就算像这样到咖啡厅,她也照样在看书,我只是无聊地看着她,偶尔将想到的话说出来而已,与在柜台值班时度过的时间跟所做的事几乎完全一样。 若要说除了这些事情以外的变化,就是在家里时会与东云互传简讯。但内容一点也不暧味,只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那么,该怎么做?」 我一边看着微偏着头咕哝发问的东云,一边将送入口中的冰块喀哩喀哩地咬碎。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知道……」 「三并同学,你觉得交往是什么样的状况?」 「问我这种事,我也不清楚……」 即使问我这种概念性的问题,我也不可能回答得出来。我只是将浮现在脑海中的模糊疑问说出口。 「我想,一般的交往应该跟我们不一样吧。」 「一般是怎么样的?」 「唔……」 我在心中嘀咕着,非得一一说明这种事不可吗?然而仔细想想,东云感觉就不是一般人,若非如此,就下会说出为了取材而交往这种话吧。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开口说: 「像是……一起看电影啊,假日时在外头约会啊,之类的事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只是把印象中的例子说出来,东云又再度歪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之后—— 「那我们就这样吧。」 她说。 「假日见面的事吗?」 我确认地问道,东云点点头: 「三并同学明天有空吗?」 「明天?」 这问题问得有点突然,但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要做。平常休假日都只是在家里晃来晃去而已。 「是没什么事啦。」 「那么明天能见面吗?」 「好、好啊……去哪里?」 「哪里好?」 竟然接连发问,不过我还是回答: 「看电影之类的……」 并非真的想看电影,只不过我只想得到这个。 「好的。」 于是东云再度看起书,这样就表示该谈的内容已经结束了吧,我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老实说我也不清楚。 若东云说想看电影,正在与她交往的我当然乐意奉陪;换成我想去,一开始就会主动提议。但刚刚的谈话会有这样的发展还真是意料之外。 交往就是这么回事吗? 因为不曾跟女生交往过,所以我也不好判断。 可是就我的印象来说,不是应该要更加开心、更加喜悦才对?若非如此,「交往」这件事也就没意义了。 仔细想想,东云与我变成「交往」的关系,从原因来看一点也不普通,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因为我们并非互相喜欢才交往。 全都是为了东云写小说的取材,并不是因为开心才这么做。 我边想着这种事,再度将冰块送入口中咬碎。眼前的东云正默默看着书。 话虽如此,她又是怎么想的呢? 应该不讨厌我,否则就不会像这样在一起了。 可是也不觉得被她喜欢。 我呆呆地观察东云,一边想着。 那我又是怎么看待东云呢? 我也下太懂。 并不讨厌她。因某个契机而觉得她是「有趣」的家伙,至今也没有改变。 但这就叫做喜欢的话,倒也很难说。 东云之前曾说她「没喜欢过人」。 但我却不是这样。我喜欢过有美姊,所以曾经体会喜欢一个人的疯狂心情。 换言之,我对东云并未抱持那时的热烈情感。 在我想事情的时候,东云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听起来就像仓鼠或刺蛹之类的小动物所发出的呜叫声般可爱,我下意识地笑了。 东云发现后难为情地盯着我。 「……为什么要笑?」 「没有啦。」 我竟然觉得这样的东云有点可爱,但这种事我说不出来。话说回来,我与东云本来就不是真的在「交往」。彼此是怎么想的本就不是需要烦恼的事。 东云抬头看着挂在店里的时钟,上头的指针催促着我们该回家了。 「差不多该走了吧?」 我点点头,拿起帐单。 「我来付吧。」 我不理会这么说的东云,立刻往收银台的方向走去。东云追了过来想付钱,我却转头对东云说: 「一般来说都不会让女方付啦。」 之前已经跟东云来过好几次咖啡厅,每次都让她出钱。因为我没带钱所以没办法,况且东云也说:「因为是我自己要来的。」 既然一直强调她付钱的正当性,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我对于这样的情况感到自卑也是事实,所以觉得偶尔由我来付也不错。幸好今天为了买晚餐的食材而向景介拿了钱。 「那我们分摊……」 我仍婉拒了东云硬是递过来的千元钞票。 「虽然之前都让你出,但今天就由我来吧。而且下次开始就各付各的吧?这样才不会对彼此感到不好意思。」 「啊、嗯……」 走出店往车站方向前进的这段期间,我们什么话也没说。 两人就这样在月台分开,当我坐上电车时收到了东云传来的简讯。 「咖啡。谢谢了。感谢你请客。」 对于这客套的文字,我忍不住耸耸肩。 该说是有礼貌还是官腔呢?让东云请客时我并没有传那样的简讯,于是我立刻回简讯给她。 「也谢谢你之前的请客,那明天怎么样?」 「由三并同学决定就好了。」 「了解,我再传简讯给你。」 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关系啊,我想。 * 从最近的车站走回家的途中,我绕到超市买了东西,但到家时不知为何有美姊也在。照理说她今天不会过来,所以我才打算准备晚餐的。 在玄关迎接我的有美姊,满脸笑容地问道: 「英 太,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炖菜……为何有美姊在?听说你今天不来。」 对于我的问题,有美姊露出不悦的表情。 「干么,你这样的说法好像是我不能来似的?」 「不是这样啦。」 「因为原本预定的事情取消啦。而且来了之后听说英太要做晚饭,所以就很期待罗。」 「喔,是吗……」 这种时候,理由是什么都无所谓,我在意的是有美姊在这里。 「要帮忙吗?」 有美姊走在我身后并且问道。 「不用啦。」 炖菜只要将食材切一切再下去炖煮就完成了,并不需要人帮忙。 「还是我陪你一起煮?」 「嗯……那麻烦你了。」 结果就变成我与有美姊两人一起在厨房做菜。虽然拒绝她也可以,但我不是只煮一道菜,若坚持不让她帮忙我也晓得会惹她不高兴。 煮好晚餐后,与景介三人一起用餐。相对于依然沉默不语的景介,有美姊在用餐的空档都会跟他说些话。景介大部分都只是用「嗯」、「也是呢」回答,这画面令我不由得想到父亲。 身为技术人员且个性耿直的父亲,与对任何人都和蔼可亲、十分开朗的母亲。大学时就相遇的两人,即使由身为儿于的我来看,都觉得这两人个性迥异,不知究竟有何共通点。 然而从母亲的角度来看(而且她几乎可以大声宣告),她深爱着父亲,会跟用餐时有美姊对景介说话一样地跟父亲聊天。 「英太,炖菜真好吃。」 我听到有美姊的话而回过神来,歪着头。 「是吗?但可别动不动就要我煮喔。」 「啊,被拆穿了吗?」 有美姊呵呵地笑,我想她原本就没有要我做菜的意思吧。我也很清楚有美姊相当喜欢下厨煮饭(或许也包括为了景介)。 「因为我喜欢有美姊煮的炖菜。」 刹那间想到的话脱口而出。有美姊睁大眼睛望着我,接着漾出一脸笑意。 「哇,我好开心!真的非常开心!」 她天真地说着,有美姊往景介的方向反覆看了好几次,似乎也想听听景介的意目一—— 但景介只是瞥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 吃完饭后正打算整理餐桌时,有美姊制止了我。 「不用了,我洗就好了!英太回房里休息吧!」 她说,然后就哼着歌开始洗碗盘。看来我之前的感想让她心情大好吧。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就听她的话上楼。但我突然因为发觉自己对有美姊说的话很奇怪而停下脚步。 为何我会坦然说出这种事呢? 先不管之前还不知道她与景介的关系时是如何,但知道之后,只要包含了「喜欢」这类形容词的话,我就不敢对有美姊开口。即使不是直接说喜欢有美姊,对她讲出这个词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 然而数分钟前我却毫不介意地说出那样的话,而且没有任何犹豫,自然而然地就说出来了。 这代表伤口逐渐愈合了吧? 时间能解决一切问题……是吗? 我转了转脖子并回到卧房,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闪烁着灯告诉我有简讯传来。我打开摺叠式手机查看画面,原来是东云传来的简讯。 「明天要做什么?」 因为准备晚餐而完全忘记这件事了,我连忙打开电脑用网路查询上映的电影。虽然很快地查递了目前播映的电影,却看不出哪部电影较有趣。 虽然也能浏览各网站参考影评,但却觉得很麻烦,而且也有可能让东云等太久,所以我倾向能尽快获得情报的方法。 我烦恼了一下后走出房间。 打开景介的房门时,正在看书的他视线朝上一看,并问道: 「怎么了?」 景介难得没有叼着烟,但房间内仍充满了烟味。 「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景介之所以会抬头看我,应该是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吧。不管是有美姊或其他的事情,我面对景介都有种微妙的自卑感,因此平时就不常向景介拜托事情。 由于之前才跟他借过书,所以可能惊讶于我又怎么了吧。 「真突然啊,什么事?」 或许以为会谈很久,景介阖上看的书并叼起烟。 「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啦……」 趁我搔头时,景介将烟点燃。随后自他口中吐出如蛇一般的烟雾,窜向天花板。 「所以是什么事?」 虽然他摆出一副「有话快说」的态度,但以景介的个性来看应该不是真的这么想才对。话说回来,这极态度也是我一直以来难以开口拜托他事情的原因之一。 「最近上映的电影有哪部好看吗?」 我希望事情赶快结束,于是立刻开口,景介又以讶异的眼神看着我。 「……电影?」 「嗯、嗯……」 就算他觉得「这也要问我?」也没办法。 「你要看的吗?」 「嗯,对啊。」 景介是个书虫,但同时也喜欢看电影。他的房间里有大型电视,也有跟书堆一样的dvd小山。 「现在上映的有……」 景介嫌麻烦地边说边开始操作桌上型电脑。他一面看着萤幕一面说出几部片名,我把片名记了起来。 「我知道了,谢啦。」 说完并想离开房间时,景介唤住了我。 「你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什么都表现得兴致缺缺的我,最近经常向景介问东问西,所以让他起疑了吧? 「不,没什么……」 「是吗?那就好。」 我打开房门,有股冲动想对他说「这事别跟有美姊讲」。因为之前有美姊也一直缠着我问「交女朋友了吗?」我担心她若觉得我的行动有鬼,又会跑来问些有的没的。 「……怎么了?」 景介对将手搭在门把上、欲言又止的我问道。 「不,没什么。」 我回答完便走出房间。 要他保密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搞不好让景介起疑而传入有美姊耳里的可能性还更高。若什么都不说,平时就沉默寡言的景介并不会刻意将我的事告诉有美姊。 回到房里后,我便上网查询景介所介绍的电影,并且选择了最安全的片子。查了上映时间之后,再倒推回去算出与东云会合的时间。 于是我将时间及会合地点以简讯传给东云。 「知道了。那么明天见。晚安。」 回覆的内容依旧冷淡,但却有种完成事情的满足感,于是我躺在床上。 「难不成……这就是约会吗?」 我下意识地说出口。但因为东云的反应跟平常没两样,所以模模糊糊地没有真实感,只是从行为来看这的确就是约会——仔细想想的话。 明明很清楚我们并不是真的在「交往」,我却对这两个字感到小鹿乱撞。 找莫名其妙地起身打开衣柜,思考着该穿什么去。 父亲与景介都是不爱出门的人,在很少全家一同出游的我们家,根本没有所谓外出服的概念。虽不至于惨到没半件衣服能穿出门,但那样的衣服是否适合赴约也实在有待商榷。 烦恼再三的结果,我索性豁出去,决定随便穿了。 有人在敲房间的门。我打开门一看,有美姊边用围裙擦手边说: 「英太,你要不要先洗澡?如果你要先洗,现在浴室没人喔?」 其实都可以,但一想到明天就觉得早点就寝也不错。星期六我大部分都会睡到中午,明天必须在上午就起床才行。 「那么我先去洗。」 这样回答后,有美姊的脸上泛起微笑。 「嗯,浴巾就放在老地方罗。」 「知道了。」 我准备好替换衣服并走向浴室,这时匆然想到今天难得精神十分安定。即使看到有美姊的笑脸也很平静。 曾经那个笑脸是我痛苦的来源,对于昔日的我而言。 * 我在十分钟前便抵达了约好会合的车站。 老实说,这几年来没跟人约见面过,因此等待这件事实在令人冷静不下来。再加上「约会」这种微妙的想法,就更教人坐立难安了。 我以只能用很普通来形容的安全穿着站在剪票口,总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地方。周围的年轻人打扮都很时尚,至少从服装看得出来都是精心挑选的。 突然想到不知道东云会穿什么样的服装来。 我曾看过一次东云穿便服。就是上次那本刊载「西园幽子」的杂志,那本杂志所登的东云照片就是穿便服。记得是绣着素雅图案的白色洋装,并穿着薄外套。 我一开始觉得「西园幽子」是「很像东云的人」就是基于这个原因。因为我只看过穿制服的东云,因此无法很有自信地认定穿便服的这个人就是东云。 我看过去,在剪票口另一边往月台的楼梯,人群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那些应该是从刚到站的电车下车的人吧,东云乘坐的电车应该也是那个方向。虽不晓得她家的正确地址,但之前寒喧时大致听她说过离家最近的车站是哪一站。 东云彷佛为了避开人潮而走在人龙的最后面,且还隔着一些距雕慢步走着。服装跟我在杂志上看到的一样,并将小提包抱在胸前。 发现我的东云微微鞠了个躬。不过既然是同年级就不用那么拘谨吧。 最后终于穿过剪票口走到我旁边的东云歪着头问: 「……等很久了吗?」 我摇摇头。 「不,没有。」 说完「我们走吧」之后,我与东云两人便一起迈步向前。 「那衣服跟杂志上的是同一件呢。」 我说完后,东云瞬间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衣服,接着再看向我。 「你还记得啊……」 「嗯,因为穿便服的东云我只看过那一次。」 「老实说我只有这件便服……」 东云害羞地低着头说。 「又没关系,我也跟你差不多。」 就算是我也能够理解女人大部分都拥有很多的衣服。我的母亲每次买新衣服都让我父亲受不了,有美姊进出我家时,也很少有「啊,这件衣服之前看过」的情况发生。事实上说不定有穿过同样的衣服,但至少这样的记忆稀薄到觉得不曾重复。 因为这样,所以我也不是不懂为何东云对衣服少这件事感到难为情。可能有些人会觉得,明明是女孩子,衣服却这么少很怪吧。 但我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反倒满有「东云的作风」。 我们继续往电影院的方向走。 「啊,关于今天看的电影……」 我想起还没告诉东云要看的电影,所以边走边对东云说。我说出片名时东云嫣然一笑。 「我刚好想看这个呢。」 听到她这么说真是太好了。 「东云好像会看难懂的电影,害我有点烦恼呢。」 其实景介所介绍的电影中有几部是纪录片风格的,即使上网查询也是「结果到底是怎样的故事啊?」这种不明不自的感觉,我曾想过选择这类的电影会不会不合东云的胃口。 不过,话说回来,这是约会。我重新思考,毕竟是基于与东云的模拟恋爱关系而进行的约会,因此选了部不会出差错的电影。那种一般情侣会选择的一般电影。 「我也会看一般的电影喔。」 东云说。不过既然说了「也」,就表示真的有在看艰涩的东西吧。 「哎呀,反正就是那个啊,约会嘛,不就像这样吗?一般的电影比较好,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因为「约会」这两个字感到害羞而不由得尾音上扬。东云也一样,听到我说约会的那一刻,我几乎斜眼就能看得出来她的身体抖了一下。 我干咳几声后,沉默了半晌。 老实说,很辛苦。 究竟为何会演变成这种关系啊?事情的开端是什么,我吗?从我拜托她签名那刻开始吗?如果把结打开的话,似乎是这样。 到头来我们也没聊什么就到了电影院。 由于来之前已计算过时间,加上选的也不是刚上档的电影,所以能买到邻近场次的票。电影票钱由两人各自支付。我也带了些钱,虽然我说可以全部由我出,但东云却不接受。 「啊,你要喝什么饮料吗?」 进放映厅前我问道,东云歪着头反问: 「都可以……三并同学呢?」 我也摇摇头。 「其实我也都可以。」 「那就算了,因为也没有什么想暍的。」 「说的也是。」 两人一起走向放映厅。厅里虽不至于空无一人,但距离坐满却还差得很远。之所以能够坐到还不错的中间位置也是由于这个原因。 看了几部预告后,终于开始放映本片。 因为是附字幕的洋片,所以若不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就无法掌握电影内容。尤其一开始是以谈话荔主来进行故事,以至于视线没有机会离开萤幕。 进入以动作为主的场面时,由于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感到有些不舒服,我以不会妨碍后方客人的程度将座椅稍微往后仰。 这时我瞄到了东云。 虽然坐在并排的位子上,但老实说我这时才第一次仔细注意东云。 好近。 与东云一同值图书委员柜台的班时,都是坐在隔壁,最近也会一起去咖啡厅,但今天东云跟我的距离比那些状况下都还要近。 东云认真地(其实不晓得这样的叙述恰不恰当)盯着萤幕,面无表情的模样跟平常一样,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对书本以外事物如此专心的东云。 由于距离太近,害我一个人在那里小鹿乱撞的。 而且刚好就在这一刻,电影彷佛故意似的进行到卿卿我我的情爱场面。影片中的外国男女因为舍不得别离而开始拥吻,我看了无法避免地受到影响,东云则依然认真地望着这一幕。 景介这个笨蛋——我在心中暗骂。可以的话真不想选有这种画面的电影,但我什么条件也没跟他说,算是我的错。 我的反应令人起疑。东云此时看向我,不解地歪着头。于是她慢慢地将脸贴近我。 我下意识地往后仰,东云用几乎快听不到的微弱声音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 我这样回答,东云却感到奇怪地看着我,这时萤幕上的激情刚好告一段落,外国人开始说话,东云便看向那边。我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把精神集中在电影上。 心中却仍旧不平静。 ……真烦恼。 我之所以会在心中这样叨念,是因为突然发觉—— 东云这家伙没想到还挺可爱的。 其实她本来就长得不错,之前就曾觉得她五官很标致,也不是没想过她很「可爱」这种事,但那算是像小狗或小猫一样的可爱类型。 但我现在所感受到的「可爱」, 很明显跟那种不同。 或许是东云的脸靠得太近,又或许是电影院里的光线太暗,还是因为外国人激烈的情爱桥段所致。 无论是哪一种,都改变不了我因为这个想法感到悸动的事实。 因此即便电影结束了,我仍然无法恢复平静。 那一天,我们看完电影以后来到咖啡厅聊天,之后就分开了。 「今夭很开心,谢谢。那么,下次见罗。」 东云离别时如此说道。 因为东云仍旧面无表情,所以不晓得她是否真的很开心。但她既然都这么说了,我那点慌张情绪也就慌得有价值了。 之后一个人坐电车回家,感觉莫名疲累。同时我突然想到东云说的「下次见」,就表示不是约一次会就结束了。这倒也是,并不会过了今天之后,我们的关系就突然破局。 「现在到底是怎样啊……」 若是如此,这样的关系究竟要持续到何时? 我因为想不出个答案而感到些许不安。 第五章 男人的名字是伊森。 初照面时由于听不懂男人说的话,男人于是指着自己,一字一句慢慢地重复「伊森」这两个字,因此罗米耶玛莉加纳终于晓得那是男人的名字。 察觉对方已晓得自己名字的男人,这次则指着罗米耶玛莉加纳。 她回答:「罗米耶玛莉加纳。」 罗米耶在她们的语言中是美丽的意思,玛莉加纳则是森林的意思。她听说由于母亲感觉快临盆的时候是在森林中,刚好又是森林最美的时期,因此便以此为她命名。 她希望伊森能了解这件事。 虽然拚命用自己的语言来解释,但却完全无法传达给伊森,她因而感觉到难以承受的悲哀。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与东云第一次约会后的隔周,从学校回家时立刻听到有美姊啪搭啪搭迎接我的脚步声。似乎比平常还忙碌呢。我边想着边脱鞋子,有美姊却突然大喊: 「英太!你果然交女朋友了吧!」 这时候我正要吸气,所以不由得咳了几声。 「干么啊,这么突然?」 我转过头问道,有美姊手擦着腰俯视我。她不高兴地鼓着脸颊,露出遗憾的神情。 「我从景介那里听来的啦。」 「嗄?」 「你不是问他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 那个笨蛋,我暗忖道。竟然泄漏给有美姊……虽然我没要他保密,但没想到景介那家伙会把这件事告诉有美姊。 「啊,没有啦,只是想看电影而已……」 有美姊黏糊糊的视线紧缠着我不放。 「……一个人?」 「嗯,对啊。」 「骗人!」 她马上否定。 「我才不相信连dvd都不看的英太会一个人去看电影。你就老实招来吧,是跟谁去的?嗯?告诉姊姊吧?」 有美姊感觉愈来愈像是缠着年轻女孩不放的大叔,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算是一个人去又没关系,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啊……」 我懒得慢慢解释了。若真的有女朋友还好,但我与东云的关系其实很微妙,而且也不想被她念东念西的。 我把脱下来的鞋子整齐地摆好,推开有美姊似的走过去,有美姊则像只小狗般黏在我后头。 「唉……为何要隐瞒呢?」 「没啊,哪有隐瞒。」 「但你真的有交吧?」 有美姊绕到我前面,笑容满面地歪头问道。 「没有。」 听到我的回答,有美姊失望地垂下肩膀。 「真无趣……」 我真想反驳她:我又不是为了逗你开心才出生的。然而与其抱怨心中的不满,当场忍下来才是上上之策。 「可是英太,交女朋友的话要介绍喔?」 面对又再度提起这件事的有美姊,我无奈地耸耸肩。 「如果交了的话。」 「呵呵呵,那就好!」 有美姊就这样小跑步地跑向厨房。神经依旧很大条,我想。唉,反正她都没察觉到我的心情,看来搞不好不只少一根筋呢。 我边想着这些事边走回自己的房间。 换下制服后手机刚好在震动,一看原来是东云传来的简讯。那天之后就没有再「约会」,在学校的互动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有些许不同的是,觉得东云传简讯的次数变多了。之前若没有主动传简讯给她的话,她就几乎不会传给我。 「想不想,再去哪里玩?」 难得主动邀约。虽然有点犹豫,但我仍回傅: 「都可以。」 「下个星期日,如何?」 「没问题,要去哪里?」 「我想去游乐园……」 我不禁发出「咦~」的惊讶声。 「游乐园?」 果然是很适合「约会」的地方。不过东云会选择这个地方,让我觉得怪怪的,毕竟感觉东云离「普通」很遥远。 躺在床上的我连起来都觉得懒,所以直接用手机查询附近的游乐园。找到几个备案之后,便整理起来传给东云。 「想去有摩天轮的……三并同学知道哪间游乐园有吗?」 要求愈来愈像约会的感觉了,让我很伤脑筋。 经我调查,附近的游乐园中有摩天轮设备的只有一间。我告诉东云后,东云回应:「就那里吧。」于是决定好会合地点及时间后,简讯交流便结束了。 我将手机放在旁边,发呆了一阵子。 游乐园,摩天轮。 小时候曾被有美姊带去游乐园过,正巧就是这次选的游乐园。当时是还未察觉到她与景介的关系,还很天真傻气的时候。 然而,东云却想去这间游乐园。 一想到这件事,我就烦恼地扭了扭脖子。 本以为会自以为是地说「游乐园很无聊」的人,却传来「想去游乐园」的简讯,这本身就够令人讶异了,更何况她明明是个「约会」时不知道有哪里可去的人。 东云毕竟是东云,或许她是用了什么方法收集到约会的资讯吧。 有美姊来叫我吃晚饭,于是我便离开房间。 用餐期间,有美姊依旧跟寡言的景介说着话,而景介也一如往常地只是回答「唔」或「嗯」。 我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顿时觉得东云跟景介很像。 东云基本上也是不会主动说这说那的人。 若真是如此,为了能与东云有良好的互动,我是不是要像有美姊一样拚命跟她说话比较好呢?即使对方没做出什么特别的反应,但不气馁地一直找她说话,就能像他们两人一样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吧。 我希望与东云保持怎样的关系呢? 反正我们只是为了取材而在一起的模拟情人吧。这关系无论长或短,对我来说都没差,反倒是顺利结束的话,麻烦事也会少一件。 但为什么我却会思考该如何延长与东云的关系呢? 「英太,怎么了?」 看到我停下筷子,有美姊盯着我的脸看。 「啊,不,没什么……」 我敷衍她并再度开始吃饭,有美姊狐疑地看着我,最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英太啊,你在学校没有喜欢的人吗?」 我差点就将正在喝的味噌汤喷出来。 「干么?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是在想,你要不要跟我谈一谈?」 虽然我心里想着:我根本不想谈。但仍叹了口气后回答: 「因为没有,所以也没什么好谈的。」 「连一个都没有吗?像是觉得不错的人啊。姊姊想听听英太的爱情故事喔。」 一瞬间我突然浮现想把东云的事说出来的调皮心态。如果有美姊听到我有个当作家的同学,为了小说的取材还假装「交往」,不知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 应该会被她念:「这样的关系很奇怪耶」吧。 还是会发出感动的喟叹呢? 但结果我还是没说出东云的事。 「如果有出现那样的人,我会跟你说啦。」 最近好像经常说到这个话题。难不成有美姊看出我有什么变化? 总觉得跟有美姊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与沉默寡雷的景介或父亲比起来,她对我来说比较像「家人」也是事实。 用餐完毕后,我走到正在洗碗盘的有美姊身边。 「偶尔也让我洗吧。」 有美姊一开始还有些顾虑,但最后拗 不过我的要求而接受了提议: 「好吧,那就拜托你罗?」 不过可能没有亲自动手就不放心,有美姊坐在沙发上,三不五时便看向我。 「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没问题的啦。」 「英太,你在生气吗?」 「我没生气啊,为何这么问?」 「英太最近有点温柔耶。」 我用水洗净满是泡沫的手,并望着有美姊。 「……温柔?」 「因为之前你架子很大……现在这样反而令人不安啊。」 有美姊说的话我也不是不懂。我刻意与有美姊保持距离这件事,严重到要景介特地来劝我。 但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最近没有这样的情形。 对于有美姊说的话也都坦率地回应她。 「是吗?不是你多心了吗?」 即使自己明白原因,但若要解释的话最后就会提到对有美姊的爱意。我敷衍地回答并继续洗碗,有美姊则担心地望着我。 * 星期日在车站会合后,两人一起坐电车前往游乐园。 东云穿的是与看电影时相同的服装。 她虽然说没有其他衣服,但我本来想不可能真的只有一套吧。不过说不定跟我想的相反,她真的只有一套衣服。 我其实也是穿跟之前类似的服装,所以不会故意说话吐槽她。 我们两人并肩坐在电车的座椅上,目标是游乐园。两人的距离比看电影时还近—— 就算不愿意,身体还是会有所接触。透过牛仔裤感受到东云大腿的温度,这令我感到意外。可能是我的偏见吧,我本来以为东云的身体感觉应该会更冰冷。 「……为什么突然说想去游乐园啊?」 我为了忘却体温的事而向东云搭话。东云没有说语,只是在包包中翻找并拿出一本书。原以为她会完全无视我的问题,自顾自地开始看书,但她却让我看了那本书。 「上面有介绍。」 没有包书衣的这本书是女性作家所撰写的恋爱小说。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来,是由于以前见过有美姊读这本书的关系。 「……东云也看这样的书吗?」 我喃喃着「东云与恋爱小说这样的组合还真不搭呢」之类的话,东云却轻轻摇头。 「没什么看。不过因为是个好机会……所以就想看一下。」 换言之,就是「为了取材」吧。 「上头有写到,去游乐园的场面,才让我想到我从来没去过游乐园。」 「唔。」 总觉得这是意料中的回答。她又不是那种常常会想「若交了男朋友就一起去游乐园」的个性的人。 不过没去过游乐园这件事令我有些惊讶。 若是住在没有游乐园的乡下也就罢了,但我们所居住的地方附近就有几家游乐园,小时候任何人应该都被父母亲带去过一、两次。甚至连几乎没有出游习惯的我们家都去过了。 「三并同学有吗?」 突然被这么问,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唔?什么?」 「有去过,游乐园吗?」 「嗯,有啊,还小的时候。」 五岁到六岁的时候,曾被父母带去玩过一次。之后,也就是小学的时候,由有美姊及景介带去过一次。 「……开心吗?」 隐约听到这问题,令我有点伤脑筋。 「嗯,应该是开心的吧……」 被父母带去游乐园玩的事,老实说现在已经记不得了。但以年龄来看绝对是开心的吧,毕竟我很少被双亲带去哪里游玩。 只不过,我说起话来之所以支支吾吾的是因为另一段记忆。 如今一想,那算是有美姊与景介的约会,我只不过是个电灯泡。有美姊人也很好,即使我被母亲硬是推给她照顾也不会不高兴,所以便带着我一起去游乐园. 当时的我是还没察觉到有美姊与景介关系的大笨蛋,所以天真地在游乐园玩耍。或许我自以为是在跟有美姊约会吧。 一想到这个就觉得是很难以形容的记忆。 很难坦率地说「很开心」。 况且现在要去的竟然是有美姊带我去过的游乐园。 感觉是在故意自挖伤疤似的,有点沮丧。 为了不让东云察觉到我内心的想法,我茫然地望着窗外流动的景色。东云也看着同样的景色。 到达游乐园后,付了入场费便进场。 东云依旧要求全部由她出,我却婉拒她并付了自己的入场费。 由于是休假日,游乐园里挤满了带着小孩的父母或情侣们。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这个事实,令我感到有点不舒服。 我穿过入围入口后,看向东云。 「呃……你想玩什么呢?」 虽然东云说她从没来过游乐园,况且我也应该扮演向导兼护花使者的角色,但我也不是真的来过很多次,因此想尽量尊重东云的期望。 东云微歪着头说: 「我都想看看……有什么呢?」 「乘坐式的游乐器材……」 「那么就先坐那个吧?」 「了解。」 极为平淡的谈话结束后,我们先前往游乐园中最受欢迎的云霄飞车。云霄飞车站前已是长长的人龙,从立牌看到还要再等三十分钟。 「怎么办……?要等吗?」 依我个人的想法,我并没有想坐到愿意排那么长的队,但东云却点点头,所以两人便排到队伍的最后面。 两人默默不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烦恼着这种时候应该要机灵地找个什么话聊,接着又想起和有美姊一起来过这个游乐园的事,所以便开口: 「以前我老哥曾带我来过这里喔。」 我回忆的重点其实主要是有美姊,但总觉得解释有美姊的存在很麻烦。 「对了,你之前说过你有哥哥呢。」 「有啊,是个耿直过了头的人。」 这么说来,我顿时想到东云从没说过她家人的事。 「东云有兄弟姊妹吗?」 问完后,东云摇摇头。 「好好喔。我很羡慕独生子女。」 对于我无心的这段话,东云露出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 「我老哥样样精通,念书和运动都很强,似乎是不会为父母带来麻烦的人。有这样的哥哥在,凡事都会被比较吧?所以我觉得与其当一个什么都不及格的弟弟,独生子还比较好。」 一提起就忍不住一股脑儿地说个不停,可能是心底某处希望说给谁听吧。我无法对景介本人说这种事,也不能对有美姊说,更不可能向双亲提到这种话题。 我只是一直独自想着这种事。 也没有其他可以讲这种事的朋友。 东云盯着我看后,视线好几次往脚下移去,感觉是在思考要说什么的下意识动阼。 「这个回答或许很老套……但我很羡慕,有兄弟姊妹的人喔。」 如东云所说,总觉得是意料之中的反应。应该大部分的人(若是独生子女的话)都会做出这样的回答吧。换成是有兄弟姊妹的人就会附和:「我懂我懂。」 然而东云却接着说: 「被比较或许真的令人讨厌,但反过来说,自己也有能被比较的事吧?」 我对于这句话没有任何表示。我没有催促东云,她却难得地继续说下去: 「而且,被比较的话,就能晓得自己的位置吧?不足或足够 之处,更简单地来说就是好或坏之类的……能够掌握自己的状况到某种程度,我真的很羡慕喔。我若不跟谁做比较的话,就不晓得自己应该要做什么好了。」 「唔……」 最后从我口里发出来的只有模糊的呻吟声。虽然东云的开场白说「这回答或许很老套」,但之后所说出来的理由我却不觉得老套。由于这样的理由令人感到凄凉,所以我也回答「嗯,的确是如此呢」来结束这个话题。 而且东云说「因为能晓得自己的位置」,这种讲法很有作家的味道,或许真是如此也说不定。然而,很羡慕这种事的东云或许多少也晓得自己的奇特吧。 「对不起,说了奇怪的话。」 东云微微一笑道了歉之后,队伍开始移动,于是我们只好往前走几步。 「东云的思考方式真有趣呢。」 我边走边喃喃道,束云则歪着头,跟往常一样。 「是吗?」 「嗯,好有作家的感觉喔。」 听到我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东云目不转睛地望着我,然后低下头: 「是吗……」 小声地说。或许她在害羞吧,我想,但东云的表情有些落寞,令我很在意。 聊着聊着,没多久队伍又再度前进,轮到我们要乘坐云霄飞车了。我与东云两人并肩坐在位子上时,工作人员过来将银色的横杆拉下至我们的胸前,那是金属制的简易安全杆。看到这个的东云突然向四周张望。 「……怎么了?」 听我这么一问,东云往下看着胸前的横杆。 「就只有……这个吗?」 「对啊。」 「咦?可是我在电视上看到的不是应该更黑,然后是从肩膀压下来的——」 听到这形容,隐约晓得她想说什么的我点点头,打断东云的话: 「也有那样的,但这里的比较旧吧。」 我这句「旧的」,又让东云的身体抖了一下。 「旧……的?」 「毕竟这云霄飞车在我幼稚园时期就有了啊。」 从喉咙的起伏看得出来东云在大力吞口水。 看来她真的很害怕。虽然可以安慰她说不要紧,但我却没这么做。毕竟以后大概再也没机会看到胆怯成那样的东云吧。 铃声一响,云霄飞车缓缓开始前进。 我听见后方似乎是年轻女性的害怕惊呼声。我看向东云,她已经紧闭着眼,比刚刚还更紧地抓着安全装置的横杆。 由于觉得她真的很可怜,于是—— 「放心啦,不会掉下去的。」 我这样安慰她,但东云微微摇头。 「我有惧高症……」 云霄飞车爬上角度慢慢往上仰的轨道,发出喀搭喀搭的声音。再过数秒就会到达顶点,接着再随着重力加速度以惊人的速度奔驰。 由于用眼角余光看到东云正看着我,所以我也看向东云。 「三并同学……不好意思……」 「咦?怎么了?」 「可以……握你的手吗?」 「咦?啊,嗯……」 我都还没答应,东云便迅速抓住我的手,她的掌心已经冒汗了。 云霄飞车冲出去时,东云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我也立刻回应似的抓住她的手。周围的观光客此起彼落地发出不知是害怕还是兴奋的尖叫声,我跟东云则是叫都不叫。 每当云霄飞车激烈地反覆上下震动时,东云的手就会彷佛打结似的紧抓住我,感觉就好像我的手正紧握着极为弱小生物的命脉般. 当然,那并不是什么命脉,而是东云的手。 与我同年龄女生的手。这么一想让我更紧张了。 幸好因为东云的手有出汗,所以应该没发现我的掌心也在冒汗。 我的心跳声变得剧烈。并非因为云霄飞车激烈地旋转叫人受不了,我只是对于现在跟东云手牵着手的状况感到很紧张。 云霄飞车终于回到原来的位置,工作人员一个个将安全杆解开。其他乘客都很自然地走下来,但东云呆愣了半晌,最后才终于回过神并站起来。 我们的手仍紧握在一起。 东云发现后连忙道: 「啊……抱歉……」 并放开手。于是我也跟着站起来。 * 之后我们到处走走逛逛,找到不是太激烈的游乐器材后两人便坐上去玩。老实说我并不太喜欢慢慢移动的游乐器材,但因为东云说像云霄飞车般的设施她没办法,所以只好配合她。而且来游乐园是东云的愿望,我也应该顺从东云的意思才对。 乘坐游乐器材的期间,两人只聊了些可有可无的内容。 也不会像坐云霄飞车时般手牵着手。两人的话题没触及这件事,像是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三并同学,你会无聊吗?」 我们坐在国内的简易长凳上休息时,东云突然问出这句话。 「没有,不会啊。」 我回答。 「我还担心东云感到无聊呢。」 「我不会。」 话是这样说,东云却一脸不是很开心的表情。所以我才会担心啊——虽然我这么想,却没说出口。 「这样就好。我也很开心。」 说完之后,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很烦躁。为何会这样也不是很清楚,因而又产生另一种烦躁感。目前就处于这样的状态,因此口气也变得有点冲。或许我的心情也传达给东云了吧,东云微微低着头。 「唔……」 一阵尴尬的沉默,我在想现在应该要做什么。 虽说是模拟,但这毕竟是在「约会」吧。这种时候不能莫名其妙地对东云发脾气,更不能让她发现我的心情而害她不开心。 长凳的正对面有间小商店,那里似乎有在卖霜淇淋、饮料或纪念品之类的东西。 「要不要去商店逛逛?」 我边站起来边说。东云坐着看向我,并微歪着头。或许是听不明白我在讲什么吧。 「走吧。」 我犹豫了一下后,把手伸向东云。 东云也一副迟疑的样子,之后才胆怯地牵起我的手。当我紧紧握住她的手时,透过掌心感觉得到东云的身体很僵硬。 就这样把东云拉过来后,我回头往商店的方向走去。 「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只是我个人觉得应该要让东云开心一点,所以才这么做。没等东云答应,我便往商店走去,而且还是握着东云的手。 东云则默默地跟着我。 东云手的触感依旧柔软。 我的焦躁感被巧妙地治愈了。而且我似乎也开始晓得这种烦躁感出自于什么原因。 大概是因为我还想牵东云的手吧。 为了不被发现这样的情绪,我稍微加快脚步,东云也不发一语地配合着我。 商店中贩卖的纪念品,老实说通通是到处都有在卖的东西,有龙形状的钥匙圈或不晓得是什么角色的玩偶。这座游乐园本来就没有特定的吉祥物,那也是没办法的吧。 虽然是带东云来逛逛,却没什么好看的,所以我很快就想放弃离开。但牵着我手的东云突然停下来,于是我回头看她。 东云站在挂着各式各样钥匙圈的架子前,拿起像是手机吊饰的东西注视着。 「……怎么了?」 我凑过去看后,东云大概有些惊讶吧,所以身体往后一仰。 「啊,不是……只是觉得很可爱……」 我仔细一看东云手 里拿的吊饰,原来是个眼睛很大、q版设计的猴子造型钥匙圈。 「……这可爱吗?」 我下意识地喃喃道。东云展现出平时没见过的迅速反应,遗憾地表示: 「咦?」 声音上扬。 「啊,抱歉,很可爱啦……」 我立刻同意她,但却像是在睁眼说瞎话,东云不高兴地望着我。 东云想把吊饰放回架子上,我却抓住了她的手说: 「如果觉得可爱就买回去吧?」 「可是三并同学……不是很喜欢吧?」 「没有没有,乜可以啦。若东云觉得可爱的话。」 这时我想到东云的手机上没有挂任何吊饰。 「东云,你没有挂手机吊饰吧?这不错啊,还是,我、我来买?」 我接着说,因为本想让东云开心却反而惹她不高兴,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束云拿着吊饰并低着头,呈现这样的姿势一会儿后,说道: 「那,你买给我吧……」 我对于这意外的反应感到十分惊讶。 「咦?」 「三并同学买给我……不行吗?」 「啊,不是,当然可以……」 每一次遇到付钱的时候,都会抢先说要付钱的东云,难得会说出这种话。不过是我先说要买给她的,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我从东云那里接过吊饰并放开她的手,往收银台走去。 我将吊饰放在柜台上,翻找着皮夹时,东云从后面追上来,拿了另一个同款的吊饰放在柜台上。 「……唔?」 我疑惑地看着东云,东云嫣然一笑: 「这个,由我来买。」 你有喜欢到要买两个吗?虽然很惊讶,但我们仍各自付了吊饰的钱,买了奇妙的猴子吊饰。 走出商店后,我把将两个吊饰放在一起的纸袋交给东云,东云当场打开纸袋。 她拿出一个吊饰然后递给我。 「那么,这个是三并同学的。」 「什么?」 「三并同学,也没有挂手机吊饰吧?」 「啊,嗯……」 因为太困惑导致无法拒绝,我除了从东云手中乖乖收下吊饰外别无他法。 「要挂起来喔。」 东云歪着头,露出调皮的笑容说道。这笑容中有至今从未看过的微微瞹昧,令我一瞬间屏息。 「知、知道啦……」 这种时候应该要高兴吧……东云是纯粹出于好意才把这个给我,还是因为我说不可爱而故意在闹我呢?无法判断的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我们逛着园内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我们照着东云当初的希望乘坐摩天轮。我事先跟东云说过,由于这游乐器材没什么人搭乘,不管何时去都不含有人在排队,所以在回去前再搭。 我们坐进两公尺见方的车厢中,门关起来后,摩天轮慢慢往空中前进。 我们没说什么话。我与东云面对面坐着,看着窗外的景色。 没有其他人在的空间,只有我与东云两个人。一想到是这样的状况,我就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这时我突然想起放在口袋里的吊饰,于是开始将吊饰挂在手机上。感觉如果不做些什么,我的紧张就会被东云发现。 看到我的动作,东云也将包包里的吊饰挂到手机上。 两人几乎是同时挂好,彼此确认似的互相在眼前摇晃着吊饰时,东云笑了。 「果然很可爱吧。」 虽然这点我很难认同,但东云都这么说了,我也只好算了。 「或许吧。」 我说。 当车厢刚好来到顶点时,东云想到什么似的说: 「……我问你喔。」 「什么?」 「下次……」 「嗯。」 「可以……去三并同学家玩吗?」 我讶异地看着东云。 「我从没去同学家玩过……因此,若三并同学方便的话……」 老实说我也从没请朋友到家里玩过。我家没有游戏机也没有漫画,就算请朋友来家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所以从以前就没有邀请朋友来家里过。 「欸,啊……唔……」 这样当然会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启齿。东云一脸落寞地看着我的反应,最后终于把脸撇向一边,小声说道。 「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抱歉。」 此时刚好夕阳从窗户照进来,将东云的侧脸染成橘色。 那种佣懒的表情理应跟平时看到的东云一样,但或许是夕阳照射的关系,抑或是我的心理作用,总而言之,我莫名地觉得那样的侧脸很漂亮。 「不,没有,可以啊……」 「真的?」 「我家什么都没有,如果你无所谓的话……」 东云笑了起来,然后说: 「谢谢。」 若这样她就会开心的话,我也觉得无所谓,东云又补充道: 「我也想写到朋友家去玩的场面,但没有经验……真的帮了我好大的忙呢。」 「啊,嗯……」 然后东云又再度看着窗户的方向。 我一边看着东云的侧脸,总觉得有点泄气。 今天一整天我与东云都手牵着手,感觉有种心灵相通的感觉。然而对东云来说,现在这些行为全都只是「为了作品」而已,我一瞬间完全忘掉这件事。 东云所说的「朋友」两字,仍紧黏在我耳边。 东云真的什么都不懂。 但最不懂的人还是我。 我究竟,想和东云成为何种关系呢? 第六章 于是,罗米耶玛莉加纳逐渐学会了伊森所使用的语言。 虽然结结巴巴的却也能与他沟通,这时他们所搭乘的银色之家(之后她也学到那个叫做飞船),抵达了某个星球。 那里有几位伊森的友人及其他人。 伊森的朋友们用好奇的眼神看着罗米耶玛莉加纳,但对她而言,能够信赖的人只有伊森而已。 究竟是为什么,她自己也不明白。 甚至就算是同样服装、同样外表的男人,对她而言都无法信任。能让她安心的只有伊森的声音。 于是她和伊森开始在小房子里生活。 但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却使她无法忍受。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事情发生在与东云去过游乐园后的下个星期三。 那一天东云向学校请假,跟班导说她感冒了。下课的时候我传简讯给她,但她却没回应,可能是在睡觉吧。东云也是人,也会因感冒而昏睡不起吧。 虽然想去探病,但我又不知道东云家的地址,而且觉得这样反而会造成困扰。由于一直等不到她回传的简讯—— 「打扰你休息很抱歉,请保重。」 所以我只传了这样的简讯过去。 问题在于图书馆的柜台值班。由于那需要两个人一起工作,所以到时不知道会怎么样。工作本身并不是一个人就能搞定的,这样或许事先通知比较好吧? 午休时我去了图书馆,并前往图书管理员椎名姊的房间。椎名姊正吃着自己做的、小而精致的便当。 「哎呀,三并同学。真难得呢,怎么啦?」 因为我只会在值班时出现,所以午休出现在这里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吧。椎名姊手里的筷子喀喀作响并望着我。 「那个,今天东云请假……所以应该怎么办呢?」 听到我的话,椎名姊又再度喀喀地动着筷子。 「啊……这么说来的确有来这样的联络……」 并这么说道。当我心中佩服原来学生的出缺席也要通知图书管理员时,椎名姊用筷子夹起便当盒角落里的蛋并放入口中。她似乎没有忍耐到谈话结束再吃的想法。 在嘴里嚼了嚼将蛋吞下去后,椎名姊说: 「嗯,既然本来就是两个人的工作,那找人代班吧?」 「代班?」 「如果找学长姊会觉得不好意思,不然就拜托池原同学吧?」 「喔……」 感觉对这件事不是很有兴趣,而她的反应也确实如此。但椎名姊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开始继续吃便当。看来谈话已经结束了。 「那我问看看。」 我一鞠躬,椎名姊边咀嚼边回答「嗯」。 我一边叹着气并离开图书馆。 池原是一年级图书委员中少数「曾说过话」的人,但感情也不是特别好。由于开会时是坐隔壁,所以曾聊过两、三次天。 况且两人的班级不同,平时也没什么交集。要向这样的人拜托事情,我莫名的觉得很闷。 我走进池原的班上并找寻他的身影,或许是吃完午餐了吧,我看到他趴在自己的桌子上。由于他的头发每次都会乱翘,因此即使没看到脸也不难认出他。 「池原。」 我走到他旁边叫他,池原慢慢坐起来并揉了揉眼睛。 「唔……?」 「那个,我有事想拜托你。」 池原眯着眼望向我,然后又揉了几次眼睛后说: 「哎呀,三并啊……真难得,有什么事?」 又是一句「真难得」。算了,毕竟平时没跟其他人交流,会这样全是我自己的青任。那也没办法。 「关于今天柜台的值班,因为东云请假,希望你能来代班一下。」 池原打了个呵欠。这家伙老是一副爱困样,连开会时也经常打瞌睡,是图书委员中少数几个「不太认真」的人。池原之所以偶尔会找我说话,应该是觉得我有某部分跟他自己很像的关系吧。 「唔……是可以啦……可是这样我下次值班时,东云同学可以代班吗?」 「我也不晓得……跟东云说说看吧?」 「唔,是吗……唔。我知道了。那今天去就可以了吧?」 「嗯,麻烦你了。」 由于没其他的事要说,我便离开教室。幸好他很干脆就答应了,因为我懒得花精力去说服他。 即使到了放学时间,东云也没传简讯来。到底要睡多久啊?但或许她的状况真有那么不舒服吧。实际是怎么样并不清楚,但光从外表来看,她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健康。 到了图书馆时,发现池原早早就来了,并在柜台里做着琐碎的工作。用视线打了个招呼后,我也进到柜台里。 或许是因为期末考近了,虽然还是很多人到图书馆,但借书或还书的人都变得很少。 比平常更加无聊。 池原在本来应该是东云坐的位子上,呆呆地望着手机,只有手指忙碌地活动着,似乎是在玩拼图游戏。 我无意识地也跟着拿出手机来看。 在我没察觉到的时候有收到简讯,打开一看,结果是东云传的。 「我一直在睡觉。回信晚了真抱歉。虽然烧有点退了,但明天可能还是会请假。」 依旧是无机质的句子,但至少她应该死不了。放心之后,我便打起回覆的简讯。 「今天的柜台是由池原代班,你下次能代他的班吗?」 东云立刻回信, 「好。请帮我跟他说谢谢。」 我心想搞定了并看向池原,不知何时池原也正看着我这边。但池原的视线很明显不是落在我的脸上,而是在看我的手机。主要其实也不是看着手机,而是吊饰。是在游乐园买的,奇怪的猴子。 「那个……是不是跟东云同学的一样?」 池原突然问起这件事。 「咦?」 我不由得发出惊呼。或许我的反应令他起疑,池原开始交替着看向吊饰与我。 「咦?怎样?是那么一回事吗?」 「啊,那么一回事是指什么?对了,东云的也是这个吧?她挂着一样的吊饰吧?」 我为了想敷衍过去而这么说道,池原不解地歪着头。 「昨天回家时恰巧遇到东云,她在打电话喔。因为手机吊饰很奇怪所以有印象,跟这个一模一样喔。」 「咦、是喔……对啊,那只是刚刚好啦,偶然,巧合啦……」 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状况,我也说不出更聪明的谎言。于是池原开始叹气并且说: 「真是……你也太不会说谎了吧?」 我哑口无言。 「是也没关系啦……唔,原来如此……你们在交往喔?」 池原脑中已经变成这样的状态了。 「不,也不是在交往啦……」 这是实话我才这么说,但池原却用鼻子哼笑: 「没有交往怎么可能挂着同样的吊饰啊!」 虽不懂为什么,但或许真的是如此吧。 「是吗?」 「是啊,一般来说都是这样。如果没交往,这是哪招?又不是很流行,竟然一起挂着这种奇怪的猴子!」 我心想这猴子果然很奇怪吧,却忍住没说出口。因为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唔……」 不可能在这里跟他解释我跟东云的关系.若要解释的话,势必会提到东云是作家这件事。东云要我保密,况且若不告诉他事情原委,单纯只说「我们正假装在交往」,要池原接受也很强 人所难吧。 「干么啊?别隐瞒啊,又没有关系。」 「不,但希望你别跟其他人说……」 「为什么?」 这么一问发现并没有明确的答案,害我很苦恼。 「那个,因为很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到头来都还没要他别说出去,就因为有学生来借书而中断谈话。之后虽然也被池原不断问东问西,但我因为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含糊其词。 于是这天都一直在被池原问这件事,而隔天东云也如简讯所说的继续请假。 接着,星期五到来。东云踏进教室后,很明显有一部分的学生不停看着东云跟我,我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池原那个大笨蛋。 比想像中传得还快。 东云孤单地坐在位子上,我则面露笑容地看着她。 看到这画面,几名同学又露出带有笑意的眼神注视着我。 一群爱好八卦的家伙。我在心中暗骂并且又再叹了口气。 其实变成八卦也没差啦,如果真的在交往的话。 但想也知道,这种事无法说出口。 在值班时也没跟东云说到什么话。 * 那天回家时,穿着围裙的有美姊出来迎接我。 「英太,你回来啦。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我对以新婚妻子般口吻说着这些话的有美姊说: 「……睡觉。」 然后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有美姊似乎受到打击似的茫然目送着我。 一回到房间,我连制服都没脱便躺在床上。 「唉……」 我发出无奈的叹息时,听到敲门声。 「……干么?」 我没有移动身体,只是出声回应,门的另一边传来有美姊的声音。 「英太……发生什么事了?没事吧?」 我本想跟平常一样回答:「没什么。」但却无意识地—— 「若说有也是有,若说没有也是没有。」 回答了这种很有禅意的内容。 然而这却是事实。虽然变成了传闻,但内容却不是真的。因此,若说有也有,若要说没有也没有,所以很麻烦。 「要不要跟我聊聊呢?」 有美姊的声音听来很落寞。 「唔……」 跟有美姊讲也于事无补。毕竟那是我跟东云的问题,我也不认为第三者的意见能做为参考。 「英太,我不可靠吗?」 门外的声音已经快哭出来了。有美姊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觉得我很冷漠很寂寞,自顾自地在难过,完全不晓得我为此而痛苦。 「才不是这样啦。」 我回答。 「不是有美姊不好,全是别的问题。」 或许我这个男人就是会被女人耍得团团转吧。而且对方虽然完全没有这个意思,我却自己笨笨地在空转着。 「那就好……若有能说的要尽管说喔?」 「嗯……」 听到有美姊这句话,没想到我竟然不觉得烦躁。明明一直都无法抑制对有美姊的烦躁感,但现在的我却能以平常心来听有美姊的话,并平静地回话。 「谢谢。」 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对着门这么说道。 「那么晚饭煮好了再叫你喔。」 听得出来有美姊的声音稍微开朗了起来。 等到有美姊走远后,我顿时坐起身子拿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垂挂在手机上的奇怪猴子露出令人恼火的笑容。 原来让我感到烦躁的是你喔。 不,应该说是你的主人吧。 我一边想像着东云像要猴人似的逗弄这只猴子,一边打着简讯。 「东云,你想要何时来我家?」 我只传了这句话,然后又再度滚回床上。 算了啦,我也是猴子。东云是主人,我是为了主人拚命工作的猴子。主人说想到我家我就要为此做些安排,虽然有可能引起奇怪的八卦,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主人立刻囤传简讯。 「这样就……下周六或日吧?」 「了解。那就星期六吧。」 我立刻回覆简讯并放下手机。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有美姊表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我移动着身体站起来并前往餐厅,景介一如往常百无聊赖地看着报纸。 我边吃高丽菜卷边跟景介说: 「那个,下星期六我可以带朋友来家里吗?」 说完,景介啪地阖上报纸,讶异地看着我。 「……朋友?」 他一副「原来你有朋友喔」的态度。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我从没带朋友回家过。 「嗯……」 有美姊立刻盯着咀嚼着高丽菜卷的我。 「女孩子?是女孩子吧?」 不晓得她为何那么开心,但我也没理由说谎,于是我边动着嘴边唔地点头回应。 「哇!真的!那我要准备大餐才行!」 老实说,我觉得有点烦。这激动的程度若不管她的话,搞不好会去煮红豆饭。于是我将嘴巴里的东西吞下去后,对有美姊说: 「不用,普通的就行了。」 「女朋友?是女朋友吗?」 又是这个问题。这问题很难回答所以不想回答。 「唔……」 我扭了扭脖子,有美姊不知为何一个人在那里频频点头。 「没问题!我了解!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两人间还有微妙的距离感吧!交给我吧!姊姊会好好地协助你的!」 「不是不是不是,用平常心就可以了!我们还不是这种关系啦!」 「你又来了。若不是这种关系怎么会来家里呢?」 「唔……」 因为不知如何解释而感到很头大。 但如果什么都不说就突然带她来也很奇怪。毕竟星期六、日,景介与有美姊都在家里,当天撞见还要解释一番的话会很慌乱。 「总之你就照一般招待客人的态度就好了。真的,不要太夸张。」 听到我的话后,有美姊动作夸张地垂下肩膀。但她立刻又打起精神,频频看着景介的方向并且说: 「还是不要管你们比较好?我跟景介都出门呢?」 「不,你们在家应该比较好……」 东云想要的应该是去「朋友家玩」的状态,以这情形,家人要在家比较合适吧。应该。 听到我的话,有美姊「唔」了一声: 「恋爱酸酸甜甜的真好啊……」 这个人头脑是不是有病啊?景介又一副兴致缺缺地把精神集中在报纸上。 老实说很不想让有这两人在的家成为东云的参考。况且双亲又不在。 这时匆然想到从未跟东云提过家里的事。总而言之,先把家里的情况告诉她比较好吧。 我边想边将最后一口高丽菜卷送入口中。 * 隔周的星期三,柜台值班结束后,我与东云前往咖啡厅。 可能是事先说了我有话要对她说,所以东云坐下来后没有打开书,如同等待命令的小狗般恭敬地盯着我瞧。 我们先点了咖啡,在咖啡送上前的期间都没有交谈。东云也没有说话。服务生过来,将咖啡杯摆在桌上后,我终于启齿。 「是关于我家的事。」 或许是不晓得我要说什么吧,东云看着我且快速地眨了好几次眼睛。 「那个,你星期六要来 我家吧?」 「啊……嗯。」 「所以我想先跟你说,我父母都不在。」 讲到这里又担心她会以为我是父母双亡,所以又跟她从头解释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外派美国,而母亲则陪同他过去。 「……那就是没有人在家罗?」 听完我的说明,东云歪着头问。我连忙大声地解释: 「老哥在家啦!家里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啦!」 若来到家里看到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人在的话,东云会担心吧。我也会担心。我没遇过这种状况,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然后我又想到一件事而接着说: 「啊,还有,老哥也有女朋友。」 东云的头这次往另一边歪。虽然没说话,但从她的动作就能看得出来她在问为什么。 我又不得不向东云解释有美姊出入家中的原因,东云边点头附和着边听着我的说明,等我说完后,她终于小声地道: 「好好喔。」 「……是吗?」 「感觉这样就能写出一个故事。」 身为作家的东云说了这句话,令人感受到微妙的真实感。若再告诉她我对有美姊的情意,不就正好能够写出一个忧伤的故事?但我压根儿不打算跟东云说这件事。东云的注意力若转到那里我会觉得很麻烦,更何况就算是过去的事,一旦要跟东云提起,就令我不知是否该开口。 「一点都不有趣啊。」 我口气不屑地说道。听到这句话的东云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 总觉得自己又变得很冷淡。 最近——自从去过游乐园之后——不知为何,每次我跟东云接触时心就会有点刺痛。如果不直接见面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但东云一在面前就没办法了。 「……不好意思。」 说完后,东云从书包拿出手机。可能转成了静音模式吧,手机不停微微震动。 「我可以接电话吗?」 我默默点头。东云觉得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便将电话贴到耳边。 东云偶尔会讲出「原稿」这个词,而且从东云的态度也能知道对方是编辑。东云每次一说话,挂在手机上的吊饰就会无聊似的晃来晃去。 东云的电话似乎还没有要结束的样子,于是我也无聊地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上头也垂挂着同样的吊饰。 那表情好像看不起人的样子呢,我心想。会觉得这个很可爱的想法,我实在搞不懂。 我无意间看了过去,发现东云已经挂断电话,正看着我。看到我的吊饰而笑了一下的东云说: 「我还以为,你拿下来了呢。」 「有好好挂着啦……毕竟是送的。」 我的语气很明显带着无奈,或许东云察觉到了我的心情,因此有些落寞地用手指晃动着自己的吊饰。我不禁觉得那动作好像在玩弄吊饰尾端的猴子一样。 然后又不小心把那只猴子跟自己重叠。 难不成我只是在被东云玩弄?虽然东云说一切都是为了取材,但会不会其实是假的,只是为了开心地在一旁看我慌张不安? 我与东云之间持续着长长的沉默。 东云把手机收入书包,再将砂糖加进咖啡里。 「呵。」 我突然叫了出来。正用汤匙搅拌咖啡的东云听到我的叫声而吓得全身僵硬。 「……什么?」 东云低着头,抬起眼向我询问。 我之所以会叫出来是因为想到前几天池原的事,但我不晓得是不是该跟东云说。 「怎么了?」 东云一脸不安地问道。若这时回答「没什么」感觉好像有事隐瞒,搞不好会令东云更加担心。 「不是……之前东云请假的时候,我不是说池原来代班吗?」 「嗯。」 「那时池原似乎发现我跟东云的吊饰一样……然后就,那个,我们就被传成八卦了。」 「八卦?」 东云的表情是真的不晓得我在说什么。 「就是我与东云是不是在交往的八卦……」 说出来之后果然马上后悔了,觉得不该说出来的。毕竟我很清楚无论东云有什么样的反应,对于我的精神健康都不好。 东云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游移着,最后歪头望着我,然后慢慢地开口., 「那个……造成了你的困扰吗?」 「咦?什么?」 「对三并同学来说,那样的八卦会造成你的困扰吗?」 听到这样的问法,我倒想知道有谁敢承认会。 「啊,不会。我是无所谓啦……」 「是吗?那样就好……」 「那东云觉得呢?」 明明把话题停在我这里就好了,但我却又随口一问。东云瞬间惊讶地睁大眼睛。 「咦……我也……没关系……」 如此回答后,东云低着头。不晓得她的意思。 没关系是什么意思呢?因为是没凭没据的八卦所以没关系?还是跟我传绯闻没关系?干脆地说「困扰」我还能直接跟她道歉,说「是吗?对不起。」 这样的话题再持续下去,应该会对精神造成伤害,因此我选择改变话题。 「这么说来,你已经开始写长篇小说了吗?」 「正文还没开始……但已经开始稍微写梗概了……」 「……梗概?」 「就像是大纲的感觉。先将这个给编辑看,并做各种修正,就可以开始写正文了。虽然短篇大部分都不用写梗概。」 「是喔……」 话题并未如意料中地持续下去,因为还没写所以乜没办法继续谈。虽然也可以问问梗概什么的,但老实说这种专业的事我也不懂,没自信能让对话热络起来。 我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来到店里只过了三十分钟左右,平常大都差不多会坐上一小时。 「……差不多该走了吧。」 我催促着离开,东云微微点头后站起来。 跟平常一样两人各自付了自己的咖啡钱,并走到车站。我什么也没说,东云也是。 到达车站分开的时候,东云一瞬间回头看我,似乎想说什么,但却又立刻摇摇头说: 「抱歉……没什么。明天见吧。」 「喔。」 我举手回应并背对东云。走上通往月台的阶梯等待电车到来时,看到站在对向月台的东云。东云正看着书,似乎没有发现我就站在她对面。 一到月台,对向月台的电车便已到站。电车夹在我与东云之间,等到电车驶离月台之后,东云的身影当然也就跟着不见了,这令人感到有点寂寞。 终于,我这边的月台电车也到站了。 车内喀啦喀啦作响,我没有坐下而是靠在窗边站着。一边眺望着窗外的景色,不知不觉中了解了自己的心情。 与东云在一起时莫名烦躁的自己。最近面对有美姊不再焦虑的自己。 虽然似乎明白是因为什么,但内心某处却不愿承认。感觉有点丢脸、有点麻烦,以及奇怪的自尊等等,这些问题卡在眼前。 不过很可惜——我也不知道这样的说法合不合适——老实说,我已经不得不承认。 原来我喜欢东云侑子。 第七章 罗米耶玛莉加纳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平淡、很平淡。 罗米耶玛莉加纳也发现她唯一的依靠伊森,是为了「调查」她的事才将她带来这里。 而且这里头没有好感或爱情一类的感情。 伊森只是以为了满足求知欲之类的理由,向她询问各式各样的问题,并对她的肉体进行详尽的调查。 这件事虽然令她失望,但却没想过要离开伊森身边。这样就好,她想。自己的存在能令伊森感到「某种满足」——并不是爱情或肉欲——自己在这里就拥有意义。 所以即使伊森以外的人对她投以好奇的视线甚至不屑的笑容,她都可以忍耐。 虽然目前她被阔人的地方是问小房子,对她而言却是全世界。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星期六一到,昨晚就住下来的有美姊一大早就开始忙着打扫家里跟煮饭。不仅如此,当被劈哩啪啦的声响吵醒的我穿着睡衣走到客厅时—— 「英太!你要这副打扮到什么时候啊!不行啦!要穿正式一点!」 还落得被她嫌弃的下场。东云来家里是在下午,所以时间还很充裕,但她却不容许我反驳,推着我的背到洗手问。 「快去梳洗!衣服呢?选好要穿的衣服了吗?没问题吧?」 我也真服了她。 「有美姊,打扮跟平常一样就可以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虽然这么说,但有美姊却顽固地拒绝了我的说法。 「当然是大事啊!英太带女朋友回家耶!啊,到底是怎样的女孩呢?连姊姊都好紧张喔。」 我深深叹了口气。虽然极力否定,但有美姊满脑子都是「东云是我的女朋友」,根本没有余地接受我的反驳。虽然想着至少要提醒她别一直缠着东云,但如果她不先稍微冷静下来,我这么说也只是白费唇舌吧。 看到我开始洗脸后,有美姊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次矛头转向景介,往二楼楼梯边大喊: 「景介!你也差不多该起床了吧!」 一点都冷静不下来。平常都睡到下午却为了这种事而一大早就被叫起床的景介,今天真不得不同情他。 换好衣服回到客厅时,有美姊正在厨房煮东西。我因在意而偷看,立刻晓得是炖牛肉。感觉她是从昨晚兢开始准备了,跟偶尔上桌的色泽及味道完全不一样。 「从昨天开始炖了八小时。」 有美姊开心地这么说,我仔细一看,发现她的眼睛下有黑眼圈。看来她真的都没睡,一直顾着这锅炖肉。我觉得实在太夸张而无奈地耸肩。 「啊,她不会讨厌吃肉吧?」 有美姊突然一脸担心地问道。 「没问题,她不讨——」 说到这里,我才发觉从未跟东云一起吃过饭。看电影时已经是下午,而且是在晚餐前分开,虽然去游乐园时一起用过餐,但是吃三明治,里头并没有放肉。 东云「不喜欢吃肉」的可能性也不全然是零,不过现在就算要思考这个也为时已晚。 「对了,这道菜是打算何时端出来?」 回过神来,这次换我询问有美姊。但有美姊以一副不晓得我在问什么的表情回答: 「咦?晚餐啊,为何这么问?」 东云来时已经是下午,到晚餐时间即使估计短一点至少也要四小时以上。 「要一起吃晚饭?」 「干么一副嫌恶的表情啊?」 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家里,该如何跟东云相处四小时啊?要不要玩牌呢?景介、有美姊、我与东云一起玩牌七?真不想去思考这问题。我的预定是聊一、两个小时无伤大雅的话后就送她回家,但有美姊或许会阻止我那么早送客吧,东云自己没拒绝的话。 「不,算了……」 老实说,光是想像即将面临的未来就觉得很沮丧。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想看看电视时,有美姊开始注意二楼的状况了。 「英太,不好意思,你去叫景介起来吧。刚刚我去过了,但他都不起床。」 景介的生活周期里,周末大部分是看书到早上,所以他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可能性很高,这时叫他起床相当残酷。 「等等就会醒了吧?而且继续睡也没差啊……」 由于晓得景介有起床气,所以我用这个理由委婉推掉这件事,但有美姊却不同意。 「不行!景介起床后会发呆近两个小时!如果表现不得体的话,对英太的女友不好意思吧!」 「唉。」 「由于伯父伯母不在家,现在景介跟我就是英太的监护人,一切都必须要得体才行!好了!快一点!」 似乎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沉重地站起来往二楼走去。 我敲了敲门,但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我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果然不出所料,景介在床铺上用棉被把自己包成一囤。 「会被有美姊骂,你快起来吧?」 我摇晃他的身体并叫唤他,但景介仍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样子。老实说我压力很大,而且就算这样回客厅,还是会被有美姊念。 由于无计可施,我便决定在景介起床前先待在这房间里消磨时间。为了打发时间而翻找着书堆,以前我借来让东云签名的《yotaka》文艺杂志上,已经堆了好几本新的文艺杂志。我小心翼翼不让书垮下来并翻找底下的书时,发现了几本比我借的那一期还要前面的《yotaka》。 一本本拿起来,看着封面上的名字及目录,我只想选择有东云的期数来看。挑选了一会儿后,我把杂志堆到景介的电脑桌上,坐在椅子上从最旧的那一期开始读。那本刊登了东云的出道作品,篇名是〈桑妮亚可哀伤的眼睛〉。 依旧是看不懂的故事。 之前看东云的小说也是这样,设定的世界也不是现代。这样的类型属于sf呢,还是奇幻呢?因为是文艺杂志,所以没有特别区分类型,但对我而言无论哪种都感觉很遥远。 下一篇以及下下篇皆是如此。故事全都发生在架空的世界里,也没有描写未来之类的内容,连日本或美国这种简单的辞汇都没有出现。 我边看边想起东云之前说的话。 写长篇小说必须要有经验或知识,因为晓得自己欠缺这一块,所以只能描写架空世界的故事吧。 而东云的小说中另一个共同点就是完全没有爱情的元素。即使出现了男人跟女人,却完全没有爱情产生。登场人物全是无机质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就是那样的感觉。然而因为世界观并不在现实的延长线上,也不禁让人认为「她想表达的就是那种氛围吧」。 以这样的风格来思考,东云的小说或许「很不错」吧。但平时没在看书的我实在很难下判断。 将所有拿出来的杂志(里头东云的小说)看完后,一直发出规律鼻息声的景介也移动着身体坐了起来。景介维持披着棉被的模样,似乎完全不在乎我的存在似的,拿起放在电脑桌上的眼镜,笨拙地戴到脸上后,才终于看向我。 「……你在做什么?」 我阖上杂志。 「有美姊要我叫你起床,但你都没起来所以在这里等你。如果我一个人下去又会被赶上来。」 「……是喔。」 景介用手将睡得乱翘的头发往上梳,并露出觉得麻烦的表情下了床。他看了一眼我正在读的杂志,却什么也没说便出了房间,应该是丢梳洗吧。总之任务完成我就放心了,于是随便将杂志放到书堆上就离开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确认放在房里的手机时,发现收到东云传来的简讯。 「早安。今天雨点到没问题吧?真的不会打扰你们吗?」 「不会,没关系。你上车时传个简讯吧?我再去车站接你。」 「知道了。那再联络。」 我告诉她离家里最近的车站。既不用换车那么麻烦,也不会迷路,但为以防万一有什么事必须紧急联络,我把手机放到裤子的口袋里后走到客厅。 景介没有梳理乱翘的头发就叼着烟在看报纸。对于我就要求要换衣服的有美姊,对景介却是默许的态度,在厨房准备着早餐。或许她从经验中得知,对刚起床的景介要求这要求那的只是白费功夫吧,可能会放任他在两小时内维持这样的状态。 之后就是随便吃个早餐,等待东云的联络后再去车站接她——我想着这些事时,却突然察觉到…… 「啊。」 景介瞥了一眼惊呼出声的我,但什么都没说,还是继续看着报纸。或许是刚起床脑筋还转不过来吧,幸好他没有问我「怎么了」。 我直接站起身,在厨房的有美姊问道: 「英太,你要去哪里?饭已经煮好罗。」 「马上回来,我打一下电话。」 说完,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并立刻拿起手机,在通讯录找到东云的号码后,按下通话键。 约响了三声之后,传来东云的声音。 「……喂?」 「啊,突然打给你真抱歉。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什么?」 「你今天不是要来我家吗?因为一些原因,变成是我的女朋友要来我家……」 对于我的话,东云没有「嗯」或「咦」的反应,只是沉默不语。 「我们的关系老实说很复杂,但就算跟他们解释也不一定能够被理解,若你能就配合说是我的女朋友,我会很感谢你的。」 说到这里,东云仍旧不发一语。现在还很早,说不定还没清醒吧?东云看起来似乎有低血压,感觉跟她同一类型的景介也是刚起床的时候,有好一阵子跟他说话都不会被理睬。 「老哥的女朋友有点那个……所以或许会一直缠着东云,你可以多包涵吗?我会尽可能解救你的。」 东云终于小声回应: 「……嗯,知道了。」 如同往常般没有抑扬顿挫的声音,果然是刚起床吧。这样的话,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应该要快点挂电话才行—— 「那么,待会儿见……」 我这样说并想要挂掉电话时,忽然问东云: 「啊,东云,你吃炖牛肉吗?」 「……炖牛肉?」 「对。老哥的女友刻意熬夜煮的,是晚餐要吃的。所以如果你不讨厌的话……还有时间没问题的话,就在我家用晚餐吧?」 「那个……嗯,那就这样吧。谢谢。」 「不会,我什么也没做啦。」 「那么,待会儿见。」 「嗯。」 听到挂断电话的声音,我彷佛做完一项工作似的大大松了口气。真受不了,总是要操心来操心去的。会有这些问题全是因为他们不懂我与东云的关系,若她真的是我的女朋友,至少会轻松一点吧。 想到这里,我又觉得很扫兴。 虽然期盼着这件事,却又不可能实现。 门的另一边,「有点那个」的有美姊呼唤着我,表示早餐已准备完毕。 我又叹了口气,走出房间。 * 吃完早餐后,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景介果然如有美姊所预料的,起床过了两小时才终于把头发弄整齐并换好衣服,算是达到「得体」的状态。有美姊则还是一样忙碌,一下扫地一下确认持续炖煮中的炖牛肉状态,最后事情终于做完,才放松地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 「中餐就吃简单一点吧?我想晚餐可以早点吃。」 因为有美姊的提议,午餐就吃乌龙面。然后,在我又开始找事情消磨时间的时候,手机震动起来,是东云传来的简讯。 「我已经上车了,大约再三十分钟左右会到。」 看到简讯后我站起来,有美姊立刻转过头来。 「啊!来了吗?要去接她了?」 「啊……唔,对啊。」 「知道了!那我先来准备茶!」 说完,有美姊又再度忙碌起来。而景介一直在看书。 外头艳阳高照,是会稍微冒汗的气温。我尽量走在阴凉的地方,并往车站方向前进。慢慢走也只要花十五分钟左右,应该会在车站等东云一阵子吧。 我到达车站后靠在剪票口的柱子上,不用等待电车便已到站,是东云搭乘的电车方向。于是我望着剪票口,数名乘客已经从车上走下来,但里头并没育东云的身影。依时间来看,应该是下一班吧,所以我又开始发呆。 过了十分钟之后,又一班电车到站了。她的身影仍未出现在剪票口。我感到奇怪而拿出手机确认时间,从东云传简讯来已经刚好过了三十分钟,下次的电车是在十分钟后。 至今为止,东云从未迟到过,而且可说每次都会提早到,所以我有点担心。 一瞬间想到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然后—— 「该不会回去了吧……」 喃喃自语。果然是改变心意了吧?还是对我早上的电话感到不悦?会不会因为这样的理由所以不来了呢?我不禁想到这些事。 若是这样,一般都会联络才对,但毕竟对方是东云,无论她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我其实都能理解。 「还没到吗?」 本来打算传这样的简讯过去,但还是放弃了,总觉得在催她似的很难看。东云在简讯上说「三十分钟左右」,但并没有说是三十分钟以内还是刚好三十分钟,也就是还有误差的范围——以常识来说的话。应该吧。 连这都等不及而传简讯,我不想让她觉得「好烦喔」。 老实说,我不想被东云讨厌。正因为不觉得有被她喜欢,所以就更不想被讨厌了。 我能做的只有像只忠狗般在车站前等待东云。 思考着这样的事时,对向月台的电车已抵达。我没有特别留意,因为我以为绝不会是那个方向的电车。 然而我却想错了,走下那辆电车的乘客中竟然有东云。下电车时往往走在人群最后面的东云,今天难得着急地走在前面并走出剪票口,这令我有点讶异。 「我以为你会搭对向的电车。」 我对走过来的东云说,而她回头看了一下车站的方向后,歉然地低着头。 「因为看书而坐过站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 「抱歉,我来晚了。」 「不会,没关系啦,我也没有等很久。」 为了不让东云察觉到刚刚我因为她还没到而心神不宁的事,我如此回答。 我与东云两人一起走回家。虽然选了较阴凉的路走,但毕竟气温并不低,我边用手擦拭着从太阳穴冒出的汗,并与东云保持距离,因为担心会有汗臭味。 另一方面,东云则表情淡然地走着.我只穿着短袖t恤,但她披着薄外套(就是常穿的那件),却没流一滴汗。 「东云不会流汗吗?」 这么说来我好像很少看到东云流汗,所以边走边问。 「咦……?为何这么问?」 「因为印象中你好像不太会流汗的感觉。不觉得今天很热吗?」 「也不是不会流汗啦……」 东云说到这里,微微歪着头,匆然间触碰我的手。她将我轻轻握拳的手打开,然后直接牵起手。我感觉到东云的掌心微 微出汗。 「……是吧?」 「啊,嗯……」 这么说来我突然想到,在游乐园乘坐云霄飞车时也一样,那时东云的手也在冒汗。她想说的应该是她是这样的体质吧。 说完后,东云犹豫地想放开我的手时,我却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虽然眼角余光瞥到东云正在看我,但我却没看她。因为要是直接看她的话会觉得很害羞。 东云的手被我牵着,默默跟着我走。我也没有说话。感觉如果开口说了些什么,就会不得不放开她的手。 我们就这样默默走着,终于到家。 因为觉得似乎会被有美姊说什么,所以我在玄关前就放开了她的手。东云一瞬间眼神避开我后,开口说道: 「有一点……紧张……」 手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我转头对东云说: 「别紧张,没关系的啦,我家老哥几乎不说话。他女朋友可能会有点罗嗦,但我可以帮你。」 「嗯……」 然后我背对着回答得吞吞吐吐的东云,转动门把开门。一瞬间就看到有美姊,害我有点吓了一跳。 「欢迎光临!」 一看到我,有美姊就大喊着并俐落地排好两双拖鞋。她似乎早已准备好随时迎接我们的到来,比料想中的还积极,真是服了她。我对身后的东云说: 「进来吧?」 东云用从旁就能看出很紧张的僵硬动作战战兢兢地穿过门,对眼前的有美姊微微点头。 有美姊笑咪咪地看着这样的东云。 跟着进门的我想着,有美姊肯定就是东云紧张的其中一个原因,所以我小声地在她耳边说: 「总之你先去那边吧。」 有美姊虽然不服气,却仍依言往客厅走去。 我一面穿上拖鞋,一面催促伫立在玄关的东云也穿起拖鞋,但东云仍旧动也不动,只是茫然地望着有美姊离去的方向。 「……怎么了?」 我问,东云小声说: 「她好漂亮喔。」 「是吗?」 我没有同意,只是偏着头。 我再度请她上来,东云才终硷走上玄关。 景介坐在客厅的桌子边,依旧叼着烟看书,有美姊要他别抽烟时,他才一脸无趣地将烟在旁边的烟灰缸中捻熄。没想到景介还懂得在未成年的客人面前不要抽烟啊。 或许是残留在肺里的烟吧,景介边吐着白色气息并往站在我身后的东云看去。这时,景介微微眯起眼睛。景介的长相虽然不凶狠,但眼睛一眯之后表情就变得彷佛在瞪人似的,在我身后的东云因他的视线而畏缩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 我替东云询问景介。 景介依然盯着我——其实是盯着东云。 「你……」 听到景介低沉的声音,我顿时一惊。 心想,为何没想到这件事? 「该不会是西园幽子吧?」 景介说。 果然会变成这样。这是理所当然的,景介是书虫,而且是每个月都会把《yotaka》从头到尾仔细读过的男人。他当然也看了刊登东云照片的那一期,况且景介的记忆力非常好。 「啊……」 东云发出惊呼。 「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厨房准备茶水的有美姊察觉有异而走了过来。 「没,没什么,你去准备茶水啦。」 连有美姊都出来的话,事情会变得有点麻烦,因此我这样跟她说。有美姊则交替看着景介与东云,并嘀咕道: 「为何要把我排除在外啊?」 「不是,之后再跟你解释啦……东云先坐吧。我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性,抱歉。」 我先这样控制住场面,有点强硬地让东云坐下来,并且要有美姊回厨房。 我坐下后,有美姊端着放着杯子与茶壶的托盘走过来。 「……红茶跟咖啡,你要喝哪一个?」 有美姊问东云后,东云一脸紧张地回答: 「啊,那喝……咖啡……」 在有美姊准备茶水的期间,我思考着该如何解释这个状况。 总之,东云是作家的事已经藏不住了,只能好好解释,但还是得看东云是否希望这么做。 「可以说出你是作家的事吗?」 我凑到东云的耳边小声问,她大力点头。 茶水准备完毕后,有美姊也来到桌前。于是我清了清喉咙,开始解释——包含向他们介绍东云——东云是作家的事。 * 听到东云就是作家西园幽子的事,来劲的不是景介而是有美姊。她重复了好几次「好厉害喔」、「喔喔」。另一方面,「东云=西园幽子」被证实之后,景介就立刻像是感到索然无味似的,不再开口说话。 将有美姊与咖啡一起端出来的蛋糕吃完后,一时之间要做的事便结束了。总觉得谈话停下来之后,有美姊就会向东云询问一堆有的没有的事(也就是关于她与我之间的关系)。虽然事前将她以为我与东云的关系是「男女朋友」的事告诉了东云,但老实说我不认为东云能发挥演技,顺利抵挡有美姊的追问。 「那个……我可以称呼你侑子吗?」 有美姊对东云提出这个要求时,我心想:唉,开始了。 「啊,好……」 我很清楚再这样下去就会聊到让人担心的话题,于是我忽然站起来,看向景介的方向。 「啊,对了,我想让你看看老哥的房间。」 我脱口而出,这时在场的人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我则看向东云的方向。 「因为我老哥也很爱看书,所以有很珍贵的书籍,想说你如果看到他的书房应该会觉得很有趣。东云也喜欢书吧?」 「嗯、嗯……」 看着犹豫地点着头的东云,我再度看向景介。 「所以可以进你房里看看吗?我们不会弄乱的。」 「随便你……别把书堆弄倒就好。」 「我知道。」 只要得到他的同意,剩下的就随便我了。我让东云站起来,带她走上二楼的阶梯,东云又是一副相当不知所措的模样。 一打开景介的房间,便嗅到里头冒出来的混浊气味。 「里头都是烟味,因为我哥是老烟枪。」 我先提醒东云再请她进来。 一踏入房间,东云便环视着景介的「魔窟」。 「哇……」 然后东云发出非常罕见、带有感情的声音。 「很厉害吧?别看这样,去年似乎已经处理掉一半了。」 她似乎没在听我的解释,拚命看着到处堆满的书籍,果然很爱书吧。对于这样的人来说,景介的房间就有如一座宝山,连不看书的我都能明白。 他是个从以前就将大半零用钱——有时甚至会向父母预支——贡献在买书上的男人。我不晓得详细情形如何,但似乎也有在网路上用数万元买到的珍贵书籍。 「竟然也有《伊兰迪拉》——」 东云抚摸着几座书堆之中,一本叠在最上面的书喃喃说道。 「唔?」 我由于不晓得她在说什么而走了过去,东云回过头,笑容满面地看着我说: 「《伊兰迪拉》,是我最喜欢的短篇集。」 东云正在抚摸的书上头的确写着「伊兰迪拉」这个书名,作者的名字是马奎斯,那是我没听过的名字。我不清楚那位作者有不有名,若是芥川龙之介或太宰治(国语课本上有出现的),我 还能附和个几句,但外国作家就完全没办法了,我只有一般大众的知识而已。 「……有趣吗?」 有点厌恶只能问东云这种事的自己。东云歪着头说: 「感觉已经超越了有趣或不有趣的范畴了……虽然是幻想的,却又很真实,很悲哀却又引人发笑……」 虽然说得很饶舌,但从这样的说法来看,感觉得出来东云很喜欢这本书。然而,我却无法对「东云喜欢的东西」提出任何自己的意见。 忽然问,紧闭的门开启了,从门缝间露出脸来的是景介。景介什么也没说,将手中的书随手往附近的书堆一放,瞥了一眼东云。 「……你喜欢马奎斯?」 景介问道,东云则边点头边回答: 「是的。」 「我有感觉到。毕竟读过你的作品。」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小说被人阅读而感到不好意思,东云脸颊泛红,害羞地低着头。景介走到电脑桌旁,翻找着堆在上面的几本新书,拿了一本书后往门的方向走去。 「啊,那个……」 东云小心翼翼地叫住景介,而他的手正搭在门把上。景介懒洋洋地回头看着东云。 「您觉得,我的小说……怎么样呢?」 对于东云突如其来的问题,景介眯着眼睛,用手将头发往上梳。 「感觉还很粗糙。」 「是吗……」 「但并非不喜欢喔。」 「非、非常感谢……」 景介对低下头的东云「嗯」了一声便走出房间。 看着他们两人的交谈,有种只有我一个人被排除在外的疏离感。 我对于东云会如此积极地向人问话感到十分意外。但仔细想想,东云可能本来就很想跟谁聊聊书或小说,但和我却无法聊这类的话题。这情形东云也很清楚吧。 我在想,搞不好东云被景介所吸引了。 比我成熟又喜欢读书,头脑好又很冷静……景介有许多我所没有的优点。就算被他吸引也不奇怪。 「要出去了吗?」 为了避免让她发现我那持续涨满的失望,我小声地问东云。 「啊,嗯。」 看到我快步往前走,东云也连忙跟在后头。 「我家老哥很奇怪吧?」 我边下楼边对身后的东云说。这有一芈是真心话,然而之所以会这么问的原因是希望东云会认同我的话而回答「对啊」。 「是吗……?」 犹豫了一会儿后,东云这样回答。 「我倒觉得是很优秀的哥哥……」 我不由得停下踏出去的脚步。东云的身体与我撞在一起,害我往前扑倒。我差点就要从楼梯上摔下去,幸好东云立刻抓住我的手这才逃过一劫。 「……怎么了?」 东云歪头看着回过头来的我。 「没什么。」 回答她后,我又再度走下楼,并甩开东云的手。 我边听着楼梯的吱嘎声,心想:真蠢。 刻意询问却得到最不想听的答案,我是在对这样的自己发脾气。 「优秀……也是啦。」 我用东云听不到的音量嘀咕着。 我早知道这种事的。景介与我比较起来,任谁都会选景介吧。 现在感受到的绝望远胜于当初喜欢有美姊时,肯定是因为对方是东云的关系吧。连自己的同班同学,至少表面上已经变成我的女友的东云,都说景介很「优秀」。那是我最受不了、最厌恶的。 或许这是礼貌的恭维——我试着说服自己好几次。毕竟不会有人在当事人的弟弟面前贬低对方,这点我很清楚。 但我仍不想听到这种话。 回到客厅时,有美姊一副等不及的样子开始向东云问东问西,而我却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有美姊爱操心的个性拯救了现在的我。有时东云会因顾虑到我而看向我这边,但我竭力不主动开口,只是听着有美姊与东云的谈话,以及在两人后面叼着烟看书的景介。 到了晚餐时间,有美姊端出前一天就开始炖煮的牛肉,东云微笑地表示很好吃,但我却食不知味。 「英太,好吃吗?」 听到有美姊的问话,我只是: 「嗯。」 光这样回答就已经用尽全力了。 真是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第八章 那一天,罗米耶玛莉加纳成功地从伊森的房间溜出去,小心翼翼不被其他人撞见——若被发现肯定会被带回去——在该栋建筑物中绕来绕去。 终于,她找到了伊森。虽然有股想飞奔过去的街动,但她却努力压抑下来,躲起来偷看着伊森。 这时在伊森前面出现了一名女子。罗米耶玛莉加纳不晓得那个女人的名字,只是看着她与伊森亲密地谈话。女子开心的表情及妩媚的动作,在在显示她对伊森抱持着好感。 而跟她聊天的伊森表情也很开心。 罗米耶玛莉加纳只是默默看着这个画面。 同时感到自己的体内开始发出声音。 那是世界开始逐渐崩坏的声音。着实令人心碎的声音。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自从那天起,约有一个星期左右,我与东云几乎没有说到话。 或许也是因为期末考快到了。因为我不是成绩很好的那种人,若不集中精神闭关念书就会考得满江红,然后便会落得必须要补考的下场。 考试期间也必须值柜台的班,那时我几乎没跟东云说话,对于东云传来的简讯也很冷淡,只能回传比东云还无机质的内容。 等到所有考试都结束的那一天——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在教室时,东云走向我,并叫唤我的名字。 「三并同学。」 「……唔?」 「今天有空吗?」 由于周围有同学们的视线,若在这里对东云冷淡的话似乎不太好。 「嗯。」 我回答后并站起来。看到我的动作,东云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拿起书包。由于我也收拾好了要回家,因此就拎着书包,两人便一起离开教室。 由于东云没有说话,我也就什么都没说,两人默默地走在往车站的路上。 在到达商店街时,东云停了下来。 「明天……有空吗?」 隔天虽然是星期五,但因为是考试结束之后,所以学校放假。当然也不用轮值柜台的班。 「是有空啦。」 一瞬间虽然想说没空,但结果我还是如此回答。要说谎果然还是会犹豫; 「……要不要,出去玩?」 东云犹豫似的接着说。就像刚刚主动跟我说话一样,东云主动要求什么实在是很难得的事。 「也可以啦……」 找却无法坦率地回答「好啊」。内心明明有点开心的,开心是由东云主动出击。 「那么……时间,我再传简讯给你。」 东云说完后又迈开脚步,我立刻叫住她。 「要去哪里玩啊?」 对于我的问题,东云移开原本看着我的视线,低下头,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 「那个先保密。」 我望了一会儿就这样继续往前走的东云,不久之后回过神来,再小跑步地追上去。 「最近都没跟你说话,抱歉。」 追上她之后,我对走在旁边的东云说。 「你果然……在避开我?」 「是……有一点啦。」 「……我做了……什么吗?」 被这么一问,我很难解释得清楚。若说她做了什么的确是有,因为东云的行动的确造成了我的不安与烦躁。但我并不是在责怪她,我只是自己在那里干着急而已。 「没这回事。」 我咕哝着,犹豫之后补充道: 「只是有一点不高兴啦。」 「是吗……」 讲到这里时,东云停了下来。似乎有电话打过来,听得到从书包传来的小小铃声。 东云讲电话的这段期间,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她。应该是编辑打来的电话,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字词,顿时想到之前也有过类似的状况。这时我匆然想到,东云的小说不知进行得怎样了? 之前问她时,她说还在写梗概什么的,那天之后应该会有些进展吧?我想着电话讲完后要问她这件事时,东云正好挂断电话,并将手机收入书包里。 「三并同学,抱歉……编辑现在人就在附近,我想跟他稍微讨论一下事情。」 我还没开口,东云便先这么说道,因此我也不可能缠着东云询问小说的事。 「啊,是吗……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嗯……关于明天的事,晚上会再传简讯给你。」 「我知道了。」 「那,先走罗?」 我目送踏着小碎步前往商店街的东云,并看见她进了那间咖啡厅。既然这样,一起走过去也可以啊。我这样想着并迈开脚步,却又立刻停了t来。 如果东云跟编辑坐在窗边,我等于是直接走过他们面前。因为觉得这样很奇怪,于是我改变前进的方向,往商店街前的一条小巷走去。 「我在做什么啊……」 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结果只是被东云耍得团团转而己。心情一下子好一下子坏,偷偷摸摸地走在巷弄里。 以前喜欢有美姊时,从未有这种感觉。 当时的我更天真,只是在有美姊身边转来转去。既不会对有美姊生气,也不会感到不好意思。 所以意思就是说,我比那时候更加成熟了吧,因此才会产生当时没有的各种情绪。 我不是很清楚这样是好是坏。 我到底想怎么做呢? 假设我喜欢东云——假设我喜欢那家伙,我应该是再怎么样都不会生气,心满意足地跟她在一起才对吧? 所以只要东云也喜欢我就可以了吗?开朗地笑着说: 「我喜欢你。」 我希望她这么说吗?可是那样的东云就不是东云了。我喜欢的是不知道在想什么,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的东云侑子。既然对方是东云侑子,我到最后就会一直抱持着各种情感而被她要来耍去吧? 想着这些事时,自己也变得混乱。 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有美姊传来的简讯。 「今天会跟景介一起参加大学的聚餐,晚餐只有英太一个人吃,抱歉喔。冰箱里有我做好的菜,你拿出来热一热。饭应该会在你回去前煮好。」 我哼了一声,这样他们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吧。有时也会有这样的状况,然后每次都会晚归。聚餐这件事是真是假,老实说我很怀疑,我也没那种心力去探究直(伪。 以前接到这种简讯时,我肯定会难过得像快要死了一样,但现在的我却能够很平静。 「知道了。玩得开心点。」 还能传这样的内容回去。 至少从这一点来看,代表我有所成长了,追根究柢或许要多亏东云吧。 回到家后我呆呆地看着电视,看腻了电视节目后,便走到景介的房间。我四下乱看着堆在房里的书,又拿起东云说喜欢的《伊兰迪拉》文库本。 随便翻了几页,似乎比想像申的还要难。 向景介借的《九个故事》都还没开始看,又借新的书感觉有点心虚。然而我现在想看的并非「短篇集」,而是东云喜欢的书。 我躺在房间的床上,读着收在《伊兰迪拉》里的第一篇故事。 果然看不懂。跟东云的小说一样,脑中只能浮现出模糊的感想。但既然晓得这是东云喜欢的书,我也就一页一页继续看下去。 不知道是现实抑或妄想的这个故事,感觉和东云侑子这个人有点类似。 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不可思议的女孩。 还有喜欢上这样的东云的自己。 这样的状况,彷佛收在哪个短篇集里都不奇怪——虽然没有壮阔到可以成为长篇——可以产生稍微不可思议的故事吧?我在床上一个人小声地窃笑着。 * 东云指定的会合地点,是与大型购物中心合并在一起的车站。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我先到,这次难得一走出剪票口就看到东云已经在那里了。 「你真早呢。」 因为我已经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所以才会这么说。 「稍微提早出门了……因为想先四处看看。」 东云边回头看着购物中心的方向边说道。去年刚建成的大型购物中心里也有书店,所以我想她应该是想去那里看看吧,便回答:「是喔。」 「那么,今天要去哪里呢?」 结果昨天的简讯也没说明今天的目的地,于是我询问道。东云有些害羞地抬眼看着我,然后说道: 「那个……我想请你陪我去买东西……」 「买东西?好啊,买书吗?」 我自顾自地想像,因为她要买很多书,提不动所以想找人帮忙提吧?毕竟能够将「东云」与「购物」连结在一起的地方,我只能想得到书而已。 但是东云轻轻摇头,然后怯懦地缩着肩膀。 「不是的……我是想买衣服……」 「1 ㄈㄨˋ?」 我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皱起眉头,但马上便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啊,你是说衣服吧。买衣服……不错啊。」 我回了连自己都觉得很莫名其妙的回答。 「我对衣服的事,不是太了解,所以想说……请三并同学帮我看看……」 「咦?挑衣服……我也对衣服完全不懂啊……」 老实说,我觉得压力很大。但东云催促着我「总之一起来吧」,于是我们就开始逛了。 看来东云所说的「四虚看看」是指衣服吧,可能有某种程度的目标。于是我跟着东云逛了几问店,贩卖的是女性的衣服,所以店里当然全都是女性客人。 虽然也有零星几个男人,但每个人一看就晓得是在「陪女朋友」,所以我顿时涌现不适合这个场合的感觉。 「……哪间好呢?」 绕了几间店后,东云忽然问道。 「咦?」 我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是因为之前去那些店时,东云从未说过一次自己的意见。完全没有觉得「这些还不错」或犹豫「哪一件好」之类的话,东云只是进到店里拿起几件衣服,放回去后再到别的店。 我还以为可能是没有喜欢的款式,所以什么也没说,默默跟在东云身后走着。 「你问我哪一间……我也不晓得哪间比较好。」 听到我的话后,东云一脸伤脑筋地歪着头。 「……那个,今天穿的衣服是怎么买的?」 我因在意而问起东云,东云扭扭捏捏地回答: 「那个……因为杂志要拍照……是在网路上。」 「啊……」 感觉了解状况了。 东云可能没有「到店里买衣服」的经验,或是就算有也只是随便买一买,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对于衣服也不是个挑剔的人,说起来跟她其实很像,像是只在乎要买的衣服穿不穿得下,顶多看看适不适合自己而已。有时也有因为嫌麻烦而向店员问东问西的情况。 「ok,我知道了,那我们再逛一次吧。」 我牵起一脸困惑的东云的手,然后直接往第一次逛的店走去。虽然我对衣服的事情也不是很懂,但或许比东云好一点吧,至少我晓得买衣服的步骤。 进到店里,我看了看刚刚东云拿起衣服的柜子。 「你想买的是什么样的衣服呢?夏天的吗?」 现在的季节刚好是专卖夏季服饰的期间,每家店都推出夏天的衣服,但东云却摇摇头: 「那个……我想买成熟一点的衣服。」 她说的其实有点模糊。但如东云所说,其实我对衣服也不了解,这种时候即便麻烦也应该请教专家的。 「……不好意思。」 站在旁边观察我们的女店员向我们搭话,她露出亲切的职业笑容走了过来,东云警戒地绕到我背后。 「要找什么吗?」 店员问道,我回头指着背后的东云说: 「嗯……她想找衣胀,感觉要成熟一点的,有推荐的吗?」 听到我的要求,女店员目不转睛地看着东云。 「这样啊……那就穿套装如何呢?」 「你觉得怎么样?」 我反问什么都没回答的东云,东云则微微点头。 「那么请稍待一下,我拿一些衣服让你试穿。」 过了一会儿,女店员抱着几件衣服回来。 「这些是最近出的款式,颜色也是暗色系,我想穿起来应该会比较成熟喔——」 对于故意把尾音拉长的女店员的话,有反应的只有我,东云没有「嗯」或「好」等任何回应。东云不好意思地将递来的衣服在身上比一比,但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我。 「因为……我也不清楚,就让三并同学挑吧……」 就算要我挑,我也不懂啊——我把这番话吞了回去,因为想到她是在依赖我,就觉得这样的感觉其实还不坏。 「那你就先穿穿看吧?」 「咦?」 「试穿啊,可以试穿吧?」 询问女店员时,她笑着回答: 「试衣间现在空着,当然没问题罗!」 女店员推着一脸不知所措的东云往试衣间走去。 「总之先试穿一套看看吧,我也好提意见。」 听到我的话后,东云才终于接受: 「好吧……」 她用泫然欲泣般的声音回答,进到了试衣间,并拉上帘子。试衣间前有放置小椅子,感觉像是「等候专用位」。在只有女性客人的店里晃来晃去也没意思,所以我便坐在椅子上。 试衣室是两间并排在一起的设计,另一间没人使用,所以帘子是拉开的。 拉上的帘子——有东云在里头——那头,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听到那声音,我倒抽了一口气。 现在,在帘子的另一边,东云正在更衣。她正在脱衣服。一想像这样的状况,我就无法平静,无意识地抖着脚。旁人看到我这样,说不定会以为我是对女朋友购物感到不耐烦,想早点结束离开的男朋友吧。 帘子里头又传来摩擦的声音,接着是衣服掉到地板上的声音。 是裙子吗?我不小心又想像起来,只好大大吐了一口气。 糟糕糟糕,不行不行。在这样时尚的空间里,我的思绪已经往无边无际的情色方向飘了,真糟糕。如果现在附近有会读心术的超能力者在,肯定会觉得我是变态吧。 快点吧,快点换完衣服吧东云,我现在已经快按捺不住了——这其中有很多的意思。 在想着这些事时,帘子的另一头传来小小的清喉咙声,并听见微弱的声音: 「那个……三并同学在吗?」 「在、在啊……怎么了?」 「我、我穿好了……」 「啊,是吗?怎么样?」 「会很……奇怪吗……?」 虽然这么问,但东云在帘子的另一边,所以我也不晓得。 「那个……你没给我看我也不知道啊。」 听我这么一说,帘子微微晃动,东云只把脸露了出来。 「就算很奇怪……也不能笑喔?」 「应该 不会笑啦……」 「如果你不保证就算了,因为我觉得不太适合……」 看到东云打算就这样拉上帘子,我连忙站起来。 「不会笑,我不会笑你啦。」 东云手压在刚拉起的帘子上,然后又放弃似的拉开帘子,以那样的姿势呈现在我面前。 穿着薄薄的白衬衫及黑裙子的东云,果然如她所希望的,比平常还「成熟」。裙子上有开衩,微微展露出东云白皙的大腿。平时几乎把自己包得紧紧的东云,洁白肌肤的光滑程度,一瞬间令人眼睛一亮。 「怎、怎么样……?」 东云紧张兮兮地问,我提高声音回答: 「咦?啊,不错啊,嗯。」 东云以讶异的眼神看着我。 「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对啊,真的很不错。」 就算我为自己辩解,东云却用更狐疑的眼神望着我,最后才露出些许微笑: 「嗯,好吧,那我买这套。」 「咦?还有其他衣服吧?」 「虽然还有……但这个就好。」 或许是听到我跟东云的交谈,帮我们挑衣服的女店员走了过来。 「觉得怎么样?」 东云没理会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我,直接说道: 「我买这套。」 「是吗?谢谢你的惠顾。」 东云继续对声音中不带什么感情的女店员说: 「还有……我可以直接穿着这套衣服吗?」 听到这个要求,女店员一脸惊讶地看着东云。 我也用同样的表情看着东云。东云发现我的视线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 之后,我们来到咖啡厅。 「有点话想跟你说。」 说话的人是东云。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呢。走到附近咖啡厅的这段期间,东云彷佛抱着布偶似的,抱着装有刚刚还穿在身上的衣服的纸袋。因为知道里头是什么,所以很明白那并不是什么重物,于是我说: 「我拿吧。」 并从拒绝我的东云手上抢走纸袋。东云小声说:「谢谢。」然而,对于自己这样的行动是否出自于纯粹的善意,我也没有自信。 其实也有部分原因是不想让四周的人认为三见然一脸无所谓地让女朋友拿那么大的东西」。 我们找了间有点旧的咖啡厅坐下,在等待点的东西送上来的这段时间,东云开始在意起自己刚换上的衣服。 「真的不会奇怪吗?」 我对这样问的东云说「没问题的」,但却想着她为何奕然想买衣服——而且还特别注明是要成熟一点的。 之所以没直接问东云这个问题,是因为害怕答案。 我想到一个可能性。 难不成—— 我只是在猜,难不成是为了景介?这样的怀疑一旦产生后,就会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东云因造访我家,而对景介产生了些许好感,因此无论如何都想让自己能够配得上年长的景介——感觉这样就可以解释东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我自己也很清楚这算是被害妄想,但心里就是有永远都无法赢过景介的自卑感,所以无论如何都无法不这么思考。 不久,东云开始问起我家的事,而且还加快步调。 「有美姊,经常出入三并同学家吗?」 「是、啊……从老哥是高中生时就来了,差不多五年了吧。」 「也就是说,从那时开始就在跟你哥交往了吗?」 「对啊,我都在想老哥到底哪里好,可以交往那么久。」 不小心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东云听完后歪着头说: 「会吗?你哥人很优秀,我觉得他们两人很匹配啊。」 唉。 我拚命地忍着不让叹息声发出来,拿起眼前几乎空了的咖啡杯。虽然咖啡剩下没几滴,但感觉若不用其他动作来蒙混过去的话,便无法掩饰心中的烦躁。 我并不想听这样的话。 我并不想承认景介很「优秀」。 「我也想,成为像有美姊这样的人……」 东云小声地说。 我将咖啡杯放回茶托上时,发出很大的「咚」一声。 「啊,抱歉……」 我对似乎被声音吓得缩起身子的东云道歉,然后低着头。 像有美姊这样的人啊,我在心中咕哝着。 这样就会被景介喜欢,是吗? 带着如同男女朋友般的关系,一起去挑东云的衣服,再像这样到咖啡厅坐坐,但我与东云之间似乎有一道绝望之墙隔着。无论妇何都无法跨越的墙。我拚命地爬,却每次都被另一头东云的话从墙壁上推下去。 「那个……」 最后东云终于歉然地开口: 「目前要写的长篇小说的情节……为了这个,有个地方必须要去看一看,所以……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吗?」 「……好啊,没问题。毕竟我们也是因为这个,才开始『交往』的吧?」 像这样受到她的拜托,我无法拒绝。我与东云就是这样的关系。我只是为了东云的小说而扮演她的男朋友而已,我不得不再三确认这件事。 东云看着背后的窗户。外面已是日落西山,我这才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那么我们走吧。」 东云说着并站了起来。 「现在去?」 我脱口问道。要去别的地方的话,现在时间已经太晚了吧。之前跟东云出去过几次,但大部分都是在晚餐时间就分别。虽然夏天将近因此日照较长,但挑别的日子或许会更好吧? 「现在去才好。」 这肯定的语气以东云的个性来说很奇怪。这话似乎在催促着我,所以我也跟着站起来。 东云并未跟我说等等要去什么地方。 我默默跟在东云身后,东云似乎想离开繁华的市区,逐渐往僻静的巷弄走去。怎么想都不觉得这附近有什么可逛的地方。没有公园、电影院,更违论游乐园了。有的只是摆出花花绿绿看板的商店,或屋檐挂着红灯笼的饮料店。 「要去哪里啊?」 我终于耐不住开口问道,东云停下来转头看我。 「再前面一点。」 东云回答。我看着这条路的前方,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东云想去的地方。 东云又再度往前走,我默默跟着她。不知不觉地,我回想起昨天看的小说里头幻想的画面,担心会不会被卷入分不清现实的奇异世界。 我视线往上看,因夕阳而被染得通红的天空飘起乌云。是我的心理作用吧,感觉连空气里也带着湿气,心想该不会下雨吧。这么说来,早上新闻里的天气预报说,傍晚会下起小雨。当时觉得反正会在傍晚就分开,因此也就没有特别在意。 东云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微微低着头走路的我,忽然间视线住上一抬。之前都没有发现,我们的周围有一栋栋的建筑物,连我都晓得这些就是所谓的「爱情宾馆」。因为现在时间还很早,所以霓虹灯还没亮,但待会肯定会闪着五颜六色光芒的看板从各栋建筑物凸了出来。 我心想竟然散步到这种令人尴尬的地方时,东云忽然停了下来。 「那个……」 边说边回头的东云,露出我从未见过的、有点忧郁又有点害羞,五味杂陈的复杂表情。 「啊,那个……」 东云环顾着周围的「宾馆」。 「我想进去其中一间……」 我花了几秒才理解她的意思。 「……咦?」 然而虽然理解了,却无法立刻接受。 「……你刚刚,说什么?」 我下意识地问道,东云低着头重复一遍: 「我想要去这里面的其中一间……」 「这里……」 我重新看了一下四周,搜寻着东云口中的「这里」还有什么。但怎么看,周围的建筑物都只有「宾馆」而已,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宾馆。 「……请问,不行吗?」 感觉到东云的声音微微在颤抖。 「不、也不是说不行……」 「我……我没进去过这种地方,但很想看一看里头的样子……所以……」 说的也是啦,我也没进去过。即使知道那是怎样的场所。 「可是……那个……可以吗?」 「我真的……只要看看里面就好……一个人又不能进去……所以……」 「不是不是不是,并不是这个意思……」 我很清楚东云想说的事,就是这也是「取材」的一环吧。离开咖啡厅时她也这么说了,若是她提出想亲眼看看这种理由也不奇怪——如果对方是东云的话。 然而,这样真的不妥吧。 「讨厌的话就算了……」 「也不是讨不讨厌的问题啦。」 「钱的话,可以由我来出喔……?」 「也不是这个问题……」 东云抓住我为了搔头而举起的手。我倒吸了口气,因为我感觉得出来东云的手冒了一点汗。 「只要看一看里头的样子就出来……」 东云下定决心似的走向「宾馆」。我被东云牵着手,也没抵抗就跟在她后头。周遭都是一些不正派的店在拉客,几名打着领结的男人觉得我们的交谈很好笑似的,用热情的视线注视着我们。 我曾在某部老旧的肥皂剧里看过男人邀女人上宾馆,女人却拒绝的画面。一般不都是这样吗?但我们这样根本是完全相反。他们之所以会窃笑地看着我们,搞不好就是由于这个原因吧? * 穿过距离最近的宾馆那仿佛被树遮起来的入口后,顿时出现华丽灿烂的空间。就在我们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原地时,一对穿着套装的男女手挽着手从电梯走出来。擦身而过时,听到女人对男人悄声说:「不错耶,看起来好纯情喔。」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现在该、怎么办呢……?」 东云牵着我的手问道。我也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办,但既然是宾馆,就应该有柜台窗口吧?所以我四下张望,这时发现,在我们进来的入口反方向处似乎有类似的地方,但并没有人站在那里,只是有约手肘高度的柜台以及偷窥窗般的小洞。 我们往那个方向走,柜台旁边设置着大得惊人的板子,那里贴着房间的照片与房号。有的照片上背后的灯是熄灭的,有的照片则是亮的。而照片的旁边有按钮,与照片一样,按钮的灯有熄灭的,也有亮着的。 「请按下喜欢的房间的按钮。」 匆然听到柜台后传来声音,墙壁的另一边似乎有人。我顿时明白,像这样的地方,不用面对面就能办好事情。 「……怎、怎么办?」 这次换我问了跟东云一样的问题。 说不定灯熄灭的房间就等于是在「使用中」吧。灯亮的房间每间装潢都大同小异——从照片中就看得出来——写在上头的价格也都差不多。 「……三并同学,你选就好了。」 东云轻声地说,我犹豫地按下最旁边的按钮,板子上的灯熄灭,下方的取票口啪地掉出一张纸。我伸手去拿,纸上写着房间的房号。 「请直接进房吧。」 柜台又传来声音。究竟是从何处看着我们呢?我想。说不定有装摄影拨吧?无论如何,在这里裹足不前也不是办法。 「走、走吧……」 一开始在宾馆前的抵抗似乎已烟消云散,我拉着东云的手往电梯方向走去,东云也用力紧握着我的手。 走进电梯,依照房间号码(房号是307)按下三楼的按钮。电梯静静地往上升时,东云大大叹了口气,并说: 「好紧张……」 「我也是……」 我跟着喃喃说道,然后苦笑了出来,瞬间有种松口气的感觉。电梯终于停了下来,我们又一起走出去并往房间的方向而去。 我们一直牵着手。 我们仰赖着地图上一闪一闪的灯,进到三楼最里头的房间里。在类似玄关的空间脱鞋,然后战战竞竞地看着房间。 「还真……普通耶……」 本以为这样的宾馆会有更花俏的装潢,但实际踏入房间后,发现房间是走简约的套房风格。 「就是说啊……」 东云也环顾着房间,点了点头。 我发现还牵着东云的手,所以便慢慢放开。不知是因为东云的汗还是我的汗,我的掌心也湿漉漉的。 房间里有台不知道几寸的液晶电视,正对电视的两人座沙发,还有小型的玻璃桌。然后房间的角落有张大床。一看到床上放的两个枕头,我顿时有种逼真的实感,于是便把视线移开。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并看往东云的方向。东云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站在原地,四处张望。 「总、总之……先坐下来吧?」 我拍拍沙发这样告诉东云,东云默默地走过来,跟着坐在沙发上。这样的动作加上周围的空气流动,将微弱的香气带进我的鼻子里。啊,那是洗发精的香味。 我以摊开两手放在沙发椅背上的姿势坐着,摊开的左手在东云的身体附近,那是只要稍微一动就会碰到东云的距离。 在这样的地方,是不是要干脆顺手搭住她的肩啊? 我这么想并想移动左手的瞬间,东云的手伸向放在桌上的遥控器。东云就这样操作着遥控器,朝向电视按下按钮。 在大得夸张的电视萤幕前,男人与女人赤身裸体地纠缠在一起。那夸张的程度并不只是肥皂剧里的场面而已,很明显是成人影片。虽然不晓得为了什么理由而突然播放那样的节目,总之此刻眼前正唐突地一直重复那样的画面,千真万确。 东云完全固定在将遥控器朝着电视的姿势。 我连忙从东云手中抢走遥控器,慌张地乱按着按钮关掉电视。 「吓吓吓死我了……打开电视就突然……」 我一面硬挤出笑容一面说道,而东云则呆呆地盯着一片漆黑的萤幕。 「对了,既然是取材,是不是应该看看浴室比较好?对吧?」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向浴室。东云虽然仍旧坐着,但一直待在东云旁边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是精神上的折磨,所以这样正好。 推开玻璃门,出现比想像中小而精致的浴室。才在想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时,视线往下看,立刻发现那里摆了形状很奇怪的椅子。 「呜哇……」 我下意识惊呼。 是那个……很色的椅子。我在网路或漫画里看过所以有这样的知识,但没想到真的存在。 「……怎么了?」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一转头看见东云正走向浴室。我连忙关上玻璃门。 「没,没事,很普通,是很普通的浴室。」 东云疑惑地歪着头,但却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 正打算与东云一起坐回沙发时,东云却停下来,开始看着四周。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才对,到底怎么了?这时东云说: 「……你有听到吗?」 「什么?」 「声音。」 「……声音?」 虽然我竖耳倾听,却没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顶多隐约听到从屋外传来的有线电视音乐。 「这里有没有窗户呢?」 东云说着,并往前走去,于是我也跟着走过去。 窗户被床旁边乍看之下像是墙壁的雨遮给盖住了。 将雨遮打开后,我也理解东云所说的「声音」是什么了。但为了更加清楚地确认,东云打开窗户的锁,并将窗户慢慢推开。 下雨了。 虽然之前就有一点要下不下的感觉,雨势却比预料中还大。既然现在是傍晚,下一阵子后或许就会停了,但我采出小窗往天空看去,乌云彷佛翻腾般开始覆盖天空,一时半刻不会停止的样子。 我跟东云都没带伞,而且有宾馆的这区和车站有一段距离,现在离开的话,可以想见两人都会被淋成落汤鸡。 东云关上窗户,然后再盖上雨遮。 东云回头看着因雨而感到扫兴的我,歪着头说道: 「看来我们得待在这里……等到雨停为止吧。」 这句话令我倒吸了口气。 怎么想都不觉得这场雨五分钟或十分钟后就会停。运气好的话大概一小时,运气差的话搞不好还会更长,或许真的得待下来了。 换言之,我必须与东云在这个空间度过这段时间。 孤男寡女。 东云走过我身边,轻轻坐在床上,听得到弹簧的吱嘎声。听到这声音的东云,坐在床上弹来弹去。 「……这床还真旧呢。」 说着,并天真地笑了出来。东云难得展现出如孩童般的行为及表情,我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我站在窗户边咽了好几次口水,东云还是笑着持续让床发出吱嘎声。最后我下定决心站在东云的正面,发现我的东云抬头看的那一瞬间—— 「啊……」 我像是覆盖着床铺一样,将东云按倒在床上。床的弹簧又发出吱嘎的声音。 「三、三并……同学……?」 东云语带惶恐地轻呼。我无法正视东云的脸,只是压着她的手,吐着慌乱的气自山。 东云挣扎着想逃离我的压制,我却强压住她的手,阻止她逃脱。耳中不断响起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心脏的鼓动瞬间达到惊人的速度。那低沉的声音持续在我的体内深处演奏着。 「东……东云!」 我彷佛舌头打结似的叫着她的名字,不晓得现在该怎么办。 东云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两次苦闷的叹息。我透过相触的手感受到东云的心跳也在加速,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呢?我无法判断。 脑海中有许多想法,宛如黏糊糊搅拌在一起的颜料漩涡般。可以吗?可以吧?都来到这种地方了。我们是在「交往」啊,而且不都是为了东云的小说吗?总觉得东云不会拒绝。总觉得就算不喜欢,她也会默默接受。 陷在脑中的漩涡里一阵自问自答,最后我慢慢凑近东云的脸。该怎么做才好?又有什么是非做不可的?完全没有头绪,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想吻东云。 察觉到我的行动的东云,露出吓一跳的表情。东云双眼湿润,微微咬着下嘴唇。我慢慢靠近东云的脸,她像是快要被水淋湿般地闭上眼睛。 到底可不可以啊? 我保持着只要把脸再靠近几公分就能碰到东云嘴唇的距离,思考着这件事。 可以吗?真的吗?为什么?是因为喜欢我吗? 连这个行为也是为了「取材」,东云应该会这么说吧。完全不管我怎么想,只是为了要有「经验」,为了「小说」,即使做不喜欢的事也能忍耐吧? 我盯着东云,她全身僵硬,完全无法动弹;紧闭着双眼的表情,彷佛打针前快要哭出来的小孩子。 我慢慢移动头部,脖子一偏、直接掠过东云的侧脸,将整张脸往床铺埋了进去。 若不喜欢就拒绝我啊。 我这样想着,并叹了口气。 「三并同学……」 东云以乾哑的声音在耳边叫唤着我。 我没有回应她,只是如诅咒般不停在内心重复这些话。 如果讨厌的话、如果怕到咬着嘴唇的话、如果被我做这种事会觉得很痛苦的话,只要开口跟我说就好了啊。像这样沉默不语,我怎么会懂得你的心情呢?孤男寡女在这种地方共处,我可没办法豁达到毫无感觉啊。 想到这里,我慢慢离开东云的身体。 东云坐起身,惊讶地望着我,我则坐在她旁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抱歉。」 我很清楚东云并没有这种意思。来到这种地方并不是「想要做那件事」,只是单纯好奇而已。似乎是在与我「交往」,但之所以选上我只不过是因为我偶然间发现东云是作家这件事。就是这个样子吧,无论怎么想。 「做得……有点过分了。」 我露出尴尬的笑容补充道。 全都是为了东云的「取材」,所以我才会跟她交往,并不是要伤害东云。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感情或欲望而糟蹋东云。 因此只能用开玩笑的方式化解各种情绪,以及这种尴尬的气氛。 「对不起……我不会再这么做了。」 我再度道歉,感觉得到东云在摇头。我已经无法看东云的脸了,只是默默低着头,宛如对无法控制住自己而感到厌烦。 东云什么也没说,只能感觉到她的视线。感觉那个视线在责怪我。我害怕确认这件事,甚至害怕看到视线另一端的东云表情,我低着头避开东云。 「……该,停止了吧。」 东云终于说了这句话。 「多亏三并同学,我去了好多地方……所以不用再勉强陪我了,对不起。」 「我也不是……勉强啦。」 「可是……」 东云怎么样也无法接下去说。她或许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吧,思考怎么说才不会伤害到我。 「唉,算了。这几次的取材内容,至少能写出一部长篇吧?我也玩得很开心,这就算是最后一件事了吧?」 我比东云早一步提出这件事。因为我不想让她再说出什么会让我觉得难受的话,所以应该由我来结束这样的关系。 沉默又再度横亘于我们之间,但我再也不会说任何话了。 最后东云小声说: 「唔……我懂了。这段时间,真的很谢谢你。」 之后我们就不发一语地等着雨停。没想到雨很快就停了,彷佛在催促我们赶快回家,总觉得有点恼火。 宾馆的费用由两人分摊。将钱放进设置在入口旁的结帐用机器时,发出「谢谢光临」的机器声。 又令人更火大了。 感觉像是感谢我们什么都没做,没把房间弄乱就回去。 离开宾馆,和东云一起走到车站,就这样没说半句话便分开并搭上电车。 到家的时候,天空像是假的一样晴朗无云,月亮从云间露出脸来。 「这样就好了吧。」 彷佛象征着happy ending的画面,只有我一个人在哀叹。 第九章 一个人回到房间的罗米耶玛莉加纳,一直在等待伊森的到来。等待的期间,她想起了与伊森开心谈笑的那个女人。若变得跟她一样,伊森也会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笑容吧?她想。 她对终于现身的伊森说了自己是女人的事。她用笨拙的语言,用尽全力想办法让他知道这件事,她想起了令伊森露出微笑的那名女人的动作,努力变得跟她一样。罗米耶玛莉加纳露出充满欲望的目光、性感的嘴唇动作,一一模仿那女人的肢体语言,展现自己身为女人的吸引力。但伊森看着这样的她,却什么表示都没有。他并没有露出面对那女人时的温柔笑容,只是伤脑筋地歪着头而已。 罗米耶玛莉加纳体内又出现一个声音。 世界崩坏的声音。她坚信的世界腐朽的声音。 那一夜,她离开了这间房子。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进入暑假时,我又变得跟以前一样,懒洋洋地过着没有动力的生活。一如往常地如家人般进出家里的有美姊,以担心的眼神看着这样的我,但却没有像之前一样频频问我「怎么了」,似乎是从我的表情及态度察觉到某些事情,难得这次她懂得看人脸色了。虽然很感谢她,但另一方面却又很惆怅,现在的我反而很需要有美姊那种既白目又令人受不了的开朗。不过,这全都是我自顾自的任性希望。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股劲地看着书。 因为没其他事可做。我从景介的房里随便拿了书到自己的房间,每天都埋头看书。 或许这也是在对东云闹脾气吧。 我如果一直看书就会变成像景介一样的人的话,说不定也能稍微打动东云的心。若说我对她没有丝毫留恋,那肯定是骗人的,即便知道如今为时已晚。 进入八月,暑假也已过去一半的时候,我一大早就出门前往学校,因为要去图书馆。 在暑假期间,图书馆仍每星期开放一次,所以图书委员会需要轮值柜台的班或整理藏书。由于来的人数很少,因此不是平时的两人制,而是每次都只派一个委员值班一天,工作量刚好可以处理得完。 那一天轮到我值班。 虽然很没劲,但毕竟是工作。 如果真的没办法来也可请人代班,但基本上不会有人特地用「有事」这个谎言来要求换班。我在家时白己能够联络上的图书委员只有东云。 到了学校里头再走过运动场旁,运动类的社团成员正在练习,听得到很有精神的声音一。 早知道这样,加入会全身冒汗的社团搞不好比较好。如此一来,我就不会跟东云有所交流,若遇到什么讨厌的事,动一动身体也能分心不去乱想——我想着这些事。 来到图书馆时,图书管理员椎名姊佣懒地看着书。 「你好……」 我出声唤她,椎名姊这才终于发现我的存在并阖上书本。这时,书本的封面映入眼帘。那并不是书,而是文艺杂志。是《yotaka》,东云出道的文艺杂志。 「啊,三并同学。早啊。」 我把附近的椅子拉过来并坐了上去。我努力地不去看《yotaka》,同时向椎名姊问道: 「有什么工作要做吗?」 椎名姊啪啦啪啦地翻阅着手上的《yotaka》。 「有学生来你再到柜台里就好,但从昨天开始就没什么人来了,毕竟盂兰盆节也快到了。」 「是吗……」 我倒觉得忙碌的话比较没空乱想。我边想边叹着气。 「唔?你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跟侑子吵架了吗?」 突然提到这个,我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为、为什么讲到东云?」 「咦?因为你们不是在交往吗?池原同学说的。」 池原流出的八卦竟然波及到这里,虽然难以掩饰惊讶,但我仍佯装平静地回答她: 「没有啦,我们并不是在交往,是池原他误会了。」 听到我的话,椎名姊视线往下看着手上的《yotaka》。 「是吗?我还以为一定是因为这样,所以风格才变了。」 「风格?」 听到我的反问,椎名姊翻了翻《yotaka》,秀出某一页给我看。 「这个,你还没看过吗?」 椎名姊边说边指着书上的「西园幽子」。附上「短篇新作」这个耸动大标的是名为〈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的文章,看来那是最新一期的《yotaka》吧。 「嗯,还没看过……」 「那你就看一下吧,与侑子以往的感觉很不同喔。」 本想问究竟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但此时有两名学生来到图书馆,所以椎名姊赶紧叫我进到柜台里。虽然椎名姊劝我看一下东云的小说,但我却没有拿《yotaka》,而是开始埋首于自己的工作,这段期间就没再去想这件事。 即便那篇小说有何不同,我与东云的关系也不会有什么政变吧。 最令我介意的是一瞬间看到的「短篇新作」这段文字,我有点不高兴。 为何是短篇啊?她原本不是为了写长篇才跟我「交往」的吗?就算没办法立刻写出来,至少要先写长篇的情节什么的吧。只要想一想与我度过的时间…… 从与东云分开的那天起计算,已经过了两个月以上,这段时间完全没有联络,电话或简讯都没有。或许刊在这期《yotaka》上的短篇,就是在这段期间写的吧? 我大概不会去看吧,如今已经不想看东云写的小说了。因为会回想起很多事,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做完事务性的工作后,我就离开学校。 走在前往商店街的路上,还是很介意东云写的小说。我不看。我决定不要看。我虽然这么对自己说,但椎名姊说的「感觉很不同」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无法抑止对于这件事的好奇。 最后,我进到商店街里的一间小书店里。 正当我晃来晃去想找文艺杂志区时—— 「找到了。」 我说。回头时有个年轻男人正盯着我。因为有点面熟,所以我边想边歪着头,男子微笑道: 「我之前见过你吧?」 「是吗……」 虽然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想不出在哪里见过所以才这么回答。男子又发出乾哑的笑声说: 「你是侑子的同学吧?」 「啊……」 我这时才终于想到,他是东云的责任编辑。 「你是……相川先生吧?」 「对对,你是结束社团之类的活动回家的吧?真辛苦呢。」 「啊、是的……」 在奇妙的地方遇到了奇妙的人。这时我突然想到: 「难不成你是在跟东云开会?」 我问,但相川无奈地摇摇头。 「不是,今天是跟别人喔。住在这里的作家还挺多呢。」 「是吗……」 看来并不会跟东云见到面,我松了一口气。 但现在的确有些尴尬,我跟相川这个男子又不是很熟。由于相川刚好拿出手机在看,我心想是个好机会,便鞠了个躬打算离开。反正书改天再买也可以。 然而相川却看着准备落跑的我说: 「你现在有时间吗?」 「……时间?」 「我在等的作家似乎要很晚才会到。这附近又没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地方,若你愿意陪我喝茶什么的我会很高兴的。而且我有些事想请教你。」 「请教我……?是什么事呢?」 我这样问他,但其实多少也知道些什么。我与相川这个男子之间的连结点,就只有东云。 「那个找们去咖啡厅再谈吧。」 相川把我的不回答当作是默许,于是他立刻走出书店,我也只好无奈地跟在后头。 我当然可以重新拒绝他,若没听到椎名姊所说的话,我就会这么做。跟不是很熟的人面对面喝茶实在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觉得尴尬而已。 然而我果然还是很在意东云的事。我也明白和清楚东云真实身分的人说话是最能解除我这种心情的捷径。 我们来到咖啡厅并点了杯咖啡,相川懒洋洋地叹了口气。 「守时的作家还真少呢。」 咕哝完这句不晓得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的话后,相川拿出香烟盒。 「我可以抽烟吗?」 「啊,请……我哥也有抽,所以习惯了。」 「是吗?那不好意思了。」 在等待咖啡送来的空档,相川什么也没说,就只是抽着烟。他到底几岁啊?二十六还是二十七呢?说不定更年长吧。 送咖啡来的服务生离开后,相川捻熄了烟,开口说道: 「你……唔,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三并。」 「啊,是吗?你叫三并啊。三并,你跟侑子在交往吗?」 没想过东云连这种事都会跟相川说,我不由得倒吸口气。 「……东云说了这种事吗?」 「没有……那孩子很少说自己的事。我只是擅自想像的。我在想,她最近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由于作家与编辑的这层关系,所以不难想像相川与东云最近见了几次面。难道东云的变化大到让他觉得她「交了男朋友」这种程度? 至少在她与我「交往」的这段期间,我并没看出东云有这样的变化。 「这个……我也不知道。」 听到我的回答,相川一副「原来猜错了」的表情,歪着头。 「是吗……我还以为一定是你呢,从她的写作方式来看。」 「写作方式?」 我觉得他这句话有点奇怪,这次换我不解地偏着头。相川叼着新的烟,点点谖。 「对。她最近在写长篇小说,故事中出现的男生感觉有点像你。」 「……长篇?不是短篇吗?」 「是啊,不过最后在完成前,侑子自己暂停了这篇小说,这样下去或许无法问世了吧。」 相川耸耸肩,喝着黑咖啡,我则是茫然地看着他。总觉得脑袋很混乱。 椎名姊说的应该是杂志上刊登的短篇小说,而相川却说「东云写了长篇小说」。也就是说,与刊在《yotaka》的小说是不一样的。 「如果你跟她在交往的话,我希望你能劝她把那篇小说写完。因为我觉得若是能够完成,一定是部很不错的作品。」 东云写了长篇小说,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吧,我们就是为了这个才「交往」啊。然而她却停笔了,真令人不解。若是写得不好被编辑退稿就没话说,但听相川的语气,即使未完成应该也是不差的作品才是。 「请问,可以让我看看那篇未完成的小说吗?」 我觉得不行,但仍试着问问看,果然如我所想,相川摇了摇头。 「这没办法……虽说你是她的朋友,但我们不能把资料给无关的人士看。若想看的话,直接跟她说不就得了?」 「说的也是……」 相川继续对低着头的我说: 「就算不是男朋友,你跟她的感情应该也不错吧?就拜托你劝劝她了。那篇小说很有趣啊。」 * 我与相川之后只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就分开。 回到家时,景介说有美姊今天不会来。我想起没买《yotaka》的事,于是便询问景介。 「那个,你买了最新一期的《yotaka》吗?」 在客厅看书的景介没有说话,只是用下巴指着堆在桌上的几本书。我走近一看,应该是刚买的书籍中也有《yotaka》。 「这个可以借我吗?」 「要快点还我喔,我还没看呢。」 「好啦。我今天懒得煮饭,你就随便煮个拉面吃吧?我饿了也会随便吃一吃的。」 看到景介默默点头后,我便拿着《yotaka》回到自己的房间。 放下书包,我穿着制服就躺在床上。翻了翻《yotaka》,立刻在前几页看到西园幽子这个名字。〈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同样光看篇名是不会晓得内容在写什么的,光看这个会觉得「跟东云以前的小说一样」。 我一字一句地看下丢。 边境星球的少女,被陌生男子带走因而爱上对方。 同样很有东云的风格,笔触坚实。然而,故事的确与之前的东云有所不同——因为写的是男女之间的事吧。之前读过的东云作品,从未出现过男人爱上女人或女人爱上男人这种情节。 然而现在我所看的小说,摆明了主题就是「那个」。爱上男人的少女,在自己的心中建立了一个世界。 我几度停下翻书的手。因为我不得不停下来。 不可思议的是,等我回神过来后,发现在读故事的时候,对身为主角的少女——罗米耶玛莉加纳这个奇异的女孩——置入了情感。 完全无法理解东云的心情,只是单方面对东云抱持着好感的我,与那个少女互相重叠了。 难不成这是在写我? 该不会是在与我「交往」、与我度过的时间中,东云完全看透了我的心思,然后将这样的心理改为少女的角度完成了这篇小说? 我不由得这么想。 少女偷看到男人与陌生女子谈笑的画面,自己所建构的世界——也就是恋爱——崩坏的感觉。 简直就像是我眼睁睁看着景介与东云聊天,彷佛只有我一个人被留下来的心情。 我为了要确认而一字一句地仔细研读。 然而,在接近小说结尾时,我逐渐感到有些不对劲。 真的是把我的心理看透所写出的故事吗? 能将他人的感情彻底看穿——难不成像作家这种有特殊才能的人,就连这种事也办得到吗? 这些全部都是靠想像写成,这样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基本上就是个故事,并不是真实发生的。 不过,我看了东云所有的小说,也听东云自己说过。东云主张写小说必须要有知识跟经验,像她这样的人,实在不认为她会完全凭空想像来写故事。从目前为止的作品来看,纵使重复出现奇怪的世界,但故事中的人类心情或情感,都让人觉得是反映了东云本人的想法或心情。 我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来阅读东云的小说。 东云是如何描写出这样的情感呢? 为了写这篇小说而彻底地观察我吗?但实在不可能传神到这种地步。事实上,我因不满东云与景介的互动而避开东云时,东云似平猜不到是因为什么,而我到最后也没向她说出真正的原因。 小说全部看完后,我拿起手机。 想着要打什么内容呢?最后—— 「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打了这几个字。发出讯息后,没过几分钟手机就震动了。我原以为是回传的讯息,结果是东云打电话来。 「啊,喂?」 我紧张兮兮地对着手机说话,东云也一样吞吞吐吐地说: 「那个,怎么了?」 我因这突如其来的电话而忘了原本打算说什么。 「啊,等一下, 重新再打,我打过去!」 说完,我便挂掉电话。 然后做了几次深呼吸。 重新打过去,并立刻对挂电话的事道歉。 「啊,抱歉……因为突然打来,我没有心理准备。」 「啊,嗯……」 我已经有些平静下来了,但从声音听得出来东云仍然十分小心翼翼。 「我已经看过罗,新的短篇。」 说完,东云沉默了一瞬间后,小声地说: 「是吗……谢谢。」 「唔……」 我也晓得自己的心情还很混乱,说话的顺序乱七八糟的。本来想先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所以我没提到短篇小说的内容,而改为说: 「对了,我今天有遇见相川先生喔。」 「咦?」 「我们碰巧在书店遇到,听他说东云在写长篇小说。」 我感觉得到东云在吞口水。东云现在在想什么呢?我这样会不会让她感到厌烦?还是令她觉得不耐?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继续说: 「如果可以的话,能够让我看看那篇长篇小说吗?」 「不,不行!」 她的反应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快。 「那个……不行!我还没写完……而且也不是很好……」 「可是相川先生看了一部分,说你写得很好。」 「不行……那还不能公开……」 我没想到她会如此顽固地拒绝,不过我确实对东云这样的反应感到很开心。 「如果你那么不喜欢……就算了。」 听到我的话,东云安心似的叹了口气。 「不过,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什、什么……?」 她拉高声音说。我吞了下口水后,慢慢地、礼貌地说下去: 「明天……我想跟你见面。」 东云沉默了一段时间。我拿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变得用力。如果她拒绝的话,一切就结束了。或许她可能有事吧,但即使如此,我也不希望她会拒绝。她要是拒绝的话,我可能就再也不会主动踏出去了,因为我并不是那么有自信。 感觉时间好漫长,听得见和东云两人单独在一起时的那种噗通噗通心跳声。我竖耳倾听,等待着东云的回答。 我微微听见东云张开嘴巴的声音。我闭上眼睛,想像着东云樱桃小嘴的动作。在电话另一头的东云说: 「嗯……我知道了……」 「那、那我之后再传简讯给你,联络你地点或时间之类的。」 「嗯……」 道别之后挂掉电话,突然感到极度的疲劳。 我放下手机,用衬衫的袖子擦拭太阳穴冒出的汗。 然后再度翻开《yotaka》,阅读东云的小说。 总觉得这会变成我最喜欢的一篇小说。若是变成这样也不错。因此,我明天非去见东云不可。 * 选择的会合地点是平时与东云见面的咖啡厅。 我因为性急而早早就到了这里。虽然是我先到店里,但东云不到五分钟就出现了,一看到我,东云便惊讶地睁大眼睛。 「……好早喔。」 东云边说边在我的对面坐下来。 「因为今天不想迟到啊。」 我回答,东云小声地笑了。 「……我也是……这样觉得。」 等东云点餐完毕后,我想要说些什么,却没办法开口。因为一旦视线相对就会想起宾馆里的事,怎么样都无法消除这尴尬的感觉。 「那个……嗯……唔……」 我搔着头,无论如何都只能挤出这些话,东云则默默地听我说。 「就是……那个……唔……」 我双手抱在胸前,想着该怎么办。该说什么才好呢?虽然有话想对她说清楚,但要先说这个还是令我相当犹豫。看到我这夸张的模样,东云也觉得过意不去吧,所以调整好坐姿看着我。 「啊,那个……」 「唔。」 这时服务生端来咖啡,谈话因此再度中断。感觉气势被打断了,我又再度不说话。东云完全不理会端来的咖啡,直盯着我看。 「总之先喝咖啡吧?」 我提议道,东云这才笨拙地将砂糖加入咖啡并开始搅拌。 我看着这样的东云,茫然地想着果然是这样吧。 或许我跟东云很相似吧。虽然分别是男生和女生,虽然所经历的遭遇完全不同,但总觉得很相似。尤其是胆小这一点。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稍微冷静了下来,等到东云喝完一口咖啡后,我终于启齿: 「其实,我在生气。」 「咦?」 这对东云来说或许很意外,连说出这话的我都感到意外了。东云想要说些什么,但我却抢先一步继续说下去: 「听说东云的长篇小说擅自停笔了……这样我的帮忙不就没意义了吗?」 「啊,对、对不起……」 我的口气强硬,但并不是真的在生气,不过东云却吓得缩起身子低下头。虽然我很想解释,最后却仍以这样的方式说下去。若不这么做的话,不管花多少时间部无法说出我真正想说的话。 「可是,东云不中意的话那也没办法,毕竟写的人是东云吧。」 东云抬眼望着我,那似乎是在猜测我心意的目光。我小小笑了一下,只要这样能缓解东云的紧张就好。 「所以,我有个提议——」 说到这里,我吞了吞口水。东云看着我,罗米耶玛莉加纳这个奇异的少女与东云在我心中重叠了。那篇小说并不是在写我——应该。一定的。 若是如此,那么会是谁呢?只倚靠着一个人,因猜不到男人的心思而感到怯懦的少女,是以谁为蓝本来写的呢? 没有其他的答案。这个人绝对是东云。 如果那篇小说是将东云的心情——与我「交往」期间的东云心情——描写出来的话,东云不就也跟我拥有相同的心情吗?跟担心东云是不是喜欢上景介而焦虑不安的我一样,难不成东云也察觉到我喜欢上有美姊的事——至少这在过去是件事实——所以才有同样复杂纠结的心情? 「那个,到东云写出满意的长篇小说为止——」 然而,并没有确切的证据,也没有十足的信心。 「请一直跟我交往吧。」 望着我的东云,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咦……?」 并发出疑惑的声音。我默默地看着这样的东云。 我希望她是确实听到了才有这样的疑惑,因为我不想说第二遍。这是我下定了各种决心才说出来的话。 我不好意思再说一次。 东云歪了几次头。 「啊……嗯……那个……」 她一直说着这种困惑的话,连我都感到不安了。 「那个,可以吗?」 我没办法重复一遍,只能这样问她,东云瞬间挺直了腰杆,犹如被要求正襟危坐的小学生一样。 「咦……啊……那就请多指教了……」 看到说完便立刻低头鞠躬的东云,我不由得露出苦笑。光是她能这么说就已经令我很开心,也很安心了。并非没有想过她会拒绝,然而犹如孩童般恭敬鞠躬的东云感觉有点傻气,总觉得之前的紧张感顿时如流水般散去了。 「东云果然也有点改变了。」 我喃喃道,东云则一脸意外地偏着头问。 「咦?为、为什么?」 「不,是我自己乱说的。」 「 啊……唔,抱歉……」 道歉反而令我困扰,因为我又不是在责怪她。 「没关系啦,你不用道歉,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东云。」 能说得这样干脆,也是因为东云解除了我的紧张。 东云害羞地低下头,感觉到她的脸微微泛红。我希望她能有这样的反应——说不定只是因为我显露出了这种期待。 「谢、谢谢……」 「暑假期间再去哪里玩吧?假期还有几天,现在人潮也没那么拥挤了。」 东云微笑着点头答应。 「嗯……」 我们离开咖啡厅,走到车站。 半路上我牵起东云的手,东云没有拒绝。 我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东云体温,两人一起默默走到车站,然后分开。其实想继续待在一起,但也不能太焦急。况且已经约好了下次的约会,学校也即将开学,能够再次每天跟东云见面。 一回到家,有美姊便出来迎接我。 有美姊或许是知道最近的我很消沉,所以没多问我其他事。而我在玄关边脱鞋边轻声说: 「有美姊。」 「嗯?什么事?」 听她这么一问,我犹豫了一会儿后回答: 「我交女朋友了。」 终章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尾声 赤着双脚持续奔跑、持续奔跑在不知延伸至何处的长长走廊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来到建筑物外。故乡葛兰多星上没有的「月亮」,那若隐若现的光芒从高空照射在她身上。眼前一片宽阔,在高楼大厦林立的空间中,现在的她孤独无依。 昔日谈笑的伙伴们及伊森温柔的声音,都不在现在的她的身边。 然而,她忽然看到眼前开阔的道路,便停了下来。 这样一切就结束了吧。罗米耶玛莉加纳想。自己还活着,而且眼前是宽广的道路。她感觉到自己体内崩坏的世界,但那些碎片又在身体内产生了另一个新世界。是的,自己还活着,既有可以走路的双脚,也还有可行的道路,更有探求事物的心。 祈求曾让她建立起自己世界的伊森能够幸福后,她便再度迈开脚步。终于,她加快步调,消失在夜的街角。 西园幽子〈罗米耶玛莉加纳开启的世界〉 到了第二学期,惯例要做的事情依旧没有改变。 每周的星期三与星期五放学后,五点半的钟声响起之前。 我与东云一同前往图书馆,两人一起值班。 要说有跟以前不一样的事,就是在打发空闲时间的时候,我也跟东云一样在看书。 不仅是为能跟东云聊得来,在烦恼这烦恼那的时候看看书,也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看到这样的我们,椎名姊说: 「不错啊,感情真好。」 还呵呵地笑着,看来这个人已经完全忘记以前我否认在与东云交往的事。那是有原因的,不过反正也没什么问题,我也就没特别说什么了。 「三并同学,也试着写小说看看?」 值班结束走向车站时,东云说起这样的事。 「那个有点……读了东云的小说后,我就没有自信了。况且我也没有那样的想法。」 「我的小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啊……」 「别这么说,最近的新作很棒喔,〈救星的忧郁〉。」 我半开玩笑地说出篇名,她顿时停下脚步—— 「你不要说篇名啦……我会害羞……」 她激动地说。跟以前相比,东云的表情变得较为丰富。 为了表示歉意,我牵起瞪着我的东云的手,就这样走出去。 「对了,东云,那次之后你还有在写长篇小说吗?」 我为了改变话题而这么询问,东云低着头走着。 「……没有。」 「这样取材就没意义啦?」 「可是……」 「算了,我是没差啦。」 我与东云「正在交往」,这应该是确定了吧。 然而,我依然持续着没有自信能百分之百确定的状态。 结果一切都只是为了「取材」吗? 我还没有确认这件事。因为要说出所谓的「交往」两字很不好意思,如果随随便便确认却遭到否认的话,就真的是惨不忍睹了。 所以到头来还是维持在暧昧的状态。 总有一天会非确定不可吧。 关于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会是在东云完成长篇小说的时候,也或许是高中毕业之类的时间点吧。还不是很清楚。 牵着手走着,我想起以前东云曾说过的话。 人的一生只是短篇小说般的篇幅。 大家都以为自己的人生是长篇小说,但实际上以文字来看,不过是数十页的短篇小说般的人生。 当时我很佩服有这种想法的东云,也觉得这句话非常棒。 然而现在却有些不同。 依东云所言,世界就是个短篇集。 这在某种层面上或许是事实。 可是人并非是完全独立的,就像我与东云现在在一起一样,世界是因为各种人建立了各种关系而成立。 从这个角度来看,世界并不纯粹是短篇集,可以说是合着的短篇,也可说是以众多角色的群像剧所描写成的壮阔长篇小说。 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故事,那么分量或许会很薄弱,但有东云在就不同了。这几个月真的发生了很多事,说不定能够写成一本书呢。 「……怎么了?」 或许是对于一直沉默不语的我感到不安,东云看着我歪头问道。 「没事。」 我回答。 于是两人再度往车站走去。 后记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在fami通文库出版最后一本书后,不知不觉也过了四年的岁月。 这四年间,我离开了长久居住的大阪,只身移居到东京。 因为东京人很多,心想肯定会遇见各式各样的人,而且也相当兴奋!虽然当初这么想,但移居到此地的三年间却没有任何邂逅。 我常说东京是沙漠。干巴巴的一片。 要说我搬到东京到底做了什么呢?去jonathan用餐、工作、回家、睡觉。日复一日。几乎就只是这样。 不畏风、不畏雨。jonathan。 可以说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jonathan度过。 偶尔为了要追求一点变化,也去denny"s这类的餐厅吃饭,但最后还是只有jonathan能够让我心情平静。我想我的身体确实已经被jonathan化了。 算了,这些也不重要啦…… 当然,这本书的原稿99%都是在jonathan写的。 因此在这个层面上,也不能说讲jonathan的内容都是废话。我觉得。 所以说,终于出版了这本书。 由衷感谢协助本书出版的各位相关人士。 特别是n氏,竟然愿意负责已多年没有出书的我。 也多亏了他才能完成这么好的书。 虽然是什么邂逅都没有的东京,但是我受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的鼎力相助,也因此真正体会到我并不孤独。 人果然还是无法独自一人孤独地生活呢。 森桥宾果 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反正东西都放在教室,回家时再扔进书包即可。我将最后一堂课所使用的笔记本与教科书慌乱地塞入桌子抽屉里并站起来,这时坐在我斜后方位子上的东云立刻走到我旁边。 「三并同学,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去罗。」 「嗯?喔……」 我暧味地回答并看向东云,她已经将书包挂在肩膀。对于上课埋首书中,下课后也往往会在座位上再读一阵子书的她而言,今天回家的动作算很快。 「啊,是那个吗?开会吗?」 我突然想到而小声询问,东云轻轻点头。 「是吗……那加油罗。」 「嗯,谢谢。」 东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便走出教室。 在我下意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 「哎呀,真好,好纯情喔。」 跟我说话的是话剧社的喜多川。她在女同学中身材较高,又长得很正,据说也在时尚杂志里担任读者模特儿。 「干么突然找碴啊……」 我像个中年大叔般不耐烦地一边叹气一边嘀咕,喜多川苦笑着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啊。好好喔,之间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两人。」 我又再度叹了口气。 「别管别人的事啦。」 「干么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对东云更温柔一点吧?」 我无法反驳这句话。 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终于明白为何喜多川第一次找我说话时会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我一边感到释怀,一边离开教室。 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反正东西都放在教室,回家时再扔进书包即可。我将最后一堂课所使用的笔记本与教科书慌乱地塞入桌子抽屉里并站起来,这时坐在我斜后方位子上的东云立刻走到我旁边。 「三并同学,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去罗。」 「嗯?喔……」 我暧味地回答并看向东云,她已经将书包挂在肩膀。对于上课埋首书中,下课后也往往会在座位上再读一阵子书的她而言,今天回家的动作算很快。 「啊,是那个吗?开会吗?」 我突然想到而小声询问,东云轻轻点头。 「是吗……那加油罗。」 「嗯,谢谢。」 东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便走出教室。 在我下意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 「哎呀,真好,好纯情喔。」 跟我说话的是话剧社的喜多川。她在女同学中身材较高,又长得很正,据说也在时尚杂志里担任读者模特儿。 「干么突然找碴啊……」 我像个中年大叔般不耐烦地一边叹气一边嘀咕,喜多川苦笑着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啊。好好喔,之间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两人。」 我又再度叹了口气。 「别管别人的事啦。」 「干么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对东云更温柔一点吧?」 我无法反驳这句话。 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终于明白为何喜多川第一次找我说话时会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我一边感到释怀,一边离开教室。 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反正东西都放在教室,回家时再扔进书包即可。我将最后一堂课所使用的笔记本与教科书慌乱地塞入桌子抽屉里并站起来,这时坐在我斜后方位子上的东云立刻走到我旁边。 「三并同学,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去罗。」 「嗯?喔……」 我暧味地回答并看向东云,她已经将书包挂在肩膀。对于上课埋首书中,下课后也往往会在座位上再读一阵子书的她而言,今天回家的动作算很快。 「啊,是那个吗?开会吗?」 我突然想到而小声询问,东云轻轻点头。 「是吗……那加油罗。」 「嗯,谢谢。」 东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便走出教室。 在我下意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 「哎呀,真好,好纯情喔。」 跟我说话的是话剧社的喜多川。她在女同学中身材较高,又长得很正,据说也在时尚杂志里担任读者模特儿。 「干么突然找碴啊……」 我像个中年大叔般不耐烦地一边叹气一边嘀咕,喜多川苦笑着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啊。好好喔,之间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两人。」 我又再度叹了口气。 「别管别人的事啦。」 「干么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对东云更温柔一点吧?」 我无法反驳这句话。 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终于明白为何喜多川第一次找我说话时会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我一边感到释怀,一边离开教室。 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反正东西都放在教室,回家时再扔进书包即可。我将最后一堂课所使用的笔记本与教科书慌乱地塞入桌子抽屉里并站起来,这时坐在我斜后方位子上的东云立刻走到我旁边。 「三并同学,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去罗。」 「嗯?喔……」 我暧味地回答并看向东云,她已经将书包挂在肩膀。对于上课埋首书中,下课后也往往会在座位上再读一阵子书的她而言,今天回家的动作算很快。 「啊,是那个吗?开会吗?」 我突然想到而小声询问,东云轻轻点头。 「是吗……那加油罗。」 「嗯,谢谢。」 东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便走出教室。 在我下意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 「哎呀,真好,好纯情喔。」 跟我说话的是话剧社的喜多川。她在女同学中身材较高,又长得很正,据说也在时尚杂志里担任读者模特儿。 「干么突然找碴啊……」 我像个中年大叔般不耐烦地一边叹气一边嘀咕,喜多川苦笑着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啊。好好喔,之间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两人。」 我又再度叹了口气。 「别管别人的事啦。」 「干么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对东云更温柔一点吧?」 我无法反驳这句话。 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终于明白为何喜多川第一次找我说话时会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我一边感到释怀,一边离开教室。 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反正东西都放在教室,回家时再扔进书包即可。我将最后一堂课所使用的笔记本与教科书慌乱地塞入桌子抽屉里并站起来,这时坐在我斜后方位子上的东云立刻走到我旁边。 「三并同学,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去罗。」 「嗯?喔……」 我暧味地回答并看向东云,她已经将书包挂在肩膀。对于上课埋首书中,下课后也往往会在座位上再读一阵子书的她而言,今天回家的动作算很快。 「啊,是那个吗?开会吗?」 我突然想到而小声询问,东云轻轻点头。 「是吗……那加油罗。」 「嗯,谢谢。」 东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便走出教室。 在我下意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 「哎呀,真好,好纯情喔。」 跟我说话的是话剧社的喜多川。她在女同学中身材较高,又长得很正,据说也在时尚杂志里担任读者模特儿。 「干么突然找碴啊……」 我像个中年大叔般不耐烦地一边叹气一边嘀咕,喜多川苦笑着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啊。好好喔,之间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两人。」 我又再度叹了口气。 「别管别人的事啦。」 「干么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对东云更温柔一点吧?」 我无法反驳这句话。 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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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终于明白为何喜多川第一次找我说话时会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我一边感到释怀,一边离开教室。 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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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反正东西都放在教室,回家时再扔进书包即可。我将最后一堂课所使用的笔记本与教科书慌乱地塞入桌子抽屉里并站起来,这时坐在我斜后方位子上的东云立刻走到我旁边。 「三并同学,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去罗。」 「嗯?喔……」 我暧味地回答并看向东云,她已经将书包挂在肩膀。对于上课埋首书中,下课后也往往会在座位上再读一阵子书的她而言,今天回家的动作算很快。 「啊,是那个吗?开会吗?」 我突然想到而小声询问,东云轻轻点头。 「是吗……那加油罗。」 「嗯,谢谢。」 东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便走出教室。 在我下意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 「哎呀,真好,好纯情喔。」 跟我说话的是话剧社的喜多川。她在女同学中身材较高,又长得很正,据说也在时尚杂志里担任读者模特儿。 「干么突然找碴啊……」 我像个中年大叔般不耐烦地一边叹气一边嘀咕,喜多川苦笑着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啊。好好喔,之间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两人。」 我又再度叹了口气。 「别管别人的事啦。」 「干么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对东云更温柔一点吧?」 我无法反驳这句话。 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终于明白为何喜多川第一次找我说话时会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我一边感到释怀,一边离开教室。 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录入:zbszsr 修图:revo 对于这个人,我真的是恨之入骨。 已经是星期五。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下午的课结束后,身为图书委员的我就必须立刻前往图书馆。因为今天是我轮班的日子,要办理同学们借还书的手续。 反正东西都放在教室,回家时再扔进书包即可。我将最后一堂课所使用的笔记本与教科书慌乱地塞入桌子抽屉里并站起来,这时坐在我斜后方位子上的东云立刻走到我旁边。 「三并同学,今天有点事……所以先回去罗。」 「嗯?喔……」 我暧味地回答并看向东云,她已经将书包挂在肩膀。对于上课埋首书中,下课后也往往会在座位上再读一阵子书的她而言,今天回家的动作算很快。 「啊,是那个吗?开会吗?」 我突然想到而小声询问,东云轻轻点头。 「是吗……那加油罗。」 「嗯,谢谢。」 东云面无表情地回答后便走出教室。 在我下意识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时—— 「哎呀,真好,好纯情喔。」 跟我说话的是话剧社的喜多川。她在女同学中身材较高,又长得很正,据说也在时尚杂志里担任读者模特儿。 「干么突然找碴啊……」 我像个中年大叔般不耐烦地一边叹气一边嘀咕,喜多川苦笑着说: 「因为我真的是这么想啊。好好喔,之间仍有着微妙距离感的两人。」 我又再度叹了口气。 「别管别人的事啦。」 「干么那么冷淡嘛……你应该要对东云更温柔一点吧?」 我无法反驳这句话。 自从东云跟我在「交往」的事露馅以来,像这样有同学半开玩笑地跟我攀谈的状况变多,但没有跟喜多川一样露骨地挖苦我的家伙。 升上二年级后跟这家伙同班的我真倒霉。 「那么,你们为何今天没有一起回去呢?」 「又不是每天都要一起回去……」 一年级时,我与东云担任图书委员的值班日是同一天,因此形成几乎必须一起回家的状况。升上二年级后两人的班表错开,所以就没有一起回去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放学后到离校时间的五点半为止,既然工作天不同,若要一起回去就必须一直等到对方下班。 「咦?你们不是满常一起回去吗?」 「没有,差不多两天一次吧。」 「那次数也挺多的呢。」 「是吗……?」 对于我的话,喜多川露出苦笑。 「哎呀,算了。正所谓:有伴胜孤独,其乐融融,岂不美哉。那么图书委员加油罗!」 喜多川挥挥手便离开,又去找别的同学说话。看到她那种对每个人都能够亲切地攀谈的个性,我不禁联想到有美姊。 身为哥哥的女友,也是我初恋对象的那个人,对人完全没有保持任何的距离感。说好听是亲切,说难听一点就是毫不客气地介入对方的生活,她就是这样的人。 「……是因为这原因吗?」 终于明白为何喜多川第一次找我说话时会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我一边感到释怀,一边离开教室。 我无聊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走廊上,不自觉想到目前周遭的环境几乎与一年前大相迳庭。 那时没有能够聊天的好朋友,有人找我说话的状况也不像现在这么频繁。而巳—— 「女朋友啊……」 想到与东云的关系,这三个字便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与东云确实在「交往」。这件事被班上同学发现后,不只喜多川,连其他同学都跑来调侃我也是事实。 然而,我对自己与东云的关系是所谓的男女朋友这点完全没有自信。 不知是措辞上的问题,还是叙述上的技巧……总之我勉勉强强掌握住「交往」这两字的功用,藉以维持住目前的关系……唯一清楚的是。我与东云的关系,跟时下一般情侣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完全不同。 不过啊,正因为有这样的烦恼,所以算是比以前进步了吧? 跟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一年前比起来。应该吧。一定是的。 第一章 我好喜欢他的声音。 并不是特别有特色的声音,而是当他说话时,仿佛话中所蕴含的清爽微风贯穿我的身体,而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一察觉到这样的感情时,就已经喜欢上他了,而且也想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可是他似乎对任何人都没有兴趣,老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那样的态度虽然也喜欢得不得了,但不知何时,我开始对他的那种个性感到痛苦。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假日的早晨,醒来时我大部分都会先去拿手机。 那是这半年以来所养成的习惯。 拿起插在充电器上的手机,开机后收到一封简讯。我不用去确认就知道寄件人是谁。 「早安。」 淡然的内容。东云传来的简讯每次都是这样。 「早安。昨天会阔得怎么样?」 我边打呵欠边打字,回传回去。 不知自何时起,假日我们都会像这样早晚互传简讯。并非谁特意要求的,只是在不知不觉间——真的是不知不觉地养成了其中一个人传「早安」的简讯给对方的习惯。 上学的日子因为早上就会见到面所以不传,但状况似乎因人而异,或许也有情侣每天都会传简讯,这是我听有美姊说的。 「我和景介每天都会传简讯吧?」 在餐桌上被有美姊这样问的景介,只是不置可否地歪着头。与其说「互传简讯」,我想应该只有有美姊单方面地传简讯给他吧?以这两人的情况来说。 「因为我与景介不同班……若不传简讯有时一整天都见不到面。」 好像是因为这原因,但我想这个人无论有没有跟景介同班都会定期传简讯才对,而景介则是不管传了什么简讯来都不会一一回覆的个性。 就在我回想起几个月前跟有美姊的谈话时,手机震动了。原来是收到东云传来的简讯: 「没讨论出什么结果。结论是再给我一点时间……可是我却不晓得该怎么做。」 看到简讯的内容,我「唔」了一声。虽想回传简讯,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东云是小说家。那称号不是自己封的,而是真的获得了著名的文学奖,作品被刊登在文艺杂志上、实至名归的作家。 学校里晓得这件事的似乎只有我与身为图书管理员的椎名姊。说不定老师里头也有人知道这件事,但这部分我就不太清楚了。 得知东云是名作家,是我和她开始「交往」的契机。但先不管这个,现在重要的是东云遇到低潮的问题。 自从正式出道后,以每两个月一篇的频率在文艺杂志上刊载作品的东云——笔名为西园幽子——这三个月却没发表任何新作。应该说,她并未完成任何作品。 毕竟东云写的是短篇小说,而非题材壮阔的大长篇。没在写小说的我对这种事虽不清楚,但短篇小说通常不是只要一个月左右就能完成吗? 然而这三个月,她却连一篇都写不出来。 虽然之前问过原因,但东云本身似乎也不清楚理由为何。 「总觉得,文章写得很不顺。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 她这么说,不过我当然不可能给她什么好建议。 「没关系啦,就耐心地写写看吧。」 我回了个无关痛痒的内容后下了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愣愣地想着该做些什么来打发掉今天。 由于东云的低潮期,最近假日连约个会都没办法。既然写不出来就到外面走走,转换一下心情不是更好?我虽然这么想,但之前写得出小说、现在却写不出来的这件事,对东云来说似乎比想像中严重,就算约她出去她也不肯。 「不会就这样被自然淘汰吧……」 听到无意中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 从我们交往的原委来看,因为「想写长篇小说」才交往的这个理由,一般人应该无法理解吧。一直以来都只写短篇小说的东云,为了写以爱情故事为题材的长篇,才要求与我「交往」。 结果东云并没有完成长篇小说——其实是她自己将接近完成的作品停笔了——我与东云的「交往」也因此告终。然而这时我却已经喜欢上东云了,于是半恳求地与东云再度「交往」,才发展成目前这种状况。 不过,我仍然不晓得东云是否真的需要我。虽说在「交往」,但我们的关系跟一开始其实没多大改变,就是偶尔去咖啡店聊聊天,去游乐园、看看电影这样的程度而已。 没有再更进一步。虽然有牵手,却没有接吻。 所以有时会感到不安。 我们真的在「变往」吗?东云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为了小说才要求与我「交往」的东云,对她而舌,到头来只是「小说v我」吗?我会担心这些。 毕竟最近我们不常见面。 话虽如此,但也不想闹脾气地对她说「我想见面」。我可不希望因为这样而让她觉得我很烦人。 我喜欢东云。 「唉……」 我发出叹息声,为了甩掉郁闷的念头而轻轻摇头,然后脱掉当作睡衣穿的汗衫,换上在家里穿的五分裤与衬衫后走出房间。 这时在走廊上撞见刚好从景介房间出来的有美姊。 「啊……」 每次都热情过了头的有美姊,难得见到我会发出这种惊呼,还露出怯懦的表情。 「早安。早餐煮好了吗?」 虽然多少觉得怪怪的,但我仍若无其事地问道。 代替派驻海外的双亲,家事大部分都是有美姊在帮我们打理。她与景介从高中时期就开始交往,我们也几乎把她当家人看待,因此她一大早就在家也没什么奇怪的。 「啊,还没……等一下。我现在就煮……」 有美姊跟平时完全不同,依然用有气无力的声音回答,然后逃也似的匆忙跑下楼。 这时我微微听见抽着鼻子的声音,不解地歪着头。 该不会是在哭吧?我心想。 说得过分一点就是开朗到令人有些受不了的有美姊——扣掉因感动所流的泪——我从未见过她哭。她本来就是情绪起伏很大的人,虽然我也见过她难过的模样,但刚刚那个样子似乎有点怪怪的。 生气中又带着痛心的表情。 不由得犹豫着是否该就此下楼。要在煮好早餐的这段期间一直担心有美姊的事,总觉得有点麻烦。白目地直接问她「怎么了吗?」我也做不到,但又不可能无所谓地想「算了,不管她。」 我就这样伫立在走廊上,并斜眼看向景介的房间。从开了几公分的门缝中,如恐怖电影的场景般冒出了薄薄的烟雾。看来他已经起床而且正在抽烟。 我下意识地靠近门边,从门缝窥视房内状况。果然不出所料,景介正坐在椅子上,边抽烟边看着书。 「起得好早啊,真难得。」 我边说边进到房里,景介只以目光瞄向我,然后立刻阖上书。 「……有什么事吗?」 他口气不悦地问。若是以前的我,光是这样就会扫兴地当场离开了吧。但真不巧,最近我已经习惯当个令人「不晓得在想什么的家伙」。 「其实也没什么啦……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 「没有啦,就是你跟有美姊怎么了?。」 「……刚刚被她叫醒。」 也是,他之所以会醒着应该就是因为这样吧。景介是个只要没人叫,就会一路睡到傍晚的人。 「这我知道啦……但不是因为有事才叫你起床吗?」 「没什么事。」 景介毫无犹豫地立刻回答,果然是不想我继续追问下去。肯定「有事发生」,但那是有美姊的标准,依景介的个性来看,也有可能觉得「没什么」。 「唔,是喔……」 反正我只是为了打发煮好早餐前的时间才偷看房间,并不想惹景介不高兴,也不是真的非查出真相不可。 景介将阖上的书放在桌上,以仰望天花板的姿势吐出烟之后,将叼着的香烟压进烟屁股堆得像座小山般的烟灰缸缝隙问。 「最近西园的状况如何?」 突然被这么问,一时间我愣在那里。 然后才「啊……」地叹了口气。西园是东云的笔名。在我知道东云是作家之前,景介便已在文艺杂志上阅读过东云的作品了。带她回家时虽然介绍她是「东云」,但对景介而言,东云怎么说都是「西园幽子」吧。 「似乎遇到低潮了。」 「……所以最近才没刊登作品吗?」 景介是第一次问我东云的事。他这男人从以前就是对其他人没什么兴趣,像这样问我事情的情况也很少见。 「帮我跟她说,我期待她下次的作品。」 这种话我也是第一次听到。 「啊,唔……」 就在我奇怪「现在是在吹什么风啊」的时候,景介已懒洋洋地站起来,一把抓起香烟及打火机盒。 「我出去一下。」 「啊……?早餐呢?有美姊正在煮——」 「不吃了。」 我话还没说完,景介已推开我走出房间。 「问题看来很严重呢……」 事情怪异到让我不禁如此嘀咕。有美姊的样子很奇怪,景介的样子也很不对劲。 以前我从未看过他们两人吵架。坦白说,因为有美姊总是黏着景介,也不会对景介的行动随便生气,事实上至今为止都是这个样子。 虽然景介的个性冷淡跟爱黏人的有美姊不一样,但他很自然地接受了热情的有美姊,对她那几近烦人的干涉也没抱怨周一句。所以景介根本不可能态度如此恶劣,不吃她煮的早餐就出门。 心情好闷。 我也很想就这样出门到处逛一逛。 不过若连我都拒吃有美姊的早餐,她会有多么难过啊。这我可办不到。 我下定决心走下楼梯,来到餐厅。 从厨房飘来炒培根的味道。有美姊看也不看我,直接问道: 「……景介呢?」 「他说不吃早餐了。」 「是喔。」 听到这冷漠的声音,我打了个寒颤。 正因为平时举动开朗,这种差异大到令人害怕。 「英太会吃吧?」 「啊,嗯。我要吃……」 真受不了,难得的假日就这样泡汤了。 之后我默默吃着煮好的早餐,然后立刻把自己关到房间里。 这种时候,若跟东云有约至少就能出门走走,但我不能这么任性地对待因低潮而烦恼痛苦的东云。 我为女人一个头两个大的状况,依然还是那么多。 或许这也是造成我个性软弱的一个原因吧。 * 结果星期六、日完全没做什么事,随随便便就过去了。 迎来星期一,早上一起床就收到东云的简讯。 「早安。我因为感冒发烧,所以向学校请假。想请你帮我跟椎名姊说,请她找人代图书委员的班。」 我担任图书委员的工作,整年的轮班日都是星期三与星期五,相对的东云是星期一与星期四。之所以轮班日不同,是因为新来的一年级生中,有个对许多事物都很好奇的人,对方除了担任图书委员的工作外也参加其他社团,那家伙说无论如何都要换成星期三与星期五的班,否则会很伤脑筋。 轮星期三与星期五的班的是我和东云,如此一来我们之中就不得不有个人要调班。 「两个人一起调班也没关系啊,呵呵。」 图书管理员的椎名姊一边看着我们,边露出意有所指的笑容说道。由于同为图书委员的池原打了小报告,所以她晓得我与东云交往的事。虽然我也曾否认过(因为那时的状况令人想否认),但她心中似乎还是认定我与东云正在交往。 「不用,不必特地一起换啦。」 虽然她这么说,我也无法厚脸皮地说那就两个人一起调班。我看向东云,她不好意思似的轻轻点头,并且说: 「我也……没关系。」 于是就变成由东云换班。 对于东云传来的简讯—— 「知道了,好好休息,祝你早日痊愈。」 我回了这样的内容后便准备去上学。 若在平时是由有美姊煮早餐,然后叫我起床,但有美姊自星期六早上煮完早餐后就再也没来家里,说不定她跟景介的感情真的陷入危机了。 景介这个当事人应该还在睡觉吧,因为房门是关上的。他又不是小孩子,所以也不会特地想叫他起床。景介已升上大四,听说也没什么课了,而且大学生也不会因上课迟到而被骂吧。 我将买来的面包烤一烤并涂上奶油,吃完简单的早餐后便出门。跟景介不同,早起对我而言并不困难。因为从以前就对优秀的景介有股自卑感,所以这点我算相当有自信,可以说幸好这部分跟景介不一样。 抵达学校并进到教室里时,感觉今天比平时还热闹。 看到我的喜多川突然大喊: 「啊,三并!你来得正好!」 并跑了过来。 「怎、怎样?」 我对那爽朗的态度下意识地往后退,喜多川却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袖子。 「别多话!快过来!」 她说着,我像是被拖行似的来到喜多川的位子上,几名学生已经聚集在那里。 喜多川将一个女学生手上拿着的杂志像是用抢的一般拿过来,然后凑到我眼前。 「我问你,这是东云吧?」 她给我看的是文艺杂志《yotaka》,打开的那一页是报导〈西园幽子凝视的世界〉的第一页。登在上头的照片是稍作打扮的「西园幽子」的站姿。 「呃……」 我下意识往后仰。照片中的当然是东云,我之所以发现「东云侑子9西园幽子」,也是在偶然间拿到这本杂志……算了,反正就是她啦。虽然就是她没错,但能不能在这里承认这件事令我感到犹豫。 「喂,我说,三并应该晓得吧?毕竟你们正在交往。」 对于喜多川更进一步的追问,我回答得支支吾吾: 「没有啦,这个,呃……你说什么?」 「你这是什么回答?是想唬弄我吗?好了,你就说清楚讲明白吧。事情已经露馅罗。」 不愧是话剧社的人,喜多川说到一半就用吓人的语气威胁我,还用《yotaka》的背面轻敲我的头。 这样我也只能放弃了。反正就算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东云来上学,她一定会向东云本人间清楚的。 「嗯……唔,好像是这样吧。」 听到我的话,喜多川咧嘴一笑—— 「既然三并知道,难不成……这是属于你们两人之间的秘密?」 「不,也不算那样——」 「我只告诉你,可是你不能跟别人说喔……因为这是身为男朋友的你才知道的秘密——是不是这种感觉?」 我冷冷地看着开始自顾自演起戏来的喜多川。 我得知东云的作家身分是交往以前的事,虽然原本的状况不一样,但她要这么说我也没 办法否认。 「……这不重要啦,对了,是谁拿这种旧杂志到学校的?」 登着东云照片的《yotaka》是半年以前的过期期刊,而且东云拜托过图书管理员椎名姊,所以本校的图书馆并没有进《yotaka》。 能拿到这本文艺杂志,这人一定很八卦。 「呵呵呵……你好奇吗?」 喜多川手拿《yotaka》,边敲着自己的肩膀边笑着说。 「这个嘛,说不好奇是骗人的。」 「那么我就告诉你吧,是我们社团里的新社员啦。」 「啊……副岛吗?」 我脱口说出脑中浮现的名字,喜多川点点头: 「没错。」 「原来是她喔……」 副岛是兼任图书委员与话剧社员,对很多事都充满好奇的新生。都怪这家伙,害东云不得不调换值班的日子,但先不提这件事,副岛是担任图书委员的新生中异常「爱看书」的人,她似乎是因为这原因才担任图书委员的。 由于喜欢看书,所以来当图书委员——这样的发想我是不太能理解啦,但这种事说了也是白说。事实上就是因为副岛成了图书委员,东云的事情才曝光。 「因为那个人是超级小说狂啊。每个月的文艺杂志都会看过,而且东云同学不也是图书委员吗?她觉得很眼熟所以查了一下,昨天终于弄清楚了。」 「所以你才兴奋地借来这本杂志?」 「就是这么回事!」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觉得东云很眼熟是她家的事,为了确认这件事而到处调查我也管不着。但特地将答案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东云的同班同学喜多川——事情就大条了。 喜多川也真是的,怎么能把这件事当成「有趣的话题」传遍整个班上?好好藏在心里不就好了。 我默默转过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我明明没叫她,喜多川却慌张地跟上来。 「……三并,你生气了?」 并如此问道。 「没有。」 我回答,但自己也晓得心里在不高兴。 「因为这是不能跟别人说的事吗?」 「我哪知……这种事不问东云怎么知道?可是,她没跟别人说的事你就不应该擅自传出去吧。」 「嗯,对不起……」 喜多川难得会道歉,也没有反驳我。 「算了,既然已经曝光了也没办法……我会先跟东云说的。」 「不用,我直接跟她道歉好吗?」 「可是她今天请假喔。」 「啊,是吗?」 说完后,喜多川嘿嘿地笑了起来。 「难不成你们每天早上都互传问好的简讯吗?」 反省的态度只有昙花一现,她立刻又变回平日的喜多川。 「……无可奉告。」 我如此回答,这时响起上课的钟声。 我一边看着立刻回到自己座位的喜多川,边思考为何我现在会如此恼火。 我听见坐在前面的女生正小声地谈论东云的事,坐在后面的人似乎也热烈讨论着这个话题。每次听到这些话,怒气就上来了。 那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事吧。 以像我这样的平凡人来看,光是获得文学奖就已经很厉害了,被那种杂志收到特集里介绍更是了不起。就连这样的我,刚得知的时候也觉得十分佩服,尤其对象是在班上不太起眼的东云,惊讶的程度想必更大吧。 即使如此,我却厌恶现在的状况。 等待班导进来教室的这段期间,喜多川回头看我并歉然合掌,用嘴唇说道:「对不起啦。」 我只是用手挥了挥叫她看前面,又再度叹了气。 没想到竟被她说中了。 脑中想着这样的事。 喜多川说的「两人之间的秘密」这句话,有如卡在喉咙的鱼刺般,残留在我脑海中。 的确有种失去了这种感觉的心情。 或许我气的是这件事吧。 连我都觉得自己真是个肚量狭小的男人。 但对会执着这种事情的自己,我也忍不住感到惊讶。 * 结果,我用简讯告知东云「身分被揭穿了」是在午休之后。因为我想到她上午有可能还在睡觉。 「今天来学校的时候,东云是作家的事被揭穿了。由于同学给我看刊登照片的杂志,我也不得不承认。对不起,是不是该叫同学别宣传出去呢?」 传了以我的个性来说算长的简讯后,想起图书委员的事情—— 「今天由我来代柜台的班,等你有空时再代我的班就好,保重。」 接着又立刻补传一通简讯。我晓得向怕麻烦的椎名姊说要请其他委员代班,她也只会叫我「随便找个人」,所以干脆直接由我来代班还比较有效率。反正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儆。 午休的那段时间,东云都没有回传简讯。可能还在睡觉所以没注意到吧,或是其实她感到很震惊或在生气呢—— 正因为不晓得她平时都在想些什么,担心她会为了意想不到的事情而发怒,总觉得很可怕。下午的课开始后,我仍相当在意东云的反应。 课一结束,我连书包都没整理就立刻离开座位—— 「奇怪,三并你要去哪里啊?」 这时喜多川唤住我。 「图书委员。我要去代东云的班啦。」 「啊,原来是这样喔……」 我心想「受不了,别一直缠着我啦」,并前往图书馆。 池原已经坐在柜台里,正支着头读着小说。 「咦?三并,你来做什么?」 不是因为爱书才当图书委员的我,没事是不会来图书馆的。 「东云今天请假喔。」 我解释道,池原便点点头: 「啊,是喔……」 他露出些许失望的表情。 「不好意思,代班的人是我。」 反正都是要一起度过工作时间,比起我,来的如果是女孩子更好吧?我这么对他说,想不到池原却摇了摇头。 「不是……没差啦。其实我是有事想询问东云本人,所以才觉得有些可惜,不过你应该也可以吧。」 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这次换我不解地歪着头。 「什么事……?」 「今天女生都在传喔,说东云是作家。」 「啊……」 在等待东云回简讯的这段期间,八卦已经传到这里了啊,我心想。 老实说既然都已经传到池原耳里,即使现在要他别说出去,几天后这件事仍会传遍整个学级吧。因为池原就是将我与东云交往的事散播出去的始作俑者。 「怎么样?那是真的吗?」 「是啦……」 我有气无力地回答,并进入柜台。 「哼嗯……好厉害喔。我不太看文艺杂志所以完全没发现呢。」 池原不感兴趣地喃喃着。 事实上,像那种文艺杂志根本不会有人每一期都看吧?我也只是偶尔看一下,目前也是为了东云的小说才会去翻它,认真读的只有东云的小说,从来不看其他人的作品。 「听说好像是副岛发现的呢。因为那家伙是小说狂。」 我将从喜多川那里听来的情报告诉他,池原惊讶地睁大眼睛。 「是由香喔……她的确是一直在看书啦。」 池原昵称副岛为「由香」。报名图书委员的新生中,女生只有副岛一人,或许因为这原因,池 原最近似乎很喜欢副岛。副岛进来之前,他还迷恋过担任图书管理员的椎名姊,他曾表示:「我最无法抗拒那种天然呆的女生了。」 谈话期间,由于有学生来还书,我们便中断谈话专心办理手续。工作不会太忙也不会太闲,可以适度地打发时间,基于这点我并不讨厌这份工作。尤其现在正担心会不会回家时有美姊正好来家里,又看到她跟景介剑拔弩张的气氛,所以更想在外头耗时间。 工作时间到五点半,没说什么话就处理完工作后,我和池原就在图书馆前告别,各自回到教室。 社团活动大部分是在五点结束,这个时间学生几乎都已经回家。 我走在静谧的走廊上,打开教室的门后发现喜多川还留在教室里。 「啊,辛苦了——」 无精打采地挥着手的喜多川还没准备回家,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一本书摊开在桌上,就是那本登了东云照片的《yotaka》。 「你在做什么啊?」 我问道,喜多川露出苦笑: 「竟然这么问我……我是在等三并啊。」 「等我?」 「对。」 说完,喜多川站了起来,坐在自己的桌子上并拿起《yotaka》。 「我从刚刚就一直在读东云同学的小说……写得真棒呢。」 她没解释为何等我,反倒说了这件事。 老实说,对自己理解东云的小说到何种程度都没有自信的我而言,没办法轻易回答这句话。喜多川不理会默不作声的我,迳自打开《yotaka》,边看着杂志边说: 「我可不是在说客套话喔……用字遗词、段落之类的驾驭做得很好呢。虽然我不是专业人士啦。」 她说道。我对那并非开玩笑的认真表情有点吓到,喜多川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的,我从没看过她这么正经的样子。该怎么说呢?她的外表有些轻佻——染头发、裙子也穿得超短——连参加的社团是话剧社,都是她给人这种感觉的原因。令人感觉她好像很想当偶像艺人似的。 「……你觉得刚刚那样很不像我吧?」 喜多川彷佛看透我的心似的,撇着嘴说。 「啊,不……」 虽然我想否认,但急忙掩饰反而会露出破绽,结果就这么回答: 「不过,也不否认啦。」 喜多川轻轻笑了起来。 「嗯,很好,你很老实。」 说话的同时边将《yotaka》放到桌上的喜多川,咚地从桌上跳下来,将空了的手靠在自己的胸口上。用力吸气的表情很有气势,甚至感觉到一股高贵的气息。 「没想到你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毕竟你跟住在水族箱里的我们不同。你有家可归,也有等你回家的爷爷,但我们却什么也没有。连水族箱都只是刚好做为我们的住处来使用,在真正的意义上,那并不是我们的家。我们没有家。不管去到何处……住在哪里都一样,因为所谓的『家』,并不只是标示场所的名词啊。」 我立刻听出喜多川闭上眼睛念的台词是东云写的小说——也就是刊登在喜多川手边的《yotaka》上——〈水族箱里的孩子们微弱的抵抗〉里的一段。 我第一次读东云的小说时,为了思考这篇小说的意义反覆读了好多遍,因此还记得部分段落。 念完台词后,喜多川有点害羞地说: 「……还挺有味道的吧?」 「啊,唔。」 「我想东云同学的小说应该也能搬上舞台呢。因为有好多好棒的台词。」 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后,喜多川望着我。看到那认真的眼神,我不禁倒吸了口气。 「那个,有件事我想拜托东云同学。」 「拜托……什么?」 「舞台剧的脚本。今年校庆上要表演的舞台剧。」 听到喜多川的话,我微歪着头问: 「……舞台剧?」 「嗯,不行吗?」 就算这么问我,老实说我也无法回答。 「唔……」 目前的东云正面临因低潮而写不出小说的状态。这种时候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想她应该不会接受才对。 看到我难以回答的模样,喜多川边撩着头发边说: 「我这样可能很失礼吧……东云毕竟是专业作家,请这样的人写什么校庆的舞台剧脚本,总觉得有点那个。」 「或许是吧……」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东云会不会觉得这样「很失礼」我也不清楚。感觉她不认为自己是专业的作家,写小说也只是因为「想写」,并不是为了赚钱才写的。 但喜多川仍双手合掌,不好意思地向我恳求: 「可是人家真的很喜欢东云同学的小说啊。所以至少帮我问一下,拜托你了!」 「好啦,若只是问问看……」 我不得不这样回答。我不擅长拒绝别人的请托,因为拒绝别人需要使用到很多能量。 「真的?谢谢!」 喜多川一脸由衷感到开心的表情,用力地紧握着我的手。她像个孩子一样将我的手上下摇晃之后,将《yotaka》塞入放在脚边的书包里—— 「那就拜托你罗!期待有好的回应!」 说完便立刻离开教室。 被一个人留下来的我,不自觉地盯着自己的手。 和女生牵手——先不管这究竟算不算是牵手——感觉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每个人的手都好柔软喔,我回想起东云的手的触感,边想着这种事。 我拿起手机来看,仍没收到东云回传的简讯。 下次和东云牵手会是在什么时候呢—— 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有点泄气。 第二章 即使是现在,那天他跟我说话的事就像是昨天刚发生一样,清楚地映在我的脑海中。 对他来说,跟我说话的行为肯定是一时心血来潮。虽然只是一时兴起,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我却好开心。说得夸张一点简直令人欢欣鼓舞—— 因为这样,我比起之前又更加喜欢他了。 他跟我有一点像。 我对很多事物都没什么兴趣,而他似乎也是这样,我原本并不喜欢自己这一点,但在那瞬间却觉得自己这样的个性非常美好。 觉得我并非孤单一人。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吃完晚餐觉得差不多该去洗澡的时候,突然接到东云的电话。 本以为她今天应该不会打电话过来的我,因桌上传来的铃声而手忙脚乱,还害手机掉到地上。我捡起仍在响的手机,并按下通话键: 「嗨……!」 听到自己的声音觉得好想死。 未免也太激动了吧。 我的语气一定很不自然,因为东云在电话另一头小声地「啊……」了一声后,才接着说下去。 「对、对不起……你睡了吗?」 「没有,没关系……只是有点困。」 当然不可能说我从刚刚就一直在想着东云。 「那就好……」 「嗯……啊,你看过简讯了吗?」 恢复平静的我先开启话题,东云「嗯」地回答。 「刚刚才看到简讯。因为一直在睡觉……」 「是吗……感冒好了吗?」 「应该好了。我想明天就能上学了。」 「是吗?那就太好了。」 「简讯说的那件事,你别太在意。我也不是一定要瞒着其他人不可……只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好像是副岛发现的喔。那家伙似乎有在看文艺杂志。」 我这么说之后,东云说:「好像是这样没错。」 「因为之前,她似乎跟椎名姊聊过《yotaka》的事。」 「那你早点跟我说就好了嘛,因为我跟副岛一起轮班,若早一点发现就能请她保密了。」 东云轻轻笑了起来。 「若这么做,不觉得有点自我意识过剩吗……?好像名人在摆架子。」 这回答令我有些意外。我以为东云不在乎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 「原来东云也会介意这种事呢。」 听到我的话,东云不由得笑出声。 「这说法,有点过分喔。」 「……抱歉。」 我道歉后,东云又笑了。这对不太表露情感的东云来说是很罕见的状况。是因为心情不错吗?还是因为一直在睡觉,所以想跟人说说话?无论如何,我的心绪因为和东云对话而感到平静。 「啊,对了……喜多川说她看了你的小说喔。」 我想起放学后的那件事,便说给她听,东云声调稍稍提高: 「咦?」 地发出惊呼。 「大受好评呢。」 「总觉得……好害羞喔……」 「没什么好害羞的吧,被人称赞不是很好吗?」 「嗯……或许吧……总觉得……」 「顺便跟你说,她看的是〈水族箱里的孩子们微弱的抵抗〉。」 「拜、拜托你……别说出篇名啦……!」 正因为知道东云讨厌人家说出她的作品名,所以我故意提起。东云那如意料中的反应让人觉得很可爱。我可能还是个小鬼头吧,才会仍留有想去欺负喜欢的女生的幼稚想法。 「话说回来,喜多川是话剧社的……她说想请东云帮忙写脚本,是校庆要表演的舞台剧。」 「校庆的舞台剧……?」 「嗯,这请求很失礼吧。」 我加了这句,东云沉默半晌后说: 「失礼?为什么?」 如我所料,她似乎没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东云是专业的作家……拜托这样的人写校庆的舞台剧脚本不是很失礼吗?」 「专业……我才没有那么了不起呢。」 「虽然你这么想,但又写小说又拿稿费,作品还登在杂志上,不就是专业作家吗?」 「是这样、吗……?」 「是啦……算了,先不管这个,你的意思如何?你现在写小说的状况也很辛苦,要我去帮你回绝掉吗?」 总觉得东云会不好意思拒绝她。喜多川虽然经常缠着我,但对东云却保持着距离。之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我没看过她们两人说话。就算不是喜多川刻意保持距离,东云本来就不太跟班上的同学们交流。我其实也没资格这样说人家,但跟东云比起来,我算好一点了,所以直接由我来回绝掉对方比较快。 「唔……」 东云发出不知是明白了还是只是咕哝的声音,然后小声地叹了口气。 「我就试试看吧……」 听到这令人意外的回答,我下意识「咦」了一声。 「因为写小说的状况不顺利,所以觉得,稍微做点别的事或许不错。」 「啊,原来是这样啊……」 没写过小说的我,并不明白这样的想法,但东云既然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吧。 「虽然没什么自信……但我明天就去跟喜多川同学谈谈,可以吗?」 问我可不可以我也不晓得,我又不是喜多川的经纪人。 「东云觉得这样可以的话,应该就可以吧。」 说完,连我也觉得这说法挺冷漠的。 或许应该要说些附和的话比较好——当我还在思考这种事的时候,东云先开了口: 「那么,我要去洗澡……先挂电话罗。」 「啊,嗯。」 「……晚安。」 「嗯,晚安。」 线路咔嚓断掉的声音,令人感到空虚。 我将手机扔到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上去后,「唉……」地叹了口气。 最后的那句话,听起来会不会像事不关己般有点冷淡?即使这么认为,但东云并不是会坦白说出想法的那种人——所以我才担心。 若能更了解她的想法该有多好。 经过这些日子的交往,虽然缓慢,却也逐渐晓得她的思考方式、喜欢什么事物之类的。 然而,我最在乎的是她对我的想法,对我的话有什么感觉……这些我全都无法想像。因为跟自己有关,所以无法客观看待——这也许无可厚非,但总觉得很令人着急。 我希望如果她开心就说开心。 难过就说难过。 因此笑了很好。 就算哭了也不坏。 哪怕是露出生气或痛苦的表情。 我大概很想看到东云的各种表情吧。比现在还要多更多,丰富的表情与音调。 然而她却老是表现出看透一切的态度,令人有些惆怅。 但她今天笑了很多次呢,我想。 真想亲眼看看她当下的表情。 想着这些事过了一段时间后,随即想起东云说过要去洗澡,心头虽有些闷闷的,但我也去洗澡了。 有美姊仍然没来家里,所以放洗澡水等准备工作全都是由我来做。景介几乎不做家事。 我想向在客厅一边抽烟一边看书的景介询问他跟有美姊究竟怎么了,但结果还是没问出口。身为外人的我——这么说有美姊似乎会很难过——最好不要干涉,重要的是,我也不觉得景介会一五一十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泡在浴缸里,连身为亲人的景介在想什么我都不 晓得了,还想了解东云的想法……老实说真的太任性了。 即使如此,仍然想了解她。连我都觉得自己很不中用。 * 隔天一早,我因收到东云的简讯而醒来。 平时的话,简讯通知铃声是吵不醒我的,由此可知我唾得很浅。 「早安。今天我应该会去学校。」 看到这个内容—— 「是吗?」 我低声念道,并咔铿咔铿打着回传的简讯。 「那真是太好了。」 真是冷淡的内容呢,我想,虽然之后想加个什么表情符号,但感觉不像我的作风,结果就直接将简讯传出去。因为之前都没使用过表情符号,若现在才开始用感觉很难为情。东云毕竟是东云,不晓得会不会是因为她是作家的关系,只有文字内容的简讯,或许比较符合她的身分吧。 有美姊就会传加了好多图案的简讯,甚至光看眼睛就花了。我老妈也一样,因为现在人在国外所以不会传简讯,但她在日本时,动不动就会传加了一堆表情符号的简讯来。 因为她们两人,我曾以为女生都是这样。开心的时候就加个笑脸的表情符号,生气的时候就加个愤怒的图案——说得夸张一点——我以为女生都是这样轻易地将情感传达给对方的生物。 然而东云的简讯就真的只是文字。 查询之前留下的简讯讯息,我的记忆果然没错,全都只有文字的排列。 这一点的确成了难以猜测东云情感的原因。 话虽如此—— 「喂,你的情感很难理解,加个表情符号吧。」 我也不可能要求这种事。 算了,反正只写文字内容是东云的风格,至今为止也都没什么问题。 我将手机放在桌子上,打了个呵欠后,简讯的通知铃声又响了起来。 我猜是东云的简讯并进行确认,但寄件人并不是东云,而是有美姊。 有美姊在这种时间传简讯也是很罕见的事。 我擦了擦黏着眼屎的眼睛边打开简讯—— 「今天学校放学后有时间吗?」 内容是这样,而且没有任何表情符号。 「有啊,有什么事吗?」 我立刻回信,又再度打了个呵欠后,手机也再度收到简讯。 是有美姊回传的简讯。 「见了面再说。」 依旧没有表情符号。 「总觉得好可怕……」 我猜是因为景介的关系,但这个人平时都贴一堆让人眼花撩乱的表情符号,忽然和东云一样传这种只有文字的简讯,产生的压力难以形容。甚至让我感觉到她是在暗示说:「我是真的生气了。」 「知道了,再联络。」 若追问下去只是自找麻烦,总之我先这么回传。 之后等了三十秒左右确认应该不会有简讯传来后,我想坐回书桌上——改变主意又再次看着手机。 我想应该不会吧,但总觉得今天东云的简讯似乎有点生气的样子,所以很在意。 虽然想不到有哪里惹她生气,但其实至今为止她一直都在生闷气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于是我重新读着简讯: 「果然还是不明白……」 我叨念着并放下手机。 离开房间,走下楼梯时一边烦恼着究竟哪种状况比较好。 我思考着她们两人的状况,究竟是坦率明了比较好,还是令人猜不透比较好。 假如东云的简讯像有美姊传的那样,不论生气、快乐、开心还是难过,这些情绪都能一目了然的话,我就能像面对有美姊一样地面对东云了吧。 应该就不会觉得无趣。 也或许,这样就不会痛苦了。 在我还是小鬼头的时候,曾喜欢过有美姊。我没发现如同家人般进出家里的有美姊是景介的女友,傻傻地暗恋她。 但了解事实后,我每天都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 有美姊是感情坦率容易了解的人,我晓得她对我完全没有任何想法。我也知道她对景介一往情深。这反而最令我痛苦。 现在我和东云在交往。 我喜欢东云。她并不是有美姊的替代品,我是真的很珍惜东云。 正因如此,或许感情清晰还比较痛苦 如果和我在一起时,东云露出无聊或寂寞的表情,我一定会受不了,一定会很想死,很想当场逃走吧。 即使现在很担心——她是不是很无聊?我会不会被讨厌——仍然能为这段关系努力。正因为什么都不晓得,所以才无法下定决心,而积极地想要更努力了解对方。 我一面想着这样的事,一边做自己一人份的早餐。虽然多做景介的份时间也差不了多少,但因为录介的关系害我收到有美姊那则可怕的简讯,一想到这个就咽不下这口气。 也没帮他烤吐司,我直接将未拆开包装的面包、培根与生蛋放在盘子上。 「我只做了水煮蛋,面包自己烤。」 留下这样的便条纸后便出门。 连我都觉得这就像是小朋友的恶作剧,但害有美姊那么困扰,这点惩罚也是应该的。 我也喜欢有美姊。 现在是以家人的立场喜欢她。 然而话虽如此,我对今天放学后的事感到有些忧心。 * 来到教室时,东云还没到。 她平时都很早来,今天难得比我还晚到。既然简讯上说会来上课应该就会来吧。若不来上课也会寄个简讯才对。 我边想边坐在位子上,这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并且说: 「早安。」 我回头,喜多川笑容满面地站在那里。 「喔。」 我低声回答,喜多川皱着脸说: 「……干么那么冷淡?」 「没有啊,很一般啊……」 「骗人……!你跟东云说话时更开心呢!」 「才没——」 虽然想一口咬定说「才没有」,旋即又觉得或许真是这样吧。和东云说话的确很开心,就算只有三言两语。就算东云有多么冷淡。 「对吧?」 看到我话说到一半,喜多川歪着头问。 「……才没有。我对她也一样啦。」 要我承认又很不爽。总觉得不好意思,在这种状况下谈论自己喜欢东云喜欢得不得了成何体统。 对于我的回答,喜多川露出苦笑: 「真不坦率呢。」 由于她正打算离开,我叫住了喜多川:「啊,喜多川。」 「关于脚本那件事。」 我对转头过来的喜多川说,喜多川睁大眼睛,手搭在桌上凑了过来。 「你帮我说了吗!」 「喂……太近了啦。」 「她怎么说?」 依然保持着一不小心就会鼻子碰鼻子的距离,喜多川急迫地追问着,我无奈地叹着气: 「……她说可以试看看。」 「真的!」 「昨天电话中感觉是这样……但说不定会改变心意,之后你就直接——」 话说到一半,喜多川身子向后仰地望着我身后的方向,于是我也跟着转顽。 不知何时东云已进到教室里,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我。 「东,云,同,学!」 我还不知要说什么话,喜多川已经飞奔到东云的身边。 喜多川一边黏着往自己座位走去的东云,一脸笑咪咪地谈论起脚本的事。东云则是微微点头,几乎没说话,甚至令人觉 得她是不是不想写脚本。 但在东云的座位上说了一会儿话的喜多川,终于回来我这里,并且再度拍拍我的盾。这次的力道挺强的。 「好痛。」 我不由得喊出声并瞪着喜多川,她却一脸笑呵呵的表情。 「她真的愿意帮忙写脚本呢……!超开心的!」 「啊,是吗……太好了……」 反正是东云决定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不自觉地看向东云,东云也在望着我。四目相对时感觉有些尴尬。我微微点头时,东云面无表情地微歪着头,然后避开我的视线。 依然不晓得她究竟在想什么。 * 中饭大部分都是一起吃。当然是跟东云。 东云大多时候是带母亲做的便当,我则都是买面包。并没有特别说好,只是东云会等我买完面包后回到教室,我们就在东云的座位上面对面坐着,接着就开始吃饭。 也是因为我们在「交往」的传闻已经传遍整个校园,所以才能这么做。若非如此我也会害羞而不敢如此公然一起吃饭。 多亏这个传闻,东云不需要每件事都对我很冷淡,这一点或许要感谢没跟我们商量就把事情传出去的池原。 不过,真的就只是一起吃饭而已。我常这么想。 不论是我还是东云,并不会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只吃面包的我大部分早早就吃完了,之后只是看着东云如小动物般咀嚼着便当里的小菜。 前一阵子她曾这么要求: 「别这么看我好吗……?」 但我很早就呓完了所以也没办法。东云嘴里吃着东西并不会说话,我也不讨厌看东云吃些什么(但我也不会直接跟她说)。 最近她不会特别抱怨这种事,在寂静中默默吃着午餐,我今天也很早就吃完面包,因此手撑着头,盯着东云吃便当。 东云便当的菜色就是很一般的「便当」,像是厚煎蛋啦小香肠啦,加上配色用的一点绿色蔬菜之类的。从东云个性有些奇怪的这点来看,说不定她母亲也是个怪咖吧,但便当的菜色却没什么特别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做这个便当呢?对于自己的女儿东云又是怎么想的呢?我对这些感到有些好奇。但还不至于想将两人的关系进展到去拜访她母亲。 感觉不好吃也不难吃,东云淡然地吃着便当。偶尔眼睛朝上地看着我并微歪着头。歪头似乎是东云的习惯,我还挺喜欢这个动作。 「今天也甜蜜蜜地一起吃饭啊。」 不知何时来到附近的喜多川,突然说出这种话。 喜多川立刻坐在旁边的空位上,并把用和风布包着的便当盒放在桌子上—— 「啊,我可以坐在这里吃吗?」 并问道。 「嗯,可以啊……」 我没徵得东云同意就这么回答,毕竟别人在哪里吃饭我也管不着。 「没有啦……是关于请东云同学写脚本的那件事,我告诉社长后他超兴奋的,开心的差点连饭都不吃了呢。」 喜多川边说边打开包便当的布。 跟外表艳丽的喜多川有点不相配,类似上漆的多层餐盒的便当盒一出现,喜多川就一边打开便当盒一边看着我。 「唔?三并已经吃了吗?」 「吃了啦。我吃面包所以很快就吃完了。」 「嘿……」 喜多川再次看向摆在我眼前的空面包袋。 「每次都吃一个面包吗?」 「对啊。」 「肚子不会饿吗?」 「我又不是体育社团的……」 「偶尔请你母亲做便当呢?要吃米饭才有饱足感吧。」 我心想:「都说了不会饿。」但仍回答她: 「没有啦,因为我妈不在啦。」 喜多川明显露出一脸「糟糕了」的表情。 「啊,对、对不起……」 这家伙一定误会我妈过世了,我想。 明明晓得只要我说「母亲不在」,对方大都会出现这样的反应,却因为嫌麻烦而不小心这么说,的确是找不对。 「不是啦,我妈才没有过世!是跟我父亲去国外了。」 「啊,什么啊……太好了。我还以为踩到地雷了呢。」 「就算真过世也不是地雷吧……」 我小声说并看向东云,东云已经吃完便当,依旧态度淡然地开始收拾餐具。 「喔,今天吃得很快呢。」 跟平时比起来觉得她今天吃得比较快而这么说,东云「嗯」了一声,然后说: 「今天没什么食欲……」 「唔?难不成你没吃完?」 「……剩下一点。」 「那么,给我吃吧?」 我若无其事地这么说,东云身体僵硬了一下—— 「啊,不用……唔,没关系……」 不清不楚的回答。 「没关系,不喜欢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很可惜,你母亲也会担心吧?因为你平时都不会剩下。」 「是、是这样没错……嗯。谢、谢谢,不要紧的……」 我因为不晓得她为何有这样的反应而歪着头。东云将便当装入束口袋里后站起来。 「我去洗手。」 我愣愣地看着离开位子的东云,喜多川小声地笑了起来。 我看过去,喜多川正用筷子夹着鱼板并且说: 「东云同学……真是个怪人呢。」 说完后将鱼板放入口中。 喜多川便当的菜色跟多层餐盒的便当盒感觉很搭,因为全是和食类的食物,但却跟喜多川的外表不相称。 「你还很饿吧?我的可以分你一点喔?」 喜多川这么问,我摇了摇头。 「我又不是肚子饿。」 「那是为什么?难不成是那个?因为是东云同学剩的所以才想吃的意思吗?」 我为之语塞。老实说,我无法否定。 看到我的反应,喜多川手捣着嘴巴—— 「唉呀,被我猜中了。」 露出调皮的笑容说。 「不、才不是这样啦……」 「若想这么做,直接说出来不就好了?有些事不说出来对方是不会明白的喔?」 「你在说什么啊?」 「女人其实是听觉的动物。三蓝还很嫩啦。」 我对这说法有点恼火,但却没有反驳。或许真的是这样吧,我想。至少我觉得自己跟东云很像。希望她能说些什么,从她的口中直接说出来,像是开心或难过之类的事。 在东云回来的这段期间,我犹豫着该不该离开,于是便发呆地看着吃便当的喜多川的样子。与总是一脸淡漠的东云比起来,喜多川的表情很丰富,吃便当的小菜时就发出「嗯——」的声音,还露出觉得十分美味的表情。 「今天的调味真不赖……我真是天才呢。」 听到喜多川这么说,我歪着头问: 「这是你自己做的?」 喜多川咬着筷子并看着我: 「对呀。」 然后又继续说: 「怎样?你原本在想:『你这家伙反正也不会烧菜吧?』」 「也是啦,我以为你不会烧菜。」 喜多川将筷子拿离嘴巴,像在演戏似的左右甩来甩去然后「啧、啧」地咂舌。 「你太天真了啦,三并。女生为了受欢迎什么都愿意做。」 「……啥?」 「而且我老家是开小吃店的,所以烧菜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小吃店……?」 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又是作家又是小吃店的女儿,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呢。 「不嫌弃的话,下次做便当给你吃吧?不是我老王卖瓜,真的很好吃喔。因为食材用的都是店里剩下的,所以都是好料呢。不过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厨艺很好。」 「喔……」 听到我可有可无的回答,喜多川叹了口气: 「……三并真的对东云同学以外的事都不感兴趣呢。」 又说了跟早上同样的话。 「就说我没有啦。」 「绝对是啦。用看的就知道了。你明明一面看着东云同学吃便当,一面释放出幸福的光芒啊。」 我皱起脸。 看来我喜形于色的状况比所想的还严重呢。 「好好喔,这就是爱情。爱情。」 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完,喜多川又再度吃饭,这时东云终于回教室。 我本想跟抛说,今天放学有美姊约我出去的事,但因为喜多川在这里就打消这个念头。若让喜多川知道有美姊的存在,感觉不知又会被问什么。 我与东云交换眼神后,默默站起来。 东云跟平常一样吃完饭后开始看书,喜多川不时地跟她说话。应该是在讲脚本的事。 我斜眼偷瞄她们的状况,说话的只有喜多川,东云没什么说话只是轻轻点头,或微歪着头。我站在东云的立场来看,她应该是屈服于喜多川强势的态度吧。然而,我并不晓得东云实际上是怎么想的,因为她依旧面无表情。 这时响起宣布下午的课开始的钟声,我忍着呵欠,并从桌子的抽屉拿出世界史的教科书。 * 「你几点能够出来呢?」 在第六节课结束之前收到有美姊的简讯。下意识地觉得这个时间应该会收到简讯,所以在上课中偷看手机简讯后,感到无奈地叹息。 「喂!三并!」 听到讲台上粗野的声音这样大吼,我连忙将手机塞进口袋,并拾起头。汉文课的老师松本正凶巴巴地瞪着我。 「是。」 「你是在上课中看简讯吗?」 「……对不起。」 毕竟是我的错只能乖乖道歉。松本哼了一声—— 「女生吗?」 突然这么问。 「……什么?」 「我问你是女生吗?」 干么问这种事啊?我想。 「没有……不是的……」 松本是能够开点玩笑的老师所以很受学生们欢迎。上课中看简讯当然会被骂,但现在从松本的语气中晓得他并非真的生气。课已经上完正在闲聊,我才会不知不觉看了手机。 对于回答含糊的我,松本举起右手的小拇指—— 「是这个吗?」 并继续追问下去。这时教室中的学生全都哄堂大笑。 我虽然心想:「才不是『那个』呢!」但解释这些也于事无补,而且老师只是在开玩笑。不过要是他提了这件事而让东云误会还真不知该怎么办,所以觉得有点烦。 「老师!」 举手的人是喜多川,教室里所有人都看向她,喜多川仍举着手直接开口说: 「三并在跟东云同学交往,所以我想并不是『那个』。」 听到这句话大家又笑了起来。 松本愣了一下,轮番看着我和东云。 「喔……是吗?」 也是啦,现在只能这么说了。 我瞪着喜多川。 你在说什么啊! 我用唇语跟她说,喜多川则露出苦笑。 我与东云的关系或许在学生之间众所周知,但若老师知道的话,情形可就不同了。根本没必要刻意公开吧……虽然校规中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异性交往』,但这种事还是别让老师知道比较好。 「真好,感情不错嘛。」 松本冷冷地表示,并确认钟声响了之后即离开教室。 我回头看东云,东云正在看书。跟往常一样。 一副对这种话题没兴趣的样子。 我想她绝对不是没听到。毕竟也不是特别压低声音说悄悄话,但东云却没有看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放在大腿上的文库本。 她觉得无所谓吧,我想。 可以说我已经习惯她对我冷淡了。去年我跟东云的关系被发现之后,经常在同学间被说三道四,只是觉得这次状况有点不同。 「我机灵地化解了老师的怒气,感谢我的话呢?」 这时发现喜多川已来到我旁边,并如此说道。 「我说你啊,干么故意说出这件事?」 「又没关系,我说的是事实吧。」 「或许是吧……」 「反正总有一天也会被发现的啊。」 「也对啦……」 看到因无法释怀而弯着脖子的我,喜多川微微一笑说: 「怎样?真的是女生吗?」 「什么?」 「传简讯的人啊。」 「你干么好奇这件事……」 我咕哝着,喜多川说:「因为……」并看着东云的方向。 「因为若是适样就很可怜啊。」 「……说我劈腿的意思吗?」 「也不是不可能吧……都在上课中连忙确认简讯了。」 「才不是咧。」 我虽然否定,但喜多川已经小跑步地跑向东云。 「东云同学!三并可能劈腿了喔!」 还大叫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我连忙站起来,追在喜多川身后。 「你不要乱说话啦!」 我抓住喜多川的肩膀—— 「呀啊~」 想不到她居然发出娇嗔。 「好过分!如果我嫁不出去你要负责吗?」 而且还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只好倒退几步。 「搞什么啊……」 「我最讨厌粗暴的男人了。东云同学也要小心一点喔?」 被拉进话题的东云,对这句话没特别的反应,跟平常一样面无表情的望着我。 「还是早一点解释比较好喔。你加油吧。」 喜多川大力拍着我的肩膀便离去。完全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喔。」 我小声对东云说,东云则不解地歪着头。 「简讯是那个啦,是有美姊传的……最近她跟哥感觉关系很糟……所以今天找我商量……」 明明没做什么亏心事,不知为何自己却拚命解释。 「是喔。」 东云如此回答。 「真的啦,真的没什么啦。」 「嗯。」 因为脸上完全没有表情,所以不晓得她究竟相不相信。 但若我再继续解释下去感觉反而有鬼似的,这时东云再度开口: 「请问,我也可以去吗?」 「唔……?什么……?」 「我能去见有美姊吗?」 这要求也太突然了。 「我问一下。」 我虽然困惑,却仍拿起手机快速地打着简讯,并传出去。 「东云也可以一起来吗?」 没多久立刻收到有美姊回传的简讯。 「没关系。」 内容并不是「可以呀」,感觉似乎有些在意,但反正她是答愿了。 「好像没问题。」 我这样告诉东云,她便阖上放在腿上的书,并将书放到抽屉里。 「那我马上准备。」 听到东云的话,我也回到位子上开始准备回家。 这段期间有美姊传来指定的见面地点,我只回了句:「了解。」 于是我跟东云两人一起离开教室。 离开教室时,我回头看到喜多川对我挥挥手。 我依旧被女生耍得团团转。从以前到现在,我的这种个性就是没变。被有美姊耍得团团转,被东云耍得团团转—— 然而我仍不晓得为何喜多川老是爱缠着我不放。 * 或许是替我着想吧,有美姊找的店是放学途中的商店街上一问咖啡店。东云偶尔会跟编辑开会的这家咖啡店,我与东云开始交往后我们也经常来这里。 我们进入店里时,有美姊微微举手打招呼。 来到这种店大都会点甜食的有美姊,难得她的面前只摆了已喝了一半以上的冰咖啡的玻璃杯。 「……对不起,你们本来有约会吗?」 我们一坐下来,有美姊就这么说。 「没有约会啦……」 我一回答,有美姊便长长叹了一声。 服务生替我与东云点餐的期间,有美姊什么都不说,只是用吸管搅拌玻璃杯里的冰块。 「那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由于有美姊迟迟没有说话,我只好率先开口。 「嗯……」 有美姊应了一声再度搅拌玻璃杯。咔啦咔啦清脆的声音令人感到相当惆怅。 「那个……关于景介的事……」 我也觉得她应该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所以也没有特别惊讶,只是静静听着有美姊说话。 「前一阵子,我一个人上街购物时……突然过到了景介……」 「嗯。」 「那时他跟女孩子在一起……」 「咦……!」 这件事令人有点意外。从我小时候他们就在一起,我从没看过景介带着有美姊以外的女生出现。能被称作「女朋友」的,有美姊大概是第一个,而事实上也是如此吧。 「我晓得那女生的事。她是大学的学妹,人并不坏……和我们参加一样的同好会,我也在聚餐时和她说过几次话……」 有美姊一面说一面咔啦昧啦继续搅拌着玻璃杯。我若无其事地斜眼看向东云,东云正目不转睛地听着有美姊说话。 「可是,为什么他们两人会在一起呢?因为很在意,所以隔天我问了景介……问他你们在做什么?但景介完全不向我解释……只是回答没什么……这样反而奇怪……之后我又问了他很多遍……但他就是不肯跟我说……」 有美姊说到这里,我与东云点的热咖啡刚好送过来。将糖加到咖啡里时,有美姊又深深叹了口气。 「所以才想请英太帮我问看看……」 当我正要喝咖啡时,有美姊这么说。 「咦?」 「若是英太的话,景介或许就会说了吧……?」 「我想应该不会……」 咖啡杯停在半空中的我答道。 我从小时候起就几乎没有与景介谈话的记忆。搞不好在我的人生中,与景介说话的量还比不上有美姊与景介说的话多吧。 「那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哪知道啊,我不由得这么想。 「不然,若只是稍微问一下的话,我就试试看好了——」 但冷淡地拒绝她也很不好意思,于是我这么说,有美姊吸着吸管,眼睛朝上地看着我。 「……真的?啊,可是,别说是我拜托你的好吗……?」 我们兄弟俩的关系可以说都对彼此的行动互不关心。虽知道他与有美姊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只是在前几天的早上稍微问了一下,并未真的放在心土。 因此景介回答「没什么」的时候,我也没有多加追问。 假设我像是现在才注意到似的询问景介: 「最近有美姊都没来,果然发生什么事了吧?」 接着以这句话为切入点,问出有美姊所说的他跟女生在一起的事(虽然景介很有可能不会对我提起),再来—— 「喔喔,然后呢然后呢?」 ——就像这样继续追问下去吗? 实在没办法。对我而言压力太大了。 「唔……」 我低声呢喃,有美姊用吸管吸完剩下的咖啡后—— 「唔唔……」 我又再度发出不同的呢喃声。 终于喝了咖啡的我,将杯子放回咖啡盘上并看着东云。东云静静地搅拌着咖啡,她提出说要一起来,结果却完全没有插话。 「……东云怎么想?」 连自己都觉得这话锋转得很硬,但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被逼着说话的状况。 东云一瞬间吓到似的抖了一下,拿着汤匙的手停了下来。 「……咦?」 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这件事和东云没有任何关系,连我都只是「有美姊男友景介的弟弟」的身分,东云则是「有美姊男友景介的弟弟的女友」,几乎可算是没有关系的人。 「没有啦,抱歉……这跟东云一点关系都没有……」 「啊,不会……可是,我觉得……我能理解有美姊的心情……」 以东云的个性来说,说出这句话实在教人意外。 「……理解?」 「因为直接问本人的话,会很害怕……」 「是喔……」 是这样吗?我边想边看向有美姊。 「知道了……我今天就问看看吧。用拐弯抹角的方式试探他。」 事到如今也无法敷衍了事了吧。毕竟连东云都站在有美姊那边,我也只能这么说。 有美姊无力地垂着头: 「拜托了……」 低声说道。 之后聊些可有可无的话后,我们就分开了。 咖啡店的钱有美姊全帮我们付了。我和东云都曾拒绝,有美姊却强硬地塞给我两张千元钞票,也是因为在这个地方推来推去的很麻烦。 我目送着离开店后直接往车站方向走去的有美姊—— 「那家伙到底有多喜欢景介啊……」 我喃喃道,东霎凝视着我,微微歪过头。 「……怎么了?」 我问她,但东云只是默默地摇头。 我依然不懂东云在想什么。听到景介与有美姊的事,这家伙究竟有什么想法呢? 一瞬间想要问她,结果却没问出口。 如果东云理所当然地反问我: 「你难道不懂吗?」 还真不晓得该怎么回答。 「你真的不懂人心呢。」 我不认为东云会说出那么冷漠的话。虽然不认为她会这么说,但最近领悟到自己真的是个不擅揣测人心的人,而且我很害怕被东云指出这点。 因为是东云,所以我不可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仔细想想,其实我对每个人都不了解。 无论是景介的心、有美姊的心、东云的心还是喜多川的心——竟然连她都想到,为何我会在这时想起喜多川?真奇怪。 「三并同学才是,怎么了?」 这次换东云这么问。 「没有,没什么事……」 我也跟东云一样,只能默默地摇头。 第三章 跟他接触之后,我与他共处的时间虽然变多,但他果然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而且老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对我而言,这样实在很难过,但若跟他提起这件事,感觉他会更加生气,所以我什么也不能说。 因为两人的个性都是这样,就算在一起,交谈的次数也寥寥可数,即便有也是三言两语就结束。不能说谈话谈得很愉快,都是有一句没一句,断断续续的。我很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却不晓得我的心意是否有传达给他。 是的——若要打比方的话,总觉得他看我的感觉,就像在看一只莫名其妙的生物。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从有美姊那里听到她与景介的状况,已过了近一个月。 到头来我完全没有问景介任何事情。 有美姊偶尔会传简讯催促我,但我都是这样回的: 「抱歉,今天似乎不适合问他。」 景介的模样其实跟平时没有差别。那天谎称早餐是「水煮蛋」其实是生蛋的那件事,回家后景介甚至也没说什么。 像是—— 「真是无聊的恶作剧。」 或 「那是生蛋喔。」 之类的抱怨都没有。冰箱里的蛋的数目并没有变,究竟是被我所写的纸条骗了打破了蛋,还是摸了摸知道是生蛋后自己煮来吃,他什么也没跟我说。 然而这就是景介的个性,从小时候——现在想起来对景介的回忆很少——为了捉弄他而搞东搞西的,但景介几乎每次都没说什么,只是不理会我。 母亲的解释是:「阿景和爸爸很像,其实很不中用呢。」 事实上由于父亲也是个很少对我说话,平时就一脸不高兴地歪着嘴的人,所以我才觉得「性别相同的家人就是这么回事吧」。 然而随着年纪增长,听到或看到其他家兄弟一起出去玩的机会增加,才体认到其实我家并不正常。 也就是说,父亲跟景介才是奇怪的人。 但是(虽不清楚详情)父亲是在某领域相当优秀的技术人员,景介则是在学业与运动两方面都很优秀的优等生,结果只有我一直感到自卑。 总之,我们的兄弟关系就是这样,就算想问些什么事也会有顾虑。快到中午才终于起床去大学上课的景介,与还算勤奋向学的高中生的我,光是生活步调上的差异就十分显着了,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虽然对有美姊不好意思,但我就这么含糊地敷衍了事过去,希望他们能靠彼此在生活上的交流设法解决这件事。 我光烦自己的事就很头大了。 那天之后,我一直没有与东云两人出去的机会。 因为接受喜多川脚本的委托,反而成为东云的负担。 「对不起喔。脚本一直都写不顺……但若不在暑假前完成,会造成大家的困扰,所以我想再努力看看……」 我传简讯约她出来却得到这样的回答。 毕竟我是传话的人,被这么拒绝我也无法跟她闹脾气。 「知道了,加油吧。」 我觉得她已经很努力了,但回这样的简讯也已耗尽我的全力。 「……小说写得怎样?没问题吧?」 某一天,从学校一起走回家时,我问道。 「可能,有点问题。」 「那个脚本啊,若想拒绝的话也可以拒绝啦。那又不是工作。」 「是这样没错,但既然已经接下来了,就要做到好……」 「既然东云都这么说了,好吧。喜多川也有点强势,若你不想亲自拒绝的话,我可以帮你说。」 「……不用。不要紧的。」 话虽然这么说,但东云最近看起来无精打彩,甚至有点憔悴。 「之后还有校外教学旅行……会更辛苦吧。」 我突然想到这件事而喃喃自语。 每个学校的校外教学旅行时间各有不同,有的会在一年级时举办,有的会在三年级举办,而我们所念的央生高中,是在二年级的课程中包含了校外教学旅行的排程。 校外教学旅行是在六月中旬。剩下不到两星期,我们必须在冲绳度过四天三夜。对暑假前必须完成脚本的东云来说,连这四天都很珍贵吧。 「说的也是……在那之前至少要决定故事大纲……」 东云回答。 从话中听来,似乎真的都没动笔呢。东云的低潮说不定比我想像得还要严重。 「可是,也不错啦……或许能转换一下心情。」 毕竟目的地是冲绳。是南国呢。 与东云交往经过半年以上,我们两人约会时大都只有在咖啡店、电影院之类,全都在室内。像是健行或滑雪,也就是所谓的户外运勤可以说完全与我们无关。 毕竟旅行的名义是「校外教学」,即使不完全是在玩,但至少也有几天的自由活动。从拒绝我的约会这样的状况来思考,能去平时去不到的地方,或许是东云脱离低潮的好机会。 「唔……」 东云微微点头。总觉得回答得很含糊。 然后几乎没说话默默地走到车站,接着分开。目送完东云后,我心想:「今天难得有聊天呢。」 最近……该怎么说呢?连聊天的机会都很少。一定是因为东云陷入低潮中而很痛苦,我也变得必须慎选语汇,即使选择了适当的言词,东云也常常有暧昧模糊的反应。 真不安。 总觉得这样下去,一切就会默默迈向终点而结束。就像有美姊完全不来家里一样,我与东云的关系会不会也就此中断? 我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感觉已经很久没牵手了。 连牵手这种事都会犹豫,看来我们的关系真的很危险。我害怕被拒绝。若被拒绝过一次,我恐怕就无法再对东云主动做任何事了。 「真糟糕……」 坐上电车,背靠着关闭的车门,我低声说。 必须想个办法才行,但却不晓得该怎么做。 我没有在这种时候可以商量的朋友。 若有美姊与景介的关系跟以前一样,至少我还能忍着害羞跟她讨论,但现在向有美姊提这样的话题是很危险的事。 我没想过自己会有为这种事心烦的一天。 与交往多年的有美姊变成这种微妙的状态,景介仍若无其事地过日子,但我与东云才交往不到一年,就对现在的关系如此焦虑不安。 电车到了下个车站,几名乘客上车。 我旁边站着看似上班族的男人,所以不能自言自语,我拿出手机,打个没有收件人名称的简讯。 「好讨厌自己喔。」 真的由衷地这么想。 * 隔天去学校时,女生团体里有一个人手里拿着不适合出现在学校的泳衣,吵吵闹闹地喊着: 「这样不会有点露吗?」 听到这声音,我坐在位子上投以视线。 「不不不,若不穿这种的大胆进攻可不行喔。因为那里是冲绳啊!」 「我没有那个自信——」 想必她们是为了校外教学旅行而去买了泳衣吧。 女生团体中有喜多川,喜多川也抱着纸袋。 「嗯?怎么了?难道三并也有兴趣吗?」 发现我的视线,喜多川走了过来。 「……才没有。我只是在想你们在讲什么。」 「又来了……没有男生会讨厌女生的泳衣喔。」 我又没拜托她,喜多川却边说边拿出纸袋中的泳衣—— 「你看你看……你可以想像 没关系喔?我穿泳衣的模样。」 她把泳衣比在自己的身上。裸身穿上两件式的泳衣时,肢体暴露的范围很大,的确还满煽情的,但我现在却无法想像具体的画面。 「我只浮现出穿着制服的你再套上泳衣的画面……」 听到我的话,喜多川皱起了脸: 「哇……你真变态。」 「抱歉……我没有想像力。」 喜多川生气地说完后,看向东云的座位。 「东云同学!你来一下!」 听到喜多川的叫唤,一如往常看着书的东云吓了一跳。可能对她还没站起来感到不耐烦,喜多川念了一声:「真是的。」边跑向东云。 「你来一下嘛!来啦!」 被喜多川硬拉着手的东云,不明所以地四下张望着。 「站在那里,唔。两手横举。剩下就放自然就好。」 东云听她的话站好,喜多川将自己的泳衣比在东云身上,看向我。 「你看……这样如何?」 我倒退几步。 这反应不是因为喜多川的行动。 而是我的脑海中——恐怕被喜多川料中了——擅自想像了穿着泳装(当然没有制服)的东云。 「你想像了东云穿泳衣的样子吧。」 被指出这一点,我摇摇头。 「没有没有没有……才没这种事。」 「骗人!明明就是一瞬间想歪了的表情。」 「那是什么表情啊!」 听到我慌乱的口气,喜多川叹了口气后喃喃道: 「三并眼中真的只有东云同学呢……」 若否认的话,这次就变成对东云很失礼——虽然我也觉得自己真的被东云迷住了——我只好低着头说: 「真好,你看起来无忧无虑呢……」 「别把人家说得好像笨蛋一样啦!」 默默看着我们抬杠的东云,或许终于感觉到不自在,她看向喜多川说: 「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啊,嗯。抱歉,突然拉你过来。」 「不会……我才要道歉,脚本一直无法完成……抱歉。」 「没关系啦,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啊。」 我虽然也这么想,但却没插话。 喜多川边看着小跑步回到自己座位上的东云边说: 「东云同学真的是怪人呢。」 「我觉得你才奇怪呢。」 因为这家伙老爱一直缠着我和东云。 一年级的时候我与东云很少和班上同学说话,老实说就是「朋友很少」的那种人。但我跟东云都不会觉得有什么不满。有时候甚至是自己希望别人这么对我们的。 现在变成怎样了? 由于喜多川老爱捉弄我们,平时不常跟我说话的人最近会突然找我攀谈。 之前在厕所时,站在隔壁的有贺也找我说过话。 「啊,是三并。」 毕竟我们是同斑同学,都晓得彼此的脸和名字,会找我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问题是在后头。我不在意而继续小便后,有贺却突然说: 「三并,你跟东云同学到几垒了?」 「……几、几垒,什么意思?」 我露出讶异的表情,有贺先上完,一边走到洗手台一边说: 「没啦,只是在想你们做了没?」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也不是小孩子。就算不问他指的是什么,从这句话来看,能「做」的事也只有一个。 但为什么要好奇这种事? 我跟东云做不做关你们什么事? 「没有……」 虽然想这么回嘴,却忍下来照实回答。若吵起架来气氛会很危险,若那时我正在小便情况就很不利。无法抵抗地被他从后面偷袭,我可不要。 「呵……那加油罗。」 有贺说着,洗了手后就离开厕所。 「搞什么啊……」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加油?加什么油?做爱吗? 这是需要别人加油的事吗? 去年都还没找我说过话,现在却这副德性。 与东云同学。到什么程度。做了什么。做了。没做。还没。已经。 七嘴八舌地问这种事。 学校里明明就还有很多其他的情侣,干么一个劲儿地都跑来问我。 我是容易问这种事的人吗?虽然自己不这么觉得,但隐约感觉到似乎是这样,至少东云就没有被同班的女生这样问来问去。 不过,总觉得东云是难以亲近的人,所以才会集中在我身上问话。那些男生不可能问东云「你和三并做了吗?」这么露骨的事吧。 真够烦的。 因他人的好奇而被缠住也很烦,但最讨厌的就是一直在面前问我「做」或「不做」这类的问题。 什么都没做啦—— 我不耐烦地在心中这样喃喃自语。 没做。没做。什么都没做。 和东云正式交往大约是在暑假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年以上,我却什么都没敌。 偶尔一起下课,偶尔假日时出去,偶尔手牵手——只是这样。没有做其他的事。没办法做。 我也想过应该可以接叻吧。 却没有付诸实行过。 我害怕被拒绝。我没办法这么做。 而现在连牵手都令我感到害怕。 可以说我是被周遭那些好奇我们「做了」或「没做」的视线影响了。 每次被问东问西时我都会想。 他们似乎在责备我没有做。 感觉像是叫我快点做,但我自己却办不到,虽想到若是一般的情况现在应该可以做了,但我果然还是无法采取行动——想到这些,甚至对与东云的交往方式感到怀疑了。 「三并,你怎么了?」 听到喜多川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三并也很奇怪。因为老是在发呆。」 对于喜多川的调侃我也无心反驳了。 「或许是吧……」 我小声说,并坐到位子上。 我看向东云的方向,她仍旧在看书。 穿着制服坐在位子上的东云,与刚刚喜多川紧贴的泳衣重叠,脑中浮现猥亵的画面。 我真是病得不轻。 喜欢有美姊的时候,都还没到这种地步。 这么一想又禁不住叹息。 * 下课后,我跟东云说了一声便去图书馆。 东云今天也早早就回去。不久前,她会在教室等我到工作结束,但因为小说陷入瓶颈及执笔脚本等原因而变成现在这种状况,害我有点气喜多川。 别人的多管闲事,反而破坏了我们的感情啦!我好想这么说。 到了图书馆时,先进入图书管理员椎名姊所在的管理室。 椎名姊正用笨拙的手在桌上用尺划线,可能是发现我走过来而抬起头。 「啊,三并同学。怎么了?」 「那个,今天是我当班……除了柜台的工作外,还有什么事吗?」 询问这个问题已成了习惯,但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要做。 椎名姊头先往右歪—— 「这个嘛……」 然后又往反方向歪头—— 「那个,有什么事呢……」 接着低头似的往前倒—— 「好像有的样子……」 最后露出天真的笑容—— 「想到之后再告诉你喔!」 大都是这样的状况。 「好的……」 反正每次都这样,我微微点头后往柜台的门走去。 打开门时,同样是今天轮班的副岛已经坐在那里。 「啊,辛苦了。」 戴着眼镜的副岛,转头看我并点了下头。 「嗯……」 我也轻轻点头并坐到副岛旁边的椅子上。 由于没什么借书跟还书的学生,我手撑在柜台上发呆,这时发现副岛正时不时地瞄着我。 一开始没理她,但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的样子。 「……啥?怎么了?」 我用不耐烦的视线看她并问道,副岛肩膀抖了一下,似乎吓到了。 「啊……!没有,那个,我在想……难不成三并学长生气了……」 由于她拉高声音说,我不得不歪头问她: 「生气?为什么?」 「没有啦……因为……是我……把东云学姊的事……说出去的……」 「啊……」 这么说来的确是这样。 发现《yotaka》刊登东云照片的是副岛,她将杂志给喜多川看,于是学校里部在传东云是作家的事。 「请问,这样很糟吗……?因为之后我问了绘梦学姊——」 我皱起眉头,不由得打断副岛的话。 「绘梦学姊?谁啊?」 「啊,就是喜多川学姊……难道你不晓得她的名字吗?你们是同班同学吧?」 「虽然是同班……但我不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喔,是这样啊……」 也就是说她叫做喜多川绘梦罗。感觉两年前第一次的自我介绍时听过这名字,但记不太起来。由于名字很奇怪听完不太可能会忘,但不知是因为对她没兴趣,还是因为在想别的事,完全不记得她的名字。 「那喜多川怎么说?」 虽想著名字的事,但总之得先把话题拉回来所以问副岛,副岛这才回神过来开口说: 「啊,对了,她说三并学长非常生气……」 「我?」 「听绘梦学姊说,三并学长不希望东云学姊的事被其他人知道……然后,觉得我应该要道歉……」 她都这么说了,这世上哪还会有人说:「对啊,快道歉。」 「……没关系啦。」 我只能这样回答。 「是吗……对、对不起。造成你麻烦了吧?」 该怎么形容呢?副岛似乎对人也不会保持什么距离,但感觉和喜多川不一样。跟满不在乎就找人说话的喜多川不同,副岛老是带有紧张的感觉,但仍会找你说这说那的。虽然这样的差异让我有点伤脑筋,但喜多川那种特性可能跟身为话剧社演员有关吧。照我来看,若很紧张的话就别找人说话不就行了? 「就说了没关系啦。」 「说、说的也是……真抱歉,说这种奇怪的话。」 我觉得老在道歉的副岛比平时还难以招架,这时刚好有同学来借书所以必须办手续,我为了处理借书的同学便站了起来。 处理完毕后,副岛又偷瞄着我。 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吧?但我又不想主动开口。 我只好默默地看着手机,这时副岛终于说话: 「请问……东云学姊是怎样的人呢?」 「就算这么问我,我也不知如何形容……」 「绘梦学姊说是有点奇怪的人……」 唉,是这样没错啦。 「也是啦……说奇怪也没错啦。」 我既然不清楚东云在想什么,就无法回答说她是个很容易了解的人。 「我们就算见面也完全没说过话……怀疑西园幽子会不会就是东云学姊后,也不晓得到底该不该直接问本人……然后就想到可以去问同班的绘梦学姊。」 我也不是不晓得那种心情。连我跟姬同样是图书委员且轮同一天的班时,一开始都没跟东云说到几句话。东云有种让人不能跟她说话、不能跟她亲近的距离咸。 连同年级、同班的我都这样了,身为学妹的副岛对这部分感受一定更重吧。 「话说回来……」 我默默听着,这时副岛压低声音说: 「是谁先告白的呢?」 「什么……」 怎么又突然问这种问题? 「果然是三并学长先主动的吧?」 这时发现副岛的眼睛像是在发光似的看着我。 「没、没啦……哪有什么主动……」 竟然问我这种问题。 「咦,难道是东云学姊主动的吗?虽然有点意外,但说不定这样的人反而比较积极喔……」 说到这里,副岛两手贴着脸颊,害羞似的冒出「哎哟!」的声音。 自顾自地那么兴奋,真伤脑筋。 「不是,也不是东云主动……」 其实我们的关系一开始就是「莫名其妙」的状况。我是说真的。 「自然而然开始的恋情吗?啊,这样也很浪漫呢……」 浪漫吗?我不懂。 「我个人的想像是,东云学姊拗不过三并学长热烈的追求,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往,但其实东云学姊之前就喜欢三并学长了,心不甘情不愿只是装出来的,怎么样呢?」 问我怎么样,我也不晓得。 「还是说,东云学姊奇特的个性反而催化了你的感情,使三并学长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东云学姊,不知不觉间变成这种关系,这样也是很有可能的,对不对?」 对不对?我哪知。 不过最后这个算有点接近吧。 但被点出来也很害羞,于是我叹息着并避开副岛的视线,这时发现椎名姊的脸从连着管理室的门缝间露了出来。 我不由得向后一缩,椎名姊看到后露出邪恶的笑容。 「我也想加入这个话题呢——」 「请你去工作……」 「我也好想听三并同学的爱情故事呢——」 副岛转头向椎名姊说: 「就是说啊——」 可是我又不可能自己主动谈这些…… 只是听着副岛单方面胡思乱想的内容。 我又再度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我也被有美姊一直追问同样的事情。 一开始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关键是什么?怎样告白的?从去年就被打破沙锅问到底般地一直问这些问题,每次我都随便地唬弄过去。 由于最近有美姊都不来家里,所以觉得从这些问题解放了。 女孩子好像很喜欢这种话题似的。 「我没什么话好说的。」 我对副岛跟椎名姊这么表示后,刚好有个学生要来还书,副岛只好去服务那名学生了。看到这状况,椎名姊也一脸不情愿地回图书管理室。 升上二年级后,我的周遭变得好热闹。 全都是因为我与东云开始交往的关系吧。 不太与人谈话,在「寡不敌众」的状况下茫然地存活下来的自己,没想过竟然陷入这样的境地。 我不由得想,与人交往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呢。 第四章 即使如此,只要他在我身边就觉得好幸福。 能够近距离听到他的声音,真的非常幸运。 然而,有时他对除了我以外的女性露出那难以形容的表情——有点腼腆、似乎在隐藏些什么的表情——我就会好难受,好痛苦。 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看看我。 只看着我。 求求你。 好几次都想脱口而出,我却无法开口。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结果,没听到东云说完成脚本或小说的消息,转眼间日子已到校外教学旅行的前一天了。 「脚本写得顺利吗?」 晚上我边躺在床上边传这样的简讯—— 「感觉不太顺利……」 东云回传内容感觉很无奈。 「校外教学旅行应该可以让心情好一点吧。」 「对啊。」 「准备得如何?」 「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没问题。」 「也是呢。」 来回传了几次这样的简讯之间,想到讲电话不是比较快吗?但最后我并没有这么提议。 「明天一早要出发,三并同学差不多该睡了吧?」 东云传来这样的简讯—— 「说的也是,晚安,东云也早点睡吧。」 回传完简讯后,将手机放在枕头边。 我眼睛看向桌子上,确认着包包里的东西,校外教学旅行用的行李差不多都塞进去了。 这种时候若有美姊在的话—— 「英太!手帕带了吗?内裤全都放进去了吗?最好也要带毛巾喔!」 她会这个那个的提醒我吧,但有美姊依然没有来我家。虽然也曾觉得她吱吱喳喳的很烦,但现在却感到有些寂寞。 若是一直暗恋有美姊的一年前的我,对现在这个状况会怎么想呢?想必会对让有美姊受到伤害的景介生气?还是会趁机将她抢过来呢?应该会想着这些愚蠢的事吧。 我下定了决心,并走下床。 我想问问景介,他跟有美姊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受了有美姊委托却一直把这任务撊到现在,不知为何现在却突然想付诸行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或许是因为怀念有美姊的罗嗦吧,抑或是单纯想和谁说说话。 老实说我没兴趣与景介谈这种事,但反正明天开始要去校外教学旅行,而且是冲绳。即使跟景介之间有些尴尬——应该不会比现在的关系更尴尬吧——也能够四天不见面。 我走出房间,敲了敲景介的房门—— 「……什么事?」 沉稳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我直接打开门来回应他,室内依旧烟雾弥漫。因为他是老烟枪,所以房间大都是这副德性,但今天的烟雾比平时还要浓。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在世界史中学到的「鸦片窟」的名词。 「那个,我有话想跟你说。」 说完,景介仍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摆在腿上的书。 「说什么?」 直接点出重点,或许是想暗示我打扰了他看书吧。 我设法抑制住想打退堂鼓的心情,并直接坐在附近堆起来的书上。由于书到处放,即使我坐在书上景介也不会生气。他对于物质性的书本似乎不怎么重视吧。 「就是……你和有美姊怎么了?」 这时景介才终于看向我,从他的表情隐约流露讶异的神色。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突然吧。她已经好几天没来家里了喔。只要有空一定会来家里的有美姊,即使是我也会发现吧。」 「即使是你啊……」 景介发出乾哑的笑声,阖上腿上的书并放到桌上,然后叼起烟点着火。懒洋洋地从嘴里吐出烟的景介,终于开口: 「之前有晚辈(注1)约我去看电影。」 这件事我听有美姊提过,但我却假装一无所知地歪着头。 「……晚辈?」 若我知道这些的事被拆穿的话,难免暴露出是有美姊托我来问话,因此假装什么都不知才是上策。 「是同好会的晚辈啦。」 景介补充,但我并不晓得他参加的是仟么同好会。似乎是聚集一堆有志之士,对什么事进行评论之类的,详细情形我并不清楚。 「也就是大学的晚辈吗?」 「当然啊……」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我的问题,景介无奈地叹了口气。烟可能还残留在肺里吧,吐出来的气息缠绕着些许白烟。 「这件事被有美看到了。」 目前听到的跟有美姊说的情报完全一致。为了引他说出接下来的事情,我继续问下去。 注1原文「后辈」中文习惯译为学弟妹,但此处景介尚未明确指出性别,故译之。 「……那晚辈是女的?」 景介轻轻点头。 这样终于来到话题的入口了。我必须设法问出接下来的事情。 「……就这样?」 「就这样。」 「只是这样有美姊为何要那么生气?」 「别问我。」 景介不悦地避开了我的视线。 看到他那样,我心里有个预感。 他似乎在隐瞒些什么。 我不愧是他的亲弟弟,毕竟跟景介相处的时间很长。从举止动作一眼就能晓得他在说谎或在隐瞒事情。 不过即使问景介在隐瞒什么,我也不认为他会回答我。 我觉得应该要试着套他话,于是又再度思索对策。大学的学妹,有美姊的愤怒,景介的态度,我将这些因素全部掺杂进去思考。 「难不成……那个学妹向你告白了?」 有美姊说她认识跟景介在一起的女生。若晓得她是没有威胁性的人,有美姊就没必要那么担心。换言之,有美姊没有对我说,但自己却察觉到了,跟景介在一起的女生对他有好感。 听到我的话,景介一瞬间挑起单边眉毛,接着将叼着的烟捻在烟灰缸里—— 「……这我不否认。」 没想到这么干脆就承认了。 「喔——……」 景介也挺有女人缘的嘛。 「……什么啊?」 景介难得露出明显厌恶的表情。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连语气感觉也比平常严肃。 「然后你回答ok了吗?」 「怎么可能啦……」 没想到立刻就回答,看来不是骗人的。 「这样的话.跟有美姊直说不就好了,就说什么都没有。」 「我说了。」 「……被告白的事也说了?」 我知道有美姊没听到这件事。景介一瞬间露出愁苦的表情。 「我没跟她讲到这个……」 「就是因为隐瞒这件事,事情才会变得有点复杂不是吗?」 景介用鼻子呼出气后又再度叼起新的烟。够了吧?你能不能顾虑我是未成年的非吸烟者啊,但若现在讲这个只会岔开话题。 景介按了好几次抛弃式打火机的点火器,但火就是没点燃。可能没瓦斯了吧。 放弃似的扔掉打火机的景介,手指夹着没点着火的香烟烟头敲敲桌子。 「……不是什么事都能用言语解释的吧?」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认为这句话是好读书的景介会说的话。书当然是用言语写的,可以说书是个只有言语的世界。被这个耽溺于看书的男人说:「不是什 么事都能用言语解释。」我实在无法接受。 在我思考着这种事的时候,景介又将桌上的书放回大腿上,并看起书来。 意思是话题就此结束吧。就算我想再追问下去,他应该也不会回答我了。 「……唉,算了。晚安。」 就算我这么说,他也没回应。因为每次都这样,我也不会特别生气。 于是我回到房间,拿着换洗衣服去洗澡。 之后就剩睡觉了。 醒来之后,冲绳在等着我。 老实说,我没有度假的心情。若是去京都或许还能打坐悟道,从有的没有的烦恼中解脱。 * 在机场集合后,坐飞机才两个小时就到冲绳了。 虽然我是第一次坐飞机,却没有什么特别想法。我的座位是靠通道的那一边,看不到窗外的景色,座位顺序是老师自己分配的,坐我隔壁的是之前在厕斫找我攀谈的有贺那家伙。 若在这种地方还问我与东云交往的事会觉得很烦,所以倒头就睡了。 因为周围的吵闹声醒来时,飞机已经抵达冲绳。毫无感动。 「……什么啊?三并,你一直在睡觉吗?」 大家为了下飞机而排成一列时,打着呵欠的我背后传来喜多川的声音。 「当然在睡觉啊,因为有两小时耶。」 我说完,喜多川说着:「嗅!」还像是外国人般地耸耸肩。 「真可惜……大海好漂亮喔。」 「我对那个没什么兴趣。」 「啊,也是。你是寂寞的男人嘛。」 喜多川说,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找寻东云的身影,她一个人站在队伍最后面。行李都托运了却只带着一本文库本上飞机,看来是坐飞机时也在看书吧。 虽想找她讲话,但现在脱队走到最后面会很不好意思。 我们就这样下了飞机,在机场坐了公车,先前往饭店,今天一天是自由活动,第二天是自由活动兼参观历史文物,第三天是参观慰灵地(注2),第四天上午是自由活动,然后回家。这些在「旅行指南」里都有。 一到饭店依照事先分配好的房间,为了先放好行李而前往八楼。房间是四人房,但同房里面跟我说过话的只有有贺,内容也只是在厕所问我「和东云到几垒」而已。 「三并,我们要去晃一晃,你要来吗?」 有贺问道,我却无力地摇摇头。 「我很累,就不去了。」 老实说我也没那么累,却还是这样回答。 「是吗?也是啦,反正你要出去也会找东云同学去吧。」 挖苦完,大家就出门了。 「真是的,全都这副德性……」 我发着牢骚,躺在空无一人的床上并拿起手机。不知不觉传简讯给东云。 「坐飞机还好吗?因为你之前说过怕高。」 注2追悼战殁者的地方。 我想到东云是跟什么样的人住在一起呢?很少跟我以外的人交流的东云,该如何度过这四天三夜呢,我对此产生了好奇。 没多久,东云便回传简讯。 「我决定不去想。但其实小说的内容进不到脑中……」 见她这副模样,我露出苦美。她虽然一脸平静,但似乎并非那么回事。 我想起一年前跟东云去游乐园的事。 我们坐了云霄飞车,我在那时第一次牵东云的手。 ——可以……抓着你的手吗? 当时东云的话,我仍记忆犹新。 因为担心安全装置太简陋,她突然这么对我说。 现在想起来,那就是我们交往的契机。 当时东云手的触感,深深触动我的心。 「东云等等要做什么?」 「大家好像要去哪里逛逛……」 想了想以后,回传这样的内容: 「要不要一起出去走走?」 「嗯。」 简讯回得比我想像中快,觉得有点开心。 我与东云约在大厅,然后一起离开饭店。 明明才六月,冲绳的气候令人感到已然盛夏,但湿度却没有那么高,天气热虽热,感觉却还满舒适的。 「国中时的校外教学旅行,规定得更严厉……就算是自由活动,也是整班一起行动。」 没什么特别目的地,我一边走一边说,这时东云微歪着头。 「我的国中好像也是……小学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老实说,我因为没有朋友……所以很痛苦……毕竟是要跟不熟的人一起行动。」 听到这句话,东云讶异地看着我。 「三并同学……?你,没有朋友吗……?」 感觉她似乎很意外。我对她的反应才意外呢。 「没有啊……从以前就抓不好跟他人间的距离……与其离得太近发生龃龉不如离远一点比较轻松。」 「可是,我觉得三并同学应该是能轻松跟人谈话的人啊……」 「说话跟朋友是两回事啦。就算没有很好也会说话啊。」 「是喔……」 东云不知为何低着头。我自认没说什么破坏气氛的话啊? 当我不晓得怎么回事时,瞬间碰到了东云的手。虽然很想就这么握住她的手,却没办法。因为我看到面前有一群同校的女生团体。有同校同学在的地方,实在没办法这么做。 「啊!三并在约会!」 女生团体中身材最纤细的喜多川,发现我们后便迅速地走过来。 「你们在干么?好好喔,那么甜蜜蜜的。」 说话的喜多川嘿嘿地窃笑着。 「你这是在演哪出啊……」 喜多川不理会不耐烦的我,看着东云的脸说: 「东云同学,反正都来了就一起去绕绕啊。与三并约会在其他日子也可以吧。难得来校外教学旅行,我们就交流交流嘛——」 东云怯懦地缩着身子—— 「啊……那个,这个……」 她对我投以求救的视线。 这种时候我该如何回答呢? 应该说别打扰我们啦?还是可以啊一起去吧?不晓得该怎么说。我猜不出东云希望怎么做。 「啊……」 我思考着并搔起脸颊,喜多川则牵起东云的手。 「好啦!走啦!大家都说想跟东云同学做好朋友呢!」 看到强硬地拉起东云手的喜多川,我叹了口气。 不过,这样或许也不错吧。 我觉得东云也可以跟其他女生正常地说话、玩耍。在学校东云孤高的性格,虽然并不讨厌——应该说还满喜欢的——但交交朋友应该也很适合她。反正作家的身分已经被拆穿,之后缠着东云的人也会增加吧。 「也不错……走吧。」 然而,问题在于今天一整天的自由活动都是「包含喜多川的四个女生,和我」这样的组合,完全没有同性的伙伴。 不出所料,女生们一边逛着纪念品店一边嘻嘻哈哈的聊天(只有东云例外),而我心不在焉地看着她们,就是这样的构图。 「拜托,第一天就买那么多伴手礼不好吧!」 东云不理会在贩卖着金楚糕(注3)或开口笑等糕点区说话的女学生,独自在店里的角落,目不转睛地盯着某样东西。 「……你在看什么?」 我因为好奇而走过去,东云掌心上正放着一个陶器的小石狮。我晓得那是冲绳传说中像守护神的生物,但这设计有点歪歪扭扭的, 双眼分得很开,牙缝也很大。 注3冲绳传统糕点。 「啊,这个好可爱……」 听到东云的话,我心想:有吗? 之前去游乐园的时候也发生过同样的事。她觉得双眼分得很开的猴子吊饰「很可爱」,结果就买了两个。 而其中一个现在也挂在我的手机上,另一个不用说就挂在东云的手机上。 「还是不懂哪里可爱……」 我下意识地喃喃道,东云微微嘟着嘴,然后将石狮放回架子上。 「三并同学,不买些什么吗?」 她转头问我,我看着正在狂试吃的喜多川她们。 「我老哥对食物没什么兴趣,现在有美姊也不来家里了,所以应该不需要买伴手礼……」 听到有美姊三个字,东云歪着头。 「对了……有美姊拜托你的事,问哥哥了吗?」 「嗯……昨天问了。」 「你哥说了什么?」 「他被有美姊看到的那个学妹告白了。」 「咦?」 东云惊呼后,从店门口立刻传来—— 「你们两个,一起去下一家!」 喜多川呼喊的声音。 我叹着气并走出去,东云跟在我身后。 在店外等着我们的喜多川—— 「受不了,你们两人独处时就这样卿卿我我的……」 一脸不耐烦地这么说,我才觉得不耐烦呢。 「既然要抱怨就别约我们嘛。」 「……唔?你不否认是在卿卿我我罗?」 像是说中了般,一脸骄傲的喜多川看着我。 「……随便你怎么说。」 随口附和完,我立刻往下一家店走去。 东云与喜多川走在我后面不知道在聊什么。 结果这一天只是陪喜多川她们买东西而已。太阳西下时回到饭店,与我住同间房的有贺一行人刚好也回来,正聚集在电梯前。 「好的,让开让开。」 喜多川一行人推开有贺他们迅速走进电梯,瞬间不知怎么办的东云也在喜多川的催促下跟着进去。已经有五个人,再挤也怪怪的,于是我们只好搭下一班了。 「再见罗。」 喜多川说完,电梯门跟着关上。 门一关,有贺立刻用手肘撞了我一下。 「你在干么啊……是在带后宫观光吗?」 以责怪的视线看着我并讽刺说,我觉得有够烦。 「没有啦,我也是不得已的……」 「你有东云就好啦,干么连喜多川都跟你在一起,会不会霸占太多人了?」 「……什么意思?」 我歪着头问,有贺仰望着天花板吼了一声。 「我说你啊……喜多川可是我们班遥遥领先第二名的人气王喔!」 有贺用力地搂着我的肩膀并附耳说。旁边的两个人也频频点头。 「啊,是这样喔……」 「顺便告诉你,东云同学也在前五名里头喔。」 「……真的假的?」 因为有点意外,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竟然还问真的假的……你也觉得她不错才交往的吧?」 「唔……」 「这是什么反应?那么不甘愿吗?」 「才不是不甘愿……」 我与东云交往之前,并不是这样看待东云的。应该说,我对班上所有的女生都一视同仁。我那时还在暗恋有美姊,也没有可以跟我讨论女生的朋友。 所以我对东云的印象是虽然「有点奇怪」,但并不显眼的女同学。即使现在交往了感觉也是一样。 因此东云在男生中很受欢迎,我实在想像不到。 「东云一年级时很受欢迎吗?」 我问道,有贺「唔」地歪着头。 「一年级时我们不同班……」 自言自语似的说完,有贺眼睛朝上看着隔壁的上田。上田一年级时是跟我同班的,虽然没讲过什么话。 「上田觉得怎么样?」 「我一年级时没注意到她。应该说,东云同学今年明显有了改变,变得比之前可爱。」 听到上田的回答,包含有贺在内,所有人都目不转晴地看着我。 「做了吧……?」 大家异口同声说。 「怎么变成这样……」 「我说你啊,女生变可爱的理由……只有这个吧?」 「啊——超污秽的!我的东云同学竟然被这种家伙……可叹啊!」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这么说,有点火大。 本想抱怨个几句而张开口,这时响起电梯到达的声音。我失去说话的机会,大家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进到电梯里。 「真好……有女朋友的话,校外教学旅行就会很好玩了……」 「我现在觉得好空虚喔……」 「我懂这心情……」 众人不停抱恕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能说。 就这样回房间后,大家一一躺在床上—— 「难道没有更符合南国风情的活动吗!」 「若有露天澡堂就能去偷看了……」 「不行了。我好想死。」 并发起牢骚。 我没理会他们,自顾自坐在房间角落的藤椅上。 这时手机在震动。 我拿起手机一看,简讯名称是「我是喜多川,」 「东云同学告诉我你的邮件地址!要把我的输入进去喔。」 简讯上贴了一堆装饰用的表情符号,好刺眼。 这时我发现床上的有贺正盯着我看。 「……是东云同学吗?」 「不是啦……」 「……那是喜多川吗?」 虽然说中了,但我什么都没回答。 「呜哇……」 有贺发出厌烦的声音。 「我说你啊……能不能只找东云同学就好?」 「没有啦,我跟喜多川又没怎样……」 「就算你这么说,但不管是东云同学还是喜多川同学,你都有她们的邮件地址,我们却都没有啊。这样还敢说没有怎样!」 「话说,你干么老是称呼东云『同学』啊……」 我老早就在意这件事了,所以硬是改变话题。有贺躺在床上回答: 「东云同学啊——感觉就很适合加上『同学』嘛。」 「对啊对啊。」 上田也跟着附和。 「是这样吗……」 喃喃之际,手机又收到简讯。 是从喜多川的邮件地址传来的,我还没将她的地址输入到手机里。 「明天的下午是自由活动吧?大家要一起去海边!你也约你房间的那些人吧。」 并不是征求我的同意,而是命令,我没有马上回传,而是先传给东云。 「你告诉喜多川我的邮件地址吗?」 「嗯,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吗?」 「没有,对了,喜多川说明天要去海边?」 「我们房间所有人都要去的样子……若拒绝的话很扫兴吧?」 「我觉得没关系,不过机会难得就去吧。若东云去的话我也去。」 「如道了。」 一下子就联络完毕,我叹了口气后挂上电话。 床上的有贺他们用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开心吧。她们明天要去海边的样子,你们也一起来吧?」 想当然,之后我就被当成英雄对待。 能看到东云穿泳装的模样其实我也很开心。 但这件事我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第五章 顿时发现他时常被一群人包围着,看起来很快乐、很开心地笑着。 不知是否有什么改变了他,还是原本那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冷淡漠然的表情并非他真正的个性。 一直以来,理应筑起高墙、与周遭有着隔阂的他,彷佛进到高墙里成了大家的中心。这跟吸引我的孤高个性完全迥异,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似的,即使如此,我依然继续迷恋着他。 我自己都觉得十分意外。 同时,也一直深深地深深地感到不可思议。 既然这样,我究竟是——喜欢他哪一点呢?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环境使人改变,最近强烈领悟到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在这之前我没想过会参与这样的团体行动,虽然多少会被讨厌,但若不喜欢我还是会直接拒绝。即使心中真的想要去,也会装作很烦的样子。 但现在我却跟大家一起从饭店前往附近的海边。 全员共十六人。女生有与喜多川同房的四人,与东云同房的四人,加上与我同房的男生四人—— 「八对四的比例不好,再约其他四个男生吧。」 但却收到喜多川这样的简讯。于是我跟池原联络,约了与池原同房的四人。若加入我们就可以欣赏到女生们穿泳装的模样,应该不会有人拒绝这样的邀约……若没有像以前的我那种别扭家伙在的话。 稍微绕绕、打发掉上午的固定行程「参观历史文物」之后,大家便集合在一起。但负责安排的人全都是我,女生的负责人似乎是喜多川,但能与喜多川联络的只有我,所以也只好如此。 昨天光晓得我有喜多川的邮件地址就群起围攻我的有贺他们,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 「三并,你真帅……怪不得东云同学会爱上你。」 「若我是女生就可以被三并拥抱了。」 说了些极尽阿谀谄媚的奉承话。 我也一样,昨天觉得很烦的心情像是作梦一般,已经烟消云散了—— 「交给我吧。我这男人办起事来一把罩。」 而且还说出这种话。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没跟人说过运种傻话了。大约从国中开始,我极力地避免跟其他人交流,一直以来都用冷漠的眼神看待周遭的人事物。 最感到意外的是,现在的我竟然不讨厌这样的对话。 我很清楚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 是东云。 因缘际会拉近了我与东云的距离,然后现在正与她交往中。光这一件事,就为我周遭带来了变化。 「哎呀,真没想到三并会安排这种事呢。」 走在旁边的池原如此说。 池原跟我同为图书委员,是这些人中交情比较深的。但我们的交情是只要没什么特别的事,甚至不会聊天,因此也不难想像池原会有这样的感想。 「我自己也没想过会担任这种角色。」 「好可惜喔……若由香在的话就太棒了。」 说话的池原仍迷恋着副岛,对同行的女生们似乎不感兴趣。 另一方面,有贺他们则兴奋地挽起袖子,所有人都带着数位相机,在事前买了海滩球以及大到夸张的海胆造型游泳圈,对此行充满了期待。 到达海滩时人竟然还满少的,以当地人来说海边随时都能去,或许不太会一股脑儿地全跑去海边吧。即使会有观光客,这个季节仍算太早。 女生们为了换泳衣而走向海滩一角的更衣室时,已换上泳装的男生们一起吹好游泳圈及海滩球,也检查了数位相机的性能。 我没有特别的事要做,泳裤加t恤的打扮,横躺在大家放行李的垫子上。看来我现在变成顾行李的人吧。 这时女生们单手提着包包回来了。 当然全都穿着泳衣,无一例外。也没有像我一样上身是穿t恤的。觉得应该不能一直盯着看,因此我移开视线,假装眺望着大海。 我的身体突然被一道人影笼罩。 「……如何?三并!」 听到声音而抬起头,喜多川上身前倾地看着我的睑。 那是曾在教室看过,裸露范围很广的泳衣。可能是因为她的上身向前倾的关系,胸部被巧妙地突显出来。该怎么形容呢,她穿衣服时很显瘦,实际身材却很丰满。 但我却装作不懂—— 「啊……挺不错的啊……」 我漠不关心似的回答,喜多川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 「你就不能多感动一下吗……?难得看了我穿泳装的模样——」 我们聊天的期间,原本在远处的有贺他们不知何时正拿着数位相机走过来。 「喜多川同学!拜托,让我拍一张!」 在这种时候才会加上「同学」称谓的有贺将数位相机朝向她,喜多川也很乐意地以身体往前弯的姿势,将双手盘在胸前特意强调丰满的双峰。 「要拍罗!」 这时突然开始了泳装摄影大会,其他女生也加入进来,男生们咔嚓咔嚓拚命按着快门。 「三并,别挡着镜头!」 他立刻像个摄影师般严厉地叫我闪开,我只好离开垫子。 只有东云没有加入摄影大会,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那里。 「……为什么穿学校的泳衣?」 其他女生都穿自己买的设计得很可爱的泳衣,只有东云是穿学校指定的藏青色泳衣。 「因为,我没有其他的泳衣……」 这么说来,我与东云约会时从未去过游泳池。或许也是因为我不是好动的人,总觉得东云也是这样,所以出门时大多选择比较算是在室内,不会大量动到身体的场所。 「唔……」 我发出低吟声并看着东云的身体时,东云低下了头。 「那个,拜托你……别这样盯着看……」 话虽这么说,但我们学校的游泳课是男女分开,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东云穿泳装的模样,当然会想看嘛。 「唔……抱歉……」 近距离盯着看也觉得太变态,所以理性地避开视线,这时摄影大会也结束,大家都在做热身操。 东云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慢步走到垫子上坐下来。 然后她直接翻找着手中包包,我以为她是要找防晒用品,拿出来的却是一本文库本。 「……你要看书吗?」 我坐在她旁边问道,东云轻轻点头。 「因为我不擅长运动……」 「……是喔。」 我觉得这样来海边就没意义了,但仔细想想约她来的人是我,发这种牢骚也很奇怪。 而且我喜欢在这种地方还想看书的东云。 以前虽认为东云这一点「很奇怪」,现在来看却觉得很有东云的风格,很可爱。 我一面听着啪啦啪啦翻书的声音,一面眯着眼仰望天空。 阳光相当强烈。我不觉得东云会在事前擦了防晒用品。看书的话至少要去阴影处比较好吧? 但附近并没有大的阴影处。 我拿着自己的行李站起来。 东云悠悠地抬起头看着我。 「……你等一下。」 说完便小跑步奔向海滩边的商店。 我在那里借了比想像中还要大的洋伞。虽然想付钱,但店家好心地免费借给我。 找抱着洋伞回到东云那里。 再撑起洋伞让看书的东云遮阳,东云小声说: 「谢谢……」 「因为被晒黑的话就不像东云了。」 我笑着回答。 我想像肌肤白皙的东云 晒出健康肤色的模样,感觉的确很不搭。 东云也小声地笑了笑。 「其实我……满在意自己皮肤偏白呢……」 突然这么说,害我不知所措。 「……唔?是自卑感那方面的意思吗?」 「总觉得太白好像会让人不舒服。」 跟其他人比起来,东云的肌肤色素确实比较淡,但却不是她说的那种恶心的惨白,应该用「通透的白」来形容较恰当,让人很有好感。 「我倒是很喜欢东云的肌肤——」 几乎反射性地这么说完后,我不由得对「喜欢」两个字害羞得不得了。 东云也低着头。可能是心理作用吧,感觉她的脸颊泛红。 气氛好尴尬。 「拜托!」 我听到远处传来的叫唤声,一抬头看到喜多川正瞪着我们。 「来海边别又卿卿我我的!快游泳!」 「我怕盐水!pass!」 喜多川一瞬间有些生气的样子—— 「算了……不管你们了!」 说完就跟大家一起走向大海。 「水好冰!」 「好漂亮喔!」 一阵阵欢乐的笑声中,我茫然地与坐在旁边的东云一起眺望着大海。东云视线虽然是在书上,但感觉书翻得很慢,我想她会不会因此无法集中心思看书。 「那个……若你想下海就去吧。」 看着书的东云说道。 「没有……因为之后身体会黏答答的……」 「可是难得来海边……」 「这么说的话东云也是一样吧?」 「也是啦……」 也不是特意想来海边的。 虽然想这么说,却没说出口。 因为有点想看东云穿泳装的模样——这理由果然很令人汗颜。一个弄不好,有预感气氛会比现在更尴尬,到时为了隐藏心中的害羞就非得下海不可了。 「我问你喔。」 这时东云又再度开口。 「……?」 我们没有看着对方。东云眼睛仍落在书上,而我也双眼失焦地望着大海。 「可以告诉我,昨天的后绩吗?」 「昨天的……?」 一瞬间我不解地歪着头,但立刻想到她说的是什么。 「啊,你指的是有美姊的事吗?」 「嗯。」 「没有啦,几乎就讲完了。哥哥被告白但什么事也没有。」 「这件事你告诉有美姊了吗?」 「没有……总觉得别跟她讲比较好。」 东云这才第一次在谈话中看向我,然后不解地歪着头。 「……为什么?」 对于这问题,我无法妥善地回答。 我的确受有美姊之托而特地询问景介事情的原委。照道理说我应该将内容传达给她的,可是听到景介的话后,我却完全没想过要跟有美姊说。 「……那时哥哥说了这句话:『不是什么事都能用言语解释』。所以我若直接对有美姊说,不知道妥不妥当……?」 我自问自答似的回答,东云视线又再度回到书本上—— 「你哥所说的事,我似乎有点了解……」 并喃喃说道。 我觉得东云与景介似乎有点相像。我指的并不是爱看书之类的事——倒也不是说跟这方面毫无关系——在基本思想的那一部分是相通的。 东云来家里的那个时候,令人感到两人不需要说话就能心领神会的氛围。 我有点不甘心。 我无法理解景介说的话、东云却能理解的这件事。反过来看,这也代表我无法理解东云吧。 「是吗……」 我只能低声呢喃。 我一定是个只会问东云「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识相的俗人。我估计问出这句的瞬间,东云感到失望或不耐烦。我讨厌这个样子。 我慢慢吸了口气再吐气后,站了起来。 「……抱歉。我还是去游一下吧。」 在冲绳的艳阳高照下,我不允许自己有这种阴郁的想法。 「嗯……慢走。」 背后传来东云的声音,我脱下t恤并慢慢地走向岸边。 也没做什么热身操,直接将脚尖泡到海中。冰凉凉的触感真舒服。 抓着海胆游泳圈漂浮在海面上的喜多川发现我而挥挥手。 「看吧!果然还是想游泳吧。」 喜多川这种明朗的个性,对现在的我非常需要。因为有人这样跟我说说话,我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前进到水深之处,往海底一踢,身体反转呈现仰泳的姿势。全身沐浴在日照下,意兴阑珊地踢着水,闭着眼睛。 突然间有人压着我的头,将我整个浸到水中。 「噗哇……!」 手脚乱挥地在海中挣扎,抓着不知道是谁的手把脸抬起来后,喜多川正看着湿漉漉的我,咯咯地笑着。 「你超害怕的!好好笑!」 「你想杀了我吗!」 我抓着喜多川的手一拉,身体倒下来并将她后脑勺往水中按下去。跟我一样挣扎地抬起头的喜多川,用手将湿漉漉的长发往上梳,大力吐了口气。 我原以为她会生气地骂我,但喜多川只是轻轻笑了笑。 「……干么啦?」 即使我这样问喜多川也不回答,只是游向游泳圈的方向。 总觉得她的身体真的很漂亮,并不是情色的那种……该怎么说呢?身体的每个动作都很明确果决,线条也很优美。听说她打工的工作是杂志模特儿,这件事应该是真的吧。 喜多川柔软的手的触感,仍残留在手中。 感觉有些罪恶感。 我的手中,也仍有淡淡的东云的触感。这都怪我们很久没牵手。 我下意识转向东云的方向,不知何时上岸的山田和有贺已回到垫子那里。两人坐下来在跟东云说话,但我想像不出内容。 看到那画面,真不晓得该说什么。 与其说嫉妒,不安更适合我。 隐约觉得有美姊一定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若听到景介被告白的事,也许有美姊会更受伤,会比现在还更不安吧。 果然还是别跟她说好了。 我不想看到那么爽朗阳光的人失望受伤的样子。 之后我在海面上漂浮了一阵子。 偶尔喜多川喷我水,于是我也喷回去,想说动动身体也不错。最近的我有点想太多了。对所有的事。 * 被太阳晒得皮肤辣辣的,没办法久泡浴池中。 我离开大澡堂换上浴衣,坐在更衣室里吹着电风扇,有贺他们比我慢一步也走出澡堂。 「三并,仔细一看你晒伤了呢。」 一边披着浴衣的有贺这么说—— 「果然……辣得好痛喔。」 我喃喃道,有贺则露出苦笑。 「谁叫你没涂防晒啊。你可别小看南国的太阳啊!」 「我又没带那种东西……」 「跟我说的话就会借你了。」 「咦?你有带吗?」 「嗯啊……我期待喜多川她们之中会有人要求我涂防晒乳啦。」 我也在场所以晓得,并不会发生这种特别的状况。 「我真羡慕你这一点呢……」 我嘴上说佩服,但有贺做乎觉得我在讽刺他—— 「……什么意思啦。」 他皱着脸叨念着。 「没 有啦……就是很积极。」 「这是在瞧不起我吗?」 「并不是。」 「随便啦。不过,我们才羡慕你呢。」 「我吗……?」 我没想到人家会这么说,所以不解地蹙着眉。 有贺笨拙地绑着浴衣带子,突然想到似的开口说: 「东云同学果然真不错呢。今天第一次跟她说话,好可爱喔,不禁让人想要守护她。」 听到这句话,我想起在海边有贺与上田跟东云不知说了什么话的画面。 「……你们说了什么?」 我有点在意而问道,有贺歪了头。 「没什么,就是问她读什么书?喜欢哪个作家之类的。」 「唔……」 「已经有那么可爱的女友了,却连喜多川都跟你很要好吧?你这家伙会不会过太爽啦?」 「喜多川跟每个人都很要好吧?」 「才没有呢。我去年也跟她同班,还以为她是不太接近男生的那种女生。」 就算他这么说,但我实在想像不出来。我是升上二年级时才被喜多川烦东烦西的,因此一直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女生。 「那我先回房间罗。」 绑完带子的有贺说完便迅速离开更衣室。我一边想着既然是住同样的房间,一起回去不就好吗?一边跟着起身。这时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 看着液晶萤幕,那是陌生的号码。 「……喂?」 我略带提防地接起电话。 「啊,三并?」 手机里是喜多川的声音。看来东云并不只是告诉她我的邮件地址。 「是喜多川啊……干么?」 「那个,有件事想跟你讨论,关于脚本的。」 「……讨论?」 「对。刚刚在澡堂跟东云同学谈过了,她说架构还没确定,想说跟大家谈一谈的话,或许会有灵感。」 「嗯……也可以吧?」 我边说,又慢慢坐回椅子上。 「是吗?那九点在412号室集合罗。」 她口气说得理所当然,我倒是觉得很讶异。 「咦?什么?我也要去的意思吗?」 「对啊。」 「跟我又没关系。」 「但三并就好像是东云同学的经纪人啊。若不是透过三并传话,一开始就没办法拜托她写脚本嘛。」 「哪有这种道理啦……」 「有什么关系,来嘛!是女孩子的花园喔?二年级只有话剧社的女社员喔。」 「那我更不想去了……在大厅讨论不行吗?」 要我这个男生进到女生的房间,即便个性较温和的老师都会责怪我吧。国中的校外教学旅行也有学生因为去女生房间而被罚整夜正座在房间前面。 可是喜多川似乎完全不懂我的担心,苦笑着说: 「你真是不解风情耶!瞒着大家偷偷摸摸的不是很刺激吗?而且若被谁听到的话,脚本的内容不就曝光了吗?东云同学写脚本的事,我只跟社员说而已。」 「唔……」 「我们也需要一个男生的意见,来嘛!」 「……东云当然会来吧。」 对于我的问题,喜多川停顿一会儿后用鼻子哼笑着说: 「那当然啊……她本人没来还讨论什么?」 「412,我想你很清楚吧,不要被其他人看到喔。尤其是老师。」 说完后,喜多川就挂断电话。液晶萤幕上所显示的时间已经快九点了,似乎没时间再回自己的房间,就算有时间回去,出门时也有可能会被有贺他们怀疑。就这样直接去412室才是上策。 再度站起来的我懒洋洋地离开更衣室,并走向电梯的方向。浴衣每摩擦一次,皮肤就觉得刺痛。这是我从小学以来第一次晒成这样。 「真要命……」 我叨念着,电梯刚好开门,于是我进入电梯,手在按下四的按钮前停了下来。 基本上,男生与女生的房间是依楼层分开的。具体来说,七、八、九楼是男生住的房间,四、五、六楼是女生住的房间。若随便跑到四楼,撞见哪个女生或老师的话,我就百口莫辩了。 「真麻烦啊……」 我咕哝着,按下七楼的按键后,电梯门便静静关上。 我在七楼出了电梯,为了走楼梯而前往走廊尽头。之所以走楼梯是因为若在楼梯间撞到谁,我也能用「想走楼梯到一楼」这个理由唬弄过去。 即使如此,走在楼梯上时仍发现自己正隐藏着脚步声。喜多川说偷偷摸摸的很刺激,我应该懂这个感觉。偷偷地别让人发现的这种孩童般调皮的想法,不知不觉在我心中萌芽。 到达四楼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我便退到楼梯问的平台并蹲在扶手的阴影处,等到接近的人离开后再安静地走到走廊上。 412房是在走廊的前方,我压低脚步声并迅速地移动,来到房门前叩叩地敲门。 门立刻从里头打开,有人抓着我的手强拉进房里。 「……没被人看到吧?」 「啊,嗯……」 我这样简直像是与劈腿对象幽会似的。喜多川放开我的手后,催促我进到房间里。 「欢迎光临女孩子的花园。」 大家都到齐了——其实包含喜多川也才四个人。 东云也在。 「随便坐吧。小律,也拿杯子给三并。」 喜多川这么说,我与东云交换了视线后便往空位子坐下。旁边叫做「小律」的女生,开始在后面的塑胶袋里翻找着东西,接着从中拿出纸杯放到我面前。 「三并同学,你不记得我的名字吧?」 我默不吭声,结果被「小律」看出来了。 长相我记得。毕竟同班,而且她是常与喜多川一起行动的其中一人。昨天也一起(虽然是不得已的)观光。个头比喜多川矮,声音却比她大。班上若有女生吵吵嚷嚷地大声说话,大部分都是她,我有这样的认知。 但名字却记不太起来。 「这个……很可惜,就是这样。」 「回答得真诚实!」 往后仰并大声这么说后,「小律」将手靠在自己的胸前。 「我叫远藤律子。既然是同班,好歹也要记住我的名字吧?大家都叫我小律,你也叫我小律就好了。」 远藤小声说着:「然后——」便指着坐在我斜前方另一个不晓得名字的文生。 「她是小原。」 名字叫做原的女生,连忙点头致意: 「我……叫……原惠……」 原结结巴巴地自我介绍。过长的浏海垂到眼睛,乍看给人「阴沉」的印象。原来并不是话剧社的每个人都阳光得过了头。 「小原她很怕生,所以感觉不太好接近,但你别太介意喔。」 喜多川边往我旁边坐下边说。 「……那我不在不是比较好吗?」 「别这样嘛。不是说了吗?我们也需要男生的意见啊。」 「我虽然过来,但我又不清楚话剧社的事……而且还有其他社员不是吗?或是三年级……听听这些人的意见比较好吧……」 「今年的脚本是由我负责的。所以不用担心其他人,没问题的。」 说着,喜多川拿起手边装着果汁的宝特瓶,用倒酒般的手势将宝特瓶举在我眼前。 「来,请。」 我感觉有些尴尬地拿起纸杯,她将纸杯倒满果汁。我一面喝着果汁,一面冷静观察着我目前所处的状况。 首 先,眼前有东云。 隔壁是喜多川与远藤。 东云旁边的是原。 当然,全都是女孩子。 女女我女女。 老实说,真的很难熬。 或许可以说这状况就像是男人的梦想吧。但包围着的女生中也有东云,感觉就很难形容了。 东云不晓得我心中的煎熬,只是两手握着纸杯并盯着里头瞧。 「那么,总之就开始吧。」 喜多川起头后,原拿起放在旁边的笔记本,并咔锵咔锵地按着自动铅笔。 「总之先再确认一遏,登场人物最多是六个人。一年级两人,二年级三人,三年级的学长姊有三人,但其中两人专心在考试上所以不会演出。因为这原因,工作人员也必须上台。」 东云大力地点头。 我看向喜多川—— 「……只有这些人吗?」 下意识地问道。 「对啊,而且六个都是女生。男生是一年级与三年级的各一人。」 「这样能演舞台剧吗?」 「每年都演得出来啊。舞台剧其实满自由的。」 她虽然说:「都演得出来啊。」但我没看过话剧社的舞台剧所以也不太清楚。去年的校庆我也没去。本来约好要和东云一起去,但当天东云感冒结果就没去了。因为一个人去逛似乎也不太好玩。 「不过男生很少,所以女生要扮演男生的角色,只要考量到人数就没问题了。」 听到喜多川说的条件,东云又用力点头,将纸杯贴向嘴唇。 我微微听见东云喉咙发出的声音,目不转睛地看东云的喉咙上上下下的动作。 东云察觉到我的视线而微歪着头。我连忙移开视线,将手中的纸杯靠在嘴边。其实口并不渴,我只是为了掩饰刚刚的动作而喝着果汁。 在有其他人的地方盯着东云也不是办法。 不对,就算两人独处也不能这样。 「做为故事的方向,我们讨论的主题……可以的话围绕在爱情方面吧。男社员是三年级的村越学长与一年级的津森两人,这两人又很受女生欢迎,相信一定能提高进场的观众人数。」 喜多川开心地说的这些内容,我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什么想法也没有。 「……三并觉得哪种女生出场比较有趣?」 喜多川突然把话题丢给我,我才回神过来。 「唔……?什么?」 「就是爱情故事啊。像是若要看爱情故事,有没有想看什么样的内容?」 听到爱情这两个字,我不由得再度看向东云。 东云思索事情似的低下头。 「没啦,也没特别想看的……」 我这样回答时,喜多川叹了口气。 「你只对东云有兴趣,问了也是白搭……难得想听听男生的意见耶。」 「不是说了吗……我不懂这些啦……」 「可是你不是在恋爱吗?不论是我、律子或小原都没有男朋友。至少你们两人的恋爱是现在进行式啊。」 「也不是什么现在进行式啦……」 「光是交往就是现在进行式啦!」 喜多川如此大喊,远藤与原均频频点头。 又是这样的发展。 这样跟在男生房间里的对话又有何不同? 大家都喜欢这样的话题吧。谁交了男朋友,谁交了女朋友,进行到什么程度,分手了吗?之类的。 我至今从未积极参与过这样的话题。 毕竟我对「爱倩」这两个字很头大。 我的初恋是有美姊,有美姊是景介的女朋友,也就是说我的初恋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空虚的恋情。因为有这样的经验,我从未羡慕过别人的爱情。认为爱情的结果都是空虚的,或许是自己安慰自己吧。 「那么东云同学觉得怎样?哪一种男人的爱情故事,会吸引你进场来看呢?」 可能觉得再跟我谈下去也是白费力气,于是喜多川将矛头指向东云。 东云只是惊讶地睁大眼睛。 「咦……?」 发出小声的疑问。 「你觉得怎样的恋爱故事比较好?还是像三并这样的角色出场比较好吗?」 这问题真直接,但我没力气插嘴。 我极力佯装对这话题没兴趣,喝着果汁。我自己倒果汁到空了的纸杯里。 「啊……抱歉……我也不太清楚……」 「但你是喜欢三并的吧?」 「这样问我,也很困扰……」 我觉得自己似乎对东云这样的回答——有一点,真的只有一点——感到灰心。 需要这样岔开话题吗? 我们已经在交往,周遭的人也都晓得,所以现在不需要特别隐瞒这件事。 真是自私的想法。 我若处在同样的状况,一定也会这样吧,我可能没有勇气在大家的面前坦率说出:「是的,我喜欢东云。」 然而,内心某处,其实希望能这么说。 仔细想想,我从未从东云的口中听过「喜欢」这两个字。 总觉得一股尴尬的气氛流过,这时喜多川「唉」地叹了口气,双手在背后交叉并仰望着天花板,下定决心似的挺出身子开始说: 「好吧!别谈脚本的事!聊聊爱情的话题吧!大家就聊聊谈过的恋爱故事,将热烈的谈话内容编到脚本里吧!」 「我等好久了!」 远藤立刻附和。原默默看着这样的两人。 东云仍旧低着头。 「那么,从小原开始。」 喜多川握着隐形麦克风的手朝向原。 「咦?为何是我?」 「小原,你之前不是说有喜欢的人吗?」 「我是这样说过……」 「那么,是哪一班的哪个人呢?」 完全把我跟东云撇到一边。 已经极限了,所以我慢慢站起来。 「我可以回去了嗯?」 「搞什么啊!现在开始才正好玩呢!」 听到喜多川的话,我摇了摇头。 「谈论这种话题,我不在比较合适吧?」 说完便往门的方向走去。 喜多川小跑步地从身后追过来—— 「等一下!」 她越过我,站在门前说。 「被谁看到的话会很麻烦,我先出去。」 一说完,喜多川从稍微开启的门缝迅速地走到走廊上。 我只好无奈地在门前等喜多川回来。 由于她一直没回来,所以我拿出手机传简讯给东云。 「东云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这话题你应该跟不上吧?」 背后传来远藤与原在说话的声音。 不到一分钟就收到东云回传的简讯。 「可是,我平常没机会听到这种话题,所以想多陪她们一下。我的脚本进度落后也有闲系。」 我打了「了解」然后将简讯送出,液晶萤幕立刻显示喜多川的来电。 「现在很安全。你来楼梯这里。」 「是是是。」 应付地回完话后挂断手机。我慢慢打开门,谨慎地确认周围有没有人,再小跑步跑向楼梯。在楼梯间前等着我的喜多川,一看到我就催促我往楼梯方向走。 「之后就请你下楼时小心点罗。」 「……知道啦。」 我穿过喜多川面前,踏下楼梯时,背后传来喜多川的声音: 「那个……」 我回头却没说话,喜多 川欲言又止地歪着头。 「……怎样?」 「没有啦,说了三并可能会生气。」 这样反而更令人在意啦。这种说话方式真的很讨厌,我不禁想道。 「……既然如此就不要说出来啊。」 我没有追问下去,直接下楼时,喜多川又说道: 「抱歉……我可以说吗?」 咚咚地踩过两阶阶梯追过来的喜多川面向我,瞬间露出犹豫的表情后开口: 「东云同学她……真的喜欢三并吗?」 「……干么问这个啊?」 「因为我最近……常观察东云同学。与三并在一起的时候,东云同学也冷冷的……有点冷淡的样子。」 「就算是这样,你也没理由担心这种事吧……」 我顿时有些火大。 说实话我心里时常有这样的不安,但一直压抑不去想的事却被冒失地指出来,会不爽也是应该的。 「也是啦……只是……」 接下去的话,喜多川迟迟说不出来。 看了我几眼后又移开视线,反覆了几次,最后喜多川才终于缓缓开口: 「只是觉得……我好像,喜欢三并。」 我尚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时,喜多川已经背向我。 「那、那么,晚安!今天谢谢你罗!」 我只能愣愣地望着话说完后迅速走上楼梯的喜多川。 第六章 正巧在这个时候,她出现了。 我对她感到有些难以招架。 就算是从我这个女生的角度来看,她也非常漂亮、会打扮,活泼又开朗,她拥有了我所没有的一切。 这样的她待在他旁边时,我完全无法介入两人之间。此起我,她一定更适合她吧。我不得不这么认为。 而他似乎也显露出被她吸引的态度。 若我就这样消失的话,他们两人一定会成为恋人,度过快乐的日子吧。而当我想像着——他用比跟我在一起时更活泼闲心的笑容对她笑——脑中所浮现的他的笑容,就会无法克制地……令我的恨意愈来愈深。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从校外教学旅行回来之后,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过着一般的生活。 上课、担任图书委员的工作,发现已进入期中考时期。 上午考完试,下午就能回家。由于期中考时期图书馆限制借书,所以下午就能回去。若只是还书的话,即使是椎名姊一个人也能处理。 大家都早早准备回家,我却漫不经心地坐在椅子上。 我懒得去靠近被人挤得混乱不堪的教室入口。反正也没有特别要早点离开教室的理由。 喜多川与远藤正在我面前讨论考试的内容。 想起校外教学旅行的那一夜,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对我说出那种话,到底想怎样? 难不成那就是告白吗? 不是说要跟我交往,也不是明白地说在喜欢我。只不过,喜多川的话现在仍清楚地缠绕在我耳边。 我好像,喜欢三并…… 回想起「喜欢」这两个字,心中就感到悸动。 喜多川在那晚之后,态度仍跟平常一样,没什么改变。 结果,校外教学旅行的第三天与第四天,东云与我都跟着喜多川这团女生到处逛,这段期间,喜多川都没有再说奇怪的话。 几乎让我怀疑,当时会不会是我听错了。 然而残留在耳际的声音,确实是我亲耳听到的没有错。我并没有喝酒,那时间也不会让人昏昏欲睡。 「三并,东云同学呢?」 发着呆的时候,喜多川回头看我并问道。为了不让她看出我吓了一跳,我假装伸倜懒腰并回答: 「说要写脚本就回去了。」 「喔,构思已经出来了吗?」 「我不晓得……」 最近和东云传简讯的次数锐减。 因为东云要写小说与脚本什么的,不好意思一直传简讯给她,于是我就不太主动传简讯了。东云也很忙吧,简讯也没以前传得动。 「好期待喔,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喜多川露出天真的笑容说道。 那时她说的话究竟是想怎样?虽然很想问喜多川,结果我却什么也没说。若她要用一如往常的态度对我,我除了扮演跟平常一样沉默寡言的我之外,别无他法。 观察到教室里的人变少,我也开始准备回家。 慢步走在走廊上时,感觉到口袋里怪怪的。我停下来,发现手机在震动。是收到简讯的震动。 「我现在在你身后……」 我回过头,喜多川果然在那里。 「哎哟,你没被吓到嘛?」 喜多川嘟着嘴说,我叹了口气。 「因为从寄件者名字就知道是你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删掉我的邮件地址罗。」 喜多川边说边走到我旁边,不知不觉成了两人并肩走的形式。 「当然没删啊,又没什么。」 「别看我这样,我也会担心被设黑名单什么的啊。」 我才想要问那是什么意思,喜多川却稍微别过脸继续说下去。 「因为我太冲动,才说了奇怪的话……」 我知道这指的是校外教学旅行那晚的那件事。知道归知道,我却不晓得该回答什么,只是觉得非得说些什么话才行。 「啊……」 我思绪还没整理好,只是啊了一声地张开口,却立刻被喜多川的手捣住。 「等一下!等、等一下啦……」 不知何时,喜多川已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你什么都不要说好吗?我也不是那个意思!三并就跟以前一样就好!我也会这样!应该说,我一直都是跟之前一样吧!对吧?是吧?」 喜多川劈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后,终于放开捣住我嘴巴的手,我大力地吐了口气: 「你真的……很任性……」 因为吓了一跳而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呵呵……或许吧。」 乾哑地笑了几声,喜多川撩着头发。接着一脸落寞地低着头: 「可是,因为……三并不是喜欢东云同学吗?所以,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并喃喃说道。 「是这样吗……?」 「……怎么了?我可以听听你的烦恼喔。」 我不是真的想这么做。只是现在的我没有可以讨论这种话题的朋友。 「老实说,我也不是很清楚……东云对我究竟是什么想法……」 喜多川沉默一会儿,最后才「唔」地一声,然后说: 「是吗……这样真的很痛苦呢。」 「不过,我们跟一开始交往时的状况并无多大改变。」 我不自觉地说出这件事。不出所料,喜多川果然歪着头问: 「那是什么意思?」 「我们一开始是『假装』的。」 「假装?」 「就是假装交往……并不是真的在交往。」 「……那是什么意思?」 说来话长。但我仍一边走一边跟喜多川解释来龙去脉。 偶然间晓得东云是作家的事,因为这样与东云说话的机会变多。然后受到东云的请求,希望我能帮她完成长篇小说。于是在这种模拟恋爱的关系中,我爱上了东云。 「这状况的确是有点奇怪……」 滔滔不绝地说完后,喜多川表示她的感想,这时我们已来到车站旁。 我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一股劲儿地跟人家说那么长的话。喜多川在这段期间一直倾听我说话,没有反驳或插嘴。 「不过……跟你谈完后事情也不会有任何变化。只不过你能听我说话真是太好了,感觉再不跟人说一说我会很郁闷。」 我站在车站前这么说,喜多川轻声笑了起来。正因为她平时哈哈大笑的印象太强烈,喜多川这样的笑容让我胸口微微一震。 「嗯……三并松了口气不是很好吗?」 「啊……喜多川的家在哪里?要坐电车嚼?」 为了不让她察觉我那不知是犹豫还是亢奋的心情,我问道。 「我从这里用走的。三并要搭电车吧?那么明天见。」 喜多川说完并举起手,态度冷淡地转身背向我。 我也背对着她,穿过剪票口走向月台。 在月台的一角,我靠着柱子等待电车到达的这段期间觉得好寂寞,好想找人说说话。 明明之前从未感到过寂寞。 我想见东云。 我想着这件事,但感觉这样似乎是在对刚刚跟我在一起的喜多川说:「你不能排解我的寂寞」,对她很失礼。而且与喜多川分开后立刻感到寂寞,也觉得对东云很失礼。 电车到站后,我看到车厢因为挤满学生而水泄不通就退缩了,结果决定再等等看下一班电车。 连我都觉得自己很任性。 明明感到 寂寞,却又不想被陌生人包围。 若是这样,为何我现在会觉得寂寞呢? 现在的我想要谁的陪伴呢? 真是一头雾水。 而且一定没人能给我任何答案吧。 * 走到家附近时飘来咖哩的味道,发现是从我家飘出来后感到很讶异。怎么想景介都不是会下厨的人,莫非是有美姊吗? 我以为那两人终于和好了,但打开门却没有听到预料中有美姊说:「英太,你回来了。」的声音。若在平时她会用围裙擦着手,穿着拖鞋啪嚏啪嚏地跑过来。 我因为很好奇所以先走到餐厅,没想到在里头厨房烧菜的竟然是景介。 「你、你在干什么啊……?」 几乎没在下厨的男人站在这种地方,我脑海中浮想的全是「仪式」或「实验」之类的辞汇。 站在锅子前的景界,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慢条斯理地用杓子舀起咖哩尝味道。尝完后终于开口: 「因为突然想吃咖哩。」 「你平常不都在外面吃吗?」 「就是跟店里卖的不一样才好。」 说话的景介看着锅里的东西一会儿后,想到什么似的看向我。 「你接手帮我煮吧。」 「……啥?」 「我要出去一下。」 锅子还在瓦斯炉上,景介已经快步地离开厨房。我只能愣然地看着他,却立刻回神。我将挂在肩上的书包仍到沙发上,小碎步地跑向厨房。 在锅中发出沸腾声音的,的确是咖哩无误。 我小心翼翼地用杓子尝味道,真是好吃得令人惊讶。我有时也会煮咖哩,但跟这味道差很多。说不定还比有美姊跟妈妈煮的还要好呓好几倍。 「这吹的是什么风啊……」 我虽然咕哝着,却为避免烧焦而边看着锅子边搅拌,这时玄关传来门关起来的声音。景介这家伙真的出门了。 也就是说,「你接手帮我煮吧」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咖哩已经差不多快煮好了,我在想其他还有什么需要。 「先要有米吧?」 想到后我看向电子锅,电子锅已停在「保温」状态。早上并没有煮饭,所以是景介在煮咖哩前就先煮好了吧。 「没想到他还挺周到的……」 对食物似乎没有兴趣,下厨却毫不马虎。还记得以前我第一次下厨时,还忘了煮饭呢。 我一面想着这样的事并打开锅盖,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饭是黄色的。 「这是什么啊……」 嗅了嗅味道,闻到些许甘甜的辛香料的味道。 「是番红花炖饭吗?」 真的是令人费解。 我家应该没有能煮番红花炖饭的香料才对。而且明明说跟外面的不一样比较好吃,但这样简直就是外面卖的咖哩吧? 是要做就做一整套的意思吗?还是景介心目中的咖哩就要配番红花炖饭?虽然搞不懂,但总之我不用煮饭就是了。 我打开冰箱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事要做,冰箱里已经有类似沙拉的菜了。 「应有尽有了嘛……」 这样只剩搅拌咖哩到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关火了。 关瓦斯的工作也结束后,就没其他的事可做。 确认炉上的火熄灭后,我走向自己的房间。脱下制服换成家居服并看着手机。 「老哥突然煮咖哩,吓了我一跳呢。」 我传这样的简讯给东云,过了一会儿收到回传的简讯。 「你哥不太下厨吗?」 「平时完全不下厨喔。他是个不涂任何果酱只吃面包的人。」 「那可能不是为了自己煮的。」 看到东云的简讯,我不解地歪着头。 他不可能为了我煮咖哩。我又不是超级爱吃咖哩的人(虽然也不讨厌),也不记得最近有跟景介说好想吃咖哩什么的。 「总之,我想不会是为我而煮的。」 回传完毕时,玄关处响起铃声。 难得会有客人,难不成是景介在网路上买的书寄来了吧。因为有时也会有这种事。 「来了来了。」 我边说边跳步地下楼,打开玄关的门,有美姊站在那里。 「有美姊……你怎么来了?」 她有我家的钥匙,不需要联络即可随意进出我家的她却特地按门铃,真是奇怪。 有美姊不似平时有精神,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可以进去吗?」 「啊,嗯……怎么了?你不是都自己进来吗?」 「是这样没错啦……但现在跟景介在吵架……」 意思就是跟景介吵架的她,与这个家就是毫无关系的外人罗?一年前的我光听到这样的话,就会愤愤地咂舌。 有美姊一直没有动作,于是我催促她进门,有美姊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走进玄关。她弯下腰一面脱着凉鞋,一面解释说: 「景介传简讯给我……说是英太煮了咖哩,叫我来吃。他有事不会在家。」 搞什么啊? 为什么变成是我煮的?我不可能煮出那么美味的咖哩和沙拉,有美姊一定也会发现的。 我内心虽然这么想,却不愿说出真话—— 「啊,嗯。来吃吧。我也有多煮一些。」 我配合着这么说。 没有比看到她那提心吊胆的模样更令人难受的了,好怀念有美姊把我家当成自己家自由行动的时候。 我请她先在餐厅坐下,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好的……谢谢。」 还紧张地向我行了个礼。 只是与景介的感情有了裂痕,似乎对她造成影响,但这样的态度也有些过分。 在我准备将菜上桌的期间,有美姊紧张地张望着四周—— 「那个,景介真的不在吗?」 「一下子就溜出去了……以他的个性,不晓得何时回来。」 「是喔……」 看到落寞地低着头的有美姊,我很生气。 那家伙究竟想做什么啊。 突然想吃咖哩,突然煮了咖哩,突然出门,突然传简讯给有美姊,突然要她来家里,究竟搞仟么东西啊。 而且还把有美姊硬推给我接待。 从有美姊的样子来看,想像得到两人的关系尚未恢复。但我可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关心别人的感情生活。 终于准备就绪,我将咖哩盘摆在餐桌上时,有美姊目不转睛地盯着瞧。 「这是英太煮的吗……」 「啊,嗯……」 总之,我只能先这么回答。 「我可以吃了吗?」 「啊,请用……」 有美姊双手合十小声说:「我开动了……」并拿起汤匙。她用汤匙舀了咖哩并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似的闭上眼睛。 我想着究竟好不好吃也跟着吃起咖哩。在厨房试吃时就知道味道不错,果然非常美味。不晓得是照什么食谱煮的? 平时即使跟有美姊一起吃饭,都会聊些有的没有的,但有美姊现在却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吃着咖哩,甚至也没夸赞「好吃」。 「那个,味道……怎么样?」 因耐不住沉默而开口问道,有美姊刹那间抖了一下后—— 「啊,嗯……很好吃……」 用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应该说是已经在哭了。 眼眶已经含着泪水。又不像是好吃得令人流泪,也没有辣到会哭出来的程度。 但有美姊的确在哭。 「对、对不起……哈哈……」 逞强地笑着,有美姊再次开动。 之后两人在整理餐桌时,有美姊仍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虽然想问她原因,但这气氛不太能开口。 「……谢谢你的招待。」 留下这句话后,有美姊便回去了。 真的是莫名其妙。 不过我立刻想到和东云传的简讯,难不成咖哩是景介为了有美姊煮的吗?虽然没想过景介会为了谁做什么,但想到既不是为了我,景介自己也不吃咖哩的话——而且是景介叫有美姊过来的——就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东云应该会了解这件事吧。 东云或许比我这个亲弟弟更了解景介。总觉得很不甘心,你们为何那么了解彼此? 回到房间,拿起仍在床上的手机时,发现手机收到一封简讯。是东云传来的。而且是回传之前我传给她的简讯。 「三并同学,有点迟顿。」 一看到这段话,背部就冒出冷汗。 感觉我害怕的事出现在眼前。 被指出我不懂人的心,被东云发现这件事,比什么都令我害怕。 对于这封数十分钟前寄来的简讯,我无法回信去反驳,也没办法打哈哈唬弄过去,只能无力地躺在床上并关上手机。 「反正我就是不懂啦……」 恼羞成怒地这样碎念着的自己真是不中用。 * 那次之后,不知为何我变得无法主动传简讯给东云。 发生这些事情的期间,期中考也已结束,由于进入计算考试成绩的假期,使我甚至没办法与东云见面。 一切都很不顺的预感。 几乎每天早上都互传简讯的习惯也中断了,完美地渐行渐远。但若我传「要不要去哪里走走?」的简讯过去,东云不理我怎么办?若回传不悦的内容来怎么办?如果真变成这样,我就真的不行了。我可能就真的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传简讯或打电话给东云了。 最重要的是,东云现在很忙。 必须脱离低潮好好写小说,也必须完成喜多川委托的脚本不可。至少在这些工作完成以前,我最好忍耐一点。应该让东云专心在工作上。 我这样告诉自己,尽量不看手机专心过日子。 由于受到东云的影响——而非受景介的影响——最近在闲暇之余也会看看书。看的大多是短篇小说集。因为东云喜欢短篇小说这个理由才开始看的,但在适当的时间即可获得满足感的这部分,我自己也很喜欢。 趁着景介出门时随便拿了几本书放在枕头边,躺着开始看。短篇小说集的好处就是可以轻松地这边读读那边看看。我无法发挥跟东云一样的专注力,能够不间断持续看完一本书。 看完短篇小说(我想拥抱大海)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并不是简讯,而是来电的铃声。 我在这种时候仍反应迅速地坐起来拿起手机。 液晶萤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喜多川」。 「……喂。」 我原以为是东云,所以感到有些失望。 「你好。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听到这问题,我「唔」了一声,连自己也不晓得是肯定还是否定的回答。 「……干么啊?真没精神。跟东云同学吵架了吗?」 「我们没吵过架啦。」 「呵……也是,东云同学似乎不太会生气。」 「对了,找我有什么事?」 现在的我只要听到东云的名字就感到痛苦,于是改变话题,喜多川「唔」了一声后,继续说道: 「没啦……想说今天满闲的。」 「今天?为什么?」 「我有部电影想看,但一个人看电影又很孤单……若三并方便的话,要不要陪我看?」 「电影啊……」 「啊……若你跟东云同学有约的话,我没关系喔。我只是现在真的是无聊透顶,若你能陪我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我对声音愈来愈小的喜多川,涌起从未感受过的好感。 她是在顾虑东云吧?所以约我看电影才会这么紧张吧。以她的个性来看,应该是尽最大的努力了。 竟然想到这些事,我是不是有点自我恿识过剩? 喜多川说好像喜欢我,或许我也有点得意忘形了。 只是今天真的很闲。我也思考过该如何度过这一整天,现在的我似乎无法约东云出去。 「嗯……那走吧。」 听到我的话,喜多川沉默半晌后,狐疑地问道: 「……真的吗?」 「明明是你约的还怀疑喔?」 「是这样没错……因为,我以为应该会被拒绝……」 「你若怀疑就别打电话来啊……」 喜多川轻声地呵呵笑。 「说的也是呢……那我们去看吧!好!那我现在来准备!之后再传见面地点给你!」 然后她就挂电话了。 我盯着手机一会儿后扔到床上。 我在干什么啊? 既然有空陪喜多川看电影,我不是更应该和东云去约会才对吗? 但约束云又觉得沉重。我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给东云压力,况且有可能她根本就不会勉强自己和我出去,那是我最害怕的。 若对方先约我的话,我就会像只小狗摇着尾巴跟过去了。 「你的主人,最近有点冷淡啊。」 我一边看着挂在手机上的猴子吊饰,边小声地咕哝着。 过一会儿,喜多川便传简讯通知见面的时间与地点,我叹了口气并站起来。 不是因为生东云的气才跟她出去的。 打发时间。单纯是在打发时间。 偶尔跟班上同学看电影也不是坏事。我好歹也是个高中生,这种事任何人都会做吧? 一边解释给自己听似的一边换衣服,然后出门。 阳光很强,想到夏天即将来到就觉得很扫兴。或许可以戴顶帽子遮阳,但不巧我没有帽子。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竟想起在冲绳看到的喜多川穿泳装的模样,因而产生罪恶感。 我喜欢东云。 应该是喜欢她的。 自己竟然连这件事都没自信了。 我真的喜欢东云吗? 还是因为接近我的女生刚好是东云? 最近一连串的错过,感觉跟东云的距离愈来愈远。 思考着运些事,我一面走一面轻轻摇头。 别想了。 现在专心在看电影的事上吧。 乱想一堆无谓的事,或许不论是对东云还是对喜多川都是不礼貌的。我并没有优秀成这样,也没有将他人放在天秤上比较的权利。 转乘另一班电车,前往约定的地点。 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为了跟谁见面而出门。与东云最后的约会是在四月底,而那时东云已经陷入低潮。即使在一起也常心不在焉地,于是就逐渐减少约会了。 并不是东云这么要求。 只是我总觉得应该要这样。 我不晓得东云写不出小说究竟有多痛苦。所以无法体会东云的痛苦,也没办法鼓励她。 那感觉令人难受。 我在站前广场上,靠着铁栏杆茫然地想着这种事,然后对于又在想东云的自己感到厌烦。 才想着要专心想电影的事,却立刻又这样。 真是的,前途令人堪虑。 「嗨,好早喔!」 听到后抬起头,喜多川已 站在那里。 我第一次看到她穿便服。 衣服上到处都是洞——应该是故意这样设计的——对照于不喜欢裸露肌肤的东云,感觉挺健康的。 「你也好早呢。」 挂在车站建筑物上的大钟,仍指在约定时间的十分钟前。 「我约你自己却迟到不是很不好意思?」 喜多川这么说,并将手中的包包挂在肩膀上。 「那我们走吧,先去买票。若还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先去喝茶等开演。」 「说的也是。」 我缓缓站起来并往前走,喜多川紧黏在我旁边。 隐约闻到香香甜甜似乎是香水的味道。 「……那味道是香水吗?」 我抽抽鼻子并问道,喜多川微笑地点点头。 「对啊。是deu magots的夏季新品。」 就算告诉我香水的品牌,我也没有想法。 即使和东云聊天,也不会聊到这样的话题。 东云对穿的衣服或戴的饰品比懒得打扮的我还不在乎。 「味道很香吧?」 喜多川边说边将手腕凑到我约鼻尖。应该是喷了香水吧,香水的味道的确更强烈。 可是,该怎么说呢。闻女孩子手的味道,有点不好意思。 我稍微把脸别开—— 「真有钱呢。」 连我都觉得这话很白目。 但喜多川并没有生气。 「也不是这样啦,这是人家送的。我是读者模特儿……三并晓得这件事吗?」 「嗯,我有听说过。」 「去拍照什么的,偶尔会拿到试用品之类的东西。我自己才不买这么贵的东西呢。」 不过喜多川身上穿的衣服或提的包包,在我看来似乎都很贵。 虽然我不晓得读者模特儿算不算是种工作,但不至于没薪水吧。或许是用那个赚到的钱买衣服或包包什么的。 无论如何,这话题都跟我无缘。 「原来是这样啊……」 我说着可有可无的话,旁边立刻传来喜多川的笑声。 「……什么啦。」 我好奇地问她,喜多川斜眼盯着我。 「因为三并记得跟我有关的传闻啊。」 「因为感觉听过几次……还是说,我看起来记忆力不太好?」 「才不是这样呢。三并似乎对其他事物没有兴趣吧?所以我才有点意外。」 我也不能否认她的意见。 我的确对其他人没什么兴趣,当别人在说三道四时,我也没有主动参与话题过。 「而且,我觉得挺开心的。」 忽然加了这一句,我再度看向喜多川。 喜多川这次没有看我,默默地继续慢步走着。 我也什么都没说。感觉说了什么会使气氛很尴尬。 我们就这样没有说话地走到电影院,喜多川买了两张她想看的电影票。电影票钱并不是合出而是各付各的。 没想到电影即将要开演,为了打发进场前的短暂时间,我们直接坐在柜台前的沙发上,聊些废话。 「三并,你暑假要去哪里?」 「现在还没安排呢……喜多川有计划吗?」 「我有舞台剧的排练。」 校庆在暑假结束后不久的九月中旬举办。考量到时间的话,就必须趁暑假排练吧。 「盂兰盆会时不用练习啦……我也好想去玩……」 我知道喜多川一瞬间看向我。 感觉对我似乎有什么期待。 那么,去哪里走走吧? 自己刚刚差点要这么说。 「唉,如果有男朋友就能期待了。」 在我默默不语的时候,喜多川边伸懒腰边说。 短版的小可爱往上提,露出喜多川那白皙的肌肤。这对心脏有害,我现在努力恢复平静。 「若是你,马上就能交到男朋友了吧。」 为了转换气氛而这么说,喜多川露出苦笑。 「这是什么意思啊?算是夸赞吗?」 「班上的那些家伙说的,说你是我们班上最受欢迎的。」 我说出从有贺那里听来的话,喜多川却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啊,原来在说这个喔……」 「怎么这种反应,很不错啊。因为很受欢迎。」 看到喜多川有些失望的态度,我有些意外。我以为她会很开心的。 「受欢迎跟被喜欢是不一样的。这就像动物园的熊猫受欢迎的意思。大家都说喜欢熊猫,却不会跟熊猫告白吧。」 「因为那是动物吧……」 「啊,抱歉,我举的例子不好。那换一个……该怎么形容呢?就像是距离产生美感这句话吧?熊猫毕竟是熊,凑近一看的话,熊猫的脸一定很可怕。类似这样的感觉喔。如同远远看着熊猫时,会说很喜欢熊猫的状况一样。就算我真的很受欢迎,那也只是在远处看着我的人的意见,并非接触到我内心的人的意见。」 这句话感觉似乎踩到我的痛脚。 我想起东云的事。 喜欢东云的我,真的是喜欢她的吗? 全都是表层的——长相或言行举止的程度——找似乎只看到她的一部分。所以我喜欢的东云也只是东云外表的一部分而已。 若真是如此,我要怎么做才能了解东云的内心呢。 「可是如何才能深入她的内心呢?我们是两个个体,要深入了解他人的内心并不简单。」 顿时发现我把这疑问丢给了喜多川。 喜多川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后,思索什么似的歪着头。 「说的也是啦……该怎么说呢?希望能感受到他们想接近我的心情……周遭的人有闲功夫在那里说东说西,却都不来告白啊。」 也是,的确没有听说觉得喜多川很不错的有贺及上田想向她告白。还有图书委员的池原,以前老说椎名姊很不错,却一直没展开行动,现在改迷副岛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 「是这样喔……」 行动之类的话,有点刺耳。 我最近的确什么都没做。想到要对东云做什么事,就会觉得害怕。 一想到:「唉,我又在想东云了。」的这一瞬间,喜多川站起来,轻轻碰了我的手。 「差不多该进去了。走吧?」 我的手被喜多川抓着直接站起来。 「牵着手」这样的想法,让我的心很乱。感受着从肌肤传来的温度。 喜多川的手比东云的温暖些。 * 播放电影预告的这段期间,喜多川告诉我电影原本是歌舞剧改编的。在我耳边说话时感受到微弱的气息,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因为电影院内昏暗的灯光,而营造出这样的气氛。 虽然烦恼着怕会不小心就在黑暗中牵起手,我却只能继续看着电影。 我该不会很容易喜欢上别人吧? 有美姊是我身边第一个意识到的女性,连东云也是在过着孤单的学生生活中,因缘际会与我亲近的女生。 若真是如此,我果然不是特别喜欢东云,只是刚好她在身边,便误以为自己喜欢上她了。 电影的内容,完全进不到脑中。 我只是一味地思考东云与我的关系,烦恼着应该怎么做才好。 「这剧本有点怪怪的,虽然服装造型还挺不错。」 电影结束后,提议去喝茶的人是喜多川。 我没有拒绝这个提议。 由于店内 的位子都坐满了人,所以我们在露台的一个位子上面对面坐着。立在旁边的大伞产生了阴影,但空气仍很闷热,很难说天气是舒适的。 「果然有点热呢!」 喜多川揪着小可爱扬风的这个动作,又让我心头小鹿乱撞。我想她应该没有其他的意思才对。在教室也看过她用裙子扬风,有时会觉得她真是粗鲁,现在却变成这副德行,真讨厌自己的单纯。 忽然想干脆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那个……」 还没整理好思绪就先开了口。因为如果不这么做我又会犹豫不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喜多川「嗯」地歪头看我。看到那个动作——不是现在,而是每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与东云歪头的方式不一样呢。 「喜多川你……呃,喜欢我吗?」 我想起之前她所说的话而开口问。 喜多川讶异地看着我,然后开始胡乱地搅拌着插在塑胶杯上的吸管。 「这、这么直接问人家,有点伤脑筋呢……」 说到一半停下来,眼睛朝上看着我的喜多川说: 「我……喜欢你喔。」 至今从未直接地被人清楚说喜欢。胸中像是被人揪住似的,感觉难以呼吸。 明明否认的话就会更轻松的。 是我误会了,若我只是自顾自地在那边惊慌失措,对现在郁闷的情绪也能一笑置之。 自己一边这么想,并再度开口。 「我不觉得自己是个会被人喜欢的人,老实说我不懂。」 「就算你这么说,但我就是喜欢你啊,我也没办法……」 嘟着嘴的喜多川,直接叼着吸管。 我也觉得口渴而同样喝了点的咖啡。 「没有啦,因为……我想问的是你喜欢我哪里?」 又再度歪头的喜多川—— 「唔……」 低吟之后,缓缓地接着说下去: 「一开始只是有兴趣……听到你与东云同学在交往,就不知不觉远远地观察你。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我知道三并很喜欢东云同学喔。看到这样心里就觉得好羡慕。可是,三并平时……应该说,除了东云同学的事之外,真的都漠不关心吧?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在乎,一脸淡然的模样。看到那样我就想真希望这个人能对我在乎一点。」 讲到这里,喜多川露出自嘲的关容—— 「这不成理由吧。」 然后又再度呵呵地笑了出来,有点惆怅。 「这个,那个……你的心意,我很开心……」 我不晓得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这么说。完全没想过自己会陷入这样的状况,所以不可能说出什么漂亮话。 「说这种话大都是委婉地拒绝对方的时候喔。」 「啊,不是……」 「可是没关系。因为三并已经有东云同学了,而且我也知道三并真的很喜欢东云……」 话说到一半,喜多川却低下头。 「啊……」 我之所以会发出惊呼,是因为发现喜多川在哭。脸颊还看到些许泪痕。 「真的,很抱歉……讨厌啦,我个性不是这样的……」 喜多川抽着鼻子,并用指尖擦眼泪,然后又呵呵地小声笑了笑。 这时,喜多川表情瞬间大变。 看得出来她的视线不在我身上,而是盯着我的身后。 我因好奇而跟着回头,那一瞬间便晓得喜多川态度丕变的原因。 站在那里的是手拿着纸袋的东云。 她一个人站在有点距离的路的另一边。 「东云……」 听到我喃喃声音,东云低下头直接走开。 我想要追过去而站起来,但一想到喜多川就又回过头。 喜多川眼神歉然地抬头望着我。我想要说什么而微微开口,但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也要走了。」 连自己都觉得这样很过分。 竟然在这种状况下抛下喜多川离开。 虽然抱歉,却觉得一定要追上去才行。我没办法考虑其他的事。 我冲出去,为了追东云而跑向斑马线。 不巧红绿灯却变成红灯,马路上的汽车开始交错而过。 「混帐……!」 这就叫做不走运。 我烦躁地等着红绿灯,一看到横向来车道变红灯就跑出去。因为我等不及人行道变成绿灯。 我跑向东云离去的方向。 却没看到东云的身影。周围的建筑物也很多,找寻她进了哪一栋也很困难。 我大力扯出手机,从电话簿找出东云的电话并按下通话键。 一面看着四周并将手机贴在耳边,响了几声后,电话转接到语音信箱。 我再度打电话,东云果然还是不接。 第三次、第四次也还是不接。 我因为太急躁而忍不住想将手机往地上甩。差一点就要这么做了,幸好最后恢复冷静,于是我将电话放回口袋。 无计可施的我,直接走向车站。 即使想找东云,也无处下手。当然也不可能回到喜多川那里。 我心头感到空虚地坐上电车,回神过来时已经到家。 「我有话想跟你说,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回房后我传了这样的简讯给东云,但却没有回应。 即使打电话她也不接。 「我在搞什么啊我……」 我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一个人在那里闷闷不乐,瞎操心地烦恼着我是否真的喜欢东云,不晓得到底想做什么。不想被讨厌,不想受伤害,对什么都小心翼翼,结果却轻易就伤害了她。 当然我不晓得东云是否真的受伤了。毕竟她并不会受了伤还传简讯来吧。 然而,看到当时孤伶伶站在那里的东云,露出非常哀伤的表情,而我并不想看到东云出现那样的神情。若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害她露出那样的表情,真的很想立刻向她道歉。 看到喜多川哭泣的脸,不可能没有罪恶感。 看到我将她抛下之前泫然欲泣的表情,的确感到很愧疚。 不晓得要用什么话来形容,彷佛身体的某处破了个大洞,自洞里涌出黏呼呼的黑色液体,类似这样的感觉。 真的愚蠢得要命。 无聊透顶。 原来我真的是喜欢东云的—— 但再度确认这件事是看到东云那种表情之后,连我都觉得实在太愚蠢了。 第七章 我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思考着。 我适合他吗?我真的喜欢他吗?喜欢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样的? 想着想着,就觉得非常恨他。 一点办法都没有,觉得好恨他、好恨好恨他,尽管如此,我的心却也渴望着他。 充满矛盾的这两种情绪,究竟该如何平衡? 我自己也不晓得。 哪一个是真正的我?哪一个是假冒的我? 抑或两者都是我本身? 思及至此,我顿时想到一件事。 至今我还从未告诉过他——关于我内心的想法。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计算考试成绩的假期里我几乎没出门,偶尔传个简讯给东云,然后看看书。 东云简讯一次都没有回。一次都没有。 我也打了好多通电话,甚至没响起答铃声,只有传来「手机未开机、现在收不到讯号」之类无机质的声音。 假期结束,学校开始上学的日子也没联络。 我到学校,进到教室里,也不见东云的身影。 坐到位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晓得在远处的喜多川瞄了我一眼后又立刻移开视线,若在平时就会劈里啪啦地找我说话,现在却没有这样。 「感觉就像是《一个都不留》……」 我念出在景介房中瞄到过的书名。其实我只看了封面没看内容,于是自暴自弃地想干脆下次来读读这本书好了。 「……喂,三并。」 有人小声叫我的名字,我转过头去,有贺正站在那里。 自校外教学旅行以来,有贺就会时不时地跑来找我说话。 「唔?」 「你对喜多川做了什么?」 有贺坐在隔壁的空位上,边留意着周围的视线问道。 「……怎么这么问?」 「总觉得刚刚那一瞬间你们怪怪的。」 说到这里,有贺看向东云的位子。 「而且东云同学也没来——」 没想到他都在观察我。 但就算察觉到这样的事,我也不可能把发生的事一一跟他说。 「什么也没有啦……你心理作用吧?」 「这样就算了。话说回来——」 说着这样的开场白后,有贺更加小心局遭的目光并压低声音说: 「我昨天和远藤约会了。」 听到远藤的名字,刹那间不晓得是在指谁,想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是话剧社的远藤。她现在也在教室的一角跟喜多川在说话。 「……嘿——」 但我只能这样反应。 「只有这样吗……感动真少!」 有贺皱着脸提高声音说,但我是要怎样感动啊? 我发现周围的学生们刹那间看向我们,有贺干咳了一声,再度小声说: 「没有啦,契机就是校外教学旅行去海边的那个时候……也算多亏有你的帮忙,所以想说要跟你报告。」 「喔、喔……」 不知是要表示感谢,还是单纯有义气向我报告,我不太清楚,只是有点犹豫地摇了摇头回应。 有贺站起来,手大力地放在我肩膀上—— 「虽然不论是你、东云同学还是喜多川我都不太了解,总之就祝你顺利罗,我也会加油的。」 说完边离去。 我实在说不出「抱歉,现在很不顺利」这句话。 这时响起了上课铃声,于是连忙专心听课。 以我现在的状况,能一直埋头上课真是太好了,话虽如此,我也没认真向学到要放学后留下来读书。 我跟平常一样避开下课的人群,在教室里发呆时,手机在震动。 漫不经心地——因为都不期待了——望着手机后,我吸了口气,感觉到身体的僵硬。 那是通简讯。 萤幕上的文字表示寄件人是「东云侑子」。 我连忙按着按键,打开简讯。 「抱歉一直都没跟你联络。因为脯本完成了,所以想拿给喜多川。我官去学校附近,希望你能帮我交给她……你选在学校吗?」 我没办法立刻打要回传的简讯。只是想着该传什么呢?应该要先写些什么?思考着这些问题并且任时间流逝。 「我在!要约在哪里?」 还不晓得该怎么回就先打了这样的内容,并按下传送的按键。 我在……干么那么激动啊?当我后悔这么打时,萤幕上已无情地出现「已传送完毕」的讯息。 然后我等不及东云回传就站起来。 我推开挤在门口的那些人冲出教室。 跑到校门口的时候,收到简讯。 「你可以来车站吗?」 早知道就带书包了。若有带书包,就能一起去哪里聊聊了,我想着这件事,并立刻回传简讯。 「没问题!我马上去!」 真像个笨蛋。干么那么激动啦。我以前传简讯给东云时有用过惊叹号吗?虽然不清楚为何要这么做,但我现在的心情的确是这样没错。算了,面子先抛掉。 「没关系的,不用那么赶。我应该也要花三十分钟左右。」 「不,我马上去,我会在那里等你。」 回得真直白。好恨自己文笔那么差。 慢慢走需要花三十分钟才能到车站的路途,不用十分钟就跑完了,我背靠在车站剪票口前的柱子一角上。 一休息就冒了汗。 我仰望着天花板,一边调整呼吸,一面用袖子擦汗。 这也难怪,毕竟现在是最热的时间。 已经夏天了。 可恶。 她会不会觉得汗很臭? 还没到吗…… 该说什么呢? 还没到吗? 先要道歉才行。 道什么歉? 因为伤害了她。 好慢喔。 不对,是我太早来了。 东云没有错。 错的是我。 我做了什么? 我伤害了她。 还没到吗? 断断绩续的思考,支配着我的头脑。 头脑无法正常运转。或许是跑累的关系吧,随着呼吸逐渐平稳,我也才了解到是怎么回事。 原来我是在紧张。 我对现在要见东云这件事感到害怕。像个小孩一样。 喉咙好乾。 看了时钟,也才过不到五分钟。 约三十分钟后到,而东云传的简讯是在十二~十三分钟前。 最好有心理准备要再等十五分钟。 对现在的我而言,这时间实在太长了。 不知不觉间,我用脚尖点了好几次地板,打开手机又关起来,重复好几次这样的动作。而且还不断看着时钟,感觉呼吸困难。 几班电车抵达月台,好几名乘客走出剪票口,却不见东云的身影。 还有十分钟。 当我在想应该是下一班吧,一列列穿过剪票口的乘客队伍中,我在最后一排看见东云。 瞬间想往前走,随即想到我走过去也不能干么。为了克制自己而更贴着柱子,一直等到东云来到面前。 然后看到跟往常一样慢条斯理地走出剪票口的东云。 我默默看着东云跟往常一样踩着优雅的步伐走向我这里。 东云终于在我面前停下来,我这才迅速挺起身子。 我想着应该对不发一语的东云说些什么呢?结果说出来的话是: 「……还真快呢。」 「因为你说会等我……觉得不快点来不好意思……」 东云低着头说。忽然想起好久没听到东云的声音了。虽然相隔并没有太长,但感觉好怀念这个声音。 「对、对不起……」 「没关系啦,不用道歉。」 东云没有直视我的眼睛,她边说边翻找着挂在肩膀上的皮包。 没多久,东云拿出来的是两片dvd。 「脚本的资料在里头。我想学校的电脑应该可以读吧。」 我默默收下递来的dvd,顿时有个疑问。 「为何是两片?」 脚本指的就是文章的内容吧,但我不觉得容量大到需要用到两片dvd。即使是对电脑不熟的我也晓得这一点。 东云微歪着头,然后说: 「一片是给喜多川同学。」 「另一片呢?」 「是给三并同学的。」 「咦……」 不晓得东云为什么要这么说,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东云已经转身背向我。 「等、等一等!」 我用力抓住东云的肩膀,硬是将她转向我。 东云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好痛。」 「抱、抱歉。可是,那个,我有话想——」 结结巴巴地话还没说完,东云便轻轻摇头。 「我等下要跟相川先生开会。」 「啊……」 「而且,今天我向学校请假。让人看到就麻烦了……」 「是、是吗……」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也无法多说什么。 老实说我其实很想强硬地拉她到什么地方,但我没有这个勇气。感觉如果真这么做,就真的和东云缘尽情了了。 看到我慢慢放开手,东云低下头。 「要交给她喔。」 「……知道了。」 「然后,你也要仔细看。」 我还没说话,东云已迅速地转过身,往剪票口的方向离去,而我只是呆呆望着她,不能追上去,也无法多说什么。若在平时至少还会道再见,但现在要说这种类似分手的话,实在令我害怕得不得了。 东云的身影自眼前消失后,我伫立在原地好一会儿。 不晓得过了多少时间。 最后终于回过神来。 因为还得回学校去。 * 我不晓得话剧社的活动教室是哪一间。 传简讯问喜多川是最快的,但还是很犹豫。 我在文化社的一整排教室四处张望着并绕来绕去时,有人从女厕冲出来,几乎快要撞在一起。 「啊!」 惊呼出声,我岔开双脚避开冲撞,冲出来的学生转头看向我,原来是远藤。 「咦?这不是三并同学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应该晓得我没参加任何社团吧。基本上没参加社团的人是不会在这附近闲荡的。 「你来得刚好……」 我安心地叹了口气,并将手中的dvd盒交给远藤。远藤眼神诧异地望着我。 「……这是什么?」 「脚本的资料。刚刚东云拿给我的。」 我说完,远藤不知为何紧张兮兮地接过dvd盒。看她手握好dvd盒后,我继续说: 「能帮我交给喜多川吗?」 「好啊……你何不直接交给她?这样比较好吧?」 「不用了。你拿给她就好。」 远藤露出有点怪异的表情后—— 「唔……果然跟绘梦发生什么事了吧?」 她问道。我不耐烦地回答: 「干么问这个啦?听有贺讲的吗?」 「什么?怎么会冒出有贺的名字!」 「今天听他说的。你们去约会了吧?」 远藤迅速眯起眼睛并避开我的视线: 「那个家伙……!」 并愤恨地喃喃道。可能是因为话锋转到她身上了吧,感觉她不想跟有贺扯上关系。 「总之,我拿给你了,你要确实交给她喔。」 「嗯,交给我吧。还有我跟有贺的事,你别跟其他人说喔。毕竟我们又不是在交往。」 「好的好的……」 我背向远藤离开,远藤似乎还站在原地。我不在意地继续往前走。远藤可能从喜多川那里听到了些什么吧。若要问我这些事,老实说会很难受。 而且我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要赶快回家。 我必须确认dvd里的内容才行。 回到教室拿起书包并将dvd放入书包里。我就这样小跑步地离开教室。由于太急了,好几次都快要摔倒。 我来到十几分钟前与东云见面的车站。 穿过剪票口,来到月台时电车正好到站。 坐车的这段期间,冲动地想传简讯给东云。但我晓得她现在正在开会,若不是骗我的话。 希望她不是骗我。 只是因为不想跟我在一起,而说出这样的谎。因为这种事。 但我有无法形容的预感,确信一定不是这个样子的。 一直没联络的这段期间,东云都在埋头专心写脚本吧。会不会终于从长期的低潮中走出来了呢? 事实上,好久不见的东云脸上出现了开朗的神情。 感觉一直累积到现在的忧郁,一扫而空的感觉。 并不是不管跟她去哪里或说了什么话,感觉都心不在焉的,令我感到痛苦的东云。 我觉得很高兴。 没错,我一定是喜欢写小说的东云。 虽然她从未让我看过实际写小说的模样,即使如此,约会时偶尔会告诉我正在写的小说,也会向我倾诉她的烦恼。 我最喜欢这样的东云。 那种时候的东云,表情看起来特别可爱。 所以我该怎么说呢——明明有可能面临与东云的关系结束的危机——却很兴奋。 电车到站后,我没绕路直接回家。 大力打开玄关的门,正要脱鞋时,发现有双女鞋放在那里。 正觉得奇怪时,拖鞋叭睫叭嚏的声音正在接近。 围着围裙的有美姊,在站在门前的我的面前停下来,然后有些害羞地低着头说: 「……你回来啦。」 看到她那不自然的举止,我忍不住露出苦笑。 「……这是怎样啊?」 彷佛责怪我似的,有美姊露出些许不服气的表情说: 「因为……感觉隔得有点久……若我突然火力全开的话,怕英太会讨厌……」 不过,有美姊在这里就表示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与景介已经和好了吧。 话虽如此,现在在这里跟本人确认这件事也很奇怪。 我边脱掉鞋子边进到家里,并且说: 「你别在意啦。活泼的模样比较像有美姊的风格啊。」 「是吗?」 她脸上露出由衷感到开心的笑容。 唉,果然和景介和好了吧。之前煮咖哩的事,一定就是某种关键。 我走在走廊上一面想着这样的事时,有美姊追了过来直接绕到我前面。 「等筹!那再一次!我再重做一次!」 她硬推着我,结果我又被推回玄关。 有美姊轻轻一笑,然后张开双手大声说: 「英太!欢迎回家!」 我再多说什么都没用,感觉一抱怨她就会重做好多遍。 「……我回来 了。」 我苦笑着说。觉得也好久都没说这句话了。 「嗯!饭煮好了就叫你,你先在房里等着!」 「……了解。」 一面看着小跑步地跑向厨房的有美姊,感觉这几天阴郁的心情慢慢溶化似的。见到东云、东云似乎脱离低潮,以及有美姊回家。原本在我周遭理所当然的事物,最近都在无意间失去了。 我原本就因为对景介的自卑感而养成阴郁的个性,遇到这样的状况当然就会变得郁郁寡欢了。 一进房间,也没换掉制服就直接开电脑。 等待电脑启动的这段期间,想到要看的话还是该列印出来,于是我不理会电脑仍在启动中,直接拿着dvd走出房间。 只要看到有美姊那样子,就晓得景介当然也在家吧。 我敲敲景介的房门,果然如我所料: 「怎样?」 景介懒洋洋地问道。 一打开门,一如往常地冒出烟雾弥漫的空气,我禁不住皱起脸。 景介站在书柜前,叼着烟在看书。 不知是什么状况让他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站着看书,虽然有点好奇,但现在不是询问这种事的时候。 「……怎么了?」 被这么一问,我指着景介桌上的电脑说: 「我想跟你借一下电脑。」 「自己用吧。」 「因为我没有印表机,所以想借你的来列印。」 我解释完原因,景介兴趣缺缺地呼了口气,气息中混杂着烟雾。 「……随便你。」 真是冷淡。 这也是常有的事。我不想事到如今才出声抱怨。 我坐到椅子上,将dvd插入孔里。 看到烟屁股堆得像山一样高的烟灰缸,有点恶心。老抽那么大量的烟,也该注意一下吧。 开始读着dvd的电脑,发出些许的声响。 从不一会儿跳出来的资料夹中选择完列印的档案后按下滑鼠键,我不看里头的内容,直接按列印。 我不想透周萤幕看内容。 列印成纸,才会想慢慢地从头看到尾。 看着慢了一拍启动的印表机,我转动椅子将身体重新转向景介的方向。因为分量不少,列印也需要花时间吧。这段期间若不要看萤幕,自然就只能面对景介了。 景介依旧背着我继续看书。 叼着的香烟烟灰掉到脚下,但他对此并不在意。 「那个……」 我一开口,景介身体动也不动地反问: 「什么事?」 完全没转向我。 「你与有美姊和好了?」 「……我一开始就没有要吵架的意思。」 「老哥虽然这么想,但对方不是这样吧。」 「她心情不好吧。」 只用心情不好这个理由来解释有美姊完全不来家里的状况,真是个笨蛋。我想这样挖苦他。 但对这男人说这种话也是白费的。 「结果,那个咖哩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想吃。」 「但你不是没吃吗!」 「回来就吃了。」 不行,完全谈不下去。干脆直接问有美姊比较快。若是有美姊,不用我问她应该会滔滔不绝地说给我听。 但今天可能是因为我心情莫名的亢奋,无论如何都要从这男人口中问出事情的原委,这样奇妙的意愿支配着我。 「东云完成了校庆上要表演的舞台剧脚本。」 看都不看我、一直以同样的姿势跟我说话的景介,因为这句话而轻易地转向我。 「……舞台剧?」 真是简单的家伙。 「对。因为被话剧社的人知道她是作家,所以就拜托她写脚本了。东云当时也陷入低潮,想说可趁机转换心情,于是就接下这委托——」 说到这里,我指着仍在列印中的印表机说: 「那脚本现在正在列印。」 景介看向列表机。叼着的香烟已经燃烧到尽头了。我看不下去而小心地端起烟屁股快要满出来的烟灰缸,递给景介要他别掉出来。 「……之后再让我看。」 景介将香烟捻熄在茶灰缸中,极为理所当然地说。 「是可以让你看,但我想听咖哩是怎么回事?」 景介明显露出不愿意的表情。老实说,自我出生以来从未看过这男人流露出这样的情感。 景介默默拿出衬衫的胸前口袋里的烟并叼在嘴上,却没点火,只是思索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终于将香烟点火,抽了一口后—— 「我想吃咖哩的确是骗你的。」 用极为小声的声音说。 「果然是为有美姊煮的吧。」 「……算吧。」 不知是以为会谈很久,还是纯粹站累了,景介坐在背后叠起来的书堆上。 「我与有美交往前……应该说快要交往之前,曾一起煮过咖哩。」 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应该说我从未听过景介讲个人的事情。 「快要交往前……是国中时候的事吗?」 「对啊。」 「国中生煮的咖哩吗?」 「照着书中看到的食谱煮的。」 他若无其事地这么说,我也只能耸耸肩。 「这样喔……然后呢?」 「只是这样啦。」 「只是这样……若只是这样的话,我完全不懂你为何要在那样的时间点煮咖哩。」 景介不耐烦地叹息。 「你想我解释到什么地步啊?」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懂……到底为什么国中的时候要煮咖哩啊?你也说的太过简略了吧?」 真无法想像这画面。 在印表机定时列印出纸的声响中,我与景介聊起了他的过去。 「当时有美家里没有半个人……她说不会烧菜,我就主动说要下厨。」 景介用半自暴自弃的口气说。 如此不想谈论自己的过去,原因我不是很清楚。 只是以前景介曾说:「不是什么事都能用言语解释」的这句话擦过脑袋。或许是用言语向人传达意思的这个行为,景介找不出有什么优点吧。 「呵……你们就因为这个而交往了吗?」 「嗯,对啦。」 主动为人做事情的录介,实在难以想像。 现在连家事全都是有美姊在做,景介可以说什么事都没做过。 「意思就是,那是回忆的咖哩罗。」 我这么说,景介又再度叹了口气。或许他觉得这形容很老套吧。但我又不是作家,这种事不重要啦。 「所以才想说再煮一次回忆的咖哩来重修旧好吗?」 「我说你啊……非要全部讲出来你才会懂吗?」 「我哪懂啊。连东云都说我迟钝了。」 我自虐地这么说,景介抽了口烟后懒懒地搔着头。 「坦白说,你说的没错。但若说得再仔细一点,重点就是我记得那个……也就是一起煮咖哩的事。记得这件事,表示我没忘记当时煮咖哩的前因后果以及那时候的感情。」 意思就是说,景介并没有失去当时煮咖哩的心情,为了传达这样的心意而特地煮了咖哩,对我说谎偷偷叫有美姊来家里,做出这么麻烦的事。大概是这样。 老实说,与其说佩服,我更是惊讶。 「这你对有美姊说了吗?」 「哪能说啊,笨蛋。」 景介很难得 会这样骂我。这表示他很火大吧。会让景介如此火大,证明了我真的是个不懂人心的人。 反正,有美姊吃了景介的咖哩后就哭起来,接着就破镜重圆了。他们两人间有着我所不晓得的羁绊。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有美姊,说不定吃了一口咖哩就完全明白景介的意思了。 这时发现印表机已经停下来。 我站起来,拿起还温热的一叠纸。 「大致上了解了。偶尔听老哥讲这种事,还挺有趣的。」 我回头看着景介,他正百无聊赖地抽着香烟。 我用下巴指了指印表机: 「dvd借你吧。想看的话就自己列印罗?若不急的话等我看完后,再把纸本借你。」 说完,景介推开我,坐到椅子上。 「没关系,我用电脑看。」 你是有多想看啊。 搞不好比起现在的我,恐怕他对这个脚本还比较有兴趣吧。真是奇怪的哥哥。 我将那叠只抱在腋下,手搭在门把上。 一边打开门,我没看景介直接开口说: 「可是,太好了。有美姊回来了。」 听到我的这句话,景介小声说: 「……是啊。」 他竟然这么坦白,我微微笑了起来。 第八章 想把一切的事情告诉他,所以我决定跟他见面。 告诉他我的心意,然后从他面前消失。 因为我没资格被他爱。 然而,若没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我猜想自己将会哪儿都去不了。 毕竟,我是确确实实爱着他的。 为了结束这份爱,除了将这份感情推出我心中之外别无他法。凝固在我内心如芡汁般黏稠不透明的心意,已经变得太沉重、太沉重,压着我哪里都去不了。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到头来,我还没看东云的脚本就先被有美姊叫去吃饭了,既然是有美姊回来后的第一顿晚餐,我不能随便拒绝,所以先吃了饭才回房。 我翻着放在桌上的一叠纸,初次看到写在上头的文字时我无法言语,且被惆怅又有点开心的情绪所包围。 「舞台剧脚本〈又爱又恨〉 东云侑子」 虽然只是单纯的一行文字,但一想到这是东云写的,就让人感到无比喜爱。即使明白那不过是名叫印表机的机器用墨水印出来的文字,却觉得那是十分特别、世上独一无二的东西。 我翻页,开始读本文。 这是从一个男人的独白开始的故事。 男人爱着某个女人。但他却无法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女人,只能痴痴看着女人。在默默地守候着女人的空隙间,女人周围出现各种男人,百般宠爱着女人。 女人也表现出并不排斥的态度。 男人却极度讨厌这样的状况。希望女人只看着自己。心中虽然这么希望,这想法却无法传达给女人。男人不会说话,因此无法靠言语传达自己的心意。即使想写信,男人的状况是连字都不会写,只能任时间无情地流逝。 心中的声音以独自的方式,将男人的心意传达给观众。然而,这份心意却无法传达给女人。男人只是时不时地默默守护着女人。只能够这么做,可怜又悲哀的男人。 包围着女人的男人们终于一一表达出自己的心意.开始强调谁最爱女人。只有失语的男人无法加入其中。因此其他的男人无视失语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对女人表示自己才是最爱她的人。 然而,女人却询问着无法说话的男人。 你是不是爱着我? 失语的男人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送给女人一朵小花。 那是女人最喜欢的花。这珍贵的花朵只能生长在只要踏错一步就会滚落山谷、险峻的悬崖上。 看到花的女人,将带着花回来的这个行为,视为比用千言万语来赞美自己还要瑰丽之物。 她似乎打算接受这个失语的男人—— 一口气读到结尾的时候,桌上的手机传来铃声,我立刻起身拿起电话。 「……喂。」 听到我的声音,电话的那一头——喜多川口气有点悲伤地问: 「啊,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嗯。」 「那个,我看了东云同学的脚本——」 话还没说完,我就告诉她: 「我刚刚也看完了。」 一瞬间的沉默后,喜多川轻轻叹了口气并且说: 「是吗……脚本也给了三并啊。」 「嗯。」 「总觉得,那个,我表达得不太好……总而言之,我必须道歉才行……」 「……道歉?」 「之前我曾说过那样的话吧?东云同学真的喜欢三并吗……相较之下,我才真的算喜欢三并不是吗……之类的。」 「……嗯。」 「对不起……那真是太失礼了。东云同学的确非常喜欢三并。若非如此,就……不会写出这样的脚本。」 听到喜多川这段话,我说不出任何话。 脚本中登场的失语的男人,我也觉得应该就是现实里的东云。明明爱着女人,却无法传达心意的男人。看到围绕在女人周围的男人们,只能感到愤恨不甘的男人。 「没想到会写出这样的故事……老实说,简直是当头棒喝……」 「我懂。」 我也这么说。 我懂她的心情。这个脚本,形式上虽然是脚本,但其实更接近小说。动作很少,大多是男人的心情——以独自来呈现。而这个独自的内容或故事的结尾,都带给我极大的冲击。 「可是,我……并没有要从东云同学身边抢走三并的意思喔。我只是喜欢三并,然后……想说至少能接近你一点。就只是这样……真的,就只是这样——」 「没关系。」 我只能用这说法来铆止喜多川说下去,然俊我接着说: 「我完全没有责怪喜多川的意思喔。到头来错的人是我。就算东云喜欢我,我对这件事也没有任何真实感,就算感到不安也没进行确认……我只是在闹脾气而已,因为搞不懂对方想要什么。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说完后,虽然知道喜多川想说些什么,但我仍继续说下去: 「所以……就算被东云讨厌也无可奈何。连我都讨厌这样的自己,真是不中用……可是,即便如此……我们看的也只是脚本,并非东云真正的意思。」 我看着脚本的最后一页。 女人打算接受失语的男人时,男人却自女人面前消失。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能说。 接着以独自的方式描述出失语男人的心情。 自己已将心意传达给女人。攀登危险的高山,只摘了一朵花。然而,自己却没有资格爱她。 因为对她恨之入骨。被其他男人众星拱月,不吝啬地显露笑容的女人,令他产生了恨意。 对于自己因爱生恨这件事感到深深的耻辱,因此才想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女人,只要这样,自己的爱就结束了—— 说不上是快乐的结局。 「也是呢……」 喜多川口气之所以有些抱歉,一定是因为这个脚本。 若失语的男人代表的是东云,被周遭的男人们众星拱月的女人就是我。 于是两人分开,故事就此结束。 「是我不好……真的。受到喜多川的喜爱,而忽略掉东云。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东云,不想跟东云分手。」 即便这故事隐含了东云的决定。 「嗯……」 「所以,我已经不能再跟喜多川单独见面了。」 「我明白。我知道……可是,如果……」 虽然晓得她没讲出口的话是什么,我却什么也没说。 我不愿想像——与东云分开的事。东云在想什么,真正的心意为何,我一概不清楚。但我想跟东云在一起。如今我满脑子都是这件事。 「抱歉,我要挂罗。因为有很多事要做。」 「嗯,我明白……对不起,突然打电话给你。」 「没关系。还有,这个脚本……你会用吗?」 对我——或许对喜多川而言也是一样——这脚本实在太过写实,我不认为喜多川会乐意使用。 但喜多川发出乾哑的笑声后说: 「会用啊,怎么这么问?」 「可是……」 「若不使用这脚本的话,你知道我会有多可悲吗?任性地伤害别人,说不定会害你们分手,但那男人却不会成为自己的男人。然后又因为心有不甘而刻意不用这脚本,你觉得我办得到吗?」 「……不会分手啦,笨蛋。」 听到我瞬间的回答,喜多川又笑了。 「啊……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了啦。听你在那边晒恩爱就觉得更悲哀了,我要挂了。你快去跟东云同学道歉吧。」 「嗯……谢谢。」 「道什么谢啦。」 道别后,我就挂断电话。 大大地吐了口气。 我将手机扔到床上,脱下一直穿在身上的制服,换上轻便的便服。然后再度拿着手机出门。 走下楼梯,我朝正在收拾餐厅的有美姊的方向说: 「我出去一下!」 我说完,或许是很惊讶吧,我听见拖鞋叭哒叭哒接近的声音。 在玄关穿鞋的我,身后传来有美姊的声音。 「英太,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有事要办。」 「有事?这么晚会有什么事?」 「很重要的事啦。我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听到我的话不知有什么感觉,平时一定会再追问的有美姊,今天却直接这么说: 「嗯……我知道了。很晚了,要小心一点喔。」 我站起来,回头对有美姊微笑说: 「谢谢……我走了。」 「嗯,小心一点。」 于是我使出门。 潮湿的晚风吹得很舒服。 * 陌生的街景,令我有些不安。 身后是比想像中还小的车站,人烟稀少有股寂寥的感觉。 离车站稍远的地方发现小一点的长凳,于是我坐在那里,拿起手机,确认好之前叫出萤幕上的东云的电话号码后,按下通话键。 响了几声的答铃声后断掉。 透过电话听见微弱的气息。 「……东云。」 听到我的声音,东云却没有任何回应。 「我看了脚本喔。」 我这么说她仍没回话,于是我继续说下去。 「该怎么说呢……我觉得心情怪怪的,感觉你在生气,也感觉你在我面前流泪。这样的想法或许是我太自恋了吧,但也觉得很高兴。」 想告诉她的事明明有很多,却无法好好地说出口。我只能一面在脑海中整理,一面慢慢说: 「我啊……该怎么说呢,我对很多事都没有自信。从以前就是这样。老哥做什么事都很棒,因此我始终都带着自卑感……觉得自己再怎么努力都无法跟老哥一样。可是今天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原来老哥也是普通人。我只是任性地放弃掉很多事而已,所以我在心中也放弃东云了。」 这时隐约听到东云吸气的声音。 「我一直不懂自己对东云是怎么想的。说不定东云对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这样的想法比较轻松。没跟东云确认,迳自陷入苦闷反而比较简单。毕竟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生存下来的。自己什么也不做,也不对任何人有期待,可是——」 我有点犹豫该不该说下去。 但我一定要说。 既然都到这里来了,若什么都不说也无法回去。 下定决心后,我吞了口口水,张开唇。干燥的嘴唇微开,小声地说: 「可是,我已经决定不再这么消极了。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管你怎么想都无所谓。或许会被东云讨厌,或许已经被讨厌了,但我依然是为了告诉东云我的心意,才来这里的。」 「……这里?」 东云第一次开口。 我一边看着周遭,并说出现在所在的站名。 那是东云居住的街道。 以前曾听她说过。离东云家最近的车站就是这里,但我不晓得该怎么到东云的家,况且我也完全没打算要去她家。 「我在车站前面等你来。时间久一点也没关系。若你家很严的话,我会等你到能溜出来为止。若真的没办法,我就在这里等到明天东云上学。」 现在时间已经超过九点。 若是严厉的父母,即使禁止她外出也不奇怪。 「我家……是没那么严,可是……」 「可是……」听到这话,我紧紧握着手机。 连自己也觉得做这种事很奇怪。 这种行为有如跟踪狂一样,说自己现在就在你家附近,对方应该觉得很困扰吧。但我想不到其他的办法。即使被认为很恶心,就算她说我很讨厌也无所谓。我现在要顺从自己的想法,至少要在东云的身边,在这里。 「……你可以,等我一下吗?」 听到东云似乎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的声音。 「嗯。」 「我准备一下……可能……要花二十分钟。」 「没问题,我会等你。」 「……知道了。那么,待会见。」 说完并挂断电话后,我的不安突然增剧。东云的态度过于冷淡,不由得想到会不会是暗示等下要谈分手。 事到如今还怕什么? 伤害东云的人是我。 即使被冷淡地对待,我也无话可说。毕竟错的人是我。 「可是……」 喃喃自语,低着头,手盘在胸前。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就这样结束。 我想起景介的话。 不是什么事都能用言语解释——景介是这么说的。 这意思想必并非用言语说明是坏事或不对,而是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言语不过是工具。 不过是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他人的一种手段罢了。 而传达心意这件事,除了言语外,还有很多其他的方式。 譬如牵手、笑容、拥抱等等。像是景介煮的咖哩也是不错的方式吧,只要能将心意传达出去的话。 我不懂这些事,只是默默等待。 等待东云的话。只想等她主动说话。 所以我才不要就这样结束。 若是现在,一定能更顺和。比之前更能思考东云的想法。小小的动作,细微的表情,即便是微弱的气息,我都能够努力透过这些理解东云的心意。 即使弄错了也无所谓。 连身为亲兄弟的景介的心,我到现在仍猜不透。我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今天我因突如其来的想法触碰到他的内心,因而深深领悟自己之前有多么堕落。 即使是兄弟,什么都不做就互相了解是不可能的事。 更何况是我和东云——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个人。我应该要更努力了解东云的心,努力接触东云的心。 不经意四目相对的时候。 察觉东云就在我身边的时候。 难过地低下头,闭上眼睛的时候。 我应该能了解东云的心思与想法才对。 这时发现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 发现手上停了只蚊子,本想打死它,最后却没这么做。感觉我在这里杀死蚊子,有可能一切都会瓦解。考虑到这么无聊的事,可见我心中充满了不安。 等待的期间,时间又再度流逝。 我因接近的脚步声而抬起脸,但脚步声的主人是下班回家的上班族,我失望地又低下头。 之后—— 「……三并同学。」 近距离听见东云的声音。 我惊讶地抬起头,刚刚那个上班族从面前走过。男人消失之后,他的身后出现了东云的身影。 我倒吸口气并挺直身子。 东云已经站在我面前。 「抱歉,让你久等了。」 东云说。 「……没关系,我没有等很久。」 听到我的话,东云微歪着头。 「是吗?」 「……你这套衣服,我没看过呢。」 东云身上穿着的的确是我没看过的衣服。以东云的个性来说稍短的短裙,上身是有荷 叶边的薄衬衫。 「休假期间,想转换一下心情……就买了。」 「……一个人?」 我问道。 去年我曾陪东云去买衣服,当时东云似乎没有一个人购物过,很紧张的样子。以这样的东云来说,一个人买衣服实在是很难得的行为。 「……的确是,一个人吧?」 东云似乎话中有话。 我回想起跟喜多川在一起的时候。当时站在远处的东云,手上确实拿着纸袋。 「只要跟我说,我一定会陪你去的啊。」 我说完,东云便低下头。 「嗯……」 「若跟东云有约,我就不会和喜多川出去——」 说到这里,顿时觉得这样彷佛是在责怪东云,我连忙住口并摇了摇头。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这种事不重要啦.我并不是为这件事而来的,我,那个……」 东云抬头望着我,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她是在伤心呢?还是在生气呢?我不晓得。虽然不晓得,但我非努力思考不可。 「我……」 虽然不明显,但我晓得东云正紧闭着唇。垂下眼睛的东云的睫毛微微震动着,看起来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也像是下定什么决心的样子。 没办法。 现在的东云在想什么呢?一思考到这个我就焦虑得不得了。不管她喜不喜欢,我现在非得将自己的心意传达出去不可。 若不这么做就无法前进。 「我喜欢东云。」 东云的身体抖了一下,然后有点惶恐地抬起眼睛看着我。 她的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话。 我却打断似的再次开口: 「我发现,我一次也没说过喜欢你……一开始东云提出要交往的时候,我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喜不喜欢东云。然而第二次,由我开口说要交往,那时的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一口气说完后,我深呼吸。 然后再说一次。 「我喜欢你……此刻也是。从那时起就一直喜欢着你。」 东云默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看得出她的眼眶微微湿润。 「之前就……说过了吧……?」 终于,东云低下头,然后开口: 「我没有,喜欢过人。」 「嗯……」 那是和东云交往前的事。 东云对我说想要写恋爱小说,但自已没有喜欢过人,所以希望我能帮她——那正是我们模拟爱情的开始。 「我……一直不懂,喜欢人是怎么回事。虽然总觉得,那或许跟喜欢巧克力、喜欢猫不一样……但我还是不懂。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差别呢?」 东云徽歪着低下的头,用手指卷着垂落的浏海,似乎在犹豫什么地拨弄了头发好几次,然后又接着说下去。 「其实我……很喜欢三并同学的声音。三并同学主动跟我说话……很开心,一听到三并同学的声音,就感到心情非常平静。发现这些后,便慢慢开始注意三并同学的事;心里想:难道我喜欢这个人吗?可是……我喜欢的,会不会只是三并同学的声音呢?我不禁这么想……这一定,和我所想的喜欢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吧……」 「我——」 我本想说「这样也没关系」,但东云的手像是制止我说下去般,挡在我的嘴唇前。 「等一下……我还有话想说。因为我有好多……没向你说的话。」 「对、对不起……」 东云大力吸了口气,望着我。我很想避开她的视线,被这样的双眼盯着、继续听她说话,竟令我感到痛苦。我明明很想现在立刻抱住东云的。 「说希望和三并同学交往时,我的确,是想确认自己的心情。三并同学答应了我的请求,在一起的时间变多了……那段时间,我逐渐明白自己的想法。后来一度分开,由三并同学再次提出要交往时,我也好开心。真的……非常开心。」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直直望着东云。 因为我觉得东云一定还要继续说下去。 「时间就这样过去,我仍感到不安。因为我不知道……我现在,真的喜欢这个人吗?就在这时,有个人出现在三并同学身边。」 「……喜多川吗?」 我忍不住说出这个名字,东云点点头。 「我讨厌……这样。并不是喜多川同学在三并同学身边……而是三并同学接受了……她在你身边的事。每次看到你们就好痛苦。每看到一次,就愈恨三并同学。我真的对三并同学——」 说完,东云又再度低头。 她的双唇微微颤抖。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感觉呼吸似乎也紊乱起来。 我已有心理准备。 我一定伤害了东云,所以她才会不理我,讨厌我,这也是没办法的。 然而,没想到从东云口中听到这件事,竟会如此难受。 我对自己为何没再稍微——哪怕只是一点点——更体贴东云一些感到后悔。然而,光是后悔也无法再回到过去。 「……可是啊。」 东云说。 「我在想,以前我从未如此憎恨哪个人。对谁做了什么事,对谁说了什么话,我的心并不会如此纠结。于是我再度思考,为何我会对三并同学这样呢?我一直在想,一直在思考,就在思考当中……心中涌出了好多话,最后发现那个脚本已经完成了。」 「又爱、又恨……?」 说出脚本的标题时,东云看了我一眼,害羞地笑了。 「说出篇名,果然还是很害羞……」 「抱歉……」 「可是,那是我的……心意。」 突然听到这句话,我小声地「咦」了一声。 东云望着我,慢慢眨了下眼睛,然后开口: 「我恨你……恨得不得了……让我的心混乱成这个样子……我……」 只听见东云吞口水的声音。 周围疾驶的车潮、行人往来的脚步声、行驶中的电车,所有的声音似乎全都消失,什么也听不见。然而,在这般孤独的寂静之中,只有东云的声音清楚地传到我耳里。 「我喜欢,三并同学。」 听到这句话后,彷佛静止的时间又动了起来,周围的喧嚣再度冲进耳内。东云所说的「喜欢」,在我的耳中宛如大钟般缓慢地回响着。 「……真的。」 东云害羞地低下头,又加了这一句。 那动作实在可爱得不得了。 好想就这么拥抱东云。可是在我指尖动作的瞬间,脑中闪过东云撰写的脚本结局。 失语的男人用送花表达对女人的情意,然后从女人面前消失。 我害怕眼前的东云也同样会消失,所以犹豫着该不该靠近她。一想到若在我伸手拥抱她时,东云穿过我的手臂跑走,指尖就不断发抖。 但我仍往前踏出一步。 东云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理会,仍以赴死般的心情向前走,然后—— 「啊……」 直接抱住了东云的身体。 「三并同学……?」 耳边听见东云的声音。有点困惑,有点害怕。 「很多事情,我很抱歉。」 透过身体感受到东云的体温。东云像是不舒服似的扭动着身体,但我仍没放开她,也没有松手。 「好痛……」 「我知道……但我害怕东云跑走。」 我说完,又更用力地抱紧东云的身体。 「… …像那个脚本一檨吗?」 东云呼吸困难似的这么说。 「嗯。」 「写那个脚本的时候……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喔……我想,这样才是最好的……」 「为什么……?」 「我……很恨三并同学……」 「但你说你喜欢我的。」 「我是喜欢你,可是……」 「可是又恨我?」 我慢慢放开东云的身体。但仍搂着她的肩膀——因为害怕东云会消失不见——目不转睛地看着东云。 「……现在仍恨我吗?」 我再次问道,东云低头避开我的视线—— 「……我不晓得。」 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现在的我……没办法……那么想……」 「我喜欢东云。因此想在一起。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该……怎么做……?」 「就在一起啊!我——非东云不可。之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跟东云在一起。所以,东云也跟我在一起吧。」 东云泫然欲泣地抬头看着我。 我将东云的肩膀用力拉过来。 东云的脸靠近我,我摸着她的脸,并将自己的脸靠近她。 她应该是察觉到我想做什么吧,东云将手挡在我的胸前用力,试图推开我的身体。 「……不愿意的话就直说。」 我这么说,东云视线慌乱地看着四周。 「不是不愿意……只是……有人在。」 「那些我不管。我现在想这么做,所以我……要做。」 「可、可是……」 「因为我是笨蛋,什么都不懂。我不晓得除了这方法之外,还有什么能把自己的心意传达给东云。只是嘴上说喜欢,如果东云再度感到不安,我就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我用手将低着头的东云的脸抬起来,望着她的双眼,再次问道: 「……不愿意吗?」 「不会……」 「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真的……?」 「真的。」 说着,我与东云嘴唇相叠。 我用力抱着紧闭双眼的东云,离开她的唇。 「……我喜欢你。」 于是,再一次—— 尾声 将心意全部传达出去的我被他拥在怀里时,我完全无法抵抗。接触到我的他的身体,是那么样地温暖,那么样地令我爱怜。 我一定就这样接受他了吧。 我果然,还是无法自拔地爱着他。 明白了这件事的他,就这样拥我入怀中。 我真的,真的,好恨这个人。 因为热爱之深,所以才会恨之入骨—— 西园幽子〈又爱又恨〉 漫长的暑假结束,假期的时差都还没调整过来,校庆已经开始了。 喜多川她们话剧社的舞台剧,因为社员们努力的宣传达到了效果,两天举行四次的公演,都是全场座无虚席的盛况。 第二天最后一场的公演,我与东云一起进场观赏,景介与有美姊也受邀同行。 舞台剧结束,看完演员的介绍后,我们与喜多川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会场的礼堂。 「脚本变了呢。」 一出礼堂,景介就开口说。 「嗯?是吗?」 有美姊歪着头问。 我看向东云,感觉东云似乎不打算亲自解释,只好由我开口。 「因为话剧社的意思所以就改了,说那样观众比较看得懂。」 暑假期间,喜多川向东云提出这样的建议。 原先脚本的结局是男人离开女人,但为使观众容易理解,改成快乐的结局应该也不错吧。 东云同意更改脚本。 但要加上一个条件。 「我觉得原本的脚本比较好。」 景介无法认同。 「咦,我觉得刚刚的结局挺不错的说。」 有美姊则对景介的话无法认同。 他们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有美姊一如往常地进出家里,跟景介出双入对,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 「那我们两人去逛逛吧。你们两人也去约会啦!」 有美姊说完便挽着景介的手迅速从我们面前离去。 我与东云两人被留下来,不自觉地看向东云时,东云微歪着头问。 「怎么了、吗?」 我摇摇顽: 「……不,没事。」 和景介与有美姊一样,我们也破镜重圆了。 没错,破镜重圆了。 或许这是最合适的形容词。 偶尔约个会、聊聊电话,每天早上传封简讯,跟以前差不多。若说到电话或简讯的内容有没有变得比较甜蜜,倒也没有。 暑假期间常常出去,却没有每次都接吻。 应该说其实只有那天接了一次吻——不对,是两次吧——总觉得从那之后,我就无法再吻东云。 随便逛了逛校庆上的摊子,偶尔会斜眼盯着东云的嘴唇。对那双唇曾与自己的嘴唇重叠这件事,完全没有真实感。 「喂!」 我因背后的叫唤声而回头,喜多川穿着戏服——饰演失语男人的角色——跑向我们。 「你们看了舞台剧吧?谢谢!」 由于失语的男人设定为有些寒酸的身分,所以穿着有点脏的衣服。她的脸上虽化了像是涂上煤炭一样脏兮兮的妆,看起来却像某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实在很厉害。 「评价如何?我没看第一天的演出。」 我问道,喜多川则比出v的胜利手势。 「很顺利喔!虽然对东云同学不好意思,但原因或许是将结局改成大家比较看得懂的版本吧。」 我在想东云会不会因为这句话而心生不悦,但她却微笑地点点头: 「演戏的话,那样比较好吧。」 「就是说吧!」 喜多川也认同地露出微笑。 「那么,小说写得怎样?」 喜多川接着问东云。 那是要求更改脚本时,东云所附带的条件。 她要以〈又爱又恨〉这个标题来写小说。而其中一名登场人物,就是以喜多川为模特儿。 换言之,小说的故事在某种程度与脚本相关,所以会出现类似我、东云与喜多川的人物,三个人纠缠在一起的故事。大概是这样。 「仍在建立架构的阶段,但已获得编辑同意,这个月中就能写完了。」 东云淡淡地表示,喜乡川有点害羞地搔搔脸颊。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也想像了或许会被写成什么样子……可是,我也算是模特儿,完成后要给我看喔?在登到杂志之前。」 东云大力点头,这时听见远处有人叫唤喜多川。 喜多川转向声音的来源—— 「糟糕……我撤场撤到一半跑过来的,先走罗。再见!」 说完又回到礼堂的方向。 我茫然地目送她,并向东云间道: 「小说的架构是怎么样的?」 「……秘密。」 「说什么秘密……反正都会登在杂志上吧?」 「嗯……可是,现在是秘密。」 看来是无意跟我说了。 刊登在杂志上当然随时都能看,但她那么坚决地不给我看,反而让人在意。 「……至少给个提示吧?」 我边走边继续问道,东云小声地「唔」了一声后说: 「恋爱小说……吧……」 这回答令人有些意外。 既然舞台剧〈又爱又恨〉是以恋爱做为主轴,改写成小说当然也该是同样的内容。不过「以爱情做为题材」的小说和「恋爱小说」是两回事。 「东云写恋爱小说?」 「嗯。」 「之前不是说好要写长篇吗?」 以前我们曾有过一个约定,就是要写长篇的恋爱小说。那是我们开始交往的契机。 「若有别的机会再写那个……这次的算是练习,吧……?」 「练习啊……」 「我想了很多,感觉写得出来……」 「恋爱小说?」 「嗯……我以前不擅长写这个,但现在并不讨厌。」 「是吗?」 「嗯。」 东云忽然停下脚步,眼睛朝上地看着我。 我也停下来,看着东云。 「……怎么了?」 我问道,东云露出调皮的笑容—— 「若下篇小说刊登在杂志上,三并同学,在学校可能会变成坏人呢。」 并且这样说。 「为、为什么……?」 我不解地继续追问,东云再度往前走,并小声笑了笑。 「这也是秘密。」 真的是……净说些吊人胃口的话。 看来我再怎么问她都不会告诉我了,只好等东云的小说刊登在杂志上。 「……我问你喔。」 东云又再度开口。 「唔?」 「你觉得喜多川同学改变脚本的理由是什么?」 「不是因为这样观众比较容易懂吗?」 听到我的话,东云歪着头说: 「……应该,不是这样喔。」 「那是为什么?」 东云配合着咚咚的步伐说道: 「三并同学,很迟钝,所以才不懂。」 「反正我就是迟钝啦……」 可是——我接着开口。 「如果是东云的事,我应该比以前更懂了喔。」 虽然关系看起来跟之前差不多,但我比以前更仔细观察着东云。 这是为了要接近东云的心,理解东云的心。努力这么尝试,是我今后非做不可的课题。 然后,希望有一天,我与东云能够成为心与心紧密相系的关系。接吻或接下来的发展——当然我也不是不想那么做——那些都只是为了将心意传达给对方的手段、了解对方心意的方法,行为本身并非主要目的。到了必要关头,时机就会自然来临吧。 不过,暂时就先和以前一样,维持轻松的关系好了 听到我的话而停下脚步的东云,瞄了我一眼后,害羞地低着头。 「……笨蛋。」 她小声呢喃。 后记 本书是《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的续集。 若是续集就该有续集的样子,书名用《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2》或许比较容易懂。 为避免造成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的窘况,封面应该要有续集什么的关键字会比较贴心。 然而老实说,我很抗拒在书名上有「2」这个数字。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并不是为了第一集而订的书名,接下来也不会有庞大的故事发展。没有什么世界的秘密顿时解开、英太与侑子前往异世界旅行的桥段,也不会出现什么魔法或超能力。 单单描述了少男少女的日常故事却打上编号,呈现出长篇系列的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 「不是2啦。不是2。跟2不一样。」 我极力向担任责编的n氏这么要求,于是书名就改了。 因此,若有读者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全都是我的责任。切勿责怪enterbrain或fami通文库编辑部。 若是先买了第二集的读者,在此也希望您能购读《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解释了这些理由与事情原委后——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 《东云侑子开始喜欢恋爱小说》 书名多了两个字,所以是第二集。 因此若出第三集也会再加一个字。应该吧。 话说回来,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写「系列作」了。 写了十年的轻小说,再次挑战睽违已久的系列作,先不管故辜似乎有点严肃,主要是我不能对期待「续集」的读者们失礼,因此特地打电话给责编的n氏商量。 「请问,第二集中要解释多少第一集里头的情节?最好是能解释到即使没看过第一集的人也能看懂的程度吧?」 然而对方却笑了出来,讶异地表示: 「你当了几年的作家啊?」 「心、心态上永远都是新人……!」 我只好这样敷衍过去并挂断电话。 这就是关于本书最可悲的插曲。 第二个插曲是,我为了写稿子而前往jonathan餐厅时他们已经关店,而我不甘愿地来到邻镇的denny"s餐厅,途中却下起滂沱大雨。 不过也有开心的事。 尤其是受到很多人对前部作品的夸赞。 然后为了本书插图而读了这次原稿的nardack老师特地写信告诉我感想,真的非常开心。而且也替本书绘制了如此精美的插画,我真的非常幸运。 依旧感谢各方人士的大力协助,由于要咸谢的人太多,无法一一述及。 本人已尽全力在后记中表达对各位的谢意。 期待再相逢。 下次或许是在春天吧。 森桥宾果 本书是《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的续集。 若是续集就该有续集的样子,书名用《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2》或许比较容易懂。 为避免造成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的窘况,封面应该要有续集什么的关键字会比较贴心。 然而老实说,我很抗拒在书名上有「2」这个数字。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并不是为了第一集而订的书名,接下来也不会有庞大的故事发展。没有什么世界的秘密顿时解开、英太与侑子前往异世界旅行的桥段,也不会出现什么魔法或超能力。 单单描述了少男少女的日常故事却打上编号,呈现出长篇系列的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 「不是2啦。不是2。跟2不一样。」 我极力向担任责编的n氏这么要求,于是书名就改了。 因此,若有读者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全都是我的责任。切勿责怪enterbrain或fami通文库编辑部。 若是先买了第二集的读者,在此也希望您能购读《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解释了这些理由与事情原委后——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 《东云侑子开始喜欢恋爱小说》 书名多了两个字,所以是第二集。 因此若出第三集也会再加一个字。应该吧。 话说回来,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写「系列作」了。 写了十年的轻小说,再次挑战睽违已久的系列作,先不管故辜似乎有点严肃,主要是我不能对期待「续集」的读者们失礼,因此特地打电话给责编的n氏商量。 「请问,第二集中要解释多少第一集里头的情节?最好是能解释到即使没看过第一集的人也能看懂的程度吧?」 然而对方却笑了出来,讶异地表示: 「你当了几年的作家啊?」 「心、心态上永远都是新人……!」 我只好这样敷衍过去并挂断电话。 这就是关于本书最可悲的插曲。 第二个插曲是,我为了写稿子而前往jonathan餐厅时他们已经关店,而我不甘愿地来到邻镇的denny"s餐厅,途中却下起滂沱大雨。 不过也有开心的事。 尤其是受到很多人对前部作品的夸赞。 然后为了本书插图而读了这次原稿的nardack老师特地写信告诉我感想,真的非常开心。而且也替本书绘制了如此精美的插画,我真的非常幸运。 依旧感谢各方人士的大力协助,由于要咸谢的人太多,无法一一述及。 本人已尽全力在后记中表达对各位的谢意。 期待再相逢。 下次或许是在春天吧。 森桥宾果 本书是《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的续集。 若是续集就该有续集的样子,书名用《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2》或许比较容易懂。 为避免造成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的窘况,封面应该要有续集什么的关键字会比较贴心。 然而老实说,我很抗拒在书名上有「2」这个数字。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并不是为了第一集而订的书名,接下来也不会有庞大的故事发展。没有什么世界的秘密顿时解开、英太与侑子前往异世界旅行的桥段,也不会出现什么魔法或超能力。 单单描述了少男少女的日常故事却打上编号,呈现出长篇系列的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 「不是2啦。不是2。跟2不一样。」 我极力向担任责编的n氏这么要求,于是书名就改了。 因此,若有读者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全都是我的责任。切勿责怪enterbrain或fami通文库编辑部。 若是先买了第二集的读者,在此也希望您能购读《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解释了这些理由与事情原委后——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 《东云侑子开始喜欢恋爱小说》 书名多了两个字,所以是第二集。 因此若出第三集也会再加一个字。应该吧。 话说回来,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写「系列作」了。 写了十年的轻小说,再次挑战睽违已久的系列作,先不管故辜似乎有点严肃,主要是我不能对期待「续集」的读者们失礼,因此特地打电话给责编的n氏商量。 「请问,第二集中要解释多少第一集里头的情节?最好是能解释到即使没看过第一集的人也能看懂的程度吧?」 然而对方却笑了出来,讶异地表示: 「你当了几年的作家啊?」 「心、心态上永远都是新人……!」 我只好这样敷衍过去并挂断电话。 这就是关于本书最可悲的插曲。 第二个插曲是,我为了写稿子而前往jonathan餐厅时他们已经关店,而我不甘愿地来到邻镇的denny"s餐厅,途中却下起滂沱大雨。 不过也有开心的事。 尤其是受到很多人对前部作品的夸赞。 然后为了本书插图而读了这次原稿的nardack老师特地写信告诉我感想,真的非常开心。而且也替本书绘制了如此精美的插画,我真的非常幸运。 依旧感谢各方人士的大力协助,由于要咸谢的人太多,无法一一述及。 本人已尽全力在后记中表达对各位的谢意。 期待再相逢。 下次或许是在春天吧。 森桥宾果 本书是《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的续集。 若是续集就该有续集的样子,书名用《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2》或许比较容易懂。 为避免造成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的窘况,封面应该要有续集什么的关键字会比较贴心。 然而老实说,我很抗拒在书名上有「2」这个数字。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并不是为了第一集而订的书名,接下来也不会有庞大的故事发展。没有什么世界的秘密顿时解开、英太与侑子前往异世界旅行的桥段,也不会出现什么魔法或超能力。 单单描述了少男少女的日常故事却打上编号,呈现出长篇系列的感觉,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 「不是2啦。不是2。跟2不一样。」 我极力向担任责编的n氏这么要求,于是书名就改了。 因此,若有读者不小心先买了第二集,全都是我的责任。切勿责怪enterbrain或fami通文库编辑部。 若是先买了第二集的读者,在此也希望您能购读《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解释了这些理由与事情原委后——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 ↓ 《东云侑子开始喜欢恋爱小说》 书名多了两个字,所以是第二集。 因此若出第三集也会再加一个字。应该吧。 话说回来,我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写「系列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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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部电影想看,可以去看吗?」 「当然可以,什么样的电影?」 「法国的爱情片。原作是小说……」 「这样啊。那看电影前先去哪里吃个中饭吧?」 「嗯。」 联络的期间也已经做好出门准备。 已经是作家的她要在大学学什么呢?即使不上大学,她也已经能自食其力了——在我想着这种事的时候,思绪又再度跌倒谷底。 总觉得和东云的共通点只有读同一所高中,而且再不到一年就会结束。 我实在很害怕这件事。现在好不容易两人能「对等地」相处,一旦分开感觉她就会走得远远的——到我接触不到她的地方。 既然如此就上同一间大学吧?如此一来又能跟东云「身处一地」了。 但之后呢? 如果东云去上班,我要为了跟她进入同间公司而努力奋斗吗? 若东云不上班呢? 她能靠作家的身份养活自己,我也必须努力成为作家不可吗? 想也知道这样实在很蠢。 其实不需要老是跟她待在同一个地方。东云并不会说若不这样我们就结束关系。 只是我自己认为了跟东云在一起,必须拥有什么资格才行。 因为东云太特别了。 不仅对我而言是如此,以一般人的角度来看恐怕也一样。 身为高中生却以作家的身份活跃于文坛,作品刊登在文艺杂志上,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她是个「特别的人」。 事实上,这件事曝光后,学校的每个人都对东云另眼相看。与这样的东云交往、成为她男友的我却一无是处,没有值得一提的事,只是个平凡人。 「被那个东云同学选上,好羡慕你喔。」 某天班上的有贺曾这么对我说。 「是吗……」 「当然是啊。不觉得你是受遴选的人吗?」 「我也不太明白耶。」 「或许就因为三并是这样的人,东云同学才会选择你吧。」 如今回想起来,从那时起我就强烈地在意这件事。 现在的我不过是「东云侑子的男友」。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只因为这个事实无意间提高了我的价值。 我一面想着这样的事,为避免与东云的约会迟到而赶紧出门。 夏日将近。 在这样的时期,性急的人已换上夏季制服。刚好是在两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心血来潮地找东云说话。 「已经两年了啊……」 我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喃喃自语地说道。 对只活了十七年的我而言,两年的岁月真的可以说非常长,然而这两年的实际感觉,又不过只是一瞬间而已。 当我抵达约定见面的车站时,东云早就到了,她靠着剪票口前的柱子,表情慵懒地读着文库本。身上穿着以保守荷叶边点缀的衬衫,披着一件羊毛衫,这季节羊毛衫算是有些厚的衣服了,看在旁人眼里,她似乎有点怕冷。 「抱歉,等很久吗?」 我走过去并出声唤她,东云悠悠抬起脸后摇摇头,接着将书签夹到文库本中。那本书用我没见过的书衣包着。 「那书衣,是买的吗?」 我看着东云将书收进包包里并问道,东云微笑着摇摇头。 「是奶奶给我的。」 我们两人在一起时,东云不太聊家里的事。并非因为讨厌家里的人,或是对自己亲人抱持着压力之类的理由—— 「因为,我家真的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事可讲……」 以东云来看或许真是这样吧。 所以此刻听见东云说出「奶奶」这两个字,感觉挺新奇的。 「庆祝什么的礼物吗?」 「嗯……说是要庆祝我升上大学。」说完,东云又再次轻轻笑了,然后——这是她的习惯——歪着头: 「明明还是三年级呢。」 东云难得多话地聊起自己迷糊的奶奶,我与她一起走着,发现自己对东云所说的「还是」两个字耿耿于怀。 还是。 还是、吗? 但对我而言,却「已经」是三年级了。 我没对东云说出这想法。虽然我的烦恼与东云不无关系,但我并不希望东云跟我共享这样的烦恼。 我们在过去几次约会中发现的一间不错的咖啡店吃中餐,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聊着琐事,然后前往电影院。 今天去的电影院并不是平时常去的那间,而是有点脏乱、小型的电影院。 「好像不是很受欢迎的电影。」 东云说道。 「若很无聊的话,抱歉喔?」 又接着补充。 「小说好看吗?」 事前听说电影的原作是小说,于是我坐到位子上后便询问东云。 「很好看喔。身体、动作的描写非常精彩。不晓得会呈现出什么样的电影,所以就想来看。」 「那是法国的小说吧?」 「嗯。」 「难不成 ……你是读法文版?」 我有点在意而问道,东云却露出苦笑: 「当然不可能呀。我读的是,译本。」 如果是东云,她若突然说「其实我会法文」似乎也能够接受,但看来并非如此。 「虽然是翻译的书,但你说描写得很棒……所以只要原作精彩,任谁来翻都能翻得很好嘛?」 我也不是特别有这样的疑问。 只是在电影放映前,与其默默坐在位子上枯等,能够听听东云的声音对我来说反而是很舒服的时间。 东云一如往常地歪着头,喃喃说道: 「是这样吗……我觉得翻译的人,也很厉害。毕竟有的小说,也因为翻译的问题变得很难懂,或内容读不进脑袋里。」 「原来如此啊……」 虽受到东云的影响而看了几本小说,但我在看的时候从未思考过这种事。东云因为有在创作,阅读的角度本来就与我不同,又或是我对微小的细节太不在意了吧。 荧幕上提醒观众注意观影礼节的短片播毕后,随即开始播放电影的预告片。于是我与东云的谈话结束,随着巨大音量响起,我们望着接二连三播放的令人眩目的影像。 电影院内的灯终于熄灭,开始播放本片。 淡淡的氛围,过程中完全没出现任何大声响,安静的电影。 播到一半,荧幕中开始出现男女情事的场面时,我发现东云微微吞了口气。 我侧眼偷瞄东云,发现她仿佛很害羞似的,抬起眼盯着荧幕。 虽然画面拍得很唯美,但内容却相当火热且真实。话虽如此,其实我也没亲眼见过做爱的场面,但我好歹……呃,是个健全的男人,跟平常人一样也曾调查过这种事。 东云不知是怎么想的? 至少她读过原作,应该晓得会有这样的场面吧。 茫然地望着荧幕,我想起第一次和东云看电影的事。当时我紧张得不得了,听了景介推介的电影而邀东云来看——当时我们并未正式「交往」——然而电影中却出现激烈的性爱镜头。当时内心的慌张仍记忆犹新。 那时的东云跟现在的我一样,并没有特别害羞,而是一脸淡然地盯着荧幕。 电影结束后东云也一直很尴尬的样子,光碰到我的手,身体就震了一下。 「怎么了?」 我担心她是不是不想跟我牵手而问道,东云轻轻叹了口气后说: 「因为原作里……并没有那样具体的桥段……」 虽然立刻晓得她指的是那段性爱场面,却突然涌起作弄她的情绪。等到发现时,自己早已歪着头追问下去: 「……哪个桥段?」 「就、就是那个……两人进到马厮里……」 看着说话含糊,避免用太直接的词汇、吞吞吐吐地解释着那段情节的东云,我不禁笑了起来。 或许是发现了我的表情,东云眯起眼睛。 「……你明明知道,故意问我的?」 「嗯。」我想就算试图搪塞过去也没用,反正都被识破了,便老实点头。东云难得不高兴地把脸别过去。 「……笨蛋。」 但我晓得她并非真的在生气。 与对话老是结结巴巴,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该做什么的交往初期比起来,我们的相处已经相当自然,可以像这样拌嘴了。 毕竟以前我是个对完美无缺的哥哥怀着极度自卑感的人,认为自己一无是处,觉得人生中有太多不论怎么做都不会有回报的事。像我这种人,对于不晓得对自己抱持何种想法的东云,是无法有太多行动的。 然而,因为东云坦白说出喜欢我,我才因此获得了些许自信吧。若非如此,我不可能做出为了作弄东云而追问她性爱桥段这种事。 东云也是一样,原本她过着与旁人没什么接触的生活,就这样一路成长过来,一开始也常有突如其来的言行举止,常令我感到不知所措。或许是与我「交往」后这部分有所改善,现在也很少说些令我惊吓不已的话了。 「要不要去哪里喝茶?」 走出电影院后我问她,东云仍一脸不悦地嘟着嘴。也是直到最近她才会做出这样的表情。「交往」期间,我与东云的关系确实改变了。 从难以形容的、有点异常的出发点,到或许略显平庸——至少我如此认为——的男女关系。 「……你生气了?」 我边走边问东云。 东云没有看我,用比平常还快的速度走在我前面。我抓起东云的手,硬将她的身体拉过来。 东云这才终于瞥了我一眼,但又立刻不高兴地将视线挪开。 「那就去吃蛋糕吧。」 胃口小的东云难得会指定要吃的东西。 我想起刚刚看的电影中有吃蛋糕的情节—— 「……蒙布朗」 我说出出现在电影中的蛋糕名称,东云轻轻点头。 「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嗯,为了赔罪我请你吧。」 我们大都是各付各的。约会的礼节一般而言是男方请客,但很不巧我没什么钱。反而是写小说赚钱的东云在经济上比较充裕,一开始大都让东云出钱。 但我对这样的状况难以接受,所以就说好各付各的。 话虽如此,有时也会想以男朋友的身份请东云些什么。 东云也晓得我的意思吧?又或者她比我想像得还要生气?她停下来盯着我,歪着头一会儿后说: 「唔……就谢谢你了。」 从附近的咖啡厅里找到有卖蒙布朗的店,于是我们便走进店内。 这家店的蒙布朗还满大的,东云用汤匙舀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看着她,我也喝着已经开始变温的咖啡。 祥和的时刻。 正因为独自在房间会涌出闷闷不乐的情绪,很感谢能与东云度过这样的时光。 只不过造成我忧郁的原因,眼前这个叫做东云的存在肯定名列其中之一。 「对了——」 东云用汤匙插入蒙布朗中,想起什么似的开口。 「毕业后的出路,你决定了吗?」 东云很早就决定了出路。看来我犹豫不决的事也传到东云耳里了。 「还没……实在很难决定要怎么做。」 我们所念的私立央生高中并非升学名校。 因此并没有「出路=升哪所大学」的局限,而是包含了升学或就业等,「出路」的意思层面很广泛。 「你要、念大学吗?」 我对东云接下来的问题歪着头回答: 「也不是想念却不能念的问题……」 有些人会因为家里的状况,没多余的钱念大学。幸好我家并没有这样的问题。 我若想念大学——只要不是学费高得惊人、譬如私立医学系之类的学校——就能让我去念。这件事数个月前父母就用电子邮件跟我说了。 倘若学力不够,有再多钱也是枉然,关于这一点,我的成绩也不会差到什么大学都进不去。 归根究底,问题在于我的想法。 「东云要上大学吧?」这次换我丢出问题。东云咬着汤匙,轻轻点头。 「决定要念那间大学了吗?」 「这倒没有。」 否定完后,东云小声说:「可是……」并微歪着头。 我等着她说下去,东云却迟迟不开口。 「可是……」 耐不住性子而问她,东云却尴尬地避开我的视线。 「没什么。」 「真吊人胃口呢。」 「我想三并同学,应该要先决定毕业后升学或就业吧。」 说的没错。我也不打算反驳她。 究竟想怎么做? 我心里很清楚。 就业是不可能的。若要就业的话,从现在就要开始参加企业徵才活动了。若可以靠亲戚走后门则另当别论,但我的家族中完全没有这样的门路。 既然如此,就只有升学一途了。 念文科还是理科?要念什么学系,我应该要烦恼这些问题吧。 然而我却做不到。 因为我没有想念的科系。 「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呢?」 东云似乎看透我的想法而如此问道。 「唔……」 双手盘在胸前思考半晌后,我看向东云。 察觉到我的视线,东云再度歪着头。 「……怎么了?」 「没有,没事啦。」 「可是,你好像有话要说?」 「嗯,但若说出来东云会生气。」 东云只是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如此盯着如此回答的我。 怎么可能说出口。 想跟东云接吻、想跟东云更进一步,这样的事怎么可能说出口。 * 回到家时,有美姐已在准备晚餐。 大学毕业之后,有美姐进出家里的次数竟意外地减少,她似乎开始在打什么工。听到这件事时我不解为何事到如今才打工?毕竟她读大学时是住家里,平时没有打工,只负责来我们家照顾我和景介的生活起居而已。 但我问了理由,她也只回答没什么—— 「原因有很多啦,我也想趁现在存钱。」 虽然没有说清楚,但怎么想都是考虑到与景介结婚的事吧。景介因为要念研究所,所以她应该是在存毕业后的结婚基金。 这样也挺不错。 若是以前的我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痛苦得生不如死,现在就不会这样了。 「啊,英太,你回来了。」 或许是在专心做菜,到现在她才终于发现我回家。穿着围裙的有美姐挥舞着手中菜刀: 「今晚吃牛排喔!牛排!」 还兴奋地大喊。 「……有什么好事吗?」 「因为肉很便宜。呵呵呵,是七折喔七折。」 「是喔。」 我坐在沙发上没什么特别感想地回应道,不出所料,有美姐果然露出深受打击的表情。 「咦……好敷衍喔?」 「因为我对钱的感觉有点迟钝吧……」 父母派驻海外而不在的这个家,管理金钱的人是景介,而景介几乎都把家事交给有美姐打理。虽然有美姐不常来家里,但食材大部分是有美姐买来囤积的,所以七折还是六折我都没什么感觉。 「这样不行喔!今后的时代里,做老公的也要省钱喔!」 「这种事跟景介说比较实在吧……」 我严重怀疑那个像书呆子般的男人有省钱这个感念吗?前一阵子景介不在家时,他在网路上购买的书以运费自付的方式送到家里,价格近一万元着实吓了我一跳。 之后听说那是某种专业书籍,据说那类型的书这样的价格是很合理的,但毫不犹豫就买了这种价格的书,这样的想法我实在无法理解。 「还要再一会儿才煮好,你先去洗澡吧?」 「不用……之后再洗就好。需要帮忙吗?」 我站起来问道,有美姐瞬间露出崇拜的表情,然后咧嘴一笑: 「那么,你会做炖甜萝卜吗?」 「教我的话就会做。」 有美姐削着马铃薯皮,我则在她旁边开始削红萝卜皮。 有美姐不在家时下厨的大部分都是我,所以这样的前置作业也很熟悉。有美姐一面看着我的手势—— 「厉害、厉害。英太会是个好老公喔。」 一面若无其事地说。 这个人肯定想不到,有段时期这样的玩笑话每每都会触怒我的神经。 我曾经好喜欢有美姐。 若现在说出这件事,有美姐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炖甜萝卜要怎么做呢?」 不过我不可能真的说出来,为了将这样的想法带过去而问着安全的问题。 「削完皮后切成一口大的块状,再放入砂糖与奶油的热水中熬煮。」 「嗯,大致上了解了。」 我照她所说的削完红萝卜皮之后,切成一口大的块状,这时隔壁的有美姐正哼着歌并将马铃薯放入锅子里。 「那是什么歌?」 这旋律有点熟悉,但想不起来是哪首歌所以问道,有美姐一边将煮着马铃薯的锅里加满水一边回答: 「是my favorite things。就是真善美(the sound of music)里的歌喔。」 这么说来,我似乎曾在英文课看过这影片。 「啊,是喔……」 「前一阵子看了久违的电影,之后这首歌就一直盘旋在脑海中。」 我听着有美姐的话,一边回想是什么样的歌词。好像是一首列举喜欢的东西的歌,悲伤时只要想起这些就会感到幸福,类似这样的内容—— 「英太毕业后要做什么?」 有美姐忽然说出这句话,我回神过来并停下切菜的手。 「……还没决定。」 「若犹豫不决的话,跟我上同间大学怎么样?如果决定去读那间,我可以告诉你很多事喔。像是推介的菜单啊,或是学校附近有什么气氛不错的咖啡店之类的。」 「以我的学力,应该是不可能考得上……」 「才没这回事呢。离考试还有半年以上不是吗?我的成绩也不是很好,但为了跟景介上同间大学,也差不多从现在这个时期开始用功念书,终于还是考上了。」 这就是所谓爱的力量吧。老实说,我没有这样的动力。若是与东云念同一间大学的话还比较有可能这么做。 「我考虑看看。」 我意兴阑珊地回答,并切完所有红萝卜。从橱柜里拿出要用的锅子再将红萝卜放入锅中,然后倒满水。我就这样将锅子放在炉火上等水煮沸,在旁边盯着水煮马铃薯状况的有美姐问道: 「你和小侑子还顺利吗?」 「嗯,还可以。」 老实说,我没什么真实感。我们没有吵架,今天也平安无事约完会。但这就代表「顺利」吗?我不是很清楚。毕竟也没跟其他女生交往过。 「英太不想跟小侑子上同间大学吗?」 「唔……」 「小侑子没有说她的想法吗?」 「那家伙不太说这种事的……」 听到这回答,有美姐没说什么,于是我看向有美姐。不知为何有美姐打趣似盯着我看。 「怎、怎么了……」 我倒退几步问道,有美姐「呵呵呵」发出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声说: 「你竟然叫小侑子『那家伙』,呵呵呵。」 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突然被点出这个说法,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不错呢……英太也是个大男人了。」 我只能默默地叹气。 这段期间景介已回家,看到在厨房的我们也没特别说什么,就直接走上二楼的房间。 「糟糕!得快一点了!看他的表情肯定是饿了!」 景介上楼后有美姐连忙加快动作。 以我来看,景介的表情跟平常差不多,但在有美姐眼里的景介确实 不一样的吧。 他们两人之间已有身为景介亲人的我所无法介入、稳固的羁绊与信赖,顿时觉得很羡慕他们两人的关系。 结果到晚餐准备完毕花了三十分钟以上。炖煮甜红萝卜很快就煮好了,但将煮好的马铃薯做成薯泥沙拉却耗掉很多时间。 「这样差不多就可以了吧?」 将马铃薯随便捣成泥时我询问有美姐,希望她能将就点。 「不行!景介喜欢喜欢更绵密的马铃薯!他吃完后可是会啰嗦的!」 因为她相当坚持,于是我流着汗仔细地将马铃薯捣成泥状,这段期间有美姐将肉抹上胡椒盐,用鸡汤块做了个简单的汤。 然而,我们这么手忙脚乱拼命做出来的晚餐,景介只是不发一语默默地吃着。 看到这情形,刚刚觉得「羡慕」的感情已经褪去,转而觉得被这么不会清楚表示自己意思的男人耍来耍去的有美姐也很辛苦并且产生同情。 当事者的有美姐若觉得幸福,我也没有插话的余地。 他们两人有他们自己的交往模式吧。 毕竟已经在一起好多年了。 景介研究所毕业后若也去上班,他们就一定会结婚吧。虽无法斩钉截铁说期间肯定不会分手,但以现在两人的状况来看,丝毫没有那样的徵兆。 晚餐后,无所事事地待在房间里时,想起有美姐哼的歌,于是就用电脑查了一下。 显示出来的歌词当然是英文的。 「刚刚好……这样就很好。」 我喃喃说并将歌词那页设定在「我的最爱」里,然后从摆在脚下的书包里拿出英文笔记本。 因为我想起昨天的英文课上出了英文作业。 这个作业是找出一首英文诗,不拘哪首并翻译出来。 以面临大学考试的三年级学生来看实在太奇怪了,因为这样的作业也能出给刚学习英文的国中生。出作业的是现在当我们班导师的教育实习生。 分派教育实习生给分秒必争的三年级班级,实在很奇怪。 而且这个教育实习生有点怪怪的,所以才会出这么奇妙的作业。 「之后你们会参加考试……虽然现在是很幸苦的时期,但这样的作业能让各位转换一下心情。」 教育实习生以惯用的、非常礼貌的口气如此说。 就算偷懒好了,教育实习生一星期就会离开学校。即使没做作业也不会被严厉的责骂,而这种小事也不会影响到报考大学的申请书。 但对现在的我来说,的确需要能够「转换心情」的事物。 「my favorite things」的歌词并没有使用太难的单字,毕竟这原本就是唱给儿童听的歌吧。 我先在英文笔记本的空白处写上单字的意思,一边想起与东云谈论过关于翻译的事。 原来如此。试着做做看之后才发现,翻译出来的词句选择,很多时候要靠译者的个人判断。 玫瑰上的雨珠和小猫的胡须,亮晶晶的铜门把和暖烘烘的毛手套,绑上细绳子的茶色包裹,这些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这样的作业其实随便写一写就可以了,却发现自己很仔细地在挑选用语辞汇。 而且这样还挺有趣的。 和东云交往之后,自己也开始尝试写小说,老实说过程只有痛苦可言。 无法决定该写什么,只是不断重复写着我、我、我,就写不下去了。 对于这部分,翻译是将已有的文字置换成另一种文字。 比较容易想得到若是自己就会怎么翻,想怎么翻之类的。 我手撑着脸,一边看着英文字典边思考着该翻译成何种用词,这时手机在震动。 发现震动并非简讯而是来电的震动后,连忙拿起丢在床上的手机,液晶萤幕上显示的是「喜多川」。 由于去年发生了很多事,最近她都没打电话来。 我有点犹豫的按下通话键。 「啊,抱歉。突然打电话给你。」 听到喜多川歉然的口气,我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吗?」 若非如此喜多川不可能打电话给我,况且事前也没用简讯联络。 「没有,是那个……我自己也有点慌乱……抱歉。」 正因为她的个性大刺刺的,现在这样看来事情非同小可。 「啊,嗯。是没关系啦……」 话虽如此,因为之前的事情,我的态度也变得拘谨。 「啊,你现在该不会是跟东云同学一起吧?这样我就挂电话了。」 「是没在一起啦……怎么?若没事你是不会打电话来的吧?」 「因为……能商量的人似乎只有三并了……」 「究竟是什么事啊?」 既然都不说重点,我只好催她了。 喜多川难以启齿地支支吾吾几声后,才终于开口: 「那个,学校里不是有个桐山老师吗?」 「桐山……是那个教育实习生?」 刚好又是这个话题。 现在刚做完的英文作业,出这个作业的人就是教育实习生桐山。 「关于那个桐山老师。」 「嗯。」 「告……」 喜多川说出这个字就语塞,我赶紧问道: 「告?告什么东西?」 喜多川则露出苦笑。 「呵呵……自己说出来超害羞的。」 完全不懂她在说什么所以我没说话,这时喜多川下定决心似的大力吸了口气后—— 「被告白了……」 这么说道。 「谁跟你告白?桐山吗?」 「嗯。」 「等一下。桐山是那个教育实习生的桐山吧?」 「我刚刚不就说了吗……」 我听着喜多川不耐烦的口气,并在脑中做整理。现在没有半点真实感。 「意思是教育实习生跟学生告白吗?不是你跟他告白?」 「才不是我告白……是我被告白啦。」 「嘿、是喔……」 我只能做出这样的反应。 「请问……我该怎么处理这样的状况?」 「……难不成你是要跟我商量?」 「对啊。问女生也没用吧。跟我告白的是男生啊……」 问我这种事,我也很伤脑筋。 「拒绝他呢?」 「唔……我也不是讨厌他……」 「那么就ok啰?」 「不是,也不是说就可以……」 「到底想怎样啊……」 「唔……我自己也不晓得……」 由于话题无法进行下去,于是我建议喜多川从头说明事情的始末,喜多川这才娓娓道来。 据说桐山是话剧社的毕业学长。 而他除了是教育实习生,也会去话剧社露个脸。 几次进出话剧社后两人变得比较亲近,喜多川也会与他讨论演技或毕业后出路的问题。 「然后今天因为是假日,就去买话剧社需要的东西……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提东西很辛苦,他就陪我去了。对方也说有空啦。购物完毕之后,就去喝茶。」 「就被告白了?」 「对啊……我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发展……」 「话说回来,这样没问题吗?」 我问道,喜多川露出不解的表情问: 「有什么问题吗?」 「因为教育实习生做出这种事啊。被发现的话不就糟糕了吗?」 「啊…… 这么说来好像是这样呢……」 偶尔会看到老师对学生出手的新闻,一般都会革职处分吧。虽说是实习生,将成为老师的人做出这种事,结果应该也是差不多。 「我没想到这里呢……抱歉,这件事你可以保密吗?」 「我是无意到处讲啦……」 「嗯……谢谢。」 谈话到此停下来,说是要商量事情,喜多川自己却不主动说话,我也觉得很难受。 「你跟东云顺利吗?」 结果打破沉默的喜多川问道。 「就那样啰。」 「那不错。」 「……若没其他事的话就挂电话啰?」 毕竟一小时前有美姐也问了同样的事。我不想每次都陪她们聊这样的话题。 而且,我对与喜多川通电话的这件事感到愧疚也是事实。如果被东云知道的话,不晓得该说什么。不对,既然是东云她或许不会说什么,但我就是害怕与东云的关系产生任何问题。 「啊,对不起……也是,这样对东云同学不好意思。」 「不会,商量事情没关系喔?」 我礼貌性地说,喜多川说: 「不用。没关系的。我只是……那个,想确认一些事而已。」 她说完「那么学校见」后便挂了电话。 「搞什么啊……」 我感到莫名其妙地喃喃自语。 但我仍一边将手机丢到床上一边想着…竟然被教育实习生告白。不过因为对方是大学生,年龄才差四岁。以恋爱对象来说,两人的年龄并没有差很多。 而且我们今年就会从高中毕业,到时就不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了。这样就没有什么问题。应该。大概。 既然不晓得喜多川本人想怎么做,一直烦恼这种事也没意义。总而言之,我只要遵守保密这件事的约定就好了。 她可能顾虑到桐山这个教育实习生的身份,不希望引起周遭不必要的骚动。 我回到电脑前继续翻译的作业,大致结束后,顺手确认电子邮件时,收到母亲传来的信。 「过得好吗?」 看到这封信的主旨,我想应该是跟平常一样寄一大堆旅行的相片并打开文本,结果竟然是密密麻麻的内容。 「……啥?」 我大致浏览过后,不由得发出惊呼。 信上若无其事地写着父亲派驻海外的工作需要延长三年。 双亲移居美国是在我升高中之前。 依当初计划,他们在今年圣诞节左右应该要回国,但父亲的技术受到赏识——虽然不晓得他的专业是什么——而恳请他延期。 「我们当然是回复ok了,请跟景介说一声。」 完全没跟小孩商量。我家的老爸老妈真是怪咖。 云淡风轻得仿佛问候信般用mail通知我这种大事,这种粗线条的地方也真随便。 「我们很寂寞,找时间过来玩哟?」 然后,结尾是这个。 我不认为这是派驻海外后从未回国的母亲会说的话。 既然觉得寂寞就回来嘛——我不禁想抱怨。 反正我母亲只要有父亲就觉得很幸福,所以一直黏着父亲,父亲也跟景介很像,无论遇到什么状况依旧我行我素的男人,两人住在国外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 我这年纪也不会吵着因为寂寞而相见爸妈。 我关掉电脑,懒洋洋的站起来。 走出房间,来到隔壁景介的房间。 敲了敲门,理所当然似的没有回应。我不在意地直接打开门。 景介果然一边抽着烟一边坐在椅子上看小说。 「……什么事?」 一副要我别打扰他看书似的,景介不悦地小声说。 「老妈写信来了。」 即使我这么说,景介眼睛仍未离开书本。 「嗯。」 只是点了点头。因为每次都是这样,我也习惯了。 「因为派驻海外的工作要多延三年,要我跟你说一声。」 「是吗?」 景介很干脆就接受这件事。 似乎不像我受到了打击。不过毕竟比我多五年跟双亲相处的时间,或许也已经很习惯两人的随兴了。 「我只是要跟你说这个。」 当我说完准备离开房间时,景介从背后叫住我: 「等一下。」 「……怎样?」 「只想确认一下……你会升大学吗?」 完全没想过景介会问我这种事,内心感到惊讶并回答他: 「啊……唔。大概吧。」 景介将叼着的烟摁熄在烟灰缸。 「老妈他们没回来……表示关于你大考种种的事情要交给我吧。」 「……或许吧。」 我点点头。 「若需要跟老师三方会谈就找我去吧,你再跟我说。」 这次我很难老实地点头。虽然他现在算是我的监护人,但要将这个怪咖老哥介绍给老师也觉得很不好意思。 景介不发一语地盯着我,又再度抽了根烟。我对一根接一根地抽,房间里老是烟雾弥漫的情形感到厌烦,却仍默默看着他这样的行为。 「钱的事应该不用担心。若想念那间大学就告诉我,报考费用我出吧。就这样。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你可以先去洗澡了。」 「了解。」 我耸耸肩离开景介的房间。 我家怎么尽是一堆怪咖? 说不定在别人眼中,我也是个怪咖吧。 尽管如此,却仍一直追问我毕业后的出路。 东云问、有美姐问,连景介都在问,但现在我无法明确地回答。 「不开始想不行了……」 我无奈地拿着换洗衣物走向浴室。 第二章 最近连自己都不清楚,我喜欢的是他烤的面包,还是烤面包的他。 虽然不清楚,每天上班前都还是会去买面包。 我买的大都是牛角面包与巧克力螺旋面包,那天我心血来潮买了红豆面包与香瓜面包,付钱时他微歪着头说: 「今天买的面包跟平常不一样呢。」 结果我没吃那天买的面包,因为觉得很舍不得吃。没办法,为了忘却空腹的事而看着书,脑中却自动将书中登场人物的脸置换成他而浮现出来。 终于,我喃喃自语: 「啊,这就是恋爱。」 发现自己正坠入爱河。 西园幽子 〈书与面包〉摘录于《恋爱学舍》 我从以前就不擅长跟人打招呼。 早安。你好。晚安。再见。 父亲与景介都是沉默寡言的人,只有母亲是个长舌妇。或许是因为生在这种家庭的关系吧,我不禁如此认为。 对我而言打招呼是「被人提醒才会做的事」。 「英太,你的早安呢?」 「英太,要说晚安吧?」 不知为何母亲会这么提醒的人只有我,我不记得看过父亲或景介被要求这么做过。 因为我与景介年龄相差五岁,或许他已经脱离要被这样教育的年纪了,但他几乎不会主动开口——当然也不太打招呼——是母亲教育失败呢?还是母亲根本没这样教育过景介。 老哥既然是这样的人,只有我要被教育成「主动且开朗地打招呼」也太强人所难。 虽然没有景介严重,但升上国中的时候我也是个极其冷漠的人。 「喂,三并。早安。」 进到教室已做到位子上,隔壁的有贺就跟我打招呼。 我一边将书包放在地上—— 「早……早安。」 一边小声说道。 还是不习惯。 「英文作业做了吗?」 接着这么问,我坐在椅子上耸耸肩: 「算做了吧。」 「你好认真呢……」 有贺一脸惊异的说。 「你没做啊?」 「因为……事到如今做这种作业有何用?还不如做考古题比较实在吧?」 「所以你做了考古题吗?」 对于我的问题,有贺「呵呵」露出尴尬的笑声。 「没有做啦。」 说完后,有贺没出息地靠在椅子上并仰望着天花板,接着继续说: 「搞什么啊,我是坚信三并一定不会做作业才没做的。」 也就是说他打的算盘是,即便是红灯只要大家一起通过就不害怕了。 「若只有我一个人没做的话,律子一定会生气的……」 从包包里拿出教科书与笔记本放到桌子里头时,有贺咕哝着这样的事。 律子,这是远藤律子的昵称,远藤与有贺目前正在交往。 会走到这一步的原因是去年校外教学旅行时,我所安排的男女生一起到海边玩的活动。还因此莫名其妙地被有贺感谢,之后我和他说话的机会就变多了。 「三并,今天是你轮班的日子吧?」 发着呆等待上课的时候,池原走到我的位子上并问道。 「轮班?是指是指图书委员的事吗?」 我反问,池原便点点头。 一年级的时候,因为不想参加社团的这个理由——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必须参加社团的奇怪校规——于是我便担任图书委员。 并非爱好看书,只因为这是最轻松的工作。 图书委员的工作是每星期轮两次柜台的班,在下课后办理学生借还书的手续。 假日结束后是星期三,今天的确是我轮班的日子。 「是啊,怎样?」 「那个,我有事想拜托你。」 升上三年级时才初次与池原同班。因为同样担任图书委员,即使班级不同也会说说话,但同班后说话的机会比以前增加也是事实。可是像这样拜托我事情倒是第一次。 由于有不详的预感,所以并不想主动催促他。 「没有啦,我有事希望你能帮我问问由香。」 不出所料,池原拜托的是这种事情。 由香是二年级的图书委员,也就是我们的学妹副岛由香。自从她担任图书委员以来,池原开口闭口都是由香由香的,注意力全放在副岛身上。可是只要轮班不是在同一天,图书委员一星期只有一次会见到面。开会时当然所有的图书委员都会参加,所以可以说没有私底下说话的机会。 「……反正不就是有没有喜欢的人,之类的事。」 我托着腮说,池原发出干哑的笑声回答: 「呵,也是啦。」 毫不胆怯,也没有觉得害羞的样子,老实说我可没有在四周都有其他学生的状况下说出这种事的胆子。 「你自己问啊……」 「我说你啊,若我问的话不就晓得我对由香有意思了吗?但因为你有女朋友,所以不会不自然。」 「我问才不自然吧……」 「你因为有女朋友,所以不懂我的心情吧。那是种想问又不敢问,纠结的心情啊。」 我实在不觉得内心有这种纠结情绪的人,会如此大声强调这种事,但我并没有说出来。 「第二学期后就不用轮班了吧?所以必须趁现在问清楚才行,我也很伤脑筋啊。拜托你啦。」 三年级的我们在第二学期就不用轮班了。这规定是为了考试吧。若本人强烈希望的话,第二学期以后仍可继续工作,但我并没有这样的动力。 「有什么关系?就问吧。」 隔壁的有贺突然插话进来。 「为什么是我问……」 「照池原说的,你从一年级就交了女朋友,而且女朋友还那么可爱。可是,只要自己幸福就够了,这样的想法对吗?」 不是很明白这理由。 而且有贺也有远藤这号女友。 「那么你叫远藤问啊。因为副岛跟远藤都是话剧社的。」 副岛同时也隶属于话剧社,在图书委员中算是比较特例的类型。因为她既喜欢演戏也喜欢看书的关系吧。 「不行不行,跟律子说的话,她肯定会说这种事你自己去问就好了。」 虽然我不懂为何他能接受律子的说法却不能接受我的说法,但被这两人从右到左「问啦」、「去问啦」的疲劳轰炸,老实说,我认输了。 「好啦,问就问。这样可以吧?」 结果我这样回答。 「拜托你了。我真的迫切想知道。替我的青春上点颜色吧。顺利的话,我一生都会膜拜你的。」 池原拍拍我的肩膀,满意的回去自己的座位。 「若顺利的话,我就会称你为爱神丘比特三并喔!」 连有贺都这么说。 老实说,无论是膜拜我或叫我丘比特,我都不开心。 叹了口气后,响起了上课铃声。 * 下课后我便走往东云的班上。 若两人没特别的事大都会一起回家,但我与东云都是图书委员,某一方轮班时都会确认要不要一起回去。 进到教室里时,第六党课似乎是英文课,教育实习生的桐山仍站在讲台上。有几名女学生尖着嗓子问着桐山问题。因为我们学校没有其他年轻的男老师,女孩子们才会一直缠着他吧。 东云坐在里头的位置,一副对这种事情兴趣缺缺的态度,一如往常地看着放在大腿上的文库本。在她前面的位子,喜多 川正托腮望着被女学生包围的桐山。 当我走向东云的位子时,喜多川看向我—— 「啊,三并。」 并开口打招呼。 因为这声音,东云也看向我。东云轻轻举起手时,喜多川站了起来: 「昨天的事你没跟别人说吧?」 她在我耳边小声问道,让我有些紧张。 「没、没说啦……」 「尤其不能跟有贺或上田说喔,因为他们的嘴巴很大。」 「就说了,没说嘛……」 东云看着我们。本来去年就跟喜多川发生了点事情,现在又在眼前讲悄悄话,所以很在意东云不知会怎么想?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尴尬,喜多川这才惊讶地回头看着东云。 「啊,抱歉。没事啦。真的,你别介意。」 喜多川边说边把我推向东云的方向—— 「好好,去吧去吧。」 我们就这样离开教室。 总觉得有些尴尬,但总不能一语不发地站在原地,于是我走向东云: 「那个……今天怎么样?」 我问道,东云略略歪着头说: 「可以……等你吗?」 「嗯,那么五点半吧。」 「书看完的话,应该会在图书馆。我想念一下书……毕竟还有,大学的事。」 这对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看小说的东云来说很稀奇。正因如此,才令人感到我们正面临的大学考试是一件很重大的事。 「嗯……知道了。图书馆或许很早就闭馆了,你在外头等我?」 东云轻轻点头,我准备离开而转身,但又立刻转回东云的方向。 「啊……刚刚那个没什么喔。」 保险起见我如此说,东云却轻轻微笑: 「这么说反而奇怪。」 并这么回答。真伤脑筋。 「那么……回去时我再跟你说。在这里讲很奇怪。」 虽然要我保密,但她既然在东云面前做出这种行为,我也不得不出此下策。我想着之后再以这理由做挡箭牌传简讯告知喜多川,东云轻轻举手,并背向教室。 进到图书馆柜台必须先穿过图书管理员室。 「……不好意思。」 我小声打招呼并打开图书管理员室的门,图书管理员椎名姐正要往牛角面包咬下去。 张着大嘴看着我的椎名姐,直接咬下牛角面包,一边动着嘴巴边说: 「啊,泥来啰?」 既然发现我的存在为何还继续吃面包啊?这个人的神经还真大条。 「你现在在吃东西吗?」 我惊讶地问道,椎名姐将口中的食物吞下去后—— 「因为白天太忙没办法吃啊……」 嘟着嘴说。 她平时都带自己买的便当,最近似乎喜欢吃面包,一直买同样的面包吃。上星期也吃同样的面包。 「这家的面包很好吃喔,三并同学也可以去买来吃吃看。是在车站前叫做『米尔豪瑟』的店。」 我没问她却主动这么说。 「今天有其他的工作吗?」 由于我对面包的事情不太有兴趣,在成为一个话题之前我先这么说。椎名姐再度咬着面包: 「啊……没关系,吧。应该。」 因为每次回答都这样不清不楚的,所以也不在意。 「了解了,那我去柜台了。」 我这么说,并打开进到柜台里的门。 副岛已经在里头,正在看精装书。东云也是这样,而副岛也应该只要有空就会看书。 「啊,学长好。」 离开书本、眼睛朝上微微点头的副岛,今天似乎没戴眼镜。可惜了,她那具有文学少女气质的眼镜令人挺有印象的。 「唔?你戴隐形眼镜了吗……」 我在副岛的隔壁借书区的椅子上坐下来并问道。 「对啊。看得出来?」 当然看得出来,因为脸上没戴眼镜嘛,我一边心想—— 「啊,嗯……」 但我只能这样回答。副岛与椎名姐在不同层面上,神经也很大条,挑剔这种事情也没用。 「虽然我比较喜欢戴眼镜啦……」 副岛喃喃道。 柜台轮班的工作忙碌时,借还书的人会一个接一个来,但不忙时真的什么事都没有。由于期末考将近,今天或许不会那么忙吧。 「喜欢的话就戴眼镜啊。」 我愣愣望着没半个人的走廊一边这么说,副岛双手盘胸扭扭脖子。 「没有……是这样没错啦……唔……但还有很多原因……」 吞吞吐吐地说完后,副岛突然看向我。 「坦白说,您觉得怎么样呢?学长比较喜欢戴眼镜还是不戴眼镜的女生?」 由于问题太唐突,我无法立刻回答。 「啊……其实都可以……」 「请你认真想一下啦……这可是少女的烦恼啊。」 「啊,是吗……」 我对副岛这种地方很受不了。 当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时,想起早上池原拜托我的事,顿时灵光一闪。 「……啊,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问人的方式也挺机灵的。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这委托,但总之我问出被拜托的事。 我猜想她会说有还是没有呢?并等待她的回答,这是副岛双手捣着脸颊: 「问得这么直接,人家会害羞啦……」 并这么说之后—— 「该怎么说呢?差不多是从上星期开始非常在意……然后就觉得……希望能多少注意我……思前想后的结果想说可以戴隐形眼镜,但想了又想说不定对方是喜欢戴眼镜的?所以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不会咬到舌头、滔滔不绝地说着这种事,还真是佩服。 但除此之外,我没其他的感想。 「是喔……」 总之,我先这么回答。 「而且啊!」 话似乎还没说完,副岛挺身大喊。 我稍微避开她,但提出这话题的是我,所以也无可奈何。 「学长对于姐弟恋看法如何?会觉得怪怪的吧!」 「姐弟恋……是指女方年纪比较大吗?」 「对啊……男方年纪比较大不是很平常吗?」 如此终于掌握到状况。 也就是说副岛喜欢学弟吧。 姑且知道池原没希望了。明明不关我的事,不知为何却觉得对他感到抱歉。 「应该也不错吧……」 我如此对副岛说,这是由于有人要借书我不得不接待他。 「还书日是下周三。」 口里说着制式的内容来接待学生。 副岛在这段期间一直双手盘胸,絮絮叨叨地不知在说什么。 昨天才听到喜多川和桐山的事,今天是这个。 顿时发现,成为高中生并对东云的事烦恼来烦恼去的,这种事在我以外的人身上当然也会发生。 恋爱这种事并非只会发生在世上的某个人身上,而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普通事。 大家也都跟我一样会烦恼,会想东想西。 思及至此,甚至觉得自己那有些阴郁的性格并不特别,还挺一般的。 「反正希望你顺利啰。」 副岛看着自言自语般的我,轻轻微笑。 「好的,谢谢学长。」 被有贺责备说只有自己幸福很过分,虽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心 情上却变得很博爱,希望别人的恋情都能顺利。 其实如果副岛的恋情顺利,池原的恋情或许就没希望了,但他在一年级时老是将椎名姐挂在嘴上,感觉他这个人一定会再找到新恋情。 然后,在没有学生来借书的期间,我被迫一直听着副岛的恋爱话题。 副岛喜欢的是加入话剧社的新生,虽然一年级人却很积极,也相当可靠,帮忙话剧社工作的期间渐渐喜欢上他。 「跟同为话剧社的人聊这种事会很难受……学长帮了大忙。」 回家时她这么对我说。 我自认并没有给她是没有用的建议,却被这样道谢……算了,感觉挺不错的。 * 请学生离开图书馆并简单地进行打扫的这段期间,我传简讯给喜多川,跟她说我要把电话里提到的那件事告诉东云。 立刻收到她回复的简讯: 「了解,东云同学就没关系。毕竟我也做了有点可疑的行为。」 获得她同意我也就安心了。 我将图书馆的椅子整齐地摆回原位,为使用吸尘器而走向仓库时,副岛小跑步地追上来。 「啊,剩下的我来做吧。学长先回去没关系。」 副岛边说边指着图书馆的门口。 「等太久不好意思啦,你看你看。」 我往笑嘻嘻的副岛所指的方向望去,透过门的玻璃,看见了东云的身影。 「算是谢谢学长今天听我说恋爱的烦恼。有机会请再跟我聊聊。」 「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便离开图书馆,看到我的东云轻轻点头。 「打扫,结束了吗?」 「剩下的副岛说她做就好。因为不好意思让东云等太久。」 我这么说,东云有些歉然的歪着头。 「我其实没关系……」 「没关系,今天帮了她一点小忙。」 东云又再度歪头。 我一边走着一边简单扼要地说了一些副岛的事情,没提到喜欢的对象是话剧社的人以及年纪比她小的事。因为我也不喜欢口无遮拦地宣扬别人的事。 东云默默听我说,最后终于开口: 「若我说着事情很有趣,会不会失礼啊?」 「有趣?」 「嗯。因为,我很少听到别人的恋情。」 「可以作为恋爱小说的参开吧?」 「或许吧。」 我回教室拿书包后,两人便离开校舍走向车站。 走路的这段期间,跟副岛的事一样,我也将喜多川的事情告诉她。 「桐山老师啊……」 东云边走边喃喃说,然后又补充一句: 「这故事真棒。」 「很棒吗?我觉得有些危险呢。」 「因为是老师跟学生?」 「对啊。若曝光会有问题吧。」 「唔……」 东云低着头走了几步后停下来,眼睛朝上地望着我。 我也跟着停下来,这时东云开口说: 「可是,你不觉得,桐山老师应该也明白这一点?」 这么一说,似乎的确是如此。 师生恋的这种关系会引发问题,无论如何都会上新闻。以老师为志业的人,不可能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或许,他明知事情的严重性,却还是喜欢她到无法忍耐了。」 东云说着并再度迈出脚步,我也跟着她走。 有点犹豫得牵起东云的手时,她看了我一眼。但她什么也没说,我们就这样牵着手继续走着。 「会喜欢一个人到这种程度吗?老师与学生之间的交情,应该也没那么深吧?」 「三并同学觉得,交情不够深,就不会喜欢上别人?」 「这个嘛……我也不清楚。」 我虽然这么回答,但脑子觉得说不定也有这种事。我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东云,但对东云却是一知半解。虽然对她不甚了解,我仍喜欢东云。 一开始或许是喜欢外表。 或许是声音,或身体。 或许如副岛所说,只是喜欢对方戴眼镜或不戴眼镜。 然而,就算恋情是这样开始的,若断言这样的爱情就成分不纯,我想并不合理。 至少能说我是由衷喜欢东云。纯粹地。 「……你在想什么?」 或许是突然的沉默令她起疑,默默地走了一会儿后东云如此问道。 我轻轻摇头回答: 「没什么。」 之前的东云不会问我现在在想什么。仿佛在黑暗中慢慢摸索似的,我们从只是形式上的交往,到逐渐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即使是细微的事,只要感到疑惑就询问对方。提出这件事的人是我。 因为无论是我还是东云,对于和别人沟通似乎都有些障碍。我们彼此都不开口,只是互相试探,径直想东想西,结果一味的错过。 东云边走边低着头小声说: 「难得人家都问出口了。」 以东云的个性来看,她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问我在想什么。她擅长以小说的形式书写文章,却不擅长说话。 「没有啦……只是在想我们当初交情也没有很深,却不知不觉演变成这样的关系……之类的。」 看到东云不高兴地嘟着嘴,我只好解释了。 感觉东云最近变得有点不好对付。 做出何种反应会令我伤脑筋——她似乎已有这样的自觉。 想起两年前还没和我交往的东云,宛如另外一个人一样。 此刻在我身边的是东云侑子,但又不是东云侑子,类似这样的错觉。 我喜欢的东云侑子是个更敏感、更梦幻、更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 然而,若说我不喜欢现在的东云,却又不是这样。 是因为随着东云的改变,我也跟着改变;还是因为我太喜欢东云,即使有些改变也不会讨厌她呢? 反正,无论如何我是喜欢东云侑子的。 我边想着这种事边瞥了眼东云,东云不知在高兴什么,脸上浮出笑意。 「怎么了?」 这次换我问她。 东云眼睛朝上地看着我,并回答: 「……没什么。」 「这样太诈了……」 听到我的话,东云又轻轻笑了起来。 「要是我变诈了,你会……讨厌我吗?」 有点怕她。 真是——就连这点也好诈。 我对这样的笑容最没辙。东云晓得我没办法抵抗她的笑容。 「是、是不讨厌啦……」 「那就好。」 像这种嫣然一笑的笑脸,可爱到令人气得牙痒痒。 「所以?你在想什么呢?」 「有点开心的事。」 「怎么了?」 「因为我们,想着同样的事。」 虽然她这么说,一瞬间我却意会不过来。稍微回想之后,才终于想起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真不可思议呢。」 「嗯,我也这么觉得。」 视线的前端看到了车站。 总觉得东云的步伐慢了下来。我也意识到自己为配合她而缩小步伐。 好想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去哪里走走。 这样的念头闪过脑海。 每天都在学校见面,休假日时大都会去逛一逛。即使如此仍觉得不够,希望能跟东云相处更久的时间。 「对了……那个……」 抵达车站时我低声呢喃,后头的东云却顿时停下脚步。 东云正盯着一家店的看板。 我也跟着看过去。 四周飘着烤面包的香气。 「米尔豪瑟……」 如东云所言,看板上的确写着「米尔豪瑟」。 我想起椎名姐确实提过这家店的面包很美味,这时东云提议: 「要不要,进去看看?」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仍点头答应。总觉得话还没说完有点舍不得分开,而且她似乎没听到我刚刚的低语。 难不成东云也从椎名姐那里听到这家店的事,产生了兴趣? 我边想着这样的事,像是被拉着走一样追着快步往前的东云。推开店里的门时,门铃发出低沉的响声。 小而精致的店里摆放几盘似乎是刚烤好的面包。 相当具设计感的空间。 墙上挂着几幅画,其中一幅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那应该是爱丽丝掉进洞里的那一幕吧。在散落箱子与瓶瓶罐罐的昏暗洞穴中,姿势扭曲的爱丽丝露出一脸担忧的表情。 「……果然。」 看到这幅画的东云喃喃道。 我不解地歪着头。 「果然什么?」 东云双眼发着光说: 「这个店名。我就觉得是从史蒂芬?米尔豪瑟(steven millhauser)这作家的名字而来。」 她解释道,但我却不明白为何她会这么想。 「爱丽丝梦游仙境是路易士?卡洛儿(lewis carroll)写的吧?」 「嗯。可是米尔豪瑟只写了爱丽丝从洞口掉下去那一幕的短篇小说。」 「这样啊……」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没听说过。 是因为小说家这个工作,还是东云原本的个性使然?一遇到与小说有关的话题,仿佛就会看不见周遭的事物。 「你好清楚喔。」 这时柜台里的年轻男子突然说道。 听到这声音,东云一瞬间吓得缩起身子,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男子: 「你喜欢……米尔豪瑟吗?」 男子微笑着点点头。外表来看年约三十左右,以老板来说年纪稍微轻了点。 「没错没错。那时烦恼不知该取什么店名,因为喜欢米尔豪瑟,就想说以此命名也不错。」 从这句话来推敲,他应该就是老板没错。 「你们是央生高中的学生吧?」 老板突然想到似的问,看到我们点点头后,老板又接着说: 「那你们认识图书管理员吗?」 东云大吃一惊。看来东云并不晓得椎名姐常来这家店的事。 「我们认识她……」 我回答后,老板露出苦笑: 「那个人明明身为图书管理员却不晓得米尔豪瑟,反而是学生比较了解,有点不用功喔。」 他打趣道。 「若有机会见到她就帮我转告一下吧。那个人每次都买同样的面包呢,既然来了就尝试看看别的口味吧。我觉得每个都挺好吃的……但却说不出口,感觉像强迫推销似的。」 他的个性很亲切。老板之后也跟东云聊着关于米尔豪瑟这位作家的事。 这种时候,我总会感到些许的疏离感。 与东云交往之前几乎不看书,所以谈话跟不上东云的程度。提到东云,她看的书还真的是从日本到海外,不分类型且涉猎广泛。 察觉到我被晾在一边的东云,回头看着我并道歉: 「啊,对不起……」 我则耸耸肩: 「没关系,习惯了。」 然后我们各买了一个面包——因为刚烤好所以买了牛角面包——走出店外。 「算是借用了你女朋友,向你道歉吧。」 老板稍微打了折扣。 感觉赚到又觉得吃亏,五味杂陈。 「对不起喔……竟然聊那么久,变得非买不可了。」 一走到店外,东云就向我道歉。 「没关系啦。我也有点饿了。」 这时我看到车站前广场的长凳。 「来吃吧。带回去也很那个。」 东云点头答应我的提议。 长凳旁的大树形成阴影,保护我们不受到强烈的西晒。不过感觉有一点冷,虽然已近夏天,感觉仍像春天。 我从袋子里拿出仍温热的牛角面包,并拿一个给东云。 「还热呼呼的呢。」 东云抱着似的拿着牛角面包,笑着说。没想到竟延长了与东云在一起的时间,真幸福。 「这么说来,椎名姐也一直在吃牛角面包呢。」 「是喔。」 「她说那家的面包很好吃喔。我还以为东云也听说了才进去这家店的。」 「我完全不晓得这件事。」 东云咬了一口牛角面包—— 「的确很好吃。」 喃喃说道。我们坐在长凳上只吃面包的画面,从周遭人来看或许觉得有些奇怪吧。然而,但却是个祥和舒服的时刻。 「那个,刚刚我有话没说完。」 先吃完面包边看着路上来往的人群的我,开口说。东云宛如松鼠咬着橡果一样,仍咬着牛角面包。 「暑假要不要去哪里旅行呢?」 听到我的话,东云身体僵硬地看着我,最后终于—— 「旅,行……」 像是听到陌生语言般地歪着头。 「啊,嗯……不喜欢的话也没关系。只是觉得两个人去哪里走走挺不错的。你看,我们已经三年级了,就当作是毕业旅行……」 拼命解释的模样连自己也觉得好笑。 东云低着头: 「我不晓得能不能外宿……」 听到她这句话,我失望的心想:「果然不行吗?」但东云立刻抬起头看着我继续说: 「那个,我回去问问,再回答你可以吗?」 「嗯。」 我立刻点头。至少看她积极地在考虑这件事我就安心了。 这时我立刻想到—— 「不对,等一下。你要怎么跟家人说?」 我回道,东云又再度歪着头: 「咦……那个……」 欲言又止之后—— 「跟……」 因为词穷而垂下头。 「跟男朋友……去旅行……」 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的瞬间我差点乐到笑出来,但为了掩饰立刻摇头说: 「等等,这理由应该不行吧。」 「为什么不行……」 虽然觉得比以前难应付,但东云毕竟是东云,我想。 「因为说是男朋友的话……应该会被反对吧……」 「……是吗?」 由于东云马上提出疑问,我只能双手盘在胸前「唔」的一声回答。 或许也有这种家庭吧。 听到女儿说要跟男朋友去旅行,「玩得开心点,要注意安全」会这么回答的父母也不能断然说没有。话虽如此,但她家的状况是怎样呢? 我家父母应该只一句「好啦好啦」就结束了,反正我是儿子,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正因为不晓得东云家的状况,所以很难回答。 「啊,那个……是不是,该撒谎比较好?」 「撒谎的话……总觉得……唔……」 因为想旅行所以拜托她撒谎,这种事我也很难开口。 「 该、该怎么说呢……」 「跟、跟朋友去旅行之类的……」 「若被问说是不是男生……果然,还是换个说法,会比较好……?」 「唔……」 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如何回答呢? 换作是我,大概会说谎图个方便,或者也可以想各种办法让父母能够接受。但我实在无法想像欺骗父母的东云。 「啊,那个……嗯。再想想吧。反正还有时间……」 东云愣愣地看着我,但立刻点头: 「嗯。那么,我也来,想一想……」 「喔……」 然后总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我们就在车站分开。 回程路上,我一个人靠在点车门上,茫然想着旅行的事。 旅行。 与东云。 两个人。 二十四小时,不对,是更长的时间与东云两个人。 「好棒喔……」 我只是脱口而出忽然想到的事,但越想越觉得这计划实在太美好了。在街上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手牵着手、走路、说话、吃东西、睡觉—— 「当然要睡觉啊……毕竟是旅行嘛。」 下意识地咕哝着。 同个房间? 难不成是同一张床? 有点头晕目眩。想像一直往不妙的方向前进。那样真是糟糕。不对,不是糟糕。应该要这么做吧。会做吧,一般来说。既然要睡觉的话。 「啊……」 明明什么都还没做,旅行的事也还没确定,我的脑海中已染上粉红色了。 「真蠢……」 这时发现坐在旁边的小女孩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朝她露出僵硬地笑容,小女孩像是看到什么讨厌的东西般地转过脸,对隔壁像是她母亲的女人说: 「那个哥哥在笑。」 我只能立刻背过身去,假装在玩手机。 是在笑喔。 因为很想笑啊。 像这样轻飘飘的,或许是人生头一遭,感觉真不错。 毕业出路什么的,今天就先不想,只要一股劲儿地想着与东云度过的一夜。 连我都觉得自己很恶心。 受不了,我也太喜欢东云侑子了。 第三章 结果,与我分手后,两人恢复朋友关系,与之前一样嘻嘻哈哈地相处在一起。与我之间简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也对,毕竟我也有错。 我穿梭于两人间摇摆不定是事实。 然而,我并非怀着恶意故意这么做的。 友情比爱情重要什么的——说起来很帅气,但说出这种话,仍令我觉得十分狡猾。对方明明很清楚,既然打出这张牌,我也就不得不退出。 如此一来,我简直像个大坏蛋。 看着两人笑得这么开心,就会觉得男人真是笨蛋。 然而,最笨的人应该是我吧。 西园幽子 〈谁破坏了三角关系〉摘录于《恋爱学舍》 一接近期末考,上课的进度就会加快。 或许考试的范围是事前就排定好,因此老师不得不想办法将课上到考试的范围。 因此世界史的课反复写着rius(注1)啦thesh(注2)等西洋人名后,在古文课又速读了乎啦也啦哉啦的饶舌文章,最后又将物理课上的数字与记号写成长长的公式,光把上课内容写在笔记本上就很辛苦了。 第六堂物理课结束后感到强烈疲劳,于是我趴在桌子上。 「喔!三并难得会累瘫了。」 坐在旁边的有贺调侃我似的用鼻子哼笑说。 「你也来写写看这种分量的笔记……」 「你好认真喔。我都没写笔记喔,只在课本上划重点。」 「我没办法这样啦……若不写笔记就记不起来,比之后在家复习好吧。」 「咦……那么你都不为考试而念书喔?」 「不会花太多时间啦。重新看笔记本的话,大致上都回想得起来。」 「真羡慕你啊。因为我每次都临时抱佛脚,所以几乎都要熬夜。」 「不想这样就写笔记啊……」 (注1:墨西哥漫画家 注2:古埃及法老) 我边说边起身,甩了甩握铅笔太久而僵硬的右手。从以前我写字的力道就很强,长时间书写东西时,手就会累得受不了。 「啊,是东云同学。」 有贺突然这样说,我立刻往门的方向看去。 穿过正在聊天的学生们之间,东云小碎步走了过来。 「三并同学……今天有事吗?」 她歪着头说。 「不,没有事。」 升上三年级后变成不同班级,我常常主动去找东云。下课后东云大部分是一个人在看书。这样的东云特地来教室找我很罕见。 「可以……一起回去吗?」 这么问后,我点头答应。 「那我去拿书包。」 我看着说完并离开教室的东云时—— 「好好喔……我也希望有人这么对我说。」 有贺喃喃说。 「你不跟远藤一起回去吗?」 我问道,有贺动作夸张地耸耸肩,摇头给我看。 「完全没有。那家伙几乎每天都在话剧社排戏。」 「可是现在快考试了,社团也没活动吧。」 「因为快考试,所以她用念书完才回家的理由拒绝我。」 「……你跟着她一起念不就好了吗?」 「才不要,我不喜欢念书啦。」 每个人都这么想吧,但这种事说出来也于事无补,由于我看到东云回到教室,所以迅速将东西塞入自己的书包并站起来。 「拜拜了。」 我对有贺道再见,有贺打着呵欠,懒洋洋地挥挥手。 与东云一起走出教室,直接往一楼的鞋柜方向走去。 「真难得东云会主动找我。」 途中我说出心中的疑问。 东云如同往常般微歪着头。 「唔,有点事……你可以陪我吗?」 「嗯?是可以啦……」 「我想去校外的图书馆看书。」 「校外的图书馆?」 由于这答案令人意外,回答的音调有些高。 东云停下来,担心地眼睛朝上看着我。 「啊……你不喜欢去图书馆吗?」 我大力摇摇头。 「不是,并不讨厌……只是在想若要念书的话,学校的图书馆不就可以念了?」 「图书馆现在很多人吧?之前我去看过,人好多呢……」 这时期的图书馆,的确被考试前临阵磨枪来念书的学生们挤得水泄不通。 「而且,」东云接着说。 「一直很想去学校之外的图书馆念书。」 东云这么努力念书的模样在我眼里也很新鲜。前几天她也在图书馆里念书,果然考大学这个现实问题对东云来说很重要吧。 「知道了,就陪你去吧。」 穿过学校的正门,由东云走在前面,往与车站反方向的方向前进。听说那里有间区立小型图书馆。 「我不晓得……你去过吗?」 我问,东云点头回答。 「只有一次。可是藏书不是很多,稀奇古怪的书也很少,所以那次之后就没来了……」 虽然东云以图书委员身份在图书馆工作,但却很少在学校的图书馆借书。大部分都是自己买书。 「毕竟自己也是出书的人……与其用借的,自己掏腰包买比较好吧?」 以前她曾说过这种话。 然而也会有难以购买的珍贵书籍,或现在已经很难买到的旧书,这些书就会在学校的图书馆借。从东云的话中得知,现在要去的图书馆藏书跟学校图书馆的差不多。 走了差不多十分钟。 没想到那么近的地方就有图书馆。 果然如东云所言,建筑物不是很大,进去一看的确是个小而干净的空间,书柜也跟学校图书馆的差不了多少。 馆内几张木质的长桌上,有几名穿着制服的学生正摊开参考书或题库本念书。也零星地看到几个我们学校的学生。 我跟着东云来到人潮较少的桌边位子,面对面坐下来。东云从书包拿出笔记本与大学考古题,而老实说我的书包里并没有放任何参考书或题库本。 东云发现我的桌上没有书—— 「三并同学……你不念书吗?」 她因此问道。而我只能歪着头: 「没有,因为什么都没准备。」 说这种话感觉似乎在抱怨东云邀我来图书馆,于是又立刻补充: 「啊,没关系啦。反正这里应该有参考书,我自己去找就好。」 我边说边要走起来的时候,东云难得动作机灵地站起来。 「等一下。」 腋下夹着考古题的东云迅速离开座位,不知跑去哪里。 因为不晓得她要做什么而愣愣地看着她,然后我一屁股坐下来,发着呆等东云回来。 约五分钟后终于回来的东云,手拿着考古题与几张影印纸。她将影印纸递给我说: 「这个……是我想考的大学去年的考古题……不嫌弃的话一起看吧。」 都为我着想到这地步,也不可能拒绝。 「啊,嗯。」 听到我的回答东云微笑地坐下来。 「那么,这是国文,时间是七十分钟……要认真做喔。」 东云拿出手机,开始设定闹钟的时间。或许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行动如此迅速的东云。 我们面对面默默做着题目,而我对这样的状况感觉很不可思议。 东云考的大学是私校中程度较高的大学,以我的学力老实说做 起来挺困难的。 虽然不知现代国文与汉文难不难,但我对古文本来就不拿手,所以无法负荷。即使如此我仍努力解答所有的问题——应该说填满比较恰当——约略检查一遍后看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以上。 我转着自动铅笔,看着对面的东云。 东云的头一下歪左一下歪右,沙沙沙地在笔记本写上答案。跟答案写得很潦草的我不一样,东云的字体非常工整,认真地解答每一个问题。 「……你已经写完了吗?」 察觉到我的视线,东云抬起了脸。 「我抱持的主义是对不懂的地方不去烦恼。」 「要等一下喔……我还要再检查一遍才结束。」 「没关系啦,你别急。」 「唔。」 结果,东云重复检查自己的答案直到时间将至,之后两人计算分数。 与八十六分的东云相比,我是七十二分。虽然不是很差,却也不是可以开心的分数。 「若是这样的分数,应该没问题吧。」 我这么说,东云则歪着头。 「擅长的科目只得到这样的分数,有点危险呢。」 从这句话可看出,她是真的为了大学考试而实际进行模拟考。 「你报考的大学不只一间吧?」 我顺口问东云。 「嗯。可是这间是第一志愿。」 「喔,是这样啊。」 「这间的大学教授有文艺评论家……我很喜欢那个人的评论,所以想上他的课。」 感觉东云曾几何时已经走在我前头了。 从我对任何事都兴趣缺缺的时候,东云已经是个作家,特别喜爱看短篇小说,而现在也明确地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 另一方面,虽说与之前相比自己已经没那么冷漠,但我能热情谈论的大概也只有喜欢东云的这件事。 接着我们着手写日本史的考题,这次约在五十分钟左右,两人都写完答案。 算分数后,东云七十八分,我七十三分。 「这样的分数算很好吧?」 由于不晓得标准在哪里所以询问东云,东云这部分也说得不清不楚的。 「怎么说呢?感觉要有八十分才安全吧……」 「那么我们彼此再加点油吧。」 我说,东云莞尔一笑。 「也是呢。」 像这样两人一起做些什么,感觉很新鲜。 现在也是会一起看电影、一起散步、一起买东西,但现在这样像是「一起工作」般的感觉,感觉挺不错。 东云在休息时顺便看了下书,我也说要找几本书便离席。我不打算特地借书回去,为了找本轻松就能看完的短篇小说集而徘徊在日本文学区的书柜,这时突然在附近的位子上看到熟悉的面孔。 「唔……」 我下意识走过去。 原来是远藤。 她正专心地在看参考书。 对面的座位上坐着同样穿着央生高中制服的男生,也在看类似参考书的书。 起初我以为那学生是有贺。 我还以为有贺那家伙嘴上虽这么说却仍邀她一起去念书,所以与远藤一同来到图书馆。 然而走到附近一看,立刻晓得那人并非有贺。 虽然低着头,但背影与发型都不一样。 不过,他也是很面熟的人。 「是上田吧……」 我嘀咕着然后悄悄离开那两人。 上田与我是同个班级,原本是常与有贺黏在一起的男生。二年级的校外教学旅行中,因为是同班的关系而经常说话,由于校外教学旅行这个机会,远藤开始与有贺交往,但为何现在那个远藤会与上田在一块呢? 从两人面对面坐着来看,感觉不像是偶然坐在一起的。 我远远观察两人的状况,这时远藤抬起头和上田说了些什么。由于她压低声音听不到内容,但感觉相当亲昵。 上田也笑咪咪地回应远藤。 似乎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画面。 觉得不太想扯上关系而打算就这样回到自己的位子时,远藤看到我。 一瞬间想叫我却又顾虑到是在图书馆的样子,远藤改成招招手。 既然如此我也不可能脱身,只好走向远藤。 「怎么了?书念完了吗?」 远藤问道,似乎对我人在这里的事不觉得奇怪。 「啊……没有啦,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啊,是喔?刚来时就发现你们两人了,似乎很认真在念书,所以就没打招呼。」 「你们呢?为了考试在念书吗?」 我问道,远藤却摇摇头。 「我都是在家复习考试的东西。因为我跟上田毕业后会去念会计类的专门学校,所以趁现在预习功课。」 「是喔……」 这样就能接受两人为何会在一起了。 上田表情有些沮丧地抱怨着: 「老实说,我觉得不想念了……因为我对细微的数字最没辙了。」 看着他的远藤则露出苦笑。 「上田家是做生意的,说是父母要他去学会计。」 「他们说若想做喜欢的事就自己去赚钱……我那上大学后要尽情享受校园生活的计划就这样泡汤了。」 上田老家是做生意的,我之前都不晓得。虽然在班上曾聊天,但不太提到父母所从事的工作。而不晓得远藤为何知道上田家的事,但从两人的态度来看,他们的的确非常亲密。 「总之,加油……」 我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他们。 我忘了要拿书的事,空着手回到自己位子上时,对正看着文库本的东云说: 「远藤在这里。」 我如是说,东云讶异地抬头看我。 「……远藤同学?话剧社的?」 「嗯。和上田在念书。」 听到我的话,东云一脸不解地歪着头。 远藤与有贺交往的事,东云也晓得。因为我某一天跟她说了。 「听说他们两人都要上会计的专门学校,所以一起念书。」 东云看着馆内角落位子上的远藤与上田的身影一会儿后,又转向我。 「……是这样啊。」 「似乎是这样喔。」 东云又再度看向两人,然后小声地喃喃自语: 「有贺同学……知道吗?」 虽然我也有这样的疑问,但却没跟东云说。 之后我们做英文的考题,只有这一科我的分数是赢过东云的。虽然只有三分,总算保住了我的面子。 由于即将闭馆,我与东云准备要回家的时候,远藤走了过来并且说: 「东云同学,要不要一起回去?」 「咦、啊,好啊……」 我想这代表包含我和上田,四个人一起回去吧。或许东云也这么认为才答应她的。但远藤获得东云同意后却看向我,接着说: 「我们要girls’talk,三并可以回避一下吗?」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拍我的肩。 「男生就跟男生一起回去吧。」 转头过去发现是上田。 有种被骗的感觉,但东云已经答应远藤的要求,我在这里扯太多也很麻烦。今天和东云在一起的时间已经比平时还长,心里已经满足了。 「也好,偶尔这样也不错……」 我咕哝说,东云也点头。 「嗯,那么明天见。」 「好了,快走快走!男生再待五分钟 后再出去吧!毕竟是同方向,说话被听到就没意义了。」 远藤说着并拉着东云的手往前走。有点不安地跟在远藤身后的东云身影,令人联想到被人带到陌生地方的可怜小狗。 「……总之先坐下来吧。」 上田说,原本站着的我便坐下。 「还是一样甜蜜蜜的,真好。」 即使这么说,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那个。」 我沉默不语时,上田又再度开口。 「其实是我有话要跟三并说,才拜托远藤跟东云同学回家的啦。」 「……有话跟我说?」 「嗯。因为在学校不好说,而且班级也不同啦。」 虽然与上田在二年级时是同班,现在却是不同班级。 「是要跟我说什么啊?」 我试着问重点,上田低着头说:「没有啦……」接着搔搔头—— 「突然被问到这种事,你大概也很困扰吧……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喜欢上远藤了。」 老实说,这答案我也不是没想过。应该说,当他说有话跟我说时,就有这样的预感了。 「啊,是喔……」 最近听了好多人的爱情故事。之前是喜多川、副岛,这次是上田。现在上田喜欢的人是远藤,由于远藤与有贺在交往,这样的情况挺麻烦的。 「这样果然很不妙吧?」 上田微微挺出身子问我说。 「也不是很妙啦……喜欢谁是个人的自由……」 「话也不是这么说,因为就那个啊。我对远藤,就是开头说的那个。」 「也是啦,毕竟远藤在跟有贺交往……」 若远藤交往的男人是不认识的人,说不定上田也不会这样烦恼吧。可惜远藤交往的人是有贺,偏偏有贺与上田又是好朋友,二年级时形影不离的麻吉。 「就是这样啊……」 上田朝着天花板喃喃说。 「所以想跟你谈谈该怎么办……有 贺与远藤开始交往是在二年级时你凑合的,觉得跟你也不是没有关系。」 「就算跟我说这种事……」 说话的这段期间已到了闭馆时间,图书馆的职员请我们离开,我与上田只好一起离开图书馆。 「那么,远藤怎么想呢?若对方对你也有意思的话就另当别论……若没有,事情就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慢步走在往车站的路上时我这么说,上田则扭扭脖子。 「这我也不晓得……我只是跟她谈一下毕业后的出路,然后就聊起其他的事情,远藤对有贺的抱怨超多的……」 「喔。」 「还有,跟我挺合的……她说的。」 「远藤说的?」 「嗯。」 这种状况,我该站在谁的立场提意见呢? 虽然我没有这样的感觉,但有贺与远藤交往的确是我促成的。这样的我若要支持上田的恋情,感觉有点不负责任。 话虽如此,若制止上田要他放弃,又觉得他很可怜。 因为我曾有段时期爱上景介的女友有美姐,所以多少能理解上田的心情,而我也明白这样的心情很难消失。 「远藤与有贺不顺利吗?」 对于我的问题,上田耸耸肩。 「详细情形不是很清楚。只有有贺说话挺随便的不是吗?远藤对这样的态度似乎很不满呢?」 这我也不是不晓得。因为三年级后有贺坐我旁边,所以说话的机会比以前多,但我也想过很多次,他这个人说话真随便。 只是我对有贺这一部分并不讨厌,比那些随随便便讲人闲话的家伙好多了。 「远藤的个性其实很认真。」 过了半晌上田突然冒出这句。以我这个外人来看,不觉得远藤能用「认真」来形容。想得到的是「爽朗」、「亲切」或「活泼」之类的形容词。 上田一定是看到我们所不晓得的远藤的另一面,而这一面对上田来说极具魅力。 如同两年前,我晓得东云不为人知的一面时,而被她吸引一样。 「那么,你究竟想怎么样呢?」 我也知道这是不痛不痒,回避责任的答案,但除此之外,我不知该说什么。 「……也是啦。我也只是想跟谁聊一聊而已。因为一个人烦恼会很忧郁。」 「这心情我非常了解。」 回顾着过去的自己,我笑着说。 话题到此结束。 我与上田在车站分开,一个人回家。 * 吃着有美姐做的晚餐,一进到浴缸里就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跑过来,并一把打开浴室的雾面玻璃门。 「英太!电话电话!」 发现脚步声是有美姐,原本站起来的我又立刻坐回浴缸。 「不要突然开门啦!」 「啊,抱歉抱歉。可是敲门也很怪吧。」 这人也太天兵了吧。 我无奈地问道:「谁打来的?」有美姐将头转过去说: 「是伯母。现在在跟景介说话,她说也有话要跟英太说。所以你能早点出来吗?」 平常只用电子邮件联络的母亲,打电话来实在稀奇,因此有美姐才会连忙通知我。 「知道了,我立刻出去。」 有美姐回去后,我迅速洗了头便离开浴室。 我走向客厅里电话的方向,景介正拿着话筒小声地「嗯、嗯」应答着。他只是默默听着母亲噼里啪啦的唠叨吧。 「英太来了。换他听。」 发现我的景介说完,便将话筒塞给我。 一边看着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的景介—— 「……喂喂。」 一边出声。话筒另一头立刻传来母亲那么久违的高亢嗓音: 「英太!你过得好吗?」 「……当然好啊。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来?」 「哎呀,跟小景说的话一样。你们兄弟还真像呢。」 在我家话多的人只有母亲,若说她是怪异的存在也可以。父亲与景介是完全不会说无谓的话,我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替沉默寡言的三个男人补充话的就是我家老妈。 「偶尔打个电话你也温柔一点嘛。啊,刚刚听有美说了,你交女朋友了!为什么mail上没提到呢?妈妈好难过喔!这么大的事竟然瞒着我!」 有美姐真鸡婆。 这样难免会被问东问西的,怪不得景介会受不了似的将话筒推给我。 我不是讨厌跟这个人讲电话,只是很累。 「那个,我是问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无可奈何的我,只好主动问重点,母亲口气不悦地说: 「咦?你不跟我说女朋友的事吗?」 「没有啦,那个之后再说……因为现在是考试周,我得去念书才行。」 连自己都觉得这借口很好。虽然我并不打算念书。 母亲果然「是喔……」不情愿却仍接受,终于开始讲重点。 「那个……我也跟小景说了,英太毕业后决定做什么了吗?」 「……还没有。」 「英太若有想做的事就算了。爸爸问说若烦恼要做什么的话,要不要来这里?」 一瞬间听不太懂母亲话中的意思,我皱着眉说: 「这里是哪里?美国吗?」 母亲理所当然地说: 「对啊!我们现在在美国嘛。加州很棒喔!又温暖,有韩国城跟中国城,所以也能吃到各地的食物喔!」 「那个,我不 是很清楚要我过去的意思……」 「爸爸说若你不打算升大学,住在这里也不错。啊,当然也能念这里的大学喔。不过,若不会英文会很辛苦……英太的英文成绩怎么样?」 「不怎样,还不到一般会话的水准。」 「哎呀,是喔?可是没关系喔,若只是住在这里的话。妈妈一开始也不会说,但肢体语言实在很了不起呢!大部分的事比手画脚地都能沟通,现在还会和在超市遇到的太太们交换料理的做法,很厉害吧!」 这人讲话依旧抓不到重点。 「啊,唔……知道了。我会考虑。」 这样的回答是最能结束话题的方法,说完后看向人在厨房的有美姐。我向察觉到视线的有美姐招招手要她过来。 「啊,有美姐有话想跟你说,换人听啰。」 虽然对有美姐很抱歉——但她似乎不像我跟景介一样害怕和母亲讲电话——将话筒塞给有美姐,迅速地回自己的房间。 对于久违的亲子话题,觉得怀念之前却先感到疲惫。 「都忘了……那个感觉。」 母亲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在重复这样的对话。 不过,母亲那样精力充沛我也感到很开心。从什么也没说的状况来看,父亲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吧。 稍做休息而坐在床铺上时—— 「美国啊……」 我喃喃道。 讲电话时觉得这事也太突然,但仔细想一想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依据来判断这件事是不可行的。 对现在连要不要去念大学都很犹豫的我来说,这只不过是同等价值的选择题罢了。 不过,美国是连考虑都没考虑过的国外。日本之外的别的国家。 若去那样的地方,就非得和东云分开不可了。当然势必会如此。 我怎么可能要东云来美国,就算说了也不认为东云会答应。 「哪一条路都不可行啊……」 这条路对我有什么益处,值得必须选择跟东云分开?若是其他县市的大学还无妨,竟然是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我在房里发呆时,感觉莫名的寂寞而用手机传简讯。 「跟远藤聊了些什么呢?」 约两分钟后,东云回了讯息。 「唔,恋爱烦恼……之类的。」 「抱怨有贺吗?」 「……更复杂一点,或许吧。」 我心想不妙,而再传了简讯过去。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难不成是关于喜欢上田的话题?」 由于东云一直没回传简讯,确认了我心中的预感是对的。不出所料,东云回传中的讯息写着: 「因为我不晓得能不能说。」 「这样回,根本就等于说出来了吧……」 我嘟囔着,并打电话给东云。 以简讯传来的时间间隔来看,现在应该可以打电话吧。 「……怎么了?」 这突然打来的电话,让东云口气惊讶地问道。 「没有啦……这种时候应该彼此互通声息才对。」 听到我的话,东云歪着头不晓得我的意思。我将回程时从上田那里听到的事告诉东云。 「原来是这样啊……」 「嗯,远藤也是这么说上田吧?」 「唔……她说因为与有贺同学比起来和上田比较合,所以有点在意他。」 上田只是说有话要跟我说,但远藤自己也觉得是很好的机会而跟东云坦白这件事吧。 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我们这样像是讲人家的八卦一样,不能否认我的确有看好戏的心情。 「我应该,说什么比较好……」 「……你说了什么呢?」 「我说,抱歉,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回答也没什么不对啊。」 「因为我,没想过有人会跟我商量这种事……一直在想,应该要说些什么才对……」 「虽然不是很清楚,或许远藤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吧。上田也说了他是这样想的。找共同认识的人谈起来比较快。」 「是这样吗……」 「大概是这样吧。」 听到我的话东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 「三并同学曾和谁聊过这样的话题?」 「这样的话题是指什么?」 「那个……跟我的事情之类的……」 我回想着两年前的事并回答: 「交往前……若倒数回去开始交往的时候,一年级时没跟任何人聊过。因为也没有这样的人,只能独自一人闷闷不乐。」 仿佛在讲笑话似的,连自己都感到有什么惊讶。现在想起来才发现,郁闷地烦恼两人关系的那个时期已经完全过去了。 「二年级时……曾与喜多川聊过一些。说不晓得东云对我是怎么想的。」 能说出那件事,也是因为觉得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讲到喜多川的事还是有些尴尬,但若不提这件事,之后反而会更尴尬。 「唔。」 东云欲言又止的反应,令我有些惊惶。 「……怎,怎么了?」 「没什么。」 「只是跟她聊心事而已。」 「我没有在怀疑唷。」 「……真的?」 「问那么多次,好像心里有疙瘩似的。」 「那我不问了。」 听到我的话,东云咯咯地笑了起来。 「因为我,对谁都没办法聊心事……」 「为什么?」 我问道,东云沉默半晌后,然后反问我: 「……你听了,不要觉得我有奇怪的自我意识好吗?」 不晓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嗯」地回答。 「然后……也希望你理解,我不是为了那个目的才跟三并同学在一起的唷?」 「……那个目的是指?」 「为了写小说的事。」 听到这个我不禁苦笑出声。 「……为何在笑?」 东云觉得奇怪地问道,我回答:「因为——」 「我们原本交往的原因就是为了写恋爱小说啊。」 「那个是——」 东云说到这里就不说了,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那件事就先放到一边吧。」 「嗯,我知道了。」 「在烦恼与三并同学的各种问题时……老实说,很痛苦。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些痛苦可以拿来用。」 「……拿来用?」 「对。用来写小说。虽然写作的状况肯定因人而异,但我认为,都是书写人们的心理状态吧。不论是我烦恼的事,或者痛苦的事,一定都对写小说有帮助。想到这里,就觉得舍不得跟谁商量这些事了。因为觉得一商量。这些烦恼或痛苦就会减少了的感觉。」 对于「很有东云风格」的说法,我又轻轻笑了起来。 「……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是,只是觉得很像东云的作风。」 「只有三并同学,才会这么说……」 应该不是这样。东云现在在男生中相当受欢迎,但若跟东云说这个,要是让她在意起其他男生反而令人困扰,所以就没说出口。 「话说回来,你不写吗?恋爱小说……不对,是长篇小说。」 这是我们交往的原因。 为了让身为短篇作家的东云侑子——西园幽子写长篇小说,我与东云开始「交往」。结果我们偏 离这样的前提,很正常的交往起来,但我却不认为东云已经完全不需要这个目的。 「的确,被编辑催稿了喔。但一直都写得很不顺利……」 「最近的话题能不能拿来用呢?」 突然想到这个便脱口而出。 可能不晓得我在说什么吧,我对默默不语的东云继续解释: 「不是我们的事……你看,最近听到很多人的恋爱话题吧,像是喜多川、副岛、……连远藤也一样。我今天才想最近都是这样的话题,难不成是命运吗?是不是上天在说,你现在可以写恋爱小说了?」 我的说法可能太夸张,东云露出苦笑。 「随便用别人的故事,不好啦。大家都是真的很烦恼的。」 的确如此。 以前东云也曾将喜多川与我的事写成小说,当时东云确实获得了喜多川的同意。若擅自这么做,之后不免会引人反感。这是身为作家最低限度的道德良心吧。 「既然如此,只要获得他们的同意不就好了?」 「是这样没错啦……」 「就做好被拒绝的准备,试着问看看吧。即使不能马上派上用场,遇到低潮时也可以当成备案。」 东云又露出苦笑。 「……三并同学,好像编辑一样。」 「因为东云陷入低潮时,很难约你出来呢。」 听到我的话,东云说: 「我会非常非常注意的。」 又小声地笑了起来。 * 隔天一早上学时,教室里吵吵嚷嚷,想着究竟发生什么事时发现有贺与上田表情愤怒地互相瞪视着。 还没奇怪他们在干嘛时,便立刻想到原因。 「发展得也太快了吧……」 下意识地低喃。 他昨天才找我商量的。 「意思是我的错吗!」 上田大吼。 「不是你的错是什么!」 有贺回呛。 即使不说清楚也已经明白。二年级之后,这两个人的关系从未如此紧张过,况且班级本来就不一样,上田会在这个教室里就很奇怪了。 然而变成这样,先决要务就是收拾这个状况吧。 毕竟现在有贺与上田是隔着我的桌子剑拔弩张地瞪视着,若不先处理的话我也无法放书包。 「……你们在做什么啊?」 我推开围观着两人的同学们,走向他们。 「……什么都没有啦。」 有贺愤恨地低声回道。 「才不是什么都没有吧?这样我没办法坐啦。」 因为我约略知道发生什么事,所以不打算就这样乖乖回避。 「要吵给我到一边去吵。」 我摆着手要两人离开,他们一同瞪着我。 「我说你啊……不要说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被上田这么说,我立刻咕哝说: 「不然难道跟我有关吗……」 「我就是因为你的建议,今天才奋力一搏……」 上田接着说,这次换有贺大吼。 「慢着!三并晓得这件事吗?」 「昨天跟他聊过了啦!」 「那就是三并对这家伙教唆了什么吧!」 感觉话题岔开了。 「没有啦,我……」 在我开口解释之前,上田却先开口。 「我先声明,三并是站在我这边的!」 「……怎么变成这样!」 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三并……真的假的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我才不是站在他那边的。」 说完,上田感到遗憾地表示: 「你是怎么?今天又换成站在有贺那边了吗?」 根本没有我插话的余地。 感觉硬被牵扯进去却搞得里外不是人,心情真是差到极点。 「你可好了……因为有东云同学这个可爱的女朋友,所以别人的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上田如是说。 「就是说啊……装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其实别人怎样都无所谓吧?」 有贺如是说。 「……这样看来你们已经和好了嘛?」 我不耐烦地嘀咕着,这时—— 「唉……总觉得气都消了。我们再找时间好好谈一谈吧,我也不是刻意要跟你吵架的。」 上田如此对有贺说,接着立刻走出教室。 那些围观人士看两人没有扭打起来,都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不理会那些人径直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不好意思,真是帮了大忙呢。」 有贺喃喃说。 「让人演坏人还敢说这种话啊……」 「没有啦,我只是一时怒火中烧……若你没有过来的话真不晓得会怎样。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你来刚好缓和一下气氛。」 「别把人家说得好像吉祥物一样。」 说不定上田已经跟有贺坦白喜欢远藤的事了,而有贺并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幸好两人没动粗。 不过被人迁怒还是很不爽。 就算多亏如此才收拾了残局也一样。 我绝对要叫东云把他们两人的事写来下。 不过,上田那家伙根本不需要那么有义气地向有贺坦白才对。而且还一大早就演这出,搞什么东西啊? 当我想着这些事的时候到了上课的时间,目前暂时担任本班班导的教育实习生桐山出现在教室。桐山身上的穿着与初次以教育实习生身份出现的那天相同。之后他都是不系领带稍稍休闲的打扮。 因为这样的装扮才发现今天是他实习的最后一天。 「那个……有些人看到我的服装就晓得了,或许在我来这里之前也有人发现到……今天是我实习的最后一天。」 几名女学生发出失望的声音。 桐山害羞地笑了起来: 「谢……谢谢。但今天仍会好好把课上完,道别的话就下课再说,在那之前一切请跟以前一样,所以,嗯,那么我们先来点名……叫你们的名字也是最后一次了,感觉有些落寞。」 我望着一边看着点名薄一边点名的桐山,思考着桐山向喜多川告白的事。 那次之后就没听喜多川报告后续。 不知是单纯就这样没有进展,还是担心这件事被大家知道,所以喜多川不再找人商量。 东云曾说,说不定桐山即便明白自己的立场,仍喜欢喜多川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以这样的角度来看,桐山的确又认真又腼腆,似乎是个什么也没多想就会做出这种大事的人。 点完名之后,我看着被女生们调戏般地说些「好难过喔——」「一直留下来嘛——」而感到害羞的桐山,并开始想像桐山究竟说了些什么来向喜多川表达自己的心意。 想必是吞吞吐吐、连话都说不清楚吧。还是因为是话剧社的,这种时候反而能像在演戏般来场轰轰烈烈的告白呢? 无论如何,我都不认为桐山是个「会对学生出手、欺骗他人感情的人」,脑中不由得描绘出许多令人会心一笑的记忆片段。 若非如此,喜多川也不会那么烦恼吧。 「真有趣呢……」 我看着走出教室的桐山身影喃喃自语,这是隔壁的有贺不解地侧着头。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回答后,我难得像个博爱主义者般,希望大家都能得到幸福。 第四章 「唔……可是,会不会过一阵子就讨厌我了?」 我歪着脖子边说,他则露出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 「因为,我年纪比较大啊?会比较快变成老婆婆,很快就会变成老婆婆了喔?」 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理由,对他而言却似乎不是这样。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差一岁才不会有这种变化呢。不过,你想跟我在一起到这个岁数的心意,还满令我开心的。」 被摆了一道。这笑容,还有这句话——未免太犯规了。 西园幽子〈年纪小的男孩〉摘录于《恋爱学舍》 考试周结束后,又开始做图书委员的工作。 到了三年级的第二学期就能从这工作解放,这表示我的工作剩三次就结束了。 跟之前一样与东云确定回家的时间后就前往图书馆,椎名姐正在一手拿着书,盯着放在桌上的面包。 平常都是买牛角面包与巧克力螺旋面包,今天的面包却不一样。 「唔。」 椎名姐闷哼着,一边看着面包。感觉有股吓人的魄力,令人难以靠近。 「那个……」 我一出声,椎名姐吓了一跳身体僵硬地看着我。 「哇!啊,是三并同学啊?怎么了?」 「今天要做什么事吗?」 椎名姐歪头说: 「嗯……好像有……」 喃喃自语后,啪地阖上手中的书。我下意识看着书的封面,发现上面写着「巴南博物馆」与「史蒂芬?米尔豪瑟」的字,我想起面包店米尔豪瑟的老板也推介过这本书。 「对了!条码!要贴条码!我顾柜台就好!」 椎名姐站起来说道。 图书馆里的书全都贴上管理用的条码,这些全是靠图书委员亲手贴的。 跟着椎名姐来到工作用的小房间,那里放了两个瓦楞纸箱。纸箱里整齐地摆着新书。 「我想再过一会儿由香也会来,就拜托你吧。」 说完,椎名姐便打算离开,所以我回头看她并问道: 「咦?你现在就要去顾柜台吗?」 「唔?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只是……等椎名姐吃完面包再开始也可以啊。柜台那里不能吃东西吧?」 我想起刚刚的面包而问道。而且我想她又因为太忙而没吃午餐。 椎名姐一瞬间露出讶异的表情后,轻轻笑了并且说: 「啊……那个算了啦。」 「算了?」 「嗯,那个,总觉得舍不得吃呢。」 我不晓得这句话的意思,但由于副岛已来到小房间,椎名姐说完:「啊,由香。今天麻烦你贴条码喔。」便离开了,所以没问出这句话的意思。 副岛望着离开的椎名姐—— 「今天她的心情不错呢。」 然后喃喃说道。 「……是吗?」 「对啊。感觉像是恋爱中的少女的眼神喔!」 副岛尖声强调着,我却很难赞同。我既没看到这样的变化,而且也晓得副岛本来就习惯把什么事都扯到情爱话题上。 「总之,来贴条码吧……」 我对照着已经登录在电脑中的书本资料,再将列印出来的条码贴在封面内页。虽然工作单纯,若处理得不顺利也难免会加班。 「那我来操作电脑啰!」 副岛说着就一屁股坐在摆着电脑的角落上。 我将沉重的瓦楞纸箱搬到桌子上后,从中拿出一本书。念出书名,副岛熟练地敲打着键盘。 「好了。」 她说完,我接着念出下一本书的书名,敲打键盘的声音再度响起。 因为条码是每次五本五本地列印出来,之后再裁切贴上,为避免弄乱顺序,我将书摆在桌上排好。 条码列印完毕后,这次两人一起展开贴条码的工作。我用剪刀剪下条码放在书上,副岛则将变成贴纸的条码贴上去。 「……对了。」 我一边用剪刀裁去白边,随口问道: 「副岛,你跟学弟的恋情怎么样了?」 副岛表情惊讶地望着我。 「怎、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的语气有点紧张。 「没有,就突然想到。」 「你好奇吗……也是啦,都跟你商量过了,后来也想过应该有义务要跟你报告一下……」 「什么意思?有什么进展吗?」 「进、进展嘛……是有啦……」 我看着低头的副岛,并将新的条码放到书本上。副岛停下手上的工作,扭捏地玩弄着双手手指。 「交、交往了……」 「喔——真是恭喜。」 话题就此结束我是没关系啦,但副岛似乎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说明事情大致的状况。 「没有啦,那个,就是我打着应该没望了的心情约他……但对方似乎没意识到是约会,那个,就只是看看电影,还有喝喝茶……」 「嗯。」 「然后就开始啰!是对方先主动的喔!他问我副岛同学有喜欢的人吗……!」 「唔、嗯……」 因为是我先提到这话题所以也不能不听,我只能边点头附和,边听她说下去。 不过,听着副岛兴奋地告诉我关于他们交往的细节,其中的新鲜感却令我不自觉想露出微笑,然后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惊讶。 感觉她似乎跟我很像。对于东云每个言行举止都一会儿高兴一会烦恼,心情忽高忽低的。 老实说,我一直都无法理解看恋爱小说的心情,但听了副岛的话,感觉如今终于懂了个中意义。 想起过去而感慨万分,随即察觉到体内萌生从未有过的情感,那就是很羡慕个性跟我不一样的副岛。 听完副岛的故事,两人一起将条码贴在书上,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询问副岛: 「啊……那个。」 「什么?」 「刚刚听到的那些话,若写成小说你会生气吗?」 属于话剧社的人同时也担任图书委员,如此热爱书本的副岛对这个要求应该不会面露难色才对。 然而,对于我的问题,副岛只是张着口,最后才终于开口说话: 「小说……是学长要写的吗?」 她这么问,我才发现自己话说得不够清楚。 「不是不是。东云现在正在找小说的题材……说是有朝一日想写恋爱小说,说不定能成为小说中的元素……」 「原来是这样……」 「也不是一定会写成小说,总之,在目前这个阶段就只是说给东云听听而已。」 我附加说明后,副岛点了下头: 「若我的故事能写成小说的话——」 说到这里后,又「啊」地捣住嘴巴。 「可是,那个啊……这种状况应该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若是恋爱的话题的确必须得到另一人,也就是副岛男朋友的同意才行。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那么……找个机会你也帮我问问看他吧。不用勉强他,而且我想也没什么谢礼吧。」 「我知道了。下次我偷偷问看看吧。」 「嗯。」 我点头,副岛表情笑嘻嘻地凑过来。 「干嘛?」 「……三并学长为了东云学姐真的做了好多事呢。图书委员的工作你每次都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完全无法反驳。 「可是,为了喜欢的人做些什么,这样 我觉得很棒呢。」 副岛对语塞的我,微笑地补充这一句。 「不过,如果我的故事变成小说的话……超开心的。感觉可以成为一辈子的回忆。」 对于副岛的这句话,我也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再度埋首于工作中。因为我晓得自己的脸有些泛红。 同时也认同她的话:啊,原来是这样啊。 听到别人的恋爱话题,觉得有趣并将这件事告诉东云时,我的确也获得某种奇妙的成就感。我并非憧憬别人恋爱恋爱状态或觉得好奇之类的。 如副岛所说,我这么做一定是为了东云。虽然在她没说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感觉。 * 那天回家之后,我也一直想着这件事。 觉得这样的想法或许很幼稚,但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办法。 最近一直在思考的事。 我能做的事情。极度渴望且「赌上人生的事情」。 我觉得这样也不错。 为了东云而活。 这种事说给别人听一定会被嗤之以鼻。一定会被说我是为爱神魂颠倒的小屁孩,用这种事来决定自己的人生也肯定会被说操之过急。 然而,我就是想这么说。 一直以来对任何事都意兴阑珊的我,察觉自己只会对东云的事情全力以赴。因为那对我而言是特别的。 晚餐结束后,发现自己正走向景介的房间。 敲了敲门,也不等待回应就开门。叼着烟的景介只有视线瞄向我。 「老哥,你研究所毕业后要做什么?」 单刀直入就进入主题也不好意思,我先如此问道。 景介露出些许讶异的表情并回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啦,只是有点好奇。我也必须想想毕业后的出路了。」 可能是同意我的解释,景介将手上的书阖起来放到桌上,向天花板吐出烟雾。 「还没,毕竟很难决定……可能会朝文艺评论的方向尝试吧。」 听到预期中的答案,我轻轻笑了出来。 「……不要笑啦。」 「我不是在笑你啦。只是觉得你果然会选这条路。」 「……我就这么好懂?」 「嗯——差不多啰,反正就是想做与书本有关的工作吧。」 话题走到这里后,我直接将脑中浮现的疑问丢给景介。 「你没想过要走编辑这条路吗?」 景介扭扭脖子,然后耸耸肩。 「因为没什么兴趣。我并不想自己编书。而且编辑毕竟还是要去公司上班的人,也不能只坚持做自己有兴趣的题材。正因为喜欢书,所以才不想勉强自己。」 这主张的确很有景介的风格。 而这的确也为我所做的决定给了点启示。 「我考虑了一下。」 景介没有说话,只是给个动作催促我说下去,于是我将今天所思考的事情全都告诉他。「……你觉得如何?」全部说完后我问道,景介难得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这么做为了西园同学吧?」 「是的。」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希望你这么做吗?」 被这么一问,我只能不解地歪头。 「我还没对本人说。」 「既然是你的人生,你想怎么做都无所谓……但若是为了她,最好还是先跟她传达清楚吧。」 我没想到景介会回我如此正经八百的意见。 「唔,或许是这样吧……但我主要想问的是我所做的事情有可能实现吗?」 「这种事别问我。」 虽然这话没错,但我也是因为有烦恼才找你商量的啊。 回答得那么冷漠我也很困扰。 「不,老哥个人是怎么想的就好了。」 若是平时我会乖乖退下,但今天难道会这样缠着他不放。景介微微眯起眼睛。 「……只能说看你自己。」 回答地很含糊。 「是这样没错啦……」 我不悦地嘟着嘴。本来期待他至少可以说些加油打气的话,不然就是狠心一点让我不得不放弃,这时—— 「可是……」 景介接着说了下去。 「既然那是你唯一主张的想法,对你来说应该就是最好的一条路吧。我有点羡慕你,能够这样对一件事勇往直前。」 景介这句话带给我多大的勇气,一定连他自己都不晓得吧。 成长的路上一直对这位哥哥抱有自卑感。 对这什么都一百分的优等生。 与我的初恋对象有着强烈羁绊的男人。 「知道了……谢啦。」 我小声道完谢便离开景介房间。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愣愣地整理思绪时,东云的简讯传到手机里。 「现在,方便吗?」 「嗯,怎么了?」 「关于旅行的事,不晓得该怎么办……」 对了。这么重要的事因为忙于考试而忘了。 「跟父母说了吗?」 「稍微,跟他们提了一下。」 「他们怎么说?」 「说『不错啊』,或许是因为,我说是跟朋友去旅行吧。」 简讯传到这里后,我打电话给东云。 因为一直用手机输入简讯也很累,最重要的是,这件事必须亲口对她说。 「……怎么了、吗?」 因为突然打电话过去,东云的口气有些疑惑,我对她说: 「那个……唔,就是……拜托东云这种事很不好意思……但就算得……说谎,也还是想去旅行。」 东云沉默了一会儿后,终于「嗯……」地小声回应。 难以分辨这是肯定还是否定的意思,我又再度开口: 「……不行吗?」 「我试看看。因为从没说过谎,有点担心……」 「那个,你可以不用勉强……」 若因为这原因害东云与家人产生摩擦就不好意思了,但口中虽然这么说,心中却希望她能够勉强自己骗家人。 「没问题……因为我也……想去旅行。」 若现在东云就在眼前,我一定无法保持理智。说不定会紧紧拥抱那纤细的身体,疯狂地狂吻她。 我爱死东云刚刚所说的话。 「那么,我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好地方可以去。」 「嗯。」 「暑假可以吧?」 这件事终于实现了,感觉很慌张。 聊了两三句虽然觉得不满足仍挂掉电话,然后直接打开电脑,在检索页面上打着「旅行 夏天」。 不过,或许是资料太多出现的全是旅行社的网页,要从无数的选择中挑选旅行的地点怎么想都不太可能。 这时东云再度传简讯来。 「去西边如何?」 「西边?为什么?」 「因为我至今,从未去过西日本。」 「那么去大阪怎么样?」 「不错呢。」 于是这次改成以「旅行 大阪」来搜寻。 似乎因为是大城市,而出现许多名胜古迹或观光胜地。 东云自己似乎也在家里查询着—— 「大阪主要的卖点,好像是美食?」 「京都,也不错呢。」 断断续续地传这样的简讯来。 「京都夏天似乎很热。」 我回传这样的简讯后立刻收到东云寄来的新简讯,点 开一看—— 「夫妇善哉!」 光这几个字就叫我小鹿乱撞。 乍看像是蜜月旅行一样。虽然字完全不一样,纯粹是文字的气氛使然。 而且还加了惊叹号,这对平时用字冷淡的东云来说算是难得一见。 「夫妇善哉是什么?」 不晓得她怎么会突然写到这个,总之我先这样问。由于不晓得「善哉」两个字怎么输入,所以就复制东云寄来的简讯。 「……你不晓得吗?」 「不晓得。」 「是一本小说,织田作之助,写得。」 我心想:又是这种事喔? 「那小说怎么了?」 我在简讯里询问,东云回传得比想像中快好多。 「出现在那小说里的店,大阪那里也有。」 「出现在夫妇善哉里的店吗?」 「对。叫做夫妇善哉的店。」 状况变得莫名其妙了。 「抱歉,我有点搞混了。可以问那要怎么念吗?」 「念做『ㄈㄨㄈㄨˋㄕㄢˋㄗㄞ』。」 「善哉(注3)?甜食吗?」 「对。」 「意思是那间店名变成了小说的标题?」 「没错。」 「也就是说,东云想去那家店吗?」 「嗯,有点想去。」 (注3:日本的传统甜食。依地区不同可分为红豆汤圆或麻糬,「善哉」多指豆沙部分。) 「知道了。那就积极地来计划大阪行吧。」 对于我写的简讯,东云很难得——应该说,与东云交往以来初次——用表情符号回复。虽然只是很简单地打上两个「^」,究竟算不算得上是表情符号也不清楚。 仿佛看到想装大人的小朋友一样,令人不禁莞尔一笑,正当我思考着该回什么内容时,东云连续传了第二封简讯来。 「……使用方法,错了吗?」 「没问题,很正确^ ^」 「……太好了^ ^」 不过,由于没想过东云会传这样的简讯来,所以我指出这一点: 「我以为你是不使用表情符号主义者。」 东云回道: 「因为不晓得怎么用……可是,小说里说不定可以用到,所以就豁出去用用看了^ ^」 看来她很喜欢这个表情符号。 「可恶……她也太可爱了吧……」 脱口说出这种话的我,也觉得自己很那个。 虽然我喜欢不使用表情符号、个性孤傲的东云,但其实原来只要是东云无论如何我都喜欢。这到底是什么病啊?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了。 「……我也来调查一下大阪吧。那么,晚安了。」 幸好东云传了这样的简讯来,我回了「晚安」后,深深叹了口气。 我这副德性,说不定又会被东云骂「笨蛋」了。若是「笨蛋」倒还好,就怕她会觉得「很恶心」。 「……注意一下啦。」 自言自语完后,我打开了电子邮件软体。 一直想着旅行的事,心情似乎变得很奇怪。 必须厘清之后的事才行。 我向母亲写了封很长的mail,按下传送键,然后去洗澡。之后,一边泡在浴缸中一边想像着与东云去旅行时一起洗澡的画面,顿时觉得我真的是有病。 才刚说完自己又再想入非非,真是丢脸。 * 计算成绩的假期结束又回到学校日复一日地上着课,终于只剩几天就要放暑假了。 图书委员的工作也已结束,下课后就能回家。 我为了接东云而进到隔壁班的教室时,喜多川小跑步地靠上前来。 「啊,三并。刚刚好。我才正想去你班上呢。」 她说,我则不解地侧着头。 「……有什么事吗?」 喜多川转头往回看,东云就在那里。平时下课后都会看书的东云难得已经收拾好书包,一副准备回家的样子。 「刚刚我问东云同学要不要一起喝茶,三并也一起来。」 「啊……已经拍板定案的感觉呢。」 由于东云大力点头,我边搔着头边说: 「好吧。那我去拿书包,你们先走吧。」 并返回自己的教室。 我想着,现在究竟是吹什么风啊? 之前喜多川曾几次大方地向我或东云搭讪,但像今天这样一起去哪个地方的状况却不曾有过,只有户外教学旅行时曾共同行动而已。 难不成是与话剧社的人正打算去哪里遛跶时看到东云,所以就约她了?我想着这些事并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迅速收好书包,此时隔壁的有贺说: 「啊,三并。你也要来吗?」 「……去哪里?」 「唱卡啦ok。上田和池原也要来喔。」 这名单令我有些棘手,于是摇摇头。 「不好意思,我有约了。」 听到我的话,有贺耸耸肩。 「什么啊……又是跟东云同学吗?」 「别说『又』这种话啦。」 「难道不是吗?只要一提到你们就是每天甜甜蜜蜜甜甜蜜蜜地黏在一起都不嫌腻……这是什么?无穷尽的爱吗?」 这是什么说法啊? 看他那个样子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找碴,于是我默默将东西塞进书包里,这时有贺若无其事地喃喃道: 「我跟远藤分手了。」 「……是吗?」 我不由得看向有贺,有贺没什么难过的样子点点头。 「嗯。不过对帮我们牵线的你不好意思就是了。」 「我不记得有帮你们牵线,放心吧。」 我说完,有贺发出干哑的笑声。 「今天就是失恋男子们的狂欢日。算了,你就跟东云同学好好亲热就好了。」 「我们又没有亲热。」 「反正就是要你们顺利啦。拜啰。」 有贺直接站起来,走出教室。 我对有贺所说的「失恋男人们」这句话感到有些难过。 有贺与远藤分手是本人亲自说的,所以应该是事实。 但上田那边的状况又如何?他不是说喜欢远藤吗?既然远藤与有贺分开了,对上田而言在某种意义上当然是个机会,结果上田却与有贺一起去卡啦ok。 「真搞不懂他们……」 独自喃喃自语时,发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喜多川传来的简讯写着: 「快一点!」 我想应该没那么急吧,没回简讯直接将手机放入口袋站起来,不料手机立刻又震动通知收到简讯。 这次是东云传的简讯。 「快一点^ ^」 顿时发现她们应该是说好同时传送。 「……好啦好啦。」 我咕哝着,拿起书包小跑步地走出教室。 看到等在校门口前一脸笑咪咪的喜多川与一如往常面无表情的东云,我为自己的迟到道歉后—— 「那么今天就是三并请客了。」 喜多川事不关己地说。 「你们有那么等不及吗?」 我出声反驳,并看看四周。 「只有三个人?」 我还以为远藤她们一定也会来才这么问,喜多川点点头。 「对啊,有问题吗?」 「没有啦。我以为还有其他人。」 喜多川不知为何给了我个白眼,然后靠近东云: 「只有我跟东云同学,他好像很不满意的样子。」 并咬耳朵道。 「我又没这么说……」 「这孩子曾几何时变得那么嚣张啊?真受不了。」 「抱歉。现在是演哪出?」 听到我的吐槽,喜多川呵呵地笑了,然后催促着说: 「算了啦。好了,走吧走吧。」 于是三人便往车站方向走去。 我们进到与东云两人常来的咖啡店,一点完餐,喜多川立刻检查店里的状况,所以我问道: 「……怎么了?」 「没有,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想说看看有没有我们学校的人。」 我才想她在搞什么啊的时候,喜多川看向并坐着的我和东云,开口说: 「因为我直接或间接地告诉了你们这件事,所以想说至少要跟你们报告一下。」 我还没问喜多川是什么事,她就爽快地继续说下去。 「我可能会跟桐山老师交往。」 在我视线一角晓得东云吓了一跳。 我也同样吓了一大跳。 「桐山老师是……那个桐山吗?」 「嗯。」 「教育实习生那个?」 「就是他啦。不要一直强调,因为不晓得话会从哪里流出去。」 「喔、喔……」 但这件事还是很突然。 自喜多川嘴里听到桐山的告白大约是在一个月前。当时喜多川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而且也没听到什么进展,所以只听结果很难隐藏自己的惊讶。 「……那么惊讶我会很困扰啦。」 看到默默不语的我和东云,喜多川露出伤脑筋的笑容。 「没有啦,没有惊讶……就一般般。」 「我们并非现在立刻交往。我还是高中生会产生很多问题,所以是毕业后才交往。不过,不晓得对方会不会喜欢我到那个时候就是了。」 或许是如此吧。教育实习生对学生出手关操守问题,不论是对桐山或对我们学校都一样。不过,就算理解这状况,对于喜多川决定跟桐山交往的事仍然感到很吃惊。 正想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时,我与东云点的冰咖啡与喜多川点的冰红茶一起送来。 感觉这事不能让第三者听到,所以等到女服务生离开后,才询问喜多川。 「……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喜多川低下头,边玩弄着桌上的糖球边说: 「你这样问反而害我不好意思……因为我觉得那个人满不错的。」 「可是你被告白时并没有那样的感觉不是吗?」 「没有啦,应该说那时已经喜欢他了……我是为了确认这心情才找三并商量的……」 由于突然说出我的名字,害我皱起眉头。 「为何突然冒出我的名字?」 我说道,坐在旁边的东云用手肘撞了下我的手肘。 我看过去,东云微微嘟起嘴。 看到这状况的喜多川,苦笑着说: 「东云同学明白我的意思吧?」 听到喜多川的话,一直保持沉默的东云点了头后开口说: 「嗯……多多少少……」 她们两人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我也不好频频问是怎么回事。我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只好将糖浆倒入咖啡中再用汤匙搅拌,冰块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方便的话,我希望能听听,你觉得他哪里不错?」 打破沉默的是东云的这句话。 喜多川一脸意外地歪着头。 「我没想到东云同学会想听这种事呢。」 「最近……常听到别人的恋爱话题。虽然之前都没听过这种事……但别人的恋爱话题好有趣。只是我个人的兴趣,真不好意思。」 东云小心翼翼地解释,喜多川又露出苦笑。 「别在意啦。恋爱话题不就这么回事吗?既然如此,就用在东云同学的小说里吧。只是不晓得是不是有用的梗啦。」 不知是否没料到她竟然同意可以做为小说题材,东云微微探出身看着喜多川。 「真的可以,用在小说上吗?」 东云表情严肃地问道,喜多川感到些许压力似的身体稍微往后并问着东云: 「怎么?你真的在寻找题材吗?」 东云则轻轻歪着头。 「嗯……我在考虑一件事,所以在寻找各种恋爱话题。」 「……这样啊。我无所谓喔,只要名字改过就好。」 说到这样,喜多川瞄了我一眼,然后咯咯地笑了出来。 「像三并那样的坏男人不能写进去吧。」 以前我曾被东云写入小说中,她指的就是这件事。我曾经在东云与喜多川之间摇摆不定,东云直接将那状况写了下来。 刊载那篇小说的是少数有兴趣的人才会买的文艺杂志,但担任图书管理员的椎名姐与副岛都看了那本杂志,刚好那时东云是作家的事情在学校曝光,我曾被部分学生一直责备是「玩弄东云的坏男人」。 「当时真是地狱……」 我喃喃说,东云则低下头。 「……对不起。」 「东云不需要道歉啦,你只是将事实写下来而已嘛。」 你也不是全无责任吧——虽然这么想却没有出声反驳。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去年的旧账就会整个被翻出来。 喜多川断断续续说着与桐山的事,我与东云则默默地竖耳倾听。 如同之前东云曾猜测过的,桐山身为教育实习生却做出这样的行为——向学生告白——这件事令他产生强烈的罪恶感,却无论如何都想传达自己的心意。 「那个人啊,上课不是非常认真吗?所以就算是告白,该怎么说呢?有点像是在相亲似的,也很像『今天真是良辰吉日』的感觉。我想这人还真不中用呢……可是却不讨厌喔。反而单纯地感到很开心。」 最后喜多川如此说: 「没办法再说下去了!因为你们都不说话,感觉好害羞喔!」 然后用手捣着脸。 我与东云对她的反应笑了起来,接着就闲话家常地聊着天。 期间,我想到一件事而询问喜多川: 「啊,对了……你听说远藤和有贺分手了吗?」 喜多川与远藤同为话剧社,平时就黏在一起。是早就知道这消息也不奇怪的那种好朋友。 听到我的问题,喜多川露出遗憾的表情。 「啊……听说了喔。不过律子也一直很烦恼啦。」 肯定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东云歪着头看我。 「……何时听说的?」 「今天,我回去拿书包时有贺说的,所以才会晚点到。」 东云理解似的点点头,喜多川靠在椅子上扭了扭脖子。 「三并,上田的事你听说了吗?」 我摇摇头,喜多川手撑着桌子将身体探了过来。 「那我跟你说,但要保密喔。」 喜多川露出调皮的笑容,如此声明后稍微压低声音说: 「律子和有贺分手后打了电话给上田。毕竟她跟有贺分手这件事也和上田不无关系啦,况且律子也很在意上田吧?然后上田在电话里对律子说了:『我喜欢远藤。』这样不就刚好如了她的意吗?但在律子回答之前,上田却先说了他没办法和远藤交往。」 我不自觉地歪着头。 「……为什么?」 「因为他和有贺是朋友,不希望关系破碎。由于之前差点吵起来,所以深切地反省过了。」 「喔……」 「律子很生气喔,说既然如此就不要说喜欢她」 这样终于了解今天有贺为何会与上田在一起。 「也就是友情比爱情重要啰?」 我说完,喜多川夸张地耸耸肩。 「这么说似乎很帅气,但说出口的那一刻就逊掉了。感觉是在自我陶醉。就算我不是律子的朋友,也会觉得律子很可怜。」 这时喜多川看向东云。 「东云同学觉得呢?」 被这么一问,东云如同往常般歪着头。 「唔……该怎么说呢?感觉……两人的心情我都懂吧。」 「可是,」东云接着说: 「虽然对他们三人很不好意思,但我觉得,非常有趣。」 听到东云的感觉,喜多川咧嘴一笑: 「同感。」 并附和着。 * 我们与喜多川在车站前分开。 若是平时也会与东云在此分开,但时间也还早,就决定一起去逛逛街。 坐在月台的长凳上等待电车到来的期间,我想起喜多川的话便开口问东云: 「刚才喜多川不是提到我吗?她还说,东云同学应该也明白这心情。」 「嗯。」 「那个,老实说直到现在我仍搞不懂……」 东云看着我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像在说我这人真没用而有点受伤。 「因为,喜多川同学曾经喜欢三并同学吧?」 总觉得坦白地承认这件事有点难受。 「……是吗?」 「喜多川同学,不是说了吗?被桐山老师告白时并不讨厌,反而有点开心。」 「嗯。」 「可是若还一直喜欢着三并同学的话,这样的心情一定不是真的。」 「是这样吗……」 「喜多川同学为了确认这心情,才想跟三并同学说说话。若和三并同学说话后,觉得桐山老师的事无所谓了,那她一定还是喜欢三并同学。」 「喔……」 这么一说就能理解了。因为我也有相同的经验,所以更能体会。被喜多川吸引的时候,我一看到东云的当下就察觉了自己的心意。 话即使说完,东云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怎么?」 「没有。没什么。」 我并未追问东云真正的想法。因为一年前喜多川的那件事,我们比以前更加喜欢对方,现在已经可以像这样自然地相处,但和东云聊到这话题还是很尴尬。 月台广播电车已到站后,东云看着铁路的方向。 「希望喜多川同学与桐山老师,能够顺利呢。」 「就是说啊。」 我回答并站起来,然后拉着东云的手,两人一起坐进刚到站的电车里。 「旅行的话,去大阪可以吧。」 到达目的地的车站前我问道,东云点点头。 「嗯。好像有很多好玩的。」 「我查过了,从大阪到京都一小时左右就到得了。住两晚的话,说不定两边都玩得到呢。」 听到我说「两晚」的瞬间,感觉到东云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虽然是理所当然的……旅行,当然就要过夜……吧?」 被东云这么一问,我比以前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 「因、因为……一天来回的话……很、很寂寞吧……」 一边望着车内的天花板并尖着声音说,东云更加紧张地回道: 「过、过夜的话……那个……」 接下来的话,东云始终说不出来。 心脏突然怦怦跳,我下意识看向东云,等着她说下去。 「会一起……睡觉吗?」 我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的声音,东云不会也听到了吧?因为大声到自己的耳朵都听得见。为了敷衍过去,我连自己要说什么都不晓得地直接开口: 「啊……没有啦……那个……」 现在就说会不会睡在一起或许言之过早。不过如果真的要过夜,又没自信断言不会有这种事。 「不、不喜欢的话,可以住不同的房间……」 回过神来后发现自己已讲出这句话。去死吧,什么叫住不同的房间?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可以的话最好是住同一间,同床共枕。 感觉东云的身体又再度微微颤抖。 一直低着头的东云,终于看向我。表情有些不安地微微歪着头。 「三并同学……不喜欢?」 「不、不会不喜欢喔……!」 声音大到连自己也很惊讶,我晓得其他乘客的视线正射向我。我顾虑着乘客的目光,压低声音小声地继续说: 「该怎么说呢……觉得,同一间房比较好……」 听到这句话,东云面红耳赤。 眼神立刻从我身上挪开,再度低下头的东云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 「那、那……我这样也可以……」 然后又立刻摇头,改了口: 「不是……不是也可以……是很好。」 只是小小的改口,却让我感受到浓浓的爱意。 唉,若这里没有任何人在就好了,我想。 若这里不是电车上,而是只有两个人的空间。 或者我是个脸皮厚的人不会在意周围视线。 「我、我知道了……」 然而无论怎么想,这里都是乘客满满的电车,而我是个在意他人眼光的懦夫,光回这句话就鼓起我很大的勇气了。 到达目的地的车站前,我们都没再说什么话。虽然不晓得东云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和我说这些,但我就是只想着和东云过夜的事。 走下电车时我主动牵她的手,发现东云的手有点紧张。 东云的掌心一直都很清爽,现在却有些湿湿的。 我想起第一次牵东云手的状况。 在游乐园,两个人做云霄飞车时,因为觉得安全带很简陋而感到害怕的东云,几乎是主动抓着我的手。 当时东云的手也在冒汗。 仿佛安慰她不会有事一样,我稍微用力握着东云的手。东云的手也同样地稍稍用力。 我们一语不发地走在车站里。 我一边感受到东云手的质感,并想像着东云其他「部分」的触感。手臂、脚、脖子及腰部的魅力。接着恢复神智,穿过月台的剪票口前—— 「抱歉……我去一下厕所!」 我跟东云说了一声便冲进最近的厕所里。 东云也没催我,我却快速地闯进空隔间并锁上门,穿着裤子直接坐在坐式马桶上,慢慢地深呼吸…… 「糟糕……」 并嘀咕着。 都怪我胡思乱想,身体的一部分硬了起来。以这样的状态和东云走在一起,老实说很难忍耐。 我又不是发春的狗,自己也不晓得在搞什么,但身体有反应我也没办法。 估计已经平静许多后,我还是冲了水离开厕所。 因为什么也没做不需要洗手,但若让人觉得「没洗手就走了」感觉也很奇怪,没办法只好站在洗手台前,并将手伸到自动感应的水龙头下方。 总觉得舍不得洗手。 这样似乎会失去刚刚感受到的东云手的触感。 就在我犹豫不决时水龙头已流出水来,淋湿我的手。既然如此,再说什么舍不得都是多余的。仿佛要洗掉自己的情欲般仔细地搓揉着手,再用烘干机烘掉水分后便走出厕所。 我跑到独自站在月台柱子旁的东 云身边: 「抱歉……人有点多。」 说出这样的借口并往剪票口方向走去,看到我的动作,东云也跟了上来。不再牵手是为了避免再度落入同样的窘态中。我也不可能频跑厕所吧。 「怎么样?要去看电影吗?」 在大街上晃来晃去并问道,东云却歪着头。 虽然说了先去街上再看看,但并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因为已经与喜多川喝过茶,再去咖啡厅之类的地方也很奇怪。找部场次刚好的电影来看,或去书店逛逛,我提出这样的建议时,东云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说: 「那么,要不要去……看个衣服?」 「衣服?」 「嗯。既然要去旅行,又很难得,想说买件新衣服。」 「了解,那我陪你去吧。」 以前也有这样的状况。我陪着不曾去店里买过衣服的东云逛服饰店,并由我来帮她挑选。 现在想来,当时东云的行动很唐突,感觉像是在勉强自己。为何东云会做出这样的事呢?其实只要稍微思考一下,说不定就能想出答案。 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余力挤出如此正面的想法,只是讶异于东云突如其来的行为,被耍得团团转而已。 如今与当时不知要去哪里买衣服的情况不同,东云逛了几间店,拿着衣服确认尺寸与款式,偶尔问问我的意见。 「这件,你觉得如何……会奇怪吗……」 不过常露出没有自信的模样也是东云的习惯,我满喜欢东云这一点。 我看着东云手中的小可爱,歪着头。 「还不错,可是……」 「可是……」 「没有啦,就……裸露的部分有点多……」 东云脸颊泛红。 「上、上面会再套件外套……!」 「穿外套不是很热吗?大阪似乎很热的样子喔。」 「可是,露出太多肌肤的话,不是很奇怪吗……」 我想起东云很在意自己的肤色偏白,于是摇摇头。 「才不奇怪呢!我并不是那种意思……该怎么说呢,太裸露的话,会被很多人看到……」 东云一脸讶异地看着我。 「虽、虽然我想看那样的东云……但不希望别人也看到……」 东云大大的眼睛依旧盯着我。我因为不好意思而将眼神移开,这样反而更清楚东云正目不转睛地望向这边。 「……那,就买这件吧。」 东云很宝贝似的抱着手中的小可爱说。 「若是薄外套,应该就不会那么热了……」 「啊,嗯。」 我感到有点不可思议地望着小碎步走去结账的东云。 第五章 虽然他拼命强调有多爱我,但他鼓起勇气编织出来的那些话语,却令我觉得滑稽,像是在看什么喜剧一样。 因此不自觉笑了出来。 「怎、怎么了?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他不安地歪着头问。 「没有……抱歉。但有一点点奇怪。」 「奇怪?哪里?」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他那全力以赴的可笑模样,我并不讨厌。 「或许是我输了吧。」 他一脸讶异地望着说出这句话的我。 西园幽子 〈迷途的巡礼者〉摘录于《恋爱学舍》 旅行的准备顺利地进行着。 如我所言,东云以「和朋友去旅行(当然没提到性别)」的理由获得双亲的许可,这件事一解决我立刻安排住宿事宜,大阪市内有许多小型的商业旅馆。 若利用旅行社的套装说不定会很便宜,但觉得那样很麻烦,也希望一切能靠自己搞定。这趟旅行一定会成为我人生中重要的记忆陪伴着我,因此无论任何细节都不想假手他人。 预约旅馆时,对方透过电话问道: 「两位客人要住宿吗?床铺要准备twin还是double?」 我有些紧张。 「啊,那是怎么样的?」 这种事是不需要问就晓得的常识,但若不小心弄错,和东云度过的夜晚就会变得很尴尬。 「double是两人同睡一张床,twin则是各自——」 解释到这里时,我不等对方说完便大喊: 「各睡各的!」 「……了解了。」 口气平静地回答。说不定之后会嘲笑我干嘛那么紧张吧。 还有一个在旅行前反应很奇怪的人是有美姐。 因为我现在的监护人是景介,当然会告诉他我要去旅行的事。 景介没有特别问起旅行的对象或时间。 只是问: 「有钱吗?」 「没问题。我用存下来的零用钱就可以了。」 我家父母每个月都给予不少的零用钱,而我也不是那么爱花钱。还是小学生时没花完而存下来的零用钱或压岁钱之类的,即使扣掉这三年跟东云约会花掉的部分,仍然剩下很多。 「是吗?那就没必要跟老妈他们说吧。路上小心点。」 这件事迅速得到许可,我想之后应该不会来问东问西了,谁晓得数天后,我用完晚餐回到房间,过一会儿就传来敲门声。 在家里的只有景介和有美姐,因为景介从不曾来找我,所以晓得敲门的人是有美姐。 「……怎样?」 坐在床上,也没站起来直接问道,有美姐隔着门问: 「现在~方便吗?」 一副深谈的感觉,口气却超级活泼。 想着不晓得她要谈什么并起来开门,有美姐立刻推着我的身体进到房里,端坐在房里的正中央并回头看我。 「干、干嘛?」 我不自觉紧张问道,有美姐刚刚隔着门那爽朗口气像是假的一样,一脸严肃地说: 「姐姐有话要跟英太说。」 「什、什么事啦?」 我又问一次,有美姐敲了敲眼前的地板: 「总之先坐下来吧。」 我照着有美姐的指示盘腿坐在她面前,有美姐望着我的脸。 「……英太,你真的要去旅行吗?」 我不得不在心中抱怨景介这家伙。干嘛跟不相关的人多嘴?我忘了那家伙虽然对我的所作所为没兴趣,但却习惯将我的一举一动向有美姐报告。 「啊……嗯。」 我以为她会问我跟谁去或要记得带土产之类冗长的话题,但有美姐却轻轻咳个几声后再度开口。 「……是和小侑子去吗?」 「对、对啊……」 听到我的回答,有美姐「唔」地一声。 「有什么问题吗……」 「阿姨现在不在家,姐姐就以英太母亲的身份来提醒你,你要守规矩喔。」 她这么一说,我不解地歪着头。 「守规矩……什么意思?旅馆预约好了,行程也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指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啦。有一些措施不能不做的。」 透过这种兜圈子的说法,隐约晓得有美姐想要讲的事,顿时感到很无力。 「若不是第一次的话,那个,我想你应该懂吧……女孩子的身体是很脆弱的……男孩子若不小心不行喔。姐姐觉得啦。」 提醒我这种事情,是要我怎么回答啊…… 会确保避孕所以别担心喔——这么说就好了吗? 若不阻止她说不定会变成上健康教育课那样,于是我站起来拉着有美姐的手,硬将她拉起来。然后绕到她身后推她到门口—— 「好了啦!你别担心,我什么都不会做!别再说这种话了!」 听到这叫喊声回头看着我的有美姐,露出明显狐疑的眼神看着我。 「真的吗?」 「真的。」 「可是,还是带着比较安全吧?害羞的话姐姐买——」 等不到最后的话说完,我就关上门。 「我是说真的!不要杞人忧天了!」 隔着门听到有美姐不服气地说「好啦……」确实她已经走远后,我轻轻叹了口气。 「真受不了……」 我无力地坐在床上,就这样仰望着天花板,想着将和东云度过的夜晚。 「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不会做……」 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重复说了好几遍。 同时觉得有美姐既然说了这种事,一起旅行大概就包含了这个意思吧。 不晓得东云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但又不可能问东云。 但我决定什么都不做。就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出手。 并不是不想做,一旦处在只有孤男寡女的空间里,我也没自信能控制得住,即使如此我也什么都不会做。 好不容易才决定好自己的未来,若出手的话我又会停滞不前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我很喜欢东云。 正因为喜欢,所以我不会对东云出手。 正因为喜欢,所以必须离开东云。 是的,我已下定决心。 在心中反复对自己强调这个决定时,时间已经过去。终于来到出发的这一天。 * 新干线的座位是两人合坐的。 我对坐在靠窗位子的东云说:「要花两个小时以上,你可以看书喔。」既然是东云,我想她一定有带书来吧。 但东云却轻轻摇头说: 「……我没带书。」 「你没带?」 由于太过意外而不禁反问,东云侧着头说: 「毕竟要去旅行,会去很多地方,我想应该会很忙吧。」 一想到东云跟我一样享受这趟旅行,真的感到很开心。 「可是要花两个小时以上,有很多时间喔?」 我晓得自己心口不一。东云微笑地说: 「那就跟三并同学,聊聊天吧?」 我对这句话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唔……聊天啊……」 正当我思索着该聊什么话题时,脑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前天我去了学校一趟。」 已经放暑假还跑去学校是有理由的。不过这理由很单纯,纯粹只是因为忘记东西。结业式那天,我忘记把放在 桌子里的英文课本带回家,所以去学校拿。因为暑假作业会用到英文课本。 东云听着我的解释并默默点着头,我继续说道: 「然后,因为难得去学校,又没其他事,就想说去一趟图书馆吧。刚好是开馆日,若很忙的话也可以支援一下。」 图书馆里有椎名姐与副岛。 平时是两人一组轮柜台的班,暑假就只需要一人。 我一到图书馆,发现椎名姐正咬着面包。因为是中午所以不觉得奇怪,但我却暗想她的这种状况怎么老是让我碰到。 「唔?你怎么来了?」 由于椎名姐这么问,我简单地解释:「来学校拿忘记带回家的东西,就顺便过来了。」 「这样啊。要帮忙吗?不过也没什么事可做啦。」 椎名姐「嘿嘿」地笑着说。总觉得她的表情比平时还开心。 于是我进到柜台里,副岛问我: 「咦……学长怎么来了?」 我不得不再向副岛解释一遍。虽然进入图书馆内部必须穿过柜台前,但副岛刚才在看书应该不会发现我才对。 「是喔。辛苦你了,暑假还要来学校。」 我一边附和着副岛的话,并坐到副岛旁边空着的位子上。 「我自己也不想啊……为什么会忘记带回去呢?」 「学长真认真呢。我是暑假快要结束才会开始动笔写作业的人,说不定发现时已经很晚了。」 感觉之前似乎也跟谁谈过这话题而歪着头。 「这算认真吗……其实有很多理由啦。」 听到我的话,换副岛侧着头。 若有谁来借书,我象征性地处理完借书工作就可以告辞回家。结果竟然未如我所愿,完全没有人来柜台。 「今天很闲呢……」 由于副岛这么说,我也回答:「好像是呢。」 谈话中断了一会儿。我在柜台前托着腮,望着无人经过的走廊。 「那个,学长……你不用勉强帮忙,没关系喔?如你所见,现在很闲。」 「没有啦,刚好想转换一下心情。」 「噢……」 不晓得副岛接不接受我这说法,含糊地回答后—— 她突然「啊!」了一声。我看着发出这声音的副岛,副岛一边回头看着椎名姐的办公室,一边小声的笑着。 「对了……椎名姐她,果然是那个吧。」 「那个是什么?」 「恋爱啊。她恋爱了喔,之前我不是稍微提过?」 这么说来似乎的确有这件事,我只是可有可无地「喔」了一声。 也不管其实我没什么兴趣,副岛凑了过来,突然压低声音说: 「是面包店的人喔。」 听见这句话的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面包店……是米尔豪瑟吗?」 我问道,副岛立刻笑着点头:「就是那个!」 「刚刚我问她了喔。呵呵,好可爱喔。」 之后我就被迫听副岛说椎名姐恋情的始末。这家伙真的很爱讲这种事呢。 听了一会儿后,椎名姐突然出现在柜台,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发现我们正在讲她的事—— 「不是叫你别跟别人说吗?很害羞耶!」 她如此大喊,我只好当场离开。 「……也就只是这样。」 东云默默听着冗长又没有结局的内容后,轻轻微笑说: 「原来是这样啊。」 「这么说来,之前才看椎名姐在读米尔豪瑟的小说呢。那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听到我的话,东云再度轻轻笑了起来。 之后就聊些书或大阪的事,最后东云歉然地问道: 「抱歉……我可以,睡一下吗?」 我点点头。 「你困了吗?」 「嗯……昨天没什么睡。」 「因为工作?」 东云摇摇头。 「不是,因为太期待旅行了。」 听到这句话,这次换我笑了。 「其实我也一样……」 两人牵着手躺在椅子上。我还没睡着时东云的身体已倒过来,东云的头发碰到我的脸,为避免吵醒东云,我微微张开眼,闻着发丝的味道。 心想:「糟糕。」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幸福这两个字。 * 中午前搭乘新干线,到达新大阪车站已过了下午两点。然后再从这里坐地下铁到难波车站。由于大阪的市中心分成北区与南区,难波车站应该是在南区的中心。 出了地铁,穿过地下街来到地上时,比东京稍微闷热的空气,潮湿地黏着肌肤。 「的确有点热呢……」 去年户外教学旅行时去了冲绳,大阪的空气不像南国的那样干爽。 薄的小可爱上套着棉质衬衫的东云,望着天空眯起眼睛。 「湿度满高的呢。」 顿时强烈地感受到我们人在离自己所居住的城市很远的地方。而且跟户外教学旅行时完全不同,现在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在这种陌生的环境。 「等一下。我拿地图。」 我将肩背的包包放到地上,拿出事先影印好的地图,那是前往旅馆的地图。将周围作为地标的建筑物以及明显的道路与地图对比后,连自己都觉得不安地,指着前面长长的马路说: 「大概是那边吧。」 之后两人一起走到旅馆。 以闹区来说,大阪的路比东京的稍窄,说好听是活泼有生气,说难听就是有点脏乱。 而且想必是理所当然的,走在路上的人们都操着一口关西腔。对朋友圈里没有关西人的我来说,仿佛只存在于电视中的人如今出现在眼前,因而感到剧烈冲击。 话虽如此,出来迎接我们的旅馆工作人员语气很平淡,几乎听不出口音。 对方交给我们七楼房间的钥匙,坐进电梯时烦恼心脏跳得太激烈了。与东云的对话结束后,长时间的沉默十分难熬。 已经多久没有像这样真的「两人独处」了。 进到周围没有半个人、被隔绝的世界里,令人自暴自弃地感到接下来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不过,似乎在浇熄我的热情般,电梯已抵达七楼并响起「叮」一声杀风景的声音。 位于走廊尽头的房间,空间并不大,的确很有商务旅馆那种冷冰冰的风格。 「空间,满小的呢……」 东云边看着四周边说,我实在无法看她,只是小声地回答「嗯」。悸动依旧持续着。 「总而言之,放好行李就出去吧。我也想到处去看看。」 我边说,并将包包丢进两张并列的床上。 「浴室不知道是怎么样的……」 我也没看东云,直接往像是浴室门的方向走去。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在意浴室如何,只是已经坐立难安了,再一直待在只有两个人的狭小房间里,我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没想到旅行前告诫自己好几次的决心,这么快就要瓦解了。 拉开浴室的门,手放在门把上,另一只手撑着墙壁窥探里头。一个人泡刚刚好的浴缸、浴帘,还有厕所硬被放入狭小空间里一体成型的浴室。我发出「哦~」不知如何形容的声音,一边避免东云发现而慢慢做了个深呼吸。 最不妙的就是味道。 闻得到东云的味道。由于距离太近,加上这间房太小,在新干线的座位上闻到的发香仿佛仍黏在鼻腔似的,无论东云人在何处都像在我身边一样。 即使心想那一定是错觉,我的鼻 腔还是感受得到东云的香气。由于这个味道,使我的头脑变得混沌。 正当我想关门时,背后感觉到东云的气息,身体顿时变得僵硬。 东云什么也没说,从手撑着墙壁的我的腋下露出脸来看着浴室的状况。 接着眼睛朝上地看着我: 「浴室……也比想象中,小一点呢。」 她歪着头说。 「对、对不起……应该要订更大的房间吧?」 我也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因为是观光胜地,一定还有更高级的饭店或旅馆。不够,若是气氛太浪漫的房间,我没自信能保持我的理智,加上考虑到旅行的资金与交通便利性,便选择了这间简单的旅馆。 对于我的道歉,东云微笑地摇摇头。 「不会,没关系。」 「是吗……太好了……」 我边回答边感受靠着我的东云身体。东云不知是不经意还是缺少防备——我喜欢这样的东云,但在这种状况下却令人伤透脑筋。 「抱歉,我没办法了。」 我说着,手离开门就这样直接抱住东云。 即使东云发出「啊」的惊呼又绷紧身体,我仍强硬地吻上她的唇。 我迅速且用力地抱住东云柔软的腰。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的小蛮腰,令人怜爱不已。东云双手抓着我的肩膀,手指隔着衬衫陷入肌肤里。并非错觉,东云的发香与体香真真实实地就在我身边,令我感到无上的幸福。 我当然不可能去计算时间,但应该吻了超过一分钟。 双唇终于分开,我凝视着东云。看到东云恍惚的神情,再度涌起爱意,东云开口想说什么,我却立刻再一次吻上她的唇。 这次则是轻吻。 「对不起……突然这么做……」 轻吻之后我低头道歉,东云也低着头说: 「啊,不用道歉啦……」 「都是我忍不住……」 「不、不用忍……也……没关系……」 因为这一句话,我又觉得困扰了。 「若不忍耐的话……在人前又不能这么做……」 听到这句话而看着我的东云,眼睛逐渐睁大。接着脸颊染上红晕。 「那、那的确很害羞……」 这么呢喃完的东云,又再度低下头: 「那么,如果是……在没有人的地方……」 啊啊。所以就说不能说这种话啦。脑中虽然这么想但我又再度搂住东云的腰。 「那么,抱歉,再一次。」 「咦?」 东云发出悲鸣般的声音,我又再度封住她的唇。 幸好这里不是在床边。若在那种地方做这种事,我的决心势必会溃堤而将东云压倒在床上,开始上下其手吧。当然前提是东云没有拒绝。 最后我们吻了好几次,我快要窒息般地对东云说: 「不行。在这样下去会很奇怪!出去吧!到有人的地方去!」 或许是我的说法很怪,东云一脸愕然地盯着我好一会儿,最后终于点点头咯咯地笑了起来: 「嗯……」 并小声地说。 「啊,可是,抱歉,你先出去。我用完厕所再出去。」 我支支吾吾地推着东云的身体将她推离浴室后,关上门。做了好几次深呼吸。脑中不断重复说着好险、好险。 「冷静……冷静。不能再继续下去。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小声地喃喃自语,并做个深呼吸。 心情与身体终于平静下来后,明明什么也没做却仍然冲马桶。唉,重复做这种事怎么都不会腻啊。 我祈求烦恼与水一起冲走并走出浴室,东云正坐在床上。 「你可以先出去啊。」 「嗯。可是我想一起出去。」 东云手拿着房门钥匙,一边锵锒锵锒地玩着钥匙并站起来,微笑地看着我说: 「而且,三并同学,若忘记带钥匙就惨了。」 我无奈地耸耸肩: 「我看起来这么糊涂吗?」 东云露出苦笑。 「今天的三并同学,似乎很不沉着呢。」 「……说的没错。」 我只能如此回答。 * 离开旅馆时,我终于恢复平静。 大阪虽说是观光胜地,南区周围并非随处都有建筑物或历史古迹。应该说这里仿佛是「美食天堂」,到处都是食物。 因为这个理由,我们先去的目的地就是「夫妇善哉」,那是我们为何选择大阪的原因。我俩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朝着法善寺前进。 「你晓得这附近为何叫做『千日前』吗?」 看到经过的店前面写着「千日前」,为了卖弄旅行前不经意查到的知识而询问东云。 但东云却立刻回答: 「法善寺因为进行一千日持续念佛的法事,所以被称为千日寺,基于这理由,法善寺前面的街道就称为千日前。」 几乎说出我要说的答案。 「唔。正确解答。」 我不甘心地这么说,东云露出调皮的笑容。 「别以为只有自己调查过喔。」 去夫妇善哉的店之前,必须通过「法善寺横丁」这条狭窄的石板路,才能到达法善寺。本以为会是更大的寺庙,没想到挺小的。 感觉像是硬将这座庙建在路中间似的,但从千日前这个名称的由来可知,一开始这座寺庙就坐落在这里了。 这座寺庙的「水挂不动尊」很有名,据说只要对这尊不动明王像浇水,许的愿就能实现。 我对由于常年浇水而变成一大块青苔岩的不动尊产生敬意,并和东云两人一起浇水。 「浇水愿望就能实现,这是为什么呢?」 我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东云没有举手膜拜,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唔?怎么了?」 东云问,并歪着头。 「……答案是什么?」 「啊,刚刚那不是猜谜,只是我的自言自语。」 「……好可惜。因为我也在想同样的事。」 「回去后调查看看。」 说完两人便一起许愿。 与东云交往前的自己一定不会做这种事,我一边许愿一边想着。 当时一定会觉得瞧不起这样的行为,心想反正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然而现在的我连自己也感到惊讶,诚挚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中祈愿。真实地感受到与东云相遇,大大改变了我。曾经半放弃似的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的自己,竟然到这么远的地方,许了个也不晓得能不能成功的愿望,这对当时的我而言实在难以想象。 「你许了什么愿?」 前往夫妇善哉的店途中,东云这么问。 「很多……但不告诉你。」 东云笑了。来大阪后,发现她的表情比平时丰富。应该说和我交往后,东云的表情变化的确变多了。以前不论遇到什么事都一脸平静,感觉难以靠近、全身散发着奇异氛围的她,如今像是假的一样——即使如此与喜多川、副岛或远藤那些女孩比起来还是很可爱——流露感情的状况变多了。 用稍微奇怪的说法来形容……感觉变得更像个普通女孩。 不清楚这是好还是坏。 我跟以前一样没有变,而且可以说比之前更加喜欢东云,但对其他人来说,他们喜不喜欢东云的变化就不得而知了。 更何况东云是作家。倘若作家西园幽子的风格是由东云侑子的独特性所支撑,和我交往后所 产生的变化或许会毁了作家西园幽子。 最近我经常思考这件事。 思考自己未来所走的路,过程中无论如何都必须意识到这点。 然而我并不打算问东云这种事。 那一定会让东云感到伤心。虽然有可能只是我太看得起自己吧。 从法善寺走不到数分钟,便马上看到「夫妇善哉」的店面,我们毫不犹豫地踏进店里。菜单就只有红豆汤圆,店员说因为是夏季所以也有卖冰的,但想了想后两人还是都点温的。 没等多久红豆汤圆就送到眼前。如事前所调查过的一样,一人份的汤圆分成两碗,明明是一人份却分成两碗,我以为是这么做看起来分量较多,但不晓得店家的用意是否真是如此。 姑且不论原因,故意分成两碗的红豆汤圆看起来很有趣。 因为这样店内高朋满座,而「夫妇善哉」这店名想必也很吉利吧,与情人一起来吃红豆汤圆就能圆圆满满,所以沿用至今。话虽如此,似乎不能两人分着吃一人份,这规定就少了点圆满的感觉。 「因为那样店家会少赚很多吧。」 我说完,东云便笑着回答: 「这点也很有大阪的风格呢。」 红豆不会太甜,中间的汤圆也很弹牙好吃,本以为两个会太多,没想到一下就吃完了,连食量很小的东云也吃得干干净净。 由于店里似乎不能久坐,吃完后便立刻离开: 「接着,要去哪里?」 由于东云这么问,我反问她: 「东云还吃得下东西吗?」 东云大力点头,我于是回答: 「好。那么我们去吃章鱼烧吧。」 因为旅行前有美姐向我推介了这道美食。 「以前我去过大阪,你最好也去吃吃章鱼烧!真的很好吃喔!而且超便宜!」 她这么大力推介才令我感到好奇。 而且因为平常多是和东云待在咖啡店喝咖啡或看电影,悠闲地打发时间,所以现在想尝试不一样的路线。到处走马看花、吃吃各种美食才有旅行的感觉,这样她也一定比较开心吧。 由于没有特定要找的章鱼烧店,我们选了间刚好看到、且有些人在排队的店,并买了分量最少的八颗章鱼烧。八颗四百日元,果然很便宜,在东京即使卖五百都嫌不贵。 摊贩般的店家后面有个能够坐下来吃章鱼烧的空间,于是我们移动到那里去,小心翼翼地放入到口中避免被烫到,果然很好吃。老实说,虽然我对章鱼烧的感想就是做成球状的大阪烧,但也明白吃起来其实是两种不同的食物。 东云吃第一颗时就立刻眼眶泛泪并捣住嘴巴。 「……很烫吗?」 我问道,东云只是不住点头。 附近有免费的饮水机,我用杯子斟水并拿给东云,东云用平时见不到的惊人速度迅速拿走杯子,把水直接喝下去。 然后呼了一口气,擦拭眼泪。 「没想到会这么烫……」 东云露出安心的表情说。 「不、不记得味道怎样了……」 我笑了起来,东云又露出害羞的表情。 真希望用摄影机将这次的旅行从头到尾记录下来。只要一直一直,看着这个画面,仿佛我就能打从心底感到幸福。 即使要和东云分开。 一想到这,我就不由得陷入淡淡的惆怅。 这趟旅行中,我有件非得告诉东云不可的事。 那也是事前早已决定好的。 * 「我可能是第一次,吃那么饱呢。」 在晚餐后顺道去的咖啡店里,东云这么说着。 结果我们到处吃吃喝喝,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晚餐是在大阪有名的老西餐店吃咖喱。一开始就和白饭充分搅拌的咖喱,吃起来味道很独特,据说这新奇的做法以前被称作「西式咖喱」。 「毕竟东云很拼嘛。其实就算剩着我也可以帮忙吃的。」 咖喱饭东云也吃得一粒不剩。虽然花了点时间,一口一口慢慢地吃。 「难得来旅行……若剩下来,感觉很扫兴。」 不自觉看向店里的时钟,发现已过了七点。若在平时,这时间差不多就该跟东云告别了,今天却不用。之后可以一直和东云在一起,度过好长的时间。 这么一想,心脏似乎又要激烈跳得起来了。 为避免这情形发生,我喝了口咖啡再慢慢吐气。 「我有话……想跟你说。」 东云不解地歪着头。或许是从我的表情看出话题有点严肃,所以赶紧正襟危坐。 「……什么事?」 她紧张兮兮地问,我沉默了一会儿。 气氛顿时变得沉重。因为害怕这气氛而开口: 「关于出路的事。」 「嗯。」 东云点点头,我继续说下去。 「我打算去美国。」 东云虽惊讶地睁大眼睛,却没有开口说话。由于太过突然,我想她一定还没理解我话中的意思。但我仍继续说下去。若不这么做,我的决心就会松动。 「双亲在美国……之前跟你提过了,父亲的任期要延期,所以又会在美国待上几年。于是母亲说,若还没决定毕业后的出路就来美国吧。一开始觉得是天方夜谭,后来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 本想趁势一口气把话说完,却没办法。 因为我发现东云眼眶湿润,已经快要哭出来似的表情。 「那、那个……」 看到我话停了下来,东云有些踌躇地接着说下去。 「并不是,去美国旅行吧?」 「嗯。虽然还不确定……可以的话想去念那里的大学,我想会花四年以上。目前也请母亲调查相关事宜,若不问清楚的话就白搭了。」 「为什么……」 东云好不容易才挤出的话似的用干哑的声音问道。我还没回答,东云又继续问下去: 「为什么……都没跟我商量?」 「……对不起。」 她这么问我也无话可说。我可以嚣张地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没打算跟任何人商量。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并没有那种想法。 况且,我对东云会这么问感到喜不自胜。 因为东云并不认为这件事与她无关。 这表示至少在东云心里,我已不再只是个外人。 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不知该说什么而一直沉默不语。这时东云低下头,小小声地抽着鼻子: 「我有想过……若能跟三并同学上同间大学,该有多好。」 听到这个,我不禁屏息。 突然想起和东云一起在图书馆念书的事。东云曾和我一起解考古题,原以为是顾虑到没有带任何参考书的我才这么做,现在想想,那说不定就是东云给的暗示吧。希望我能选择和她一样的大学。 「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我对当下几乎要哭出来的东云这么说,东云抬起头并开口: 「那为什么,还要去……美国,三并同学说来简单……但那时很远、很远的地方喔?就算想见,也见不到面的那种地方喔?没办法轻松传简讯……或打电话……遥远的国家喔?还有……还有——」 说到这里就停下来的东云,思索着该说什么而又再度低下头。 我从未看到如此拼命说着话的东云。由于作家这个工作的关系,东云每次说话都要严格选择并使用最精简的辞汇,然而刚刚东云所说的话却不是这样,而是瞬间涌出来的感情。 「再也… …见不到面……」 东云的声音在颤抖。 从她口中说出再也见不到面的瞬间,我不由得感到一股寒意。 「才不会呢。」 我好不容易反驳回去。 应该要更慎选辞汇才对。我咒骂着马虎地抛出结论的自己。我果然如东云常开的玩笑一样,是个迟钝的人。 这种事我从没想像过。 没想过东云会因为这件事如此悲伤。 「对不起……我不太会说话……」 东云拼命地说了那么多,我也努力挤出话来。 「可是,希望你能听到最后。」 眼睛朝上看着我的东云眼里,泪水几乎快要夺眶而出。感觉只要用手指轻轻一推东云的身体,一颗颗水滴就会从那双大眼睛里流出来。 我对着既没点头也没说话,只是直直盯着我看的东云,轻轻微笑。 我真是个笨蛋。 本以为这做法是为了东云,却害东云哭泣。 不过,东云。你也是个笨蛋喔,我想。 你知道吧?我最喜欢东云了。若无法再见到东云,我一定也会非常非常痛苦,所以不可能做出那种选择。你应该也明白吧? 一边感受着脑中这样的思绪,心情逐渐平息,并慢慢开口说: 「我一直在思考毕业后的出路。或许这想法很幼稚,但我对毕业不是上大学就是就业这样的选项觉得厌恶……所以一直在思考我能做的事,或我真正想做的事。可是却始终找不到。这样装模作样地说要找出自己的路,一定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露出苦笑,喝了口咖啡。 口中干渴得不得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很紧张。 「东云立刻就决定升大学了吧?而且,因为东云是作家……从一无是处的我来看,真的是很厉害的人……已经决定自己要做的事……总之,都走到现在我才说,其实对东云,我感到有些自卑。虽然在和东云交往,但直到现在我仍不晓得为何东云会选择我,虽然很高兴东云说喜欢我,仍然感到不安。我真的配的上你吗?因为我这个人什么也不会,没有想做的事。」 看到东云想说些什么而微微动着嘴唇,我摇摇头。 「我晓得这一定是幼稚的偏见。虽然明白,但若一直像现在这样,我觉得会无法永远跟东云在一起。担心总有一天东云会厌倦我,担心得不得了。所以努力思索着我想做的事……为了能够充满自信地跟东云在一起,我究竟该做什么?」 于是我再度笑了起来。这或许是个很逊的告白。即使将原委告诉东云,她也不一定能够理解。但那不折不扣是我现在真正的心情。 「我想了又想……到最后才发现,除了希望能为东云做些什么的心情之外,想不出任何概念。我也觉得自己很蠢,但最近终于想通了,其实这样也不错。所以才下定决心。」 说到这里,我慢慢吸气再吐气,然后望着东云。 「我呢,想成为翻译家。」 东云微歪着头。覆盖着瞳孔的泪水薄膜仿佛果冻般摇晃着。然而眼泪却没有滴下来,努力地留在东云眸中。 「拜托你别笑我喔……我希望能让更多人看到东云的小说。不只日本,而是世界各地的人。而且,只要一想到我跟你的书有关……就觉得超开心的。可是现在的我完全不会任何外语,英文的成绩也不是特别好。所以才想去美国看看。老实说,我没自信能在日本学好英文。若在日本……在东云的身边,就会不断给自己找借口,到头来却宠坏自己。觉得只要东云还在身边就好,我就这样当个无聊的人也不赖。」 于是我闭上眼睛。 「所以……想和东云分开一阵子……可以吗?说真的我也不想跟东云分开……可是,为了未来能一直和东云在一起,现在非得这么做不可,我是这么想的……」 我以低着头的姿势等待东云回话。几乎听得到远处挂在墙上的时钟秒针跳动声,我们之间充满一股紧张的静默。 「好狡猾……」 东云这句话打破了这片寂静。 「既然都这么说了,我想反对……也没办法吧……」 覆盖东云瞳孔的泪膜随着声音震动而破裂,流在东云的脸颊上。东云没有拭泪,望着我继续说: 「三并同学,好狡猾……」 「……对不起。」 可是,东云用干哑的声音接着说: 「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原谅你……」 「……什么事?」 「到毕业之前,尽量……陪着我?」 这种事不用说我也会做。因为我原本就有这样的打算。但我并没有说出来,只是轻轻点头。 事前设想到的一堆话,已经从脑中飞走了。 一看到脸上淌着泪水仍努力展露笑容的东云,我所准备的话完全没有意义。 终于用手轻轻拭泪的东云,喝了点咖啡后喃喃说: 「还是……温的呢……」 这肯定是指咖啡吧。但我却不禁认为是在指我们的关系。 并不是想结束跟东云的关系,才说这种话。 正因为考虑到之后的事,考虑到未来的事,我才从千百种思绪里理出结论,并将所做的决定告诉东云。 我喝着还剩半杯的咖啡,果然如东云说的——那份温暖的热度还留着。 * 回到旅馆,我们茫然地看着电视。 我们在旅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饼干和饮料,但一回房,肚子立刻饱到不想去碰那些零食。 或许之前在咖啡店聊了下的缘故,现在气氛有些尴尬,找不到好的谈话契机。早知如此应该在旅行结束前一刻再说,但若不早点说我也害怕之后会不敢开口。 两人坐在各自的床上,由于东云突然站了起来,所以我问道: 「怎么了……」 东云扭扭捏捏地玩弄着可爱的下摆,过了一会儿后说: 「那个,你过来一下……」 我紧张了一下,但仍站了起来走过去,东云握住我的手。 「你、你能待在这里吗?」 「待在这里?」 「好啦……反正在我回来之前,你都要待在这里……」 一说完,东云便小跑步地冲向浴室。 她一边开门一边回头看—— 「不、不要动喔……!」 还再三地告诫我。 「喔,好……」 我照她说的呆呆站在原地,这模样连自己都觉得很蠢。 「上厕所啊……」 发现我正如此低吟,顿时烦恼为何自己会如此忐忑。 「我是变态吗……」 我喃喃自语,往刚刚东云所坐的床铺位置上坐下去。隐约感受到的东云体温,似乎又让我开始胡思乱想了。 自己的意志力也微弱得太不像话了。 听见浴室传来水流的声音,我连忙站起来。紧张地打开浴室门露出脸来确认我的东云问道: 「你一直在哪里吗……」 被这么一问,我苦笑地说: 「……对啦。我那么没信用吗?」 「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一边看着不知为何在浴室前动也不动的东云,并回到自己的床上。 「那个,洗澡……该怎么办?」 她这么一问,我身体顿时僵硬。 「什、什么怎么办……」 即使很慌张仍佯装平静地坐在床上,这时走过来的东云一屁股坐在我旁边。 「想说谁先去洗……」 闻道东云秀发的味 道。 我拥住坐在手臂碰得到手臂距离的东云肩膀,并吻上她的脸。 即使觉得在这种地方做这种事就无法踩刹车,身体却先动了起来。 东云想说些什么,我却吻上她的唇、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呈现按倒她的姿势。 恍惚地望着我的东云,大力地吞了口气。 「不、不可以……!」 手挡在我胸前试图推开我的东云,令我产生了一些违和感。 很久以前似乎发生过类似的事。 那是还没正式「交往」之前。为了小说取材的这个借口,与东云一起——不是这种冷冰冰的商务旅馆,而是所谓的爱情宾馆——上过旅馆。因为受不了毫无防备的东云,我当时也同样将东云压倒在床上。 当时东云并没有这样的反应。 虽然她面露不安且快要哭出来,却没有开口说「不要」或「不可以」。 东云不解地盯着几乎没有动作的我。 「不可以……?」 我问,东云则红着脸挪开双眼。 「因、因为……」 「还没……洗澡……」 「洗完澡就可以吗?」 「那、那个……」 我露出苦笑。看到我的反应,东云露出纳闷的表情。 「为什么,要笑……」 「因为我想起一年级的事。我们不是去过旅馆?」 大力点头的东云,已经没有打算推开我,手像是没地方摆似的紧抓着我的衬衫下摆。 「我想起当时的东云并没有说不要。」 「那是因为——」 「可以问你吗?」 我用发问打断了东云的话。 「……什么?」 「那时和我一起去旅馆……没想过我会做出什么事吗?」 听到这问题,东云低下头。心理作用吗?感觉她的双颊比刚刚还要红。 「……想过。」 「有想过却仍去旅馆?」 「因为……因为……」 抓着衬衫的东云的手,紧张地动来动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三并同学是怎么看我的……然后……读了各种书……想了又想……所以我……」 听到这个,我又笑了起来。 「东云真奇怪。」 可能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吧,东云微微嘟起嘴。 「当时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办嘛……」 我想她说的并不假。当时的东云的确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而这又营造出东云侑子这个人的神秘感。 「……现在呢?」 对于我的问题,东云眼睛朝上地看着我后,又害羞地垂下眼。 「现在就……」 撑着的手放松力道,从原本按倒东云的姿势变成直接躺在她身上,轻轻地避免压到她。东云吓得颤抖,但我只是躺着,什么都不做。 「我决定什么也不做……」 我在东云耳朵轻声说。 「若现在做了什么,恐怕我就不想去美国了。」 听到自己所说的话我笑了出来。如果才这么点觉悟,是不是不该决定去美国呢?感觉脑海中的另一个我在嘲笑着自己。 「我想珍惜东云,所以什么也不会做。并不是不想做,反而想做得不得了。老实说,现在我已经差不多到临界点了。不过,我已经决定不做了……我会去美国,然后一会变好回来,在那之前,我绝对不会做……若做了什么,你就揍死我吧。拜托你。」 我自己也晓得口气越来越窝囊。 耳边听到东云的笑声。 东云抱住我的身体。 「……我不要揍你啦。」 东云的手臂用力,我们的身体便紧贴在一起。胸前感受到东云的心跳声。如小动物般微微跳动着。 「若三并同学忍耐的话……我也会忍耐。」 有种我的心跳与东云的心跳仿佛融合在一起的错觉。 并不是情色的意思,而是感受到我们此刻是连结在一起的。而且这个连结是非常神圣的。 或许这是小鬼头天真的想法吧。 经过几年后,变得比现在还成熟,体验各种事物之后,或许会觉得现在和东云的联系很可笑很无聊,说不定会觉得「想做就做啊怕什么」或认为「要是当时做了就好了」,即使如此,我现在仍然只想单纯地与东云身体叠着身体,享受当下的时间。 「……好喜欢。我真的好喜欢东云。」 一到明天,想起今天的所作所为加上深情告白,肯定会觉得丢脸丢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吧。 「……嗯。」 我爱着东云。 没有郁闷的心情,也没有欲求不满,心中只有满满的充实感。 「我也……喜欢你。」 想要一直一直,永远地爱着东云。 永远的爱,一旦说出口似乎就变得庸俗起来。 第六章 「调查后发现,加拿大与日本的时差差了十七个小时。日本晚上十一点是加拿大的早上六点。所以啊,我睡觉时会祈祷你一整天都能平安。」 我说完,他轻轻笑了起来。 「那我也要来祈祷,祈祷你一整天都能平安度过。」 说完后,他像是发现什么似的视线朝着天空,并喃喃道。 「该几点祈祷呢……我到了那边再来查时间吧。」 听到这句话,我也笑了起来。但却立刻流下眼泪。 一想到我们即将分开,便害怕得无以复加。 然而,他却轻轻拥着如此不安的我。 「回日本的话——」 他在耳边所说的话,仿佛魔法般令我的身体僵硬起来。 西园幽子 〈祈祷,超越时间〉摘录于《恋爱学舍》 读完东云一长串的信后,直接拿起送我的《恋爱学舍》这本书。翻开封面,我看着进入本文之前所写的话: 「将这本书,献给我最重要的人。」 并用手摸了好几次。 若那是指我,我会非常开心。然而东云信中对这件事只字不提。总觉得她还是一样狡猾呢。 接着我一页一页像是确认似的,仔细读起本文。 因为看了东云东云的信便晓得,这本并不是长篇小说,但说是短篇小说集又有点不恰当。 或许是我分不清细微的定义,但称作短篇小说系列才是最合适吧。 共五篇的短篇小说,描写的是恋爱中的少女,而她们每个人都是学校里的相关人士。而且这些故事里的模特儿,几乎都是我认识的人。 高中三年级的时候,从各个同学那里听来的恋爱话题,由东云进行改写、升华,形成一篇篇动人的故事。 副岛的故事、喜多川的故事、椎名姐的故事以及远藤的故事。 不仅如此,第三学期还透过副岛,接触到女生之间的恋爱话题。 我一边读着编排在第一篇的〈love?all〉,想起当时听到这件事的冲击感,不自觉的苦笑出来。 * 「我有事想跟学长商量……」 起因于即将毕业的时候,二年级的副岛突然出现在班上。 「跟我……」 我一边制止想向副岛的池原一边问道,副岛点点头: 「对啊……不过,可以的话希望东云学姐也能一起来……」 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复杂,于是我带着副岛前往东云的教室。 告诉东云事情经过后,东云也没多问便接受副岛的要求。 刚好从副岛的男朋友那里得到同意,可以将副岛的恋爱故事写成小说,所以想说应该是为了这件事吧。之后问了东云,她似乎也是这么想,才会什么也没多问就跟了过来。 从教室把我们叫出去的副岛,前往的地点竟然是话剧社的教室。 「今天没有人来,所以这里没问题。那么,我就将要和各位商量的当事人带过来。」 我与东云只能愣愣地望着迅速走出教室的副岛。 然后副岛带了一个女学生过来。 「那个,这是我的同班同学,根岸同学。」 低头行礼的是个叫做根岸的女学生,她剪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与一脸就是小文青的副岛比起来,她的感觉比较像是个体育系的。 「其实啊……」 看着不知所措的根岸,副岛开口说: 「之前学长不是说有可能将我的爱情故事写成小说吗?我因为太高兴而不小心跟好姐妹说……根岸同学就是其中一人……」 于是——也是意料之中啦——副岛便开始长篇大论。 总括来说……这个叫根岸的学妹对副岛的话很感兴趣,希望方便的话也能将自己的恋爱故事写成小说。 我皱着眉头看向东云。 早知道是这种事,就应该要副岛封口的。 如同拜托会画图的朋友画自己的人像一样,我没想到真有人会提出这种要求。 东云的确在寻找恋爱小说的题材,但也不是什么故事都可以,虽说得到当事人的同意,但也不表示一定会用在小说上。 或许东云很难开口拒绝,我正想这样对根岸同学解释时—— 「我、我喜欢女孩子!」 根岸突然这么宣言道。 我膛目结舌地看着根岸。东云虽然没开口,眼睛却睁得比平常还大,跟我一样注视着根岸。 对她来说,这告白一定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吧,根岸满脸通红。 「那个,我听到……由香的话就非常羡慕。爱上哪个人的故事,以某个形式留下来,真的好棒……」 她接着大大地吸了口气。 「我、我明白,女生喜欢女生有多奇怪……至少现在的我非常喜欢她,虽然希望今后也能一直喜欢她,但说不定无法如愿以偿……我不会变,但说不定对方会改变……一想到这就觉得很痛苦,所以希望能趁现在留下点什么。我现在喜欢她的这种心情也许很奇怪很变态,就算会被人取笑,但那样的心情是很纯粹没有半分虚假的。」 根岸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着。 「所以我拜托您!只要能列入考量就好!就算只是好玩听一听也没关系!若学姐听了我的故事感到有兴趣的话,可以用在小说里吗!」 东云望了一会儿诚挚地深深低头鞠躬的根岸后,终于微微歪着头。 「那个……写成小说会让很多人看到……这样也没关系吗?」 看到根岸点头,东云微笑着。 「那请让我听听你的故事。若有机会——」 话说到一半,东云摇摇头并改口: 「不,我应该……绝对会把你的故事写成小说的。不是因为好玩,而是因为,我很喜欢你刚刚说的话……」 * 果然如东云所言,她真的将根岸的故事写进书中。 她想必很开心吧。现在的我无法确认她是否开心,总觉得有点可惜。 我想着一年前发生的种种,一边读着《恋爱学舍》。 「我先声明,这并不是一本长篇小说。」 东云长长的信里提到这件事。 「我晓得写长篇小说是和你的约定,但我却没实现这个约定,而写出这种形式的小说,在此想先向你道歉。 不过这之中其实有几个原因,也希望你愿意知悉缘由。 一个是,你说要跟我交往时的事。 你还记得曾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你会跟我交往,直到我能写出满意的长篇小说为止。 直到能写出长篇小说为止。你是这么说的。 我想起了这件事,虽然写长篇小说是和你的约定,同时也想到一旦写出长篇小说,那一瞬间会不会一切就全都结束?这样的恐惧一直挥之不去。 虽然你说要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也并非不相信这句话,但我仍然怎么样都无法写出长篇小说。 因为我仍想和你在一起。 至少要等待你回来,所以故意没遵守约定。」 读到这里时,忽然有种被责怪的感觉。 我不经意的一句话,竟然深深束缚着身为作家的东云。 东云又在信中写了另一个理由。 「第二个理由是,我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作家的变化,这样说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以前你曾问我喜欢短篇小说的理由。 我回答说人的一生如同短篇小说。 这样的想法至今仍然没有改变。 然而,我心中确 实也觉得以长短篇来区分小说的类型,有点不太妥当。 与你共同相处的时间中,我体验到了各种事物,听到好多的故事,怀抱许多的想法。 透过这样的过程,我强烈意识到一件事,那便是我就只是单纯地热爱小说而已。 所以只偏爱短篇小说、名为西园幽子的作家,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如同我曾担心过的一样,与我交往确实为身为作家的东云带来变化,而东云自己也发现这件事了。 有种害怕的事成了事实的感觉。 不过,一旦读了《恋爱学舍》,就开始认为这样的感觉或许只是我杞人忧天也说不定。 至今从未尝试过系列短篇的形式。 不像以前西园幽子的作品总伴随着独特的氛围,而是极为寻常的题材与文体。 但我绝无贬低的意思。 像景介那种好读艰涩作品的书虫说不定会不太喜欢,但至少像我这样的人来看,比以前的作品还容易理解,甚至还觉得很喜欢这样的故事。 *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姿势完全没有改变,聚精会神地读着小说。 或许是好久没看到日文书的关系吧。 现在都只看英文的书。这是为了习惯英文而故意这么做,但与其说是读书,反而更接近解读的工作,老实说,很辛苦。 之前虽然说要去美国,但我的英文能力根本不足以进美国的大学,几经调查后决定先到加拿大留学。因为以进入美国大学就读为前提的语言学校是在加拿大。 以为我会从此在美国居住的老妈虽然抱怨了几句,但幸好还是替我付了学费。 如今我寄宿在加拿大的某个家庭,一边念语言学校。想到看完东云的书又要再度和英文缠斗,就有点懒洋洋。不过,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这件事支撑着我。 每次翻页,沙沙的纸张摩擦声便在耳边回响,同时楼下传来有人走动的声音。 想必家人开始准备午餐了吧。在国外生活,饮食真的是件令人担忧的事,但这家的女主人是日本人,所以体贴地配合我来做菜,真的很感谢。 读着第三篇、第四篇的短篇小说,想起一年前发生的那些错综复杂的事,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即使自己的故事曾被写成小说,但读着以身为第三者且多少耳闻及目睹过的这些事做为题材写下来的小说,这样的经验还是第一次。 因为一看到篇名立刻晓得是「我们」的故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祈祷,超越时间〉的标题,想起与东云最后的谈话。 * 赴机场送机的东云,一直泫然欲泣的表情。 即使我跟她说话,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心中也有类似的情感,但看到东云这样子,就希望两个人能够开开心心,开朗地道再见。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面。」 东云望着自大阪旅行以来,好几次这么安慰她的我。 「嗯……」 却只是无力地应了一声。 「反正可以写电子邮件啊。虽然要传简讯有点困难,但可以透过电脑联系,听说我要去的那边有架网路。」 「嗯……」 不管说什么,都是这种反应。 若是因为和我分开才如此悲伤,我当然很开心,但不论原因是什么,东云伤心难过的这个事实,也令我感到痛苦。 「稳定之后,你也可以过来玩喔,我也会固定回日本一段时间。」 「……嗯。」 不知道是体贴还是嫌麻烦,景介与有美姐没有来送行。有美姐在出发前把我当成小孩一样,不断提醒我有没有带手帕、内裤之类的东西。 机场大厅穿梭着形形色色的人。 赶时间而快步行走的上班族男子;看起来像是度假回来,晒得黝黑并拖着大型行李箱的情侣;似乎是参加旅行团的老人团体。 我与东云面对面地站在这些人群中。 「……我有个请求。」 发现再不到几分钟就要办理登机手续,于是我对东云这么开口。 东云歪着头问: 「……什么请求?」 我向前一步靠向东云,并微笑说道: 「可以吻你吗?」 从原本有些沉重的表情瞬间吓一大跳的东云,马上环顾四周—— 「咦……」 她的声音微微拉高。 「……不行吗?」 就算她说不行,我也打算强吻她。但我仍问出口,只是为了想看看东云的反应。 东云紧张地看着周围熙来攘往的人群,最后终于低下头: 「是、是可以……」 我立刻拥着东云的肩。 已经很习惯这动作的自己,感觉有点奇怪。 我就这样将嘴唇叠在闭着双眼的东云唇上。 只要一下就好了。我没那种勇气能够吻太久。虽说只吻一下,但在大庭广众下这么做就如同全力奔跑五十公尺般,心脏激烈地跳动着。 离开东云的唇,她立刻低下头。 但因为这件事,我们立刻有了这样的对话。 东云说起关于祈祷的事。 祈祷能超越时间。 东云说她一直想告诉我这件事。 「昨天一直在想,要跟你说什么,但完全想不出来……然后,我发现我在祈祷。祈祷三并同学能平安抵达目的地,然后平安回来。」 仿佛是对赴战场的人所说的话,令我轻轻笑了出来。 「……谢谢。」 「保重喔。」 「嗯。」 不一会儿便到了登机的时间。 想要就这样一直和东云在一起的心情,无论过了多久都没有消失,反而随时间经过越来越深。这明明是自己选择的路,虽然觉得这样很没用,但我用以后绝对能再见到东云,而且今后也能跟东云一直在一起,这样强大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仿佛不想我离开似的,东云紧抓着我的手。 甩开她的手太痛苦了,所以我反而用力抱住东云的身体,紧紧地抱住。 一想到暂时不能碰触到这个身体,我就难过得几乎要哭出来。近距离感受到的东云的发香,令人深爱不已。 「要写信喔……」 东云的声音沙哑,我想她说不定是在哭吧。 「嗯。」 「不要感冒了……」 「嗯。」 我轻抚着东云的背,并这么说。由于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在东云耳边轻轻说出这句话。 「大学毕业回日本的时候……」 这次东云无力地回答:「嗯。」我再度抱紧东云并接着说: 「接结婚吧。」 东云身体微微一震,害怕地松开原本抓住我的手。我顺势放开东云的身体。 「好……出发了!」 我举起手,直接走向出境的窗口。途中回头看了东云好几次。 东云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用那一双大眼睛。 * 看完所有的短篇小说后瞄了下时钟,稍微过了中午十二点。 花了近两小时专心看书,这对没有集中力的我来说,是个惊人的数字。 阖上书,轻轻将书放到桌上后,我再度拿起东云写的信。 「现在的西园幽子,热爱所有的小说——这样的说法,你可能会觉得太夸张而嘲笑我吧。」 超越了长篇或短篇小说的框架,东云娓娓诉说对于小说的想法。 「可是那是我现在 的心情。 之后,经过几年,这样的心情或许又会改变。 或许会爱上小说之外的事情,也无法断言我不会再度执着于短篇小说。 即使如此,现在的我能够斩钉截铁地宣言。 那就是西园幽子将继续爱着所有小说。 如同东云侑子爱着你一样。 希望送给你的这些故事,能为你在加拿大的生活带来些许娱乐。 请保重身体。 东云侑子 敬上」 我反复读了好几遍做为总结的最后一张信纸。 用小而工整的字体写得密密麻麻的信,东云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写呢?光想到这一点,我就好爱好爱东云。 我打算之后也亲笔写信给她。 虽然有电子邮件,但既然都亲笔写了那么长的信给我,我也要亲手写信给她,才合乎道理吧。 我也要将满怀的思念写进信里。 我将东云的信小心地折叠起来,放入信封中再收进抽屉里,这是门的另一边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用餐的时间到了。 想到这里,果然如我所料,来的人也没敲门就粗鲁地打开房门。 卷卷的头发全部束在头顶上的艾莉卡,用快到有些听不清楚的英文说: 「英~太!吃饭了!」 我也用英文回答: 「知道了。」 这家人都会讲日文,但对我却不说日文。因为他们知道我是为了学英文才来加拿大,因此故意这么做的吧。或许是担心地道的英文对现在的我来说太快会听不懂,所以贴心地放慢速度说话。 非常感谢他们的体谅。 但只有八岁的么女艾莉卡除外。 我还没站起来,艾莉卡就一如往常用听不清楚的英文不知道说些什么,小跑步地来到我脚边。 因为想知道她在说什么而努力回忆着听到的单字,这时艾莉卡没经过我同意就拿起放在桌上的《恋爱学舍》。 「……这是什么?」 她歪着头问。因为这句很短,这次马上就晓得她的意思。 「小说……日本的。朋友送我的。」 我用结结巴巴的英文回答,艾莉卡用小大人的表情抬头看着我。被这双蓝色的大眼睛盯着,实在很紧张。 「女朋友?」 她问,我微微一笑。 「对啊。」 艾莉卡耸耸肩,接着开始啪啦啪啦地翻页。 由于她有点粗鲁,我担心会不会不小心被弄破,但若硬要抢过来而互相拉扯着书反而更糟。 「你会读日文吗?」 我问道,艾莉卡理所当然似的摇摇头。这次换我耸肩,虽然不晓得她想做什么仍然随她去。 「都没有图画,好无聊。」 她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很快地翻到最后一页。 「啊……」 看到这个,我发出惊呼。 艾莉卡的视线从书本移到我身上。 「怎么了……」 她问道,我没理会,直接从艾莉卡手中把书拿回来。 刚刚在读的时候,我没发现这一页。 最后的短篇的最后一页,隔着几张白纸之后。 空白页的中央有一行字。 那是印刷的文字。虽说是隔着几张白纸,但这并不是最后的短篇小说的一部分,而是独立的讯息。 与本书开头所写的「将这本书,献给我最重要的人」这句话一模一样。 将这句话视为给读者的赠言,应该很恰当吧。 又或者是,将本书所收录的小说中所有登场人物的心意,集结成这一句话。 不过我仍像一开始看到的感觉那样,觉得这是对我说的话。或许我真的是太自恋了。 我盯着这行文字好一会儿。 「什么什么?怎么了?」 似乎在抱怨我不理她似的,艾莉卡一边跳一边大声地问。 「抱歉……没什么。」 我想要阖上书,艾莉卡却抓住我的手,偷看着书问: 「那是在写什么?」 我没回答,静静阖上书并放到桌上。 「去吃饭吧。若不快点去会被妈妈骂。」 看着往门口走去的我,艾莉卡小跑步追在身后。 「等等!喂!是写了什么很感动的事吧?艾莉卡看你表情突然变得很开心呢!」 可能真的很想知道内容吧,艾莉卡用比平时还要慢的速度说,我依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的确如艾莉卡所言,那是很感动的一句话。 然而,那话中的美好是否能以现在所想到的英文来表现,我完全没自信。 「等我英文好一些再告诉你。」 我边说边在脑中想着几个英文单字,若我实际开始做翻译的工作,第一步就是要将这句话翻成英文。 同时,我也在思考该如何回应那一句话。 对于东云写得一长串的信,我回信时就这么写吧。 即使相隔两地,我们也是连结在一起的。 一想到这,就感到无比的开心。 隔着大海人在远地的我,如今仍深爱着东云侑子。 而且,之后一定也将如此。 永远爱她。 尾声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谢谢你和我相遇。 西园幽子 《恋爱学舍》 我才要谢谢你。 想了很久,结果竟然只想到这个啦。 下次写信之前,希望能想到更多贴心的话—— 后记 本书是继《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东云侑子开始喜欢恋爱小说》之后的完结篇作品。 关于上一集曾提到过的,由于本系列的封面设计没有标示集数,以至于让人很难分辨要从哪一本开始看这点,首先为此向各位致歉。 不过,在上一集中也有说明过了——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东云侑子开始喜欢恋爱小说》→《东云侑子将继续爱着所有小说》 藉由每次增字的方式,我姑且算是做了一些要让大家明白「多了字=续集」的安排。 这样挺帅的,不是吗! 想出第二集的书名后,我自己很满意这样的安排,待付梓出版后一看,因书名字数变更的关系,书背的字体大小也随之做了修改,结果书本上架后根本就完全看不出我的安排了啊。 耍帅失败。 虽然想说这个失败经验可在下一集出书时做为前车之鉴,不过如同一开始所提及的,「东云侑子」这个系列在本集算是已经结束了。 轻小说只写了三集就收摊,很多人因此调侃似的问我: 「喂。是腰斩吧?被腰斩了吧?」 但并非大家所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的。 这件事很重要所以我要说两遍。 这集之所以是完结篇的理由,就只是因为一开始便没打算把它写成好几集的超长篇故事。若有意写成好几集,就不会在第二集中很唐突地让男女主角升上二年级,也不会一鼓作气让他们参加户外教学旅行及园游会那些活动,这样未免太浪费可写的题材了。 所以呢,这是按照计划的结束。 第一集是一年级,第二集是二年级,第三集是三年级。开始动笔写第二集时,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决定。 一年多就出版了三册,回想起来或许多少觉得自己飞也似的成长了,不过也是因为所谓的青春时代,真的是飞也似的时间就过去了。流露出这类像是大叔忠告般的感触还请多包含。 尽管如此,这次的原稿非常难写。 要写的内容已经决定好了,而且又是续集,所以不用辛苦地掌握角色的个性,因此我所谓的难写不是这种难写。 看完本篇的读者就会知道,是因为那两个人从头到尾一直放闪。 因为之前已经这么写了所以也没办法更改,但是东云侑子与三并英太他们两个在这一篇里,一整个甜甜蜜蜜甜甜蜜蜜甜甜蜜蜜甜甜蜜蜜到不行。 写起来真的很痛苦。 谁叫我是孤独的大叔。 为什么你俩看起来聊得很愉快的一景一幕,要由我这个大叔一个人坐在jonathan里写下来呢? 好几次都想过要很突然地加入流氓,让主角们卷入是非中,或是加入不寻常的创造物让他们飞到异次元的世界去,但要是真的做了这种事,只会沦落到被众多读者甚至编辑鄙视,然后连jonathan都很难再走进去的地步。光想到事情必定会演变至此,便克制住了。 连我都觉得自己尽力了,很想自我奖励一番。 不过,之所以能够克制得住,是自觉到有各位读者在上一集以及上上一集时曾鼓励我的缘故。没错。 言归正传。 这次由于种种原因所以陷入了后记想写很多的困扰当中,该写什么我想了很久,虽然很难为情,但请容许我为自己的著作进行解说。 解说内容当中有雷,所以担心还没读第三集的读者如果事先看了这篇后记是否恰当,而连第一集、第二集都没看过就跑来看第三集——我是不相信会有这种人村长啦,所以就不管他了! 出现在本系列中的东云侑子,其实是以作家女主角的身份登场的。而我藉由这个系列,将她写的小说片段配置在各章节开头的做法,为的就是要安排一个让各位读者可以阅读到她作品的管道。 在第一集中出现的《罗米耶玛丽加纳开启的世界》这个有着莫名其妙标题的莫名其妙小说——这个呢,总而言之就是为了要展现西园幽子,也就是东云侑子是个「莫名其妙的人」而已。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就是那部小说的内容相当可以夸张。东云侑子在第一集时是个十六岁的高一生,的确,以一位作家来说确实还太年轻,也很缺乏人生历练(这点可说说本篇后记的主要核心了吧),以头脑硬邦邦死板板毫无能够书写小说的背景做为立场。 她喜爱文学,也希望自己能够书写文学。 这样的人物所写下的象征性作品,就是《罗米耶玛丽加纳开启的世界》。 所以,她营造了一个毫无生活感的世界、选用了略带难度的用词,并且强调了沉重的感觉。 根本就感受不到啊——或许有些人会这么吐槽,总之作者想要表达的意图就是这些。 接着在第二集中登场的《又爱又恨》这部小说,则试图让它的调性比第一集出现的作品稍微来得柔软了些。 因为东云侑子(西园幽子)已经有所成长了。 不同于那些她至今所写下无机质感觉的作品,她开始书写比较接近现实世界的小说。为了尽量将自己真实的心情完全呈现出来,用字遣词也变得较平易近人。自一年前将恋爱这样的感情封闭在无机质的世界中以来,她已经可以坦然将恋爱选作主题来书写了。 小说《又爱又恨》包含名称在内都使用平假名,没有略带难度的用词及需要标音的汉字,这是因为想要呈现出比较放松的感觉的缘故。 我认为,毕竟人在年轻时期,总是会喜欢连续使用略带难度的片假名来耍帅,但是随着时间转变,会开始替那种耍帅做法感到有点难为情,于是便在这次改为使用平假名。 那么,在本集出现的是《恋爱学舍》这部小说。 其实这并非篇名,而是一本书的书名,内容为短篇集结而成,所以每则短篇又有其各自的标题,但要我一个一个去解说又很麻烦,便按不下表。 说到这本短篇集的意义,那就是她已变成一个普通人了。 其实,读过各穿插短篇的读者应该都有这种感觉:好普通。 不管是文章、还是内容。感觉没了特立独行又坚强的个性,就仅仅是很普通地将俯拾即是的恋爱故事写进来而已。 《东云侑子热爱短篇小说》这部作品,原本就是在意识到「被有点古怪的女孩耍得团团转的男孩」,这种轻小说中时常出现的情境所写下的,但是在动笔书写第二集时,我却犹豫是否要让东云侑子就这么继续古怪下去。 当我撰写第二集时,并没有厘清她的古怪是来自于她「不懂人情世故」还是「根本上的情绪问题」这个部分。 不过总觉得随兴书写第二集的期间,我逐渐开始意识到东云侑子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女孩。 也就是说,在相隔一年后所写下的第二集作品当中,东云侑子稍微有点转变是ok的。应该要变得能够理解恋爱的各种滋味、学会了一些恋爱方面的应对进退! 怀着这种感觉写完了第二集,开始撰写第三集时,以前那个毫无恋爱基本常识的小侑子,已经变成一个彻底学会把男人耍得团团转、做出让人觉得「她绝对是故意的!」的使坏女人! 根据我至今被女人不知道骗过几回的经验来看,绝对错不了。对于讨厌那种女人的读者,我在此也深表抱歉。 虽然内心觉得很抱歉,可是事实上,我认为恋爱中所谓的主导权大部分都在于女方,也觉得在恋爱情事方面,男人无论如何是绝对赢不了女人的。 女人呢,是很聪明的。尤其是在恋爱方面。 基于这个道理,从一位没有男方的任何说明指 示就什么都不会、状况比一般人还有糟糕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为一位普通的女性,这就是「东云侑子」这部系列作品的前后始末。 做为一个作家她已经不再刻意夸张了,以平常心写下能被一般大众接受的很普遍的故事,很平常地谈恋爱,有时会嫉妒,有时会感动寂寞,有时搞些恶作剧,有时又很顺从,东云侑子变成了这样的一位女孩。 然后变成这样的女孩的东云侑子,在轻小说这个框架之中,肯定已经不能算是女主角了。 以上,便是我带着些许害臊,对自己的著作所下的解说及想法。 顺带一提,本书统一使用第一人称,是希望选择让东云侑子的心情可以完全不曝光的写法,不仅只是遵从「统一人称」这个文法规则而已。这也是因为想让读者能够在很接近实际恋爱情况的形式下来看待东云侑子。 恋爱,在看不出对方心思之余是有其乐趣存在的,正因如此内心会七上八下,也会恐慌不安。 有人觉得东云侑子是个单纯无瑕的可爱女人,同时或许也有人觉得她是个坏到底的可恶女人。我觉得这样很好,因为所谓的恋爱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比得上大家能够接受以东云侑子做为一部作品的女主角这件事了—— 然后,在最后。 我由衷感谢参与这本书的各位,以及从前部作品、前前一部作品就开始给予支持的各位读者。 我想下次呈现在各位眼前的将是全新的作品,希望下部作品也能够像这个系列一样受到大家的喜爱。 那么,届时再见了。 森桥宾果 此就要和相处了一年多的东云等人告别了。 好不容易认为自己终于能够好好画出大家的模样了!但却马上得说再见,内心觉得很惋惜。可是读过编辑交给我的三本原稿后,反而觉得这是一个最棒最完美的结局。 因此现在我是开心大过于惋惜的。 此外,五月*就可以看得到东云等人的全新面貌了……!所以我现在是满心期待! 长期以来受到森桥老师以及编辑的照顾,非常感谢你们。 能够遇到这么棒的作品,以及东云和她的朋友们,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然后也很感谢愿意阅读至此的各位读者。 真的很谢谢你们! nardack *漫画版2012年5月与于法米通ic-clear网站开始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