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之眼》 开端 昏暝的黑荒森林里回荡着些许狼嚎的余音,划破幕色的寂寥。贝克在一片泥泞的湿地上仔细观察年轻猎手莫耳发现的一些痕迹。几天以来,他们轻装北上,穿越荒无人至的戈壁,又途经过白骨堆垛的旷野,再绕过一片泽颈,随即才辗转至此,只为紧咬一头斑纹虎的踪影。 而现在,他们没办法继续行进,因为小猎人威马和族长巴伦的随行修士起了一些争执。修士古奥坚持认为那些痕迹是斑纹虎留下的,而威马则持不同意见,他的理由是古奥从没见过正真的斑纹虎,所以巴伦只能寄望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能做出正确的裁决。 “这不是我们追寻的猎物。”老猎人贝克仔细查验后同意威马的说法。 “怎么得知?”族长巴伦大人轻声问。 “经验。”老猎人起身审视着四周恶劣的环境。“看起来更像是狼的足迹。”他捻着下巴上的一撮花白胡须,最终敲定结论。他的嗓音在幕色的迷雾中显得有些沙哑,但却夹带着一种不容质疑的权威,仿佛一切黑暗下的苍穹都逃还过他那双冰冷而又不失敏锐的眼睛。 “你说是狼?”巴伦问,他的右手正局促不安地按压着挂在腰间的佩剑,剑身为精铁铸造,剑柄绘有巴霍巴族人信奉的黑鹰图腾。“确定吗?”他重复道。 “大人,想必你刚才也听见有狼在低吼吧!”贝克对他说,“而且还不止一条,这附近应该有狼群活动。” “的确,从刚才起就叫个没完。”巴伦同意他的说法,“但它们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遥远。”他继续说道。 “大人呐!它们可都长着四条腿呢!”贝克道,“你养过狗吗?” “没有。”巴伦坦承,“我讨厌狗的臭味,还有跳蚤。” “那么,你永远也无法知道一条狗为了抢夺一根骨头究竟能跑多快了。”贝克阴沉着脸,他低声说道,“或许我们此刻已经被盯上了,对于那些饥肠辘辘地狼群来说,我们绝对算得上一顿华丽地晚宴。” 族长听了紧抿着嘴唇,他环抱着双手在原地踱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顿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看来我们来错地方了。”接着他对身旁的术士说,“或许我们一开始就该往南边追。” 他的修士古奥却不以为然,“伟大的火之神告诉我们斑纹虎将在此地重生。”他说道。“而且有农户亲眼目睹。” “对。”年轻猎人威马插嘴道,“我敢打赌,或许我们要找的那头猛兽就在附近,我似乎能听到它的喘息。”只不过他的话明显带着嘲弄,威马接着说道,“你就继续找吧!可别把自己给搭进去,我可不想变成狼的晚餐。” “你的神根本不可靠。”贝克语气低沉地指出。“还有那农户,他现在又在哪儿呢?” “谁知道呢!或许回家了。”威马故意耸耸肩,嘻笑中带着一丝对老猎人的敬意,“不过我猜那农户一定还在逛妓院。”他接着补充道。 古奥被他的挑唆气得面红耳赤,巴伦才没心情关心他们的争吵,他只是语气平淡地问了问贝克,“现在,该怎么办?” “眼下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贝克指出,“食物所剩不多,我们还要继续追踪吗?”他看着族长巴伦,等待他的决定。 “我的老朋友,食人虎在扰乱我的部落边境呐,”他的族长说,“你告诉我,我们是不是必须宰了它。 “对,用它的毛皮做一套象征勇气的外套。”威马插嘴道。“不过您这身漆黑硬皮铠甲也不错。”他笑着说,“当然还有您的配剑,都象征着勇气。” “有时看起来老实的农户也很会撒谎呐。”贝克喃喃道,“威马,你的母亲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她是怎么被你那农户老爹骗上床的?然后有了你这个小杂碎。” “老师傅,您这是在数落我的父亲吗?”威马愤愤道,“他已经改行做屠夫了。” “好吧!我不太记得了。这是多久的事?”老猎人抿抿嘴唇,“二十年前,所有斑纹虎都死在了村寨。” “别忘了最后有一只幼崽逃走了。”他的族长提醒他。 “那是一只公的,这么多年没见恐怕那畜牲早就死翘翘了。”贝克咧嘴一笑,“除非上帝保佑它能下蛋。” “没准它真能下蛋。”威马听了嘻嘻笑。他的族长巴伦则没有笑意,一脸庄重的神情。 “话说大人你真的相信那个来历不明的农户所言?”贝克不太确定的问。 “我的族人可没理由骗我。”巴伦正色道,“何况,神有预言。对吧!”他看着他的修士。 “大人,如您所言。”修士古奥说,“伟大的火之神知晓一切。” “我也没理由骗你呐,我曾经见过有人在蓝天中熬游,就在戈壁之上。我敬爱的族长大人,你可曾信过?你的火之神又可曾预见?” “那只是一个梦。”古奥浅浅一笑,他那苍白枯萎的面容下露出狡诈的神情,他是个额头上绘有第三只眼睛图案的消瘦老人。“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老猎人贝克的神奇故事,连伟大的火之神都……” “别在我面前提什么火之神。”贝克打断他,巴伦浑然不觉,威马却能感受老猎人内心的不愉。贝克做了一辈子的狩猎者,用生命捍卫的传奇经历可不是拿来让人娱乐的。“你的神灵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堆火焰罢了。” “贝克,你实在不应该这样。”巴伦说,“火之神为我们照亮黑夜,你应该保持敬畏。” “好吧!大人,咋们不必争论这个,何况我有信仰的东西。”贝克道,“据我所知,这可是你第一次来这森林,我没说错吧!”贝克强制压抑着愤怒。 “是这么回事。巴伦坦承。“在这之前,我从没远离过部落边境。 “即使外出,也必有侍从。”贝克仔细瑞祥着他的族长,“可如今只剩你和你的修士,你的护卫呢?” “我需要他们留下来帮忙守卫边境,防止高山的野蛮人趁机偷袭。这世道可算不上太平呐!”巴伦不假思索地回答,“何况现在有你,我相信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人要远远胜过持矛握盾的护卫。” “大人,你并不了解我,我可是实在不太喜欢这里的阴郁和潮湿哟。”贝克骂骂咧咧地从腰间取下皮质储水袋。“何况森林里四处都潜藏着危机。” “你指的是狼群吗?”巴伦随口问。 “大人,那些畜牲还算不上什么威胁。”老猎人拧开筛子猛地啜了两口,“而真正的恐惧则来自你对一切的未知。” “是吗?勇者无惧。”巴伦轻蔑地一笑,他从脖子上取出那串磨亮的兽骨。“我想它是时候添上几颗新牙了。” “噢!斑纹虎的牙齿,您吓坏我了。”威马惊叹道。 “你还戴着它?”贝克的语气则显得平稳。 “当然。”巴伦族长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这是属于我的荣耀。” 贝克清楚地记得当年斑纹虎夜袭村寨的场景,它们翻越村寨守卫最薄弱的栅栏,咬死妇孺,刁走熟睡中的婴儿,族人们为此付出了伤亡惨重的代价。他的左脸也因那次遭遇留下了三条深入颧骨的爪痕,虽然他和他的好友巴伦一起最终战胜了猛兽,但他襁保中的儿子则在睡梦中被幼虎咬断了气喉。而他所谓的好友巴伦却只顾着拔掉斑纹虎的牙齿。第二天,当贝克带着族人去追寻幼虎时,巴伦则当着整个族群的人们说是他扭断了猛虎的脖子,因此他顺理成章地被推举为族长。 “虚伪的荣耀。”贝克低声喃喃自语。 “大人,能让我瞧瞧那些骨头吗?”威马带着卑微的笑意问,“我保证不会弄坏它们的。” 族长递给他,“威马,好好瞧瞧吧!正宗的斑纹虎,而且是最大的一头,勇气的象征。” 威马捏在手中仔细端详,“和野狗的牙齿没什么差别,只是大了不少。”他接着说道,“能送给我吗?” “小子,我奉劝你最好别去沾染那些东西。”古奥警告他,“猛兽的牙齿会带来厄运。当然我们的族长大人就另当别论了,他可是全身上下都经受过圣油祝福的。” “所以,你最好不要打这个主意。”他的族长也如是说,“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享誉这种荣耀。” “大人,我们要继续讨论这些骨头吗?”贝克有些不耐烦,“天色越来越暗,或许我们眼下该做的是生一堆营火,莫耳去了附近打猎,该是回头的时候了。” “如果莫耳能带回一只松鼠那就更棒了。”威马立刻插嘴道,贝克则没好脸色的瞪着他。“噢!我的意思是说我烤松鼠的手艺棒极了,贝克师傅,您肯定没尝过吧!我这就去捡些木柴回来。” 等到威马回来,巴伦问他,“小子,在你当上狩猎者之前可曾亲手宰杀过牲口?”族长带着轻蔑的笑意。“哪怕只是一只兔子。” “大概没有。“威马耸耸肩。“我那屠夫老爹说过杀戮太多会使人们变得暴戾,所以在我成年之前,他压根没打算让我动手。何况我害怕血腥,黑红色的血液,就像这黑夜一样让人背脊发凉。” “勇者无惧。”他的族长在一旁说。“巴霍巴人生来顽强。” “我宁可对这黑夜保持敬畏。”威马说。“我从小就挺胆小,即使到林子里撒泡尿也会叫上我的母亲。” “哈哈,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敢承认自己懦弱的族人。”巴伦道,“不过当一个懦夫也有好处,懂得自己该害怕什么。” “威马,你的母亲呢?”他的族长继续说道,“你应该邀请她一起来的。” “噢!我的大人,她已经死了。”威马沮丧的说道。 “抱歉,我让你难过了。” “大人,那不是您的错,她死于饥饿,贝克师傅亲眼所见。上个严冬食物匮乏,连野狗都差点饿死了。”威马说道,“要怪就怪那该死的天气吧!” 贝克似乎没太用心去听威马说了些什么,他只是静下心来在思考一些问题。威马大概知道这个老猎人在想些什么。他的猎人师傅曾经告诉过他,“肚子饿了就要先想办法解决肚子的问题,饿着肚子干不好其它的事。”不用说他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眼下他的师傅更关心的是莫耳此行会有什么收获,这关系到他们今晚是否会饿着肚子。 他的族长巴伦大人则抬头审视着渐暗的暮色。 “大人,您瞧见那月亮了吗?”威马没有蠢到在这个时候去招惹老猎人,他只是随口问了问他的族长大人。“就在您头顶呐。” “每个夜晚,不都如此吗?”他的族长告诉他。“它一直在那里,只要你愿意抬头。” “我真担心下个夜晚看不见它。”威马忧郁地说。 “除非你死了。”他的族长顿了顿,“威马,你在害怕什么吗?” “有点吧!大人,听说食人虎吃人不吐骨头。”威马警慎的环顾四周的险恶,小声地咕哝道:“能给我一件像样的武器防身吗?” “威马,真到那时你完全可以藏在我背后,我保证那畜牲伤不了你。”他的族长向他保证,“安心看你的月亮吧!你根本不须要武器。” “那就算了。”威马只得妥协地露出微笑,他停了一会儿,佯装轻松地打趣道,“等真正遇到危险时我还是祷告月神保佑吧!”他一边堆叠干柴一边说,“大人靠剑,我靠月神。” “不过今晚的月亮红得不太寻常呐,更像一团火焰。”族长巴伦粗声低语,“这种感觉让人血脉膨胀啊!” “我只感觉到风啊!大人。阴森的风。”威马说,“快点生火吧!”他催促道,“这儿太暗了,而且我感觉到有动西在靠近,好像是狼群。” “狼群?威马,你看见它们的眼睛了吗?”他的猎人师傅问他。 “没有。”威马承认,“我根本没敢转过头去看。” “我说威马,那些畜牲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跳出来对着你咆哮的,它们只会在黑夜里监视着你。”巴伦告诉他。 “那样更可怕。”威马双眉深锁,“黑夜里到处都是眼晴。” “你得像莫耳学习如何战胜黑夜带来的恐惧。”巴伦平静地说。 “大人呐!有些人生来如此。”威马表现出一副怜悯的模样,“有人选择勇敢,有人选择……” “所以你选了最容易的。”他的话音未落就遭到巴伦打断。 “大人,总得有人陪你寒颤啊!”他满腹酸楚地说,“我相信莫耳就做不了这样的事情,您的术士也只懂得预言不是吗?” “那不是预言。”古奥连忙替他的真神辩解,语气不容任何辩驳,“伟大的火之神指引的永远是真理。” “你最好祈祷你的火神给我们带来食物吧!”威马发现他在说这番话时视线几乎无法从修士那冷如雕像的脸宠上抽离,那只暗灰色的眼睛让他想起了一些事情,又仿佛那些事情离他很遥远,他努力地暗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最后直到那只眼睛使得他浑身打颤,他才不得不垂下头语气缓和地说,“眼下我们都还饿着肚子,最好是一把大火烧了整个林子,让那些野兽们无处藏身,那样莫耳就省事多了。” 古奥则用一种威马听不太懂的术语回复他,“伟大的火之神是仁慈的,它关爱每一个在黑暗中迷失的生灵,为他们指引方向。”他的语气显得冷淡刻板。 威马可没心情听他念叼那些无聊的咒术,他只是用耸肩的方式来回应他,“老师傅认为你的神毫无作用,它只能照亮黑夜。”他随口将矛头指向他的猎人师傅。 “狩猎者可不信奉任何神灵。”贝克听了似乎很高兴,但依旧面无表情,他只是语调平板地说,“狩猎人无需众神庇佑,只有黑夜长伴狩猎者随行。”他的话音未落就听见身后传来树叶的沙沙声和地面枯枝被踩踏断裂时发出的声响。 威马立即警惕的弓着身子,惊悚地叫道,“是谁,谁在那里?”他张大眼睛,呼吸急促,满怀戒心地紧盯着声音传来的地方,随即又不安地朝后退了一步。他的族长则单手抽出佩剑,横握剑柄,时刻准备着防御袭击。声音越来越近,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道黑影正朝他们扑来,那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威马忽然尖叫道,抡起一根木棍就开始挥舞,“别过来。”威马咆哮道。 “别怕,是我。”莫尔用浑厚的声音回应他,他的手里提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刺猪,缓步朝他们走来。 “操蛋。”威马尖叫,“你吓着我了。” 莫耳用冷酷地眼神找到他,“你是狩猎者。” “那又怎样?”威马愤愤道。 “狩猎者不惧黑夜。”他用那双冰冷毫无情感的眼神打量他,“也不惧怕任何危险。”他的话音格外寒冷,就像他的黑皮甲一样在黑夜里闪耀着刺人寒光。莫耳是个精壮的十八岁青年,有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粗实有力的胳膊。他穿着黑色长筒皮靴,棕色鹿皮裤,披在肩头的是一件与黑夜无几的披风,他的左手举着一块椭圆形的橡木盾,木盾受过桐油浸泡加持,与木盾搭配的还有一杆顶端镀着精铁的坚木枪。 “操蛋。”威马倒吸了一口凉气,指责地说道,“我差点伤着你。”他的眼神充刺着未消除的敌意。 “我盯了它很久,这家伙还想逃走。”莫耳用他惯有的鄙视眼神瞟了威马一眼,接着自顾自地说道,“结果被我一枪刺穿了头。” “莫耳,干得不错。”老猎人敲打石块,擦出火花,干枯的树叶堆里随即冒出青烟,接着明晃的火焰熊熊燃烧,四周立即变得敞亮,原本阴沉的林木在一轮红光的辉映下逐渐露出狰狞的面容。 贝克在萤火旁找到了块干燥的地方,他的族长巴伦则盘着腿坐在他对面,古奥也选了个不错的角落,他脸上的古老图纹在星火点点的黑夜中显得神秘。莫耳则半蹲在贝克旁边背对着萤火,威马上窜下跳,不时从火堆上穿过,他的影子忽大忽小,像穿梭在树林里的野猫。 “你的徒弟看来不太喜欢和人相处。”巴伦说,“他应该转过身来,让咋们好好瞧瞧他的脸。” “莫耳是个好猎人。”贝克提出异议,“好猎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放松警惕,谁知道那些该死的饿狼会不会窜出来舔我们的屁股,我的好大人呐,你的确应该感谢莫耳守住了我们的后背。” 威马听了哈哈大笑。“我敢说那些狼一定不想这样做。” “莫耳,把那头猪交给威马去处理,他更适合做一个厨子。”贝克说道,“给他点事做吧!也好让他消停点,但愿别让咋们的族长大人等太久。” “当然,用尖刀割开动物肚子可比守望黑夜来得轻松。”威马回答道。“所以,交给我来处来尸体再适合不过了,我保证这只刺猪能被我烤得外酥内嫩,肥油在您嘴里滑腻得让您想吞下舌头。” 莫耳将刺猪扔给他,“拿去吧!” “野蛮人,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温柔点。”威马咒骂道,“噢!你瞧瞧我的这身衣服,都被你弄成什么德性了。”他擦着衣袖边沿沾上的血渍,“该死,我讨厌血的腥味。” “勇敢的猎人不怕流血。”莫耳冷冷的回他。 威马也不想再与他计较,因为在他眼里莫耳就是一个毫无情感可言的怪人,自从他打算跟着贝克做狩猎人那天起就已经深知这一点,但有时候还是忍不住和他急得面红耳赤。每当想到这里,他都不禁觉得一阵好笑,天呐!这些日子年他倒底是怎么敖过来的,身边除了一个冷血无情男人和一个城府颇深的老者外,他实在找不出另一个搭腔的人了,眼下倒不自然地觉得这位诙谐的族长和他的术士有些可爱起来,想到这些他不禁苦笑着摇摇头。 “好吧!接下来该做什么呢?”威马一边将刺猪开膛破肚一边说道,“似乎少了些调料,不过没关系呐,我更擅长做原味的东西。这不需要太多的技巧,只需要将这些肉块穿在棍子上来回翻转。” “比起莫耳,看来你真的不适合做一个猎人。”巴伦族长给出了结论。“莫耳是个好猎人,但我更喜欢你这小鬼。” “谁知道呢!”威马咧嘴一笑,“喂。莫耳,能把你手上那根棍子给我用用吗?我需要它。” 莫耳则转过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他那粗糙的手指正在擦拭着他的精铁枪头。 “小子,给你个忠告,如果在你不了解某个人的时候,最好的交流方式就是不要去招惹他。”老猎人说道,”小心他用棍子捅你**。” “那就算了,我想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威马讪讪地说,“这火总算烧得够旺,但愿这些木柴够燃到天亮。” “威马,就用这个吧!”族长巴伦从他的硬皮甲上解下佩剑递给他,“铁匠班图铸造的第一把长剑,我叫它什么来着,宰虎?对,就叫他宰虎,让我的宰虎也尝尝刺猪的味道。” “大人,这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威马奉承道,“好剑配好名。”他握住剑柄,将刺猪一块一块穿入剑刃。 “小子,你倒挺会说话。”他的族长喜笑颜开,“等我宰了那作乱的畜牲,别他娘的跟着贝克做什么狩猎人了,回头一定给你安排个更好的职位,该让你做什么呢?是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大人,您的意思是?”威马立刻跟进,“我是个不错的下属?我可从这样理解吗?” “威马,你何不替大人解开他的皮甲呢!”贝克道,“我但心咋们的好大人一会用餐时会噎着他的喉咙。这可是身为好下属该关心的问题。” “这种事情我自己动手就好。”他的族长对他说,“贝克,说真的,要是你能来帮我打理部落的事务那就更好了。” “大人,你知道我并不擅长这个。”贝克说,“比起灌盖农田,砍划林木,开采矿山,我倒更愿意做个无所事事的猎人。” “见鬼。”他的族长满心不悦取下那身硬甲,“贝克,你真让我头痛,你就在林子里老死吧,让你的傲慢陪你见鬼去。” “恐怕我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贝克说,“你的林场砍划泛滥,迟早会将我们这些狩猎人逼进更遥远的高山与野人为伍。” “你是在埋怨我吗?”巴伦道。“老实说,贝克,有时候你得学会放下身段。” “大人,你的谋巨才会如此。”他说,“狩猎人的职责并非阿谀奉承。” “该死,你这头倔牛,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他的族长有些恼怒。“眼下咋们什么事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天亮啰。” “大人,我保证您很快就有事可做了。”威马翻烤着刺猪,“它很快就熟透了,在这之前,您大概需要一个盘子之类东西,不过在这里就只能凑合了。” 等到威马烤好刺猪,他的族长巴伦已经解开了最里层的羊绒上衣,露出肚子上肥厚的赘肉。 “大人,你又长胖了。”贝克告诉他。 “该死,这几年除了吃喝拉撒就只能埋头睡觉。”他的族长拍了拍肚子说道,“你瞧瞧我这身衣服,都快装不下它了。贝克,要知道我年轻时可比你还瘦。” “你可是族长啊!当族长的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你会习惯的。”贝克说,“来吧!让我们尝尝威马的手艺。” “有时候我可真的羡慕你们这些狩猎者。”巴伦说着取下一大块肥得流油的烤肉,整块放到嘴里咀嚼,油脂从他嘴里不停地流到他凸起的肚皮上。“贝克,如果我再年轻个十年,倒真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当个狩猎者,充满刺激的冒险。还有这刺猪的味道真他娘的爽透了。” “你羡慕的就是这个?”贝克不敢相信他的族长会说出这样的话,“大人呐,如你所言,你会遇上刺激的,我保证。”他说。“不过我得提醒你,狩猎人也有烦恼啊!要知道运气不好的时候一整天都得饿着肚子。” “贝克,咋们还是别讨论这个了。”巴伦继续从威马那里取来烤肉,“来吧!跟我讲讲你那神奇的故事,趁我现在还有一点点兴趣,就当是给这刺猪添点料吧!” “可我不想跟你谈这事。”贝克说,“要知道你从来都不相信。” “没准我现在就信了呢!说不定哪天我的谋巨们也会相信,”巴伦说,“来吧!老伙计,就当给你的族长解解闷。” “好吧!即然你有此雅兴。”贝克喃喃地说,“我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还存在比我们更文明的种族。” “文明?就那些寄居在高山上还在使用石器的原住民吗?他们甚至还不会使用毛皮遮体。”巴伦的话面带讥笑。 “大人,我指的是那些我们还未曾探索的不毛之地,以及我们认为的荒野和更远处的原石旷野。” 贝克说,“这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更大,或许……或许我们应该穿过丛林走得更远。” “贝克,你太多虑了,而且你的想法真够疯狂。”他的族长说,“只有巴霍巴才称得上最强的民族。” “大人,数千年来,我们的族人从未走出过这片原始密林,外面的世界我们一无所,我真不知道你哪来底气说这番话。”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轻蔑,“这是无知的表现。” “无知?贝克,我告诉你,这叫民族自豪感,你到底懂不懂。”巴伦对着他咆哮。 “你那所谓的自豪感不应该是对着老友叫喊。”贝克也越发愤怒了,“我们应该走出去,这样才能是对族人的发展更有益处。” “够了,贝克。你的废话我已经听得够多了。”他的族长说,“现在,我需要好好的睡上一觉,补足精神。那东西还在等着我呢!” “好吧!”贝克语调缓和下来,低声细语道,“我早该知道,我认识的巴伦从一开始关心的只不过是个人的荣誉和族长的头衔罢了。”他看着腥红的浩月喃喃道,“你的确是该好好地休息了。” 半夜里,巴伦做了一个梦,梦中他梦见自己很冷,还浑身颤抖,四面的寒风像许多蛆虫一样爬上他的身体,即刻又变成威马的模样露出尖牙朝他嘻笑,威马视线直直地盯着他,突然眼神里闪过一道寒光,两排锋利的尖牙开始朝着他的肚皮啃去,巴伦突然害怕起来,他一边挣扎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叫喊,“威马,不要,不要。”他请求道。威马并没有理会他的请求,只顾着用尖牙不停地啃食他的皮肤。疼痛的感觉朝他袭来,他不禁恐惧地冒出一身冷汗,“啊!住手……求你了,我好痛苦。”他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声。威马从他肚皮上抬起头,张着大嘴朝他咯咯直笑,鲜血从他的尖牙上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流过他的下巴,再到颈部,再到下半身,他的下半身竟然吸附在自己的肚皮上像蛆虫一样在左右摆动。巴伦的恐惧上升到极点,他的颤音伴随着哼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本能地想伸出手去赶走威马,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威马在他肚皮上又咬出许多窟窿,慢慢啄食他皮肤下的血肉,直到鲜血从那些窟窿中渗渗流出。“求你了,别再咬了,我快要死了。”他的语气仍旧伴随着哼哭,只是威马每咬一口,他全身就抖得更厉害。他紧张地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濒临,威马却在这个时候不再咬他了。他似乎突然明白只要紧紧地闭上双眼威马就不会再咬他,“闭上眼睛,闭上眼睛,不要睁开。”他在梦中告诉自己,“这只是梦,这只是梦,他不会死。” 然而他在黑暗中又看到了莫耳,莫耳依旧披着披风在远处的黑色深渊里朝他走来,他的手里举着一支火把,上面燃烧着尉蓝色的火焰,那火焰如玄冰一样让人感到寒冷的颤栗。莫耳举着火把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他的步子变成疾速的奔跑,火焰也跟着他疾速奔跑。巴伦不禁想往后退却,待他还来不急做出任何反应,莫耳已经凑到他面前,火焰也像地狱幽灵一样朝他扑来,先是点燃他篷乱的头发,接着是他的脸开始被灼烧,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皮肤炸裂和溶化,他惊恐得满头大汗,恐惧差点带走他的魂魄,他急速吸呼,眼珠子差点崩裂出来。正当他惊恐未定时,莫耳突然变成一只生猛的斑纹虎,那斑纹虎张着血盆大口嘲他咆哮,最后猛然一口直接咬住他的脸。 他拼了命似地挣扎,这次,他终于从睡梦中惊醒,惊鄂地叫道,“贝克……贝克……你在哪儿?”他的颤音断断续续,身体不由自主的颤动。 “大人呐!我不是就在你旁边吗?”老猎人蹲下身子,用手中的火把照明他的脸庞,待他缓过气来,他轻声说,“你睡醒啦!” “该死,我刚才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巴伦顿了顿,颤声道。 贝克用他那双冷冰冰的眼睛打量着他,低声细语道,“大人,那不是梦。”说完他不怀好意地朝他笑笑。 这时,巴伦才注意到贝克手中的火把,他突然惊叫起来,“火!火!快扔掉它,幽灵、猛虎、还有威马,快!快!快扔掉它们。”巴伦语无伦次地大喊,“贝克,快把那该死的幽灵扔掉。” “大人呐,你倒底是想让我扔掉什么呢?我可从来没见过一位荣誉满身的勇者会惧怕成这样啊!”贝克将火把递给一旁的莫耳,低声喃喃道,“看来咋们的大人的确做了一个不太寻常的梦啊!再让他好好欣赏欣赏自己地德性吧!瞧瞧这天色,也该快亮了。”说完,他站起身挤出一丝笑容。 “他一定是疯掉了。”威马说,“快点结束这场游戏吧!咋们何必等到天亮呢!” “威马,你是不是忘了,咋们还有一位老朋友没出场呢!”贝克若有所恩地捻捻他那撮花白胡子,“我们应该等等它。” “贝克,你什么意思?”巴伦乍听之下满头雾水,疑惑地看着他们,“快扶我起来,我脚麻了。” “大人,您还是呆在原地不动的好。”威马玩弄着他的佩剑,并未理采他的要求。“这真是把好剑,现在,他归我所有了。”他笑着说道。 “随你便。”贝克挥挥手。“高兴就拿去玩吧!你的族长同意了。” “那只属于族长的荣誉,小子,快把它还给我。”巴伦想伸手夺回佩剑,他怒斥道,“贝克,你有什么资格来替我做决定,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一个狩猎者,一个卑微的狩猎者。” “身份?哈哈!”贝克突然放声大笑,“我的老友啊!你似乎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罢,看来你还没睡醒啊!”他的语音渐扬,“莫耳,再让他尝尝火的滋味。” 莫尔立即照办。 巴伦的脸再次被灼烧,一阵灼痛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捆绑在一棵矮树上,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法动弹,他怒吼道:“该死,你们这些混蛋,趁我睡着的时候绑着我,快给我松开。” “对待一个勇者,最好的方式就是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威马对他说,“您应该享受这种待遇。”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想对我做什么?”巴伦撕裂地怒吼,脸部却传来一阵裂痛,还有凸起他的肚子,当他垂下头才发现自己的肚皮上已经被戳了数不清的小洞。 “感觉如何?”威马笑着对他说,“抱歉哦!我的族长大人,我只是想试试您的宰虎够不够锋利。”威马说道,“对了,我似乎不该再称呼您为大人了。” “你们这是谋杀。”巴伦怒斥道。 “老伙计,放轻松点,我们似乎应该找一个更合理的用语。”贝克有礼却冷冷地对他说,“比如说狩猎,这个词就很不错,我们可是真正的猎人啦!而这个夜晚你将是我们选定的猎物。” “贝克,我到现在终于知道了,你想取代我。”巴伦恍然大悟,大声怒斥道,“阴谋,这一切都是阴谋,你们这些小人。” “别怪我,我的老友,我本不想对你动手。”贝克道,“这不关个人恩怨,只因为你的存在防碍了民族大业。” “收起你的虚伪罢。”他怒吼。 “巴伦,这里将是你注定的劫难。”贝克道,“而唯有我才能带领巴霍巴引来新的辉煌。 “古奥……古奥……”巴伦突然想到他的修士,他拉长声线叫唤,在绝望中仍不忘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在哪里,快来救救我。”他的余音在晨色渐明的苍穹下显得灰白无力。 “有些时候我真是挺敬佩你的。当然,你别误会,我可不是指的你在拨掉斑纹虎牙齿的那个时候。”贝克语带讥讽地玩笑道,“就比如现在,你都自身难了,还不忘关心你的修士。”他接着说道,“好吧!让你在临死前知道他的去处,你也好安心上路去吧!” “你们杀了他。” “那倒不至于,你那三眼修士运气不错,趁我们不备时逃走了。他跑得挺快,连莫耳都没追上他。”贝克说,“不过,威马用余火烤熟了他一条手擘。” “你要不要尝尝?”威马插嘴道,“味道真他娘的爽透了。”他笑着说,“没准我也能烤熟你的大腿。” “威马,动手罢!差不多是时候了。”贝克环视四周,晨色已然清冷,他轻声下令,“让他见识见识你的勇气,伟大的黑荒森林需要狩猎者的祭祀。” “畜牲、禽兽。”巴伦绝望地大叫,身躯胡乱扭动。 “出来吧!该是你登场了,我的老朋友。”贝克吹响口哨,寥亮如洪钟,一如他平常训练一般,一只斑纹巨虎从林间讯猛窜出。 威马顺势用长剑顶住他的肚皮,“大人,您可说过,人要活得勇敢。”他笑道,“最后,我想要告诉你,上个严冬,食物溃乏,然而我的母亲并非死于饥饿,她割掉自己的肉,拯救了奄奄一息地我啊!”他的笑容突然在晨色中僵住,手臂用力一顶,长剑刺穿巴伦的肚子。” 第二章 海伦 五百人的骑兵仪仗队于黎明时分向黑城堡高大的城门迈进,海伦站在城墙上第一次瞧见这么强大的阵容,每一匹高头战马都身披锦甲玉帛,头上系着金黄色丝带,还有裹着马腿的绣花金丝和众人头顶的飞鱼图腾旗织,看得她眼花缭乱。引头的是一位年轻的小骑士,看上去和海伦年龄相仿,他身着耀眼的银色环甲和精铁头盔,骑在一匹棕色的高大战马上,在他胸前还佩戴了一枚纯金打造的飞鱼族徽,他的双手局促不安地拽着缰绳,生怕从马背上掉落下来。海伦看见他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样子不禁想笑,“他一定是第一次骑马。”海伦对身旁的哥哥说。 “哼!”哥哥脸上露出嘲笑的神情,“苏代尔没人了吗?派来这么个稚嫩的家伙。” “他是苏代尔王唯一的子嗣。”雷德学士告诉海伦和她兄长派洛,来人正是苏代尔唯一的王储弗根王子,同样拥有高贵的血统,若不是在这次战役中他的父王马失前蹄,损失了大量城邦,将来他必定顺利继承王位。 “哪来什么高贵的血统。”哥哥傲慢地说,“不过是夹着尾巴乞怜的失败者而已。” “他毕竟还是王子。”雷德学士说,“战场上厮杀无可厚非,来者皆是客,对对手多一些尊重也是一种美德。” 哥哥似乎没有认真听学士说的话,他的视线转移到队伍中不远处,海伦发现他正盯着队伍中一顶镶金花轿,那顶轿子由八个精壮男人抬着,周围有数十名铁骑保驾护航。海伦记得父亲在胜利日的盛典上对英勇奋战的战士们宣读贺词时说过一些话,苏代尔王储将送来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以誓效忠和换取他父王的自由。她不禁暗忖,轿子里面坐着的莫非就是父王口中那位女人吗?她到底又是一幅什么样的面容,才使人们赞誉不绝,以及口口声称的美艳冠绝整个苏代尔,这些都令海伦浮想联翩。 父亲下令打开城门,让队伍进入城邦,两侧的哨兵开始吹响牛角,声音振聋发聩,鼓手和乐队随即奏响欢快的曲子。弗根王子用力拽动手中缰绳,他跨下的战马随即缓步前行,马儿经过城门,不时传来低叹喘息,后面的骑士队伍也逐渐跟上,在她的注目下一个接一个涌入城门,直到最后一面飞鱼旗织消失在海伦视线可及的地方。 “雷德学士说他也是王子。”海伦朝哥哥笑了笑。“可我认为他根本没法和你比。”她试图讨好哥哥。 哥哥明白她的意思,他刻意挺直有些弓驼的背脊,威风凌凌地坚立在黑色城墙上,他的褐色瞳孔里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然而他却没有正眼瞧她一眼,“父亲让你好好看看。”他说道,“你还看见了什么?” “很漂亮。”海伦说,“我喜欢那顶轿子。” “海伦,有朝一日你也会坐上花轿。”哥哥告诉她,“那是每个女人的归属。” “我才不要出嫁呢!”海伦羞涩地说,“我舍不得派洛城、海伦堡、……父王、母后、小多伦、还有你。”她细数那些父亲以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地方。 哥哥瞧了瞧她,用他那双一样遗传了母后深褐色的眼睛,“呵!这可由不得你。”他发出一声轻蔑地低笑声,“除非父亲的军队一直打胜仗。” “要是败了呢?”海伦不禁起了疑问。 “那你可得被父亲送去其它部落和亲啰!”哥哥说道,“不管你愿不愿意。” “不要。”海伦含着泪水说。 “我的傻妹妹啊!身为王室女人,这就是使命。不过很庆幸,你无需像男人们一样上阵杀敌就能拥有一个好归宿。或许父亲会将你许配给洛西的王公贵族,又或许是漕涧某位部落酋长的儿子,还有雷寨,说不定你将来能当个压寨夫人。不过谁知道呢?”哥哥用眼角的余光撇了撇年仅十三岁的海伦,他顿了顿说道,“前提是待你年龄更大些的时候。” 海伦憋屈着泪水,他想起自己年幼时哥哥对她说过的一些话和她听来的某些事,哥哥说父亲绝对有理由将她赏赐给任何一个能对他的王室巩固起到作用的部落,她的众多王姐早在多年前就曾因为王室利益而远嫁它族,父亲从未有过怜惜之情。在他眼里,父亲更在意的是把她们当作一件交易品换来对等的价值。当哥哥跟自己讲得多了,海伦自然也就深信不疑,她清楚地知道等待着她的命运不过是再一次步其后尘。眼下,她不过是想从哥哥那里得到一点慰藉罢了。哥哥却是无从关心,他眼里在意的是轿子里的女人,海伦又何常看不出他的心事。 “走吧!让我们去见见那位抢来的女人。”最后哥哥对海伦说。 哥哥领着海伦步下城楼台阶,他的心情看起来很不错。雷德学士跟在他们身后,他是个看起来年逾六十的消瘦的老人,脖子上戴着一串褪色的小颗粒珊瑚,据说那是他祖父的祖父一直传承下来的,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两只小眼睛长年累月在油灯熏烤下已经变得有些浑浊,他的手,更是枯老得像一块块树皮。因为学识渊博的源故,他被国王任命为王室管家,同时兼顾王子和公主的礼仪教学。待到他们来到国王迎宾大道时,父亲已经带着群臣正在举行受降仪式,他的蓝色长袍被身后众多仆人簇拥,满头银丝在风中飞扬,像极了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 来访队伍在国王迎宾大道前停下,骑士们纷纷解鞍下马,摘下头盔。父亲挥了手让乐手们停止演奏,弗根王子快步上前,他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开始逐一介绍他的随从,海伦离得太远,听不太清,但却能听个大概。黑脸大胡须的被称作“蒙敖”骑士,他是苏代尔的上将军,看起来威风凌凌的样子,脸上随时带着怒意。一身锦绣花甲的是“伯尼”,他是王储的表兄。他身旁的高大男人“泽丘”是铁骑卫队长。而他们身后看起来有些消瘦的男人则是苏代尔的权臣“科林”大人,还有他的学士和管家,王子都依次作了介绍。这里面没有一个海伦熟悉的面孔,但她听说过苏代尔一些名流事迹,尤其是那位身着光鲜艳丽叫伯尼的男人,他的来头可不小,被冠以“花将军”的名头。 王子每介绍完一个人,她都能看见父亲脸上愉悦地笑容,还有哥哥派洛,他仍旧盯着那顶轿子,仿佛那是他的东西。直到最后,她才听到年轻的王子大声说道,“陛下,苏代尔王室携众臣任您差遣。” “呸!什么东西。”哥哥听了尖酸地说道,“落水狗也敢以王室自居。” “可别在您父王面前这样说。”雷德学士提醒他,“身为王子,陛下希望您在外人面前多保持一些庄重。” “这些话你留着教导海伦就好。”哥哥不屑地说,“我是王子,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需要听你啰嗦。” 学士不好再说什么,他只是要求海伦在队伍经过时要保持微笑。海伦心想,她为什么要保持微笑,那不是真实的她,而且哥哥那番话让她根本笑不出来,不过她又想到父亲为他们亲选派洛城最有名的学士以教导他们智慧和知识,不是没有原由地,所以她还是照着学士的话做了。 父亲带着客人在回头经过人群时看见她了,连弗根王子也朝她礼貌地点了点头,海伦有礼貌地脸红了,但她仍不忘投以微笑回敬。父亲在他们面前停下脚步,海伦以为父亲会赞许她的礼仪,结果父亲只是跟哥哥小声地交代了几句便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海伦突然发现哥哥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阴沉,连雷德学士都留意到了他的神色。海伦不知道刚才父亲对哥哥说了些什么,才让他此刻变得心情不悦,她只是按照学士的要求在来宾面前保持着微笑,直到最后脸都笑得快要僵住。 受降仪式结束后,弗根王子和他的随从被请入议会大厅商议事务,承载女人的轿子则被仆人径直抬往宫廷安置,哥哥并没有在迎宾大道上亲眼目睹那个女人的芳华,因而愤恨离场,他在离开前小声咒骂了几句。海伦以为他还在气恼父亲,她对身边的雷德学士小声说道,“哥哥在生气吗?” “或许吧!”学士皱皱眉头,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看起来你的王兄的确不太高兴。” “哥哥素来喜怒不定。”海伦说话时面带微笑,她已经习惯了保持那个容仪,接着她继续说道,“他的心情都写在脸上,难道不是吗?” “公主殿下,我相信您是全天下最了解您王兄的人。”学士迟疑地笑了笑说道,“不过,身为王子,他应该学会调整自己的情绪,不论你们的父王刚才对他说了什么,他都应该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心生不满。”学士说完叹了口气,“可叹您的王兄并不善长采纳别人的建言。” 海伦听了明白地点点头,朝雷德学士眨了眨眼睛,甜甜地说:“那我呢?”刚刚我表现得怎样?”她试图从学士那里得到一些肯定。 “还不错,您的父王会因此而骄傲。”学士告诉她。 “可父王并不在意。”海伦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副令人同情的怜悯模样。“或许父王跟本就不愿意多瞧我一眼。” “公主殿下,您的父王事务繁多,您得学会谅解他老人家。”学士说,“您的进步有目共睹,连树上的鸟儿都愿意为您歌唱。”他开玩笑地说道,“我保证,您的父王一定会留意到您的,只要时刻保持着良好的修养。” 海伦听了朝他咯咯直笑,“哥哥说父王从不关心子女。”她困惑地说,“我该相信谁?” “天呐!您的王兄竟然会有这种想法。”雷德学士不可思议地摇摇头。随后他怔怔地看着她,“听着,我的小公主,天地间没有任何一个父母不关爱自己的子女,就连鸟儿都一样,你见过它们飞到遥远的地方只为了捕捉一只虫子喂食雏鸟吗?” “当然见过。”海伦回嘴,却说得大声了点,“因为它们还没学会飞翔。” “所以咯!”学士轻声道,“孩子在父母眼中就像不会飞的雏鸟,想必您的父王亦是如此吧!” “你说的是真的吗?”海伦晃荡着小脑袋,听得很认真,“可父亲却把我的王姐全都远嫁到了其它部落,哥哥认为那是绝情的表现,他只爱珍宝和权力。” “那只是您王兄的见解罢了。傲慢和偏见只能使人蒙蔽眼睛,而无法看清事物的本质。”学士口气锐利的指出,“我的公主,您想听听不同的看法吗?更或者说您应该多听听一些别人对您父王的评价。” 海伦认真地聆听他说的一字一句,她的脸庞在宁静中若有思绪,最后她同意地点点头,“雷德师傅,您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她说。 学士有礼貌地向她鞠了一恭,海伦急忙对他说,“雷德师傅,您受父王之命教导我智慧,不必行此礼遇。” 学士不以为然,他严慬地说道,“即然公主殿下您叫我一声师傅,那我这个作为师傅的岂不是就更加要尊崇礼仪教化么?” 海伦不好再说些什么,她只是顽皮地扮了个鬼脸,用咯咯地笑意回应派洛学士的严肃。 学士尽力忍住笑意,思忖半晌后,他娓娓说道:“我认为您的父王在民众眼中更多的是彰显了一种智慧和勇气,一个没有勇气的人又怎么能做到舍小家而顾大义;一个没有智慧的人又怎么能引领民族富强,人民安康呢?”他继续说道,“我们作为陛下的子民尚且心存感涕,而您生为陛下的骨肉,又怎么可以妄自揣度呢?” 雷德学士的一番话让海伦无言以对,她羞愧地埋低头,小声说道,“哥哥会理解父亲的苦衷吗?” “有点难。”学士撇着嘴,一脸无奈的样子,“恐怕你的王兄羽翼已丰。”他说道,“公主殿下,您的聪慧虽不及派洛王子,但却天性纯良,我相信陛下正是看中这一点才把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安排在您身边。” “雷德师傅,您太谦虚了。”海伦对他说,“没有您的教导我不过是一只糊涂的鸟儿。” “好了,我的公主殿下,眼下我也该动身了。”学士说,“陛下在议会厅与弗根王子商议事务,眼下还有好多琐事等着我这个不中用老头子去安排呢!晚一点,我再去找您。”说完,他向海伦告别。 雷德学士离开时,海伦的贴身侍女“梅娜”刚好前来找她,梅娜告诉她,国王的迎宾晚宴将在王室大厅举行,仆人已经在储衣室为她准备了一套看起来端庄得体的晚礼服,让她前去试试。海伦素来不太喜欢那些雍容华贵的服饰,除非父母有特别要求,否则她是绝对不会情愿将自己打扮得像一个臃肿的胖子。她嘟着嘴极不情愿地对待女说,“是父王的意思吗?” “是裁衣坊安排的。”梅娜告诉她,“林总管认为您今晚应该有个公主的样子。” “我可以不穿吗?”海伦埋怨道,“我讨厌她制作的礼服,裙摆太长让我根本迈不开腿。” “公主殿下,这里可是黑城堡。”待女说,“您无需骑马。” “真不知道父王要什么时候才打算离开这里。”海伦仰头看着有些空旷的蓝天,她忧伤地说,“梅娜,我真想快点回到海伦堡啊!卓林一定还在草原上等着我,他肯定会把我小秋风1喂得饱饱的。” “那个马夫的儿子。”侍女说,“公主殿下,您的父王恐怕不太希望您和他有过多接触。也包括您的母后,她也不太喜欢。” “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海伦很懊恼地说。“我要是个男孩就好了,就没人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 “可惜您仍然是公主。”梅娜笑着对她说,“公主就要好好听话,林总管可不会替您说情哦!她会通知您的父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您的表现有多么糟糕。” “好吧!我知道了。”海伦对梅娜说,“你现在就去告诉她,我晚点儿就过去。” 侍女离开后,海伦仰头看了看天色,雷德学士说晚些时候去找她,她觉得时程尚早,便打算先到处转转,可她一时间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父亲的军队攻陷黑城堡后,她便一直被拘俗在这些黑色如烟的城墙内,城中到处都所见都是战争弥留过后的断墙残壁,以及难民逃离后剩下的空宅。眼前的景现与她所出生的那个安静祥和的海伦堡完全是天壤之别,海伦堡周围有一大片静溢的草地可供她玩耍,附近有高耸入云的巨大林木,河涧流淌的溪水清澈透亮,小鸟在林间喳喳着叫。夏天,她最喜欢的就是脱掉鞋子进到河池里感受沁骨的凉意,再看着奔流的瀑布从海伦堡南面的高川极速下坠,当太阳照耀在上面时,蒸腾的水雾中还会出现一道道色彩绚丽的圆弧,美丽极了。母亲告诉她那是彩虹,女人在那里可以找到希望,卓林却什么都不懂,他总是问她这个,问她那个,小时候她会说卓林是个笑起来没有门牙的笨蛋,后来她才发现卓林一点都不笨,他身手敏捷,至少比她会抓鱼。她们可以在海伦堡的郊外嬉欢到天黑,卓林教她骑马,她学得很快,已经可以和卓林并驾齐驱在蓝天下驰骋,有时候她的马儿跑得比卓林还快,一路向西狂奔至草原尽头,落日余晖后他们便躺在草地上欣赏天边的红霞,任由马儿在一旁咀嚼青草。母亲总是不知道她的去处,曾几何时,海伦玩得太晚归来,守城的卫士已经关闭了城门,躲在哨塔里打盹,她只能让卓林托着她翻过矮墙,然后再愉愉溜回寝宫,父亲的夜间巡逻卫队总是将她逮个正着,然后把她送到母亲的起居室。因此,海伦挨过不少责骂,但她很喜欢那种生活。然而现在,海伦觉得自己快要被憋坏了,她想到黑城堡外的郊野看看,至于裁衣坊那里,她已经让梅娜尽量去周旋了,只要不过去得太晚就没什么大问题。父亲说过他的军队要在黑城堡驻扎些日子,让她熟悉下周围的环境,但是别跑得太远。眼下正好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没人有精力去关注她举动。所以海伦刻意避开国王大道和巡逻的卫队,前些天,她亲眼目睹一些卫士在城中捕杀流浪觅食的野狗,而父亲挥军入城之日,城内除了尸横遍地不见一丝活物。因此她断定那些涌入城中的野狗一定是绕过了城门外守卫的视野。海伦尝试着找到那些通往郊外的捷径,她四处摸索,最终在一栋临近城墙的宅邸亭院内发现一处通往外界的巨大拱形木门,那木门已变支离破碎,看上去更像是遭遇了人为破坏,散落在四周的碎木块已经沾上厚厚的尘灰,上面依稀可见一些脚印和野狗残留的粪便,当海伦小心翼翼地迈过那道木门后,眼前所呈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一条方石铺砌的狭窄甬道,两旁还有立有雕花隔离,以及一些零散的石墩交织其间。海伦觉得自己走了很久才穿过那些错综复杂的小道,当她侧着身子穿过最后一条狭窄的甬道后,四周的景至突然在她面前展现无余,黑城堡上的尖顶哨塔,效外起伏不平的丘陵,以及怪石嶙峋的峡谷,还有爬满苔藓的栈道,唯独没有她钟情的小溪。虽然这比不上海伦堡,但她还是喜呆在郊外的感觉,一切都那么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仿佛大自然才是她向往的归宿。峡谷里的横风比海伦想象中要冷上许多,连太阳的光晕照耀在她身上都没感觉到一丝暖意,海伦不自觉地裹紧上衣,她心想,要是有一件外套那该有多好。可惜眼下梅娜却不在她身边,她只能依靠自己,于是海伦漫无目的地在峡谷里穿梭,也不知道走了多少时程,她突然发现附近的植物变得越来越稀少,地面到处都布满了各种碎石,以及沙岩上随处可见被捣毁的临时炉灶和一些被遗弃的碗碟,当她爬上一个矮坡,眼前豁然变得开朗,在她脚下不远处的低谷呈现出一片空旷的场所,平整的路面被车轴碾压出多条弯延曲折的小道向前延伸,最终在远处一座人工开凿的半壁山体前完全滆入大小各异的阴暗洞穴。峡谷的横风从她身后呼啸而过,朝着洞口的方向猛烈俯冲,然后发出咆哮的怒吼,仿佛要将她拖入地狱的深渊。海伦努力站稳脚根才不至于让自己跌倒,她曾听闻雷德学士讲过苏代尔原本是一个不起眼的小部落,后来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掌握了金矿开采和熔炼的技术,才慢慢使部落变得富裕起来。如今,苏代尔靠着贩卖金子和招募佣兵变得日益强盛,在南方自称为王,与父王的王室分庭抗礼,这正是父亲决意率军攻打黑城堡的原因。联系到眼前景至,海伦似乎已经明白了某些事情,她急切地想要把这个发现告诉给自己父王,没准儿父亲高兴了她还可以提前回到海伦堡。于是她又爬下矮坡,准备延原路返回。这时,天色已逐渐暗淡,刚好有一队人马从峡谷经过,与她撞个正着。带头的是个穿着羊绒大衣的中年人,满脸络腮胡子,浅褐色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吓人极了。他身后跟着十多名穿着素布衣赏的男子倒是显得中规中举,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担着沉重的担子,走起路来非常吃力的样子。中年男人见着海伦开口便大声说道,“小女孩,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的父母呢?”他的嗓声异常粗犷,有些吓着海伦了。 海伦有礼貌地回答他,却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她根本没来得及细想,便脱口说道,“我父亲在离这里不远处的城中,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她一五一实地向男子坦白。雷德学告诉她不要轻信陌生人,然而海伦却忘了个精光。 “你迷路了吗?”中年男人又问她。 海伦摇了摇头,顺手指了指来时的路,“我正打算回家。”她小声说道。 中年男人的眼神在她身上四处游荡,他仔细打量了一番海伦,最后他说道,“女孩,快回家吧!峡谷里到处都是毒蛇,一不小心就会要了你的小命,这里可不是玩耍的地方。”他口气严厉的指出。 海伦点了点头,正打算转身离开,中年男子随即又粗声吼道,“等等,带上些枣子吧!”他说着便走到一个担着担子的男人面前伸手抓了一大把。” 中年男子回头追上海伦,他对她说道,“我们是贩卖大枣的商人,现在准备赶去梁河。小妹妹,你回家后千万不要把在路上遇见我们的事情告诉别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一带刚发生战争,到处都是流寇,我们可不想碰上麻烦。”男子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柔,倒让海伦有些不习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她保证道。 “拿着。”男子将手中的枣子塞给她,眯着小眼朝她笑了笑,“快回去吧!别让你父母担心。” 当海伦告别那队人马时,天色已骤然暗淡,她想起梅娜还在裁衣坊等着她去试穿晚礼服,便顾不得脚下突起的乱石以及随时被扭伤的风险,她加步子小跑起来,待她一路小跑来到裁衣坊门外时,梅娜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她老远就看见海伦,并笑着迎上去,“哎哟,我的好公主哟!您怎么现在才过来。”她说道。 “父王的晚宴开始了吗?”海伦急切的问道。 “还没有。”她的侍女梅娜摇了摇头,“不过快了,您的王兄已经挑选好礼服先一步过去了,还有雷德学士,他是最后一个过来过的,恐怕现在所有人都到齐了,就差您了。”梅娜小声说道。 “雷德师傅?”海伦显得有些诧异,她顿了顿,不太放心地问道,“老师傅没有跟你打听我的事情吧!他说过晚些时来找我。” “没有,我保证他一个字都没提起。”梅娜非常肯定地说道,“老学士已经忙晕了头,他大概在为别的事情犯愁吧!或许他压根没想到你。”最后,她补充了一句。 海伦听了舒坦地松了口气,她素来不会撒谎,尤其是在精明的老学士面前,只要稍加盘向,她的行踪必定暴露无疑,海伦倒不是担心学士责怪她偷偷溜出黑堡,她只是想着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最好不要被说漏嘴。听到梅娜的语气如此肯定,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开心地对梅娜说道,“快点带我进去吧!林总管恐怕都等得不耐烦了。” “放心吧!她们都已经去王室大厅了。”梅娜说,“现在这里只剩你和我。” “那真是太好了。”海伦欢喜雀跃,“我根本不想看见她的脸色。” “我的小公主哟!您可别高兴得太早。”梅娜一边引路一边悄声告诉她,“林总管临走前给你准备了一套特别的晚礼服,我保证您不会喜欢。” 海伦心想,连梅娜都觉得特别,穿起来那会是什么样子,她跟在梅娜身后不禁好奇地问道,“带有花边?长筒连裙?还是我最讨厌的粉红色?” “比那更糟。”侍女对她说,“您试过就知道了。”说完她捂着脸偷笑了。 穿过裁衣坊的正厅,她们来到一间临时布置的储衣间,梅娜轻轻推开房门,“就是这里了。”她对海伦说,“公主殿下,您自己进去试吧!礼服就放在柜子上。” “那你呢?”海伦小声问。 “我在门外给您看着点呐!”梅娜说,“搞不好哪个冒失的男人就闯进来了,我的公主哟!在这里可比不得您的闺房。” “那好吧!”海伦朝她笑了笑,便独自朝房间里走去,待她进去后,梅娜替她轻轻关上房门,房间里顿时变得很阴暗,同时还夹杂着一些海伦熟悉的香料气味,早在派洛城时,她就知道林总管喜欢吩咐仆人在衣橱里散上些香料,她认为那样可以驱走虫子,因此海伦的衣服上总是带着那些讨厌的气味,令她厌恶极了。让她想不到的是如今她们随着父亲的军队一起南下,林总管仍旧带着那些香料。于是海伦从柜子上取下那套礼服,虽然看得不太清楚,但却感觉得到有些许份量,以及礼服上的挂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音,让她隐隐察觉到这真一套不一样的晚礼服,于是她缓缓地走到房间最深处,从那微微透着亮光的金色帷幕前,轻轻向外推开窄窗,让外面的清新冷气灌注到房间里,她静静地在窗边伫立,然后逐件退去身上的丝质衣裳,一丝不挂地站在那里,让冷风亲吻着她的肌肤,…2…直到最后那套礼服完全笼罩住她的身体。 “梅娜,你可以进来了。”海伦对着门外轻声唤道。 “美丽的公主,您换好了吗?”侍女在门外回应她,同时轻轻推开房门,四壁又重新变得敞亮,除了她身上那件闪耀漂亮的黑色晚礼服。 “真是太漂亮啦!”梅娜盯着海伦的后背上数不清的小颗粒彩色水晶挂坠兴奋不已,她激动地说道,“我美丽的公主殿下,请转过身来让我瞧瞧吧!” “太低了啦!”海伦羞红着脸对她说,“梅娜,这种礼服让我怎么穿着见人嘛!林总管真是讨厌死啦!”然而梅娜却告诉她美丽极了,她自己却装着不太满意。这时候仆人来敲门了,告诉她们晚宴已经开始了。 ﹌﹌﹌﹌﹌﹌﹌﹌﹌﹌﹌﹌﹌﹌﹌﹌﹌﹌﹌﹌﹌﹌﹌﹌﹌﹌﹌﹌﹌﹌﹌﹌﹌﹌﹌﹌﹌﹌﹌﹌﹌﹌﹌﹌﹌﹌﹌﹌﹌﹌1海伦的小马 2此处段落涉及少儿不宜情节,因此跳过,请自行脑补。 第三章 盖诺 黑城堡的大厅里金碧辉煌,流光异彩,精雕刻绘的金色屏风前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可供数千宾客同时用餐的漆红条桌,桌面上铺设了一层王室专用的金黄色绸缎,上面堆叠着这次晚宴享用的食物。主菜有特色烤乳猪、火腿片、蜜制嫩鸡块以及抹上奶油的乳鹅,再配上一些小点心。来宾们被引入大厅就坐,在他们身后纷纷挂起了来自不同部落的旗织,有独山来的雄鹿、雷寨的长耳兔、洛西的角马、河池的巨蟹、梁河的公羊、以及漕涧来的大鳄和苏代尔的飞鱼。盖诺的金色蛇旗在正殿的最高处傲视群雄,经历十个昼夜才夺来的王座,现在却空置在旗织下方遭受冷落无人光顾,看上去显得倒有些孤独和冰凉。一群衣着艳丽多彩的舞女们个个长裙及地,在舞池中央摇曳着纤细丰满的身躯,显得婀娜多姿。大厅里一片欢声笑语,四处洋溢着烤肉的香气。晚宴上,人们交互触碰酒杯啜饮杯中佳酿,放声肆意交谈着当下兴事,权臣们大多谈论当下趣事,而武将们则对舞池艺妓的媚俗表演更感兴趣。 在大多数时候,盖诺必须藏起一个慈父的面容,让自己变得更严苛,更有君主的威严。但今晚是个例外,他可以放下顾忌和将士们喝个痛,所以盖诺刻意没有坐上王座,而是置身在拥挤的大厅里入座。儿子派洛和女儿海伦也分别在他两旁端坐,雷德学士提醒他这样很不合礼数,他则半开玩笑地对老学士说道,“老师傅,我必须承认在很多场合你尊崇的礼仪尤为重要,但在酒宴上,你就饶了我吧!”然后非要固执地拖着学士和他共挤一张餐桌。学士只好唤来待女,在他的杯子快要见底时,重新为他斟满。费尔是第一个前来请酒的老臣,他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老态龙钟的样子,每次宴会,当他端着酒杯走到盖诺跟前时,杯中的美酒就已经洒掉了一大半,每到这个时候,盖诺都会对大家开玩笑地说,老人家未喝先醉啰!然后吩呼他的侍女替他再满上,而当他的老臣领命艰难地喝完第一杯后,盖诺总是能找到怂恿他喝下第二杯的理由,而他的样子则显得很无辜,群臣们总是一起开怀大笑、唏嘘不已。乔昂老族长请酒时则会一本正经地报上他的名头,他是个看上去年过六十的健壮老人,走越路来神采奕奕、气宇轩昂,一身铁甲啷当作响,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一个老龄人该有步履迟缓。二十年前,他率领独山部落第一个举旗宣誓效忠,在历来的战役中,他的部众将领个个骁勇善战,英勇不凡,协助盖诺率领的王室军队先后征服诸多部落。黑城堡一役中,乔昂老族长更是亲自披甲上阵,在城外郊野斩杀苏代尔数万将士,他雄鹿旗织下的铮铮铁骑简直令敌人闻风胆寒,因此,盖诺封他为永远的鹿旗上将军,让他终身镇守七郡之一的独山。他的眼神与他的雄鹿旗织一样恃傲,盖诺起身同他共饮三杯,以示对这位老族长功勋卓越的敬意,老族长也表达了他和他的子嗣以及族人将竭力忠诚,一如即往。雷德学士不善酒力,却能言善辩,他一直在旁边极力劝阻国王豪饮,盖诺忽然发觉自己任命他为管家这件事真遭糟透了,就比如这种场合。 酒过三巡后,弗根王子在宴会上向王室进献了大批珠宝,而盖诺则将珠宝犒赏给众臣以表彰功勋,将士们在收获满满后又吵嚷着要一睹苏代尔绝世美人的风采以及提出国王当场许诺赐婚的要求,盖诺欣然同意。弗根王子接到命令后,他的属臣科林大人跟仆人递了个眼神,没过多久,几名女侍者便护送着一位头戴冠饰、薄纱遮面的女人来到晚宴上,女人看起来步子很轻盈,她丰满身躯所呈现出来的完美曲线在一身浅绿色的薄沙连裙内弱隐弱现。小王子走到她面前轻轻撩起她的面纱,她的乌黑长发瞬间印入众人的眼前,一股淡淡的清香随即扑面而来。当小王子完全揭开女人的面纱后,人们都为她的美艳惊得目瞪口呆,女人有着纤细修长的手指和一双清澈透亮的大眼睛,水灵的小脸蛋透着绯红薄得像一层纸,仿佛弹指可破。在她椭圆精致的下巴上面一张迷人的粉嫩小嘴唇更像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初吻,她的肌肤白得如雪,微微隆起的胸部之间垂挂着一条晶莹剔透的深紫色宝石项链,正好与她的淡雅素裙搭配出一种高贵的色调。 “她看起来很漂亮。”女儿小声对父亲说。 “我的小海伦今晚看起来也不错。”盖诺微笑着回应他的女儿,“你越来越有一个公主的样子了。” “都是雷德师傅的教导有方。”女儿还懂得该怎么谦虚,她说,“林总管裁制的礼服也很合身,不过比起她来就差太远了。”说完她指着弗根王子面前的女人给父亲和学士看。 “她的确不俗。”学士笑了笑,“只不过人们所看到的光鲜艳丽不过是太阳照耀的那一面罢了,却少有人愿意去关注那背后的影子。”他对他们说。 听学士讲完后,盖诺微微点头地同意学士的观点,他揣着酒杯小啜一口,叹了口气感叹道,“女人呐!永远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真不知道是不幸还是这个世道的悲哀。” 海伦对酒素无好感,她只是品尝着点心耐心地听他们絮叨,以及想看看父亲会如何安排眼前这个女人,她甚至为自己遥不可及的将来和眼前这个女人的处境心生一丝同情。 “今晚大家都为她着迷,难道不是吗?”海伦露出腼腆的笑容小声说道,“这就足够了。”她说给父王听,同时勉励自己。 “我的父王,您应该走近点看看。”海伦接着说道, “像一位父亲一样慈祥,给她带去点温暖。” “你说得很对。”盖诺告诉女儿,“身为国王的应该关爱每一个子民,更要采纳中肯的意见。”说罢,他站起身,朝弗根王子和那个女人的方向缓步走过去。 哥哥今晚在晏席上的表现特别糟糕,好像屁股上长了钉子,让他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连父王都少有和他搭话,让他冷落着一个人啜酒。他看见父王离开后立即凑过来搭腔,“你们刚才在嘀咕什么?”他问。 “弗根王子带来的那个美人儿。”海伦说,“我认为父亲会把他许配给你。” 哥哥听了很高兴,便小声问雷德学士,“老师傅也这么认为吗?”他试图从学士口中探听父王的想法。 “王子殿下,您的父王做事一向深思远虑。”他说,“有时候我也摸不太清楚他会做出什么决定。” “哼。”哥哥用鼻子发出不屑的声音,“问你等于白问。” 当他们聊得正有兴致时,盖诺已经走到弗根王子面前,他仔细端祥着苏代尔进献来美人,随后对她说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大人,我叫伊妮。”女人娇羞地回答,头却不好意思的埋到一边,她的声音轻得像一只温顺的绵羊。 “伊妮,在你面前的可是陛下。”弗根王子说,“转过头来,让陛下好好瞧瞧。”他的话音更像是对她的命令。 于是伊妮转过头,礼貌地向他行礼,并轻声说道,“请陛下宽恕。” “你并无过错,没有人生来就认识国王。”盖诺直言,“现在,你的王子将你进献给本王,你可有怨言。” 伊妮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却不敢直视,小王子弗根替她表明态度,他说:“陛下,苏代尔随您差谴,也包括女人。” 盖诺听了非常高兴,他啜了一口杯中美酒,随后对小王子说道,“请相信我会尊守承诺,你父亲将在今晚获得自由,但他必须向我臣服。” “那是当然。”王子说,“我们都是您臣民,家父亦然,我会尽我之力劝告父亲亲自向您称臣。”说完,小王子弗根很有礼貌地告退。 待王子回到他的坐位上后,盖诺将她带到舞池中央,他的满头银丝与她的丝丝秀发在空气中一度交织。“有人说,我们看起来更像一对父女。”他看着她,回头又看了看海伦,然后才笑着对群臣说,“弗根王子先前曾向我谏言,他认为最美丽女人应该赏赐给最英勇的将士,我认为小王子的话完全在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要论谁才称得上是最英勇无畏的将士呢?现在,我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我的父王,历来“南丹”英雄倍出。”儿子派洛抢先说道,“难道您忘了吗?派洛城内有的是人选,何必征求别人的意见。” “陛下,我认为派洛王子的话有失妥当。”独山的铁骑卫长随后发表意见,派洛听了却急不可耐地打断他,“你算个什么东西。”他大声说。 盖诺转过来让他的儿子闭嘴,“你的礼仪教化都学到哪儿去了,让我只看到了你的傲慢。”他豪不客气的当众指责自己的儿子。这时雷德学士也委婉地提醒他注意言辞,派洛却懊恼地将父对他的指责化作愤恨,他目光凶狠地瞪了学士一眼。 当盖诺示意让铁骑卫长继续时,他方才开口对补充道:“论英勇,放眼旧洲七郡,无人能与乔昂老将军匹敌,他才应该享誉此殊荣。”他说话时遭到王子打断,后续则显得铿锵不足,当他说完时,王室大厅里随即便传来一阵吵杂的议论声,有的不凡赞誉之词,有的唏嘘不已,更多的人则是用碰撞酒杯的方式表达认同。当然也有和派洛王子一样秉持相同意见的人,弗根王子的属臣科林大人提出异议,他笑着对大伙说,“老将军虽然英勇,却也年迈。我敢打赌,老人家的床上功夫恐怕不会像战场上那么勇猛哦。” 盖诺正聆听着大家的意见,他身后派洛王子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看老牛吃嫩草啰!”他的话一出,便顿时引得一团哄笑,妹妹听了也差点笑出声来,雷德学士撇了她一眼,海伦立即变得收敛起来。乔昂老将军倒显得不是特别在意,但他的属下责纷纷起身表达了对派洛王子的谴责和不满。盖诺也转过头,用凶狠的眼睛瞪了瞪自己的儿子,他的眼神里透露着对他极度的失望,随后他才开口说道,“老将军,请愿谅犬子的无礼,有时候我们需要一些玩笑来活跃气氛。” 乔昂老将军听后肃然起身,他用沉重浑厚地口音说道:“陛下,派洛王子的话虽然粗鄙,但却不无道理,老臣一介年迈武将,只图对王室忠肝义胆,从不贪图享乐,若是陛下将此女子赐婚于老臣,只怕是会徒增笑柄罢了。” 盖诺有些为难地看着老将军,拿捏不定主意。这事要是摞在二十年前他就好办多了,盖诺心想。二十年来,他们并肩战斗,南丹金蛇和独山雄鹿举旗并进,横扫七郡,好不威风,那时的他才刚满五十,遇事果断,开脆利落,而乔昂也不过是四十出的头精壮男子,面容干净,精神焕发。当他们披上战甲时,他便对他唯命是从。而当他们举杯庆祝胜利时,他又变成了他的酒肉兄弟,可如今,随着年龄递增,却让他们有了太多顾忌。但终究是兄弟啊!盖诺为此思忖了很久,最后他做出了一个坚难的决定。 “乔昂。”他轻唤道:“……你是我的兄弟。”他语带苦涩,一字一句从他嘴里说出却那么亲切。 “陛下……”老将军拖长浑厚的声线,他激动的看着他,隔了半晌他才单膝下跪,“您不必为难,只管吩咐便是,老臣自当领命。” 盖诺走到他身边,握紧他的手臂扶他起来。他们用力碰撞胳膊,缕缕银丝交叠衬托映出两个垂幕老人的战场情怀,随即国王将手中酒杯举入高空,“以七郡国王的名义,在此宣布,我将褒奖七郡最英勇的将士,将苏代尔最美丽的女人赐婚于乔昂老将军的儿子“尤利”,侍他年满合法时,本王将亲临独山主持婚礼。” 于是众人齐举酒杯,“国王万岁,七郡万岁。” 除了派洛。 第四章 弗根 黑城堡地底深处的囚室,阴暗潮湿不见一丝亮光,弗根在监牢守卫的引领下见到他的父亲,父亲蜷缩着身子目光呆滞地靠在墙角,看上去非常憔悴。守卫打开牢门,解除他身上的沉重枷锁,“国王特赦,你自由了。”守卫说,“快随你儿子出去吧!老家伙。” “混帐东西。”弗根王子的下属蒙敖将军听罢愤怒地抡起拳头,“老子要教训教训你这个无理的家伙,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卑。”他板着黑脸说道,满嘴的酒气。 “哎哟!好吓人。”守卫说,“来来来,往头上打。” “住手。”小王子弗根呵斥道,“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王子殿下,是他无理在先。”蒙敖将军被阻止后急得暴跳如雷,“不教训他对不起我的拳头。” “我娘可没教过我什么理数。”守卫粗俗地说,“他娘的!你见过杀猪的还会跟猪说好话么?看押个囚犯还要搞得跟个娘们似的,那还不如穿上裙子跳舞。” 科林大人听了笑出猪叫声。 王子尽力忍住笑意,“我们始终是客人。”王子告诉他,并按压住他粗壮的手臂,“哪有客人动手打主人的道理,将军怕是喝醉了。”他说。 “哎哟!你们的王子就比你这块黑炭有礼貌多了。”守卫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乃是奉国王之命看守此地,囚犯就是囚犯,哪来什么大人小人的区别,都他娘的是黑炭。”说完他便转身哼着小调离开了。 待守卫离开后,弗根和他的属臣依次进入囚室,“父王,让您受苦了。”弗根王子面带愠色地说,“儿臣这就带您离开这儿。” 父亲抬头有些无力地看着他,随后悲痛的嘶嚎起来,“儿呐!”他痛楚地说,“全城十万军士因我而死,我对不起族人,对不起整个苏代尔。” “战争必然有伤亡,他们死得光荣。”科林大人蹲下身子扶起老王,“苏代尔将永远铭记他们的英勇。” “这不是父王的过错。“王子咬紧嘴唇,眼神中露出一丝愤恨,“血债定要血偿,我永远不会忘记。”他握紧拳头,尤如那一刻在脸上写下坚定的绝心。父亲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怔住,在父亲离开苏代尔驻军黑城堡的三年前,他还是一番少不更事的模样,那时的他在父亲眼里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坏小子,所以父亲特别要求他和群臣们一起上朝听政,一观王室法礼,让他学着做好一个王上,而他则对父亲的安排毫无兴致,不是在朝堂上乱窜,就是当着众大臣的面在父亲的王座上呼呼大睡,他的表现总是让他们啼笑皆非。然而如今,父亲见着的却是另一番模样,几年不见,他的体格已日渐强壮,身高也几乎与父亲齐肩,更为重要的是他所表现出来的成熟与稳重让父亲怎么也无法想象,他才仅仅是一个十三岁少年啊。父亲有些吃惊地打量了儿子一番随后才开口说道:“科林大人,王子被你调教得很好。”父亲低声说道,语调有些泛力。 “我尊敬的王上。”科林大人有礼貌地回话,“王子殿下聪慧过人,老臣不敢居功。” “父王向来赏罚分明。”弗根王子对老臣相说,“科林大对苏代尔忠心可鉴,理应重赏。”他边说边转身面向父亲,“待父亲安然回国后,苏代尔王室能否重新振作,还要仰仗老臣相多出谋划策才行呐。” 父亲点头同意,随后又摇头叹息,他哀叹地说道:“罢了,如今城池已破,百姓流离失所,你我又被盖诺的军队囚禁于此,苏代尔再无希望。”他的言辞中充满了心酸和无奈。 “我的王上,事情远没有您想象的那么糟糕,何况陛下已经同意还您自由。”科林大人说,“他当着众人许下承诺,没有食言的理由。” “你称呼他为陛下?那个残杀族人的罪人。”父亲满怀疑惑地看着老臣相,又转过头瞧了瞧自己的儿子。“连你也如此吗?” “父王,科林大人认为这是权宜之计,眼下我们处于劣势,不得已而为之。”弗根王子说这番话时偷偷瞄了囚室外一眼,发现并无异常后,他才小声继续说道,“老臣相会告知您下一步的计划,但眼下我们需要换个地方。”说完他便吩咐蒙敖将军扶着父亲离开囚室。 供来宾留宿的厢房显然比冰冷的囚室要温暖不少,几盏浑浊的油灯看起来飘忽欲灭,微弱的光晕在墙壁四周拉长人们的影子,当有冷风从门缝里溜进来时影子又变得扭曲,科林大人拨了拨灯芯,灯光又变得稍许明亮,印花纸窗上隔上半个时程便会浮现出一支巡查队伍的黑影,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他们整齐的脚步声。弗根王子靠在椅子上有些困意地打了个哈欠,他用手掌微微掩住嘴巴。此时父亲已经清洗完毕,换上了一身整洁的衣服,他出来时瞧见正趴在桌子上大声打着呼噜的蒙敖将军,“他睡得可真沉。”父亲打趣地说。 “蒙将军向来如此。”科林大人笑着回应他。 “叫醒他吧!”弗根王子说。 “除非着火了。”科林大人风趣地说,“否则您是在为难老臣啰!” “蒙将军太辛苦了,让他再睡会也无防。”父亲对弗根说,“等你伯尼兄长和泽丘卫队长过来时再叫醒他吧!” 弗根王子点点头。然后轻轻挪动有些酸麻的小腿,待下肢逐渐恢复知觉后方才起身走到父亲旁边,他说,“科林大人,把你的计划都告诉父王吧!” 科林大人抬头看了看王子,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我尊敬的王上……”他正要开口,父亲他打断他,“臣相大人,无需多礼,说重点就好。”他吩咐道。 “好吧!”科林大人木然地应了一声,然后对他们说:“当王上的城池陷入困境时,王子便与老臣商议着派兵救援的事宜,新兵招募进展得还算不错,然而……”老臣相摇了摇头,他接着说道,“请王上原谅老臣最终放弃了增兵救援的计划。” “父王,这不怪老臣相,是儿子下的命令。”弗根 王子替他辩护说。“我必须替父王保存实力。” “你们做得很对。”父亲沉重地点点头,“敌军来势凶涌,新招募的兵士没经过训练便派往前线恐怕也只能是徒增伤亡。” “当老臣派出的探子打听到城池失陷和王上被囚禁的消息时,王子殿下也甚是焦虑。”科林大人注视着他的王,“大王,您的臣民皆如此,没有人不为您的安危着想。”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是成败已成定局,谁也天力回天。” “我并不因此而责怪你们。”父亲静静地说,“我苏代有你这样一位临危不乱的臣相岂不是幸事。”他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子的表现也不俗,危机时还懂得克制冷静。” 发现父亲并没有因此而心生怨埋,弗根忙着接口道,“科林大人并没因此而闲着。”他说,“我相信他总能找到办法。”他笑着对父亲说,“老臣相的确不负所托。” “说说罢,你们是如何说服盖诺的。”父亲问,“恐怕一点小利无法满足他的胃口。” “大王,有件事我必须向你禀明。”科林大人说,“请恕老臣自作主张将您的最爱进献给了陛下。” “你指的是我苏代尔的财富吗?”父亲嗫笑道,“那些金子根本不足轻重,送给他们罢。” “大王,欲望并不仅限于财富。”科林大人说,“您的金子必然要送,但只能满足一部人的虚荣。”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比金子更能击溃人心的是肉欲。”弗根觉得有理,他朝父亲点点头,父亲则看着他们有些疑惑,“直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能割爱的。”隔了半晌他才说道,“眼下我一无所有,没有比这更糟的了。” “是伊妮。”弗根忙道。“科林大人认为她的姿色足以迷倒众人,也能表达苏代尔愿意臣服的决心。” 父亲听罢立即明白,他哼了一声说道,“盖诺打算怎么处置她。” “陛下已经将她赏赐给了乔昂老将军的小儿子。”弗根王子对父亲说,“不日即将送往独山。” “这对我们有何好处?”父亲又问。 “陛下在王室设宴款待群臣时,派洛王子对这桩婚事有些耿耿于怀。”他告诉父亲,“科林大人认为可以在派洛王子身上做点文章。”他说。 父亲转过头看着老臣相,老臣相神秘地点点头,“大王,这件事交给老臣来办就好了。”他沉稳自信地说道。 “就让他们去争罢!”父亲的语调有些沉重,他接着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计划。”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得告知父王。”弗根王子对父亲说,“您想先听哪一个。” “坏的吧!”父亲浅浅一笑后说道,“我可不想高兴过头后再被淋上一盆冷水。” 弗根有些犹豫地看着父亲,他吞吞吐吐的说道,“父王,陛下让我转告您,待你打理妥当后,记得前往宫庭向他下跪行礼称臣。” 父亲听了沉重地叹了口气,他迟疑了片才木然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他的口气冷如寒冰。 “现在告诉我另一个好消息吧!”父亲低声说道。 弗根王子调整了语气,他缓和地接着说道,“眼下我们急需筹集一批资金用于够买大量粮草,这是个不太好的好消息。”他说,“父王似乎已经变成了穷光蛋,这的确够头痛。” “苏代尔闹饥荒了吗?”父亲脱口便问。 “并非如此。”弗根告诉父亲,他微微撇着嘴说道:“而是眼下我们的将士急需。” “我们的将士?”父亲不解地问,“哪还有将士,你带来的不过五百随从。” “父王,您有所不知。”弗根说,“科林大人派出的探子来报,在后山的矿洞发现咋们的将士和黑城堡流亡的百姓。”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他们的人数多得足以让您吃惊。” “消息来源可靠吗?”父亲吃惊地说,“还有多少存活下来。” “算上民众至少五成。”科林大人插嘴道,“眼下我们需要想办法让他们撤离。” “如今苏代尔已然臣服在盖诺旗下,将士亦然也是他的子民。”父亲说,“不如一会儿我前去见他时请求他赦免。” “大王,您怎能如此糊涂。”科林大人说,“陛下的承诺仅限于弱者,如今,您的军队虽然溃败,但却依然健在,岂不是对他的王座够成威胁,想必陛下若是知道了决不会坐视不理。” 父亲仔细想了想觉得科林大人所言在理,便发自内心真切地请教道,“那依老臣相之见,又该怎么办?”他问。 科林大人思忖半晌后方才开口回答道,“目前最要紧的是说服陛下率大军返回南丹郡。” 弗根王子不太认同科林大人的看法,“即使说服了陛下,他也一定会留下重臣镇守黑城堡。”他说。 “那到不是什么难题。”科林大人提出见解,“我们可以提议让派洛王子镇守黑城堡。” 父亲听了连忙点头同意,“这主意不错,就这么办。”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科林大人听出来人正是王子的表兄伯尼,他紧接着便走到门前打开门栓,将大门向两边拉开。 与伯尼一同前来的还有泽丘,骑卫长看起来有些气喘嘘嘘,他进门便急不可耐的说道,“大人,不好了。”他说,“我的属下“加顿”回来时说他们在矿场附近见到一个女孩。” “什么样的女孩?”还没等王子反应过来,科林大人便焦急地问。 “与弗根王子年纪不相上下,在她身上透露着一种高贵的气息,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言行举止都不像寻常人家子女。”泽丘说,“加顿认为她的来历非常可疑。” “不好,那是海伦公主。”弗根王子惊呼道。 “快!我们必须现在就动身。”科林大人说,“而且要动用另一套方案,但愿一切能够顺利。”说完他双手合十开始祷告。 第五章 贝克 当清晨的第一道阳光洒进窗户时,贝克正在整理他的装容,黑色的毡帽盖住他稀疏的头发,几乎只留下半个额头,高领长衫箍住他的脖子让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他脸上的花白胡渣似乎又长长了不少,让他看上去显得更加萎靡和苍老。新族长的任命日将在今天举行,这是贝克返程后的第十个日子,今天他必须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一个族长的特质,但他心想:这衣服的样式要是能改进一下那该有多好。正在这时,小猎人威马带着喜悦地心情来到他的房间外。“贝克师傅,我们该起程了,”他在门外说,“族人已经搭好了祭坛,他们都在等着您呐!” 贝克打开房门,让他进来,西瓦正躺在地上撕咬一大块生牛肉,它看见威马进来,便朝他发出低吼声,贝克伸手轻轻地摸摸它的背,它即刻就变得很温顺。 “噢!我的小乖乖,你吓着我了。”威马蹑手蹑脚从它旁边小心迈过。“你不会咬我腿吧!”他对西瓦小声说道。 “放心吧!它只是担心你抢走它的食物。”贝克边说边解开长衫上的钮扣,松驰的皮肤在脖子上皱起一条条纹路,他扭动了一番脖子,感觉这样舒服多了。稍事休息后,他端来一盆凉水,让自己粗糙的脸颊完全沉浸在里面,待他的脸全部润透后,他才抬起头,“莫耳呢?怎么没和你一起?”贝克接着问道。 “莫耳?”威马的语气有些唐突,他想了想接着说道:“那家伙就像条野狗一样,您要找他恐怕不太容易。” “他最近都在干些什么?”贝克又调整了一下毡帽的位置,“这几天老是见不着人影。” “谁知道呢!”威马朝他耸耸肩,“昨天倒是在铁匠铺见过他一次,不过后来听说他又去了矿山。” “搞什么鬼?”贝克有些诧异地问道:“他去矿山做什么?” “听铁匠班徒说,莫尔想打一柄铁枪。”威马笑着说道,“目前他只有一个铁质枪头,那根棍子用着虽然顺手,但看起来却像一根搅屎棍。” “那就给他打一柄吧!”贝克漫不经地说,并走到一个老旧的柜子前用手指在盒子里扣了一团乳白色的油膏抹在脸上,他脸上的水珠汇入到那些乳白色的油膏中,再变成像牛奶一样的液体滴落到柜子上。 “老师傅,您是不知道啰!咋们可没有那么多生铁供他消遣。”威马告诉他,“班徒师傅直接就拒绝了,让他自己想办法。” “所以,他才去了矿山。”贝克明白的说,他将油膏在脸上涂抹均匀,顺手盖上装满油膏的盒子,“想法倒是不错。” “恐怕他又要失望了。”威马撇了撇嘴说道,“据我所知,铁矿开采的进展并不是很理想,恐怕莫耳不光只是想换一柄枪杆那么简单,他的烂盾牌也该换掉了。” “威马,这件事你应该帮莫耳出出主意。”贝克边说边从护腿上抽出一柄匕首,随后又拉紧一块皮革,在上面磨蹭了几下,“我相信你的鬼点子足够多。”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们之间的关系素来不太和睦,就当卖给他一个人情吧!或许莫尔会因此对你改观。” “老师傅,您就饶了我吧!”威马打趣的说道,“我敢打赌,说不定莫尔此刻就正在打我的主意。”威马说话时顺手摸了摸他挂在腰间的佩剑。 “这可是把好剑。”威马接着说道,“我都舍不得用它来劈材。” “溶了它吧!死人用过的东西不吉利,”贝克对他说,并用匕首的尖端剃了剃指甲缝里的污垢,“你并不适合用剑,用匕首就轻巧多了,何况西瓦也不喜欢你老是带着它,没瞧见它老是冲着你咆哮吗?” 西瓦用一只脚掌按压着牛肉,利齿不停的撕扯着,当它听见贝克说话时又抬起头朝威马呜呜地低吼了两声。 “西瓦,你再叫……”威马蹲下身子看它撕扯牛肉,“……你敢再叫,我就牵一条公狗来和你配种。” “你少哄它,它可是只公的。”贝克笑了笑对威马说,他用匕首在脸上轻轻刮了两下,挺锋利,他心想。 “那就换条母狗。”威马说,他学着西瓦的样子吓唬它。 “老师傅,您对我们撒谎了。”威马紧接着起身面向贝克说道,“我可记得您对巴伦说过,逃走的那只是公的哦!”他提出质疑:“那它是怎么钻出来的?” “没错,在某些事情上我的确隐瞒了。”他刮完胡子,让匕首回翘,感觉一下子精神多了,随后他才说平静地说道,“这些破事以后再慢慢告诉你吧!眼下我们应该先安置西瓦,它的食量大得惊人,得尽快找个合适的地方训养。” “……最好是没人的地方,我不太希望族人们见到它产生抵触。”贝克又补充道。 “让它自生自灭。”威马开玩笑地说,“谁让它老是冲我吼。”当威马说完时,西瓦又朝他露出利齿低吼。 “你不应该这么对它。”贝克说:“西瓦很聪明,懂得观察人类的情绪,你对它不友善,它自然不太喜欢你。” 威马耸耸肩,“聪明的杀人犯,我得离它远点。”他笑着说,“我保证它在饿着肚皮的时候会把我当成根骨头。”说完他瞧了瞧自己瘦弱的身板,“噢!我该抽个时间好好补一补了。” “威马,我倒希望你父亲能接手这个差事。”贝克没太在意他说了些什么,他只是自顾自地续道,“我可以送给他整座牧场,当然他依然可以选择当个屠夫。”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威马说,“让一个屠夫先放下屠刀,再让他去呵护那些畜牲,我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好主意。” “找个时间去告诉你父亲吧!让他好好掂量掂量,如果他不愿意,我在考虑别的人选。”贝克对他说,“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会强人所难。” “那我试试吧!”威马说,“这可是桩轻松的差事呐!换作我都想干,虽然有点危险。” “就先这么定下了。”贝克舒展了一囗气,接着系好长衫上的钮扣,在胸前又佩戴了一枚工匠连夜赶制的黑鹰族徽,最后,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才开口说道,“走吧!去会会我的族人。” 当他们来到祭坛时,太阳已经爬上了坡顶,为数过万的族人们早就将祭坛围得水泄不通,小术士学徒“洛伦”矮小的个头在前面引路,他不停地推搡着人群,待他艰难地往前面迈进一点儿后,身后拥挤的人群又像闸门一样逐渐闭合,只留下一道狭窄的囗子,贝克不得不侧着身子从他们的缝隙间再挤出一条路来,威马跟在他们身后嘻皮笑脸地跟大家打着招呼。此刻负责祭祀的老术士“卡侬”已经摆放好了祭天用的牛头,还有一些水果和香烛,在他脚边的石槽里满是暗红色的牛血,石槽上某些地方还依稀可见上次祭天时留下的凝固血块,上面生长着霉菌。这个卡侬可真够勤快,贝克心想:巴霍巴每逢大事都要举行祭天仪式,以求苍天神鹰护佑,这家伙和他的徒子徒孙赚足了不少油水,却懒得清扫祭祀使用的器皿,所以当老术士请他登坛时,贝克只是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开始吧!”当他徒步来到祭坛中间时,他开口吩咐道。于是老术士在他额头上点上牛血,他的脸也被抹上三道血痕,一股刺鼻的腥味钻进他的鼻孔,洛伦为他点燃一柄香烛,贝克将它们分别插入面前的三足供器中。随后他听见老术士开始默念那些祷告用词,发出翁翁的浑音,像一群蜜蜂一样缠绕在他头顶,但他却一句也听不懂。他只是神情注目地盯着祭坛下方拥挤的人群,让他们记住新族长的脸,当卡侬念叨完祷词时,他才感觉到如释重负。 “好了,你们可以退下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好。”贝克舒缓了一口气后,对身边的两个术士说道。 “大人,我们还有很多仪式尚未完成。”老术士卡侬对他说,“历任族长都认为供奉神鹰能为族人消灾祈福,我们应该遵循祖制。” “如今巴霍巴南部仍然灾荒不断,而你却在这儿跟我讨论仪式?你觉得我会在乎神鹰的供品吗?”贝克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好啦!形式上的东西就到此为止吧!我是个更注重实际的人。” 老术士定定地看着贝克,俨然一副无奈的表情。“好吧!大人。”他说,“即然您执意如此,那我们便进入下一个环节。” “噢!亲爱的老人家,请问您到底听懂了没有?”这时威马上前插嘴道,“大人的意思是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威马悄悄朝他递了个眼色。 老术士卡侬见了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他悄悄递给威马几个贝币,以示感谢他的提点。 威马不动声色的将贝币藏进衣兜,然后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说点大人喜欢听的,他会因此爱上你。”他说完拍拍他的肩膀,又退到一边。 卡侬听了威马的建议后,很识趣地调整了态度,他露出违和的笑容对着贝克的背影说:“大人呐!您说得没错,巴霍巴数千年来的陋习是该改变一下了,祭祀救不了灾荒,神鹰只会盘旋于头顶。”他想了想接着说道,“一切就按您的要求办吧!但您仍然须要术士的支持。” 贝克眨了眨眼睛,他虽然没发现他们在背后的小动作,但他心里却明白得很,肯定是威马给他出了点子,他转念一想,一个懂得见风使舵的人也还算一种本事,而他手下也需要有一个这样的人手。所以最后他稍微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他对他说的话。 当贝克清了清噪子,正准备发表点感言时,他听见有人说,“撵他们下去。”一些原本支持巴伦的人在这时吼道,“我们不需要无能的术士,是祭祀害死了族长大人,而那三眼术士的下落自今不明。” “处置他们。”又有人说,“所有术士都该死,让他们陪族长殉葬。” 当大家都跟着起哄时,贝克才意识到场面有些失控,让他更惊呀的是巴伦在族人们心目中不可憾动的地位,这才是让他最苦恼的,他需要实行一系列变革,必然要废除某种英雄主义。他心想,若不是自己让威马到处煽风点火,告诉族人们巴伦被术士古奥谋害的消息,也不至于出现如今这种局面,他有些懊恼,为何当初没有想到这一点,直接散布巴伦的死因是一场意外那该多好,如今这些后遗症真是令他满是筹措,让他不得不陷入艰难的决策中,到底要不要尊重民意处置以卡侬为首的术士团伙,他不禁如此思量,但他转念又想到,如果在这种场合自己能凭一己之力保全眼前这个人,又能平息民愤,那么他将争取到更多支持,到时候以卡侬为首的术士们不得不依附到他的名下,供他差使。 大祭司卡侬正在为他的处境堪忧,脸上露出惊惧地神色,他有些惶恐地退后了两步,险些摔倒,幸好洛伦在身后托住他的腰才不至于场面变得难堪。 “请帮帮我。”大祭司卡侬轻声向他乞求道,他的脸色在惊悚过后有些惨白,“这不是我的错,您知道的!”他的语音微弱无力,显然与他胖乎乎的身材所能展现的能量不成正比。 贝克思绪良久后朝他递了个眼神,似乎在对他说我尽量试试吧! 当人们继续发表不满时,人群顿时涌动引起了一阵骚乱,贝克不得已只能举起双手先安抚骚乱的人群,待他们都稍微安静下来时,他才开口,“我亲爱的同胞们,我们都为巴伦大人的死感到遗憾,”贝克用低沉的声音告诉大家,“我们谁也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如今罪魁祸首仍然在潜逃,而我们并非毫无作为,巴霍巴将派出最勇敢的战士,即使天涯海角也要将此人捉拿归案,在此,我向你们慎重地保证。”他保证道,并悲伤地揉了揉眼晴,“而今,英雄需要被缅怀,但不是这种粗暴的方式,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因此我们不能强责于人,因为我们不是强盗,不是嗜血的野兽……,是文明让我们有别与高山的野蛮人,文明让我们强盛,让巴霍巴见证曙光,难道我们还要回到那种原始的支配时代吗?”他慷慨激昂地说道,“不……” “……我们需要的是正理、公平。”他的话音振地有声,当他一字一顿吐出那些字眼时,群众一片高呼。 “正理、公平。”祭坛下方的人群高举右手呼应道。 “我们更需要的是一种平等的适用法则。”贝克继续用铿锵有力语调说道,“如今旧者虽去,但希望仍在。 “新族长、新希望。”人们又激情回应。 当人们为他精彩的措辞激情彭湃时,他便吩咐威马端来角杯,在里面灌满烈酒,然后举杯仰向长空。“敬逝者。”他大声说,“英雄虽长眠于此,却与吾共存。” 当他灌下烈酒后,威马替他满上。 “这一杯感谢滋养我们的大地。”他说,并翻转角杯,让烈酒洒向黄土,“愿大地庇佑,我族的作物更加茂盛。”他话锋直转,将人们抽离悲伤。 “最后一杯敬所有巴霍巴的勇士。”当威马再度替他满上时,他接着说道,“巴霍巴的勇士们,你们才是民族的希望,当黎明不再依靠英雄,我们必须学会团结共荣。”他的话音划破烈日长空,格外寥亮。 “团结、共荣。”当贝克讲完时,族人们随即发出一阵欢呼雀跃声,大祭司卡侬在这时方才松了一口气。 在某些时候威马会觉得他的猎人师傅看起来像个闷棒——但今天,他必须承认,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猎人,他正在转变成一位真正的族长,威严,沉着,有魄力,会忽悠,让他见识了他的多面性,他甚至暗自庆幸自己跟对了人,他不禁联想到,要是莫尔在场他会作何感想。 新族长的任命仪式从晨露举行到正午,已经足足经过了五个钟头,最后一项角斗竞技活动在祭坛下方圈出一块空地,正火热展开竞技,场地中央两名精壮的男人将上衣褪至腰围,打上一个活节,他们围着圈奔走,互相警惕着对方。场外一片吆喝声,赌博者乐此不彼。当裁判“霍瑞”吹响开始的口哨时,他们便一涌而上,用力拽住对方黑黝黝的胳膊,像两头蛮牛一样头顶着头互不相让,谁也不想让对手将自己扔去圈外,当有押上重注的人们为他们加油助威时,他们往往展现得更加卖力。贝克也很看中这次竞技,他需要在赢得竞技的人选当中任命十二名最优秀的巴霍巴勇士成为护卫,供他差遣,为此他看得很认真。这次竞技为参赛选手准备的奖励也很丰盛,赢下比赛的一方可以获得两只猪仔,而作为失利的一方也能得到一只烧鹅,加上外围压注赌博的红利,实际能拿到手的奖励足够诱人,因此乐意参赛的族人络绎不绝。贝克与族人隔着祭坛的高度把酒庆欢,共鉴赛事,四周洋溢着闹腾的气息,族人家的小孩子时不时的登台为他敬献鲜花寓意吉祥,他便拉住孩子的手,将他们拥入怀抱,逐个亲吻他们的小脸,也有族人为他送上礼物表示祝贺。每逢这种场合,但是不多,威马都会找准时机和他的猎人师傅打赌,从他那里赢点贝币,但今天他有另一个选择,大祭司卡侬和他的助手洛伦看起来不太擅长赌博,而且从他们身上似乎能挤出更多油水,因此他蹑手蹑脚地挪动脚步来到见克面前挤身蹲下,大士术卡侬和他的学徒洛伦正毕恭毕敬的待在他身后。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他乐呵呵的对他们说。“哟哟哟!那个大个子今天状态不错,看见没?他的脚力非常稳健。”他指着场地中央一个肥胖的光头男人给他们看,“如果我把贝币全都押在他身上,肯定会让我赚翻。”威马肯定地说。 “你是认真的吗?”贝克盯着他,“我到认为他的对手更有胜算,虽然他看起来瘦点,但身手却敏捷得多。” “族长大人,您真有眼光。”术士卡侬在他身后插嘴道,“那人名叫保利,他祖上曾有三代皆被任命为族长护卫,从小尚武使得他资质优良,今天他依然为家族荣誉而战,而他的对手不过是个猪贩子。” “什么?猪贩子?”威马有些吃惊地说,“难怪他长得像头猪一样。”他停顿了片刻接着问道,“那他叫什么名字?最好别再带个猪字。” “威马老弟,你指的那头猪他叫瓦莎,你对这个名字还满意吗?”卡侬告诉他。 “瓦莎?噢!不。”他说,“一个女人的名字,该死!我怎么会把注押在他身上。” “可你并没有掏一个子儿。”贝克说。 “我的意思是,要是“罗莱”愿意让我免费押注的话。”威马眨眨眼睛,露出尴尬的笑容,“我保准压他。” “威马老弟,恐怕罗莱是不会让您如愿的。”卡侬弯下腰从背后小声告诉他,“你见过妓院的姑娘有招待乞丐的吗?赌徒的行规是从不接受欠帐,更别提免费这种好事儿了。”他胖乎乎地脸上挂起微笑,“你要是手头紧张,我这儿到是还有些贝币,尽管拿去多赢点。” 威马兴味盎然地看着他。 “我是认真的。”卡侬眯着小眼对他说,他接着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一袋贝币在空中抛了抛。 威马迟疑了一会儿,对他嘿嘿笑道,“咋们的大术士先生可真会收买人心哦!”他伸过手从卡侬那里拿走那些贝币。“看在这些钱的份上,我超喜欢你哦!”说完他嘴角牵起一丝微笑。 当威马拿着贝币去参与赌博后,贝克意味深长地对大术士卡侬说,“你会惯坏他的,他还只是个孩子。” “大人,只要他高兴就好。”卡侬说,“他是您的得力助手,比起您为我做的一切。这些币贝真不算什么。”大祭司卡侬扭动肥胖的身体慢慢移动到他身旁。 贝克一点也不喜欢他的表面献媚,因为威马不同,他是忠诚的。如今他需要看到的是卡侬忠诚,因此他抬起头审视了他片刻,才开口,“往后,你有何打算?”他刻意问道。 “但凭大人吩咐。”他恭谨地应道,“我是真诚的。” “在我手下办事可不会那么轻松。”贝克告诉他,“我素来不信奉神灵,你得让我见识到你其它方面的长处,否则我无法任用你。” “大人,我虽无长处,却也不算太笨拙。”卡侬想了想,将嘴凑近贝克耳边小声说道,“您是位英明的变革者,我将学着做些令您满意的事情,当您在某些事务上不方便处理时,我相信您会用得着我这个老术士。” 贝克听了木然地点点头,“你还算聪明。”他对他说,他的语调爬上一丝阴暗,“一种令人厌恶的聪明,不过你现在让我发现你还有那么一点用处。”贝克直言不讳。 “大人呐!当您需要时,我就是那样的是人。”他用妙语回应他,并揉着肥胖的手腕。 当贝克再无询问时,他们又重新回归沉默,转而将视线凝聚至角斗场,而此时,正如贝克预言一般,保利凭借敏捷的优势和毫不逊色于对手的体力已经逐渐占据上风,猪贩子瓦莎在经历几个回合的角斗后看起来有些气力不接,当瓦莎再度扭动肥胖的身体迎上去想给正处在角斗圈边缘的对手来个野蛮冲撞时,保利顺势绕到他的侧面,使出浑身脚力横扫他的脚根,瓦莎当即便重重地摔出圈外。这时,霍瑞吹响角斗结束的口哨!当他宣布胜利者的名字时,贝克亲自下台为他佩带了一枚金色的护卫肩章,猪倌为保利牵来两头猪仔作为奖励,而他的对手瓦莎则当众将那只烧鹅吃得精光。 接着上场的是“维纳”和“舒户”,卡侬依次为贝克作了介绍,维纳是全族里公认最骁勇善战的斗士,今天他穿着一件墨黑色的羊绒上衣,下身是一条蓝灰相间的牛皮长裤,在角斗场内的他看起来卓然不群,而他的对手舒户今天也是有备而来,他全身绷紧白色的绷带,将自己打扮得像具等待入殓的尸体,当裁判霍瑞质疑他的着装时,舒户表示那样有利于他绷紧肌肉,将力量聚中在一点。”当霍瑞让他们开始后,没下两个回合,维纳便把他拖出了场外,显然他的奇异装束并没为他加分。 第三轮的“科尼”和“布鲁”是两个同威马年纪般大小的男孩,他们生得比同龄人更高大,当他们进几角斗场时,卡侬的结论是这两个孩子的打斗八成挺无趣。不过贝克却恃不同的意见,当你没亲眼见证过程就没资格对结果高谈阔论,他很清楚,有某些时候,一个孩子甚至是可以胜过成人的,威马和莫尔就是很好的例子。当他们分出胜负时,贝克的确认为这是一场精彩的角斗,于是他决定破例将两人都任命为族长护卫,他的属下里需要这些新鲜的血液。 角斗竞技一直持续到午后才结束,最终贝克在他的族长任命仪式上将十二枚金色肩章挂在勇士们肩头,在族人的簇拥和欢呼声中,属于他的时代正式起航。 第六章 盖诺 藏书室温暖而雅静,四壁陈列着各类目录,空气中沉淀着纸张散发出来的古色古香,盖诺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一股浓烈地酒气瞬间钻入他的鼻腔,今天他的确喝得有点儿过头了,但丝毫不影响他夜读的习惯,房间里沉闷的空气让他全身发热,因此他将披风脱下来挂在托架上,然后他又走到窗户边,顺手将窄窗推开一道缝隙,好让室内空气流通。此时,窗外巳一片漆黑,他看见偶有巡逻卫队经过时闪烁的零星火把,以及听见时有微风刮过树梢的沙沙声,却唯独少了一种他习以为常响动。在头几个夜晚,当他拜读《兵家传记》和《商贸通鉴》等一系列书籍时,窗外还有不少昆虫在杂草丛中混合鸣叫,有的低沉,有的高亢,那些声音听起来毫无节奏可言,更像是一首没有韵律的曲子,让人心浮气燥。如今的夜晚却是寂静异常,他心想,大概是风的关系吧! 于是他又坐回长凳继续拜读,一盏烛台在他前面不远处快要燃至尽头,发出微弱的火光,将他的脸映得通红,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当雷德学士找到他时,盖诺正在阅读一本书名叫做《上古历法》的古老典籍,那是一部出自上个世纪的历史文献,最外层由一张牛皮纸包裹着书皮,里面的纸张已经变得有些许泛黄和枯翠,似乎只需稍微用点力道便可戳破,其中某几页篇幅还因为曾经被浸湿的原故已经牢牢地粘在一起,那一定是某个粗心大意的家伙干的好事。 学士进来时不小心惊动了他,他抬起眼,“老师傅,你来啦!”他轻唤道。 “陛下。”雷德学士轻声说道,“弗根王子和他的父亲请求觐见,他们此刻正在大殿等候。” “让他们明天再来吧!”他说,“关于修缮法典的方案我刚好找到点儿眉目,这本书上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让我再看会儿。” “恐怕不行。”学士对他说,“泰瑞让我转告您,他有重要的事向您禀告。” “老家伙到真会选时间呐!”他满心不悦地将书签卡在刚才浏览过的章节,然后合上书本说道,“他的精神看起来怎样。” “还算不错。”学士回应他,“但与前些日子两军对垒时比起来判若两人。”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囚牢的日子总归不太那么好过,泰瑞大概已经明白大势已去。” “如今他愿意臣服了吗?”盖诺问道。 “有小王子陪同,想必如此。”学士不紧不慢地回应他。 “那可不见得。”盖诺对他说,“让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突然放下身段去伺候别人,是你又会作何感想?” “那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学士不加思索地应道,“您认为这事会有什么蹊跷吗?” “不太好说。”当学士问他时他这样回答。 “即然陛下对此人有所疑虑,那为何不直接点更好,省得养虎为患。”学士说话时脸上浮现一丝阴暗,他伸出长满茧子的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杀了他?不不不。”盖诺冷静地说道,“他的儿子此番前来觐见是带着诚意来的,在场的没有一个是瞎子,作为国王不能因为怀疑就出而反而残害他的父亲,这样做难免会令人心寒,而且更有失风度。”他征征地看着学士,“想必老师傅也收了小王子不少好处吧!” “是的,陛下。”学士并不否认,“王宫贵族,尽数如此,这是您亲眼所见。”他拖着缓慢的步子走向他,“实不相瞒,此番老臣前来禀告也是受小王子重金所托。” “呵呵!从我身边亲近的人下手,这技俩不错!不知是谁给他献的计谋,这人得提防着点。”盖诺浅浅地笑了两声,“看来咋们的小王子在你身上下了不少血本吧!”他说,“跟我讲讲吧!为此他给了你多少好处?” “比起陛下您给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薪水,小王子出手可算得上阔卓哦!”学士告诉他,“足足有十箱金子,可供老臣享受一辈子。”学士说话时动了动眉,似乎在控诉他的小气。 盖诺的思绪落到他脸上,“哼……”他的鼻子发出呓音,“苏代尔果真是富得流油啊!” “听说他们的马鞍都是用金子打造的。还有吃饭用的餐桌、碗筷,无一例外。”学士又朝他迈进了一些,“要是我们也撑握了这种技术,那陛下就不用为开销的问题发愁了。” “这不正是泰瑞战败的原因吗?”盖诺说,“当我们的军队装备坚硬的精铁护盾和长茅时,他们却用黄金为我们铺平道路,华而不实,这实属愚蠢。”他摇摇头,继续说道:“就好比我在这本书里读过的某则谚语:当我们沉浸在烟花的美丽时,敌人却用我们的火药制作了枪炮。”他指着手中的历法对学士说,“虽然我并不知道那些代表了什么,但却很有感触。” “陛下,您的学识让老臣自叹不如了。”学士说,“看来我该检讨了。” 盖诺勉为其难地朝他笑了笑,“老师傅,眼下您该检讨的更应该是那些金子,说吧!你打算怎么运用它们?”他问。 “凡人皆有贪念。”学士想了想对他说,“难道陛下就不认为老臣会占为己有吗?” “你要是有那私心,就不会说出来啰!”盖诺直言,“老师傅的人品难道我还不清楚吗?” “陛下,您所言极是,老臣膝下无儿无女,留着这些金子又有何用?原本老臣是不打算收受贿赂的,但转念一想,如今海伦堡的外墙风化严重,那几箱金子正好可以派上用处,老臣希望将这些金子用于支付修缮城堡的费用。”学士说,“如果陛下允许的话,老臣就是这么打算的。” “老师傅,您可是我专程请来的管家。”盖诺说,“即然是家事,老师傅只管安排就是,不必事事都征求我同意。” 学士明白地朝他点点头,“泰瑞那边,您打算现在就过去吗?”他说,“要不,我去劝他们先回去,明天一早再来。” “算了。”盖诺叹了口气说道,“就见见他们吧!谁让国王生来就事多呢!不过这老家伙也真是的,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一早,非得在这大半夜的折腾。”盖诺沉思了一番然后开口,“或许是我太多虑了吧!”他说,“走吧!去看看他们目的何在。”他说完站起身准备将那本古典又放到原来的位置。 “对了,我可以带上这部上古历法一起过去吗?”当学士替他取来披风时,他征询他的意见。“或许晚点儿我还希望再看上两眼,这藏书室与寝宫离得太远了,来回少说也得花上半个时程,我可不想把时间花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陛下呐!如今整个黑城堡都是您的了。”学士幽默地对他说,“您想抱着它睡觉都不成问题。” 当盖诺决意带着古籍离开藏书室的时候,雷德学士从后面为他披上披风,“陛下,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他说完后又返回去吹灭烛台,盖诺等到他拴好门窗,一切都打点妥当后,才同他一起前往大殿的方向。 当他们沿途经过一个较场时,他看见较场边架有一口大锅,厨子正忙着在熬煮米粥,夜间巡逻的卫队每四个时程一次换班,眼下正赶上他们的宵夜,盖诺上前瞧了瞧,卫士们发现他时起身向他行礼问安,他则命令厨子将卫士们的食物准备得更丰富些。离开较场后他们又穿过中庭长廊,经过宾客休息的厢房,在花园的石子路上他们听见有姑娘和小伙子窃窃私语,谈情说爱。当他们迈上层层灰石阶梯时,雷德学士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盖诺等他休息了片刻方才继续行进,学士缓慢地跟上他的步伐。国王大道的两侧在夜幕来临前就已经点然了火炬,让黑夜无处遁形,月亮藏在哨兵塔尖悄悄窥视着他们移动的影子,直到最后一丝灯火消失在他们身后。 当他们来到大殿时,弗根王子和他的父亲已等候多时,同行而来的还有科林大人,他站在泰瑞身后有些焦虑,当他看见国王和老学士从正门进来时脸上稍微舒缓。 “让大家久等了吧!还有泰瑞老阁下,别来无羌啊!”盖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充满咯咯笑意,“你们要来就提前知会老学士一声嘛!”他开玩笑地对他们说,“雷德学士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哦!他会提前安排好我的行程,而且我很乐意为他效命。”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是我们来得太唐突了。”泰瑞说,他勉强对盖诺微一鞠躬,“您有这样精明的学士真是如虎添翼。”他讲完不忘夸赞学士一番。 当小王子弗根和他的权臣科林大人依次行过礼后,王子紧接着开了囗,“尊敬的陛下。”他说,“我已说服父亲如约前来向您称臣。” 盖诺听了小王子的说辞后,他将目光转移到老泰瑞身上,等侍他的表态。泰瑞看了看他的儿子和科林,当他们都朝微微点头时,泰瑞才开了口,“陛下,臣愿意追随您,效命于您的旗织下。”他说,“愿今生供您差遣,至死不渝。”他单膝下跪,抱拳作揖。 盖诺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但他却并没将喜悦显现在脸上,他上前扶他起来,“阁下言重了,如今苏代尔滆入七郡,大家也算是族人了,今后当摒弃前仇旧恨,共御外敌。”他对他们保证,“我将下令厚葬在战场上死去的苏代尔将士们,以及优待他们的家人。”他边说边引着他们来到王座两旁的贵宾席位,而他则登上冷冰冰的王座,学士在他们旁边摆上案台,随后又命令仆人送来些点心和水果。 “谢陛下,苏代尔人民将永远铭记您的恩德。”泰瑞对他露出温和的微笑,他在盖诺指定的位置坐下来,接着他王座上的国王说,“还有一件事想征求陛下的同意。” “何事啊?”盖诺问道。 “……”当盖诺问起时,泰瑞似乎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这时他旁边的科林大人打破僵局,他插嘴道:“陛下,泰瑞大人有个想法,他希望您能将您心爱的女儿海伦公主许配给小王子弗根。” 盖诺听了这主意后勉为其难地皱起眉头。海伦?老天,她现在才十三岁啊!她可是他的心头肉,虽然平日里他表现得对她很淡薄,但那是为了让她变得更坚强些。他心想,弗根也不过如此吧!现在提这事未免太早了点,如果弗根年龄再大些,他到是真希望自己能多出一个女儿许配给他,但绝不能是海伦。他思忖了片刻后才开囗,“这事容我先考虑考虑。”他对他们说,他的语调格外平板,了无生气。 盖诺的犹豫不决引起了科林的注意,还没等他的王子和老王插上话来,他便急不可耐的补充道,“泰瑞大人愿意用溶炼金矿的技术以及数不清的黄金当作聘礼。”他说,“能迎取海伦公主是整个苏代尔的荣誉,族人也将视陛下的女儿为明珠。” 当科林大人尽力促成这段姻缘时,盖诺正盯着他打量。一阵局促的沉默后,他将视线回落到学士身上,“学士觉得呢?”他粗鲁地揉了揉额头,勉强问了句。 “这事恐怕有些不妥。”雷德学士困惑地眨眨眼,“七郡立法以来尚无一例少女出嫁的先例,这虽然是陛下的家事,但更关乎到王室礼法。”他执拗地说,“老臣无权干涉陛下将海伦公主许配给任何人,但前提是待她成年之后。” 盖诺觉得学士的话更在理,他不能因为金子就破例让先民的礼法成为笑柄,于是他对他们说,“你们的诚意我心领了,但这事就先搁下吧!” 科林大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连老泰瑞听了也顿觉脸上无光,小王子弗根在这时到是表现得很机智,他有礼貌地说,“陛下和老学士先生不必费神,刚才科林大人不过是一句玩笑罢了,何况我又不急于成亲,将来还等着陛下亲自主婚呢!” 盖诺听了小王子一番话,和雷德学士相视一笑,连泰瑞和科林都忍俊不禁露出勉强的笑容,场面顿时变得有些微妙。盖诺认为小王子弗根将来必然强过他父亲,是个可塑之材,他甚至希望早点见证那一幕,小王子的父亲却在私底下为弗根的机智感到高兴,科林大人亦是同感,而雷德学士则认为他将来是个大有可为的人。当他们都在为此暗自揣测之时,小王子又开了口,这次他替父亲说了些话,“尊敬的陛下。”他仍然知书识礼地说道,“其实刚才父亲想征求您同意的是辞行的事情,如今我们都聚集在黑城堡,父亲已多日未归,苏代尔的政务恐怕已相当混乱,所以还请陛下准许我们早日返回都城替陛下打理政事。”他说话时褐色的瞳孔里满是诚意。 父亲听了连连点头,他说:“陛下,我们打算明天一早便动身。” “这么急。”盖诺道,“我原本还打算着再办个两三天宴会呐!”他没等他们回应便继续说道,“即然你们打算好了,那好歹也等明天见过大臣们再离开吧!” 泰瑞同意地点点头,他随即对国王建议道,“黑城堡资源匮乏,一皆补给都需要车队运输,如今陛下又无需准备战事,大军应当及早班师回朝才是。” “你说的对,这些我并不是没考虑过。”他告诉泰瑞,“目前黑城堡尚未筛选出适合留守的人选,我正为这事头痛啊?”他说话时用拳头轻锤额头。 “陛下,您的儿子派洛王子不正是合适的人选吗?” 科林大人向他举荐,“派洛王子英气不凡,有勇有谋,定能当此重任。” “他?”盖诺嗤之以鼻,“就派洛那个臭小子,还不如他妹妹海伦。”他说,“你太高估他了,我自己的儿子我心里比谁都清楚。” “陛下,派洛王子毕竟是您的合法继承人,总有一天他会登上王位继承您的衣钵。”科林大人辩驳道,“王子是有不足的地方,但也需要您给他机会让他磨练一番。”他接着说道,“如果您不嫌弃臣下,臣下到是很乐意协助王子。” “怎么?科林大人不打算回苏代尔了吗?”盖诺疑惑的问。 “如今天下陛下的天下,为臣的到哪里还不都是为陛下效命吗?”科林大人振振有词地说,“苏代尔与黑城堡对于臣下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他看了看盖诺留意他的眼神,又回头瞧了瞧其它人,老泰瑞不动于形,显然对他的表态表示默认了,小王子也没有驳斥他请求。当大家都无异议时,盖诺说了些话,他说:“科林大人愿意自讨苦吃,我还能说什么,看在你自愿留下来的份上,那我就给那个臭小子一个表现的机会吧!”他接着说道,“即然这人是由科林大人举荐的,那你就亲自去告诉他。” 当一个议程节束后,他们便接着商讨另一个事宜,有些建议他直接给出了答案,有些让他无法立即决策的事务,他选择暂时搁置,让学士作好笔记备忘。直到夜深的最后一班巡逻卫队经过大殿正门时,盖诺惊觉地发现此时距他们谈论事宜已经过好几个时程,而且他也有些困意了,以至于最后他们对他说了些什么,他都听得模棱两可,他抬目看了看身边的学士,雷德学士早就已经趴在案台上见了周公。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说,“时间太晚了,大家都回去睡觉吧!至于你们的提议我都会认真考虑的。” 当弗根王子和他的父亲泰瑞,以及科林大人向他告退后,他才轻轻拍了拍学士的肩膀,“老师傅。” 他轻唤道,“咋们也该回去了。” 学士自睡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睡眼朦胧地看着盖诺,“陛下,这就完啦!”他说。 “我可要打算回寝宫了。”盖诺告诉他,“老学士要在这儿呆到天亮吗?” 雷德学士从案台上蹒跚地爬起来,他的左脸被压出一片红色痕迹,他活动活动了有些酸麻的腿,当盖诺打算动身离开大殿时他才慢慢跟上去。 第七章 派洛 旭日东升,将东郊的一片狭谷染成玫黄。泰瑞率领的骑士队伍于今晨离开黑堡,一同辞行的还有七郡各族族长,他们的队伍从城门处鱼贯而出,有序地排成七支浩浩荡荡地队伍向四面延伸,最远处看不到尽头,派洛王子在城墙上的一处瞭望口注目着他们,父亲在旁边显得很肃穆,在父亲左手边依次是雷德学士和科林大人,以及其它诸位大人,他们将黑城堡高大城墙上为数不多的瞭望口挤满人头。派洛将双手搁在砖墙上,无精打彩的看着他们头顶飘扬的旗织,直到他们都消失在远处的阴霾中。这时,他听见父亲对学士说,“给戴琳的信送出去没有?” “陛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去办了。”雷德学士回应道,“信使在黎明前就出发了,马夫给他挑了匹最好的马儿,相信不日便可抵达南丹。” “那样最后。”父亲说。 “夫人见了信肯定会高兴坏。”学士道,“还有您的儿子小多伦王子。”他刻意提了…您的…二字,“陛下,您打算何时动身啊?” “去告诉海伦,让她准备准备。”父亲说,“咋们用过午饭便起程。”说完他看了看派洛,“你也要好好准备准备,科林大人向我举荐你留守黑城堡,别让我失望。” 派洛的视线自远处收回,他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满,“我的好父王哟!您倒是要回去享福啰!却把儿子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这儿连一家像样的店铺都没有。”他说,“有金子却没处花掉,这可真是人间悲剧。” 父亲自派洛成年以来的种种表现皆不入法眼,而今仍然丝毫没有长进,他看着儿子,想到待自已百年归西后这个国家将交到他的手中就不寒而栗。如果戴琳再年轻些,子宫受得起折腾,他到是希望与她再造一个子嗣,只不过要由他亲自调教,他可不希望戴琳的宠溺再培育出一个恶果。可如今他也只能是一厢情愿了,戴琳自上个流产日已过了十载,医官告诉他们已再无生育可能,他们夫妻恩爱,他对爱的忠诚苍天可见,以至于戴琳肯请他再配幼妻却遭到他拒绝,于是他的众多子嗣梦只能在海伦身上迎来终结。当戴琳流干泪眼时,他却要表现得坚强,从未掉过一滴眼泪。于是诸神眷顾,在戴琳不能生育后,他的五个兄妹纷纷将自己的女儿过继到他们名下,让他从此又多了五个养女,而小多伦则是他的妻子在海伦堡效野捡回来的弃婴,实际上第一个发现小多伦的是海伦,那时她才七岁。小多伦虽然在五岁时就已经在派洛城行了加冠礼被册封为王子,而王后戴琳也视他为己出,但盖诺却无法说服自己把将来交托到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多伦身上,哪怕是儿子派洛让他感觉到特别糟糕,他也不能那么做。因此,当派洛表示不满时,父亲必须要严肃地让他明白一些事情,因此他对他说,“留守黑城堡可不是什么儿戏,你要是想接替我的位置就给我好好磨练下性子。”父亲的语气一丝不苟,“别让我再觉得你妹妹比你更有出息。” 派洛铁青着脸没有吭声,如果可以不用顾及父亲的威仪,他宁愿转身就走,绝不回头领教他的愤慨,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那么做,至少在父王宣读圣谕退位让贤以前,他不能。于是派洛只能暂时收起不悦的心情,最终咬牙!避开父亲的威仪,“我知道了。”派洛说。 科林大人的小眼睛打量着派洛认错的样子,他的神情义意不明,当父亲的手轻拍在派洛肩上时,他脸上露出一抹浅笑后,思绪又跳转到他今天刚穿的那双新布鞋上,他找准时机插话道:“陛下啊!请容属下为王子辩护。”他说,“我有些不太一样的看法。” 父亲看着他发了好一阵子愣。雷德学士则用征征地眼神盯着他,仿佛不可思意。让派洛顿觉挺意外的是,竟然有人敢冒冲撞父王的风险替他辩护,他需要辩护吗?呵呵!笑话。他用眼角怪异地余光打量着他,心想,这个科林就是来讨好他的,于是他打算叽讽他一番,他嘿嘿地笑道:“父亲!科林大人说什么?他要替我辩护?我没听错吧?”他连续发问,然后忍不住笑出声,“来来来,大家都来听一听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科林并没有因派洛王子的嘲弄而愤恨,他征得王子父亲同意后方才开口,“鞋子蹩脚是脚的问题还是鞋子的问题?”他以问句开头,“不,我认为两者都不是。”科林自顾自地说:“其实是我们没有为自己的脚挑选好合适的鞋……” “……怎么挑选一双合适的鞋呢!只有用脚去试一试才会知道它舒不舒服,如果不合适,即使鞋子再漂亮买来也没用处。”他瞧了瞧陛下,又接着说道,“常言道子不孝,父之过,学不严,师之堕,为人师者亦是如此,我并非认为老学士的教学存在问题,但想必派洛王子试过了,这双鞋子并不大适合他。” 雷德学士听了皱皱眉,“早就听闻科林大人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学士感叹道,“老臣自叹引喻无数,以鞋论道科林大人当属当世第一人呐!” 派洛王子看着他的父亲,“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他撇撇眉说。 父亲的视线自他们角逐转换时便已失去了源头,当派洛王子语气轻松的表态时,他才重新找到它,毫无疑问,在派洛脸上。 回到他们讨论的那个问题,盖诺已经在空冥中找到了答案,当他们都重归沉寂时,他说:“即然你不喜欢雷德学士的课程,那我便让科林留在这里陪你。”父亲让科林上前,当他走到王子跟前时,父亲对派洛说,“用点心跟他学,你是七郡的王子,要懂得礼贤下士,别老是把嘴翘到脸上去。说实话,你那个样子真的很难看。” “我的父王哟!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派洛习惯性地又做了一个嘴角上仰的傲慢小动作,只不这次他脸上挂着虚与委蛇的笑容,“有科林大人在,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如此回复父亲,内心却爬满阴暗狠毒。 科林大人当即表明态度,“陛下,我一定尽力协助好派洛王子。”他缓欠身姿,笑容可掬地说道:“无论是防御工事还是其它政务,当您再次亲临时,我保证会是另一番景象。”他说话时眼睛却是盯着派洛王子,当他们的视线在相等距离处交汇时,科林大人的眼珠翻转了一个巧妙的角度。 王子终于没能忍住,憋满气的口腔在那一刻“噗噗噗”地把紧闭的双唇喷出一道口子。父亲朝他使了个眼神儿,派洛随即就假装正经表现得中规中矩,他撇起嘴努力控制笑意,就好像刚那一幕从未发生。 父亲听了科林大人的微词后微微点头,随后他又深邃地凝视着上空,在短短顿目数秒后,他再次开口,“苏代尔那边的一切政务我打算让泰瑞继续执掌,并配与他族长职称,他的子女将世袭权贵。”他的声音沉静却很有份量,“阁下以为如何?”他对科林说。 “英明的陛下,您的决策无不彰显着智慧。”科林大人双手合在腹部,“苏代尔人民将感激涕怜,请允许我谨此代表泰瑞大人向您表达由衷的感谢。”他转身面向盖诺,俯首作揖。父亲双手微微上抬让他不必拘于礼节,待他又挺拔直立时,父亲才开口说道,“那你呢?想要个什么样的官职?不会只想着做一双合适的鞋子这么简单吧!”盖诺道,“在我还不曾离开黑堡前,大可以提出你的要求,只要是我办得到的。”当他对他这样说时,王子所表现出来的惊讶不压与科林大人,在他记事以来,父亲从未曾以这种口气试问过一个下属,何况他还只是一介降臣。派洛不禁好奇到心生猜想,若是科林大人指明要他头顶王冠,父亲又会不会同意呢!派洛将视线移至科林脸上,但接下来的这一幕告诉他没有任何闹剧按照他的预期上演,他的这位新助手只是阳奉阴违地说了句,“陛下,且听您安排。” 父亲听了笑意盈盈,“学士先生,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他对站在自己左手边的雷德学士说,“有些人注定成不了气候,还有些人生来就没有野心。” “但愿如此。”学士回应道。他们说话时派洛王子一脸懵逼地审视着每一个人的表情,他的褐色瞳孔里除了高傲似乎永远都珍藏着愚蠢。 父亲与雷德学士交换了个眼色,“泰瑞和他那小子走得太急,可惜了我的美酒哦!”他笑着说:“如果科林大人酒量不错,那我倒是乐意在酒桌上任命你一个职位。”说完他转过身,一把拽住学士的胳膊,“走吧!去海伦的起居室刚好经过那里,正好陪我去看看厨子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当父亲和学士离开后,派洛也下了墙城,他带着科林来到马厩处,随即他传唤马倌替他挑选了两匹脚力强健的公马。他一边强迫科林爬上马鞍,一边心情愉悦地对他说:“今天,你干得挺漂亮。”他拉拽缰绳,让马儿向前,科林身下的马儿紧紧跟在他后面。 “王子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科林在他身后问。 “少废话。”他说,“你只管跟来就是。” 当他们骑着马沿国王大道来到城门处时,守城卫士拦住他们,档住王子去路的是一个大块头,他横在王子坐骑前对他们说,“国王有口谕,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城。” “让开,别挡道。”派洛大声斥责,“过了今天,我就是这里的主人,小心我宰了你。”他摇头晃脑无不得意。当王子斥责守卫时,科林大人拉拽缰绳缓步上前,他嘴角上攀起隐晦不明的笑容,“你可知道你在对谁讲话吗?”科林对那大块头守卫说。 “国王的长子,七郡的王子。”守卫站得笔挺,他声音洪亮地回应道,“大人,我还认得派洛王子殿下。” “他即是七郡的王子,也是你的王子。”科林告诉他,“你的王子现在要你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你该怎么办?” “可是……大人。”大块头守卫有些犯难,“国王的口谕咋可不敢违背。” “你想试试这把剑的锋利吗?”派洛不耐烦地从腰间抽出宝剑,在他脸前比划。大块头脸上却毫无畏惧之色,这时,与他一同守卫城门的另一守卫见状立忙上前笑脸陪不是,他对身旁的大块头说:“王子殿下要出城你也敢拦,真是不知死活。”说完他拽开他,点头哈腰地为王子放行。 派洛自他身前驾马而过,让宝剑回鞘,他撇眉轻蔑地咕哝:“哼,混帐东西。” 而科林在离开前却问了那个守卫的名字,他回答他,“大人,我叫劳森。” “嗯!劳森,这名字还不耐。”科林侧转马身回头对他说,“鉴于你良好的表现,你的王子记下你了。”说完他一夹马肚追上王子的坐骑。 派洛自出城以来便不再发话,朔风吹散他的头发,发梢有节奏地上下起浮拍打在他肩头,他身下的健马沿着狭谷一路狂奔,科林别无选择,也只好静静地跟上。直到他们驰马狂奔来到一片广阔的平原时,派洛王子方才拉住缰绳,让跨下马儿停下脚步,他翻身下马。科林也在他身后从马背上爬下来,他把马儿栓在小树桩上,然后跟上王子。派洛目光空洞地搜寻了附近好一阵子才开口,“我一定是他妈的疯了吧!”他喘着粗气说道。 科林至此才无奈地耸耸肩头,他的脸色被刚才这一段不算太轻松的旅程累得惨白,他喘了几口粗气才缓过劲来,“殿下,您现在点该告诉我了吧!”他说,“咋们这是要去哪里?” “哪里都去不了了。”派洛告诉他,“他妈的。”他咒骂地说。 “这是乔昂老将军离开黑城堡返回独山的必经之路。”科林说,“如果我猜得没错,殿下您是打算去道个别吗?” “道别?他算个什么东西。”派洛说,“如果我告诉你,我是打算追上他们,抢回那个叫伊妮的女人,你不会觉得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吧!” “就您一个人?”科林脸上并没有挂起惊讶的神情,相反,他是用可爱的微笑来回应派洛,“我欣赏您的勇气,但我真希望这只是个玩笑。” “不,这是认真的。”派洛语气坚定,“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打从父王决定把那女人送给那小渣子起,我心里就十万个不爽。”他对科林说,“如果你有办法帮我从乔昂那里抢回伊妮,让我做什么都行。” 科林被派洛王子的愚蠢行径折服,他心里不由荡漾起一阵嗤笑,“殿下,虽然我很乐意为您效劳,但起码您得给我一件兵器吧!”他说,“太重的我可拿不动哦!” 派洛抽动了一下剑柄,然后又推了回去,“你观战就好了。”他说,“乔昂要是敢和我单挑,我保证两个回合就挑落他的人头,给你当凳子坐。” “受宠若惊啊!王子殿下。”科林大人奉承道,“我得用金子织一张席子铺在上面,您觉得如何?” “哈哈哈!这个提议不错。”王子朗声道,“可惜那个老家伙跑得太快了。”他摇头叹气,“你是父亲指派给我的谋臣,快说,还有什么办法。” 派洛的突然请教,倒让科林看起来一脸茫然,他静下来想了很久才回话,“我勇敢的王子殿下……”他说,“如今我们连人影都没见到一个,再追下去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先回去,待你父王回南丹后,我们再慢慢想办法。” “就这样放他们回独山?”派洛说,“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 “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了。”科林替他牵来马儿,整理马鞍,“国王的军队将在正午起程,而您身为王子则必须在那之前回到黑城堡。”他看了看天色说道,“留给咋们时间可不够追赶乔昂老将军。” 派洛不爽的挪上马鞍,“算啦!”他说,“这次算他走了狗屎运。” “来日方长啊!王子。”科林一边骑上自的马儿,一边告诉他,“而且这事还不能让您父王知道,我们只能密秘策划。” “来日方长……”派洛愤恨地咬着牙,他奋力拽动手中缰绳,马儿随即迈开步子。 “你给我记住,伊妮永远只能是我的女人,有朝一日,我要你不择手段。”在回城的路上,他对紧随其后的科林说。 “当然。”一抹轻浅地笑意浮上科林嘴角。“殿下,我相信您是认真的。” 第八章 戴琳 阿拉萨神像矗立在石窟中最耀眼的位置,据说他的原石是自天外飞来的巨大陨石,但却无人得知是谁完成了他的雕塑,又是谁将他挪到了如今的位置,戴琳认为要完成这项壮举至少得动用二十个工匠以及花费两年的光阴。派洛城的老一辈学士在现存的历史记载中追溯到了这位神人的身份,他们普遍认为阿拉萨是先民的第一任首领,这一观点至今无人推翻。数千年来,阿拉萨就一直静静地呆在那里,凝视着时代变迁,凝视着王朝更替。至从丈夫盖诺掌权以来,戴琳见证了南丹向外扩张,也见证了丈夫在各地新修神庙,供奉着象征他权力的蛇灵。当独山归附时,蛇灵被新添上了鹿角。等到七郡融合后,丈夫所尊崇的神灵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多了兔眼、马嘴、羊须,鳄鳞以及牛耳,如今被夫丈称作灵兽的神灵倒让她不认得是个什么动物。在灵兽逐渐取代旧神阿拉萨成为新神后,族人们已不再前往供奉阿拉萨神像,昔日的辉煌已成落幕,四周挂上了层层密布的蛛网。戴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神庙里的灵兽给不了她回音,她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虔诚祈祷,丈夫集结军队征伐黑城堡已一月有余,而今她却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们的消息,她无时无刻不替丈夫的安危感到忧心重重,还有她的儿子派洛和女儿海伦也让她牵肠挂肚。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和女儿随军同行,诸神仁慈,他们在她眼里可还是孩子啊!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受到一点伤害,每当她躺在床榻上抚摸着丈夫的新伤旧创时都心痛不已,如今她却要替三个亲人提心吊胆。是雷德学士,她把愤怒地源头指向他,如果不是他提议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戴琳心想,雷德学士真是应该千刀万剐,以妇仁之见老学士这分明是不安好心,然而丈夫却根本不与她商量便做了决定。他们都该死,她气恼他们,这些天来,牵挂让她没有睡上一个好觉,因此她想试一试,或许她能从这位远古遗神那里获得点心安。于是戴琳遣唤老仆人“吉利”陪她走到阿拉萨神像脚下,她让老仆人清理了阿拉萨神像四周的蛛网,然后把事先准备好的供品摆放在供台上。老仆人在供台前为她铺好一张蒲草编织的垫子,戴琳让他先行退至一旁后才面向阿拉萨神像,她用手向上提了提今天穿着的一件貂毛长外套,然后缓下身子双膝跪在正中,当她双手合实准备向阿拉萨神像乞求时,她的貂毛长外套用落了下去,盖住整张垫子,直接垂落到满是尘灰的地面。戴琳闭上双眼,心里开始默默祈祷:“阿拉萨神像在上,愿…………请神灵赐福。”待她祈祷完成后,老仆人才上前扶她起来,“王后娘娘,您感觉好些了吗?”老仆人吉利对她说。 戴琳自草垫上起身,她轻轻地拍了拍外套上沾染灰尘的地方,“还好吧!我感觉阿拉萨能听到我的心声。”她侧转过脸对吉利说,“请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任何人,我夫君如今奉灵兽为神,恐怕他不希望听到有任何人跪拜阿拉萨的消息。” “娘娘,您知道的,老奴可不是爱多嘴的人。”他对她说,并埋着头帮助她整理那件外套,他虽然年迈动作又缓慢,但他的手却还好使,而且也比大多数仆人心细体贴,这正是王后戴琳愿意从众多仆人中留下他使唤的原因。 “派洛城的城墙虽然高大,却挡不住闲言碎语。”戴琳警告她身边的老仆人,“你要是想继续留在我身边,最好谨记刚才说过的话。” “王后娘娘,您放宽心。”吉利笑着对她说,“老奴就算把它们带进黄土,也不会向外人透露半个字。” “那样最好。”戴琳审视了他一番才垂下眼,“我信任你。”她说,“愿你永远忠诚于王室,忠诚于陛下。” “还要忠于您。”吉利说,“我敬爱的王后娘娘,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我担心……” “那走吧!”她打断他,抬头看了看晨光初露的天色后轻声吩咐:“吉利,我们不必急着回海伦堡,你先陪我去一趟学城。”她说。 “娘娘要去学城?”吉利轻声问。 “嗯!时间尚早!我想先去看看多伦,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自从丈夫离开时,他便让他去了学城学习,偶而有空闲,老仆人吉利才送他回海伦堡和她见上一见,虽然两地相隔不远,但戴琳发现她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见着自己的小儿子了。 “娘娘,请您原琼老奴,因为最近小王子殿下的课程实在是太多了,所以老奴才没有带他来见您。”老仆人吉利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说道,“但请娘娘安心,这些天来仆人们把小王子照顾得很好,如今他长得越来越像您了。” 戴琳自沉浸中抬起脸,心想他应该长得像他父亲才好,至少他见到他时会高兴些。然而她却并有在老仆人面前说出心里的想法,她知道这叫血亲,小多伦在丈夫眼里的地位永远取代不了派洛的地位,即使他再优秀,将来也只能做一个亲王,派洛将会成为他的君主,这是不争的事实。反正他们都是她的儿子,只要丈夫多留些关爱给小多伦就足够了,其它的,她真的没什么好介意的。 “小多伦今天有些什么课程?”当他们走出石窟时,她问道,并让吉利挑了条去学城的路。 “还不是老样子。”老仆人吉利开口便说,“陛下给小王子请的私教大多会在新兵晨练过后才会赶过去,而那时仆人们已经为小王子殿下打好了一切,他先是吃些早餐,接着一上午都要呆在学城学习,“米兰”会教他学习写字,“韦德”教他练习剑术,然后还有声乐、礼仪等等课程,如果还有多余的时间……面包师傅“华生”还希望利用上午的空闲教他烤两个面包。天呐!他上午已经挤不出时间来了,娘娘,我保证您见了一定会心痛,小王子殿下才六岁啊!” 戴琳听了抿抿嘴唇,她跟随他微弱的影子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派洛和海伦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他们即然是王室继承人,就必须学会奔跑,至少不能在学业上输给同龄的孩子。”曾经当她的丈夫这样告诫她时,她又何常不是尽力去呵护派洛,心痛和宠溺换来了什么?丈夫在这件事情上一直对她耿耿于怀,责怪他宠溺出了一个不像样的儿子。如今她只能照搬原话来告诫身旁的老仆人。 “娘娘您说得极是。”老仆人吉利在前面自己掌嘴,“老奴以后再也不在您面前提起心痛的字眼了。” “行了。”戴琳对他微微笑了笑,“你把自己打坏了,让我上哪儿再去找一个贴心的仆人。” 老仆人吉利就喜欢王后这点,这么多年了,她从未对他发过火,也从未对别人发过火,她的笑容亲切又随和,比起别的仆人来,他自知幸运了不知道多少倍。于是他面带温馨的笑意继续在前面为王后引路。 “我们可以从练兵场穿过去,要近得多。”当他们来到中庭长廊时,老仆人吉利提议。戴琳顺着他的手所指的方向,她看见兵士们正陆续来到练兵场,他们有的坐在原地休息,有的则正忙着系紧铠甲上的绳扣,铁器在他们周围横七竖八的摆放着。 “不会影响到他们吧!”她说。 “他们的教头都还没到场呐!”老仆人告诉她,“这会儿新招募的兵士们还没开始晨练,因此我们完全没必要绕这么远的路。” “那带路罢。”于是戴琳吩咐吉利继续赶路,他们从兵士旁边走过时,由于戴琳从未踏足学城的原故,新招募的兵士们似乎都不认得她,倒是她的仆人,有几个熟面孔和他打了个招呼,吉利本来是想告诉这些人,在他们面前这位便是当今王后,这样他脸上也能沾点光,但戴琳却阻止了,让他继续带路。当他们快步穿过练兵场,又走了一段碎石子小路,再迈过几层台阶,最后才来到学城。守士为他们打开学城大门,当他们完全走到学城高挑的穹顶大厅下时,戴琳才觉得这里的布置好气派,比海伦堡的正殿还要大上两倍,虽然算不上豪华,但却能用恢宏来形容,尤其是大厅中央垂直吊缀的一盏巨大水晶灯塔,就让她觉得来头不小,不知历来君王花费了多少心血来装点这栋培育人才的古老建筑。在她脚下的石材地板被工匠们打磨得平坦光滑,正中砌出繁花图案,四周的墙角也用黑耀石铺砌了角线,四根粗壮的圆形梁柱承起整个穹顶,上面装饰着镂空雕花。戴琳的目光自进入大门那一刻起便审视着建筑内的一切,但最终还是回落到那座吊顶水晶灯塔上,灯塔上点燃了十二根粗实的焟烛,将屋内每个着落都照得明亮,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戴琳在室内呆了不足两分钟,便觉得有些许发热,因此她将身上那件貂毛长外套褪了下来,老仆人吉利见状连忙上前替她拿着外套。这时,学城里负责小王子起居的侍女“玛丽”过来告他们,小王子在餐厅享用早餐。当玛丽带着他们见到小王子时,小多伦正趴在餐桌上享受一块美味的奶油蛋糕,主食是糯米饭团,配了一盘炒青豆和为数不多的几片火腿肉,外加一碗浓香四溢的汤汁。然而小多伦今天看起来似乎对那些食物没有什么味口,他看见母亲进来,亲切地迎了上去。 戴琳瞧了瞧那些食物,又看了看他的儿子。“不好吃吗?”她关切地问道。 小多伦无精打彩地回答她,“妈妈,我今天不高兴,可以不吃饭吗?”他撒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是谁惹我们家小王子生气了。”戴琳温柔地问,她用手揉了揉儿子又细又软的头发。 “是米兰老师。”儿子嘟嘟着嘴告诉她,“她老说我的字练不好,看起来歪歪倒倒的,我可讨厌她了。还有贝拉老师,他的声乐课听起来就像猪在叫,他们都讨厌死了。”戴琳发现儿子诉苦时盯着自己的眼睛,很委屈的样子,她突然间心软了一下。她心想,他这是要妈妈为他打抱不平啊!然而她又想到自己不能那么做,她必需要让他明白,自己遇到的难题要自己努力去解决,这才像一个男子汉,所以戴琳同情的眼神稍纵即逝,留下毫无表示的空洞,“练不好字怎么能怪老师呢?”戴琳努力的想要表现出一个严母的样子,但她与生俱来的温柔却难以掩饰,“这是你自己的问题啊!”她耐心告诉他。 “可是韦德老师却说我很聪明。”儿子多伦仍然嘟着嘴,“为什么他教的剑术我一学就会呢?” 戴琳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半晌,好不容易她才有了结论,“那可能是因为比起习字和声乐你更喜欢韦德老师的剑术课程吧!”她对儿子说,“这还是你自己的问题啊!” “不要,不要。”小多伦撒娇,“妈妈,我不要再学写字了,也不要学声乐了,我只想跟着韦德老师练好剑术。” “你父亲在临行前叮嘱你要跟老师们好好学习,这件事我可做不了主哦!”戴琳认真地对他说,“想长大后成为比你父亲还优秀的男人吗?”她蹲下身子,将双手放在他的小肩膀上。 “当然想。”小多伦稚嫩地回答,“但是只要练好了剑术,也一样可以呀!”他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母亲的脸,等她认同自己的想法。 戴琳在多伦面前站起身,双手离开他的肩膀,滑到他的后背,将到轻轻地推向餐桌的方向,她一边领着儿子向前走一边对他说,“没吃饱饭,又哪来的力气握好剑呢?咋们未来的小剑士,这可是厨师专门为剑士准备的营养早餐哦!听话,快吃掉它们,不准浪费。” 儿子乖乖地重新回到餐桌前端坐,戴琳待他重新端起碗筷后,才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她告诉他,“你父王的成就可不仅限于练好剑术哦!”她说,“成功的人还得拥有学识,所以你还得跟米兰老师继续学好写字,就算不喜欢,那也是你必须要学习的。” “不要,不要嘛!”小多伦无助地闹,“我就不喜欢。”但他还是开始乖乖地吃饭了。 当戴琳安抚好小多伦时,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旁的侍女玛丽才开口说道,“还是王后有办法,我们都拿小王子殿下没办法。”她说完笑着耸耸肩,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这时,老仆人吉利过来告诉她王后还没用过早餐,让她去厨房让厨子多准备一份食物,玛丽听了便向王后及小王子有礼貌地告退。 “吉利,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在这里用餐。”当侍女玛丽离开后,她的视线搜索到窗户边的一面红墙处,才找到正在欣赏壁画的老仆人。 “娘娘,您今天不是打算要留下来陪小王子学习吗?”吉利没有转过身来,他仰头仔细的观察那些精美图案,“这回海伦堡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正好老奴今儿也偷个懒呗!”他说完咧嘴笑了笑。 戴琳静静的点头,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儿子身上,“不。”一阵沉默后她说,“我不能留在这儿。吉利,等吃完早餐,我们便回去罢!”她吩咐。 “娘娘,难得来一趟,您真该留下来看看,”吉利对她说,他又往左边挪动了一下位置观看剩余的壁画。 “不,我留在这里毫无意义。”戴琳坚持,“多伦会因为我在这里而无法安心学习。”她说,“其它的我倒不是很担心,但是那什么德?他的课程最好还是不要分心的好。” “韦德,妈妈。老师叫韦德。”小多伦告诉她。此时老仆人吉利已看完了墙壁上的绘画,朝她走了过来,“娘娘,您要是有这个担心,大可在小王子殿下练习剑术时去码头市集转转。”他说:“学城虽然是个枯燥的地方,但市集却是个消遣的好去处。那里的水果多肉又多汁,特别是这个季节的早市,多了许多沿海来的水果贩子,他们用商船运来的水果可新鲜着呐!有厚皮椰果、红火的石榴,还有甜得腻人的糖柑、咬一口满是蜜汁的雪梨,我保证还有些水果您连名字都叫不上。” 戴琳认真听他讲完,她脑海里浮现出那些他口里描述的场景,她心想,大清早港口码头便挤满形形色色的人群,他们来来往往、讨价还价肯定好不热闹。然而她心里清楚,现在还不是时候,因此,她对他说:“我倒是想抽个空去见识一下市集的繁华,但眼下真不是放松的时候。”她顿了顿,“如今小多伦一切安好,吉利,我看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好吧!”老仆人做出妥协,“即然王后娘娘决定了,那等您用过早餐我们便离开这里。” 当戴琳在学城用过早餐后,外面的天色已逐渐明朗,米兰在侍女玛丽的陪同下前来接走小多伦王子,戴琳当着他的面叮嘱了一番,然后才和儿子告别。出门时,老仆人吉利又替她披上那件长外套,他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近将正午才回到海伦堡,馆译在城门处见到她时激动的告诉她黑城堡那边已经捎来了消息。 第九章 海伦 弗根王子的进贡品中除了真金白银,还有很多海伦没见过玩艺,有产自西方部落的钻石,颗颗晶莹透亮;有出自北方的硕大珍珠,像牛奶一般乳白;还有从东方收集来的玛瑙和玉器,每一件都色泽光润。父亲在宴会上把值钱的物品都分赏给有功劳的部下们后,却忘了自己的女儿。所以当海伦问起时,父亲私下里偷偷告诉海伦储物室的箱子里还有不少好东西,是某个部落首领送给他的,让她全都拿走。于是海伦找来侍女梅娜帮忙,结果她们只是在箱子里翻到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毛线和丝绸。于是海伦不太高兴地让梅娜尽数带走了它们。 如今海伦看着满屋子毛线和丝绸就反感,而梅娜却用它们细心地织起了衣服,她从裁衣坊那里要来编织针,而且是两副。当梅娜把编织针递到她手里时,她百感交集地盯着她,“梅娜,你不会打算让我也织毛衣吧!”她说。 “有什么不好?”梅娜笑眯眯地对她说,“您的王兄,还有诸位大人,他们都跟着陛下去了城楼为各族族长送行,这会儿雷德学士正好不在,而我们可爱的小公主又无需学习什么礼仪,就当是打发时间呗!” “可我根本不会女工啊!”海伦撇着嘴甜甜地说。 “没有人生来就会啊!”梅娜边说边织,她的动作十分熟练,“瞧瞧!这多简单啦!”她对海伦说。 于是海伦尝试着拿起编织针,她学着梅娜的样子一针一线开始编织,可她的手却不是那么听使唤,即使再怎么用心,也达不到梅娜那种效果。这可比当一个淑女还难,最后她还是决定放弃了。 “梅娜,还是你自己织吧!”海伦百般无奈地玩弄着织衣针,将刚刚编织的一块看起来不成样子的雏形又拆分开来,“我根本不太擅长这种需要耐心的手艺嘛!”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懊恼。 梅娜看着她嗤嗤地发笑,“我的好公主哟!耐心都是需要培养的,如果您对某件事情上心,我保证您就有足够的耐心来做这件事了,想想你最关心的东西,比如秋凤,要是您能亲自给它织一件漂亮的背心穿在它身上,它得有多喜欢您啊!” “秋凤不需要背心。”海伦翻了个白眼,“它可是匹马,它有御寒的毛发,这根本就是多余的。” “那卓林呢?”梅娜打趣道:“他可不是马哦!” “讨厌啦!”海伦挠挠小脑袋,“梅娜,你真是好讨厌,老爱拿卓林开玩笑,看我不修理你。”她说罢便用编织针戳了戳梅娜的大腿!梅娜则很默契地哀嚎:“哎哟!哎呦!可疼死我了哟!我可爱的公主,求您饶命啦!” 正在这时,雷德学士来敲门了,海伦听出他在门外喘息的声音,便朝梅娜使了个眼神。于是梅娜心领神会地走到门口打开门栓让他进来,老学士进门时看起来风尘仆仆、疲累不堪,海伦心想,雷德学士为了找到她一定去了不少地方,包括书房、礼堂、花园、以及她最近常去的池边小亭,但今天她却来了个出奇不意,让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乖乖地呆在房间里,哪儿也不去。 所以雷德学士还没开口,海伦便懂事地为他沏了盏凉茶,让他稍事休息,省得一口气没上来就葛皮了。 当雷德学士缓过劲,从他嘴里娓娓道来某个好消息时,海伦高兴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放下针线活,抱着侍女兴奋得在房间里转圈。 “要矜持哦!”侍女梅娜对她说,“您可是公主。” “梅娜,我太高兴了。”海伦激动地说,“父王终于肯离开这里了。” “我的好公主,瞧把您高兴得。”梅娜十分镇定地说,“快放我下来吧!我头都快转晕了。” “不要,不要。”她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最后她怔怔地看着学士,“父王的军队打算什么时候起程啊!”海伦表现得即兴奋又急不可耐。 “陛下让您做好准备,您最好快点儿。”雷德学士眯着小眼,“您父王做事向来都是雷厉风行,如果不出意外,咋们午后便能起程。另外,您的王兄将被指派负责留守黑堡,陛下给他留了足够的人手。” “那您呢?学士师傅。”海伦问,“父王打算让您也留下来吗?” “不,我的公主,我会随陛下一起回派洛城。”学士说,“陛下已经安排了科林大人协助您的王兄。” 虽然学士口中这位叫科林的大人已经向父王称臣,可他始终是苏代尔旧臣啊!海伦不禁心生疑虑,父亲这样安排到底合不合适呢!但是,即然父亲和老学士以及其它人都没有提出异议,因此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当她想要从学士那里多打听些消息时,雷德学士则表示他必须要在此刻离她而去,雷德学士永远是个大忙人,他有处理不完的事务,这点海伦非常清楚。所以在他临走时,海伦并没有强行留住他,而梅娜则是半开玩笑地嘱咐老人家赶路时慢些为妙。雷德学士出门时轻轻往外拉上房门,最后他才想起一些快被他遗忘的琐事,于是他隔着那道门对里面说:“公主殿下,如果您一切都收拾妥当,那就去餐厅吧!厨子会在那里准备好午宴。”他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喉咙,“我也是时候该去收拾一下啰!” 待雷德学士离开后,梅娜就忙着替海伦收拾行装,打从派洛城来到此地,她的随身携带物品就少得可怜,除了一些常用的姻脂水粉和换洗服饰外,就数林总管设制的那套黑色水晶连群还能占些地方,因此梅娜很快就替她装好了行礼。当最后梅娜问起她该如何处理那些毛线和丝绸时,她毫不犹豫地把它们都送给了梅娜。 海伦在餐厅里用过简单的午餐后,便让梅娜把她的行礼捆绑上马车,她要求娜梅随马夫同行,照看好她的行装。而她自己则去马厩牵来马匹,独自一人赶去国王大道与父亲的大部队汇合。 烈日当空,城墙上高塔投射出短小倾斜的影子,手持长矛的士兵在国王大道两旁排出整齐的队列,王兄派洛在城门处与父亲和诸位大臣道别,等父亲的军队尽数出城后,哥哥昂首阔步地来到城门处对守卫下了第一道命令,隐然暗示这里的一切将由他负责。此时的海伦正骑在马背上,她已经离黑城堡有些距离,她听不清哥哥对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只是听见父亲的军队在雷鼓齐鸣中开拔的铁蹄声,以及号手高亢的奏乐。父亲骑在高大战马上单手指挥,数万铁骑便声势浩大地向派洛城方向迈进,海伦策马置身其间,脸上难掩兴奋的神色,她最后看了一眼哥哥,便在马背上转过身紧拽住缰绳,让马儿稳步前行,没入洪潮大军。他们来时尚有浓雾环绕,去时则艳阳高照,海伦饶富兴致地欣赏着沿途的景致,有些地方倒让她记不得一个月前她从那经过。当父亲的军队行军至一处原始密林路段时,雷德学士在她前方不远处缓住马儿,等她跟上时方才继续行进,“回派洛城的路还很漫长,陛下让我一路上照顾好你。”学士师傅对她说。 “父王是在担心我吗?”海伦露出微笑,“我已经十三岁了,可以照顾好自己。”说罢她轻轻一夹马肚,跨下的马儿便超过学士,“我可比您快哦!”她高兴地说。 “我的小公主哟!您慢点。”雷德学士同样轻夹马肚,让跨下马儿一路狂追,可就算他一身老骨头在马背上颠簸得快要散架,也仍然没有追上海伦的马儿。 当雷德学士气喘吁吁地追上先头部队与父亲并驾时,海伦在他们前面向学士以及父亲嘻皮地做了个**的鬼脸,她隐隐听见学士师傅与父亲的一些对话,不,更应该说学士打了她的小报告,然而父亲并没有因此而苛责她,只是微笑地告诉学士就让她去吧!这小丫头的野性子总算有点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父亲言尽于此,于是海伦更加肆无顾忌地策马扬鞭,让马儿跑得更快。 也不知什么时候,父亲的军队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不见一丝踪影时,海伦才感觉到一丝疲累,她环顾四周,道路左侧是空旷无垠的荒野,右侧则仍然是植被茂密的原始密林,她惊觉自己骑了这么长一段路程却仍然没能离开这片密林,这林子得有多大,让她不敢想象。 海伦下了马,在路边顿足,她想等等父亲的军队,眼前这片原始密林模样狰狞,枝杆长得张牙舞爪,让她有些莫名可怕。她想起小时候她听过的某个可怕故事,关于树人的故事,他们白天可以把身体变成树杆的模样潜藏在林子里伺机窥视,到了夜晚便出来捕食过路者,他们用动物的头颅做成器皿,饮鲜血作酒酿,他们生性凶残,嗜杀成性,从不放过任何一丝活物逃离他们的领地,以及在掠食后会将死者血淋淋的骨头挂上树梢。这个故事具体是谁讲的,海伦已经记不起了,但那些让她留下恐惧的情景仍然挥之不去,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在半夜都不敢迈出房门。虽然眼下晴空万里,四下一览无余,但这丝毫没有减少她的畏惧。真应该听学士的话好好留在队伍中啊!明明就害怕得要死还要任性地乱跑,海伦心想,要是此刻调转马头,父亲会不会认为她是个胆小鬼。正在她举足不定时,前方的林子里传来响动,海伦立即警惕地躲到马儿后面,她的马匹大概也遭受到惊吓,举起前蹄,发出低沉地嘶嚎。 “是谁。”海伦惊恐地问,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声响发出来的地方。刹时,她目光可及的草丛里便踉踉跄跄地窜出一个衣衫褴褛,消瘦枯骨的人影,一头栽倒在道路中央,在他胸前还挂着一个破旧的布袋子,里面好像装了不少东西,与地面碰触那一刻发出金属的脆响。他的头发又脏又乱,而且还油腻得打上了结,垂下来盖住他整张脸孔,上面还附着一些杂草,像是一辈子都没洗过头一样。海伦从他的发缝间窥视到他的眼睛,那是一双蔚蓝色的眼睛。他发现海伦时努力咧开干裂地嘴巴,满口黄牙尽露无疑。难道真有树人?海伦看着他的样子着实吓坏了,她本来是准备拔腿就跑的,可在她还没来得及翻身上马时,那人就开口了,“伟大的火之神保佑,我终于见到活人了。”他的声音非常虚弱,但海伦毕竟还是听见了。 他会讲七郡通用语?树人怎么可能?当海伦一只脚已经踏上马蹬,另一只脚还悬在半空时,她不禁想到,曾经她天真好奇地问过学士一些关于妖怪的问题,比如它们是用什么语言进行交流的,会不会跟人类一样,使用七郡通用语言?这样的话,在她不小心被抓时,她就可以求求它们了。雷德学士是个饱读史学知识渊博的人,连他都说过传说中的妖物和巨兽只是人们脍意出来的产物,即使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那它们也只懂得咆哮,而只有人类才会使用通用语言。想到这里,海伦稍微松了口气,即然他会讲通用语言,那么他就根本不是什么树人妖怪。于是她轻巧下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你到底是什么人啊!”面对那人时,海伦虽然不再那么害怕,但她仍然保持着警惕。 “小姑娘,能先给我口水喝么?”那人费力地挪动压在身体下方的右手拔开挡在面前的头发,在他脸上露出海伦从来没有见过的黥面,“我没有恶意,只是太渴了。”他用脏兮兮的手指着自己枯裂的嘴唇。 海伦听罢有些犹豫,但最后她还是从马鞍上取下水囊小心递给他,“就这么点了,”她说,并摇晃了一下水囊。 “请帮我打盖子,好吗?”那人支撑着缓慢坐起来,他的声音仍旧虚弱无力,这时海伦才发现的他的左手自肩膀处便不见了踪影,一团烧焦的烂肉已经开始腐烂,其间隐约能见着骨头。 “你的手?”海伦惊呼,她的脸悚地惨白。 “小姑娘,吓着你了吗?”那人说,“这是被恶人砍掉的,我已经处理过了。”他边说边拉拽肮脏的上衣盖住那片血肉模糊的地方。 “你得赶紧找个大丈看看。”海伦关切地对他说,“这伤太严重了,而且……” “不碍事,疼痛只是一时的苦难。”那人轻轻摸了摸左肩,闭着眼咬牙咧齿,海伦看得出他很痛苦,但他却忍住没有叫出声,“小姑娘,快把水给我吧!我快渴死了。” 于是海伦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他感激涕怜地瞧了海伦一眼,便单手扶着水囊不停地往嘴里灌。海伦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瞧着他狼狈不堪喝水的样子,她好奇地问:“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古奥。”待他倾刻间将水囊啜空后,他回答道:“我叫古奥,你呢?小姑娘。” “海伦。”海伦说,她倔嘴微微笑。 “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古奥对她说,“是你母亲为你取的吗?那我猜她一定是位美丽有又身兼智慧的人。” “不是啦!”海伦说:“是我的父王,准确的说是他在学士的提名稿中挑选出来的,”她有些高兴地告诉古奥,“而且父王还用我的名字给一座城堡命名哦!” “小姑娘,你刚才说什么?”古奥诧异地盯着她,“父王?你刚才是这样叫的吗?” “对啊!”海伦直言不违,“我父王正是七郡的国王,统御着七郡各族,有独山,有雷寨,还有……。” 七郡?独山?当古奥听到这些莫生的地名时,他立即明白,原来经过这一个月的逃亡,他已经闯入另一片沃土,这里不再是巴霍巴,他不禁感叹,老猎人贝克虽然阴谋窜权,但他对世界的揣测则真有其事。 当海伦问起他脸上的黥面以及他从哪里来时,他只是含糊其词地告诉她,他来自很远的南方,他们那里没有国王这种称谓,只有族长,以及他绝对是个好人,但他对自己的术士职业和黥面的原因却只字未提。最后他将水囊递还给海伦,并诚肯地向她道谢。父亲的行军先锋“保森”带着侦察卫队赶来时发现小公主正与莫生人对持,以为海伦遇见了恶徒,他隔着老远就双手挥舞一对大板斧,并大声呵斥道:“混球,给我离她远点。”他的怒吼如雄狮咆哮,威慑力十足,吓得古奥愣住不敢做出任何举动。连海伦都被背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保森驱马急驰,径直赶到他们身旁时一个翻身便跳跃下马,“混球小子,敢对公主不敬,你死定了。”他用黝黑粗壮的胳膊一下便勒住古奥的脖子,让古奥顿觉透不过气来。直到海伦亲口告诉他眼前这个男子并不是坏人,也没有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时,他才松开黝黑的胳膊。 海伦对保森这个人还是略知一二,他原本是个跟着铁匹打铁的学徒,为人性子急,脾气暴躁且力大无穷,浑身肌肉结实如铁,但头脑却不太够用,曾经因为行事过于鲁莽而搞出了人命官司,被关押在地牢好些年生,后来幸得监狱长举荐才在父亲军中谋了个行军先锋的职务戴罪立功。 当海伦示意古奥可以离开时,保森却不乐意了, “海伦公主,我们应该将此人交由您父王处置。”他说,“这个鸟人行踪十分可疑。”说罢他便上前使劲抓住他唯一的手臂,古奥感觉手臂都快被他拧断了,他还来不及辨解,便被保森拽着拖行。 “你不能这么对他。”海伦见状有些生气,“他很虚弱,经受不起折腾。” “我们有马。”保森说,他把他拖拽至马前,单手托他上马,“我只能保证他还有一条小命。” 海伦执拗不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保森将他捆绑在马背上。他们翻身上马时,海伦也爬上马鞍调转马头。“不许乱动,”保森威胁着说道:“否则我在你胸膛上开道口子。”于是古奥只得乖乖就范,趴在马背上不敢吱声,海伦虽然表现得很气恼,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跟在他们身后。 第十章 多伦 胖托比的桃木剑不小心又折断了,因此梦露在双人对抗中又侥幸赢下一局,这出乎所有人预料。艾米看见胖男孩弯腰去捡断剑又气又恼的样子窃笑,而小多伦仍则然扣着头罩凝神贯注,“看剑。”他说:“你的对手在这儿。” 艾米往左闪躲,轻松避开多伦的攻势,“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别分心。”多伦说着又是一记突刺。 “而且还输给一个女孩。”艾米举剑格档,“真丢人。” 多伦全神贯注,专心进攻,照着之前的攻势再来一击。 “哎哟!”这次艾米可没那么幸运,被多伦正中胸膛。“我死翘翘了。”他捂着胸口说。 “你还没死透,因为你还在说话。”多伦被逗得咯咯笑,又连着戳了艾米几下。 “你怎么老是进攻同一个地方。”艾米取下头罩说:“这次不算。” 弗德师傅这时走了过来,他宣布比试结束,获胜者是诺兰、布莱、安迪、萨文、梦露、还有多伦。 “都怪托比。”艾米说,“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肯定可以赢过多伦。” “可惜你已经输了。”弗德师傅向来心直囗快,“艾米,你死于话多,而死人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那至少我也比托比强。”艾米说:“他连剑都不会使用。” “我以经很努力了。”胖男孩十分懊恼,他皱起眉头,“梦露就像只猴子一样躲来躲去,我老是砍不中她。” 弗德师傅哼了一声,“记住,你用的不是刀。”他说:“剑客的技巧是什么?” “凝神、静气。”布莱插嘴道。 “要做到人剑合一。”诺兰竖起木剑,站得笔直。 “看准时机,用尖端刺向敌人。”安迪接着诵念,“动作要快,笨猪。” “用不着你们告诉我。”胖男孩有些生气,“我知道该怎么做。”他嘴里不停的咒怨每一个人,托比讨厌笨猪这个称呼,自从他来到这里练习剑术开始,每一个人都叫他笨猪,除了多伦以外,他觉得其他男孩都看不起他,每次和他们交手,他们都鄙视他。 “好啦!”弗德师傅朝艾米挥手道:“带托比去兵器库,让他重新挑选一把剑,他刚来不久,大概不知道我们的训练器械在什么地方。”接着他又吩咐其它人排成队列,胜负各站一方。 “我才不和笨猪为伍。”艾米说,“让多伦陪他去,他们俩关系最好。” 韦德师傅吃惊地盯了艾米好一阵才转过头,将目光落到多伦身上,“多伦,你愿意陪托比走一趟吗?”他问。 小多伦点了点头,得到韦德师傅允许后,他才从队列里抽出身,走到胖男孩旁边,“走吧!托比。”他小声对胖男孩说。 待他们离开时韦德师傅并没有让艾米回到队列,而是让他围着比试场地小跑十圈以施惩戒,他的表现令他很失望,韦德师傅在训练前第一堂课教导的师兄弟之间要团结友爱、互敬互助,艾米的确都做到了,而且最重要的一条“对师傅的命令唯命是从”他做得过头了。胖男孩看见艾米受训总算心头好受了些,他扭着肥胖的身子不紧不慢地跟在多伦后面,来到兵器库门口时,他才将手里断成两截的桃木剑扔在空地上。从守卫那里获得批准进入兵器库后,胖男孩显然看起来很兴奋,他左瞧瞧,右看看,眼珠子咕噜噜转个不停。 “哇噻!好酷哦!”胖男孩兴奋难耐,“多伦,你快看,那把剑,好酷哦!”胖男孩指着挂在墙壁托架上的一把用黑钢锻造的巨剑说道。 多伦顺着胖男孩手指的方向瞧了过去,只见一柄剑身漆黑如烟的宽刃长剑横卧在墙壁正中,占据了半壁位置,它在无声无息中仿佛要吞噬人们对它的敬畏。多伦不禁掂量,那把剑立起来恐怕比成年人还高,“我父亲也有一把,但没这么大。”最后多伦说。 胖男孩正准备伸手去摸,多伦看见了急得又跳又叫,“托比,你干什么?”他轻声劝阻他,并抓住他胖乎乎的手。“它很锋利,小心割伤你。” “我只是想看看而已嘛!”胖男孩缩回手,“他太漂亮了,要是我也有一把,那就太酷了。” “托比,我们迟早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剑,但不会是这把。”多伦小声说道:“因为它看起来太沉了,我们根本就拿不动。” “你瞧,这里还有一行字。”胖男孩手指缩回来的瞬间,他惊奇地发现那把巨剑下方订装了一块小牌扁,“上面写了什么?”托比急切地问。 “托比,你不会连字都不认识吧!”小多伦取笑胖男孩道。 托比耸了耸胖肩膀,傻笑着向他坦白:“我父亲只教过我用石灰岩画些动物。”他说,“它们到底念什么嘛!” 小多伦凑近一步,他仔细查看,一个字一个字地小声念出来,“蛮…牛…大…黑…丸…。”幸好这几个字他都还认得,米兰老师的唠叨看来在这一刻派上了用场,不然他真该丢人了。 蛮牛.大黑丸……“什么意思?” “应该是这把剑的名字吧!”小多伦解释道,“我也不太清楚啦!” “好酷哦!”胖男孩说,“这名字好酷哦!” “走了啦!”多伦说,“韦德师傅让我们来这里是给你找木剑的,别再看啦!” 胖男孩还想多瞧两眼,却被多伦拖拽着前行,最后他只好极不情愿地跟着多伦继续往前走,当他们在墙边某个角落找到那些训练剑械时,胖托皱起眉头犯了愁,“多伦,你告诉我嘛!我是不是真的很笨呢?”他轻声问道。 “你很努力呀!我们都看见了哦!”多伦告诉他。 “我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剑客吗?”托比懊恼地说,“艾米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我连剑都不会使用,而且还老是把它们弄断。他们都没有说错,我就是头笨猪。” “只是个意外嘛!我才不会认为你是笨猪呢!”多伦说,“你只是领悟慢些而已,又不是太差劲。”多伦说话时面带轻笑。 “如果韦德师傅准许我们在训练时使用铁剑就好了。”胖托脑袋向上仰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兵器架上的各类兵器。 “托比,这些可都是给兵士用的。”多伦说,“你的兵器在这里。” “真扫兴!”胖托伸手随便捡起一柄木剑,“这些木剑太轻了,一点都不好用。” “没办法啦!我们就只能用这个。”多伦对他说,“韦德师傅说用木剑训练才不会伤到别人。” “可我已经厌倦了使用木剑。”胖托比愤愤,鼻吼喷出粗气。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用上铁剑。”多伦想了想告诉胖男孩,“但肯定不是现在,韦德师傅认为我们的年龄太小了。”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呀!”胖男孩说,“我想现在就有一把!要不然……咋俩偷偷地一人拿一把走吧!小点的也可以,反正这里面这么多兵器,没人会注意到的。” “托比,你开什么玩笑。”多伦立即捂住胖男孩的嘴,“被守卫知道了,咋俩都得倒大霉。”他说着便 要推着胖男孩走出兵器库,生怕他惹出什么乱子。 “真扫兴。”胖男孩说,他边走边回头,“好酷哦!” 等他们回来时,韦德师傅已经站到了队列前面,他的双手轻松地背在背后,嘴角上露出一丝浅浅地笑意,这时,艾米也已经接受完惩罚,韦德师傅让他们全都回到队列中,接下来,他对所有男孩女孩说:“现在我们开始第二轮。” 这次,多伦的对手换成了诺兰,诺兰是个黝黑精瘦的小男孩,足足大了多伦两岁,连身高也比他高出半个头。更重要的是,诺兰身为韦德师傅的首席弟子,他的剑术招式比多伦更加精通。这些天,多伦努力练习,连韦德师傅都说他的剑术进步得很快,与诺兰之间的差距正在逐日缩小,如果再用功些,说不定就能迎头赶上。他真的很希望能够与诺兰来一次真正的对决。 布莱和萨文被韦德师傅安排在一组,剩下的安迪则只能梦露进行两两对决。 “我才不要和女孩子比试。”安迪提出抗议,“就算赢了她也不光彩。” “梦露可不弱哦!”韦德师傅走过来告诉他,“别大意,让我看看你们这些天都学到了些什么本领。” 他说完便吩咐第一组可以开始了。 于是多伦和他的对手若兰又重新戴好头罩,剑锋交叠完成对决前的礼数后,若兰开始向多伦进逼,他出手迅捷,多伦被迫举剑格挡。他刚举起剑档下一记突刺,若兰便抽回剑迅速攻他下盘,他步伐踉跄地往后退,若兰则步步紧逼。 剑声慷锵,轻脆的格档此起彼伏,多伦感觉汗如雨下,每一记格档都让他应接不暇,而经过十几个回合的若兰则仍然霸占着优势。 “还手啊!”安迪在一旁大喊,连胖男孩托比也加入助威。 “太快了,我找不到机会。”多伦累得气喘吁吁,他一边躲避攻势一边回应道。 “攻他头。”安迪又说,“把他头罩打掉。” “打他头。”胖男孩也说,“好酷哦!” “不行,我腾不出手。”多伦抽空喘了一口气。 “看剑。”对手诺兰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他挥剑击他双腿后,又是一记侧劈,多伦虽然躲过第一道攻势,却在他举剑再次格档第二道攻势时跌到了地上。 “认输吧!”诺兰对他说,并朝他靠近,“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在你还没刺中我之前,咋俩的较量就没算完呢!”多伦拒绝,待诺兰靠得更近一点时,他奋力用脚横扫他的脚踝,诺兰一不留神,便重心不稳狠狠地跌倒在地,痛得他惨叫一声。 “现在,我们打平。”多伦从地上爬起来盯着诺兰嘿嘿直笑。 “偷袭!嗯……这招不错。”诺兰也翻身爬起来,并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你这招我学到了,不过……我还有更厉害的哦!”诺兰朝他阴笑,他说:“注意哦!我现在打算用最厉害的绝招进攻你的脚,你最好跳起来。” 于是多伦紧紧地防御着下路攻势,然而诺兰的剑锋却出奇不意地朝他正面袭来,直接打中他的手腕,痛得他立即丢掉手中木剑。 “呵呵!你中计了。”诺兰咧嘴直笑,接着用剑尖顶着多伦的胸口。 “第一局诺兰获胜。”韦德师傅大声宣布结果。 “这不公平,诺兰使诈了。”多伦揉着疼痛的手腕说道。 “兵不厌诈。”韦德师傅在一旁笑了,“多伦,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公平,身为剑客唯一的真理就是想法取胜,哪怕是用些卑劣的手段也好,至少能保证我们还活着,这才是最重要的。”韦德师傅说话时看着他,“关于这方面,诺兰就做得很好。” “米兰老师说做人要光明磊落。”多伦嘟着嘴:“我觉得做个光明磊落的剑客会更好。” “你的米兰老师只是个窝在图书室里享福的懦弱书生,他哪里懂什么生死之道。”韦德对他说,“如果他有幸身处困境,小命落在别人手里时,我敢保证他就不会那样对你说了。” 多伦很清楚米兰老师的为人,虽然他成天爱唠唠叨叨个没完,但他绝对不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他是书生没错,但绝不懦弱。多伦想起父亲还在派洛城的时候说过地一些睿智的话,父亲说得没错,永远不要把练武的和习文的放在一个酒杯里,因为他们之间的偏见会把酒杯给震碎掉。所以他绝对不想再拿他们来做一次比较,不过话说回来,多伦虽然对韦德师傅的剑术课程更加青睐,但他真的很讨厌使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而韦德师傅却为诺兰叫好。 这时,诺兰摘下头罩,走到他面前,“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赢你,因为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诺兰态度轻慢地对他说。 “这样也好。”韦德师傅说道:“为了你希望的公平,我可以再安排个时间让你们比试一场,但不是现在,我可不希望影响其他人比试。” “不,我已经累了。”多伦告诉他的剑术师傅,并把头罩扔给他,然后朝着胖男孩走去,“托比,咋们走。”他说。 “多伦,你们要去哪里?”韦德师傅在背后喊他,“你们的课程还没结束。” “不。”多伦说,“我的课程已经结束了。现在,我要去寻找我的剑道。” 第十一章 弗根 微风轻拂,细雨绵绵,却也轻柔如羽毛,骑士们赶了一天的路此刻正在营帐内安然如睡,安祥而恬静,只有夜风轻抚树叶的声音,猫头鹰躲在树梢深处深邃地凝望着黑夜。当弗根撩开营帐,只身走出帐外小便时,天色尚且暗淡无光,地平线上也笼罩着一层阴沉朦胧的薄雾,大地静得不似人间。 弗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径直走到一棵粗壮的树杆下,断裂的枝条在他脚下嘎吱作响,给宁静地自然增添了一些慰藉。当一股热流从他下体喷涌而出时,他感觉浑身好舒畅,但最终让他从迷糊睡意中清醒地却是那冰凉的细雨。弗根返营帐时,已全无睡意,他站在营帐外想让细雨淋个痛快,他喜欢用脸颊去体会细雨浸润的感觉,这种感觉能带走一切烦恼。眼下的雨势比他们初来这里时的路途更加稠密,那时乌云初聚,小雨更加温和,尤如鹅毛碎屑在队伍上空飘絮,入夜后行军则愈发感觉寒冷,雨势渐大,当蒙敖骑士开始抱怨他的铠甲被淋透时,父亲索性下令让队伍安营扎寨,在这片荒野度过夜晚。 眼下除了雨声吵杂,就属营帐中此起彼伏的打鼾声最有节奏,弗根不用细查便知道那一定蒙敖将军的佳作。每逢行军打仗、阵前冲锋,他的呐喊无疑是最粗矿的,就连夜晚也不得消停,弗根不禁嗤笑这位粗鲁的将军在半夜都让嗓子处于战斗的状态。正在这时,父亲泰瑞也走出营帐,弗根瞧见他时朝他露出心照不宣地笑意,父亲大概也是被尿憋醒了吧!他不禁这样想。然而父亲却朝他走了过来。 “您醒啦!”父亲来到跟前时,他轻声问。 “哎!”父亲泰瑞叹了口气回道,“蒙傲那家伙老是鼾声不断,扰得我根本就没办法睡个好觉。”父亲告诉他。 弗根笑而不语。 “看来被打扰可不止我一个人啰!”父亲接着说道,“算啦!这人呐,一旦上了老纪就不再需要那么多睡眠了,人死了可就有的是时间休息了,反正这天色也快亮了不是吗?” “可不是吗。”弗根戏言道,“人的命运就好比这雨,而我们却无法知道它在什么时候结束。”他说话间伸出手掌,冰冷的雨水很快就汇聚在他手心,“不如趁着夜色未尽,好好感受一番。” “我说弗根呐,你还是进营帐去休息吧!”父亲泰瑞告诫他,“外面风大,不然会着凉的。” “淋点雨没什么大不了。”弗根回答,他的头发湿露露地垂下来黏贴在额头上。他们和国王的队伍于同一天离开黑城堡,而越住北行,细雨不断,他不禁揣测,黑城堡一带是否也起了雨势。 “这鬼天气何时是个头!”父亲凝望着黑夜感叹道。 弗根朝父亲露出微笑,雨水顺着发际间从脸骨一直流到嘴里。“夏日里的雨说停就停,何况咋们也不急着赶路。”他对父亲这样说。 “在我看来这本身就是多余的。”父亲说,“盖诺那老家伙可没有闲功夫来追查我们的动向。” “以防万一啊!父亲。”弗根道,“国王的众多探子可不是摆设,他们总会干点实际的。” “让探子带去假消息,所以我们向北?”父亲轻哼一声,“这就是科林的意思?” 弗根知道父亲意指为何,他坦然相告,“是的,父亲大人。”他说:“科林老臣相认为我们应该做足样子,至少让国王不会起疑。” “眼下我们已经离得够远了,”父亲道,“我担心……” “……回头的路程太长,兵士们会相当疲惫。” “泽丘卫队长派出的探子还没回来啊!”弗根带着轻浅的笑意,“父亲,我们应该等到更确切的消息。” “你认为老盖诺真的会听从科林的建议,举兵返回南丹吗?”父亲泰瑞轻声问。 “国王已经没有了再驻守黑城堡的必要,难道不是吗?”弗根道,“我相信国王早就有这种打算,科林大人的提议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罢了。”弗根的卓识见解难免让父亲莞尔,成熟稳重、气度不凡,自信在他脸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但愿如此,”父亲最后说,“不然我们可就演了一出空戏。” “盖诺这老家伙也真是糊途了,他竟然会同意让我们回苏代尔继续打理政务。”父亲接着喃喃道:“这真是最愚蠢的决定,如果换作是我,肯定派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顶替我的位置。” “国王并不愚蠢。”弗根道,“如今的苏代尔可不是一个小部落,让一个外人来接替您的位置恐怕民众会不服管教,他应该会考虑到这些,国王的意图只在管制,他更希望我们老实点别滋生乱子。” “南丹与苏代尔相距遥远,等我们解救了矿区的族人,大可不必再听他差遣。”父亲直言道。 “我的父亲哦!这可行不通。”弗根咧嘴微笑,“国王虽然有意放任我们自行治理政务,但他肯定会派遣亲信前往苏代尔任职,就像其它六郡一样,这是他一贯的作风。” “安插眼线。”父亲皱起眉头,深吸一口气叹道,“这可就有点棘手了,我们的一切行事都将受盖诺控制。” “这种事其实并不难办。”弗根眼神微微上挑,“父亲,苏代尔可是我们的地盘,没有谁更能比我们掌握主动权,即然国王想要我们老实,我们就做给他看。” “真到那时,我担心可不止这些,让一个外人对我们的政务品头论足,我担的是你呀!弗根,你必然会受到些委屈。”父亲啜嘘道,“苏代尔的未来,我始终会交到你手上,父亲可不想见到有朝一日喧宾夺主的事情发生。” “您的儿子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他说,“为了大局,我能分轻重,如果国王真有那打算,我们也只能暂时听命行事,其他的等时机成熟再作打算。” “我真该为你感到骄傲。”父亲感慨,“如果你母亲还在世,她也会的。孩子,请原谅我。” “母亲的事情您也不要太自责了。”弗根答话时心里苦得有些不是滋味,眼角也有些发红。他依稀记得母亲离世那年,他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孩童,然而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在他最需要母爱的时候,却毫不留情地将她带走,他多希望她还活着,那该有多好。他曾经不止一次在她坟前哭泣,父亲告诉他母亲已经睡着了,别去打扰她。但她为什么一直都不愿意醒来看一看他,他不明白,直到后来弗根才开始明白了,母亲永远不会醒过来了,他想到这些就悲痛不已。然而现在,他却要在父亲面前表现得坚强些,所以最后,他强忍着眼泪对父亲说:“她是位好母亲,我相信她会去到天堂,在那里再也没有痛苦。” “不。是我的错,我没办法救她。”父亲说到这里眼睛里有些泪花闪烁,“连最后一晚,我都没能亲自送她一程,第二天清早……你母亲举行了火葬,孩子,我没有告诉你这个事实。” “是疫病呐!父亲。”弗根道,“这种事谁也没办法,火葬是最好的选择,当年的疫病就像狂风一样横扫肆虐,我记得死了好多族人,和疫病中死去的族人一样,母亲必须进行火葬,我明白。您已经尽力了。” “然而我这个作为丈夫的却只能在自己的妻子痛苦呻吟时下令去宰杀牲囗,其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弗根,那时你还太小,根本无法体会到这是多么的无助。”父亲痛楚地说道。 “我能感受到。”弗根揉了揉眼,嗓子有些沙哑,“我能感受到母亲没有丝毫责怪您,至少在她闭上眼那一刻,科林大人说她脸上还挂着安祥的笑容。她知道是您除去了疫病传播的根源,才救了我们更多的人,您尽到了责任。” “咋们还是别说这个了。”父亲不想再提及这些忆起悲痛的往事,“对了,这次回苏代尔后,抽空去拜拜你母亲吧!”他说,“就你和我,就咋父子俩,可好?你母亲呐……她可是个害怕孤独的人,咋们应该多去陪她说说话。” “嗯。”弗根轻轻点头,意义明了。随即他又深深地叹息了一口气,“但眼下却还不是时候,还有太多的事情等着父亲去处理。” “那算了吧!这件事过些时候再说,等一切都安定下来时。”父亲漫不经心的方式审视北方的天空, 思绪逐渐被夜色吞噬。 于是弗根也沉寂下来。 此时北部的天色红得透紫,就仿佛天被捅了个窟窿,大雨纷落,连雾气也更加浓密,远处的景色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父亲绕到营帐背后解决了生理需求然后又返身进入营帐,眼瞧雨势越来越大,最后,弗根也不得不进入营帐中避开雨势。 北部的雨水终于在晨幕时倾泄待尽,当东方的天空出现一束古铜色的光,预示着天亮了。弗根被营帐外的一阵吵闹声惊醒,当他穿好衣服出去探个究竟时,父亲与蒙敖将军等人已先一步拥挤在营帐外。此时,远处一队人马径直朝他们奔袭而来,在距离营地十米开外时,来人纷纷勒缰下马,马儿发出阵阵喘息声,他们个个披蓑戴笠,浑身湿透。 “是波比。”泽丘卫队长说,“谢天谢地,咋们的探子总算回来了。” “别高兴得太早,这孩子指不定带了什么坏消息。”弗根听见父亲小声絮叨,他的面色恍恍不定,好像有些不太安宁。于是弗根走上前站到父亲一侧,“也可能是好消息。”他说。 被泽丘卫队长称作波比的男人看上去年约十九,他是个身材壮硕的青年,有双灰暗的眸子。他翻身下马后便急着朝他们的方快步走来,“陛下,有消息了。”波比喘着粗气说道。 “叫我大人就好。”泰瑞道,“记住,以后你们都得学会改口了。”他对所有人说。 “是的,大人。”波比恭敬地回话,并向他禀告:“国王以于昨日午时离开黑城堡,正朝南丹迈进。目前,被指派负责驻守黑城堡的是派洛王子殿下,还有咋们的科林大人。” “消息准确吗?”父亲问。 “百分之百准确。”波比道,“我亲眼所见,这事不会有错,至于黑城堡那边,则是霍曼打探来的消息。” “你见着国王了吗?”弗根问。 “没有。”波比回答他,“我们跟在国王的军队后面,跟得很近,但没敢惊扰到他们。” 弗根听了似乎不太放心,他斜着头审视着这个比他年长的青年,“波比,告诉我父亲,你们还看到了些什么?别漏掉任何细节,我们需要确切的消息。” 波比仔细想了想。“旗织。大人,我看见了旗织,在他们头顶飘扬着蛇旗,有几十面呐!好气派。” “没错,那一定是盖诺。”父亲道,“孩子,你做得很好,先下去休息吧!” “既然国王已经离开,”眼看天色渐明,蒙傲将军不禁催促,“咱们这就回头吧。” “你着急了吗?黑城堡可没有美酒等着你。”父亲带着轻浅的笑意,“国王虽已离开,但黑城保仍有他的儿子驻守。” “派洛那小崽子有什么好担心的。”蒙敖将军仰着头,俨然一副不放在眼里的样子,“陛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单手捏爆他的头。” “将军是糊途了吗?”弗根道,“咋们的目的何在?” “解救族人。”蒙敖将军回答。 “我真该改改你的脾气。”父亲吐出一口浑气,“连我儿子都知道要低调行事,你这个做将军的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奶奶的,瞧我这急性子。”蒙敖将军愤愤不快。 “父亲,我们不防让泽丘卫队长带些人手去黑城堡与王子交涉,好分散他的注意力。”弗根想了很久后提出建议,“多带上些美酒和金子,咋们这位王子殿下可是爱慕虚荣之辈,如果咋们的卫队长会使些甜言蜜语来歌颂他丰功伟绩,那感情会更好。” “这主意不错。弗根,真有你的。”父亲接着道,“再通知科林大人里应外合,这事准成。” “对,趁机夺回黑城堡。”蒙敖将军插嘴道。 “我说,将军大人。你脑子进水了么?”父亲撇了他一眼,“现在就夺下黑城堡,你让我拿什么跟盖诺抗衡,你给我闭上嘴行不行?”当父亲此话一出,当时便引得众人哄笑一团。 “按照弗根的意思去办,你们都明白了吗?”父亲转过头,对着泽丘卫队长说,“你挑上些人手,先行一步。我们的队伍将在日落时分将赶往黑城堡效外伺机,苦事成之后,便在墙城上引火为号,这事别搞砸了。” “是的,大人。我即刻就去办。”泽丘领命道。 “对了,我们的食物还多吗?”最后父亲问。 “大人,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泽丘答话,“但总算还能敖过几天。” “那就让我们受点委屈吧!”父亲说,“让你的手下再运送一批食物去矿洞,给余下的兵士留足一日的食物即可。” “这……”泽丘卫队长为难地说道,“我担心兵士们会心生怨气。不如……” “卫队长大人,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弗根替父亲表明态度,“派洛王子那里绝不能打任何折扣,如果我们还有更多的金子,我希望你统统都带过去,这事关成败,我们已经输不起了。”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请你明白,我父王要保证的是每一个族人都活着回到苏代尔。” 泽丘卫队长盯着弗根发了好一阵子愣。 “就这么去办。”父亲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任何驳辩,弗根在仿然间似乎又看到了昔日的王者归来。 第十二章 卓林 锻打慷锵,声声入耳。 烈焰至炉火中熊熊升腾,散发出炽热,仿佛要灼穿房顶的漆黑横梁。铁匠坊内遍布炉灰,一片灰蒙。地面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细沙,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的脚印。卓林身前围着笨重的牛皮围腰站在炉火旁,内里灼热得汗如雨下。他套着厚重皮革手套从铸炉上抽出滚烫的铁块瞧了瞧,又放回去。 “火不够旺。”格隆师傅叫喊道。 于是卓林又快速拉动风箱,火势变得更猛烈,直到那些铁块在炉火中变得通体透红时,他才将它们取出来交给“德夫”进行折叠锻打。这是卓林从事铸剑学徒的第二个年头,格隆师傅除了教他铸剑的技能外,偶而也会教他些使剑的本领。铁匠坊一共就三个人,德夫比他年长十岁,跟着格隆师傅学习锻造已有些年头,他的体格看起来比卓林更加魁梧,但也更加黝黑。而德夫仗着自己年长,老是爱叫卓林小鬼,他很不喜欢这个称呼。 “小鬼,帮忙倒些冷水来?”德夫又这样叫他。 “我可没空哦!”卓林对他大声说:“格隆师傅让我看紧炉火,我抽不出身。” “小鬼,真有你的啊!”德夫将锻打过一遍的铁块丢进快干涸的水槽,顿时冒出青烟。“我说格隆师傅啊!咋们是不是应该再请两个帮手。” “沙白可不愿意出更多的钱,他是个商人。”格隆师傅一边雕刻剑柄一边答复道,“如今生铁长价啦!这单生意对于我们来说本来就没什么赚头,如果你能介绍两个免费的长工,那我倒是非常乐意。” 卓林听见了哈哈笑,“想让格隆师花钱请帮手,那可比在他身上拔毛还困难哦!” “即然是不赚钱的买卖,咋们为什么还要接下这单生意。”德孚不明所以地发牢骚。 “这叫赔本赚吆喝,懂吗?”格隆师傅道,“你不干,有的是铁匠坊愿意干,这名声打出去了就不怕没生意上门,倒时候就有得咋们赚了。” “派洛城西边的秦老铁匠铺名声不是更响亮么?”德夫操持着水瓢,走到一口大缸前勺满清水,“也没瞧见生意有多火爆。”他说。 “秦老?呵!”格隆师傅轻哼一声,“就他那两把刷子?能和我们比?他那铁匠铺没做垮掉就该谢天谢地了。这年头做生意讲究的是诚信,从他那里锻造出来的武器不是生锈严重就是刀锋卷口,莱沙甚至怀疑他造出来的刀具切不好西瓜。” “莱沙是谁?”卓林问? “小鬼头,看好你的炉火。”格隆师傅道,“别插嘴。” “我可不是小鬼头。”卓林说,“叫我卓林。”他说着又将一块烧得透红的铁块转运到德夫的锻打台上。 德夫将清水倒进水槽,顺手将水瓢扣到一边,“小鬼,你连这都不知道,莱沙可是咋师傅的老相好哟!”他嘿嘿坏笑,并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搓了两下,然后便跨腿骑到条凳上抡起铁锤继续锤打。 “哪来什么老相好。”格隆师傅咒骂道,“妈的,老子不过是去醉红楼照顾了几次生意,你这小杂种就眼馋了。” “我对大婶可没兴趣。”德夫咧嘴笑,“老板娘手下那几个小妮子还不耐哦!我说师傅,哪天逛窑子把咋俩也带上呗!让咋小鬼也涨涨见识。” “滚一边去。”格隆师傅没空搭理他。 “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卓林说。 “哦!我想起来了。”德夫腾出手抓了抓头,“我记得有个小妞子以前经常过来找你,你们是啥关系啊?你怕她知道了多心是吧!” “这不关你事。”卓林说。 “对了,那小妞子最近好像很久都没来了哦!你们……闹别扭啦?”德夫接着问道。 “是有些日子没来过了啊!”连格隆师傅都忍不住这样说。 “卓林,卓林,我来看你了。”德夫捂着嘴,学着女孩的秀气声音。“那小妮子第一次藏在门外叫唤时,我还以为是猫呢!”他说。 这次卓林被逗乐了。“海伦才不是猫呢!”卓林说。 “哦!原来那个女孩叫海伦啊!”德夫掏了掏鼻孔,小指头拉出一团鼻屎,他困或地瞧了一眼然后弹到地上,“好像王后有个小女儿也叫海伦来着,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德夫扭过头瞧了瞧卓林。 卓林笑而不语,继续从炉火中取出烧红的铁块。 “我说德夫啊!这公主是咋们一般人高攀得起的吗?这年头,同名的可多了,就连阿猫阿狗都有同名的,更何况是人呐!我记得隔壁老太婆玛娜家里以前就有一条母狗叫“汪达”来着。这不,西格家里又多了一条叫汪达的母狗,你能说它们是一个种窜出来的吗?”格隆师傅聚精会神地雕刻着最后一个地方的纹理,甚至没抬起眼,他说道:“这新出生的婴儿就像半夜里的蚊子一样,越来越多,现在就连派城都有不下二十万人口了,更不要说整个南丹,如果算上七郡,那可不得了。”格隆师傅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你还别说!这取名儿还真是难事儿,没点文化可不行。” “所以咯!您的意思是好名字都被狗取了?”德夫歪着头,铁锤从他上空落下与铁块撞击发出叮咚响声。 “你们真是无聊。”卓林将最后一块烧红的生铁递给德夫,“我的事做完了。”他说着脱掉手套,然后取下挂在胸前的皮革围腰,将它们整齐的叠在一起后放进柜子里,最后,他才走到铁匠坊门口,一脚踢开咯吱作响的木门。 “小鬼,你去哪?”德夫问。 “我去市集转转。”他答道,“父亲让我捎带些牛肉回家,但愿屠夫还没来得急收摊。” “天快黑了,”德夫说,“听说今晚派洛城禁严,好像是国王快要凯旋了,或许你哪儿也去不了。” “这不用你操心,我有的是办法。”卓林一边说一边朝他们告别。 “那好吧!当我没说过。”德夫朝他叫喊,“小鬼,下次咋俩换换,我负责烧铁怎样?” “这可得格隆师傅说了才算数。”卓林朝他耸耸肩便踏出门外,然后绕到铁匠坊一侧的草舍内去找他的小马。 草舍内有两匹马儿,其中一匹是德夫的“逐日”,看起来瘦骨嶙峋,但精神却很饱满,正在有津有味地嚼食干草。卓林的马儿是匹母马,比逐日稍小,栓在离逐日不足一米的木桩上,它浑身毛发雪白,但双耳却暗红如血,因此海伦给它取了个“赤耳”的名字。 赤耳看见卓林进来时显得兴奋难耐,围着木桩转了好几圈。 “哟!我的乖马儿。”卓林跑上去抱住赤耳的头一阵亲昵,“让你久等了。”他从木桩上解下套索,然后将它牵到草舍门口。此时,已日头偏西,逐日在他身后发出阵阵嘶嚎。“去你的。”他回头说,“我可没空管你啰!” 卓林赶到市集时正值黄昏,天色有些暗淡,残阳似血垂于西边山恋间摇摇欲坠,派洛城街头的野狗都纷纷聚集到集市上争抢觅食,为数不多的仆役正在清理街道那边残留的蔬菜瓜果。卓林运气不错,集市虽然已退,但仍有不少商铺还在经营,他牵着赤耳径直走到他最熟悉的那家肉铺,屠夫正躺在凉椅上打盹,一个中年妇人在他椅背旁斜靠着,时不时挥起藤扇赶走几只嗡嗡作响的绿头苍蝇。她看见卓林朝他们走来时,便一扇子拍醒打盹的男人。“懒猪,有客人来了。”她对昏睡中惊醒的丈夫说。 屠夫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久,然后才从凉椅上挣扎着爬起来。“小伙子,要点什么?”屠夫扣着眼角的眼屎对卓林说,“洒家的牛肉可新鲜着呐!要不要来点。” “我要些精瘦肉就好。”卓林说。 屠夫将一整块牛胸肉摞到按板上,并用锋利的尖刀从中间切割开来,“带皮的,更有嚼头。”他说着便让老婆子称重。 “一共十个银币。”中年妇人用荷叶包裹好牛肉后,对卓林说道。 于是卓林从裤腰里掏出钱袋,他数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十二枚表面印有国王面像的流通银币,当他准备递给她时,屠夫又对他说:“小伙子,我看你生得倒是眉清目秀,身体却这么单薄哟!怎么样,再来点羊大腿肉吧?瞧这羊肉,多新鲜呐,拿回家合着骨头炖汤别提有多骚了。实在不瞒你,这一般人洒家还不愿意卖给他呐!” 卓林摇头一阵苦笑,他想起在放牧场打杂的父亲告诫他的某些事,父亲说晚市上的羊肉大多都是从牧场转运到派洛城外荒野掩埋的病羊,国王早就下了谕令,禁示任何人偷盗食用,然而仍有不少商贩抹着良心私自盗掘,进行二次加工贩卖。他心想,派洛城的商贩,没有一个不是坑货,以前就专坑外地来的商旅客人,现在竟然连本地人也下手,他想到这些便觉得一阵心寒,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竟然变得如此龌蹉不堪。 “不了。”卓林说,“我就要这些。”他从中年妇女手中接过来,便转身走到自己的马儿旁,将它们装进马鞍上的袋子里。“赤耳,我们走。”他轻轻拍了一下马儿的脖子,马儿便调过头来。 卓林来到城门处时,天色已越发暗淡,太阳西下早就不见了影子,尖顶哨兵塔上已有瞭望者竖起火把,零散的星火光晕就像天空的星辰。 “都给我打起精神。”卓林走到城门口时听见守城统领训诫卫士,“国王的军队指不定在今夜就将抵达,都给我眼睛睁大点。”统领大声说。 于是守城卫士个个精神抖首,却没人敢搭话。卓林自顾出城,却遭卫士挡下,“现在是禁严时间,任何人一律不准通行,小子,你要去哪里?”卫士盘向道。 “我回家啊!”卓林说,“我是派洛城中的铁匠学徒,只因为有点事情耽误了,所以才晚了点。”他解释道。 “小子,你出不了城。”卫士对他说,“我奉劝你还是找家旅馆歇息吧!” “放他过来。”守城统领听见他们的争执后对卫士说道,“我认得他,他是海伦公主的朋友。” 于是卫士奉命放行,卓林牵马径直走到统领旁边,“汉斯叔叔。”他轻唤道。 “卓林呐!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城中?”守城统领粗壮的胳膊搭上他的肩头,将他朝自己靠拢,卓林感觉到有东西正好顶着他的屁股,他回头发现是汉斯叔叔挂在腰间的佩剑。 “梁河来的商人订制了一批铁剑。”卓林说,“货要得比较急,格隆师傅让我们加了些时间。” 汉斯叔叔朝他微笑,“你父亲还好吗?我有些日子没瞧见他了。” “牧场里总有干不完的琐事,不过还行。”卓林回道。 “那改天我有空的时候再去找他喝两盅。”汉斯叔叔说道,并攀着他的肩向前走,“下次别这么晚出城了。”他告诉他,“如果我不在这里,卫士们便会把你扣下。” 卓林心想,派洛城的墙头虽然高大,却拦不住他的脚。“我知道有个地方可翻出去,不用惊动他们。”他告诉汉斯叔叔。 “你这小子,就跟你父亲年轻时一个模样。”汉斯叔叔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我知道再高的城墙也拦不住你,但是,以后别再那样做了,有什么事情大可以来找我商量,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儿,你父亲会很难过的,也包括我。我说真的,卓林。” “那好吧!”卓林朝他点点头,他停了停忍不住向他打听到,“听说国王要返城了,汉斯叔叔,这是真的么?” “你这小子关心的恐怕是海伦公主吧!”汉斯叔叔的手臂离开他的肩头,“我有没有说错?” 卓林挠着脑袋嘿嘿直笑,“什么都瞒不过您。”他说。 “国王的信使的确带了些消息回来,”他告诉卓林,“如果我猜得没错,海伦也必然会在队伍之列。”汉斯叔叔在路边停下脚步,“卓林,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牵着你的马早点回家,别到处乱跑。”他告诫他。 卓林开心地抬头,拨弄了一下额头上垂下来的头发,“它叫赤耳,”他摸着它说:“咋们走吧。” 第十三章 科林 朔风长啸,昼夜惊雷,温度被寒雨带入低潮,到了夜里更是急转而下,折磨了科林整个夜晚的寒意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这些年来,他风湿浊体,每逢雨天便浑身酸痛难忍,他不知道咋夜是如何哄得自己安睡,只记得呼唤仆人前来更换碳火时已是夜深,或许在他阖眼那一刻已将近凌晨。当清晨的阳光透过起居室爬上床头时,他不自觉地睁开了眼睛。“今天定然是个好天气。”他躺在床上不禁暗自思量,然后摸索着捏了捏自己有些僵硬的脚关节,感觉到状况略有好转后,他才挪动双腿下了床,扶着墙壁慢慢移动到窗边,他深吸了一口清晨里的冷气,然后缓缓呼出蒸腾白雾。当他低下头时才发现阳台上的凹槽和砖石缝里已经聚满了积水,有些积水顺着沟缝渗透到了室内地面上。昨晚的雨可真大,他心想。正在这时,门外传来阵阵敲击声,“大人,您该去大殿了。”他听到来人的叫喊声才突然想起昨日交代过仆人记得提醒自己的事情。 “拜伦,进来吧!”他对门外的仆人说道,语调显得格外平板,了无生气。“门没有上栓。” 拜伦推开房门,一阵咯吱的声响传过来,紧接着他又听见仆人微弱的脚步声,最后他的视线找到他时,拜伦已经走到床榻边,并将一件深灰色的长袍平铺到被褥上,“大人,您的袍子已经烘干了,一会记得穿上。” “嗯!我知道了。”科林朝身后瞟了一眼又转回头望着窗外,“拜伦,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吧!”他对他说道。 拜伦朝他鞠了躬告退,并端走早已熄灭的碳盆,待仆人退去后,科林简单的进行了一番洗漱,便抱着那件长袍子和一本昨天才赶制出来的名册朝着大殿的方向一跛一跛地赶过去。当他赶到大殿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黑城堡的大殿里已挤满人头,除了少数几个将领外,其余大多都是清一色的卫兵,他们正吵吵嚷嚷,热闹非凡。这可真是个不错的景象,科林心想,如今陛下尽数带走了群臣,恐怕也只能让这些留守的卫兵来凑些人数。 “殿下,我来晚了吗?”他看见派洛王子时这样问道。 “你还不算太晚。”王子说,“昨晚跑哪儿鬼混去了,快滚过来。” 于是科林朝着王座上方艰难地迈上去,他明显感觉腿脚有些吃力,便又用力地捏了捏膝盖。 “你脚怎么啦?”派洛王子看见了问道。 “老毛病,没什么大不了。”科林笑着回道,但脸上却挂着遭受万般折磨的表情。 “给他搬把椅子过来。”王子吩附道,于是他的侍女很快就在他旁边摆上一张凉椅,科林顺势坐上去,“这样舒服多了。”他说。 “我要的名册呢?”待他稍微休息片刻后,王子询问道。 “殿下,我都带来了。”科林说着从旁边奉上名册, “所有人的名单都列在上面,请您过目。”他对王子朗声说道。 “那就好。”派洛王子从他手中夺过名册翻看,不过片刻他便叫骂起来,“瞧瞧,你这都写了些啥玩艺儿,字迹太潦草了,让本王子根本没法过目。” “抱歉哦!王子殿下。”科林揉着小腿喃喃道,“您父王带走了学者,我实在是找不出可以代笔的人。” “算了,都是蠢货。”派洛王子弓着背坐上他父亲冰凉的王座上说道。“人都到齐了吗?”接着他又朝下面叫喊道。 “没有。”科林揉了揉松垂的耳朵,他听见事务官在下面回应,“殿下,您还有位老将军还没到场呐!” “谁?” “是幸达老将军,听说他昨夜受了风寒,病得很厉害。”事务官如是说。 “那是父王的老将军。”王子申明,“我可没认同过。” “他现在为您做事呐。”科林喘口了困倦的长气,“您父王遗弃了他,并把他安排给您,所以您必须承认这点。” “哎,算了。”派洛王子叹了口气,显然对这种安排不太满意,“那肥猪,老是跟我唱反调。” “而您还不能罢免了他。”科林道,“这可真是悲哀。”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咋们要不要再等等他?” “算了,这就开始。”派洛王子说话间展开名册,“给他带个信儿,告诉那肥猪今天不用来了,咋们谁也不招惹谁,这样最好。” “那我现在就去办。”科林说。 “派个待卫去就好了。”派洛王子道,“我还用得着你,去给我把笔墨拿来,我要从这些不成器的家伙里面任命几个亲卫兵。” 于是侍女照办,替王子准备好笔墨。 “都给我安静听着。”派洛王子在王座上朝着人群叫喊,“被我念到名字的,算你们走了狗屎运。” “莱肯。”待人群都稍微安静下来,王子照着名册大声念到,并用羽毛笔沾了点墨汁在名册上打了记号。 “是我吗?”莱肯听得不太清楚,似乎又很惊讶,他从人群中探出头来问。 “你这个耳背的蠢猪。”派洛王子朝他吼,“到右边去领你的红袍子。该死,我怎么选了个蠢货。” “墨……”王子又接着念到,却被那名字给卡住了,他转过头去,“这个字怎么念?”他询问身边的科林。 “瑟。”科林小声告诉他,“墨瑟。” “算了,换一个,这个太拗口。”派洛王子用墨笔在名册上面画了个叉,接着又念到下一个名字,“塔利……” 还没等塔利应答,王子便接着说道,“去领好你的袍子,别让我觉得你也是个蠢货。” “伊万。”他又念。 “哎呀!我敬爱的王子殿下,我就知道您会看上我。”伊万从人群里挤出来,“您真是太有眼光了,我现在就去领袍子,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这家伙怎么这么兴奋?”王子对科林说。 “谁知道呢?”科林皱皱眉头,“这小伙八成挺有趣。”他下了结论。 派洛王子打个呵欠,“我可觉得无聊透顶。”他说,并起身舒展筋骨,把名册丢到科林手里。 “殿下,这就完啦?”科林问。 “这里太闷,我得出去找点乐子。”王子回道。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由谁来主持晨议?” “剩下的交给你来办就好,你是我的谋士,就该多替我分担点。”王子不耐烦地对他说,“瞧瞧这群蠢货,他们有多糟糕,这晨议也真是够无聊的啊!我说科林,你得眼睛放亮点,再从他们中间选上三五个亲卫兵就够了。”说着王子便走下王座,朝着大殿门口走去,科林在王座上方看见刚才那个卫兵伊万也紧随着王子走出了大殿,他们在门囗搭上了些话变消失在视野中。 派洛王子走后,科林则继续替他挑选亲卫,他胡乱地在名册上勾选了几个名字,让他们去领了红袍,便宣布晨议草草结束,“都散了吧!”他对剩下的人说。 值守士卫在最后一个人离开时,从外侧栓上大殿的大门,科林顺着走廊准备回到他的起居室再小睡片刻,正在这时,有个年老的仆役过来向他禀告:“大人,有个路过的客商给您捎了信儿,他自称是您的远房亲戚,不过我看不像,八成是来巴结您的。” “他人在哪里?”科林问道。 “在城外啊!大人。”老仆役说,“赶巧啊!我那时正好推着粪车去城外倒粪,就被他们给碰上了,您说巧不巧?” “哦!”科林听了到有些吃惊,“那意思就不止一个人?” “可不是嘛!”老仆人说:“我可没说过只有一个客商,只不过让我给您捎带口信的就那一个人。” “他人长什么样?”科林又问道。 “浓眉大眼,个子瘦高,脸生得有些方,还长了些络腮胡子。”那老仆役对他说,“他让我转告您,他在城外歇脚,您务必要见他一见。” “那个人还对你说了些什么?”科林继续问道。 “就这些了,大人。”老仆役答道。 “那好,你先去吧!”他对老仆役说,“这事我知道了。” 待老仆役告别后,科林去马厩牵了马便朝着城外飞奔而去,守城卫士劳森正想向他须溜问好,结果却扑了一鼻子尘灰。当科林在城外郊野找到泽丘时,他们都已下马在原地等候多时。泽丘一见到他就激动地跑过来对他说,“大人,您可算来了,让我们等得好苦。” “怎么没有早点通知我?”科林道。 “我让城中一个老仆役给您带信了。”泽丘道,“派洛王子的卫兵守在城门处,我们根本没法进去。” “城墙附近不是还有一条暗道可以直接通达城中吗?”科林说,“难道卫队长大人忘记了。” “可恶,不知道被谁给封堵了。”卫队长说,“难道我们的秘密暴露了。” “或许这事是派洛王子干的。”科林道,“咋们的王子虽然不务正业,但却爱瞎转悠,难免会被他发现些什么。” “这么说来……” “不,他应该没发现后山的矿区才对,那里人迹罕见,以王子骄纵的个性,他才不会去那些鬼地方。” “既然这样,咋们就更应该速速行事才对,免得夜长梦多。”泽丘道。 “王上不是让你来了吗?”科林朝他笑道,“我相你此番前来不是找我这个老头子叙旧的吧!” “大人真是厉害,一眼就看穿了。”泽丘道,“不过这都是小王子弗根的主意。” “小心说话。”科林朝他使了眼色,“记住,以后在王上面前你最好不要这样讲,这是为你好。” “我懂了。”泽丘朝他点点头,“谢谢大人提醒。” “说吧!王上有什么打算。” “王上的意思是让我们拖住派洛王子和城中所有人,争取些时间。”泽丘指着他带来的美酒和金子,一五一实地告诉他,“他打算今晚就行动。” “这么急。”科林道,“看来咋们得举办一场晏会,让大家都玩得疯狂点。” “大人可得先想想办法带我们进城拜见王子殿下,多些人手更能掌控局面。” “这事不难办,但需要晚些时候,现在我只能带你们其中一个人进城。”科林说道,“况且我得事先跟王子殿下协商一下,你们剩余的人马可以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我知道哈里在城郊有套老宅,虽然偏僻了点,但也足够安全,可以让剩下的人先去那里落脚,但愿还能住人。”泽丘卫队长说,“大人,就让我陪你走一趟怎么样?” 科林思忖了一番然后欣然同意,“目前也只能这么办。”他对他说:“把你带来的人安顿好,等我们好消息。” 泽丘卫队长向他点头,并向其他人作了一番短暂的安排后便自行上马与科林朝着黑城堡方向迈进,快到城池大门时,泽丘突然勒住马缰。 “卫长队,怎么了?”科林问。 “不行,王子见过我。”泽丘道,“他会认出我来,我们应该乔装一番。” “把胡子刮掉。”科林说,“再带上头巾,告诉他你是个商人,这就省事多了。” 于是泽丘卫队长从跨下抽出匕首,将脸庞修整干净,完事后,他摸了摸下巴,“您还别说,这真像换了个人,我真该找盆清水来瞧瞧自己这番模样。” 他们说笑间便来到了城门口,劳森发现他们时便上前盘查。“王子有令,外人不得进城。” “让他进城。”科林说,“这位是我专程请来的客人。” “大人呐!刚才您出城时我正想叫住您来着,可您没听见。” “哦!真是抱歉。”科林道,“刚才有点急事,没留意到,我记得你好像叫劳森来着,对吧?” “大人的记性可真好,竟然还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劳森阳奉阴违地说道。 科林向他点头轻笑,“小伙子,我可记得你哟!那天你的表现让王子很满意呢!这不,王子要任命一个亲卫兵统领,他向我征询意见,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推荐你呐!” “大人此话当真?”劳森问。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啰!”科林对他说。 “即然大人都这样说了,那小人又岂有不放行的道理。”劳森眯着眼睛,嘿嘿直笑。 “真是个势利的小人。”泽丘卫队紧随科林进入城门后,他小声在他旁边说道。 科林则笑着告诉他,“我说卫队长大人,你应该感到侥幸才对,幸好今日遇到了一个小人,如果换成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卫士,那我这老人家还真没办法把你弄进城。”他说,并将他引至马厩。他们栓好马匹后,科林向城中巡逻的士兵打听了派洛王子的去向,士兵告诉他王子此刻正在吊桥下与几名卫兵在一起,他们便朝着那个方向赶了过去。 “给我站好,你们这些个蠢货。”当科林领着泽丘卫队长从吊桥上走下层层阶梯时,他听见派洛王子朝着一群卫兵叫喊,派洛王子手中的弓弩已张开一半,弓箭正挂在弦上。在他旁边陪同的是今日王子才刚刚任命的亲卫兵伊万,伊万身披枣红色长袍,半弯着腰,正恭恭敬敬地替派洛王子捧着一捆箭矢,王子则聚精会神地眯着眼睛瞄准十米开外的年轻卫兵,那个年轻卫兵胸前被绑上箭靶,双脚瑟瑟发抖,看上去显然很害怕。 “站好了,别动。”派洛王子对着年轻卫兵大声说,然后使劲拉开弦。 科林朝王子的方向走过去时,派洛王子的弓箭已然离弦,弓箭“嗖嗖”直奔年轻卫兵的方向,最后从他右侧擦肩而过,年轻卫兵吓得心脏怦怦狂跳,浑身瘫软。 “没用的东西。”王子说,“把他给我拉走。” “换下一个,该谁了?”王子的亲卫兵在一旁叫喊,并再次向他的主子递上箭支。 被绑上箭靶的卫兵们个个推脱,不敢上前。此时,科林已经走到王子身旁,“殿下,您这是?”他问道。 “哟!科林呐!我还以为是谁呢!”王子回话时连头都不回,“要不要来上两发?不过我猜你肯定没兴趣。”还没等科林回话,王子便下了结论,“这可比举剑御敌要难些,或许你根本张不开这弦。” 王子的亲卫兵埋头窃笑,科林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火上心头,他的视线在王子身上停留片刻,“殿下啊!您说得一点都没错,我实在是不太喜欢这些舞刀弄枪的把式哟!瞧瞧您把这些孩子给吓得,”他喃喃道:“我说王子殿下,这可是种危险的游戏。” “放心罢!我伤不了他们。”王子说,“你瞧见那箭靶没有,足足有一尺厚,普通的箭支根本就无法穿透。” “普通人当然是做不到了,但您可是鼎鼎大名的派洛王子。”科林啜嘘道,“我真担心您的力气使得大了些,箭支会穿过箭靶插进他们的胸膛。您瞧见那小卫了吗?他可是给您吓坏了,但我敢说他并不胆小,而是您的气场太强大了,这事儿换谁站那里也难免会害怕,因为您是威风八面的王子殿下,就凭这一点,那小卫兵就应该害怕了。” “呵呵!是吗?”王子挑起眉头,骄傲在脸上一览无余,“所以,我才让他们别动,我会尽量轻点,像亲吻女人一样,那么轻。” “王子殿下瞄得可准了。”伊万递上箭支时,不忘拍了个马屁。 “这不废话吗?”派洛王子道,并从他手里接过箭支,搭上弦。 第二个被绑上箭靶的卫兵已经被推到待定位置上,派洛王子看起来卯足了劲道,他奋力向后拉动弓弦,绷得咯吱作响。前方的卫兵看见这阵仗不由得心生胆惧,在箭支飞向他的那一刻果断向左跳开。 “哈哈!正中红心。”箭支插进卫兵胸膛前的箭靶后不停晃动,派洛王子见了得意地叫道。而那名跳开的卫兵则吓得半死,应声倒地。他本以为王子会像上次一样往右侧射偏,结果却巧合命中。 “他动了。”伊万说,“那卫兵本想逃跑。” “闭嘴。”派洛王子哼笑,“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能射中奔跑的兔子,就说明咋们王子的本领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科林在此时插上话,“愿陛下为您的进步感到高兴。”他继续奉承道,“我的王子哟!咋们要不要写一封书信到南丹告知您的父王,您刚才的表演有多么英俊神武啊!” “这么点小事还是算了吧!恐怕我的好父王哟!此刻还在路途中。”他说完转过身,才注意列科林身边多了一名男子。 “王子殿下,您真是料事如神呐!”泽丘卫队长在此刻见缝插针道:“小人打南边来时在路上见过陛下的军队。” “你这小子又是谁?”派洛王子闻声转过头询问。 “殿下,这位是老臣的一个朋友。”科林连忙解释并把身旁的泽丘卫队长向派洛王子引见。 “尊敬的王子殿下。”泽丘卫队向派洛王子行礼道,“您是我见过最英俊的王子。” “这家伙还挺讨人喜欢。”王子朝科林哈哈笑道,“你这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杜特。”科林回道,并向泽丘卫队长传递了一个眼神,“殿下,他可是梁河来的酒商,在当地有不少名气。” 派洛王子的眼神在泽丘卫队长身上扫射一番,然后将科林拉至一旁,“你疯啦!随便让外人进城。”他小声对他说。 “咋们这位朋友可是带着满满的诚意哟!”科林半掩着嘴在王子耳边碎语,眼睛珠子咕噜噜直转,“我说殿下呐!您不是要找点乐子吗?” “这还用你说。”派洛王子道,“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好乐的。” “老臣倒是能提供些不错的主意。”科林道。 派洛王子听了顿感兴趣,“你打算怎么做?”他轻声问。 “殿下要是愿意,我们大可以在城里搞个宴会。”科林面露诡异地微笑,“请上所有人,让他们感受到殿下您的恩惠。” “这主意不错。”派洛王子翘起嘴角,“我喜欢,但别指望从我这掏金子。” “您根本不必花费任何金子。”科林眨眨眼皮,“殿下要做的只是点个头那么简单,我保证咋们这位非常康慨的朋友很乐意提供一切赞助,还有酒水。” 王子听罢朝他嘿嘿直笑,“那感情好,让他把诚意都带来我看看。” 第十三章 伊妮 当天傍晚,族人在被称之为遗忘之城的效外草地上为她举行隆重的欢迎仪式,伊妮满心不安地低着头听他们谈笑风声,面对织毯上铺满的食物没有一丁点食欲。这里没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弗根王子把她从苏代尔带到黑城堡当成礼物敬献,然而转瞬,她又被再一次赏赐到独山。事到如今,她又还会往哪里去?伊妮不禁暗自感伤,她不知道是自己生来命苦还是命运多途。在遗忘之城外宽阔的草地上有颗高大的银杏树,仿佛和她一样无所依靠,低矮的枝条已被利斧砍去做了柴薪,且留下一根光滑粗壮的树杆,树顶则枝繁叶茂。当夜风吹过时,树梢沙沙作响,黄叶纷落覆盖上草地,将周围渲出一片金黄。伊妮很想跑去那里倾诉,或许过了今晚,得到夫君允许,她才可以。此时的天边已泛起红霞,年轻男子们扎着腰刀即兴地跳起慷锵舞,节奏声此起彼伏,姑娘们则穿梭往返在来客间添置马奶酒,忙得不亦乐乎。此刻在伊妮眼里,即使独山的族人展现多么充沛的激情,却也泯灭不了她的哀伤。某个包着头巾的已婚妇女带来一大一小两名男孩出现时,又胖又黑的丹莉告诉她,大的那个十五岁模样的少年便是她的丈夫尤利,而在他旁边的则是他的母亲和小公子杜特。丹莉是乔昂族长的亲妹妹,体型臃肿难堪,脖子上一圈肥肉挤得快要看不见她的下巴。伊妮不经意的朝他们的方向撇了一眼,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她将要嫁给的那个青涩少年竟然比她的年纪还要小上三岁。 小公子杜特见到他的族长父亲便跑过去拥抱亲吻,族长把他抱进怀里像婴儿一样呵护,哥哥尤利把他拉过来,“别调皮,父亲在办正事。”他小声对小男孩说:“小心我揍你。”他们的母亲则在旁边挑了个地方席地而坐,他们开始攀谈起南下见闻以及归途趣事,伊妮听见他们温馨的笑声以及族长时不时端起马奶酒啜饮的酣畅淋漓。 这时,有个故娘过来往她的杯子里倒满温热的马奶酒,伊妮对她说了声“谢谢”之类的感谢词,但却没碰一下那杯子,在她旁边的丹莉看见了,她连忙把杯子端起来递到她纤细的手上,让她捏住杯脚,“你应该尝尝,”丹莉对她说:“这马奶酒味美香醇,能驱寒保暖,在独山除了牲口外,我保证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喝这东西。”伊妮温和地看了她一眼,丹莉朝她点点头,意义明朗。于是她才缓缓抬起小臂,将酒杯移到嘴边,她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感觉味道浓溢爽口。 帕里斯.杰瑞在织毯另一端一边撕扯着烤羊肉一边色迷迷地盯着她瞧,“我说艾普,这逼《陛》下也真是够消《小》气的,咋们独山猪《族》人为他立下多少功劳,又攻下了多城池,他竟然只送来一个驴《女》人。”他的语调奇怪得艾普想笑,“帕里斯公爵,你还是先练好七郡通用语吧!”艾普尽力按住笑意,很稳重地对他说:“这女人没你什么事儿,是陛下特意赐婚给小公子的赏赐。” “我插!这不是摆明了坑人嘛!”帕里斯继续喋喋不休,“都是烂《男》人,又何必要这样?” “咋们的族长大人都没有任何不满,你激动什么呐!”艾普小声道,“好好品尝你的烤羊,别多事。” “那就只有看看的粪《份》了,”帕里斯.杰瑞说着扯下一块大腿肉塞进嘴里,“这羊肉真少《骚》”,接着他又尝了一口马奶酒,“还有这妈妈酒,味道……古的。” 艾普最终没有忍住笑意,刚喝进嘴的马奶酒喷了一地,伊妮看见了腼腆地笑了一下,随即又低下头拉紧自己的衣襟。 小公子杜特被哥哥拉开后满心不悦地哭闹,哥哥尤利告诉他不许哭闹就可以得到一些礼物,他随即便笑了起来,“我的礼物在哪儿呢?” 父亲瞧了瞧他,从怀里摸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珠子放在他手心,小杜特高兴得尖叫起来,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又想起一些让他感兴趣的事情,他开口问道:“哥哥的礼物呢?我也想看看。” “呐!在那里。”族长父亲指给他看,并揉了揉他满头细黑浓密的乱发。 “大姐姐。”小杜特用他那天真无邪地眼神看着父亲手指的方向,“太好了,哥哥又多了一个玩伴。”他含笑着叫道,随即又摇摇头,“不过她太大了点。” 铁骑卫长在他们旁插上话,“我说小公子哥,大姐姐可算不上你哥哥的玩伴哟!她会做他的妻子,侍侯他的起居,照料他的马匹,到了夜里还会陪他……” “够了,赛亚。”族长打断他,“杜特还小,别在他面前说这些话。” “陪他什么?”小公子杜特歪着脑袋听得正起兴致,却遭到父亲阻挠,他不禁好奇的追问道。 “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明白了。”铁骑卫长告诉他。 “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小公子杜特有些不高兴。 “或许十八岁吧!”铁骑卫长眯眼笑着说,“也可能比那早些。” “哼!真扫兴。”小公子杜特说着挣脱哥哥的手臂,他小跑着来到客人中间,“谁能告诉我妻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小男孩放声问道,旁边几位老将士听了开怀大笑起来。 “可以像马一样骑。”有个大胡子将军开玩笑地说道。 “还可以喂奶。”又有个将军端起马奶酒杯放到嘴边,“不过得用劲吸,不然就喝不到。” 伊妮埋着头假装自己全都没有听见,但脸色却早已羞红,如果地上有个缝,她很想钻进去。 小公子杜特朝她跑过来时,伊妮不禁有些拘束起来,显得很不自在,但随即又朝他露出亲和温婉的笑容。 “大姐姐,听赛亚叔叔说你要做我哥哥的妻子,这是真的吗?”小男孩站在她旁边,却也只能达到她耳垂的高度,令他不得不稍微垫起脚尖才能在她耳边轻语问道。 伊妮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半晌她才轻轻地朝小男孩点头,仿佛是默认了自己的命运,但她却不敢开囗承认,所有人都看着他们,她害怕自己卑微的自尊在这一刻被抹杀得一干二净。 “你会像赛亚叔叔说的那样帮我哥哥照料马匹吗?”小男孩追问道,却在下一刻挠了挠头上的乱发,“可哥哥连一匹马都还没有。” 伊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男孩,所以她一动也不动地曲腿静坐着,凝望他的双眸。丹莉正在嚼食着一些腌肉,满嘴肥油,打从这场欢迎仪式开始,她的嘴就没停过。“他会有的。”她一边咀嚼腌肉一边告诉小男孩。 这时哥哥尤利过来拧住弟弟的耳朵,他们视线交汇时,他朝伊妮违和地轻笑了一下,伊妮礼貌地朝他回笑,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了她的未来夫婿。尤利生得一副俊俏的脸蛋,完全遗 传了他母亲的优良品质,如果妇人再年轻些,绝对是个大美人,伊妮不禁这样想。 “让你给我添乱。”哥哥尤利蹲下身子对弟弟说,小杜特痛得哇哇嚎叫,连忙求饶。“到母亲那里去。”哥哥告诉他,“你给我老实点。”于是小杜特捂着被拧红的耳朵朝他母亲的方向奔跑过去,“哥哥又欺负我。”他含着眼泪哭诉,他们的母亲看着小男孩轻笑,但族长父亲却不露声色。“我们的儿子好像还挺喜欢这个女孩。”伊妮听见小男孩的母亲对他丈夫说,他们的眼神随即便朝她飘移过来。 “那就让他们尽快住到一起。”族长乔昂道,“如今尤利一天天在长大,他也该是时候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了。” “他们要是高兴的话,明天都行。”小男孩的母亲说话时意味深长瞟了伊妮一眼,接着又看着她的丈夫,“我打算叫些人把遗忘之城好好修缮一番,那里够大够宽敞。” “不行,那里太寒酸了。”族长道,“陛下承诺过,他会亲自前来为尤利主持婚礼,我想我们应该在那之前修建一座新城堡,眼下还有好几年光景,我们有的是时间准备一切。” “好吧!那就听你的。”妇人点点头,这些年来她对丈夫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已经习惯了妥协,“到时候我再分一半佣人给他们使唤。”她的声音在此刻显得轻弱了许多,族长乔昂没有再度回应她,而是深邃地凝望着星宇,仿佛在为新城堡的选址思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伊妮心中的不安早已退去,她所能做的,也只是迎接自己命运的到来。独山族人的生活习性虽与她格格不入,但好歹行径不算怪异野蛮,她已经不想再去害怕那些未知的未来,因为无论如何,过了今晚她就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独人女人,一个待嫁的妻子。 欢迎仪式持续到很晚才结束,族人们吃光了织毯上的所有食物和美酒佳酿后才尽兴而归。当晚,伊妮被安排在九层阁楼里暂住,族长让她的妹妹丹莉留下来继续照顾她,伊妮别无选择,如果可以,她倒希望能一个人住在这里。阁楼内院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水池,白雾蒸腾缭绕,从远处看去像一处脱离尘世的仙境,温热浑浊的泉水从一尊石像的眼洞里沁沁流出,像女人的泪腺一般一直流趟汇聚到小池中,荡起层层微弱的波纹向远处扩散开来。丹莉带她来这里沐浴,她告诉伊妮,那尊石像叫安娜林德,她的眼泪从古至今从未干涸。三千年前,安娜林德的男人与相濡以沫的妻子在这里共筑爱巢,然而好景不长,有一次男人随部落远征它族后便再也没有回来,当安娜林德得知自己的丈夫战死沙场这个悲伤的消息后,从此不再踏出门外一步,终日以泪洗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人们发现她时,她已经化身成一具石像,她脚下形成温热泉池便是她千百年来一直流淌的眼泪。丹莉悲情流露的向她讲述着某个关于上古纪元的一段悲怜爱情故事,仿佛是她的亲身遭遇。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死后不是变成了堆堆白骨,伊妮轻轻摇头,她不相信丹莉说的这些传说故事,但经过这两天的长途奔袭,她需要好好洗个澡,于是她逐件退去头上的冠饰和纤细手腕上的饰品,最后是那件素雅的淡绿色薄纱长裙,当她浑身赤裸地准备迈入小池中时,一旁的丹莉看着她精致丰满的躯体惊得神情呆滞,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朝她开口赞美道:“姑娘,您真是太漂亮了。”丹莉说,“同样身为女人,连我都快被您迷住了。” 伊妮不太好意思的遮掩着下体,脸色悚地通红,“你先出去吧!一会好了,我会叫你。”她说。 待丹莉离开后,伊妮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尖涉入水池,在那一刻,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然后径直走向水源最深处,直到温和的泉水完全浸没亲吻住她的躯体和微笑。 在温热的泉水里沐浴清净之后,丹莉给她拿来毛巾和换洗衣服,她擦干身体后接着穿上那套独山独有民族服饰,丹莉帮她把头发梳理得丝丝柔滑,完了又在头顶发丝间嵌如一枝鲜艳芬芳的红玫瑰。 “姑娘,要来点玫瑰香精吗?”丹莉摇晃着一个小瓶子,笑眯眯地对她说,“这可是帕里斯.杰瑞公爵殷勤提供的,听说他是从遥远的国度带过来的。” “不用了,谢谢。”伊妮礼貌地回绝。 “这可不是一般的货色哦!味道就跟鲜花一样。”丹莉说,“洒点在身上能迷死一群男人。” 伊妮听了开怀地笑了起来。“我说姑娘,你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更加好看了。”丹莉告诉她,并把玫瑰香精对准自己的胳肢窝喷了两下,“看来下次得让那个金毛怪人多带点香精过来才行。”丹莉喃喃自语道。透过丹莉身上那层厚重的玫瑰香精味,伊妮隐约能闻到她腋窝散发的臭味。 “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了,方便看着你,这可都是我那老哥的意思。”丹莉对她说,“对了,我警告你,千万不要有趁我睡着后逃跑的想法,我应该告诉你,塔楼外面还有两条守门狗,它们可凶狠着呐!而且睡觉地时候总会睁着一眼睛,要是被它们逮到,你的下场可想而知。” 原来她一直是被监视着,一举一动,乔昂族长看似人品端正,实则是个小心眼,伊妮很感谢丹莉对她实情相告,可她根本就没打算逃走……她动了动嘴角,感觉自己好无奈,但最终没说些话出来。 丹莉从阴凉的阁楼上抱来棉被,她瞧了瞧矮小的木床,又瞧了瞧她自己的身板,“好吧!依我看我们还分开睡得了,而且我也不太习惯和别人挤在一起,那么,小床就归你了。”她对她说,并把棉被递给她。 伊妮暗自庆幸,但她还是不忘了关切地问她,“你怎么办?” “在木匠没有造出床铺前,我们的先民不也一样需要睡觉吗?”她说,并把棉被扔到僵硬冰凉的地板上,“即然没有适合的床铺,那么,席地而安也是不错的选择。”她朝她咧嘴笑了笑,钻进被窝。 第十五章 弗根 今夜暗无星辰,峡谷四周一片死寂,仿佛一切生灵都在沉睡,唯有黑城堡内灯火通明,微弱的欢声笑语萦绕盘旋在这座孤独的城池上空,上演着醉生梦死。黑城堡内的欢晏正举行得如火如茶,夜幕已然低垂至谷底,当古老的高墙上冉冉升起信号之光时,父亲下令让蒙敖将军率领为数二十余人的队伍组成先头部队在前方探路,而弗根则置身中军尾随其后。他们悄无声息穿过峡谷,下马后又徒手攀越沙岩,伯尼王兄在他们身旁絮叨了一些曾经在此地烹饪野味的趣事以及蒙敖将军酒后粗鲁鞭打矿工的劣迹,直到几个大小一致的矿洞赫然出现在眼前为止,他的话音才总算落幕。 “就是这里。”先前一位负责运送食物的骑士告诉他们,所有幸存下来的人都藏在其中一个纵深较长矿洞里面。 父亲泰瑞停下脚步,他叫人点燃火把。这时,伯尼王兄走到队伍前面,“大人,我们派几个人进去就好了,您没必要亲身涉险。”弗根也点头同意伯尼王兄的建议。 “如今我的子民仍在饱受苦难。”父亲泰瑞道,“我必须进去探望他们,以聊表歉意。” 面对老王的固执,伯尼王兄不好再作任何坚持,“大人,我只是提些建议罢了,希望没给您带来什么困扰。”他说。 “我知道你们是一番好意。”父亲道,“但眼下我们只不过是钻个洞罢了,这地方我比你们更熟悉,没什么危险不危险的。”父亲说完便从旁边的骑兵手里接过火把,准备迈入洞口。这时弗根急忙走上前,“即然父亲执意如此,那就算上我一个吧!我身为王子,于情于理也应当亲自前往。”他对父亲说。 父亲思量了片刻后方才同意的点头,“那好吧!我儿难得有这份心意,我又怎可拒绝,你就陪我一道吧!其它人留在原地就好。”他吩附。 骑士为他点燃另一支火把!他匆忙接过来后便紧随父亲的脚步,踏入渐暗洞口直到没入深处的漆黑。当他们摸索着进入洞中更深处时,弗根已经明显感觉到浑浊的空气,潮湿、霉菌、还有一些腐臭地气息,甚至是呼吸都有些困难,父亲在前面领路,火光照映下他的面孔有些红润,呼吸急促。 “这里路面不平,小心着点。”父亲举着火把四下打量,摇曳的火光时而照亮墙璧上突出来的岩石,时而又照亮脚底的碎石块,弗根默然无语地跟随其后,被洞内窜出来的阴寒湿气冷得直打哆嗦,“这里真是够冷。”他对父亲抱怨道,感觉手臂上冒起了鸡皮疙瘩。 “矿洞里的环境可不是你想像中那么美好,这是你自己要来跟来的,怨不得别人。”父亲告诉他,他们越往深处,足音回声越大。 “我还能忍受得了。”弗根在后面回道。 “弗根,你要明白,我们的金子来得并非容易,有多少先烈为了苏代尔的繁荣丧生于此,而今却被盖诺那混球轻易夺走一切,有朝一日,我定要让他加倍奉还。”父亲用力咬着嘴唇,语气无比坚定。 “我明白。”他只能这样回应他的父亲,偌大的洞窟里黑影跟随着光晕跳窜,那是他们的影子,弗根觉得他的影子狰狞可怕,仿若亡灵游魂。他踩着父亲脚步经过的地方向前行径,也不知又走了多长时间,直到在一条分岔道上找到第二层入口时,父亲才告诉他已经到了。沿着木板搭成的简易楼梯,他们摸索着下到第二层,在这里弗根能察觉到洞窟更加宽敞,但也却更加黑暗,而此时握在他们手中的火把也因空气稀缺而变得暗淡。 “把火熄了吧!”父亲对他说,“这里的养气不太充足。”弗根照办,在熄灭火把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让他无所适从,就连一直跟随他们的狰狞黑影也似乎随即潜藏了起来,“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弗根小声对父亲说,“连我的手在哪儿都不知道了。” “试着举起来,摸摸你的脸,你就知道它们还长在胳膊上。”父亲道:“如果还在,那就用它们抓住我的衣服。” “我开玩的啦!”弗根嘻嘻笑道,“您儿子已经不再蹒跚学步了。” 正在他们唏嘘细语之际,一柄冰凉的匕首直接抵住他们的后背,“不许乱动,双手举过头顶,慢慢转过来。”从他们背后传来一个低沉微弱的声音,是一个男人,弗根心想。父亲双手过头,却不至惊恐,他顿了片刻,才冷静地开口,“如果你想要从我们这里抢些财物,那我可要表示很遗憾了,因为我们已是身无旁物。如果想要我们的头颅,那么,对于一个手中持有家伙的人来说,可就简单多了。”他对身后的人说,“不过,菲利,你真打算这么办吗?” “您是?”潜伏在黑暗中的男人听到有人认出他,显然放松了一丝警惕。 “你还活着?这可真是让我惊讶的消息!”父亲泰瑞早已认出此人,“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战死在城中,没想到……” “天呐!您可是陛下。”男人惊呼道,他立即抽回匕首,动作缓慢无力绕到他们正面仔细地瞧了瞧。 “看清楚了吗?正是我,这些日子除了肚皮瘦了一圈儿之外,其它的好像也没啥变化。”泰瑞凝色庄重却也玩笑自如,“其他人都还好吗?” “哈啊!谢天谢地!陛下您可总算是来了,”得知面前的人便是老王泰瑞后,菲利有些情绪失控地老泪纵横,“陛下啊!我总算把您给盼来了。” “你这是干什么。”泰瑞道,“把眼泪擦干,别这么没出息。” “陛下啊!您有所不知……”菲利哀伤地告诉他们,他一五一十地向他倾诉苦难,“我们幸存下来的士兵们大多都身负重伤,他们连日来受痛苦折磨,哀嚎不断,任谁见了都无法忍受那种场面,不过这还不是最惨的,食物匮乏才是最让人致命的因素,起初士兵们还有力气呻吟,到了后来,大家都已经被饥饿困扰得没了声音,而泽丘卫队长派人送来的那些粮食根本不足以撑过半日,我真担心再这样发展下去,会……”菲利不愿再接着说下去,只是用手指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该死,是我让大家受委屈了。”父亲泰瑞听罢心头隐隐作痛,“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您来了就好。”菲利虚弱地说道,“而且我一直相信您一定会来解救我们的族人。” “父亲被囚禁了很长一段时间,同样也受了不少委屈。”弗根在一旁插嘴道。父亲则在黑暗中挥手示意儿子就此打住。 “陛下,我真不知,原来您也……” “菲利,你还是叫我大人吧!黑城堡已经被攻陷了,如今连整个苏代尔都被迫称臣,哎……”他最后只是深深地叹了囗气,“比起知道大家都还活着的消息,我那点苦难还算得了什么。” “为此我们都很难过。”弗根道,“请带我父王去见见其他人吧!” 菲利自黑暗中借助火把的微光仔细打量着他,“你刚才称陛下为父王,那么你可是?” “他正是我儿子弗根呐!”父亲泰瑞道,“菲利,看来你和我一样都老糊涂了,就连你亲外甥都不认得了吗?” “弗根?”菲利听了显然很是吃惊,他顿了顿,“这小子长得可真快,这才几年光景呐!都变大小伙了。” “弗根!还不快向你舅舅问好,你这个混球儿子。”父亲道。 弗根听了嘻嘻道:“如雷贯耳的“铁血骑士”,光听这名号就威风八面,英勇不凡的菲利大人,您可安好?” “没老没少。”父亲道。“瞧瞧,都给我们这些长辈宠溺坏了。” 舅舅菲利拍了拍弗根结实的肩膀,微笑出声。 “菲利,你可别顾着看笑话。”父亲道,“这事儿你也有份。” “算啦!”舅舅菲利眯着眼,“我就这么一个外甥,我不宠着他谁来?自从他母亲走后,他……”他的话几乎没说出口就意识到了些什么,泰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算啦!我这就带你们去见其他族人吧!”他说,并转过身为他们引路。 矿洞深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粪便恶臭、以及发酵的尿液气息。他们总算在一处更加宽敞的地方见着人群,有些受伤的士兵孤独地蹲在角落,从衣料上撕下布条缠住伤口,他们默默地流泪。也有些男女夫妻相互拥抱着挤在一起,还有些小孩依畏在父母腿上打盹,他们都无一例外地无助、迷茫和惶恐。弗根从没见过这种令人揪心的景象,“父亲……”他本想说些什么,但只觉鼻子一阵发酸,眼泪便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陛下。不,大人。”舅舅菲利道:“在你们没来之前,为了不至于招来敌军,我一直要求他们不要出去,即使大小便都在里面解决,所有人都照做了。”他说。 父亲环顾四周,一阵沉默后才开口,“回去后好好善待他们。”他说,并走到一个已经醒来的小男孩面前。 小男孩用渴盼的眼神看着他们,他的母亲见了,连忙按着他的头,“快叫陛下。”他的母亲告诉他。 “孩子,你害怕吗?”弗根瞧见父亲蹲下身子,将伸手搭上小男孩的肩膀,他的视线也转向他们。 “不怕。”小男孩坚定的说,“母亲认为我是个男子汉,男子汉就不应该害怕。” “你做得很好。孩子,我为你感到骄傲。”泰瑞神情庄重地告诉他,“我为你们所有人感到骄傲。” “您会带我们回家,对吗?”小男孩问道,他的眼神里充满纯真。弗根可以感觉到,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他们有一样的渴望,包括士兵,包括老妪妇孺,包括为数过万的难民,他们都是他们的子民,此刻他们只想有人能带他们回家。 “是的,我必须那么做。”弗根听见父亲这样回答小男孩,他的双手自小男孩的肩膀上抽离并起身,走到儿子旁边,“弗根,我们还有多少马匹?”父亲问。 “除了泽丘卫队带走的那些,大概五百匹不到吧!”弗根答道。 “接下来还有好长一段路程要走。”父亲道,“让骑士们把马匹全都腾出来,让给伤势严重的族人 ,也包括我的。”他说完转过身,“菲利,现在就清点人数吧!趁着夜色未尽,我要带你们全都回家。” 第十六章 威马 在屠夫老爹的新牧场里,西瓦又朝他咆哮了,只不过比平时来得温柔,威马能感觉到它的善意和亲热。 “它一定是爱上我了。”威马将一盘老爹刚刚宰杀的生牛肉推到西瓦面前,“大家伙,你有口福了”。 族长贝克则坐在一张小方桌前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你早就该这样对西瓦了。”猎人师傅对他说。 威马咧嘴笑了笑,歉意地耸耸肩头,“噢!看来现在也不算太晚呐!” 屠夫老爹端上来最后一道滚烫的牛肉汤锅时,莫耳正好从酒窖里替他们打来一盅上好的葡萄酒,他出来时面无喜色,眼神冰冷,威马看不出来莫耳此刻的心情到底是不悦还是一贯如常,他站起来走到他背后,“我说莫耳,别整天哭丧个脸,今天好歹也是为咋们的新族长大人庆祝的日子,你倒是笑一个给我们看看。” 莫耳目光凌厉地盯了他两眼又收回视线。“不想挨揍,就闭上嘴。”他冷冷的回道。 “哎!有时候我真是搞不懂你是个什么怪胎。”威马道,他返身坐回自己的位置,“至少西瓦还会朝我吼两声,你连吼都不会吗?和你搭档真是够闷。” “威马,你就别为难他了。”贝克见状调停,“莫耳的行事作风一贯如此,你们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 “我倒希望如此。”威马坦言,“那样我肯定另有选择。” “你个小混球能有什么选择?”屠夫老爹取下围腰,在一旁数落,“就你那点本事,没饿死就算不错了,还选择个屁。”老爹喃喃道,“还有,以为别在外人面前叫老子屠夫老爹,老子不干杀猪的勾当了。” “那叫你什么?”威马嘻嘻,“老家伙?老头子?我想我可能已经改不了囗了。” 贝克听了露出笑意,“你们父子俩的关系还真是挺和睦的啊!”他嘘嘘道,并让老爹在对面落坐。 “这混球,自从他那娘死了天后,就没个老少。”老爹喃喃道,“族长大人,还是您有办法,这混球小仔子,现在就只听您的。” “威马是个机灵的孩子。”贝克道,“我很喜欢他。” “您可千万不要夸他,瞧他那小样,被人夸上两句屁股都要翘上天。”老爹说话时,威马正得意洋洋。 “这话说回来,大人啊!能把他托付给您,我也就放心了。”老爹接着说道,“您要是不介意,就把威马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吧!” “我一直待他视如己出,包括莫耳也一样。”贝克道,“他们是我身边最信任的人。” “还有西瓦。”威马插嘴道,“您最信任的老虎,可惜我们才刚刚建立感情,您就要把它抛弃了。好可怜呐!” “它跟在我们身边总归不太合适。”族长贝克道,“威马,你要真是不舍得的话,就由你来负责打理牧场吧!我想老爹可不会介意我给另外给他安排一个轻松的差事。” “我看还是算了。”威马一脸俏皮,“我跟老虎可没共同语言,如果西瓦是个姑娘,我倒可以考虑考虑。母老虎的还是留给我旁边这个老家伙享用吧!” “瞧瞧这混球,说话从来都不实诚,当年老子真该把你射墙上。”老爹在一旁怨声载道,听得族长贝克放声大笑,“我想你的儿子除了机灵,更多的是遗传了你的风趣吧!但话说回来,你能同意接下这桩差事,为此我感到很高兴。” “大人呐!这种捡便宜的事换作谁都愿意啊!这可比杀猪宰牛来得轻松,而且还有一大片牧场供我使用,想想都划算呐!”老爹奸邪地露出一口黄牙,他扳起手指头,“我想,至少我可以在这里养上好几百头畜牲,到明年的这个时候……到明年我想说什么来着?小混球。” “到明年,您就又可以窜好几百头小畜牲了。”威马提醒,“依我看以后就叫您畜牲老爹得了吧!”他站起来往杯子里添满葡萄酒,“今天应该喝个痛快,不过这葡萄酒似乎少了点。莫耳,咋们酒窖里的酒都被喝干了吗?” “你自去看看就清楚了。”莫耳冷冷地回他。 “噢!这真是个糟糕的消息。”威马道,“看来今年得多种点葡萄了。” “算啦!尽兴就好。”贝克道,“酒这东西,喝多了也难免伤身,适量就好。我看我们还是谈谈接下来的计划吧!” “还能有什么计划?”威马伸出舌头,品了品葡萄酒,“您已经是族长大人了,只要动动嘴皮,就有狗腿子自愿替您办事儿,这西瓦不都安排妥当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卡侬和他那个小徒弟——”贝克端起酒杯摇晃,动了动嘴皮,却没有急着去品尝。“——那么我可能还不太信任他们。” “话说回来您又信任过谁?保利?维纳?科尼?难道老师傅的新护卫没有一个值得信赖的吗?”威马道,“看来这族长的位置可并不太好坐呐!” “得了吧!威马。有些事情我只能指望着你和莫耳。”贝克道,“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懂吗?” “噢!您就饶了我吧!巴伦那件事让我至今还在耿耿于怀,我现在需要休养。”威马一副无病呻吟的样子,他朝着莫耳抛了个眼神,“休养。” “我看你当时干得挺干净利落的嘛!”贝克早就看出他那丁点心事,“好了,不就是窑子里的姑娘吗?看上哪个了,回头我替你做媒。” “噢!好吧!我就知道跟着您总没点好事儿。”威马无奈地妥协,“不过我看上了一群姑娘,这事儿您得给我做主。” 族长贝克并没有理会威马的无理要求,而是转过头看着莫耳,“还有你,有什么要求吗?” “您有事只管吩咐就是了。”莫耳说,“我一定办好。” “蠢货。”威马听了告诉他,“有机会就要学会揩油啊!真是个蠢货。” “威马,你的性子太油了,而莫耳是个用心做事的人。你们对于我来说算得上各有所长吧!虽然莫耳不擅于向我提些要求,但我这个做师傅的是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贝克说罢品了一口酒,然后接着续道,“我记得威马之前有提起过莫耳想打一柄长枪是吧?” “还有盾牌。”威马说,“该死,我管你这个蠢货干什么?” “师傅,是有这么回事。”莫耳道,“不过,铁匠班徒师傅不同意使用原来的库存,他让我自己寻找材料,我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么多可用的生铁,所以这事就一直搁了下来。” “他当然不同意,这事换作我也不会同意。”威马插嘴道,“你没看见我们族人穷得连口杀猪刀都没有吗?咋老爹还在用磨利的兽骨捅猪**呢!” “老子什么时候用兽骨捅过猪**?”老爹正在汤锅里勺着炖耙的牛肉,“莫耳,别听这混球瞎扯。” “这件事你不用再操心了。”贝克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前些日子,科尼在巴伦的起居室里找到一大堆金属物件,不知是什么鬼东西,看起来不像是青铜,也并非铁块,不过材质还算坚硬,依我看就让班徒把它们都溶了,给你添一幅铠甲都绰绰有余。” “巴伦的起居室?他从哪儿弄来的?”威马不禁起了 疑问,“天杀的,那狗东西居然藏了私货。” “鬼知道巴伦那家伙在任时去哪里收集来的那些物件。”贝克道,“这件事就以后再说吧!眼下我还有件棘手的正事急着让你们去办。” “是什么棘手的事情呐?”威马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问道。 “这事得从很久以前说起。”贝克往杯子里又添了些酒,“我听说很多年以前巴霍巴境内出土了一块神秘的石碑,你们知道这事儿吗?” “我曾经听说过这事儿。”老爹在一旁接嘴道,“灵柩里的石碑,上面还有诡异的符文,和死人葬在一起,不过后来好像是被高山那群野人给转移到了圣庙,当成圣物供奉,由历来野人族里资历最高的长老守护。”他停顿了一番,满怀好奇地追问,“您提这破事做什么?” “既然那块石碑是在巴霍巴出土的,那就理应归巴霍巴所有,我很好奇当年的族长怎么会同意把它拱手送人?”贝克道,“这事很蹊跷,也不可理喻。” “或许是被那些野人抢走的也说不定。”老爹道,“不过这其中的原委又有谁知道呐!” “算啦!这事咋们姑且不提!”贝克叹了口气,从腰间取出一张裹紧的信纸,然后在膝盖上把它展开摊平,“这是我们的族人从圣庙那边传回来的消息,让我告诉你们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吧!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所有野人和长老在一夜之间离奇死亡,当我们的族人在圣庙里找到那些野人的尸体时,他们大多已经长满了蛆虫,满身恶臭。” “噢!我的天。”威马正在嚼食着一块熟牛肉,“咋们能换个话题吗?” “看样子死了很久。”莫耳冷冰冰地道,“难怪最近一个月都没有察觉到野人活动的迹象。” “你怎么知道?你又没亲眼见过。”威马驳斥。 “莫耳说得没错,连发现尸体的族人也是这么认为。”族长贝克正色道,“那些野人已经死了足足一个月之久,骨色发黑,死因是致命剧毒!这点,已经得出了确切的结论。” “好家伙,一下子弄死这么多野人,这人得有多狠毒啊!”威马感叹道,“不过,不管是谁下的毒手,总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我说师傅,少了北边野人的骚扰,您现在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难道你们不认为这件事情很可能有蹊跷?威马,想想一个月以前我们正在干什么?” “您是指?”威马似乎想起了点什么,“巴伦族长?”他脱口而出。 “他已经死了,我们都知道,而有个人还活着,我们更应该知道。我想,这件事或许跟活着的那个人有些关联。” “古奥?那个三眼术士吗?”威马挠着头惊呼,“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人有点不太对劲,但具体是哪里让人不爽,却让我很困扰,但眼下他已经跑了。”威马耸耸肩,“这都要怪莫耳。” “莫耳已经尽力了,何况那天我们都睡着了,这事谁也没料到。” “我们下了他一条手臂,莫耳要是顺着血迹的方向追踪保谁那家伙逃不了。” “这事不用你教我也知道,但他用火灼烧处理过伤口了。因此,我在沿途没发现任何血迹。”莫耳冷淡地回应他。 “莫耳,再说一篇,那天你都走了多远?”猎人师傅贝克问。 “大概三个时程,东、南、西三个方向我都寻了个遍,但没敢往北走,您也知道那里是野人的地界,随变闯入会引起不必要的冲突。” “北方?”贝克若有所思的捻着胡须,突然眼睛一亮,莫非…… “算啦!一切都只是猜测。我需要你们去把这件事情给弄清楚,突然间离奇地死了这么一群野人虽然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如果不给族人们一点交待的话,恐怕会弄得人心惶惶。” “老师傅,您打算让我们怎么做?”威马问。 “等明天,你们就往圣庙着手调查这件事,有机会的话顺便把那块石碑带运回来,这事别让其他人知道。”贝克道,他喝完杯中剩下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