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缘》 第一话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扫图:言の叶 修图:失误小忍 翻译:forzen 这是某种缘分。 登上了通往大学的坡道。 勉强建在小山之间的珠山大学当然是处在高位的地方。费劲地走在又缓又长的坡道上终于到达了正门。但是坡道依旧继续伸延至大学里面。因为削山的工程中途而废的关系,学校内部也有不少高低起落。 登上校舍内部的楼梯,降下,又再次登上。滞留在建筑隙间的一月冷空气毫不留情地袭向温温的便利店便当。因为睡眠不足的缘故,我不停地张合着眼,总算到达了自治会大楼。 进去自治会室后发现西院学姐在里面。 似乎在整理文件。西院学姐的脸从纸张上抬了起来。 「午饭?」 「是的。」 为免打扰到西院学姐的工作,我坐到了稍稍远离桌子的地方打开了便当。 三年生的西院澄子学姐是自治会的前辈,而且是就任自治会总务部长一职的才女。 总务基本上就是所有杂务。所谓自治会总务部就是将大学中所有的麻烦事集中起来的地方,其工作量不止非常庞大,而且内容也烦杂至极。可是面对这些堆积如山的杂务,西院学姐面不改色地淡然处理掉了。 以前西院学姐曾试过因为感冒而休息了几天。于是包括我在内的剩余自治会的各位便要代为处理平时西院前辈所做的工作。根本没辙。西院学姐不在的期间所有的社团活动停滞了,交易混乱了,食堂拥挤了,野猫在自治会背面出生了。虽然之后持续了三天被称为珠山恐慌的大学混乱时期,结果最后,复归的西院学姐花了三小时就将全部问题解决了。猫的收养人也找到了。要是她不在的话我想本校的学生就该完蛋了。 「下届会长决定了吗?」 西院学姐一边动着手一边问道。 「还没。」 「没有志愿者呢。」 「自治会长不是谁都能当的。怎么说也是大事。」 「嘛呐。」 西院说完后便提高了处理作业的速度。 我则是默默地吃着便当。 吃完之前,她便咚咚的收拾起纸张来了。 「我呢,接下来要去中央委员那边。」 西院小姐麻利地拿上刚刚弄好的文件后便起行了。 「美术研的贝泽同学要过来。把惯例的钥匙交给她就好了。」 「我知道了。」 「拜托你了。」 我望向快步离去的西院学姐的背影。她背上似乎沾上了小垃圾。 「沾上什么了。」 「哎。」 对着敏锐地回过头来的西院学姐,我有点战战兢兢地回答。 「背上有毛丝。」 「是吗。」 西院学姐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背。不过垃圾并没有掉下来。她就那样前往委员会去了。 房间只剩一个人了,于是我打开了电视。虽然身为自治会执行部基层部员的我是可以自由使用自治会室的身份,不过在前辈工作的时候身为后辈的我还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的话也实在是太放肆了。虽然有人会想去帮忙不就好了么,但协助西院学姐的工作可是难度非常之高的作业,即使让我出手也不过是拖后腿罢了。我能做到的大概也就是交付钥匙之类的了。 吃完便当之后,我便开始清洗饭盒。 贝泽同学应该马上就来了吧。因为今天的下午没有课所以可以一直等着。虽然一瞬间在想,西院学姐好像没有向我确认下午是否有空,不过随即想到那个人多半是大致记得我的课程预定之后便不由得一阵后怕了。 刚好把洗好的饭盒放到垃圾袋之际,推拉门便嘎啦嘎啦地打开了。 来访的不是贝泽同学,而是美术研究会会长的伞屋学长。 「你好。」 伞屋学长打完招呼后便扫视了一眼室内。 「贝泽,过来这边了?」 「还没过来。」 「是吗。」 学长思考了一会儿。 美术研会长伞屋学长和西院学姐一样是三年生。脊背高挺得像是模特一样的伞屋学长在自治会的女生之间很有人气,即使是在同性的我看来也觉得非常的帅气。帅气却并不吊儿郎当,反而寡然少语一本正经,这点也非常不错。 「西院同学呢?」 伞屋学长再度扫视了一眼室内。 「去中央委员会了。」 「是吗。」 「有什么事吗?」 「不,也没什么大事。」 学长挠了挠下颚。 「美研毕业展的日期决定好了。麻烦转告一下贝泽。」 「我想很快就会来了。要稍候一会吗。」 是呢……伞屋学长这么说着再次思考起来。 这时候从学长的后方,我看到了朝这边走来的娇小女生的身影。贝泽同学她,察觉到我们这边了。 然后逃掉了。 「不用了,这边会用邮件通知。谢了。」 「是吗。」 我没有说出来。 伞屋学长回去了。 我从钥匙架上拿到了第四器材室的钥匙。然后走出了自治会室,往贝泽同学逃开的方向走去。 贝泽同学就在器材室背面,藏在树荫下面。 察觉到我之后她抬了头来。 「啊。」 「来,钥匙。」 她用古旧的钥匙嘎吱嘎吱地打开了同样古旧的器材室。历经岁月的木门已残破不堪。贝泽同学进到了里面,我也随之一同进去。 光线透过换气用的高窗倾泻进老旧的室内。冬日下午的柔和阳光之下,室内浮现出漂在半空的尘埃。 第四器材室是在自治会管理之下的一处置物间,是一所木造的像是体育仓库似的简易房。学园祭的季节倒是受到频频使用发挥着置物间的真正价值,但除此之外的时期就几乎是无人出入的校内偏地。因此要是有社团希望使用的话自治会就会给出使用许可。 贝泽同学开始搬运竖在角落的大型画板。察觉到之后我也去帮忙了。 「不好意思。」 两个人齐心协力,把画板放在了设置在房间正中的画架上。 那幅大型油画,画着傍晚蓝天之下的街道。从大学高处眺望到的住宅街,还有交叉其间的电车路线。渐行渐暗的天空中则描绘着小小的宵明星。(注:宵明星,原文一番星,指傍晚至夜晚这段时间里最初闪耀起来的星星) 彷如照片般栩栩如生的绘画,即使在外行的我看来也是非常的出色。美术研究会的展示我也曾去窥探过数次,然而能画出如此精妙的大型绘画的人在美研里就只有贝泽同学而已。明明她还只是一年生,老实说却比美研的部员还要擅长绘画。明明有这种手笔为什么还会在商学部呢。总觉得就连美大也能进去。(注:美大,美术大学的简称) 贝泽同学移动了一下椅子,轻轻坐到了画的前方。 她的脊背比较低。与娇小的她对照起来,大型画板看上去又大上了一圈。贝泽同学回过了头来,再次向帮忙准备的我轻轻作礼。 她申请希望使用这间第四器材室作为画室已是去年春天的事了。 大学入学后进入了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来到自治会寻找可以画油画的地方。当然美研本身就在校内确保了专用的工作地,即使不用拜托自治会也有相应的画室。但是她,有着无法在共同画室绘画的理由。 贝泽同学是个非常安静、内向、 害羞的孩子。 「刚才伞屋学长他。」 我从后面出声搭话,让她颤抖了一下。 「啊,嗯。」 「过来自治会了。我想你也看见了。说是毕业展的日期决定好了。」 「哎哎。」 我也从朋友那听说过了,贝泽同学回答道。 「这是毕业展用的画吗?」 她点点头看着自己的画,然后说还差一些就完成了。虽然在外行的我看来已经是完成好了,不过她似乎还打算再修缮一下。我想要是把它展示出来的话肯定会引起不少关注吧。说是学生凭着兴趣而作的绘画其手工也实在是太过拔萃了。 「学长。」 「嗯?」 「可不要说出去了。」 贝泽同学就这么看着画,对我说道。 我从后面望着她的头。 贝泽同学再一次低声说道。 「可不要说出去了。」 在回去公寓的归途中,我到坡下的便利店买了肉包。 寒冷的空气中热气呼呼地冒起来。我一边把烟囱似的肉包一分为二,一边思考着贝泽同学的事。 是这么回事的。 在大学里加入了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对美术研究会会长的伞屋学长怀有淡淡的思慕。 因此她本身的害羞性格才会猛然起效,别说告白就连在同一场所作画都无法做到,就是这么种非常事态。 但是因为画不了画而退出社团的话就会和学长疏远,这让她非常苦恼。 而这般苦恼最后她所得出的穷地之策,便是借用第四器材室作为画室,在那里一个人绘画然后提交给社团,以保证和伞屋学长的些许交流,就是这么回事。 要说自治会的我在如此淳朴的恋爱之中处于何种位置,其实也就是在打听使用器材室的理由时让贝泽同学全盘托出,在那以后担当她中意的那所小屋的管理而已。嘛说是管理实际上也没干什么事。不过就是交付钥匙归还钥匙,再来就是在其他社团说想使用的时候给他们介绍别的场所,这种程度的工作罢了。 如此轻松的作业从春天持续至今,回过神来已经过去一年了。 要说我在这期间知道了什么。 就是贝泽同学非常擅长绘画的事。 因为实在是害羞过头,结果光是在伞屋学长进入视野的时候就会慌慌张张地躲到掩体的事。 即便如此还是会从掩体后一直眺望学长的事。 把肉包袋子扔到便利店的垃圾箱后,我便重回归路了。 (一整年都在掩体后面望着,还真够让人焦急的。) 虽说如此,对他人的恋爱指指点点什么的我也是会有所忌讳的。结果我也没有牵涉太深,每周把钥匙交给她再收回来,把偶然得到的伞屋学长的情报告诉她,就这样度过了日子。 不过我想这种距离感应该是最适合的。我也已经是二十岁的大人了。可不是会无责任地煽动别人恋爱的小孩子。 呼啸的北风让我眯细了眼睛。从早上起就一眨一眨的眼睛还没有缓过来。于是我在途中去了趟药店买了眼药水回去。然后总算知道眼药水这东西还蛮贵的。 (是患上花粉症了吗……) 即使到了第二天眼睛还是一眨一眨的。听说花粉症是会在某天突如其来的。要是接下来每年都得继续的话还真是相当郁闷啊。 我一边揉着眼,一边用单眼望向学生公告板。第一节课停课了。 「停课?」 西院学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旁边。 「哎哎。」 「大清早过来却停课,还真让人泄气呢。」 「我会适当打发时间的了。」 「美术研展示会的课室申请,正好去一趟也可以哦。」 留下了意思是给我去的话后,西院学姐便离开了。我叹了口气,向自治会大楼迈出步子。在那途中发生了一件事。 走在穿过大学中央的,附带屋顶的道路上时,我发现有根长长的细绳掉在地面上。 很长。沿着细绳望去其一端一直伸延至3号馆的拐角。往反方向望去,果然还伸延至6号馆那边。一根细绳将中央通路横腰隔断。 我弯腰拾了起来。只是普通的,用白丝编成的细绳。到底是啥啊这个。应该是哪个社团的游戏吧。 我放下细绳,沿着它往6号馆的方向走。 如果是学生的游戏的话,身为自治会姑且还是得去确认一下会不会造成困扰的。虽然很麻烦,但放着不管会更加麻烦什么的也算得上老规矩了。虽说细绳并没有拉紧而只是松塌塌的落在地上,想来也不会绊到谁就是了。 我默默地跟着细绳走。从6号馆前面通过然后横过到旁边的7号馆。即使来到了大学尽头的研究楼细绳还是继续延伸着。无视研究楼,沿着围绕大学外缘的道路指引继续前进,那根细绳就在道路的途中突然拐弯,直入树木茂盛的山中。最终从草丛之下穿过消失在山间的深处。 我不由得犹豫了。但是都追到这里了现在才回头总感觉不大舒服,于是稍微迷惘过后我便放弃了似的跨过了草丛。虽然在这所大学度过了两年,但是进入山里还是头一次。这是当然的。又没有要事。 细绳在树木之间蜿蜒伸延。而我则老老实实地跟上。 随着前进头上的树荫开始茂密起来,周围也徐徐呈现出森林应有的模样。枝叶挡住了阳光,每每深入便会渐行渐暗。 冬天的森林里空气要比平时冰凉上一层。 远离了道路后汽车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大学的喧闹声也已经无法传到耳边。 总感觉有点恐怖。 难不成,这是什么陷阱吗。在大学里撒下细绳,专门袭击上钓进入森林的学生的盗贼团什么的……盗贼团……现在还存在着吗。不这周围就是田舍,搞不好就在这普通地生活着…… 无视我的不安,细绳依旧向深处伸延着。我暂且继续追寻着,直至细绳穿过了一片苍郁的草丛,无法看到前端。 因为害怕对面有埋伏,我慎重地拨开了草丛。 草丛之后有一只兔子。 只是只白色的,兔子。就像是偶然在宠物店出售,却在尚未售出的期间因为喂食过头而更加找不到买家似的,胖乎乎的成年兔子。大概是从哪个饲养它的家里逃出来的吧。即便如此一般来说会跑到山里面吗。 兔子即使看到我也没有要逃的样子。 昏暗的森林里面,彷如明灯一般的白兔直勾勾地盯着我这边。 空气的温度,感觉又下降了。 我的脊背窜过一阵恶寒。不知怎的感觉很糟。就不能别盯着我往哪里走吗。不反而是走向我这边了。这么想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了。 我所追踪的细绳伸延向兔子那边。 直至兔子的耳朵。 嗯?我歪了歪头。倒不是绑在耳朵上。兔子的一只耳朵灵巧地弯曲,简直就像是用手抓住细绳的一端似的。兔子的耳朵原来还能这样动的啊。不对,为什么细绳会在兔子的耳朵上。 「人吗。」 有个声音响起。 是个厚重的声音。彷如真的能让肩膀感觉到重量似的,又像是被某个尊贵的老人从上方搭话似的,沉郁顿挫的音色。 我反射性地环望四周。谁也不在。 但是谁都不在这点,就在环望之前我也已经心知肚明了。 那个声音很显然。 是从眼前的兔子那发出的。 「久违了呐。」 我睁圆了眼,看着那只动物。 兔子的鲜红眼睛也依旧看 着我。 总而言之先冷静下来。一度冷静之后好好分析现状。 刚才,这只兔子。 「嘛坐吧。」 说话了。 兔子的一只耳朵灵巧地从根部弯曲,指着旁边一块大小刚好的石头。虽然很可惜但并不是我幻听了。 混乱之中,我按照兔子所说的那样坐在了石头上。兔子则是一蹦一跳,向我这边过来。 再度努力理解现状。 「兔子说话了。」 「当然了。兔子就是会说话的。」 「哎……啊啊。」 嗯。 「……不,等下。不会说话啊。兔子才不会说话啊。」 你是笨蛋吗,兔子说道。 眼前的白兔,普通地说着日本语。说着话的时候胡须根也一颤一抖的。记得以前在电视看过的教育节目里的兔子玩偶也是像这样说话的。不过实物还是第一次见。 「真货?」 我打量着会说话的兔子。不管哪里都没有别着喇叭,就连项圈也没有,根本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虽说一整个都很可疑就是了。 「明明是兔子为什么会说话的?」 「你啊。」 兔子发出了厚重的声音。 「刚才开始就一直兔子兔子的叫。很失礼啊。」 「哎,啊。」我慌了起来。「对不起。」 「加上敬称啊敬称。」 「兔子、先生。」 兔子的鼻子发出了哼哼的声音,然后点了点头。 好像这样就好了。 「那么……兔子先生。」 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不容易算是可以控制了,于是我向那只不可思议的兔子提出了质问。 「您…………到底是何方神圣。」 「哼嗯。」 兔子的鼻头抖了一下。 「告诉你也无妨。」 兔子摇头晃脑地环视四周。 「在那之前,不找个地方进去吗。」 「就算你说进去——」 「去温暖的地方。」 「为什么。」 「冷呗。」 明明是毛皮…… 不过确实就像兔子先生说的一样,山里面非常的冰冷。要说最近的温暖场所就只有大学的自助餐厅和生协食堂周边了。但是不管哪里要把会说话的兔子带过去的话总觉得人实在太多。即使不会说话,也不大想把动物带过去啊。(注:生协,全称消费生活协作组合,是日本里提供几乎一切生活所需品的行会组织,具体分类也有不少,想了解请自行搜索) 「走了。」 兔子先生出声催促,我便站了起来。 思考着该去哪里刚要迈步的时候兔子先生叫住了我。说是让我抱着它走。没办法我只好把它抱起来。就跟看到的一样还挺重的。 我再度踏步,又哦呜的一声停住了。 脚底好像踩到细绳了。兔子先生的一只耳朵一直拿着细绳,要是就这样抱着它的话就会连细绳一起拖着走了。 「那个,兔子先生。这根细绳要怎么办。」 「怎么了。」兔子先生抬了抬抓住细绳的那边耳朵。「看得见吗。」 别踩到就好了,它这么说道,于是我也就照它说的那样走了。虽然曾担心会不会被茂密的丛枝卡住,结果却相当轻易的穿过去了,于是我就这么拖着细绳回去大学了。 结果来到了根据地的自治会室。带着这种行李去其他地方的话门槛实在是有点过高了。 因为还是中午前所以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我把兔子先生放了下来。然后它便在地板上一蹦一跳的,再一个飞跃跳到了折凳上面,在那卷成了一团。虽然本来就是一团。 兔子先生用耳朵啪嗒啪嗒地拍着桌子。 「招呼些茶点才对吧。」 我打开了冰箱。当然里面并没有招呼兔子用的东西。 「就只有这些了。」 我跑了趟药店把兔子用的固体食物买了回来,然后盛在了碟子上。 兔子先生从椅子跳到了桌上,仔细看了看固体食物的包装袋信息。 「『动物buffet』吗。」 确认完生产商之后它便开始嘎吱嘎吱地吃着固体食物了。兔子先生从鼻子发出了哼哼声。看来是挺中意的样子。 我给自己泡了茶。也试着泡了兔子先生的份把茶杯递了过去。于是兔子先生停下进食,屁股着地,双手捧起茶杯喝起了茶来。还真是超现实的光景。 「要从哪说起。」 兔子喝着茶说起闲话来了。 「您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那根细绳。」 我望向了地板的细绳。结果兔子先生抓住的细绳,一块带到自治会里面来了。 「刚才说过看得到吗了吧。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吗这个。」 我把地板的细绳拿了起来。这样触摸起来就跟普通的细绳没什么区别。 但是一起过来这里的期间,我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这大概不是普通的东西了。 不管是森林里还是大学里,细绳就像是会自己穿过障碍似的完全没有卡住过,漂亮地跟在我们后面。而且明明没有一边走一边收起来,可是不知为何却几乎没有剩余部分。简直就像是配合我的移动自然调节长度一样。 如今细绳子的一端被兔子先生抓住,另一端则穿过自治会室的门隙伸延至外。 「是看不见的东西呐。」 兔子先生简单地说道。 「到底是什么啊那个。」 「那个呢。」 兔子先生的红眼睛望向了我这边。 「是缘呐。」 「缘?」 「缘。」 「在所有人之间有着缘这么种存在。」 「人与人就是通过缘联系在一起的。有缘相近,无缘相离。缘粗的话联系便强,缘细则反之脆弱。缘对人生有着重大的影响。」 「缘在流转之中结下,又在流转之中切断。那便是不为人知的世间之理。虽然不为人知,其理倒确实存在。老朽便是司掌缘的存在。」 「有句话说『这也是冥冥中的缘分』。 」 「老朽便是那个『冥冥』呐。」 「也就是说兔子先生,是结缘的神明大人的意思吗?」 「虽然神明大人这称呼有些语病。」 大致上以这种感觉认识就好,兔子先生说道。虽然不大想承认,但眼前这只说话的兔子先生果然是幻想中的存在。 「缘啊……这个,要怎样结的。」 「这样。」兔子先生用双耳在半空眼花缭乱地表演起来。「把两根缘绑在一起,牢牢地打结。」 似乎是物理性的打结。不那可不是物理性的东西啊,以物理性的方式来做总感觉不大对劲。不过总而言之似乎就是打结。 「那为什么,我突然可以看见缘了。」 「鬼知道。」 兔子先生啜饮着茶。 「嘛应该是有素质吧。人类之中偶尔也会出现这样的人。老朽从昨天起就在山那边徘徊了。说不定也有什么影响呐。」 「说起来确实是昨天起眼睛就一眨一眨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 「是习惯了吧。看看背部。应该可以看见自己的缘。」 「哎,真的?」 我回头望向自己的背部。但是要看见自己的背部可是极其困难的。虽然我拼命地回过头去了但却看不见细绳。 「看不见。」 「有的。往眼睛注 入些力量。」 听到之后我便皱起了眉头。往眼睛注入力量感觉蛮困难的。这样就好了吧。 我睁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背后的半空。 于是视界的一端,可以看到浮现出了一根细绳。我反手从背后抓住了那根细绳,然后拿到了前面。 那就和刚才拖着的东西一样,是根白丝编成的细绳。 只是比起兔子先生拿着的那根,感觉似乎要稍微粗上一些。 「可谓良缘呐。」 兔子先生说道。手上的细绳渐渐能看清楚了,于是也就发现了前头伸向了哪里。我的细绳和兔子先生的细绳一样从自治会室的拉门隙间伸延至外面。 「那么难不成……在另一头,是和我有缘的人了?」 「就是那么回事。」 「也就是说。」 我兴奋地问道。 「会成为恋人的意思吗?」 「很可能。」 兔子先生干脆地回答了关键点。 「虽然不知道是远是近。不过有缘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什么时候就会相遇了吧。」 我的情绪突然高昂起来了。 这根细绳的另一端就是和我有缘的人。只要跟着它……搞不好就在大学里面也说不定。或许是前辈或是后辈或是同级生也说不定。这可是不得了的超展开。人生的转机啊。 「好好珍惜良缘吧。小心别切断了。」 「哎,你说别切断。要怎么做。」 「不管怎么拉怎么踩都不会断。只不过缘呢,受你的心境和行动反映也会发生变化。心变了的话缘也会随之改变。再来就是小心切缘者什么的就好了。」 「那又是什么?」 「切断缘的人呐。也就是老朽了。既能结缘,也能切断缘。毕竟同是业务。」 「切断的时候是怎么做的。」 「就像用耳朵剪断,这样。」 兔子先生伸出了双耳,然后交叉成剪刀的模样。 于是细绳便漂亮的切断了。切断的细绳像是从外边被什么拉扯着一样簌簌地远去,就这样消失在门隙之后。 消失掉的。 是我的缘。 「那个。」 我只能呆然目送。 「切断了。」 「听好了。」 「嗯。」 「所谓缘只是单纯的自我安慰罢了。即使切断了一两根对人生也是没什么大影响的。重要的是尽力活好每一天。」 「跟刚才说的不一样啊——」 我敲着桌子发起猛烈抗议。 兔子先生则是嘎吱嘎吱地吃着兔粮。这种时候装兔子。 「我的缘啊,缘啊。」 「还是良缘呐。」 「拜托做些什么啊。对、对了。再次结上不就好了。」 「老朽也是很忙的。」 「怎么这样。」 我愕然地,趴倒在桌上。 坦白说我的人生直到今天都远离着缘分。能让我感觉到缘分似的,命运中的对象一个也没有。即便如此说些「呀还真没缘分呢」之类的玩笑还是没关系的。但真的没有就是另一回事了。 本来就已经远离恋爱的我,要是连上天赐予的些许缘分都被切断了的话,接下来的前路不就只剩漆黑一片了么。就这样到死也是孤家寡人作为一个孤独老人在公寓里孤独老死,如此可怕的未来图景瞬间浮现出来了。充满希望的大学生活明明才过了一半,居然就有如此绝望的未来了。 嘎吱嘎吱的,毫无慈悲的进食声响彻房间。 「嘛。」 兔子先生拿着兔粮盒,一边擅自给自己添饭一边说道。 「也不是没法重新结好。」 「哎。」 我抬起了头来。 「真的吗。」 「作为代价。」 兔子先生,用红眼睛看着我。 然后举了举拿在一边耳朵上的细绳。 「稍微帮一下忙。」 我抱着兔子先生在学校内漫步。虽然兔子先生稍微有些引入注目,不过嘛大概是被当成伴侣动物爱好会饲养的一匹宠物吧。 沿着从耳朵伸延出去的细绳追寻。 「大概在那边。」 兔子先生哼哼的动着鼻子说道。 「能闻到气味吗。」 「不是气味。只是类似气息的东西。不靠近就感觉不到,所以没法指望。」 无意间抬起头来发现擦肩而过的人正望着自己。虽然刚才还在普通地说话,不过事到如今我才想起健全的大学生可不会跟兔子说话。于是我便压低了声音。 「(那么,我要怎样帮忙才好?)」 「(接下来要结好这份缘。)」 说着兔子先生便抬了抬耳朵。 「(为此会有各种各样的杂事。帮忙干那个就可以了。)」 我望向了那不知道是属于谁的缘。 「(这个,是谁的缘。)」 「(天知道。)」 连兔子先生也不知道。 「(接下来就是要去见面。)」 「(明明不知道是谁的缘却要结吗?是随便选的吗?)」 「(不是随便。是因为缘在呼唤呐。)」 搞不明白。结缘似乎是业界特有的说法,但很可惜我并不是业界里的人。 「(所谓缘啊,要在该结的时候结,该切断的时候切断。)」 兔子先生作出了业界的说明。 「(现在就是该结缘的时候,就是这个意思。)」 「(虽然不大明白,总之结上就好了对吧。可是说到结的话。)」我提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要跟这个打结的另一方在哪里?)」 「(接下来就是要去找啊。)」 「(哎哎……要怎么找。)」 「(用脚。)」 肩膀一下子垂下来了。看来是不能用超能力获知场所的样子。 「(完全没有线索吗。)」 「(缘的对象姑且是有标记。但为了找到标记结果还是得用脚。人手不管是在哪个时代都是最可靠的呐。嘛总之最初的时候情报就是关键。)」 首先是要去见这边的家伙,兔子先生说道。 比我想象中还要麻烦的工作让我泄气了。但是只能咬紧牙关上。想点办法处理完工作之后非得要它让我的良缘复活不可。不是夸张,这可是事关人生的。 沿着伸延的细绳,越过了校内的陆桥。 不一会儿我们便到达了处于大学一角的社团大楼了。 社团大楼里驻扎了珠山大学全部社团的三分之二,一整天都有学生出入,可谓是大学生活的中心地带。细绳则从大楼门口延续至内。看来就是在这里。 我抱着兔子先生走了进去。 因为伴侣动物爱好会的部室也在这所大楼里,所以即使带着兔子进去应该也没什么不自然的。但要是野外生活爱好会也在里面,兔子被抓住的话就有下锅的危险了。可不能告诉兔子先生。 沿着楼梯上到二楼。长长的走廊之下,部室的房门并排而立。细绳则是直直地沿着走廊伸延。 「(是在这里的哪儿呢。)」 「(去找就好了。)」 兔子先生一副妄自尊大的口吻说道。但是从立场来说它的确是上司,因此也只能逆来顺受了。我一边按顺序看着房门旁边的部室名牌,一边朝深处前进。这时候一个拿着大型行李的熟人迎面而来。 「兔子?」 运送着大量画板的正是伞屋学长。说起来美术研 究会的部室也是在这里。 「伴侣动物的宠物?」 「不,稍微帮人托管一下。」 「还真肥。」 兔子先生啪嗒啪嗒的敲着我的手腕。似乎是在抗议。 「一只耳朵弯成奇怪的形状呢。」 「好像也有这种种类的兔子。」 「是吗。」 我若无其事地窥探学长的反应。伞屋学长虽然注意到兔子先生的耳朵,但却似乎没有留意到耳朵拿着的线。兔子先生说的看不见看来是真的。 「要是被野外生活的家伙发现了可是会被吃掉的,小心了。」 说完伞屋学长便从我旁边走过去了。听到了被我隐瞒起来的情报后,兔子先生发起了抖来。明明是不想说的来着。 我抚摸着害怕起来的兔子先生的头,然后发现兔子先生拿着的细绳微微动了起来。 我连忙回头目光追着细绳。 离去的伞屋学长背后,冒出了一根细绳。 兔子先生所拿着的细绳,是伞屋学长的缘。 确认了学长的缘后我便迅速前往早已去惯的地方。 「你啊,不是挺派得上用场么。」 兔子先生愉快地哼着鼻子。 如果是伞屋学长的缘的话,那就好说了。 刚好我也知道个不错的对象。接下来要是两人能结缘的话,她那持续了一年的思慕也就得以实现,那么接下来就能重新结好我的缘了。本以为要花费不少时间的任务说不定三十分钟就能结束了。还真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我们来到了第四资料室。 转了转破门的门把发现上了锁。虽然还想着会不会是不在,不过敲门之后马上就传来了「在」的回应声。 「请稍微等一下。现在在收拾。」 里面响起了嘎嗒嘎嗒的收拾声。虽然简直就像是到女生房间打扰似的场景,不过很可惜那不过是仓库而已。稍等过后锁便打开了。贝泽同学穿着沾满了颜料的围裙出来迎接。 「有什么事吗?」 「哎?啊啊。那个。」 「啊,兔子。」 「啊啊,嗯。兔子。」 贝泽同学抚摸着兔子先生的头。兔子先生则是很舒心似的眯着眼。不对,我过来不是为了让她疼爱兔子的。虽然匆匆地赶了过来,但见面之后该怎么办就完全没问过了。 「(转到后边。)」 兔子先生小声低语道。 「学长,刚才说了什么吗?」 「没。」 「啊咧?」 「啊,贝泽同学。」我往里面的墙壁一指。「蟑螂。」 「哎——」 贝泽同学以可怕的势头转过去。 「在、哪里。」 「躲起来了。」 我望向了转过身去的贝泽同学后背,按刚才兔子先生所教的那样往眼睛注入力量。 能看见她的背后伸出了一根细绳。半空垂下的细绳途中就像是霞雾般消失不见,因而看不到其前端。 「(兔子先生。)」 我小声呼唤。 兔子先生的鼻子,只哼了一声。 「(不对。)」 「(哎?)」 兔子先生闭上了眼睛。 「(不是这个。不是这份缘。搞错了。)」 公寓的厨房正煮着火锅。 冬天自己下厨的话,火锅可谓又简单又实惠。白菜加打折的猪肉加水,再用火煮十五分钟就能完成的料理。 「怎么没放萝卜。」 兔子先生跳到了水龙头旁说道。 「拜托下去。毛会掉进去的。」 「萝卜。」 「煮萝卜很花时间的所以不放。」 「鳕鱼也可以。」 似乎什么都可以。 我把做好的火锅搬到了被炉上。兔子先生则是因为分到了固体食物而怒了。没办法我只好拿了个碟子盛火锅。兔子先生便蘸着橘子汁津津有味地吃着热乎乎的白菜。 「好吃。」 接着兔子先生用毛茸茸的手灵巧地拿起勺子,擅自给自己添了第二碟。意识到危机感的我便开始确保自己的那份。兔子先生则是毫无顾忌地抢了大量的肉。 「明天开始就是总搜索了。」 确保完充足的量后兔子先生开口说道。 「反正对方也是学生吧。在大学里面游荡的话总会遇见的。」 「那个,兔子先生。」 我停下了筷子打听道。 「贝泽同学不行吗。」 「不行呐。」 兔子先生干脆地断言道。 「一开始就说过了,结缘是要看时机的。那个女孩的缘还没到时机。」 「为什么能知道,时机未到。」 「一看就明白了。因为临近该结缘的时候,缘之绳就会发出微光。」 兔子先生举起了耳朵拿着的,伞屋学长的细绳。看起来没像在发光。 我往眼睛注入了力量。 定睛一看,确实可以看见细绳正散发出仅仅些许的淡淡微光。贝泽同学的细绳又是怎样的呢。这么淡的微光也有可能是看漏了就是了。 「嘛老朽也没想过第一个就能中奖。明天开始再慢慢找吧。你也要动真格帮忙了。」 这么说着的兔子先生已经开始往碟里添第三碟了。火锅不消一会儿便没剩了。 钻进被窝后我打开了电立灯。兔子先生则是在床垫上面像猫一样蜷成一团睡觉。 稍微看了会儿小说后,我向着脚边搭话。 「贝泽同学她,喜欢伞屋学长。」 兔子先生回答说。 「跟那个没关系。」 我放下小说,熄掉了立灯。 第二天早上,我和兔子先生来到了大学的上学路段。 从车站延续到大学的这段路呈立体交叉之状,乘电车上学的学生全部都要通过上行道,下行道则是给自行车用的停车场。也就是说住在附近徒步上学的学生以外几乎全部都要通过这里才能进入大学。 我从上行道张望着并坐到了长椅上面。过了八点,第一节有课的学生便熙熙攘攘地经过了。 兔子先生从我腋下的肩包里冒出头来。 「还真是不得了的数量。」 「因为我们学校的学生很多啦。那么,要怎么办才好?」 「能看见缘吗。」 听它一说我便望向了学生人流。但是没有拖着细绳走的人。 试着往眼睛注入力量。虽然倒也不是没感觉到几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浮现出来,不过总觉得是错觉就没说出来了。 「看不见。」 我回顾兔子先生那边。虽然路过的人的缘一根也没看见,不过兔子先生拿着的伞屋学长的缘倒是不用凝视也能一目了然。 「因为老朽拿着的时候比较容易看见呐。」兔子先生说道。「但要是能看到这个的话那不管是谁的缘都应该能看见才对呐。再用力注视试试。就像是要把现在看到见的东西看得更清楚那样集中。」 我努力地往眼睛注入力量。 这么做之后焦点便落到了一无所有的虚空中,渐渐的就能看见从路人背后伸出的细绳了。 我皱着眉,目光追着浮现出来的细绳。以前,在裸眼看立体图的时候要故意模糊焦点,现在就像是注入跟那个反方向的力的感觉。 就这样凝视着,我发现了。注入力量之后可以看见一个人背后浮现出好几根细绳。努力集中的话能看见的数量便会随之增加。 「总感觉有很 多的样子……」 「因为不可能只跟一个人结缘呐。与多少人相联便有会多少缘。人的一生很长。所以一个人也会有着众多的缘。」 「命运的对象不是只有一个吗?」 「那可是欠缺风险管理的想法。」 兔子先生说出了没有梦想的话。 我吁了口气,放缓了眼睛的力量。于是海量的细绳便一根根地稀薄起来,最后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我按了按眉头。 「这个还蛮累的呢……」 「早晚会习惯的。再来只要找泛光的缘就好了。平时的话就只有老朽一个人来做。能多双眼睛实在是帮大忙了。」 那么老朽就负责这边,说着兔子先生便跳到了陆桥的栏杆上往下窥望。 我则是凝视着自己负责的,乘电车上学的学生人流。 细绳再度浮现。这么看起来的话就能明白全部人的背后都带着细绳。 但是要在如此大量的学生之中寻找发光的一根……还真够荒谬的。而且昨天看到的伞屋学长的细绳所散发的光芒非常的淡,没有相当集中的话感觉也看不到。 「说起来,跟伞屋学长没关系的缘真的会发光吗?」 「当然会了。但是所谓缘呢,可不是会频繁联结或是切断的东西。实际上即使有如此之多的人,会发光的家伙也是不常有的。首先找到有征兆的缘才是关键呐。」 兔子先生挥了挥伞屋学长的缘。 「这份缘的对象到底如何,在找到之后再调查就好了。」 我点点头再度望向人流。确实即使有数百人的学生经过却还是没找到细绳发光的人。 检查了一会后我看见伞屋学长经过了。兔子先生顿了顿便反应过来,用耳朵指着学长。 「就是那个。记住了。」 定睛凝视。学长背上伸出的数根细绳之中,最为清晰的一根散发着淡淡的光辉。确实和其他的细绳不一样。 但是那真的就像是一不留神就会看漏一般,犹如梦幻似的光芒。 黄昏时候,我趴在了自治会的桌子上。 「呜呜。」 我用最近买回来眼药水滴着双眼。凉爽的药液一下子扩散开去的感觉实在是非常的好。 「还真是没用呐。」兔子先生骂骂咧咧的。「还只是第一天呐。」 「可是。」 虽然我想瞪眼抗议,但因为眼睑实在是太累了只能眯眼抗议。 「一整天眼睛都在用力啊。会累是当然的吧。」 「习惯就好习惯。」 兔子先生擅自把兔粮倒到碟子上。 在那之后我观察了数百名上学的学生背后,午前的授课之后眺望在教室中的学生背后,中午注视食堂里面的学生背后,午后的授课中调查大教室里的大量学生。但是带光的细绳就连一根都没找到。 「真的有吗。」 「有的。 大概。」 听到倍加疲倦的回答后,我再一次滴起了眼药。 或许真的有必要做好长期战的觉悟了。虽然今天一天看过了相当多的学生,但从整个学校的学生数来看的话感觉还没到三分之一。虽然授课上每天遇到的同系、同学年的同学大致上都完事了……但其他学年就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了,而其他系的已经可以说是不同的文化圈了。要把他们也全部网罗的话,总感觉有点绝望啊。 我恨恨地望向兔子先生。 give up了。 ……说起来。为什么我非得遭这种罪不可。虽说是为了重新结缘,但切掉缘的兔子先生本来就该给这边谢罪并无条件重结才对不是么。当然我也没想过这个旁若无人的毛球会老实听话,不过反正就只是兔子,直接把它绑起来强迫它帮我重新结好不就好了么。结缘还是进锅,逼它二选一的话总不会选择当兔锅那边吧。虽然要是怎样也不肯结的话就得狠下心来享用就是了。不过听说还蛮好吃的。 我姑且找了一下绳索之类的东西。 「那个。」 因为突如其来的声音我惊讶地回过了头去。贝泽同学不知何时来到了自治会室。 「不好意思,钥匙。」 「啊。抱歉。」 我慌忙从钥匙架上取出器材室的钥匙交给她。好险,差点就被撞见凶杀现场了。 贝泽同学接过了钥匙,然后看着装成兔子一样吃着兔粮的兔子先生。 「可以摸一下吗。」 「请便。」 贝泽同学抚摸起兔子先生的头来了。兔子先生一边哼哼地动着鼻子,一边眯细了眼。 看着女生和兔子这么幅治愈人心的光景,不知怎么我顿时恶意尽失。没错,稍微冷静些。就算能尝到美味的兔锅,但缘分切掉回不来也实在是太可悲了。在祭出最终手段之前再陪一下兔子先生也不迟。虽然是情非我愿。 贝泽同学则是开心地疼爱着兔子先生。 偶然间。 我望向了她的背后。 「早上。」 跟贝泽同学搭话了。 「我见到伞屋学长了。」 「我也,在中午看见了。」 「是吗。」 「学长就算在食堂里也没取下围巾。因为很冷呢。」 她露出了微笑,再度抚摸着兔子先生。 我稍微有点后悔了。 早上,看见伞屋学长的时候,要是再仔细观察下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就能跟她说多一点话了。事到如今我才这么想。 贝泽同学的缘之绳,并没有发光。 (为什么没有发光。) 我随便找了个理由,跟贝泽同学一起去了器材室。 我又稍微看了看她背后的缘之绳。或许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发光也说不定,又或许是亮了又灭掉也说不定。 到了第四器材室,贝泽同学就像平时那样开始画画。以前看过的,展示会用的街道绘上又添上了细小的文字。 贝泽同学坐在平时的椅子上,在调色盘调着颜料。 我使劲地往正在作业的她的背后望去。 贝泽同学的缘浮现而出。 之后我凝视了两分钟,她那垂在半空的细绳依旧没有发光。我放松下来叹了口气。要是两分钟就能发光我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我揉了揉疲劳的眼睛,随意回顾了一下器材室里面。 大量盖着布的画板并靠在墙壁之上。大型速写本也堆积了十册以上。因为使用这间器材室的就只有贝泽同学而已,所以这些全部都是她在这一年里所画的。虽然每周都过来看过所以并没有发觉,但重新观察之后便被这数量震惊了。 「真厉害呢。」 「怎么了?」 「居然画了这么多画。」 「啊,嗯。」 她一边动着笔一边回答。 谈话中断了。 从高窗倾注下来的阳光,给器材室内部涂上了一层橙色。 「贝泽同学为什么。」 质问,很自然的脱口而出。 「会对伞屋学长?」 她的笔停住了。 贝泽同学把笔放到了调色盘上,转过了身来。 因为夕阳的关系看不大清楚,但她那张橙色的脸上带着点害羞。 「我从以前起就很喜欢画画了,一直在画画,高中生的时候顺着势头去考了美大。」 「结果是不及格。因为不想给家里的兄弟和双亲增加太多负担,于是我放弃了复读,进到及格的大学了。只要把画画当 成兴趣继续下去就好了。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但是,没能去美大的我,感觉就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即使想着要画什么而面对着纸,笔也完全动不起来。明明是这么喜欢画画,却没有想画的东西了。明明脑袋里想着,想要画漂亮的画,想要画美妙的画,但脑袋里却什么都没有浮现出来。我进到大学的那会儿,画不出画来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进了美术研究会,然后跟伞屋学长相遇了。什么都画不出来的我只能苦恼地在速写本上动着铅笔。既不是构图也不是什么,伞屋学长看到的,就只是一个圆。」 「他说真是个漂亮的圆。」 「从那之后一切都变了。就像世界突然着色了一样。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不管是面对面还是交谈都办不到,只能一直远远地望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手拿起了笔。把这花开一样的心情,对谁也说不出来的这份心情,画在了纸上,画在了画板上。察觉到的时候我又能画最喜欢的画了。」 「我现在能这样画画,全部都是多亏了伞屋学长。」 她怜爱地看着自己的笔。 接着就像是感到羞耻似的笑了笑,再度面朝画板了。 至于我。 我直到今天都一直看着她画画。所以我很清楚。画出一幅画是如何不容易的事。她已经近两个月,每天都在画着这幅大型的街道绘。将近完成的油画真的非常的漂亮,非常的美妙。 那片昏暗的街道的天空之中,有一颗静静地,却又坚定地散发着光辉的明星。 我想那一定就是伞屋学长。 虽然不大清楚是为什么。 总觉得胸口有些苦闷。 在附近的超市「油菜花」里买晚饭的时候,我茫然地思考着。即使思考着手也会习惯性地活动,很自然的把特价品放到了购物篮中。今天的口蘑很便宜。 「(老朽要舞茸。)」 挂在肩上的肩包里传出了兔子先生的小声话。因为带着动物进超市不大好所以就把它塞到包包里去了。虽然舞茸并不是特价品,不过这种程度的要求听听也无妨。 接下来就是物色便宜的肉了,而这时候兔子先生再度说话了。 「(不要太移情了。)」 我望向肩包里面。 「(以前老朽曾说过。心变的话缘也会随之改变。但是,那可不是缘会随人所愿的意思。心的状况有所改变的话缘也会受到影响,仅此而已。缘会如何变化,与人心无关。)」 肩包里面兔子先生的红颜窥视着我。 「(因为是熟人就会加深,恋慕愈演愈烈就会结缘,这样的事可不会有。)」 「(那是——)」 我想反驳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能反驳。对缘一无所知的我,只能接受兔子先生的话。 「(我知道。)」 「(那就好。)」 兔子先生闭上了红眼,然后说了句今天吃鸡肉。明明是兔子居然会吃鸡肉。不是自相残杀了么。 我走往卖鸡肉的摊位,然后发现了认识的人。 「啊啦。你也是火锅吗。」 自治会的前辈西院学姐,一边把打折的鸡腿肉放到购物篮里,一边说道。油菜花超市是离大学最近的超市,因此经常会遇到同校的学生。特别是贴上廉价销售标签的时间段,即使说只能看见学生也不为过。 「冬天一直都是吃火锅。」 「还真轻松呢。啊啊,说到火锅我就想起来了。你开始养兔子了呢。」 肩包震了一下。希望它不会想起兔锅。 「只是暂时寄放在我这边而已。」 「是吗。下次让我看看。」 虽然现在就带着,不过因为本人似乎感觉到生命危险所以就躲起来了。 说了声再见之后西院学姐便从我旁边经过了。我把手伸向比西院学姐买的更便宜的鸡胸肉。本来就很便宜的胸肉只售半价,可以说是便宜到会让人犹豫要不要出手了。不过反正吃的是我跟兔子所以没问题。 兔子先生从包里探出头来。 「(呜哇。拜托进去。鸡腿肉什么的可不会买。)」 「(胸肉就好。)」 说着,兔子先生用一只耳朵指着店内。 「(凝神看好。)」 我就像它说的那样往眼睛注入力量。 远离肉卖场的西院学姐的背后,缘之绳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没有错。」 兔子先生一边心情愉快地吃着水煮鸡肉,一边说道。 「那就是我们在找的缘呐。」 我也一边吃一边听。 但是,没想到居然是西院学姐…… 「可是,就是那个。西院学姐跟伞屋学长现在又不是两情相悦。」 「唔。老朽说过很多次了,那跟本人的心情没有关系。」 兔子先生解说道。 「即使双方没有任何感觉,缘有征兆便会发光。正因为如此才会有人的相遇。有缘不过是如此罢了。嘛反过来,在结缘之前双方互相憎恨的情况也有呐。」 我一边啃着硬鸡肉一边思考。 至今我都没听说过西院前辈有对象。虽然既是美人头脑又好的她在校内也是相当有名的人,但因为门槛过高的缘故几乎看不见有人去搭讪。而且本来自治会的工作平常就超忙的所以大概也没有恋爱的余裕。不对,那个人的话,用工作隙间的时间去约会什么的大概简简单单的就能做到就是了。 但是从兔子所说的关于缘的话来看,即便假如西院学姐已经有恋人了,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如果就像是兔子先生说的那样。 人的感情跟缘没有关系。 「那。」我放下碗筷问道。「让西院学姐跟伞屋学长结缘了,就完事了吗。」 「呼唔……」 兔子先生也把嘴从碟子上移开。 然后看着一直用单耳抓着的,伞屋学长的缘之绳。 「倒不是不能马上结好。但征兆还很弱。」 「弱是指……」 「等光再亮一些就正好了。那样的话也不用花多余的力气来结缘了。暂时再等等比较好。」 「暂时是多久?」 「到了这种程度不用太长。或许是明天又或许是一周。但是不管再怎么等也花不了半个月。」 「要是在那期间光就消失了的话……」 「不可能。征兆的出现就像是下滚球一样的东西。放着不管自然就会越滚越快。」 「是吗。」 「安心吧。」 我看着兔子先生的脸。 「老朽的忙很快就会结束了。」 说完,我察觉到了。 没错。这份结缘的协力结束了之后,我那被切断的缘就能再度重新结好了。本来还做好了长期战的觉悟,再过最多半个月就能结束确实是个喜讯。 不知不觉间话题就结束了,最后一块肉则被兔子先生抢去。迟了一步的我只能夹到白菜。这种悲催的膳食生活马上就结束了。 从西院学姐的缘出现征兆起过去了五天。 黄昏的时候,我在自治会室里收拾装着文件的纸箱。不把不要的东西按顺序扔掉的话,狭小的自治会室马上就会被纸张堆满了。麻烦把十年前以上的东西扔掉,从西院学姐那得到这样的指示。本来想着那么久之前的东西还会留下么,结果翻开的第一箱就是三十年前的。于是我连同箱子归类为资源垃圾了。 西院学姐则是单手敲着计算器,像平时那样迅速地处理着事务作业。年末的 时候总务部的工作会堆积如山。但是年初也有工作暑假前也有工作学园祭前更是有超多工作,所以她一整年都这么忙。只能帮忙整理垃圾这种程度的工作让后辈的我感到很是愧疚。 另外西院学姐在处理着大量事务工作的同时,不知为何经常在工作隙间转向设置在桌上的猫用床,一脸认真地抚摸躺在上面的兔子先生。 虽然是刚知道的,她似乎非常喜欢动物。这张软绵绵的猫用床也是西院学姐自己掏腰包买回来的东西。受到如同王族一般的待遇,心情愉悦的兔子先生绝赞爆睡中。西院学姐敲完计算器后,拿出了用天然芒果干燥制成的兔子用高级零食。兔子先生便从容起身,啃起芒果来了。 「好可爱。」 西院学姐心往神驰地嘀咕道。 「托管到什么时候?」 「大概马上就要还回去了。」 「这样啊……要不要在自治会也养一只呢……」 「请在自己家里养……」 「我家禁止宠物啊。」 西院学姐再度开始工作了。一只手来回抚摸着兔子先生,另一只手用来盖章。我则是将分类完的纸箱放到了房间的一角。 然后稍微往眼睛注入力量,从后边望向她的背后。 这几天,我一直在仔细地注意观察西院学姐的缘的情况。 有一次,我跟本人问了一下她对伞屋学长的印象。得到的是「展会的申请书很草率」的回答。看来至少从现时点来说,西院学姐对伞屋学长的事似乎没什么想法。 然而她的缘之绳所散发的微光,确实感觉在这几天内渐渐增强了。 虽然和闪闪发亮相距甚远,即便如此其亮度也已经到了不会看漏的地步了。我不知道光要亮到什么程度才能结。但是在这份缘结好之后,兔子先生的忙便会告一段落。 这么一来就不用再增加多余的消费了。对于靠着双亲寄来的生活费独居的我来说,即使是一匹兔子的食费也是不小的重担。而且明年也该决定实习了,二月还有下年度的预算作业总感觉会很忙。要做的事根本不缺。所以现实上也没法老是陪它去结缘。 我一边看着西院学姐的背后,一边叹了口气。 「能不能不要用这么热情的目光看着我呢?」 西院学姐背对着我说的话让我吃了一惊。怎么搞的这个人是。难道后面也有眼睛吗。 她回过头来给我递出了一张纸。 「给。这个是你负责的。」 「这是?」 「下周星期一第四器材室不能用。因为拜托师傅来修那道旧门了。明明不止门户连同整间小屋也付钱修缮就好了。也跟贝泽同学联络一下。」 看了看时钟。现在还只是黄昏所以贝泽同学应该在器材室。接过了文件之后我走出了自治会室。接着兔子先生呼咻呼咻地从后边跟了过来。似乎是被疼爱够了呢。接着便从身后听到了西院学姐「啊啊……」的呻吟声。 兔子先生明明是自己跟过来的,却嫌走路麻烦,爬上了我的背后硬是窝在连帽衫的兜帽里。显然有着两公斤以上的兔子塞了进来,兜帽就像是米袋一样重。因为我抗议说脖子很辛苦,于是它便换成在兜帽里靠着我后背的姿势,挂在我的衣服上。虽然呼吸多少顺畅了但很重这点没有任何变化。 来到了第四器材室。 我敲了敲余命无几的器材室的破门。没有回应。转了转把手发现没有锁上。进去里面之后却谁都没看见。大概是去买东西了吧。 偶然间。 我瞥到了画架上,用布盖着的画板。 总感觉尺寸有点小。而且是竖立的。这块画板似乎并不是贝泽同学正在画那幅街道绘。我没多想,很随意地揭开了布。 那块画板上所画的。 是伞屋学长。 明明是画却一目了然。那幅笔触甚至有点过于细腻的油画,正是贝泽同学所画的伞屋学长的人物画。不知重涂了多少遍的颜料,足以说明这一幅画花费了多少的时间。精妙得可怕。简直就像是照片一样栩栩如生。 画中的学长穿着西装。 明年成为四年生的伞屋学长就要开始就职活动了,所以偶尔我也能看见他穿着西装在校内走动。这幅画所画的肯定就是那个时候的学长吧。 但很显然这并不是对着本人所画的画。就连跟学长面对面对话都做不到的贝泽同学,根本不可能做出拜托本人当模特的大胆举动。 这幅画一定是她,一边回忆着远远眺望的学长一边描绘出来的画。 可是,即便如此,却是那么的生动。 偶然间,我留意到了画板的一角。真的是写在边边的小字。非常非常小的文字,就像是小人偷偷写在上面的文字。 『祝愿学长通过就职考试』 我。 想象着写下这句话的她。 写下了这句话之后,这幅画就已经不会给任何人看了。那位害羞的贝泽同学,不可能把写着这么大胆的事的画给别人看。虽然是在偶然间被我看到了,但我想,她肯定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把这幅画给别人看吧。 贝泽同学一心想着伞屋学长所画下来的。 然而却绝对不会让本人看的这幅画。 让我的胸中,产生了一阵小小的痛楚。 我把布盖上。 (为什么……) 这时候门打开了,贝泽同学回来了。贝泽同学瞪圆了眼,惊慌失措地跑过来隔着布抱着那块画板。 「看,」她紧紧地抱住了画板。「看到,了吗。」 我没有回答。 只是凝视着,抱着画板的她的背后。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发光。) (明明这么喜欢,为什么。) 我无言地冲出了器材室。 那个时候。 几乎是反射性的,我抓住了贝泽同学的缘之绳。 我跑着离开了器材室。来到没有人的地方后把兜帽里面的兔子先生拉了出来。 「怎么。」 我将手上拿着的贝泽同学的绳,靠近了兔子先生所拿着的绳。 「你在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只是更加靠近。几乎让两根绳贴在一起。然后就这样接触。伞屋学长的缘之绳散微微的发光。 贝泽同学的绳。 没有发光。 「蠢货吗你是。」 兔子先生呆呆地说道。 「就算靠近也不会发光。老朽说过很多次了,缘才不是那样的东西。跟是远是近没有关系呐。」 兔子先生那冰冷的说明传到了我的耳中。 我再度把兔子先生塞到兜帽里,然后拿着她的缘跑了起来。 「你啊,到底想怎么办。」 兜帽里传出了兔子先生的声音。 怎么办。 「不知道。」 「还真是蠢货。」 「可是。」 什么都没想过就反驳了。 「要是直接靠近背后的话,说不定就会发光了。」 「不会发光。」 兔子先生强烈地断言道。 「再说一遍。缘不是那样的东西。就算靠近根本的地方也不会发生什么。只是白费力气。听到了吗。」 「就算这样,试试又有什么不好。」 「那就随你便了。」 兔子先生扔下这句话后便回到了兜帽里。 「那就随我便。」 我拿着缘之绳在校内奔跑。那根不可思议的绳只要一直拉着就会一直延长。 最初是跑到 社团大楼。虽然去了美术研究会但却不在那。接着是跑去学生群聚的学生中心。也不在这。购物所也没有。生协食堂也没有。我一边奔跑一边思考着下个地方。还有哪里没有去过。 「为什么,你有必要添乱到这种地步吗。」 兜帽里传出了声音。 「是喜欢上那个叫贝泽的女孩了吗。」 「不是,那么回事……」 我一边奔跑,一边寻找着能表达自己心情的词语。 我并不是喜欢她。也不是同情。一直以来我都没有过多地深入到她的恋爱中去,觉得保持着适当距离守望她才是最好的。所以我。 在这一年里面,只是看着,贝泽同学的恋爱。 「贝泽同学她。」 我尝试着,将这份无法好好表达的感情转换为语言。 「她很擅长画画,在画室里画画的贝泽同学非常的堂堂大方,可是在学校里看到她的时候却总是躲在阴影里。」 而且一直。 都在看着伞屋学长。 春天看着为迎新的看板而烦恼的伞屋学长。 夏天看着在野外集中于作业而晒黑的伞屋学长。 秋天看着因为学园祭的成功而喜极而泣的伞屋学长。 冬天看着包着围巾的伞屋学长。 这一年。 她都一直,一直在看着伞屋学长。 可是。 「没有缘,什么的。」 那种事。 「那种事不是很悲哀么!」 双足发劲提高了速度。 我跑向了带有自助餐厅里面的学生会馆。我所知道的校内有人的地方就只剩下那里了。 来到学生会馆前面,一个推开入口的玻璃门进去、团团包着围巾的人进入了我的视野。我一边跑着一边凝视。看到了在他背后微微发光的缘之绳。 我从后面跑上去捉住伞屋学长的肩把他停住。 然后将她那被我拉过来的缘之绳,贴在学长的后背,缘看得最清楚的根本部分。 贝泽同学的缘。 没有发光。 我喘着气当场瘫坐下来。伞屋学长则是一脸不可思议的,俯视着突然出现又气喘吁吁的我。 学长请了我咖啡。来到自助餐厅的圆桌后总算是喘过气来了。 实际上我是打算自费的,但是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到钱包。我想大概是东奔西跑的时候掉到哪里去了吧。虽然卡之类的在别处,里面也没放很大金额的现金,但这不算大金额的二千円生活费对于学生生活而言无疑也是巨大的阴云。 「(蠢货。)」 兜帽里面的兔子先生小声低语道。后脑边响起了「钱丢了是随便你,可别降低晚饭质量了」的不快声音。我无视兔子先生的忠告东奔西跑的结果,就是无谓受累丢了钱包但缘还是没有发光。它会冷言冷语也是当然的吧。 「找我有什么事?」 坐在对面的伞屋学长说道。 「啊啊,不,那个。」我挥了挥双手。「搞错了。对不起。」 「那算啥啊。」 学长没有深究只是爽朗地笑了笑。我则是陪着笑啜饮起咖啡来。 「说起来最近的那只兔子,还精神吗。」 「现在就在。」 我从兜帽里把兔子先生拿出来,交给了学长。虽然学长吃了一惊,但接过兔子先生后便抱在膝上温柔地抚摸起来。似乎是喜欢动物呢。 「兔子还真可爱呢。」 「西院学姐也很溺爱它呢。虽然是兔子。」(注:原文是猫可爱がり,指像疼爱猫一样不求回报地溺爱) 「真的假的。」 真意外,学长吃惊地说道。嘛认识西院学姐的话大抵都会吃惊吧。那个人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喜欢动物的那类型女生。 他望向膝上的兔子先生。兔子先生那折起来的单耳一直拿着学长的缘之绳。 那份缘,正好好的发着光。 虽然光很黯淡但确实在发光。而且比起西院学姐那边的细绳要更亮,比起五日前确实更亮了。 我集中精神,看着还拿在手上的贝泽同学的缘之绳。虽然只会越看越消沉罢了。 总算是,无可奈何了吗。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不管是怎样也好,这根绳也不会发光了吗。 就在我陷入这种漫无目的的思考时。 「稍微打听下可以吗。」 伞屋学长说道。 「是什么呢。」 「不,也不是说兴趣啦。」 伞屋学长的视线总感觉在到处游离着。 「西院同学她。」 「哎哎。」 「有没有跟谁交往什么的。」 我。 在听到之后产生了一种,就像有什么决定性的东西结束了一样的,绝望的感觉。 「我,那个,不是很清楚。」 「是吗。」 谈话到此为止。真的只是三言两语,什么也没有的谈话。 然而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伞屋学长的缘的光,感觉又强了一些。说不定是错觉。或许只是因为我的视角变了,又或许只是因为我太执着看过头了也说不定。之前兔子先生也说过。缘跟本人的心情没有关系。才不会因为恋心愈演愈烈而发光。所以我会觉得光更加亮了肯定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但即便如此,那抹出于错觉的光,已经足以让我的心屈服了。 手上的力量松缓了。 一直拿着的贝泽同学的缘,很自然的从手上脱落了。细绳簌簌地被拉回到她那里去。 我只能以不中用的表情,目送缘之绳回到主人那里。 然而绳马上就停住了。 「那个。」 和她四目相接。 「钱包,掉在器材室了。」 不知道何时站到我身后的贝泽同学把我的钱包交给了我。 我呆呆地接过。 「谢、谢。」 「告辞了。」 贝泽同学她。 小跑着离开了自助餐厅。 我挺直了腰。 她听到了。 她听到刚才的话了。听到了伞屋学长的话。毫无疑问听到了。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种时机! 我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把从学长那抢过来的兔子先生塞回兜帽,为了追她而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自助餐厅。 跑到第四器材室的时候门紧紧地关着。转动门把也没用门已经锁上了。但是从里面可以听到嘎嗒嘎嗒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在里面才对。 「贝泽同学。」 我敲着门呼唤。 「贝泽同学。」 再次呼唤,然后听到了一声「在」的小声回应。 「刚才伞屋学长说的话,那个。」 话到此停住了。 我到底要说明什么呢。 虽然反射性地追了过来,但能向她说明的事一件都没有。能够拯救贝泽同学的话语,我根本就想不到。她刚才偶然听到的事,肯定就只是事实而已。 伞屋学长大概是喜欢西院学姐的。 而我,知道两人的缘马上就要结上了。 这种,这么残酷的事,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向她说明。 我在老旧的门前,默默低头。 我。 很无力。 「我。」 她那细小的声音,越过门传了过来。 「是知道的。」 我瞪圆了眼,抬起头来。 「早就知道 第二话 这是某种缘分。 自治会室的一角是把东西毫无秩序地堆积起来的混沌区域。我从边上望向了乍看之下除了大件垃圾之外什么都不是的大山。结果看到了新闻纸还有挂轴还有弓还有野餐篮还有佛像还有铁管还有冰箱。虽然仔细一看还是觉得是大件垃圾但其实并不是这么回事。 二月。 是决定社团预算的时期。 我们珠山大学现在有超过200个社团,其大部分都接受着从大学拨下来的活动预算。只是再怎么说大学的经费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按照所有社团的要价来拨款。因此就有必要检讨并决定某个社团的分配额,这就是我们自治会的工作了。 当然预算可不是按照心情随便决定的。努力的社团就应该多分配些,没有活动的社团就连十円也不会给。要是把预算错拨给已经不在的社团,那么装入了十円的信封便会因为收信地址不明而在校内四处流浪了。 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发生,自治会要求所有社团要在二月提交『活动报告书』。据此来把握社团在上一年里努力到了什么程度,有哪些社团已经不存在了,诸如此类的事。我们会根据这些报告书来检讨社团的预算。然而。 所谓社团基本上都是些为了干多余事而组成的集团。明明要求的就只要活动报告书,但是拼上老命争取预算的学生们即使削减活动也要试着加深自治会印象,把社团作出来的东西或是社团用的东西或是社团捡来的东西附在文件上一并提交上来。坦白说这真的很让人困惑,所以每年都有告知他们说希望不要这样做,可提交物占了预算额相当大比重的传闻依然根深蒂固,附带品的量也与日俱增。上一年春天才加入自治会的我还是第一次目睹这种质量兵器。要是来年还会增加的话,我想也有必要修补一下地板了。 好了,提了提精神后我打开了手边的社团名册。 我开始了这堆积如山的提交物的确认作业。在胶带上写好编号再一一贴上去。虽然听上去是很轻松的作业但因为量实在非同一般所以其实超麻烦的。 贴到二百一十八号的时候,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把最后的编号贴完好我坐到了椅子上。虽然也有所预料,不过光是整理居然就要花上一天。我在小山面前叹了口气。这么一来总算是完成准备工作了。明天还得一边对照报告书一边评价各社团的活动内容。这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作业。 「一周左右就能完成了呢。」 自治会的前辈兼总务部长的西院学姐在我身后说了一句。 这个人的观点总是正确无比的。既然她说了一周那毫无疑问就是一周。我在开始之前便沮丧起来了。 直到昨年为止这件工作都是由西院学姐负责的。虽然今年由我代替来做,但听说这工作去年只花了半天就完成了,所以我还小瞧了它。可这种工作怎么可能半天解决。也就是说只能认为西院学姐说谎了或是西院学姐不是人了。 「呐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看着小山,露出讶异的表情问道。 「这个冰箱是什么?大件垃圾?」 「不对。是社团的提交物。虽然看上去除了大件垃圾什么都不是,但一件一件都是社团的各位呕心沥血的活动结晶。」 我反驳完打开了冰箱。里面装着灵牌。确认了一下名册,一百六十七号的冰箱是大件垃圾再利用研究会所作的墓碑。是大件垃圾呢。西院学姐的观点一如既往的正确。 「托裕加理君的福今天轻松多了。那我先回去了。」 西院学姐拿起了自己的包。然后靠近了动物用床,轻轻抚摸在里面安眠的白兔。一直抚摸了五分钟之后才离开。 西院学姐不在之后,房间里就只剩我和小动物了。 我也该回去了……评价作业明天再开始吧。实在是没动力了。 我把肩包放到了兔子床边。 「回去了,兔子先生。」 「唔。」 兔子用日本语回答,慢慢吞吞地进到包里去了。 上个月,我和会说话的兔子相遇了。 那只兔子就是兔子先生,身为司掌人类缘分的神明大人或是妖精或是妖怪什么的它就在周边徘徊,受其影响我从上个月起也变得可以看见〝缘之绳〞了。缘看起来就像白色的细绳,从人的背后伸出延至远方。要是那根细绳跟谁联系在一起的话,似乎就是「有缘」。顺便一说兔子先生还能切断缘。我的就被切掉了。从那以来为了让它帮我重新结上缘,虽是情非所愿但我还是把兔子先生饲养在公寓里。 「居然说是饲养老朽吗。」 兔子先生一边吃着中意的固体食物『动物buffet』一边说道。 「真是厚颜无耻呐。」 「食费是由我出的所以跟饲养没什么不同吧。」 「这个动物buffet是澄子买的东西吧。」 「咕。」 被看穿了。实际上兔子先生的食物有一半来自西院学姐的供品。 「可没有让你摆臭脸的道理。 嗝噗。」 兔子先生不雅地打嗝了,果然是在西院学姐提供用作自宅的软绵绵兔床上睡太多了。不说话的话真的就只是只胖乎乎的动物而已。 前些时候,兔子先生给美术研究会的贝泽同学和伞屋学长结缘了。 但是从那之后就没有给谁结过缘了。应该说啥都没有做。非要说的话就是吃饭和睡懒觉。现在就是躺在床上一边着音乐节目一边用耳朵练习perfume的舞步。(注:perfume,日本的女生电音三人组合,具体请百度) 「不干活吗兔子先生。」 「不要说得像一样。」 「不就是跟一样么。不净是吃饭睡觉跳舞吃饭睡觉吃饭而已么。」 「不是不干活,只是没到干活的时间而已。」 兔子先生一边挠着肚子的毛一边说道。 「原本,缘就是自然而结自然而断的东西。那个所谓〝自然〞的存在就是指老朽。缘呼的话便去结缘,缘求的话便去切缘,仅此而已呐。不然的话就是off的时间。off就该enjoy私生活哟。还有耳copy哟。」(注:这里兔子先生的意思应该是用耳朵模仿,而事实上耳copy是指扒谱,即通过听歌曲把乐谱记下来) 「耳copy的意思搞错了。不如说不净是off吗。到底什么时候才结回我的缘啊。」 「时机到了的话。」 「时机怎样才会到啊。」 「就算你问怎样……」 对于打混的回答这边也用打混回应。没有比这更无谓的了。 「嘛漫然生活就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了呐。加利福利亚的蝴蝶光是扇扇翅膀还会引发地震呢。」(注:著名的蝴蝶效应,指混沌系统中事物长远发展的不可预知性) 「听天由命一样的方案呢。」 「啰嗦啊。没办法,那就用耳朵占卜当一下指针吧。」 这么说着的兔子先生,把双耳垂下入睡了。 我等待着。 等待着。 耳朵竖起。 「想吃甜点。」 夜里我去了『油菜花超市』物色廉价品。 「那个。要那个。」 从肩包里探出头来的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带有意大利栗子和蛋白酥的蒙布朗布丁。我把蒸糕放进了篮子里。于是兔子先生便嘁了一声。 走出超市后,我看见昏暗的停车场那聚着一团人。 停车场的灯光之下,三人组围着部妈妈车叽叽喳喳的。虽然乍眼一看像是空闲的中学生,但很遗憾是空闲的 大学生。(注:原文ママチャリ,是日本最常用的普通自行车,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具体的中文说法,唯一比较相像的就是带篮的女式自行车) 「啊,是裕加理。」 更遗憾的是,他们是我朋友。我走近了那个小集团。 出声搭话的是同系的同班同学,肌肉匀称的茶发男生津村;还有彷如安德烈·勒内·罗西莫夫死后两天重生的巨人世野君;再来就是带着眼镜成绩却在留级寸前的绫小路。三人都是在一年生的时候就开始来往的老朋友了。 而且这三个人同属一个社团所以基本上都是一直在一块活动,所以我已经将他们当成集合体来认知了。 「在干什么。」 「社团活动。」 津村昂扬回答。我则是望着他们的社团活动。 妈妈车的链子卸下来了。体型庞大的世野君无惧油污用手转动着脚踏。津村抱着腕,在活动的意义上看着。绫小路则是在活动的意义上推了推眼镜。转了大概十秒,链子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的瞬间就断掉了。 津村指着无力垂下的链子说道。 「社团备品坏了,预算拜托考虑一下。」 我回以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他们是自行车社团(4)的各位。 珠山大学里存在四个自行车系的社团。人数最多的『珠山自行车部』(1),接着是规模次之的『理工系自行车同好会』(2),此二方之外的人聚集起来的第三势力『自行车主义』(3),还有的就是眼前这个贫乏小集团『珠山城市自行车爱好会』(4)了。 珠山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主要活动就是驾驶城市自行车,换言之就是妈妈车。其他三个社团会乘比较高档的自行车去兜风,只有他们顽固地踏着妈妈车在附近游荡。因此可以看见他们不问校内外地恒久活动。虽然说起来不过是普通地过着生活罢了。顺便一说因为是未被承认的同好会所以去年度的预算是0円。 「报告书呢。」 听到我的反问后津村便回答说交了交了。在那堆大件垃圾里确实没看到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东西,就是说他们提交的就只有书面文件而已了。虽然姑且跟他说明天会好好检查了,但鉴于他们的活动内容很容易就能想象到他们今年大概也是0円了。不过看在是熟人的份上或许会手下留情给个车铃左右的金额也说不定就是了。 不管怎么说发预算的日子还早着,对于眼前断掉的链子自治会是无能为力的。嘛该怎么说有着难以置信~的巨躯的世野君好呢。以他对力量的定义来看肯定已经是很温柔了吧。 这时候超市里又出来了一个认识的女生。 「啊,裕加理酱。」 带着便利袋小跑过来的,同样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一点红,高千穗同学。 「晚上好。」 「好——啊,对了对了。说起来我啊,有件无论如何也要拜托你的事来着。」 车铃费程度的话没问题,我这么回答后高千穗同学便「唔」的呻吟起来了。接着看到链子断掉的自行车后便踹了两脚津村的屁股。看来是高千穗同学的自行车呢。 被一点红痛骂的三人开始围起来讨论能不能或是该怎样修好自行车。不过链子都断掉了了我想已经没辙了吧。 我和高千穗同学去自动贩卖机那买了热饮,远远地守望着苦战中的会议。 「高千穗同学为什么会在城市自行车爱好会。」 我提出了朴素的疑问。这个未被承认的同好会全员就是四个人而女生就只有她一个。能过得更加轻松点的社团不管要多少都有。 「我呢,老家是自行车店的。」 高千穗同学答道。 「因为喜欢妈妈车啊。而且是最好卖的。因为附近是田舍所以运动车没什么人气。」 原来如此,我暂且点了点头。但是光从眼前的破坏活动来看,我觉得在这个爱好会里得到的经验对于将来继承家业的时候根本就毫无用处。 十五分钟后,三人经过多数表决放弃了修复作业。绫小路明明啥都没帮忙结果却是一副大功告成似的表情推了推眼镜。 高千穗寂寞地推着坏掉的自行车回去了。剩下来的各位也陪着她一起推着自己的自行车走。我目送四人无精打采地离去的背影。没有预算的社团总是相当凄惨的啊。 自治会室里的我从上而下地翻找着报告书山。 在相当下的地方找到了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报告书。虽然还挺厚的不过我想八成都是些牢骚就是了。 翻阅了一下内容。以事业别类概要为题的那页上,列着『大学临近地域自行车购买业和大学八号馆非正式停车业的检讨』这么行字。还能看到购买业随着时间推进的示意图。春秋的出售数增加而夏冬则减少。是因为夏天很热而冬天又很冷吧。 之后还是毫无建树的内容。大体上这种社团的报告书也是差不多的内容吧,一想到今天还得看上数千页这种东西便有种惘然若失的感觉了。 而读完报告书之后,就不得不决定,值得纪念的今年度最初的社团——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预算了。我歪了歪头。对呢……就0円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翻过页去,终盘出现了引人注目的一页。 记载在上面的是一部很可爱的妈妈车的设计图。 报告书最后的最后,居然记载着原创自行车的制造计划。那份名为『princess·pearl酱』的自行车设计,虽然一眼看上去就像是谁随便描绘下来的东西,但仔细一看的话能发现上面画有严谨的尺规线,甚至还注上了详细的尺寸数字,实际上似乎是相当正规的图纸。 津村是体育系的所以画不到这种程度。世野君虽然很擅长学习但那副巨躯就如看到的一样不擅长精细作业所以大概也不是他画的。绫小路虽然戴着眼镜但头脑很笨所以毫无疑问画不了。经过一轮消去法后可以得出是高千穗同学描绘的设计。不愧是自行车店的女儿呢。 带着这种想法来看的话,这部公主·珍珠酱看起来确实是相当不错的自行车。篮子很大所以可以装运很多东西,同时整体看起来非常便携似乎可以轻松停在狭窄的地方。更重要的是骨架设计就和那个羞人的名称一样,非常的可爱。公主·珍珠酱是部仅仅停放在街角也足以引人注目的,非常漂亮的自行车。 虽然是绝赞的设计。但不管怎么说都不过是这所大学的学生想出来的设计,换句话说,虽然很遗憾但不可能没有问题。 非常可悲的,公主·珍珠酱计划在书面阶段的时候就因为积聚了太多的梦想而丧失了现实性。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这个车架大概是相当贵的吧。变速器也是对妈妈车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再来就是安放车把中央的珍珠,这个点子真的有必要么。 我看了眼最终页上的估算。上面写着,必要材料、工具、劳力费,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总工费为三十八万円。「为了实现公主·珍珠酱计划,城市自行车爱好会希望来年度能得到四十万活动费。」以这么一句为结尾,活动报告书便到此为止了。 我在熟虑的最后,在电脑上输入了预算额。来年度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支付额就是500円了。希望能用来充实一下车铃之类的设备。 授课结束之后,我带上包走出了教室。 没走几步肩膀便开始发酸。最近肩膀微妙的硬起来了。虽然想过是不是自治会的工作太累了,不过仔细一想便发现是因为包里装了兔子。 「不结缘的话呆在家里不就好了吗。」 我跟肩包搭话。 「呆在家里也是闲着。」肩包回答道 。 「你倒是再努力想一下理由啊……」 「啰嗦。又不是一整天都背着。」 确实如同肩包说的那样,兔子先生在大学里基本上是自由活动的,既有呆在肩包里的时候也有到处游荡的时候还有一直在自治会室睡觉的时候。说起来早晚的往来一直都是让我来运送的,所以带着它走路的机会还蛮多的。 这种状况下果然还是想要部带篮子的自行车啊。 实际上我并没有自行车。因为反正公寓离大学很近,这两年里也没感到过什么不便。无论如何都需要的时候只要借自治会的自行车来用就行了。但是兔子的搬运已经和每日的生活分不开了,也是时候得研究一下购入的问题了。 就在这时,仿佛和我心有灵犀一样一部带着篮子的自行车从我旁边通过。 「裕加理酱——」 在我旁边急停下来的正是高千穗同学。我羡慕地望着她那自行车的篮子。 「啊咧,修好了?」 仔细一看的话她所乘坐的是之前坏掉链子的自行车。到底是什么时候修好的。不过从明处看的话还真是相当破旧。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要继承家业的。有工具的话只是小菜一碟哟。」 高千穗同学一边抚摸着自行车的车把一边说道。 「可是这个孩子也是时候到界限了呢……这是我中学生的时候从父亲那得到的,所以已经乘了快十年了……虽然也是时候让它退休了……可是,呐……?」 呐……?这时候她在一瞬间盯了我一眼。她想说的话大致上是传达过来了。意思是为了让这部破旧自行车引退所以想要制作公主·珍珠酱的预算吧。 就在这个超差劲的时机津村和绫小路也经过了。津村一瞬间便把握了状况,抚摸着她的自行车鞍座还「很努力了啊高千穗美津……」的说着。那个老婆婆似的名字肯定是刚刚起的吧。绫小路以慈祥的目光看着然后推了推眼睛。 我将支付额500円的决定传达给了他们。得到「连灯都买不了!」的抗议后便告诉他们可以买车铃。高千穗同学他们悻然离去的背影今天也是那么的凄惨呢。 这时候兔子先生从包里探出了头来。兔子先生望着那些离去的社会弱者们,嚯了一声,说道。 「相当不错的良缘呐。」 「哎?」 听它一说,我便凝视过去。一无所有的半空中浮现出了白色细绳。 远去的津村背后可以看见伸出来的缘之绳。 绫小路的背后也能看见。 高千穗同学的背后也能看见。 而且那些细绳。 相互各自,和其他两人连在一起。 「哎哎……这是怎么回事?」我混乱了。「难道那三个人是,三角关系吗?」 「不是那样。」 「那到底是。」 「缘可不仅仅是恋爱之事,的意思呐。」 兔子先生开始解说。 「缘即是人的一切关系。即便是友人之间也会存在缘。那些人的缘相较于恋情更接近是友谊,之前看到的那个大块头也同样联系在一起。友情的羁绊很深,的意思呐。」 我嘿的感慨着,再次眺望那三个人的缘之绳。 但是跟之前见过的贝泽同学的恋之缘有什么区别吗,光用眼睛来看根本就搞不明白。 「要怎样才能区分?」 「一看就知道了。」 「哎,哪里。」 「那个女孩的化妆的感觉什么的。」 我把它的话当作耳边风了。 深夜的自治会室中,把寄给希腊宗教研究会的信件封好之后,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我把最后一封放在了信山之上。全部社团的份,超过二百封的信堆在一起实在相当壮观。信封里面放入了决定下来的预算额报告。之后只要把这些投到各个社团的邮箱中,本年度的预算作业就算大功告成了。 结果就像西院学姐预想的那样,刚好花了一周。只是考虑到我是以平均睡眠时间就只有三小时的步调度过了这一周,难免会觉得西院学姐的估计实在有点非人道。刚想着把人看作劳动机械的西院学姐总有一天会受到天罚的时候,西院便拿着铲子和水桶回到了房间。 「去哪里了?」 「稍微去看了看花坛的情况。」 似乎是在夜间一点钟去照顾自治会后面的花坛呢。仔细想想的话这个人在我负责预算作业的时候,一个人默默处理自治会其他工作之余还能溺爱兔子先生,甚至连花坛都能照顾上。明明我都觉得自己像个劳动机械了,她的工作量却有我的五倍。光凭一个人就能使珠大的生产总值蒸蒸日上的西院学姐,在我想着这种事情的时候一如往常地泡了两人份的咖啡。 西院学姐把杯子放到我前面露出了微笑。 「辛苦了。」 这一杯咖啡让我感动得眼泪直流。甚至让我鼻子嘶嘶的想着从今以后也要为了这个人努力工作。不过之后也想到了,所谓的受人利用就是指这么回事吧。 她望着墙上的日历。 「休息之前就连信封也弄完了真是太好了呢。」 我也看向日历。二月已经过了一半,明天开始大学便进入长长的春假了。 「这样就能好好的休息了呢。」 「对呢。今天就回去好好休息。」 西院学姐说着卷上了围巾。 「明天开始还得加油呢。」 西院学姐带着柔和的微笑回去了。虽然我从她的口吻中感觉到了某种非常不安且不祥的东西,但老实说又累又困的我实在顾不上那种事,把做好的报告书全部塞到社团大楼的邮箱后便回到公寓一觉睡到天亮了。 第二天。翘掉授课的我在午后才来到了大学,这时候自治会大楼前面已经聚集了几十人的人群了。 我上去询问到底发什么了什么,集团里面戴着焊接面罩的几个人反过来质问我了。 「是自治会的人吗。」 「是没错。」 「负责预算的是。」 「就是我。」 戴着焊接面罩的一群人,说「我们是焊接技术研究会的」这么报上了名来。嘛虽然一看就知道了。 「我们焊接研打算在下一年挑战长年以来的悲愿,铝热焊接。」 他们说,要是焊接技术研究会能做到铝热焊接的话,那么就能修补校内的电车轨道了。我则是回答说校内的电车轨不是根本没有修补的必要么。在争论的最终驳倒焊接研后,手艺研的女生们便间不容发地包围上来。以麻烦稍微等一下为由制止她们后,我慌忙逃进了自治会室里面。 西院学姐就在里面啜饮着茶。伴着声「给」,她递来了写着『预算担当』的臂章,和用马克笔胡乱涂着『每个社团10分钟』的闹钟。接着西院学姐又补充了一句,接下来才是正戏。 预算作业的正戏,就是所有上告申诉的社团的法庭斗争。 从午后到傍晚为止驳回了四十件上诉。超过三十件的时候周围就像是进入了跑步愉悦感似的精神状态,模型部甚至还提出了一亿円的要求。虽然在表示要在校内以一比一的比例从头建造大阪城的寸前订正过来了,不过大脑也实在是到了极限了吧。于是我便让剩下来的社团明天再过来,强行结束了今天的柜台工作。有生以来我初次理解到事务所人员的心情了。(注:跑步愉悦感,指在进行比如长跑这种长时间运动的时候因为脑内啡分泌而导致的兴奋状态) 为了安下心来并寻求身体的回复,我前往了生协食堂。吃饭是必要。 傍晚的食堂依旧拥挤如故。虽 然大学从今天起就是春假,但大部分学生都还没有回家所以食堂也正常营业。我点了珠大套餐(400円)。然后啜饮着附赠的免费玄米茶,满足于这一时的安逸之中。 这时候捣乱系男生的津村三人组经过。安稳一去不复返了。 「那之后我们也重新考虑了一下计划。」 津村擅自坐到了同席说道。要是不谈社团就好了,可惜事与愿违。 「我们也觉得四十万円确实是很过分的要求。」 「很高兴你们能明白。」 「重新估算出来的结果是这个。」 津村拿出了之前的图纸,上面经过了红色圆珠笔的修正。预算总额四十万的文字上用两条横线划去,下面则是写上了三十二万。 「这个啊。」 我指着车把正中灿然生辉的构思。 「把珍珠拿掉不就好了么。」 「裕加理你这家伙,居然想把珍珠酱的珍珠去掉吗。」 「不是占了一半的材料费么。去掉这个然后其他东西也零零碎碎地缩减些的话,一共十五万円左右就足够了吧。」 「十五万円的话就能给吗?」 「不给。」 津村嗙嗙地敲着桌子。不被公认的同好会不管再怎么花精力活动,支付额从其量就只有500円。十五万円纯粹是痴人说梦。 「嘛一般来说是不会给的呢。」说出如此正常的话的,乃是可谓人间山脉的世野君。虽然世野君因为身体庞大的理由而被看作是会吃小孩的反派摔角手,但实际上是三人里面最有常识的人,就连小鸟也会停在他身上。真是人不可貌相。(注:虽然详情不会很清楚,不过据说摔角比赛就像是演戏一样,会分成正派和反派风格,以增加娱乐性) 「呼——唔……」 没有办法,我再一次认真阅读图纸。 虽然除了花费之外是部很棒的自行车。 「用普通的自行车改造怎样?」 「但是没有那种车架的自行车啊。」 津村皱着眉头说道。确实公主·珍珠酱的车架是由独特的曲线描绘而成,那是最为重要的关键点。是高千穗同学的女性感性的构思结晶。不过没法实现的话也就是纸上谈兵而已。(とはいえそれも梦で终わるのでは机上の空论。) 「找设计师重新设计吧。」 「设计师回家了。」 「真早呢。明明才刚到春假。」 「回来的话会跟她说的了。可是要是这个车架变普通了的话,珍珠酱的个性到底会怎样呢。」 确实要是没了这种曲线的话,那就只是带有女性装饰的妈妈车而已了。 我,津村,世野君,还有一开始就在但除了抬眼镜之外也没谈起过什么的绫小路四个人,在食堂里绞尽脑汁烦恼着要如何降低珍珠酱的预算。绫小路则是抬眼镜。虽然思考了十五分钟,但除了去掉珍珠之外就没有别的点子了。 清脆的鸟鸣声叫醒了我。在被炉里睡着了。起身的时候关节阵阵发痛。 看来是积累了不少疲劳。 预算斗争实在是苛烈至极。明明都春假了还是有无数的社团连日来访自治会室。如果是真的因为预算不足而过来相谈的社团还好,但有的社团纯粹是过来蹭咖啡,有的是因为大家过来所以也跟了过来,还有的是瞄准人流过来开流动摊位的,这种社团实在是非常的碍事。而且还来自治会说想借用瓦斯来摆摊。鬼才会借。 所以昨天也是累到快要趴下,回去之后吃过饭就直接趴在被炉上睡着了。真该好好地躺着睡啊,这么想着的我望向了床上,然后看到兔子先生还开着任天堂ds的电源,就那样露出肚皮睡觉。就算不干活至少希望能慎行一些啊。 把沉重得无谓的兔子先生装进肩包后,今天我也前往了大学。看来有必要尽早购入带篮子的自行车了。 「每天每天还真能乐此不疲地过去呐。」 只有重量很行的兔子说道。 「明明大学都放假了。」 「虽然放假了啊。跟兔子先生不一样我是有很多工作的。」 「工作什么的还真是夸张的说法呐。不就是在玩而已么。」 「兔子先生才是,不要老是玩ds快点帮我修好缘啊。」 「也是时候想要新的游戏了呐。」 「要是能找到缘的对象要我买给你也行。」 「真的吗。」 「什么啊那个反应……不是说时机未到就结不了么。」 「那种事怎样都好了……」 「你就没有专业意识什么的吗……」 「勉强结成也能顺顺利利的情况也是有的。」 「兔子先生,你是看我不大懂缘的事所以就说些随随便便的话对吧。」 「啰嗦。好啦,那个怎样。澄子。」 「哎,西院学姐?」 「气质很好。气量也很好。给你还算浪费的对象呢,没什么不满吧。老朽还真是好人呐。」 「不,那个……」 怎么说好呢。 那个嘛,确实西院学姐是漂亮到被纠缠不休地邀请去参加学园祭选美的美人…… 不、可是。西院学姐是我从进入自治会的时候起就让我抬不起头来的大学姐。也就是说,用棒球来形容的话就像是长屿茂雄,用足球来形容的话就像是知良一样的存在啊,交往什么的这么不得了的想法可是从来都没有过。根本就不会被当作一回事。(注:长屿茂雄,日本的职业棒球选手、监督;三浦知良,原文为他的爱称kazu,日本的足球运动员。两人都可以说是国民级的运动员,具体成就可以自行wiki) 突然我想到了一些事。 要是让兔子先生勉强结缘的话,难说会不会让什么怎么样之类的啊。比如说我和西院学姐的交往搞不好会产生某些影响什么的。比如说长屿茂雄突然要作为巨人3号位重归现役之类的超展开什么的。(注:巨人队为长屿茂雄所效力的队伍,他的背号3号是巨人队的永久缺号之一) 那实在有点……到底是怎样虽然没法很好的说明,总而言之就是有点,不会很那个吗。不会很不妙吗。 「讨厌的话就算了。」 兔子先生收回了自己的话。我则是被什么揪住似的呻吟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种焦躁感。是太过惋惜之类的葛藤吗。 还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关于勉强结缘的事而烦恼的时候,我来到了大学。 走向自治会大楼结果发现建筑前面有人。 「啊,来了。裕加理酱。」 是高千穗同学。今天首个来上告的社团居然是城市自行车爱好会吗。到底是第几次了啊。 「那个,不是回去了吗。」 「回去了一趟。」高千穗同学说道。「不过又回来了。」 「预算的话希望不要抱什么期待……我觉得是不会给500円以上的了。」 「反过来反过来。」 「反过来?」 「是我们城市自行车爱好会要给裕加理君进献好东西啦。」 这么说着的高千穗同学摆了摆手。于是我便从着她跟过去。自治会大楼旁边的停车场,停着高千穗同学的爱车——高千穗美津。 「这个不要嘛?」 「哎?」我愣了一下。「这部自行车?」 「虽然很旧了不过还跑得动。链子也修好了,暂时应该是没问题的哟。」 她这么一说我便望向了高千穗美津。 那可是如今非常有必要的带篮自行车。 「要是裕加理君不要的话,我想还能不能给自治会用 什么的。」 「不,我是很想要啦……」 我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因为,这事不是好过头了么。 在这种时期,即使不用费劲也能想到来自社团的赠物很有可能是贿赂。虽然实在不觉得会有人把用了十年以上的自行车当成贿赂。但它是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资产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珍珠酱的钱可不会出哟。」 我警惕地回答。 「我知道的啦。」高千穗同学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买了新的?」 「也不是那么回事。」 高千穗同学「唔」的呻吟着,有点欲言又止。然后开口了。 「你看,不是要回去了么?」 「嗯。」 「怎么说呢,父亲好像突然倒下了。」 「哎。」 「不是,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闪到腰了。」 啊啊,我说着抚了抚胸。 「话是这么说,但似乎没法起身呢。因为上了年纪啦。这么一来就开不了店,然后就无精打采的了。」 之前也听说过,高千穗同学的老家是自行车店。商品净是些重物,要是腰不好的话实在是没法工作的吧。 「真是无妄之灾呢。」 「对啊。嘛,所以呢。这也算个契机。于是就回去了。」 「回去是。」 「老家。开始接手家业了。」 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我瞪圆了眼。 「哎,学校呢?」 「虽然有点可惜呢。」高千穗嘟起了嘴。「不过反正也是打算在毕业之后就继承的。」 「啊……」 我为这突如其来的事困惑了。正迷惘到底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便得到了无可奈何的脱力回答。 「所以今天呢,就把这个孩子带过来,当成给裕加理酱的饯别礼了。用这个的话就能减轻不少负重了。我想应该能帮上忙,裕加理酱不拿去给自治会用吗?」 「不,嗯。正好需要自行车。帮大忙了。我收下了。」 「太好了——」 高千穗同学绽开了笑颜。她抚摸着一直以来乘坐着的自行车鞍座,就像是疼爱似的低语道。 「受了裕加理酱的不少关照了。」 「不这边才是……那个,送别会呢。」 「昨天跟津村他们一直喝到天亮了哟。虽然还有点头痛,不过得回去收拾了……因为是突然下的决定啊。公寓的退房可是超慌忙的。那裕加理酱,谢谢了呢。」 「什么时候回去?」 「下周——」 说着她挥了挥手。高千穗同学简直就像是去附近的超市似的,踩着飘飘然的步子离开了。 我看着刚刚得来的自行车。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带篮自行车,却总感觉没法坦然地高兴起来。 入夜后上告的社团不复再来了。 大概今天已经不会再来了吧。经过半天之后自治会室又回到了安稳。我把两人份的咖啡粉放到了咖啡机里后按下了开关。 机械开始自动加热热水了。我一边等待着滤出,一边出神地考虑着高千穗同学的事。 之前她也说过,本来就打算在毕业之后继承家里的自行车店。所以即使说是辍学了也算不上是什么情非所愿的事。虽然比预定早了两年但最终的结果是一样的。 而且成为三年生和四年生后随着毕业论文和就职活动的时间增加授课也会相应减少。要说的话比起普通的学习,为毕业作准备的时间要更多,对于已经决定了就职职业的人来说可能也说不上是重要的两年。 所以高千穗同学的辍学肯定不是什么非常不幸的事。并不是会让周围露出一脸同情的沉重大事。这点我是理解的。 虽然理解。 一起度过了大学两年的朋友,本以为还会一起度过剩下两年,却被告知说会突然不在了。无论如何也无法释然的心情涌现而出。 就像是突然少了件衣服似的,让心里不寒而栗似的感觉,不由得冒出来了。 留心一看的话,房间的火炉的油已经用尽了,火也熄灭了。怪不得会冷。我去到外边添灯油。回来的时候西院学姐用毛巾把兔子先生团团包起来,把兔子先生弄成个毯藻似的。 「因为想着不能让它感冒了。」 「本来就是毛皮啦。」 毕竟是雪山上也有的动物所以应该挺耐寒的吧。不过是火炉熄掉了,我想兔子先生最多也就只会抱怨一下而已。当成耳边风就没问题了。 可是西院却以认真的眼神研究着兔子先生的防寒装备。 「应该去买动物用的小型电热毯吗。」 「能请你不要太宠它可以吗……」 明明人还在用旧式的火炉烤火,为什么非得去买家畜专用的电热毯啊。 「再说到底要多少钱啊那个。」 「五千円左右。」 「西院学姐也是靠着家里寄过来的生活费生活的,没有那种余裕吧。」 「是呢……」 说着她从架子里拿出了文件。那是我拼了命总算在前天整理好的下年度预算书。她吧啦吧啦地翻着页浏览过去,然后用圆珠笔写了两三行什么东西。 「好了。」 我接过文件一看。棒球部和足球部还有汽车部的预算经过了细微的调整,多出来的份则纳入到自治会费中。增加的预算其名目为『规定外福利保健费——关于自治会执行员及其附带物的保健卫生设备费(包含饲养动物等)』。 「这是职权乱用。」 「只是省去了无谓的费用而已。」 西院学姐拿过了文件,滚滚不断地说明为什么要削减棒球部和足球部还有汽车部的预算,滔滔不绝地训导我在估算上的草率。反驳是不可能的。能在事务辩论上胜过她的人类在这所大学里根本不存在。 漂亮地获得了自由预算后西院学姐便迅速把迷你电热毯加入到亚马逊的购物车里。兔子先生又故意蹭了蹭她。于是西院学姐进而加上了额外牧草。真是个好钱包。 我回顾了一下修整过的预算书,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没法在这个人面前抬起头来。明明年纪应该只差了一岁,可是对方却完全把我当成小孩子对付,我也是完全把西院学姐当成大人对付,上下关系不管是谁都一目了然。 (果然交往什么的根本就没法想象……) 「怎么?」 西院学姐敏锐地对我的不稳视线作出反应。 「没,稍微有点那个。」 「稍微有点哪个?」 完全看透了这边想的是某些难以启齿之事。读心妖怪西院学姐今天也是状态绝佳。 「快点说出来。」 「今天真冷呢。」 「不是把火炉点着了么。」 「想吃关东煮吗。我去买。」 我决定暂时撤退。拿过外衣后便从房间逃跑出去。可出去的时候却发现津村拿着不少便利袋站在前面。 「要吃关东煮吗。」 因为津村买了相当多的关东煮所以我便把它们转移到大锅里煮着吃。包含西院学姐在内的三个人围坐在瓦斯炉上的锅旁。津村把发泡酒和啤酒递了过来。我则是陪着笑把啤酒传给西院学姐。(注:发泡酒,为日本的独特产物,味道跟啤酒差不多,但因为麦芽度不同而适用于有别于啤酒的税收于是被厂商区分开来) 虽然战略性撤退失败了,不过托津村过来的福不用被继续追问就完事了。我一边留心不要把话题兜回去,一边剥着魔芋。 「话说下面放着自行 车。」 津村拿过了鸡蛋说道。 「高千穗来过了?」 「嗯,来过了。把那部自行车给我了。」 「那已经听说过了吗。」 我点了点头。 「嘛就是那么回事了。」津村剥着鸡蛋。「真突然呢。」 说着津村打开了易拉罐。 还想着难得过来自治会玩了,果然是关于她的事吗。 「嘛,本来那家伙就是决定要继承家业的啦。而且那家伙的老家也不是说在什么特别远的地方。搭新干线的话也就一个半小时左右。所以啊,其实也没什么好可惜的啦。可是啊。怎么说呢。果然还是挺寂寞的呢,这事。」 津村好像是自说自话地说明着自己的感觉。对此我也是差不多一样的感觉。「感觉蛮寂寞啊」我如此补充了一句津村的心情。 「高千穗同学,回去了?」 西院学姐加入了话题。于是我们便说明了她的事。 「有点寂寞呢。」 西院学姐拿着啤酒罐嘟囔道。 「可是,那并不是坏事哟。」 「即使很寂寞吗?」我反问道。 「会寂寞是因为互相都是重要的朋友吧。大学期间能交到这种关系的朋友可是件很棒的事。即使不能一起留到最后,光凭这点上来大学不就有意义了么。」 西院学姐对我们说出了非常温柔的话语。 这时候,我想起了以前曾见到过的,津村他们和高千穗同学之间的缘之绳。 和恋爱不同的,人之缘。 朋友之缘。 「话是这样说啦西院学姐。嘛你听我说吧。」 津村打开了第二罐发泡酒说道。 「确实心啊感觉啊之类的东西我也是觉得很重要的来着啊?可是呢,不觉得还是有必要留下什么有形的回忆吗。结果啊,结果却让这个吝啬鬼践踏了。」 「践踏了吗裕加理君。」 「才没践踏。在我践踏之前就自灭了。根本就只是做梦而已。」 为了说明我拿出了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报告书。西院学姐拿过去过目了。就是之前的珍珠酱的设计图。 「啊啊是梦啊。未竟之梦啊。就是因为这家伙顽固的不肯给预算,我们梦中的自行车才没法完成啊。」 「要是认真的想要预算的话麻烦看清现实好好检讨啊。」 「不对,你错了。没法挤出预算是因为你的手腕不够。要是这里的西院学姐的话肯定能凭着漂亮的手腕赐给我们四十万円的啊。」 我「唔」的语塞了。我在预算作业上的草率才刚刚被证明过,凭着西院学姐的手段搞不好真的能拿出四十万円来也说不定。 「是呢……」 西院学姐嘟囔着,从笔筒里拿过圆珠笔。 「珍珠免谈。」 「等、稍微等一下西院学姐。珍珠可是公主·珍珠酱的灵魂所在啊。要是没了的话寄宿在珍珠酱里面的灵魂会成什么样啊。」 西院学姐瞥了津村一眼。于是津村说了句「什么事也没有」便闭嘴了。 「这里要削减这里也是……可全部不都是碳素纤维么。」 西院学姐在什么有问题的地方划上了红线,算出了新的制作费。 「大概十二万円左右。」 「十二万的话就能给吗?」 「不给。」 津村「咕呜」的呻吟起来。西院学姐说的话可没法不闻啊。 「第一,津村君。你试过碳素纤维的加工吗。」 「虽然是没有……本来是想着有预算再学的。」 「还挺花时间的哟。」 西院学姐开始给津村解说碳素框的制作方法。因为这一年里都在一起工作所以我才知道,西院学姐的头脑中广泛而深入地吸收了五花八门各种分野的知识。我不知道那到底是自治会经验培养出来的还是单纯的兴趣使然,总而言之面对所有的社团部员或是大学职员,甚至是教授,她都能对等地谈论专业性话题。教授甚至还说过,她的头脑才是珠山大学的中枢。虽然感觉本人不希望教授这么说就是了。 结果我也跟津村一起听了西院学姐的讲义。碳素纤维的加工似乎确实并不是只要有材料就能马上完成的。不如说要凑齐专门用的材料还得另外花上时间。 就是说。即使现在就有能够自由使用的十二万元,也没法马上做出珍珠酱的意思。 我记起来了。高千穗同学说过下周就回老家。问过津村后说是坐周一早上的新干线回去。今天已经是星期四了所以就只剩下五六日三天了。事到如今不管是有没有钱,让高千穗同学看到珍珠酱也只能是梦想而已了。 津村说了句「可恶」捏扁了罐子。 我拿过了报告书,再一次回顾珍珠酱的设计图。 虽然很悲哀,但世上不尽人意的事数不胜数。高千穗同学的辍学真的决定得太突然了,要是再有一年,不即使只有半年的话说不定就能作出珍珠酱了,只能说实在是无可奈何。 重新审视过后的设计图,上面的珍珠酱看起来总觉得在闪闪发光。 整体看来有许多恶作剧,甚至唯有心血来潮和天马行空的这部自行车,正因如此才显得无比璀璨,比起一切都要来得可爱。 「很可爱的自行车呢。」 西院学姐在旁边窥视着图纸嘟哝起来。 「这种样式的自行车,我也想要。」 「对吧,没错对吧。」津村悔恨地说道。「虽然是自夸自卖,这部自行车彻头彻尾都是相当棒的一台。凭这前后总共二十四档变速还有轻如羽毛的碳素框,哪怕是大学前面那个累死人的斜坡也能一次性跑上去。」 「呐,津村君。」 「怎么了。」 「虽然性能好也是件好事。」西院学姐指着设计图。「但我觉得,这个可爱的车架设计,才是珍珠酱首要的特色所在。」 「那个。」津村也回顾着图纸。「嘛,对呢。」 「实际上或许不需要变速器还有碳素纤维……」 她眯细了眼说道。 「只要作出这种样式的自行车,那里面就肯定是注入了珍珠酱的灵魂,不是吗。」 听到西院学姐的话,我抬起了头来。 正面的津村也抬起了头来。 我和津村四目相接。津村好像是瞪圆了眼。大概我现在也是同样的表情吧。 我们大概,想到了同样的事。 津村别开了视线。脸孔面向的乃是一直占据着自治会室一角的,大件提交物所堆成的山。我也一块望向了那座小山。篮子啊灯啊还有大量的铁管映入了眼帘。这些提交物,基本上没有返回的义务。 「星期一的什么时候?」 西院学姐问道。 「早上九点的新干线。」津村随即答道。 珠山大学的头脑一边用勺子捞起关东煮,一边以洞察了未来似的眼神说道。 「勉勉强强呢。」 我和津村把还剩不少的关东煮放到一边,用手机把世野君和绫小路叫了出来。 心地善良的世野君马上就过来了。我们借助巨人的力量开始从旁搜刮垃圾山。即使只有一些也要把能用的东西全部搜集起来。迟到的绫小路则是在旁边抬眼镜。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出动了。 把发掘出来的铁管全部收集起来后,便用自治会的手推车运往校内。津村和世野君当然过来了,但绫小路还没来。肯定是在家里一边睡觉一边抬眼镜吧。 我们没有联络高千穗同学。 因为她现在肯定是为了退房准备 而忙着收拾吧,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办到。津村说预先受到期待也不大好,于是我们采纳了他的意见,得出了排除高千穗同学四个人来干并以最后给她个惊喜为目标的结论。 于是乎『公主·珍珠酱制造计划』就在极密之下展开了。 我们到访的是秘密计划着在校内制造铁轨的焊接技术研究会。 焊接研以大学属地边境的一间铁皮屋为根据地,日复一日地钻研着焊接。初次来访的时候还以为是间小型的工场。虽然焊接研里还留着比想象中还要多的部员,但因为全部都戴着焊接面罩所以无法识别个体。 报上了自治会的名讳后,穿着防护服戴着焊接面罩看起来像是焊接研会长的人物登场了。那副行头与其说是会长还不如说是工场长。 工场长用难以想象是大学生的干涩中年声音说了句「是铝热焊接的事吗」。我回答说不是。工场长反问说那是来干嘛。 我们把带过来的大量铁管,还有『公主·珍珠酱』的设计图交给他看。 工场长透过焊接面罩的护目镜看着图纸。阅读了一会后,他抱着腕低语道。 「虽然只是接上的话很简单。但要弯曲就有点麻烦了呐。」 没法做到这么漂亮的哦,工场长说道。即便焊接技术研究会乃是校内首屈一指的焊接集团,但说到底终究还是学生,似乎并没有擅长到那种地步。 「还有,希望能在星期天之前想点办法。」津村补充说明道。 「今天不是星期五了么。不就只剩三天了。」工场长回顾图纸。「如果多少有点难看也没关系的话倒是可以很快做好……」 「不。」 津村挺身而出。 「请务必做得可爱些。」 「可爱呢。要漂亮地做到这种曲线可是相当难的啊。」 「公主·珍珠酱是部很可爱的自行车。」 津村的声音很自然的变大了。 「就算材料不是碳素纤维,就算没有变速器,就算机能要再怎么改变也好都必须要可爱。如果没有时间的话就算了。但那只有到最后关头才会考虑。拜托了。我们也会尽可能帮忙的。至少不能挑战一下吗。」 津村坦率的传达了自己的希望。 工场长默默地看着图纸。 他抬起了头来。焊接面罩的护目镜上闪过了一片亮光。 「那就干吧。嘛,要是有这些材料的话不管多少次都可以挑战,干活的时候弯曲加工也会渐渐熟手的吧。没什么,没事。所谓焊接就是熔掉再接上的工作啊。失败的话再次熔掉就好了。无数次熔掉,无数次接上。焊接就像是人生一样的存在啊。」 工场长说出了好像是很帅气的话。 「熔化金属的可不是焊枪。而是人的热情啊。」 我和津村「嗯」的点头。虽然不大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唯有ok这部分是理解了。于是乎我们便借助焊接研的力量开始制作自行车的车架了。 那是预料之外的高难度作业。 第一天的傍晚过去了的时点,我、津村还有世野君三个人满身大汗,痛切地感受加工铁管的困难了。老实说太小看它了。没想到光是弯曲铁管就已经如此困难了。 津村和工场长一起挑战第八根铁管。我和世野君则是一边小憩一边看着他们。因为焊枪数量的关系也没法四个人同时作业。 津村用焊枪将铁管加热。虽然赤红的铁变得相当柔软了,但若不慎重弯曲的话铁管会因为过软而失去形体。首先加热一部分将其弯曲。然后一点点地加热再弯曲。经过不断重复便能渐渐作出较大的曲线了。 工场长用他的巧手将一根铁管弯成了扇形的弧。 「怎样。」 工场长望着铁管说道。我和世野君也靠了过去。全员一块把刚刚做好的铁管跟图纸对照。 全员沉默了。接着彼此打量各自的脸色。于是察觉到氛围了。 「不行啊——」 工场长呻吟起来。 虽然很遗憾但在场全员都认为不及图纸。弧度有点缓了,途中的部分也不够光滑。 我们今天一整天,都一直重复着这种try和error。渐渐可以弯曲铁管了,也渐渐可以漂亮地弯曲了。只是要像图纸那样弯曲实在是太困难了。 「但是感觉捉到窍门了哟。」津村用手拭去额上的汗后说道。 「真的假的。我完全捉不住就是了。」 「我也是。」世野君说道。 工场长毕竟是老手,而肌肉匀称的津村也很擅长肉体作业,这两个人所做的加工确实相当的不错。相对的,块头庞大的世野君和纤细无力的我这对组合就净做出些羞于见人的玩意。 于是津村提出了分工的提案。津村和工场长一起继续挑战车架的制作。这期间我和世野君则去调配车架以外的配件,就是这么个作战。虽然自治会的垃圾山里能找到车铃还有灯之类的程度的东西,但轮胎还有鞍座这类重要部位却没法准备。那边也该尽早入手了。 确实反正全员呆在这也没法同时作业,考虑到剩下的时间分工才是正确答案。 我同意了这个作战,打算明天暂时和世野君两个人离开工场。绫小路不知道是去哪里了完全看不到人影。不过我想绫小路就算在场不也只会抬眼镜么。所以其实不在也没什么关系。 第二天是跟世野君去寻找配件。 这边比起制作车架应该要简单不少。要问为什么的话是因为珠山大学里还有另外三个自行车社团。这三个和城市自行车爱好会不同,是有着相当人数的大型社团,我想只要按顺序拜托的话就能普通地拿到他们不要的配件了。 但是这种盘算实在是太天真了。我和世野君跑到了各个社团的部室,然而因为春假的关系学生大多都已经回家了。 不管是哪个社团都没有多少人。而且理所当然的,大部分乘自行车来的部员会把自行车带回自己家里,因此配件什么的也几乎都是放在家里,即使有些留在部室里但主人却不在。所以即便想拜托让社员把不要的配件给我们,状况却是因为没有人而什么都做不了。 盘算完全落空让我焦急起来了。 「该怎么办。」 「但也只能去收集了不是么。」 世野君沉重地答道。虽然我问了句该怎么办,但也只能按世野君说的那样做了。 我们从留下来的部员那里打听了其他部员的联络方法。接着展开了轮番询问有没有多余配件这么种迂回作战。虽然回到老家的人是没办法了,但或许能从留在附近的人那里得到多余的配件。 伴着手机的鸣声,我们在大学周边来回奔跑。 为了在之后组合的时候能一帆风顺,所以从握把到轮胎能拿到手的东西全部都要回去了。简直像是自行车的专门废品回收。负责拿车轮的巨人世野君在大学周边来回奔跑的模样,后来被格斗研称作一人民族大迁移而敬畏着。还有虽然没什么关系但姑且还是说一句,抬眼镜的今天也没来。 我带着收集回来的配件去了一趟自治会室。 虽然还在分秒必争的自行车制造当中,但也不是说我能因此翘掉自治会的工作。今天肯定也有不少希望争取预算的社团过来才对。至少得尽早收拾完再回到配件收集的任务中去。 这么想着,来到自治会室后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 西院学姐会不在是情有可原,但上告的社团不可能连一个都没有。毕竟这阵子每天都络绎不绝。 「你知道什么吗?」 我向着应该会知道情况的动物出声搭话。兔子先生正在玩ds。说起来我 印象中没听过那个游戏的声音。那不是我的游戏。 「澄子买回来的。」兔子先生答道。 「哎……该不会说兔子先生你,跟西院学姐说话了吧。」 「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诉求而已呐。」 我看了看游戏软件。『时尚主宰 女装搭配』。完全是女生向的游戏。大概是诉求失败了吧。 「那个归那个。」 兔子先生很愉快似的点着触摸屏搭配着服装。 「啊啊真是的。之后得去道谢啊。」 「道两次也可以。」 「什么?」 「你的工作,澄子全部收拾干净完才回去的哟。」 「哎。」 我从架子上拿出了今年预算的文件。打开后发现在昨天各个社团就已经几乎全盖上了「已接受」的印章。而且就彷如预先知道了我会打开那里似的,上面贴着一张便条,写着「对第一次而言合格了」这么一句评价。我惊叹地吐了口气。才不是长屿茂雄。而是迈尔克·乔丹第四次复出。而且还是九次拿到50分的伟业啊。(注:空中飞人乔丹,堪称最传奇的篮球运动员,他的运动生涯中一共引退过三次) 我对着文件下跪叩拜珠山的大明神。居然胆敢闪过交往什么的不敬念头,实在是万分抱歉,想着我便老实地双手合十。 放好文件后,我马上回到了配件收集中去。 既然劳烦了珠山的神明出手相助,就只能完成珍珠酱以作答谢了。 花了一整天,我和世野君成功收集到了一大半自行车的配件了。 第二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们才回到了工场。 深夜中津村和工场长还在弯曲着赤热的铁管。而且他们旁边,已经放在挺像样的自行车车架了。 完成了八成的那个车架,忠实地再现了图纸上所描绘的漂亮曲线。 「怎么样。」 津村一脸得意地说道。世野君发出了「很厉害啊」的感叹声。老实说我也吓了一跳。明明昨天还是乱七八糟的,不知不觉间已经很有自行车的模样了。 津村和工场长以美式的姿势互缠胳膊。他们嘿嘿地笑了,无需言语交流便可会意。通过焊接互相理解的男人就在这里。 夜里我们在工场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谈着明天的作业。 明天星期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完成车架后,剩下的就是把配件收集好,再组装上。从今天的作业进度来看,明天就该差不多完成了吧。 吃完饭后我出到了工场外面,天上的星星感觉格外美丽。深冬的天空能看到猎户座。其他的星座就不大清楚了。 从后面出来的津村把温暖的罐装咖啡扔了过来。寒冷的天空之下,我们一边抬头望天一边畅饮。 「呐裕加理。」 「怎么。」 「我是第一次知道。虽然这次没用上……但铝热焊接啊,是很了不起的焊接哟。」 津村好像是觉醒了什么兴趣。也或许是单纯的焊接热。我相信只要离开了焊枪就会恢复正常了。 津村啜饮了一口咖啡,觉得很冷似的呼了口气。 「能赶上吗。」 津村有点示弱地说道。 「会赶上的。」 我坦然回答。有明天一整天时间的话,肯定能完成自行车的,我相信这个既非希望也没计算过的估计。 后天的早上,高千穗同学就会乘新干线回老家了。 我们最初,是打算在完成自行车后带到高千穗同学的公寓里披露的。但后来听说她似乎明天就会退掉公寓的房间,夜里就住在新干线车站附近的旅馆。所以完成自行车之后,我们得带到车站才能让她看到。 她会乘坐星期一早上九点的新干线。 明天的星期天,真的是最后一天了。 「这种关键时候。」津村生气地说道。「绫小路那家伙居然在偷懒。」 「嘛就算在场大概也只会抬眼镜就是了……」 「那个归那个。可是都到最后了那家伙也该更加努力地抬眼镜才对吧。真是薄情的家伙。该不会是根本就没想过要露脸吧。」 「但是我想。」 我思量了一会儿后说道。 「大概没问题的。」 「为什么能断言啊裕加理。有绫小路会回来的根据吗。」 「算是吧。」 「什么啊。」 津村撅起了嘴来。把咖啡喝光后便回到了工场里面了。 我则是凝视着,他的后背。 津村背后伸出来的,和绫小路、和世野君、和高千穗同学连在一起的那些缘,现在也依然清晰可见。 津村踩着脚踏。 那部自行车从工场里面缓缓而出。 流畅地动了。在小小的空地转了一周后,津村回到了我们这里。 「不好。」 津村下来之后说道。 「超厉害的。」 我和世野君还有工厂长通过猜拳来决定好了顺序。屁股坐上去的我在骑乘的时候漏出了「哦哦」的赞叹声。 脚踏很轻。简直就像是从地面稍微浮起一样。彷如羽毛似的骑乘感,让人不禁想要顺势驶出大学外面在深夜的街道上兜风,光是蹬着自行车就让人心往神驰。它就是这么一部,初次体验便有如此骑乘感的自行车。 「这还真是。」我按下刹车停住。「能行啊。」 工场长戴着面罩点头。 世野君也点头回应。 津村捡起了旁边的铁管当成麦克风一样拿着。 「就如各位所见……这就是出自我们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的完全原创的自行车……其名为!princess·pearl酱!」 星期天的深夜0时过去了一些。 我们的自行车终于完成了! 「………………嗯……」 我。 感觉有点不对劲。 「裕加理。什么啊那种反应。」 「因为……那个…………虽然现在才来说有点过分…………根本不可爱啊?」 我指着刚刚完成的珍珠酱,皱起了眉头。 用焊枪将铁管加热焊接在一起组合而成的珍珠酱的车架,老实说实在是非常的肮脏且朴素。 构造和曲线完美地沿袭了图纸。形状无疑是非常的可爱。然而表面的质感却荒芜得让人生畏。这下子比起公主·珍珠酱,叫作特攻·总长君还更加合适。 而且在场全员似乎也怀有同一印象。津村抱着腕「唔」的呻吟起来。 「设定为珍珠酱的兄长如何。」 「公主的兄长不应该是王子吗。」 「虽然是王族不过是不良。」 是在受压抑的环境下产生的压力,津村就这么完善着王子的设定。当然那并没有解决眼前的问题。 不,不可爱的原因已经明白了。津村,世野君还有工场长应该也明白了。朴素的质感就是其原因的话只要做些什么就好。换言之涂上色彩就行了。再经过涂装的话公主·珍珠酱就会完成了。 然而在场却没有能用的道具,这点大家也早已心知肚明的。 颜色的事完全没有想过,涂料还有毛刷什么的我们全部都没有准备。夜里0点也没有出售的店铺。高千穗同学乘上新干线是早上九点。要是等店铺开门,她就会一无所知地回到故乡了。 我们只能在深夜的工场里惘然若失。 那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地响了起来。是来自西院学姐的邮件。 『辛苦了。我想应该是刚刚完工的时候。』 我动摇地回望四周 。是在哪里监视着吗。 『肚子也该饿了。』 如她所言今天几乎一天都没吃过东西所以是相当的饿。因为不是时候所以完全忘记了就是了。 『请去一趟自治会室。』 最后还有句『我要去睡了』,邮件便到此结束。于是我们暂且决定听从西院学姐的话。 津村面向了连日奉陪到深夜的工场长。工场长缓缓的脱下了焊接面罩。看来他的真面目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个有点显老的学生而已。工场长最后似乎还想留下什么名言。但是在睡意和疲劳夹击下只说出了「焊接也是人类啊」之类的不明所以的话便完了。回去之后再研究一下焊接研的预算好了。才840円的电弧焊焊条让他们随便买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大家低下了头来,与关照过自己的工场道别了。疲惫不堪的我们用手推着总长君,步履蹒跚地走向了自治会室。 进到房间里后,发现桌上放着两个便利袋。 一边里面放了许多饭团跟饮料。那应该是西院学姐准备的夜宵吧。我们感恩戴德地飞奔过去。 「这边是?」 我翻看另一个袋子。 那个袋子里面。 装着五颜六色的自喷漆和毛刷。 我们面面相觑。津村的脸上露出了希望的神色。心灰意冷的我们瞬间恢复了活力。 马上就要以少年漫的不良漫画告终的总长君,总算看到了复活为少女漫的珍珠酱的可能性。西院学姐的先见之明实在是太可怕了。不愧是珠山大学的头脑。西院学姐的兴趣肯定是月刊。(注:原文先后为magazine,讲谈社的少年周刊;marguerite,集英社的少女半月刊;flowers,小学馆的月刊) 我们兴高采烈地拿出了自喷漆。 这时候,自治会室的拉门突然被气势汹汹地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 是绫小路。 「绫小路。」津村出声了。「你这家伙——」 绫小路笑着高高举起了右手。 他手上拿着的,是由数十颗珍珠编成的庄严首饰。 「这是!」 我们跑近了那件首饰。拿上去比想象中要轻。看来并不是真正的珍珠而是仿造品。 绫小路开始说明了。他先去拜托模型研究会将塑料珠涂成珍珠色作成了仿制珍珠。然后再拜托手艺部将它们编成了首饰。自己则是一边看着别人作业一边抬眼镜。今天这时候才过来并不全是因为在家里睡懒觉。我们对绫小路的工作赞誉有加,同时更多还是痛骂。绫小路只是推了推眼镜。还真是完完全全坦然受之。 「来得及吗。」 津村看了看时钟。从大学到新干线车站还蛮远的。再怎么说也没法把自行车带到电车上去,所以就只能用自治会所有的面包车载过去了吧。乘车过去的话就得在七点半离开大学了。 我们把夜宵平均分成五份后便匆匆忙忙地着手涂装了。绫小路固执地表示直到最后都要负责抬眼镜,不过结果被提拔为负责扇干涂漆了。虽然他说没试过比抬眼镜更加剧烈的运动所以一个不好会死也说不定。不过我想能成为公主生日的祭品肯定也是他的夙愿吧。 西院学姐所准备的喷漆以白色为主,另外还有很多如同公主殿下的礼服般可爱的颜色。 我们挥舞起毛刷。 珍珠酱一步步地登上了王女的阶梯。 窗户外边透进了晨光。 「完成不了啊。」津村呻吟着。 「还不是因为你对公主的印象太奇怪了……为什么会涂上红色啊……」 「说到公主不肯定是穿着红衣的活泼小不点么。」 「不就只有甜甜小公主么。喂绫小路快扇啊。」(注:あんみつ姫,又译甜蜜公主,馅蜜姬,更具体的还是百度一下比较快) 绫小路双手拿着扇死掉了。我才知道原来还有这种飞行方法。 「是时候出发了不然就来不及了啊。」 世野君望向时钟。已经是七点了。 「离车站有三十公里来着?」 「早上的公路乱糟糟的没一个半小时的话……」 「哎噫,搬上去。」津村作出了判断。「车厢不是很宽敞么。在车里面边涂漆边扇干好了。」 确实只剩下这一手了。我们慎重地把喷漆还没干透的自行车搬到了车子后面。自喷漆还有行李,另外虽然感觉没必要不过也姑且把绫小路搬上去了。 让唯一有驾驶证的世野君负责驾驶后我们便从大学出发了。 目测会在高千穗同学出发前十五分钟到达车站。 当然考虑到我们并不是西院学姐,所以我们也很清楚那种计算其实也不可能会准确。 行程的半路上我们便被卷入到塞车之中。 「居然是事故堵塞——」世野君看着布告牌。 「看上去很长吗?」 我放下了毛刷从后边发问。涂装总算是完工了。虽然还有些地方只是半干。 「要换道吗?要是转回国道那边……」 「那不就得兜路么。这边可是连畅通无阻也有可能赶不上啊。」 「是要赌在这条路上的塞车会不会结束,或是果断选择迂回吗……」 「哈哈哈噗,你们啊。」 津村就像个笨蛋一样笑着。 「你们以为咱们运的是什么东西啊。」 我们在栏杆旁停车把自行车放了下去。 公主·珍珠酱的披露时机到了。 「还剩十公里。自行车是最快的。」 津村跨到珍珠酱上面说道。 确实如他所言,比起堵塞中的汽车,自行车肯定要更快。反正要让高千穗同学看到的是这部自行车,即使只有一人一辆到达也已经很足够了。 但也有不安。珍珠酱可不是飞驰在公路上的公路自行车,而是漂亮的贵妇妈妈车啊。 「有珍珠酱在肯定没事的。裕加理也骑过所以能懂的吧。」 「这边还没干所以小心些。还有驾驶也是。今天风很大。」 「交给我好了。」 津村戴上带过来的头盔,可靠地回答道。 我们在最后,把珍珠首饰挂在了车把的正中。 用金属丝固定好。虽然多少有点不够美观但毕竟是临时弄的也没有办法了。加冕之后的模样,就如同美貌轰动邻国的绝世美女,王妃princess·pearl其人。 「公主出阵!」 津村叫道。实际上还蛮像战姬。 于是乎津村蹬着珍珠酱,在通往车站的路上奋力直奔了。 留下来的我们三个上车回到了塞车的队列中去。按照这个步调我想应该来不及给高千穗同学送行了。不过还是姑且向着车站前进。毕竟还得载上返回的津村和自行车。 我用手机调查地图。测量了一下到车站的大概距离并计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没有迷路的话自行车应该是足够赶上了。而且珍珠酱真的是部跑得很快的自行车。再来就是相信有着城市自行车爱好会第一脚力的津村了。 在面包车慢吞吞地前进的时候,我在后边的车厢收拾着凌乱不已的涂漆和报纸。驾驶席上的世野君在与睡魔作斗争。助手席的绫小路则是在睡魔的进攻下溃不成军。我也是昏昏欲睡。正要睡着的时候,衣服却被什么不断拉扯着。 「怎么了这里是。」 是兔子先生。出来的时候好像是跑到包里面去了。还真没发现。 「(是车。)」为免让世野君听到我压低了声音。「(正驶往车站。)」 「(说起 第三话 这是某种缘分。 正在公寓里学习的时候铃声响起来了。 老家寄来了快递。纸皮箱的里面装着像是年末赠礼得来的肥皂和新毛毯,印刷着不认识的夫妇的器皿,还有从富山的药箱里选拔而出的旧式急救箱。看上去净是把些不要的东西塞过来。还真是个感觉不到多少父母爱的纸皮箱。(注:歳暮,指年末的时候,也指日文特有的一种在年末时候给关照了自己一年的人赠礼的习俗。富山,指日本的富山县,其医药产业历史悠久) 如今正不得不彻夜学习,既然要寄的话我觉得寄套咖啡器具来就挺好的。毛毯是反过来用来睡觉的。吃过药也会犯困。唯一似乎可以驱散睡意的就是混在药里面的金柑水。但再怎么说也还是没想要去尝试。(注:金柑水,原文キンカン,没找到确切的译名,是日本的一种用于蚊虫叮咬的止痒药) 我用赠品的器皿装夜宵吃,之后便继续通宵的学习了。 早上的巴士摇摇晃晃的。 我坐在了后排的座位,从包里拿出了参考书来。明明大学的期末考试已经告一段落,还得特地在休息日去到学校外边接受考试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要像现在那样不得不每天学习呢,如此哲学性的疑问困扰着我的脑袋。大概因为是学生吧。 今天的我,要去参加驾驶证的考试。 自治会里有很多需要驾驶的工作。但是因为我并没有驾驶证,所以至今为止那些工作都是完全交给有驾驶证的前辈来做的。虽说如此但我马上就是三年生了。未免各种各样的不便,也该是去考的时期了。 虽然也有这种事由,但实际上我从去年的夏天起就开始接受培训了。而且出于自治会用事考证的名目,自治会费里也给出了支付培训的补助金。所以要是不赶快拿到证的话可是会惹上面生气的。即便如此,忙碌的时期果然是一直麻烦得不行,所以就以考试啊预算作业啊之类的各种各样的理由,惟独将最后的驾照考试一直拖延到现在。 但是前几天去给高千穗同学送行的时候,让睡眠不足的世野君负责归途驾驶的时候发生了大惨事。行驶在反向车道上的时候,我痛感到这种时候果然还是有必要找一个交替的成员,于是便去接受一直搁置的驾照考试了。 我在巴士里面翻开了试题册。虽然这两三天姑且是学习过了,但结果也就是跟一夜间临阵磨枪没啥大分别的状态。嘛因为常识问题较多所以我想总会有办法的吧。不过这么大意的话也有可能会落入问题陷阱所以有必要注意下呢。 『q. 自动挡汽车的クリープ现象,是指即使不用踩油门汽车也会缓缓启动的现象。○ x』(注:クリープ可以译作creep和creap,下文正是分别用了两种意思所以就保留了原文。) 这个问题…………学过。 毫无疑问学过。才对。呜呜,可是培训所的授课已经是三个月左右前的事了…… 「○呐。」 横插进来的声音让我把脸转了过去。 回答的,是从包里探出头来的白兔。 「(等一下兔子先生,这里是公共场所啊。)」 「(不要把人说得像是不宜在公共场所出现似的。)」 「(本来就不是人吧。)」 「(虽然是那样。)」 这只,非人却说着人话的奇妙兔子就是兔子先生。 不管怎样兔子先生似乎是司掌人类的缘的神明或是妖精之类的存在,受其影响从前阵子开始我也可以看见〝缘之绳〞了。而且我因为些差错让自己的绳被切断了,从那以来为了让兔子先生帮我重新结缘,只能违心地跟兔子先生过上同居生活。 「(说起来兔子先生,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你应该没有驾照吧。还能判断这种问题吗。)」 「(没照也能判断。这种时候得阅读文脉呐。你看,是叫作クリープ现象对吧。)」 「(嗯。)」 「(然后,是〝缓缓启动〞。缓缓。mild。也就是说creep的意思了呐。○。)」 「(说服力还真是……)」 「(有问题吗。那把代替答案拿出来啊代替答案。)」 「(那个,因为是クリープ现象……你看,creap这种东西是不能单独使用的吧。是有了咖啡之后才初次启动的不是么。也就是只有一个人开动不了的意思所以答案是x。)」(注:creap为日本的一个奶精品牌) 「(不觉得很勉强么。)」 「(虽然是很勉强。)」 「(那就是○了。)」 「(不对是x。)」 抬起头来发现邻座的大妈瞪圆眼看着我们。我反射性地给兔子先生打眼色。于是兔子先生发出了,为了这种时候而练习的,像是电子宠物玩具菲比似的响声以糊弄过去。(注:furby娃娃,一个挺知名的娃娃系列,最大的特点是带有简单的学习互动功能) 大妈再次瞪圆了眼。我只好放弃地按下了下车键。 因为提前了三个站就下车的缘故,到达驾照考试场的时候已经完全超过了受理时间。但所幸的是午后还有一场,于是就改为申请那场考试了。 综上所述午前的时间突然就空出来了。 「都是兔子先生的错。」 「一边学习一边等着不就好了。」 「考试前还半调子地学习,明明记得却忘掉的东西会比新记住的东西更多所以不要。」 兔子先生一副怎样都没差的模样垂下了耳朵。 但是就算在这里跟宠物抱怨也没有用。仔细想想的话记住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少所以午后果然还是只能指望侥幸也说不定。姑且我还是去找了一下能够学习的场所。 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考试,可是有着无论如何都要通过的理由。 因为我是预定要在今天拿到驾驶证,所以西院学姐从明天开始就排满了要用到车的工作。换句话说要是我落选而归的话肯定会惹西院学姐生气的。惹怒西院学姐的人类在珠大可没法活下去。每年都会有一些无知学生因此牺牲,甚至还出现了要不要从下年度起把这点载入教学大纲里的议论。 一边怯于学姐那毒蘑菇似的阴影,一边走上了建筑二楼的食堂。然而已经塞满了考生座无虚席。无奈之下我只好一度离开考试场。 在道路旁回顾周边。附近就只能看见家庭餐厅之类的了。 「有什么能进去的地方么……」 「去那边。」 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 我们进入了邻近驾照考试场的大公园。 望向入口的地图。里面有棒球场有池塘有河流还真是相当的广阔。而且外围还附有慢跑跑道和自行车跑道,即使仅仅转上一圈也能算得上是相当的运动量了,就是如此之大的公园。 总而言之我以接近正中位置的广场以目的地迈出了步子。今天的气候以冬天来说可谓相当不错,确实在外面学习感觉也不坏。 兔子先生从包里下去,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前头。 「老朽去散步了。」 「小心不要迷路了。」 兔子先生登上了名为「鲸山」的小山坡。虽然一眼看上去只是兔子在草地上打转的普通光景,慢了一拍我才察觉到兔子会在公园里打转这么个状况本来就不大普通。最近的兔子感麻痹得相当厉害啊。 接下来也没有在野山上追赶兔子的余闲。我便在公园里探索可以学习的场所。要是正好有张好长椅就好了。 稍微步行一会,走下一段河堤后便是一条小小的川流。我就沿着那条河步行。 我一边迈步一边眺望着自 然风光。虽然因为冬天的缘故绿意很少,不过河堤下方生长着茫茫一片的不知是芒草还是芦苇的灰色草丛。河里还有鸭子在游泳。再早些时候过来的话兴许还能欣赏到美丽的红叶。 不好,现在可不是这么悠闲的场合。我一边走一边拿出了参考书。顺便确认了一下准考证上的时间。午后的考试在十三点开始。现在是十点所以接下来还能学习两小时,正这么想着却咚的一声跟谁撞上了。我「呜哦」一声,一个踉跄让肩包里面的东西都撒了出来。对方也被撞飞当成摔了个屁股。是个小孩。 「噢,抱歉。」 「啊,不。我这边才是,对不起。」 我拉着小孩的手帮他起身。这个带着眼睛的男生,看上去是小学四、五年级,不过倒是感觉很聪明的样子。男生跟我一起拾着我那散落一地的东西。 「真的很对不起。」 「我也是没看到前面。别在意。」 明明是这边没留神,男生却在慎重道歉。还真是个礼仪端正的孩子。肯定是因为双亲的教育很好吧。这边的管教兔子或许也该再严厉点也说不定。 全部拾起来后我便确认了一下东西。 「有什么不见了么啊。」 「没事。参考书和钱包还有手机。再来就是准考证……」 没有。 啊咧。 我翻了翻上衣的口袋。裤子的口袋也翻了。没有。那个没有了。我东张西望起来但并没有落在道路上。可见范围内没有。 咚的一声。 我和男生,双双缓缓回头,一同俯视河堤之下。 茫茫生于河边的芒草还是芦苇的灰色草丛,将某个若隐若现的东西掩藏起来了。 我用双手将芒草丛拨开。空手被扎得真够呛的。 「真的很对不起。」 虽然男生以痛切的声音说道,但因为他的脊背完全被芒草遮住所以我连他是在哪里说话都不知道。 「不,这边才是居然让你帮忙找……那个,你的名字是。」 「筱冈。」 被问到名字名字却随即只回答了姓氏,感觉还真是老成呢。 小学四年级的筱冈君,出于难以想象是小孩子的强烈责任感,来帮我寻找不小心丢掉的准考证。虽然对大人来说是个稍微有点丢人的情况,但丢掉准考证可是相当的紧急事态,所以筱冈君能来帮忙实在是求之不得。 我们屈着腰搜索芒草地带。芒草毫不保留地生长着以致连大人都能轻松盖过,所以站立的状态下完全看不见脚边部分。要找到掉落在这隙间的一张纸实在是相当困难的任务。不过毕竟是从河堤上扔下来的程度,所以感觉应该不会落到太远的地方才对…… 「说起来,筱冈君。」 「嗯。」 虽然有回应却看不见人影。记得见过这样的忍者攻击方法来着。 「不用一直陪到我找到为止的,适当地找一会儿就好。你应该也有什么事要做吧。比如说跟朋友一起来玩什么的。」 「没关系的。正好我也在等人。」筱冈君的回答声,果然很有老成的味道。「现在,母亲正在参加驾驶证的考试。」 「原来如此。」 这就说得通了。他的母亲参加的应该是我没赶上的午前那场考试吧。这样的话确实要再等两小时的时间。 筱冈君说自己是在公园里一边玩一边等着。若是这么懂事的孩子,想来他母亲也能安心地放任他去玩了。 「母亲她,最近似乎多了新工作变得忙碌起来。于是就觉得有必要去考驾照了。不过还是希望她不要太勉强了。」 十岁的他以老成的口吻担心着自己的母亲。跟抱怨寄过来的生活品的二十岁某人相比真是出色太多了。 「大哥哥也要考试对吧?」 「嗯,午后那场。实际上没怎么学习过就是了……」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 我泄气地回答。明明应该是把没有学习当作是自业自得释然了,为什么光是让孩子重复一遍事实就会涌现出这般罪恶感呢。 「你的母亲看来能过?」 「是的。」 筱冈君毫不犹豫地答道。 「母亲在做完工作之后就一直学习到深夜。每天到非常的努力。我想肯定没问题的。」 我一边拨开草丛,一边向他那未曾见过面的母亲,忏悔碌碌度日荒废学习的自己。考试前还在跟芒草格斗的我,及格率正一分一秒地下降着。 我束手无策地坐在河岸边上。 「没有呢。」 「没有呢。」 我和筱冈君远远望着芒草原。明明找了三十分钟有余了却完全找不着准考证。为啥。即使说藏在芒草里再怎么难找,可河岸并没有广阔到这种地步啊。可能掉落的地方应该已经全部寻找过了啊…… 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寸前了。这下子实在不由得焦急起来了。 「对不起……」 筱冈君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都、都是因为被我撞到了……」 「哎,不对。不是筱冈君的错啦。」 「可是……」 筱冈君的眼镜之下透出了苦闷的神色。我想要是普通的小孩子这时候大概就会哭出来了吧,不过他却是一副为员工生活操劳的中小企业社长似的表情。 未免筱冈君说要用人寿保险相抵,我便出言安慰。我把粘到他衣服上的苍耳拿掉,把刺在衣襟上的芒草拔掉。之后便暂且休息顺便跑了趟小卖部买了饮料。 筱冈君很是抱歉似的接过了宝特瓶。 「谢谢……承蒙好意休息一下,马上就继续搜素。」 「嘛不用那么焦急。这种时候稍微休息会儿才更有效率。」 当然虽然我的内心也是相当焦急的,不过还是觉得这里得表现出一些大人的余裕。这种时候不正该用培养起来的大人话术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么。 「筱冈君的家里是母亲也出来工作吗?」 「我家的双亲离婚了。」 「啊啊……嗯,这样啊…………」 三秒就踩到地雷了。 「抱歉,怎么说呢……」 「请不用在意。最近单亲家庭也没有那么罕见了。大哥哥不需要在意的。」 对方接过话了。我顿时凌乱了。 「可是你看,你的母亲真厉害呢。」我姑且努力挽回。「一边工作一边考驾照,学习也很辛苦吧?我啊明明是个学生还经常偷懒的,你的母亲真的很有干劲呢。」 我说着,筱冈君便开心地笑了。 「母亲可是很厉害的。」 他自豪地说道。 「离婚之后,母亲一边工作一边独自抚养我。所以我也很努力,希望尽量不要给她增加负担。不过果然小孩子还是帮不上什么忙,真的很让人烦恼。」 懂事过头了…… 我在他这种年纪记得还在拼命地思考怎样才能买游戏。现在的孩子都是这么了不起的吗。宽裕教育实际上或许是相当出色的政策也说不定啊。(注:宽裕教育,是日本所提出的,针对应试教育而减少学习时间和内容,重视经验的教育方针。) 「你的话根本不可能会是负担吧……有这么懂事的孩子,家长也能松口气了。」 偶然面向他的方向。 筱冈君的脸,笼着一层不大像是小孩子应有的阴影。 「筱冈君?」 「没什么…………啊。」 那时候,他发现什么东西了。 一脸惊讶地站起来用手指着。 「兔子!」 芒草之间可以看见兔子探出头来。 「好厉害。是野生兔子。我没养过兔子所以还是第一次看见。」 「不那个是。」 筱冈君喜出望外的靠近过去,于是我便抢在他前头抓住了兔子。要是无视掉偶然间会有野生兔子经过这么种极低的可能性的话。 「怎么了你。不去学习倒是在玩吗。」 当然只能是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现在有个普通的小孩子。所以请装成兔子一样。)」 「(本来就是兔子啊。)」 「(我是说让你别说话。)」 「(知道了。老朽又不喜欢小孩子。)」 「这只,难道是大哥哥的兔子吗?」 从身后追上来的筱冈君问道。 「实际上。嗯。」 「真可爱呢。」 筱冈君双眼发光地看着兔子先生。他想要抚摸似的伸出了手。兔子先生则是用耳朵拍开了那只手。筱冈君毫不气馁地再次伸手结果还是被拍开。随之筱冈君加快了速度结果兔子先生的耳朵就像鞭子似的咻咻乱舞。堪称耳朵的结界。明明好像是很享受西院学姐的抚摸似的,却似乎不大想被小孩子触摸。 「这只兔子,是讨厌我吗。」 「抱歉,它怕生。」 筱冈君显然消沉起来了。明明我觉得让他稍微抚摸下也没什么所谓来着。 我抱着兔子先生,以旁边的筱冈君听不见的程度小声搭话。 「(那个兔子先生,这附近见过一张纸吗。差不多明信片大小的。)」 「(嗯。见过哟。)」 「(哎,在哪里。)」 「(刚才在那边的草丛里捡到。)」 「(捡到是。)」 「(当成飞盘玩之后掉到河里了。)」 我抓住兔子先生的双耳让筱冈君尽情抚摸。于是兔子先生发出了呜呜呜呜的很讨厌似的呻吟声。 沿着河边顺流下行。 因为是条没什么水量的小河川,所以水流很平缓。距离兔子先生把准考证扔掉应该没过去多久,顺着下流搜索的话或许能发现落在哪里也说不定。 虽说如此,要寻找顺流漂走的东西,这情况不管怎么想都很难看到希望。但是又不能不去找。要是不去考试的话我就没有明天了。 我和筱冈君分担好搜索范围后便一边走一边观察水面。 兔子先生被任命为先行部队先走一步了。首先让兔子先生粗略搜索一下,之后就由我们慎重搜索,要是兔子先生先找到的话就回来报告,就是这么种二段式作战。被迫跑了段距离后本人便露出了露骨的嫌麻烦表情,不过在我说起俄罗斯文化研究会要做顶毛皮帽子之后便飞快地跑起来了。 「大哥哥的兔子,真厉害呢。」 筱冈君一脸兴奋地说道。 「我啊,还以为兔子是更加我行我素的动物。独自去找东西什么的,就像是狗一样呢。」 「我家的比较特别啦。」 拜此所赐我才要受这种罪就是了。 我们睁大眼睛前进。河川很浅,水也清澈到可以看到河底。但是找不到。是漂到更前面的地方了吗。 不安渐渐缠住了我的脖子。 要是就这样没找到准考证,报告说落榜了或是没赶上的话,我们的女王陛下西院学姐会摆出一副怎样的表情呢。我拿不到驾照的话明天以来的自治会作业就会受阻以致打乱预定。西院学姐她不大喜欢打乱预定。而且非常不喜欢因为人为失误而打乱预定。也就是说大概会非常的生气。 我想起来了。去年,橄榄球部部长的大友学长因为操场的使用权问题而和西院学姐发生了争执。主张的正当性当然是在于西院学姐这边,可是大友学长以橄榄球部的部员众多为盾,硬是提出了无理的要求。 但是那段时期不知道为什么,大友学长在食堂打饭就只有五分之一的分量,让园艺部从屋顶上掉下来的花盆擦到额头,踩到化学同好会制作的口香糖,被伴侣动物爱好会里逃出来的黑猫从旁划伤。大友学长在先后遭受了这些阴湿的,不对是不幸的事故后,最终向西院学姐跪地谢罪。当时说着「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的她,至今也是如愿以偿地位列珠山大学里一次都不想与之为敌的学生名单之首。 换句话,说这场准考证搜索决定了我剩下来的学生生活的命运也毫不为过。虽然现在伴侣动物爱好会里应该没有黑猫。不过肯定会有某种谜之力量使得我像是滚烫的开水一样在校内东奔西跑的。我脸色发青地看了看剩下来的时间。已经经过十一点了。 「说起来。」偶然间我转向筱冈君那边。「上午的考试什么时候结束来着。结束之后你的母亲会来联络吗?」 「我没有手机。所以让我十二点半的时候会在公园门口等着。」 那样的话一起行动就好么。因为下午的考试是十三点开始所以时间正好。不过我还以为最近的小学生都是有手机什么的呢。看来也不是这样呢。 「因为我还是小孩子所以基本上感觉不到有这个必要。」 筱冈君的回答非常的不像小孩子。 「而且。」 「嗯。」 「也要花钱。」 这么说着的他。 侧脸果然笼罩着不像是小孩子应有的阴影。 刚才他也露出过这样的表情。那是即便大人也不常露出的,带着些顽固似的,只能为无可奈何而悔恨似的,让观者为之恻隐的表情。 那层阴影实在是让人非常在意。 「筱冈君的家里……」 「嗯。」 「你的母亲……很辛苦吗?」 我直白地向小孩子,提出了如此没有大人样的质问。 「母亲她很辛苦。」 他的声音变小了,却回答得非常断然。 「现在的工作很忙而且还经常加班。明明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才回来,却还在家里为了驾照而学习到深夜,没怎么睡过觉就又要早起去工作了。今天也是,明明是考试日却说下午就要去公司了。我想要帮母亲的忙,想要尽量不成为负担,于是就帮忙做晚饭还有洗刷。接着就只有学习之类的了。即使不在学校也会认真学习之类的……我希望尽量创造出,母亲不需要费心照顾我,可以一心专注于工作上的环境。」 「那个……虽然我也只能说些适当的话。不过从听到的来看筱冈君不是已经充分地帮上你母亲的忙了么?不如说我甚至没想过会有像你这么懂事的小孩子……」 「但是我没法释然。」 筱冈君深深地皱眉。 「不管做得多好,不管多么懂事,我都是小孩子。所谓的带小孩呢,所谓的多了一个家人呢,光是这样就已经是非常大的负担了。为了抚养我,母亲才会那么的辛苦。」 我。 语塞了。 没有那种事,这种简单的话我没法说出来。 小学四年级的筱冈君到底是多么伶俐的孩子,他完完全全地理解到,哪怕自己帮了至亲多少忙,与至亲的负担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而且为了自己的存在而带来的负担,由衷地感到痛心。 对着这样的话我没法说出什么口头的安慰。单单只是个二十岁的孩子的我,实在是太过人微言轻了。 筱冈君抬起了头来,作出了掩饰的笑容,再度加快了搜索的步调。 我没能对苦恼中的孩子说出任何话,就这样默默地走在他的旁边。二十岁居然还是这么的无力,这个事实碾压着我的心。 就像是嘲笑年幼的我似的,鸭子从我头上 咻咻飞过。 「大哥哥,鸭子它。」 「是鸭子呢。」 「不,鸭子它。」 筱冈君指着飞过的鸭子。 鸭子轻轻降落在河川的正中,悠悠地游了起来。 黄色的鸭嘴,衔着明信片大小的纸。 为免命中,经过微妙地瞄准后我用石头扔了过去。明明落到了挺近的地方结果鸭子完全没有受惊,依旧衔着准考证悠悠而漂。 「还真够淡定的。」 「被看扁了呢。该怎么办……要下到河里去抓吗?」 「那就算了……」 我窥探了一眼河川。虽然说是小河但河宽有5、6米,下河的话必须做好河水及腰的觉悟。更何况现在是二月。要在冰冷的水中抓住鸭子什么的,光是想想就觉得没辙。 「暂且撤退吧筱冈君。重整军备之后再挑战。」 我们走向了公园的小卖部。战力是必要的啊。 要是连猎枪也有卖的话就再好不过了,不过能从小卖部的大婶那补充的就只有捞鱼网、带吸盘的弓箭还有跳绳而已了。 回到前线后,我们在河边检查装备。 「从网开始上吧。」 我拿着柄将网伸出河。 完全够不着河中间的鸭子。 「用弓怎么样。」 我张开玩具弓射出箭矢。射得比我想象中要远。我好好瞄准后又射出了几支箭。其中一支漂亮地击中了鸭子的背部。可是鸭子只是摆出一副讨厌的模样。看来只是无谓地污染河川而已。 「再来就只剩下跳绳了……」 「把两根绑在一起弄成套索怎样。」 「原来如此。」 不是牛仔而是鸭仔的意思么。于是我又买了一根跳绳,把两根绑在一块用以延长。长度总算是足够了。接着就是把前端绑成圈状而已了,可是却不大清楚要怎么做。 「要怎样打结才能弄成圈来着。」 「我也不清楚。」 就在我们两个人在烦恼的时候,一名路过的护林员模样的大叔过来搭话了。 「怎么了。」 「想要把绳子的前头绑成圈状来着。」 「啊啊,那得这么来。」 大叔迅速地绑成了一个圈。感觉技巧很熟练。 「谢谢。帮大忙了。」 「这根绳是拿来干什么的?」 「捉鸭子用的。」 于是我们让管理公园的大叔说了十五分钟的教。被问到「你们到底是想干嘛」的时候,回答说鸭仔之后便又说了五分钟的教。 无计可施了。 「万事休矣。」 「不要放弃大哥哥。还可以扔石头。只要坚持到最后的话。」 「但是你看……」 我指向了那边。刚才的管理员大叔正在远处盯着这边。要是扔石头的话就又是二十分钟了。 我望向仍旧没有放开准考证的鸭子。鸭子像是看透了这边的战力已经枯竭了似的,绰有余裕地尽情巡游。 考试时间一分一秒的逼近着。可是却没有打开局面的手段。 就在二人之间开始漂起放弃的氛围时。 一个声音传到了我的耳中。 「(看来到出场的时候了呐。)」 猛地回过头去。 嘛其实也没夸张到有什么好吃惊的,也就是普通的兔子先生罢了。 冬日阳光之下的公园里面,我和筱冈君在河边坐下来谈天说地。嘻嘻哈哈笑容可掬的光景,在旁人看来大概就像是一对和睦的兄弟吧。弟弟天真地提问,哥哥温柔地回答,实在是一副温暖人心的画面。 但是我的手里其实握着跳绳的一端。 那根绳在沙砾之上直至河面,然后进一步伸延至水面之下。 黯淡的水中,其绳的尽头。 乃是一匹精悍的兔子! 这就是我们的最终战略『海底兔饵作战(run silent run deep)』。绑在绳上的兔子先生在水中潜行接近鸭子。身为隐秘兵器的兔子先生就连卫星也捉摸不到,当然也不可能会被管理员大叔发现。不为人知地到达战地的兔子先生,将从水中向鸭子发动攻击将其捕获,接着我们就在河边将它拉回来夺回准考证,堪称完美的作战。 「大哥哥的兔子真的好厉害。我还以为兔子是不能潜水的动物呢。」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生命真是神秘莫测呢。要是这个作战成功了的话就免去俄罗斯帽子之刑,再附赠一包兔子饲料。 鸭子优哉游哉地漂在平静的水面上。 不管是今天也好明天也好,如此安稳的日子将继续下去。就在如此深信不疑的鸭子眼前。 耳朵突然出现。 屹立于水面之上的两只耳朵。 彷如八墓村似的不吉轮廓让鸭子吓了一跳,挣扎而起。(注:八墓村,横沟正史的推理小说之一) 一瞬间之后。 耳朵不容分说地袭击鸭子! 彷如章鱼触手似的耳朵用力地捉住鸭子。越是想要逃跑而挣扎的话,耳朵便会缠得越紧。已经只能说是恐怖电影了。筱冈君不禁战栗了。 鸭子的双翼啪嗒啪嗒地拍在水上。但是耳朵没有松开。在逼迫而来的绝对的死面前,鸭子叫起来了。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虽然实际上只是嘎嘎地叫着。那个瞬间,它一直以来顽固衔着的准考证掉落在水面。 「好了!」 作战成功了。我紧紧地拉了拉绳子向兔子先生传达意图。之后将回收准考证的兔子先生拉回来嘎的话嘎为啥嘎鸭子的悲鸣还没停下嘎来。 「不行。」 我再度拉绳。但是兔子先生无视了我的意图继续和鸭子死斗。虽然我又重复拉了两三次,但处于极度的兴奋状态下的兔子先生已然化身为一心尽早取下鸭子首级的机械了。这是战争吗。 准考证缓缓地顺流而下。接着管理员大叔也过来这边了。被发现了。毕竟骚动大到这种地步所以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我只能老老实实地重复传达意图。然而兔子先生的暴走没有停下。渐远的准考证。逼近的中年人。进退维谷的我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绳上,用尽力气一扯。 「咕呃」 不知道是来自鸭子还是兔子先生的声音。 扯过头了。兔子先生的耳朵失去力气,鸭子随之飞走。 接着兔子先生徐徐下沉。 我和筱冈君逃跑了。兔子先生将化作特升二级的英灵。(注:日本里有职务阶级的职业在殉职的时候会特升两级) 牺牲是巨大的。但人类的所得也是巨大的。 「啊、啊咧。」 筱冈君发出了欢喜的叫声。 在我们总算逃掉之后,发现了卡在石头间的准考证。 我们跑了过去回收濡湿的纸。上面可以确认到我的名字。没有错。我们终于胜利了啊。顺便把正好漂流过来的兔子先生的遗体也一并回收了。 摇了摇还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生命真是神秘莫测呢。 「不,能找到真是太好了。」 「真的太好了……要是大哥哥没法去考试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感慨至极的筱冈君留下了眼泪。我的眼睛也湿润了。人与人之间的互助到底有多么的美妙,我通过今天在公园里虐待野鸟学习到了。 「好了,不是挺好的么筱冈君。总算是赶上考试了。」 「是呢,赶上了。」 我们一起看了看时间。 然后全力奔跑起来。 我们气喘吁吁地回到了公园入口 。 手机上显示着十二点五十分。距离午后的考试还有十分钟。考试场就在旁边,可以说是刚好赶上了。 然而。 筱冈君和母亲会合的时候,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 公园的入口,看不到他母亲的身影。 「筱冈君抱歉……」 「那个,没关系的大哥哥。」筱冈君挥了挥双手。「大概,我想是先回去了。」 「不,可是……」我反射性地否定。「把你丢下先回去什么——」 「但也没办法啊。母亲她,下午还要工作。上班可不能迟到。而且我也已经是四年级了。我想母亲也觉得我可以一个人坐巴士回去吧。」 是那么,一回事吗。 还是学生的我实在是无法很好地想象最近的家庭是怎样的,再说家庭这种存在本来就是千差万别的,筱冈君家的亲子关系到底怎样我根本就完全不清楚。 但即便如此,还是觉得扔下等待的小孩先回去有点太过分了。当然从他所说的话来看可以想象到是个很忙碌的人。可就算这样…… 这时候。我突然想到了。 说起来之前在车站寻找高千穗同学的时候是靠着缘之绳找到。 那么同样的或许可以利用筱冈君的缘来寻找他母亲也说不定。要是就在附近的话利索一点或许就能追上。 明明,是这么打算的。 却看不见。 我。 就像平时那样凝视,却看不见他的缘。 「大哥哥,时间。」 「啊,嗯。」 「真的没事。钱也好好带着,坐巴士或电车回去就行了。而且比起我的事,好不容易找到准考证了赶紧去考试更重要吧。已经只剩十分钟了。大哥哥赶快。」 「那个,谢了筱冈君。」 回去的时候小心些,说完之后我便跑了起来。 筱冈君带着明快的笑容低下了头来的样子,还是不像个小孩子。 我飞奔进教室坐到标着我的序号的座位上。全部的座位上都坐着考生了。看看时间的话已经是开始前三分钟。真的是千钧一发。 再怎么说也没有翻参考书的时间了。我只把文具拿了出来等候着考试开始。结果午前还是完全没学习过啊。只能努力靠这两三天的积累达到及格线了。 教室的大时钟并不是秒针滴答滴答地一动一动的类型,而是秒针随着时间匀速转动。 我一边看着平滑回旋的秒针,想起了刚才的事。 为什么我。 会看不到筱冈君的缘呢。 那是,我觉得即使看到了也肯定找不到他母亲吗。高千穗同学那时候因为三个人的缘之绳都伸向同一个方向,所以才能毫不迷惘的找到她。但是这次就只有筱冈君一个人而已。要是我凝神看去,肯定会看到他背后伸出来的好几根缘。那里面到底哪根才是跟他母亲联系在一起的缘,我无从判别。 但是。 我明白的。其实不是。看不见缘的真正理由不是那样。 我大概,是害怕。 害怕去看他背后的缘。 要是,要是筱冈君的缘没有跟他母亲联系在一起的话。要是没有跟忙于工作的母亲联系在一起的话。要是没有跟等不及孩子回来就先行离开的母亲的缘,联系在一起的话。 要是和家族的缘切断了的话。 我害怕看到,害怕得知缘已切断这种外人无法接受的事实,所以才没去看缘。所以才无法凝神注视。 那样的事一旦判明,未免太过残酷了。 那样的事实,实在是太过的残酷了。 因为筱冈君还是个小孩子啊。 没错。 我也还是个小孩子啊。 十一点一分。 筱冈君他,还在公园的入口。 「大哥哥?」 「在了……哈……太好了……」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就算说再怎么近,对于文弱的我来说全力奔跑两次实在是非常辛苦的啊。 「那个,考试呢。」筱冈君慌慌张张地说道。「驾照的考试呢。」 「那种事算了。」 「算了……」 我挺起了腰杆。 然后以自己的身高所能达到的最高的视线高度,从上俯视筱冈君说道。 「小孩子,就别来担心大人。」 没错。 不管再怎么聪明。不管再怎么早熟。 他还是个十岁的小孩子。 所以我必须把他带回去。必须把他带到他母亲那里去。把一个人独自徘徊的小孩子带到他亲人那里去。这一切都是大人理所当然必须要做的事。虽然是连个驾驶证也没有的,靠不住的大人就是了。 「去找你母亲吧。」 我挺起腰杆说道。 筱冈君沉着脸低下头。 「可是,我想真的已经回去了……所以大哥哥……」 「那就把你送回家里。」我作出让他安心的笑容。「可不能一个人回去。而且实际上我有寻找你母亲的——」 秘策,正要这么说的时候我语塞了。 对啊。凭着气势跑了过来,可即使能看到缘之绳也没法判明哪根是他母亲的缘的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无法依赖缘来找人。不要是看到的只有数根的话可以全部试找一次……可要是选到一根连着远方的人的缘的话就等于一直朝着错误的方向走…… 而且我还留有一个不安。它一直残留在我的心底一角。 要是和他母亲的缘切断了的话。 就在这时候,草丛里传来了什么声音。簌的一声探出来的,乃是全身半干的白色兔子。 「(兔子先生。)」 「(你这家伙,居然把老朽丢下走掉了。)」 「(因为你不是睡着了么。)」 「(是昏过去了呐。是倒下来了呐。把命悬一线的老朽抛弃在河边自己离开到底是有多么的失礼呐。要是有哪个路过的人把老朽捡走了你家伙要怎么办。白胖胖毛乎乎超惹人怜爱的老朽这种兔子不可能一直风餐露宿的吧。再睡一会儿的话就会被某个身份高贵的女生捡起来带到宽敞的大屋里接受疼爱于是就能在庭院里尽情吃着高级紫花苜蓿才对。那真是不错呢。老朽稍微回去河边再昏倒一会儿。)」(注:紫花苜蓿,一种被称为「牧草之王」的牧草,有时会跟苜蓿草即三叶草搅混,事实上两者并不一样) 「(等一下兔子先生。)」 「(怎么有留恋吗。)」 「(我想去找这个孩子的母亲。拜托帮一下忙。)」 「(那种事,只要看缘不就好了么。)」 「(不可是,就算看缘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缘……而且——)」 「(好了先看过再说。)」 兔子先生用耳朵轻轻戳了戳我的脸,于是我便面向了筱冈君那边。 然后凝神注视,看见了筱冈君的缘。 进到公园里面。 通过草地广场,绕过了鲸山,走在小小的河堤上。 回到了最初跟筱冈君相撞的地方。河堤之下依旧是一片芒草还是芦苇。 其中,高至脊背的芒草被拨开。 一个穿着西装带着眼镜的女性探出头来。 那个衣服上沾着苍耳,衣襟上夹着芒草的奇怪女人,抬起头来仰视我们。 「公平~……」 那个人半哭着穿过芒草原。筱冈君吃惊地从河堤下去。顺着势头下去的筱冈君和戴眼镜的女性紧紧相拥。我和兔子先生随后也下去了。 「我找了好久啊~…… 」 女性发出了不中用的声音。 「母亲……我,以为你已经先回去了。」 「不可能会回去的吧~……」筱冈君的母亲抽抽搭搭地说道。「怎么可能会把公平丢下回去啊……你啊明明脑袋很好这种地方却像个小笨蛋啊~真是个小笨蛋啊~」 「可是下午有工作……明明好不容易拿到驾照了。」 「啊啊~」 他母亲响起了更加不中用的声音,垂头丧气地跪了下来。 「抱歉公平……妈妈呢,没拿到驾照啊。」 「哎,为、为什么!明明、明明都这么努力了!」 「那个呢……」他母亲支支吾吾地嘟囔道。「妈妈呢,去了趟厕所所以错过了上午的考试受理时间……虽然作为代替申请了下午的考试,因为没办法就来这里找公平了可是哪里都不在,上午一直在找都没找到,到了中午也等不到人……所以妈妈就一直在找了……啊哇~……担心死我了啊。真的担心死我了啊~」 「那,所以,是我的…………」 筱冈君愕然了。 苦起脸来。 眼中的泪珠打着转。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才让母亲的驾照…………明明,母亲每晚都那么努力了,就因为我迟到,才让母亲的工作——」 「公平~……」 「对不起公平~」 她一边道歉一边紧紧抱着筱冈君。 「母亲……?」 「要是妈妈拿到了驾照,明明就能带你去更多地方了。」 筱冈君瞪圆了眼。 「妈妈呢,有很多想让公平去看的地方啊。也有很多没有车就去不了的地方啊。所以还会来考的。拿到驾照之后就去玩吧。到那时为止再等一下。」 「母亲。」 筱冈君回抱着母亲。 「母亲……母、亲……呜、啊呜。」 哭出来了。 虽然压抑着声音,但随之便渐变渐大,最终大声哭出来了。 哇哇哭着的筱冈君,看来就像个与年龄相符的,很有小孩子模样的小孩子。 我凝神注视。 连接着筱冈君和他母亲后背的缘之绳,说是绳的话也未免太粗了,简直就像是拔河比赛用的粗声。 「家族的缘是很强的。」 兔子先生说道。 「血缘,就是这么回事呐。所有的生者都有着家族之缘。诞生之始便理所当然过头所以比起别的缘更不大容易看到,但是你的话只要专心凝视就能看见了吧。联系亲子的,强韧的缘之绳呐。跟着那里面最粗的一根走便会自然的去到家人那里了。」 「那我的背后,也有这么粗的缘吗。」 「有啊。怎么,不要的话帮你切掉好了。」 「等、给我等下。」 「玩笑而已。」兔子先生哼了一下鼻子。「切断家族之缘这种折寿的事,拜托老朽也不干。」 那之后我和筱冈君还有他母亲三个人,互相不断地低头道歉,然后就一起坐巴士回去了。 虽然结果谁都没拿到驾照。 不过看到聊着明天想去哪的筱冈君和他母亲,便有点觉得明天就算会惹西院学姐生气也没所谓了。 第二天跟西院学姐交代过事情后她笑着说「裕加理君真是笨蛋呢」,之后光是让我用人力车来运送预定要用车去买的货物便原谅我了。要买的东西是用于自治会后面花坛的土。第四次往返于大学前面的坡道时我才察觉到昨天的自己到底是多么的鬼迷心窍。惹西院学姐生气也没关系什么的状况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拖着抖个不停地双脚爬上公寓的楼梯。结果往返了六次。西院学姐似乎没有暂缓下周依赖的预定的意思,所以取得驾照乃是当务之急。 回到了房间,我把从老家寄来的箱子翻了出来。 把放在富山急救箱里的湿布拿出来贴到了脚上之后。 好歹,给老家打了趟电话。 第四话 这是某种缘分。 我单手拿着剪贴板在校内奔跑。正要从生协前的人海缝中穿过的时候,脚下却突然一滑摔了个大跟斗。夹在双腋下的纸卷,衔在口里的五个哨子,还有夹在两只耳朵上的十二色马克笔就像烟花一样撒落一地。 我呜呜地起身。到底是被什么滑到了啊,认真一看却发现鞋子底部的塑料有一半垂下来了。明明靴子还没穿够一年的却已然是末期状态了。虽然原因不用说明也能知道肯定是繁忙的自治会活动,特别是最近两周犹如世纪末的惨状似乎让鞋子的预定运动量一口气超标了。 三月。 是珠山大学自治会在一年之中第二繁忙的时期。 第一繁忙的不必说当然是秋天的学园祭季节。随后稳坐月间工作量number2之位的便是三月,前辈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而且实际上就如他们所言,我和鞋子在这二周间便已经彻骨还有彻塑料地体会到了。 三月之所以会很忙的原因实际上多种多样。不过大致上主要有两个。 第一,准备迎接新生。 四月里大一新生便会浩浩荡荡地进军大学。而为了迎击学校侧也不得不做好某种准备。教员的各位为了获得学生会在自己的讲义上费尽心思。而生协的人则为了吸纳所有新生成为生协组织一员(会费6000円)而玩弄谋术。接着数目超过二百的社团一等为了增加部员甚至不惜动用非人道的陷阱。换言之这段时期,大学侧乃是团结一致给新生设套的一家子。 在这之中自治会的工作就是新环境的准备、各项活动的帮忙、组织迎新合宿的事宜、设套的指导、警告过度的陷阱、撤走过分的陷阱和独占售卖过激陷阱之类的一旦数起来简直没完没了。但是自治会不好好管理的话一个不留神伤患便会暴增所以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 而超忙的第二个要因,便是第一个的相反。 送行。 三月是离别的季节。毕业生的各位,从社团引退的前辈,离职的老师们,我们都得饮泪挥别。然后又不得不赶紧收拾好以空出迎接新人的地方。为了对付那些纠缠不休赖着不走的老顽固们,只得挥泪斩马谡的情景也屡屡上演。为此准备好快刀,免得马谡秋后算账也是自治会在三月里的重要工作之一。 嘛综上所述,实际上所谓的年末时候不只是自治会就连大学全体都有如临阵般忙碌。不分老少总而言之就是东奔西跑结果大家的鞋子都先后阵亡,这时期的生协便会扩充运动鞋的市场。不过生协的鞋子虽然便宜却很容易坏掉。但无比遗憾的是,学生们脑袋都不怎么灵光,被眼前的利益迷惑而穿着生协的便宜鞋子奔跑。购买,穿坏,再购买,这样的负面连锁把生协的大婶都养肥了。这个军产联合体(通称:coop)堪称珠大的暗部。(注:因为可能有人忘了所以补充下,这个通称便是生协的英文缩写) 虽说如此我也已经是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的中坚珠大生了。可不会做出鞋底掉了一半就慌慌张张地去生协买鞋子的愚行。掉了五成的话就修修补补继续穿,掉到八成之前就到校外去买耐穿的鞋子。这种最具经济效率的做法早就从诸位前辈那里听闻过了。然而就在我认为今天这时候应该先回自治会修理鞋子才是正解的瞬间,飞奔而过的女人盛大滑倒撞了过来把我也卷了进去。鞋底全部都掉下来了。 「什么啊是裕加理君吗。抱歉。」 翻身道歉的,乃是熟悉的自治会三年生,茅弥学姐。 「是故意的对吧。是明知道还撞过来的对吧。想着正好来了个垫子不是么。」 学姐维持着翻身的姿势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茅弥学姐是和西院学姐同期的前辈。在我刚进入自治会的时候,茅弥学姐就曾仔细地教导我各种各样的工作。过了五天就腻了之后就对我撒手不管了。茅弥学姐是那种不管什么都喜欢凑一脚但马上就会腻,忽热忽冷,经常会让周围困扰的人。 因此平时的话很少能在自治会室里看到,不过这种祭典似的时期则是能经常看到她精神满满地在校内奔跑。要只是远远围观的话倒也没什么问题。然而她就是匹野生动物因此偶尔也会发生这种冲突事故。 「啊啊真是的,不是完全掉下来了吗。」我拎起一分为二的鞋子的鞋尖来回摇晃。 「让我看看。」 茅弥学姐说着便拿过了从我鞋底掉下来的塑料。然后飒爽地从口袋里拿出来强力双面胶,麻利地贴在鞋底然后粗暴地将塑料贴上去再使劲敲地,一瞬间便完成了应急处理。不愧是老油条珠大生。我还远未达到这种境界啊。 「真是的。这种东西就让女朋友来弄啊。」 「那是指纽扣之类的。我觉得普通的女朋友是不晓得怎么修鞋子的。」 「不要把人家说得不普通似的。西院也是会修的。」 把西院学姐一并而论就已经不普通了。 顺便一提,茅弥学姐和西院学姐似乎从高中时期起就已经是朋友了。虽然西院学姐有着无数的部下和信徒,但朋友倒是没多少,在学校里面能直呼西院学姐姓名的搞不好就只有这个人也说不定。 「不如说有女朋友来着么,裕加理君。」 茅弥学姐一边修着自己那掉了九成的鞋底一边说道。 「虽然没有就是了。」 「毕竟都是大学生了啊。再饥渴些怎么样。」 「反正就算饥渴了也绝对交不到就是了……」 「为什么会断言啊。不也有可能交到么。」 但是很可惜我能断言肯定交不到。太可悲了。 「恋爱就是命运哦。」茅弥学姐展示演技说道。「偶然间在道路上相撞的两人之间也会盛开大朵的鲜花哦。」 「相撞的人吗。」 我和茅弥学姐面面相觑。 两人叹了口气。没有盛开呢。 「嘛也不是跟裕加理打闹的场合了。得回去房间了呢。好忙好忙。」 学姐穿上了修好的鞋子,把自己那些因为冲撞而散落一地的东西收拾起来。收拾的时候好像还若无其事地把一部分东西混到我那里去。虽然是和刚才一样的不正当行为,但因为这欺诈实在是利索过头了所以没法当场捉住。这就是老头条的实力吗。 「回见——」 因为行李变少茅弥学姐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去了。 「啊,稍等一下。」 我从后面叫住茅弥学姐。 有一件,比较在意的事。 「怎么?」 「那个,是怎么来的?」 「啊啊,这顶帽子吗?是俄罗斯研做的东西,便宜出让给我了。超暖和的哟。不愧是毛皮。」 说着茅弥学姐翻了翻白色帽子的耳带便离去了。 三月,乃是离别的季节。 回过神来真是须臾之间呢。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麻烦而又困扰的事情。但实际上,也有同等多的乐事,然而我却在再也无法遇到后才初次察觉到。 仰望天空。 碧空之中,飘浮着怀念的白毛。 「怎么哭了。」 精神十足的兔子在我脚边说道。 这个冬天,我和会说人话的兔子相识了。 身为兔子的兔子先生,好像是司掌人之缘的神明大人之类的存在,受其影响就连我也变得可以视认到〝缘之绳〞了。在此之上,我因为自己的缘之绳被手误切断,在那以来便为了让兔子先生重新结上而情非所愿地跟兔子先生一起生活。 兔子先生从我的衣服上攀上去擅自钻到了兜帽里面。虽然乐事感觉也有很多,不过想起来果然还是麻烦事更加多啊。 虽说如 此兔子先生姑且还是通晓人话智能比较高的兔子,所以在动物饲养上的烦恼意外的少。也可以一个人擅自去散步,毕竟日常生活上互相都有各自的自由。所以才想到是不是散步的时候终于被学生捉住作成帽子了。 「怎么能让毛帽子的家伙们发现。」 兔子在兜帽里说道。是说俄罗斯文化研究会的事吧。 「也不能让野外生活爱好会发现。」 「再来就是请不要被打猎同好会和狩猎犬育成部还有鹰狩猎爱好会发现。」 「太奇怪了吧,你的学校太奇怪了吧。」 「因为学生很多……所以兴趣也多种多样。」 兔子先生在兜帽里卷成一团颤抖起来。因为觉得实在太可怜所以就把它带到学校内唯一的安全之地了。 来到自治会大楼,西院学姐正在给背面的花坛浇水。明明还是深寒之际花坛却盛开着各种美丽的鲜花。 虽然这个花坛在名目上乃是自治会的花坛,但实际上是由西院学姐一个人全权管理的。虽然我曾帮忙土壤的入货这种力气活,但完全没有碰过那些花,茅弥学姐之于植物不是爱玩派而是食用派因此也是无缘。所以会照顾这些美丽的花朵的实际上就只有西院学姐一个人而已。明明她的劳动量有我的十倍到底是怎样抽出这种空闲的。虽然想过实际上会不会是双子诡计,不过果然双子也不大够所以肯定是十子诡计吧。我在头脑中想象出十个西院学姐。但是却无法想象每个西院学姐只有一人份的能力,于是脑袋中的十个西院学姐便做着每人十倍的工作结果是百倍的劳动量。只能说是惊悚片了。 用喷壶浇着水的西院学姐眺望远方。 突然,我想起了上上个月的事。 一月和兔子先生相识的时候,我让美术研的贝泽同学和伞屋学长结缘了。那时候,西院学姐的缘微微呈现出结缘的〝征兆〞。 那个时候的我想着要为贝泽同学的缘做些什么,于是拼命地支援她。嘛西院学姐这种才女的话肯定马上就出现新对象的,如此想着的我擅自安下了心来。 然而那之后过了两个月。 西院学姐的缘完全没有再度出现征兆的气息。虽然觉得即使是她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时期所以一直没有在意,不过罪恶感还是会与日俱增。 难道说是我毁掉了她人生中贵重的一段缘了吗。实际上伞屋学长是西院学姐命运中的对象,将来他们二人理应会构筑起温暖的家庭才对。这么想着,就不由得感受到责任了。 不不,我摇了摇头。想过头了可不好。兔子先生之前也说过。缘是自然而结自然而断的东西所以一旦开始感觉有责任可就没完没了了。实际上对于她来说我根本就没什么好负责任的。 负责任…… 这么一想的瞬间远处的西院学姐便回过头来发现了我。之间距离五十米左右。到底是察觉到什么啊。龙珠吗。 我从超长的距离下卑屈行礼,和西院学姐一起回到自治会室。经过花坛旁边时,我看到了可爱的白花还有给兔子先生种的红萝卜。 「茅弥学姐刚才来过了吗?」 「虽然又跑到哪里去就是了。」 因为把一半以上的行李推给我了所以还是精力有余的样子。 相对的我因为途中还多了只小动物所以超累的。兔子先生从兜帽爬了出来。虽然西院学姐随即摆出了「来,飞奔过来吧」的姿势,不过兔子先生却登上了设置在自治会室窗边的兔子塔(西院学姐购入),进到顶上的安眠兔子屋里。 「发生什么了。」 「大概是不相信人类了。」 「为什么?」 「嘛……大概是被射击部盯上了什么的。」 「…………」 「我是开玩笑的。拜托请住手。」 「是吗。」 好危险一个有实绩的社团差点就消失了。关系到兔子先生的话就连玩笑也不能随便开啊。 「对了,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站了身在房间一角的工具架上翻找起来。 「鞋子,应该坏掉了吧。」 她从架子上拿出来的乃是管状的鞋子修补剂还有用来涂剂的抹刀。 「还有这种东西呢,这个房间。」 「因为鞋底得马上修好。」 「啊,我自己来。」 「你没有弄过吧。」 弄不好的话就只能撑上三天,被这么一说我只好乖乖接受交出了鞋子。这个人的未来预测已经等同于预言了,既然她说了三天那么毫无疑问再穿三天就会坏掉。 西院学姐把粘着双面胶的鞋底剥了出来。 「这种粗暴的修理是茅弥呢。」 「是的……啊咧?我的鞋子坏掉的事,是从茅弥学姐那听回来的吗?」 「不。只是觉得今天是时候坏掉了。」 神谕还是绝佳状态中。将来是会当救世主还是去气象厅呢。不过虽说是万能的西院学姐但天气预报的大姐姐大概当不了呢。毕竟是个需要和蔼态度的工作。 西院学姐灵巧地使用抹刀给鞋子内侧涂着修补剂。同时鞋底减少的部分也一并用修补剂添上了。而且动作非常娴熟。 「真的什么都做得到呢。」 「只是习惯了而已。去年也做过。今年托裕加理君的福鞋子没怎么受损帮大忙了呢。」 那就是说,去年的西院学姐也磨穿了鞋子吗。西院学姐会作为劳动力东奔西跑的身影实在有点难以想象。我还以为她打从出生起就是使唤他人的人类了。 「只有一双呢。」 西院学姐一边修着鞋一边说道。 她露出了有点怀念似的微笑。 「茅弥和大月君都坏掉了三双,全部都让我来修呢。交给他们的话就会用双面胶来修,之后又会掉下来,鞋底的双面胶便会黏在地板上然后摔倒了。」 「是上面的前辈吗?」 「嗯?」 「大月前辈是。」 「啊啊。」 跟我同学年,西院学姐这么答道。 三年生的话今年也会在职才对。但是自治会的人数还蛮多的,也有些零零碎碎的在途中入会或是退会,所以还有相当一部分不认识的人在。况且还有忙到坏掉三双鞋的经历,即使说会不干也可以理解呢。 西院学姐拿着我的鞋咚咚地敲着地板。 「好了。」 「啊,非常感谢。」 「得放置一天才行。今天就先穿着鞋架上剩下来的鞋吧。」 说完她站了起来,敲了敲兔子塔的门。慢慢吞吞爬出来的兔子先生跳到了西院学姐的膝上,暂且乖乖地让学姐刷毛了。 洗好晚饭的餐具后已经是二十二点。虽然要睡的话还有点早,不过要处理带回来的自治会工作的话总感觉很辛苦,于是我便出去附近的旧书店了。 我把说要一起去的兔子先生放到了我的爱车·波多野美津的篮子上。 三月的夜里还相当寒冷。之前也平安无事地取到驾驶证了,要是有车的话我想出行就乐得轻松了。不过要是有买车的钱还是希望先要双鞋子啊。再来还想要面纸巾和厕纸还有过滤网。回去的时候去药店买吧,我一边踏着自行车一边想着。 从大学走五分钟,从公寓则要走三分钟的地方,便是连锁旧书店『书林佐佐木』。 最为靠近大学的旧书店『佐佐木』,是间即使说所有珠大生都会出入的珠大图书馆也不为过的书店。建有三层的建筑里塞满了往昔的前辈们一代代流传下来的古书。特别是珠大教科书专柜,其充实程度让人瞠目结舌,要是去生协邮购教科书的话大婶 甚至会嫌麻烦说「去佐佐木买」。 我把兔子先生塞到了肩包里面。五成漫画,二成杂志,二成一般书籍,一成成人书籍,还有少量零食的店内构成代表了大部分珠大生的脑袋。入口一旁吃着零食的就是我校的学生所以我明白。 我走上二楼的一般书籍专柜。兔子先生说要蹭书所以就在走廊把它放下来了。虽然有可能会惹店里生气,嘛不过以前店里也曾看见过犬猫狸所以大概没问题吧。 就在我在店内物色着有什么价廉物美可以打发时间的书的时候,被人拍了拍肩膀。 「又偶遇了呢,裕加理君。」 「茅弥学姐。」 「在做什么。我懂了。是太闲了吧。」 「学姐呢。」 「很闲。」 会来佐佐木的珠大生全员都很闲。 我们交换着情报一起物色旧书。茅弥学姐不知道为什么把那些收买价格比贩卖价格贵二十円的书告诉了我。她说光是在佐佐木买入然后在佐佐木出售就能每次赚二十円,在月末可是非常的有用。接着还忠告说连续三次以上就会被发觉所以要小心些。不愧是老油条的智慧。 「啊,这个。西院好像会喜欢。」 学姐拿起了某本看上去蛮厚的美术书。后封面翻页的地方用铅笔写着价格。4800円。是本蛮贵的书。 「要不要买呢。」 「不贵吗?」 要是买给朋友的话感觉有点太贵了。而且茅弥学姐刚才还教我赚取60円的方法,更何况是毫不犹豫地拿4800円出来了。 虽然之前我也稍微想过了。茅弥学姐怎么说呢,感觉有点对西院学姐喜欢过头了。只是发现了西院学姐好像会喜欢的腌菜她就会买下来,要是西院随便说了有只猫在就会强行把工作中的西院学姐拉出去。那个嘛虽然高中时代开始就是朋友了。但是这样的,感觉稍微超过了朋友的那条线了……是那个吗。最近流行的那个女生同志吗。 「不对啊。」 「嘛也是呢。」 「嘛,虽然我也很穷,难得这种时候还是得拿出这种价值左右的东西啦。毕竟马上就是那个孩子的生日了。」 「哎。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一日。」 糟糕。完全不知道。不就是下周吗。真的是马上了。 生日的话当然我也得准备些什么。毕竟这一年里受了她不少关照也给她添了不少麻烦。因此必须在生日那天给她送上什么特别的东西以表一年份的谢意啊。啊啊能在事前听说真是太幸运了。 但是……要赠送什么好呢。 虽然从进入自治会后刚好认识了一年,但我还是不大清楚那个人的喜好。虽然西院学姐不管什么都知道,不过到底喜欢什么倒是完全没透露过。顺便一说茅弥学姐选的是「好像喜欢」的东西感觉不上不下的,所以实在靠不住。说来会种植花坛的话应该相当喜欢植物吧…… 而且实际上还有一个,关系到给西院学姐送礼物的非常之重要且私人性的问题。 我至今为止都没有试过给女孩子送礼物。 西院学姐的生日。这个搞不好是个门槛超高的课题也说不定…… 「啊,那。」我注意到后问道。「庆祝什么也会搞的对吧。」 「庆祝?」 「哎哎。派对什么的。」 「派对……」 茅弥学姐不知道为什么愣住了。 怎么了呢。我说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学姐低头眯细了眼,就这样开始思考什么。 「是吗,派对……派对吗。嗯,这个可以有呢……不错啊裕加理君,nice呀……」 「是指什么。」 「派对哟。」 茅弥学姐抬头说道。 然后就从店里跑着回去了。 虽然不大明白,看来是会举行西院学姐的生日派对呢。 第二天,一如既往地为了自治会工作东奔西跑的时候,我一直思考着要给西院学姐送什么礼物。 饰品什么吗……总感觉,太贵重了。似乎努力过头了。而且要交给学姐的话也相当的让人害羞。再说也没见过西院学姐戴过这种装饰品。 她似乎是喜欢更加实用的东西,比如说铲子什么的。铲子吗……总感觉是情趣全无的礼物。不,虽说本来就不需要情趣。但就算说不需要但完全是0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吧。 等下。稍微冷静一下。赠送方的我的满足度怎样都好。毕竟主角是西院学姐,所以该选择西院学姐最喜欢的东西才对。 想着我便望向了肩包里面。毛球正露出肚子睡觉。虽然最讨学姐欢心的大概是这个。不过这玩意已经让我养了两个月,所以也拭不去那有点半新不旧的印象了。 「噗咻。」半新不旧的兔子醒来了。「刚才有谁,想了些对老朽来说很失礼的事来着。」 「是错觉。肯定是那边的女生在说你胖胖的很可爱吧。」 「老朽的人气也升上来了呐。」 事实上兔子先生在学校内的知名度与日俱增了。因为放养它四处游荡的关系,似乎在一部分学生当中很有人气。其结果就是兔子先生四处得到了喂食于是最近舌头挑剔起来了。身体也变肥了。也是时候从野味变成养殖兔子了。 因为想到兔子先生的事,不对是饭菜的事,于是我的肚子也饿了。正好是中午。 「要玉藻御膳。」 兔子先生要求吃食堂楼四层『和风餐馆玉藻』的日间套餐玉藻御膳(530円)。玉藻是比起学生更多是教员的食堂,比起生协饭堂平均要贵150円。(注:玉藻御膳,たまもごぜん,正确的写法应该是玉藻御前,即白面金毛九尾妖狐,这里的菜色名是采取了同音异字的a) 「中午去生协。」 「玉藻御膳。玉藻御膳。」 「那么让你选择好了。1生协食堂 2一枝黄花。」(注:加拿大一枝黄花,虽然这学名看起来蛮诡异不过的确就叫这名字……另外这花是有名的生物入侵品种) 「生协就好了。」 要了猪肉拌饭(320円)。 寻找位置的时候看到了正在吃午饭的西院学姐。 「可以坐这里吗。」 「请便。」 我坐到了对面的位置开始就食猪肉盖饭。还得留些部分给兔子先生。 西院学姐选的是鸡蛋荞麦面。说起来我记得之前学姐说过喜欢这个来着。不过生日礼物不能选鸡蛋荞麦面吧。真是派不上用场的西院学姐豆知识。 但,这时候我察觉到了。一个革命性的idea在脑中闪耀起来。 没什么好想的。直接问本人想要什么不就好了么。 「那个西院学姐啊,现在有什么想……」 正要说「要」的时候,停住了。 啊,糟了。我想起了昨天在旧书店的事。说起来茅弥学姐在那个时候好像有什么考虑来着。 看她的模样,或许是在企划着给西院学姐举行个惊喜派对也说不定。感觉十分有可能。这样的话可不能给西院学姐多余的情报。 「什么也没有。」 我把已经说出的话收了回去。 「什么事?」 「不没什么。」 我无视西院学姐的追问。移开视线放到猪肉上。 但是西院学姐以冰一样的视线看着这边。 自治会的人不管是谁都知道,西院学姐最讨厌被人瞒着什么事。还有只要是为了将隐藏的事曝光甚至会毫不犹豫地让一两个学生消失掉。已经不是说惊喜什么的时候了。我已经感 觉到了性命危险。 「我只问最后一次。」 呜哇啊。最后通牒来得超快的。 「什么事?」 「由我来代替裕加理君回答!」 突如其来的雄叫让我们回过了头去。 从生协食堂的入口处发出超大声音的乃是茅弥学姐。明明距离桌子还蛮远的还真亏她能听见我们的谈话。还有大家都在看着。虽然是得救了不过在食堂里被叫到自己名字还真是非常羞耻。 茅弥学姐来到了我们这边,伴着用口说出的嗙的效果音,将手上拿着的大纸张展开来。 「要举行西院的生日派对!」 那似乎是。 西院学姐的生日派对的宣传海报。 啥啊这个…… 「这是茅弥学姐弄的吗……」 「没错。因为要搞得盛大点嘛。」 学姐的挎包里还塞着好几卷海报。就像在电车里换宣传海报的大叔似的。满满都是在学校到处张贴的干劲。所谓的盛大到底是预定要多大的规模啊。 「时间当然是三月二十一日。场所是自治会室。到场者多的话也会开放自治会大楼前面的停车场。入场免费,欢迎自理,欢迎礼物。时间是七点开始。西院,夜晚没关系吧。」 茅弥学姐喋喋不休地顺了一遍壮大的计划。真是必要以上的惊喜。 我望向在桌上展开的海报。明明昨天才说起今天就已经印刷好了海报。大概动用了新闻部还有dtp研的大型印刷机了吧。这个人是认真的……(注:dtp,desktop publishing,指通过电脑等电子手段进行报纸书籍等纸张媒体编辑出版的总称) 「那个,我也是昨天听说了西院学姐的生日……」 我小声的自白道。这么一来隐瞒起来的事就再也没有了。 「所以刚才也是,想要打听下西院学姐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因为受了不少关照所以想要送份礼物……」 我一边解释一边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西院学姐肯定是会以看到个无可奈何的笨蛋似的眼神看着我吧,我一边想着一边确认了一下她的脸。 然后愣住了。 西院学姐她。 一脸苍白地看着海报。 她用仿佛气色一口气尽失似的,生气消失不见似的表情看着海报。西院学姐那本来就相当净白的脸,看起来真的就像是雪一样白。即使不用触碰也能明白温度很低似的,如此冰冷的表情。 而且在那之上。 她的眼睛,也非常冰冷。 并不是发怒。西院学姐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感情。她以彷如没有混入任何不纯物的寒冰般透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张自己生日派对的海报。 西院学姐她,露出了机械似的笑容朝向茅弥学姐。 微微摇头。 「西院。」 彷如没有听到茅弥学姐的声音似的,她拿着托盘站了起来。 离去之际,西院学姐顿了顿。 「裕加理。」 「在、在。」 西院学姐对我也,露出了机械一样的笑容。 「想要的东西并没有哦。」 如此说完。 她便离开了。 留在桌旁的我只能陷入呆然。 我曾经见过生气的西院学姐。也见过发呆的西院学姐。然而那样的,那样的西院学姐还是第一次看见。 「刚刚的是……」 我望向茅弥学姐寻求说明。 茅弥学姐一脸微妙地把海报卷了起来,坐到了西院学姐刚才所坐的椅子上。 「那个……学院学姐,到底怎么了。」 茅弥学姐一脸严峻,沉默不语。 然而我,无法抑止住在意的心情。 「请告诉我。」 茅弥学姐,紧紧地卷起了海报。 「那是刚进入高校的时候。」 「我是个跟现在没太大区别的笨孩子,正为刚入学的学校兴奋不已。虽然因为是在田舍地区所以有不少从中学升上来的朋友,不过当然也有别的中学的孩子。想着很高兴能交到新朋友,于是见到不认识的孩子的话就像野猪一样横冲直撞了。」 「西院跟我在同一个班上。那个时候的西院比起现在要尖锐一些。倒没有特地捣乱,也没有扰乱班级氛围就是了。只是头脑拔群,只是拔群到什么都能做到,西院的存在超越了同年的同班同学,一直带着锐利的氛围端坐在课室的角落里。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但是那不依赖任何人,一个人挺起胸膛行走的步姿真的是非常漂亮。我一瞬间迷上了那个就像利刃似的孩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栽了上去。虽然西院的眼神看起来很迷惑,但我无论如何都想要接近那个高岭之花似的孩子,便不顾一切地一头撞着悬崖绝壁。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什么,我真的就只是那个孩子的fan而已。」 「那个时候,隔壁班也有一个,和我一样是西院的fan。」 「大月君是个感觉不怎么可靠的男生。带着眼镜,身型修长,不擅长运动,很容易感冒。兴趣是园艺,特技是盆栽,明明是个男生却进了园艺部,就像是文静男生的代表似的孩子。但他实际上是西院的隐藏fan,我听说这个传闻之后便去到他那里。然后马上就因为fan talk而意气相投,我们成为了追逐西院的朋友哦。那之后我和大月君两个人一直围着西院转。交换西院的照片,交流西院中午吃什么的情报,每次都被西院打断。然后为今天被打断而自豪。」 「就这么一年间那个孩子周围都一直有两人在打转。硬是三个人在一起。西院最初的生日到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稍微有点笑了。结果撑不住的是西院那边。我们这个fan team终于取得了胜利和西院成为朋友了。最初的生日就是举办了成为朋友的纪念派对哦。虽然西院的眼神还很冰冷,不过还是稍微笑了。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一起了。一起度过了三年时间,生日每年都会盛大庆祝。」 「虽然不管是我还是大月君学习都一般般,不过还是无论如何都想跟西院上同一间大学,所以三年级的时候拼命地学习。西院虽然一脸厌烦但还是教我们学习。于是我们一起来到了这所大学,一起进入了自治会。」 「西院即使来到这里还是依旧聪敏,我则是干了很多傻事,大月君也一如既往的喜欢育花。自治会背后的花坛就是大月君弄的。西院也有一起打理就是了,我则是没敢帮忙。因为那两个人真的让人急死了。明明看起来感觉气氛挺好的可就像是个蠢蛋一样死板。结果两人在大一结束的时候才开始交往。明明大月君一直喜欢西院,西院也绝对是喜欢大月君的来着,真的就像是笨蛋一样浪费时间呢。花了四年总算有着落的时候真的感觉就像是肩上的担子都卸下来了一样。因为马上就到西院的生日,于是就在烦恼怎么办个fan史以来最盛大的庆祝祭了。大月君拼命地思考着开始交往之后最初的礼物该送什么。」 「三月二十一日那天下雨。」 「大学前面的坡道上,大月君的自行车因为下雨打滑跟货车撞上了。那真的就只是个不幸的事故。只是偶然因为不幸重叠在一起而没法回避的事故。那时候他只是刚好不走运,那时候只是因为下雨所以车很容易打滑而已,只是不好的偶然重叠在一起而已,完完全全只是不幸的事故。这点我很明白。但是,西院却不一样。」 「那个时候,大月君他,去拿蛋糕了。」 「呐。那种事不就是偶然么。那种事怎么会有关系。怎么可能因为买蛋糕回来所以就发生事故了啊!大家都明白没有关系,我这种笨蛋也明白。所以头脑很好的西院明 明不可能不明白的,明明其实应该是明白的!」 「……那天之后西院就停止了。大月君不在之后,那个孩子的时间停止了。就像是切断了发条似的一动不动了。但是那个孩子偏偏这么优秀,聪明,厉害,即使是停止的自己也能靠自己藏起来。简直就像是收拾工作一样粉饰表面,就像至今为止那样行动,就像什么都没变过似的继续工作。这两年间,西院和事故之前没有任何改变。简直就像是事故前买回来的人偶一样纹丝不动。我已经看不下去了。现在的西院也是。」 「在那个生日之后一直停止至今。」 回去自治会的途中,挂着肩上的肩包动了起来。兔子先生从里面探出头来。 「刚刚的事情能说通了。」 「哎?」我反问道。「怎么回事?」 「以前,澄子的缘出现过征兆来着吧。虽然那时候老朽等着征兆孕育出来,但总感觉速度还真够慢。征兆就像是很难增强似的。那个原因终于明白了。」 「那个,跟刚才的话题有什么关系……?」 「唔。」 回到自治会室,西院学姐就站在洗碗盘旁边。她正背对着我们洗东西。西院学姐她,仿佛完全不在意刚才食堂发生过的事似的,如同平时那样对我说「欢迎回来」。 然而那个背影,犹如立起了没有入口的障壁一样,看上去就像是在强烈地抗拒他人踏入一般。 「裕加理啊。」 兔子先生从包里面呼唤道。 「现在的你也能看见吧。」 听它一说,我便凝神注视。 中途,眼中流窜过强烈的痛楚。 「咕。」 怎么回事这是。眼睛似乎被什么狠狠地熏到了。就像是冲进了火灾的浓烟中一样。眼泪呼啦呼啦地流出来。但是即使被泪水渗透眼睛的痛楚也依然没有停止。仿佛某种毒穿透了眼泪直接侵蚀着眼球。 「之前,曾说过家族之缘很强来着吧。」 兔子先生探出头来。双耳作出屋檐状以护着自己的眼睛。 「血缘非常之强烈。但是这个世上,有时会存在着凌驾于家族之缘的,坚固得,太甚的缘。」 我忍耐着痛楚,艰难地微微睁眼望过去。 从西院学姐背后伸出来的。 是缠绕着瘆人的黑雾,尤为让人忌讳而不详的缘之绳。 「死人之缘啊。」 我在公寓的厨房切着蔬菜。眼睛很痛。不是洋葱的缘故,而是数小时前看到的那个黑雾所残留下来的影响。 我把草草做好的晚饭放到了桌上。 「死人之缘多是坏影响。」 兔子先生一边吃着炒蔬菜一边说道。 「那之前西院学姐的征兆不再出现就是……」 「坏影响之一呐。因为缘结得强过头了,导致周围的缘很容易切断,但却难以结上新缘。特别是今天看见的澄子的缘还是稀有的〝阻〞呐。有那个在的话就不可能孕育出新的缘。因此死人之缘,能切断的话最好就切断呐……」 「那就切断啊。」 我探出身说道。 「那种让人困扰的东西就麻烦你去切断啊兔子先生。就像我的缘那时候一样爽快地切掉啊。」 「能切断的话,这么说了吧。死人之缘是很强的。」 「切不断吗?」 「不知道。」 兔子先生停止了进食,抬起了纯白的头来。 鲜红的两只眼睛看着我。 「为什么死人之缘会这么强,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兔子先生弯曲耳朵,让双耳的前端相交。 「所谓缘乃是结在两者之间的存在。就你这阵子的所见所闻也能明白吧。不凑齐两侧的话就无法结上,同样切断也很困难。」 我点了点头。透过这两个月的经验,我也感觉多少可以理解缘是怎么回事。 缘并非一人之物。 缘乃是二人之物。 「死人之缘没有其中一侧。」 兔子先生说道。 「所以才牢固,因为不会产生变化呐。澄子的死人之缘从背后伸出伸延至某处。但那根缘到底伸延至哪里无从得知。死人之缘会伸延到哪里,就连老朽也不知道。或许是彼岸。有时也连接着非人之物。但唯有一点可以确定。」 兔子先生把耳朵贴到一块。 「即使现在去剪,也没法切断那根缘呐。」 兔子先生不再说话,继续开始吃饭了。 我一边晃着头,一边揉着依旧疼痛的眼睛。 第二天。 我就像往常一样在自治会室工作。 旁边的西院学姐早早就收拾着工作了。我也同样的因为忙着年度末的事务作业而抽不出手。冲好咖啡。普通地对话。自治会室跟昨天没有任何区别。这么一来,总会觉得昨天从茅弥学姐那听到的事会不会只是大家的一场梦而已。 但,其实反过来。 西院学姐会和平时一样,就等于跟平时不一样。 昨天食堂里的事西院学姐应该已经预想到了才对。西院学姐当然会想到我听说了她以前的事,从而完全看透我的烦恼。西院学姐就是这样的人。 然而现在的西院学姐,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虽然仅仅相处了一年但我很明白。西院学姐的为人是很讨厌犹豫不决的,是那种会尽快解决问题的人,绝对不是那种,会将眼前的案件搁置下来的人。 那个西院学姐移开了视线。 从自己生日的话题上移开了视线。 那是比起一切都要来得严重的异常事态。 明明知道。如今的我,却没有切入西院学姐自己逃避的话题的勇气,还有觉悟。 即便普通地对话便觉得这个空间无比难受。 发现了复印的工作后,便逃离似的走出了自治会室。 怎么办才好啊。 昨天的我,还在烦恼着礼物该怎么办才好。 今天的我,却烦恼着西院学姐的生日要怎么办才好。 听了茅弥学姐说的话后,感觉已经没法普通地庆祝了。知道了大月学长的事故,却还要庆祝什么的,不觉得实在是太过残酷了吗。 虽然如此,但说要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轻巧地送出礼物后顺其自然便好了,那也感觉完全不对。 西院学姐的生日,不管怎么说都是西院学姐自身的问题。 总感觉仅仅只是后辈的我不作深思就随意踏入或许并不是什么好事。 那什么都不做才是正解吗。不准备礼物,也不庆祝,一副不知道生日这回事的样子,如同什么事都没有的平日那样度过才是正确的吗。 什么也做不了吗。 思绪纷乱的我,来到了学生会馆。复印机那边有个人在跟生协的大婶激烈地争吵着。 「二十五円,拜托了大婶就二十五円。」 正在砍着彩色复印的价钱的正是茅弥学姐。我出声搭话后茅弥学姐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了句「暂时休息一下吧……互相,都得稍微冷静一下」。大婶则是说了句别再过来了。 之后我们坐到了学生会馆的桌旁休息。 「学姐你在做什么呢。」 「削减经费啊。」 茅弥学姐一副工作受挫的商人脸说道。不过彩色复印只给二十五円也实在是太勉强了。一般可是四十円。不如说在那之前要砍生协复印的价本身就够乱来的了。那可是前所未闻。 「要印刷传单啊。」 说着茅弥学姐把a4大小的传单拿给我看。 那是用全彩马克笔描绘而成的。 西院学姐生日会的传单。 「虽然感觉黑白也可以。不过来到彩色复印机面前就突然冒生这个念头于是涂上去了。」 「生日会……」我的眉头皱成了八字,问道。「……要办吗?」 茅弥学姐用力地断言道。 「呐,裕加理君。今天跟西院见面了?」 「啊啊。」 「怎么样?」 「西院学姐她……」我如实回答。「就跟平时一样没变。」 「那样是不行的啊。」 茅弥学姐露出苦涩的表情说道。 「必须要改变了啊。是时候必须要改变了啊。不好好地庆祝生日,不好好地长大是不行的啊。下次生日西院就是二十一岁了。那之后生日每年都会来临。随之年龄也会一年年的增长。不一步一步前进是不行的啊。高中的时候每年都有庆祝。但是因为前年发生了那种事,去年什么都没办成。我一直很后悔。庆祝,不办是不行的啊。一直停滞不前是不行的啊。十九岁的生日之后就一直赖着不动什么的绝对不能允许。就算本人愿意,我也绝对不允许。」 茅弥学姐说出了强势的话来。 这个人。真是对西院学姐。 「我要砍到二十三円。」 茅弥学姐站了起来。 「那个、」 我。 怀着仿佛胸中的郁闷一扫而空似的心情叫住了学姐。 「我也来帮忙。」 「好来吧。」 中场休息结束之后和大婶之间的条件斗争便再开了。二十三円这么过分的价格当然是不会被接受,大婶就像是赶野猫似的挥手。 但是茅弥学姐说了句「是西院的生日会传单」后,大婶便突然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稍微考虑过后,大婶说二十円也可以。老实说吃了一惊。这对生协而言可是特例的价格崩坏。 茅弥学姐哼了一下鼻子。 「我可不会允许,这么受疼爱的西院生日会不幸福什么的哟。」 那之后我和茅弥学姐一起推进着生日会的准备。 最初曾为能做到哪种地步而不安过。不管是我还是茅弥学姐都有年末的自治会作业所以准备派对的时间其实相当有限。我曾烦恼着趁着间隙到底能准备多少呢。 但那纯粹是杞人忧天。 在校内张贴好海报后,来自学生的打听便蜂拥而至。负责联络的我和茅弥学姐的手机一整天都响个不停。准备的帮忙要怎么办,礼物要送到哪里去,会有前夕祭吗,把家人带过来也可以吗,诸如此类关于生日会的质问可谓络绎不绝。 茅弥学姐很快的聚集了一群志愿者,组织了〝西院同学生日会实行委员会〞。明明这个时期的学生大多都为了新欢准备而忙碌不已,可是委员会还是召集到了超过五十人。其成员有各社团的代表,一般学生,大学职员,就连教授也混在其中。 无需多言。 在这所大学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必定受过西院学姐的关照。 而且大家,都很喜欢西院学姐。 召集到这么多的人手,生日会的准备得以迅速开展。新闻部将增产的海报贴到校内,她的生日会渐渐呈现出一副不合时令的祭典的模样。如此一来喜欢祭典的人也进一步聚集起来,生日会的规模便以要将整所大学都卷进来的势头扩展着。 在这之中。 就只有西院学姐一个人,未曾改变。 真的就像平时那样,只是淡然地处理着自己的工作。 准备的途中,我曾在校内和她不期而遇。 那时候的西院学姐面对着贴在揭示板上的自己的生日会海报。 用不带感情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 我独自一人,在自治会里调整着计划。社团的各位又想载歌载舞又想搞各种活动于是生日会的预定也随之紧凑起来。虽然生物研准备的瓢虫桑巴感觉是跟结婚礼搞错了就是了。不过比起无线部的坏掉的radio感觉要好些所以也没空注意了。(注:壊れかけのradio是一首歌的名字,歌和歌词都可以百度) 生日会近在明天。 自治会室内部已经装饰好了折纸彩带还有纸巾花。明明庆生的本人也会进出还真是够光明正大的。嘛毕竟是在学校范围内准备所以事到如今就算藏起来也没什么意义就是了。 正好整理完行程表的时候,茅弥学姐回到了房间里。 「预定好了?」 「大致上完成了了。」 「很好很好。」 「礼物也收集好了。」 我翻开了目录。 「美术研是肖像画,柔道部是受身练习用的垫子,汽车部是汽车的免费修理券,马术部是骑马体验券,铁路研究会是附近铁路的限回车券,伴侣动物是猫毛皮。焊接研是旋转烧烤炉。」 「旋转烧烤炉是什么。」 「就是用根铁棒插着转啊转的那个。」 「想要只猪呢。」 「那是畜产研的礼物。」 茅弥学姐唔唔地点着头。 「不说真的今年能搞得这么盛大真是超高兴的呢。你看不是说过高中的时候也搞过庆祝么。不过那个可是超麻烦的。因为那孩子的直觉好得一塌糊涂啊……就算大月君想要给她个惊喜可事前就全部露馅了。即使努力隐瞒礼物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事前被发现。可是要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来庆祝的话,又感觉很郁闷。于是下年就继续拼命隐瞒了,不过结果还是瞒不过去呢……所以今年能公开准备真是超爽快的啊。那么大体上都准备好了吧。」 「是呢。再来就是……」 「再来?」 「再来……」 我有点欲言又止地说出了。 「就是西院学姐。」 说出了一直在意着的事情。 「西院学姐本人,会好好的出席吗。」 「那点不用担心。」 茅弥学姐断言道。 「那个孩子会好好出席的啦。毫无疑问会出席。这点裕加理君也懂的吧?因为西院可不是会背叛那么多人的好意的孩子啦。坦白说,正因为是这么想的才敢搞得这么大啊。虽然是很卑鄙。不过要是让她逃掉可就困扰了。」 茅弥学姐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 「而且我昨天也从本人那里听说过了。真没办法我会出席的了,笑着说了哦。」 「那就没问题了呢。」 「不过啊。」 茅弥学姐垂下了眼睑。 「与其露出那么苍白的笑容,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更好呢。」 我语塞了。 学姐看着自己的行李。 「我刚刚也去买礼物了。是化妆品套装哦。西院她除非是工作需要不然是不会化妆的。真是的对于女大学生来说可不敢恭维呢。」 「那个,是不喜欢吗。」 「喜欢哟。虽然因为觉得麻烦才不化妆不过并不是讨厌。都已经交往了五年了。西院的事都理解过头了所以我很明白。所以在送出去之前我就明白了哟。明白了啊。我的话语肯定是传达不到的。」 茅弥学姐她。 「但是。必须做啊。」 带着坚强的眼神说道。 「那我回家补上包装去了。裕加理君,明天拜托了。」 我目送茅弥学姐回去。 房间里再度只剩一人。 我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包上。里面装着我买回来的礼物。考虑了很多的最后,买了支稍微有点贵的钢笔。有支牢固的笔,工作的时候 就能长时间书写了,我想西院学姐应该会高兴地收下的。 但是。 我的话语肯定也无法传达到她那里。 「如果。」 声音从上面传来。 我抬头望去。兔子塔上,只能看见冒出来的两只耳朵。 「澄子的心产生了剧烈的变化的话,或许也能切断死人之缘。哪怕只是单侧的变化,只要动摇幅度足够大的话缘也会出现动摇。」 「心产生了变化的话……」 「但从目前所见来说,并不容易呐。」 兔子先生收回了耳朵,回到兔子屋里面去了。 就如兔子先生说的那样,我认为并不简单。 即使希望西院学姐能改变。 即使大声叫唤希望能切断那段黑色之缘,再次踏出一步。 肯定也传达不到。 不管是我的话语。 亦或是茅弥学姐的话语。 西院学姐最想听到的话语 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早上从公寓出来后发现空中布满了灰色的阴云。虽然不觉得会下雨,但因为阳光被遮住所以空气很是寒冷。 明明是春假的正中,大学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去往自治会室的时候,发现折纸彩带从房间里面伸延而出,就像是爬壁虎一样繁殖把整个自治会大楼都包围住了。这模样与其说是派对还不如说是生化恐怖袭击了。 进到自治会室,里面的混沌程度比起昨天果然要更胜一筹。特别是占据在房间中央大放异彩的,等人高的某座巨型蜡烛。绕到后面的话还能看到其表面上浮现出一张人脸。好像是以决定预算的时候提交上来的佛像为芯材做出来的韩·索罗。看来生日会之后的救助会很辛苦。(注:韩·索罗,星球大战的人物) 我混到了大家里面帮忙最后的准备工作。 大致收拾完分配下来的工作时已经到中午了。突然就闲下来了。 「再来还有什么事吗?」 我向站在折梯上面一字一字地贴着『生日快乐』的茅弥学姐问道。 「没有——」 闲下来了。虽说作业还有一堆,但这么多的人数果然还是有点多余了。趁着空闲的时候去吃饭好了,想着我便出去买了。 从正门前的斜坡下去的途中,看见了一个向前步行的人。 出声搭话后,西院学姐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稍微过来拿点东西。」 这么说着的西院学姐举起了手拿的方便袋。里面放着好几支沾着土的花。那是在自治会背后的花坛里看见过的白花。 我看了看她的装扮。衣服跟平时稍微有些不一样。西院学姐平时穿的是比较随意的装束,不过今天穿着修长的灰色外套。 衣襟之下,能窥视到黑色的衣服。 「没什么问题吧?」 西院学姐一副事务性的表情问道。 「没问题。很顺利。」 我把浮现在脑袋里的几个问题隐瞒起来。佛像的救出方法在结束之后在找学姐相谈就好了。现在担多余的心也没有意义。 西院学姐说了句是么,便回过头去。 然后仰望着,坡道之上的,立在大门对面的大学建筑物。 远处传来的准备的喧闹声清晰可闻。 「真热闹呢。」 这么说道的她不知道怎么的看起来非常的无依无靠,非常的百无聊赖。 我终于察觉到了。 至今为止我所见到的西院学姐,几乎净是在自治会工作时候的样子。不并不是几乎。西院学姐真的是一直在工作。不舍昼夜,不管是多么麻烦的事也不会说出一句抱怨,甚至无视难易程度只是按照顺序来处理。自从和西院学姐初次见面起她就一直在工作着。一直只是在工作着。 工作这件事本身,仿佛就如同是自动性地运作一样。 今天第一次见到的离开了自治会工作的西院学姐,就像从花坛中挖出来的花一样无依无靠,彷如马上就会消失的幻影一般。 面对理应熟悉了三年的大学为自己的生日会做准备的声音,西院学姐简直就像是,在看着玻璃对面的事情一样。 「我有个地方要去一趟。晚上就会回来了。」 裕加理君请多关照了,说完西院学姐迈出了步子。 披着外套的后背顺着坡道而下。 「那个。」 我很自然的叫住了她。 西院学姐回过了头来。 叫住她并不是因为想要说些什么。 但是,为什么呢。 总感觉不可以就这样放任西院学姐一个人离开。 「车,要搭吗。」 透过汽车前窗看到的阴云比起早上更加厚了。明明还只是午后,光线不足的小镇变得昏暗起来。 因为只能用自治会的车所以我开的是熟悉的面包车。虽然是为了不让西院学姐的正装弄乱而打算用车载她一程,不过重新思考之后感觉让她坐在破车的助手席反而才会弄脏吧。 当然的车里并没有导航系统,所以我要一边听着西院学姐的指路一边开车。驾驶途中,西院学姐除了指路之后就几乎没有说话了。我也什么都没说。车内一片安静。 途中后座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前潜伏在包里的兔子先生爬了出来。兔子先生慢慢吞吞地爬到了西院学姐的膝上。看到抚摸兔子先生的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我不由得心想把它带上真是太好了。 过了三十分钟,车子到达了目的地。 公园似的入口之后道路一直伸延至属地深处。汽车还可以进到里面去。车子在落叶纷纷的林间道路上前进。在西院学姐指示的地方停下后,我们便下车了。 她迈着缓慢的步子向属地内部前进。 一瞬间,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丝迷惑,就这样一直跟着她走好吗。我已经明白这里到底什么地方。我很明白,只是后辈的我,完全就只是外人的我并不应该如此轻巧地跟上去。 然而,就算明白。都跟到来这里了,不可能事到如今才让西院学姐一个人走,我下定决心后踏出了脚步。 两人走在铺满碎石的道路上。稍微往前走一段路,便来到了一个等人高的树木所围成的草地广场。 广场上并立着高至膝盖附近的四角石碑。 我们穿梭在静谧的石碑之间。 她停在了,比起两侧仅仅要稍微新一些的,灰色的石碑前。 那块连五十厘米都没有的石碑,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与其他并立在周围的无数石碑别无二致。 单纯地雕刻那上面的名字便是,我素未谋面的学长的,仅有的唯一痕迹。 站在墓碑前面的西院学姐她。 并没有合起双手,也没有闭上眼睛。 只是俯视着那块冰冷的石碑。 什么都没有说,仅仅是看着石碑。 「是个经常笑的人。」 西院学姐的口中,悄悄地漏出了话语。 「虽然不会大声笑出来,只是笑眯眯的,一直在微笑着的人。初次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有点不快,不怎么喜欢呢。那样的肯定就只是处世之道吧,只是个凭着谄笑为生的人吧,这么想着就觉得讨厌起来了。可是,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看到了只是对着花朵微笑的他,就觉得考虑那种事的自己真的很可耻。」 「是个很不中用的人。经常不得要领,学习也不擅长。不过是个会连同笨拙的份,一起加倍努力的人。耐心地积累经验,愚直地完成事情。是个明明靠不住,但一旦决定了就不会放弃的人。从初次见面起 就一心一意地前进,四年间都费尽口舌了,结果是我这边折服了呢。」 「喜欢我挺腰行走的步姿,他曾这么说过。」 「就连说着那种事的时候,那个人也一直在微笑着。」 「所以,还以为会一直微笑下去。」 西院学姐从袋子里拿出来带过来的花。 她拂去了些微沾上的泥土,供上了白花。 「我明白的。」 弯下腰来的她说道。 「我明白不可以一直这样下去。我也明白茅弥是在担心我。已经两年了。即使我继续一个人思念着他活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真的很明白。可是,不行啊。我,踏不出去。」 「西院学姐。」 「即使被茅弥说了也踏不出去。无论被谁说了也踏不出去。明明,明明我自己也很明白但还是踏不出一步。从他曾经存在的世界,从一成不变封闭住的世界,我连一步也踏不出去。很痛苦。非常的痛苦。可是。」 无言。 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法对她说。我这种,没有任何力量的后辈的话语,绝对无法传达到西院学姐那里。 甚至茅弥学姐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甚至西院学姐自身的话语也无法传达。 「一句话就好了。」 西院学姐她。 「仅仅一句话就好了。我想要听那个人说话。」 以微弱而颤抖的声音。 「我想见他。」 低语着。 「我想见他啊……」 我。 我,很无力。 明明西院学姐的思念就在眼前满溢而出。明明西院学姐这么大声的寻求着救赎。 我无法帮她。我什么都做不到。 我。 我,没有任何力量…… 力量…… 我把手伸到包里面,把兔子先生揪了出来。 「(怎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 我凝目注视西院学姐的背后。 强烈的痛楚随即袭来。 「咕、呜。」 「(喂。)」 眼泪溢出。就像是被熏到似的的痛楚让眼睛闭上,但我还是强行往眼睑注入力量张开眼睛。我直直的凝视西院学姐背后的,涡状的死人之缘。 「(切断这根缘。)」 「(你到底,在说什么。)」 「(现在的话就能跟着这根缘走了。找到缘的一端,再做些什么。我要切断这根束缚着西院学姐的缘。兔子先生,麻烦帮一下忙。)」 「(蠢货!你没听到老朽说的话么!死人之缘会连接到哪里是完全不知道的呐。或许是空中。或许是地底。最终又或许是彼岸哟。要是能简单找到就不用辛苦了。好了赶快别开视线!会坏掉的!)」 「(就算这样。)」 我一意孤行地睁着眼。 「(就算这样也必须切断。)」 「(大蠢货!)」 兔子先生一下子用耳朵敲在我的脸上。两只耳朵不停地敲打着眼睑。 与此同时,眼睛的痛楚突然便减轻了一半。 「(兔子先生。)」 「(应急而已。撑不了多久的。到了晚上还找不到另一端的话就给老朽放弃。不然眼睛真的会坏掉。)」 我点了点头。用衣袖拭去溢出来的眼泪后抬起了头来。 呈现出黑雾状的缘之绳伸向了墓地外面。 「西院学姐!」 大叫她的名字。 然后用力地拉住,惊讶地回过头来的西院学姐的手。 「请乘上车去!」 兔子先生乘在我的肩上用耳朵护着我的眼。那个就像是遮阳帽似的举动,让黑雾带来的痛楚又缓和了一些。 我开着车。正想着西院学姐的缘之绳正好沿着宽阔的马路伸延的时候却突然进去了小路,没法直接追上去。要是跟丢的话兔子先生便会哼起鼻子来,彷如雷达一样寻找绳。 「(因为征兆就是有这么强烈呐。靠近的话很容易就能识别了。)」 「(能追踪吗。)」 「(只是按照活人之缘那样走而已。毕竟老朽也是第一次跟踪死人之缘呐。也说不准前头会有什么。左边裕加理。)」 我按照兔子先生的指示转动驾驶盘。当烟雾似的缘再次出到宽阔的马路后便直直的跟着它前进。 「要去哪里。」 助手席上的西院学姐讶异似的问道。 「不知道。」 「不知道是……」 我诚实地回答。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说明得了。看到了缘之绳什么的,为了切断西院学姐背后伸出来的死人之缘而追着跑什么的,这可是连我自己都尚未坚信的事。虽然想着要做些什么,不过追上去之后到底要做些什么也还是未知之数。 但是。 「必须要去。」 「裕加理君……」 踩下油门切换马路线。 在兔子先生的魔法失效之前哪怕尽早一刻也好。 我穿梭在一次都未曾来过的街道之间。 然而每每沿着缘前进,西院学姐望向窗外的机会便会渐渐增加。 「这里是……」 停下了车。 到达的地方,是在郊外的大型游乐场。 在停车场下车后我们便去确认了一下缘之绳的前端。绳从游乐场的白色铁栅间穿过伸延至场内。 「(在那里面吗?)」 「(并不是确信……只是,感觉到某种强烈的东西。里面确实有什么东西。)」 「西院学姐。」 我拉着她的手跑向了大门。西院学姐睁圆了眼。买了两人份的入门券后我们便进去了。 平日午后的游乐场里游人相当的少。黑雾状的缘沿着场内的地面伸延着。我就这样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追上去。 来到了围绕游乐场行驶的迷你巴士的停车场。 那里并排着几辆像是幼儿园的送迎巴士似的,加上了小孩子风格装饰的巴士。那车身上描绘着许多的花朵,亲子一起坐上去的话感觉会挺愉快的。 缘之绳伸向了其中一台巴士。我顺着它跑了过去。 「裕加理君,为什么……」 身后的西院学姐喃喃细语起来。 「这里,以前曾经来过……他想要坐那部巴士,但是我因为觉得害羞最后还是没有坐上去……回去之后,说过很多次还要再来……」 「(老朽明白了,裕加理。)」 兔子先生用耳朵指着巴士的一边。 那里的缘之绳,被尖细的木棒似的东西钉在了车身之上。 「(是桩。)」(注:注音为悔,日文里桩和懊悔发音同为くい) 「(くい?)」 「(故人的懊悔,遗憾,生前未能达成的,一直牵挂着的残留思念,会以桩的形式钉在缘上面。虽然知道但老朽也是第一次看见。但是那个会存在的意思就是说……」 兔子先生抬起了头来。 被桩钉住的缘,以之为起点拐弯,再次伸延向别的方向。 「(或许那根缘的尽头,还存在于这个世上也说不定。)」 「(真的吗。)」 我自然地站了起来。往双脚注入力量。 或许有希望也说不定。 拐弯的缘似乎再一次伸延出游乐场之外。我再度拉起西院学姐的手跑向了出口。 西院学姐的缘之绳左弯右拐地伸延着,但我依旧不顾一切地开车追赶。 途中钉在了并设在大型公园里的温室里面。 途中钉在了神社中绑住神签的树上。 途中钉在了新兴住宅区的新建街边树上。 我们沿着缘的前端,追踪着大月学长这短短十九年的时间里所走过的路。 接着。 是他和西院学姐,一起走过的路。 太阳已经完全沉落了。 我们行驶在点亮了街灯的道路上。彷如黑雾似的缘之绳融入了黑暗的夜中,必须靠着车头灯来追踪。 我慌忙踩下了刹车。是红灯。突然就刹车了。我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揉着眼。 「(裕加理。)」 乘在肩膀上的兔子先生在我耳边低语道。 「(没问题的。暂时还。)」 「(别逞强。也是时候到极限了呐。)」 就如兔子先生说的那样。眼泪流过头甚至已经干涸了。眼睛的痛楚升级为阵阵发热。头也痛得很厉害。一直看着缘是件比想象中还要花费集中力的作业。 没问题的。我明白的,虽然说不清楚但我明白。 我顺着缘的引导操纵驾驶盘。 车子驶进的是距离大学很近的地方。『书林佐佐木』的停车场。不知何时我们的车回到了大学附近。 下车后我和西院学姐一起走到停车场的一角。那里有棵小树突破了沥青长了出来,桩就钉在其根部。缘就在那里呈v字形拐弯,再度回到了道路上。 我点了点头。有种近乎是确信的感触。这跟缘的前方肯定会从便利店的角落拐弯,然后登上熟悉的坡道才对。 其前方是大月学长,西院学姐,还有我生活的场所。 马上就到缘的尽头了。 「(终点很近了。)」 兔子先生似乎也感觉到同一件事。 「(坚持住,裕加理。)」 我用力地点点头抓住了西院学姐的手。 然后我们,奔向了正在等待着主宾到来的珠山大学。 离生日会开始,还有十分钟。 响起了愉快的歌声。听见了乐器的演奏。以生日会为由,校内所到之处皆召开了酒会。 有如祭典的氛围之间,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奔跑着。 「裕加理君。」 西院学姐一直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那是当然的了。至今为止我一个接一个地去到有着大月学姐和西院学姐共同回忆的地方。明明一次都未曾从本人那听说过。按照常识来思考的话实在是难以解释过头的行动了吧。 但,已经是最后了。 缘之绳从黑雾中现身,毫无迷惘地伸延着。其前进的方向,和我想象中的场所别无二致。 他和西院学姐一起共度过最长时间的地方。 珠山大学·自治会大楼。 带着西院学姐靠近过去的时候渐渐听到了喧闹声。生日会的主会场自治会大楼似乎已经聚集了大量的人群了。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灯火辉煌。建筑前面立着好几支野外用的照明灯,停车场里则是并排着许多的圆桌还有烧烤炉。 跑过来的我们让人们回过了头来。 「啊——!」 叫起来的乃是茅弥学姐。 「太慢了啊你们!超悬的啊!不是说了七点么!现在几点了?呜哇两分钟前!能赶上真是太好了。」 「稍微,等一下!」 我大声叫喊制止了茅弥学姐。 但因为呼吸凌乱而无法继续下去。只好哈哈地调整呼吸。 「抱歉、首先——」 「哎,什么?」 「很重要、的事——」 我四处张望。 缘呢,缘之绳呢。 「(那边,在那边呐。)」 肩上的兔子先生告诉了我。绳就在人群之中左穿右拐,在自治会大楼的周围绕了个圈。我拉着西院学姐的手就那样走了过去。虽然茅弥学姐还有召集过来的人群从后面跟了上来,但我已经没有在意这种事的余裕了。 绕过自治会大楼的外侧。野外照明灯无法触及而渐行渐暗。 缘就这样伸延至建筑物的背侧。 其尽头,很自然地便浮现在脑袋中了。 故人有所留恋的地方会残留着桩的话。 没错,自治会大楼的背侧就是。 他所制作的花坛。 拐过弯角,来到建筑的背侧。 我用跑的靠近了,没有灯光的纯粹黑暗之中。 一直追踪着的,西院学姐的死人之缘。 一直线地伸向了花坛。 在那花坛的土壤之上 变得稀薄 消失了。 双膝跪地。 那里已经没有桩了。 至今为止都会一直伸延到某处的缘之绳,最终到达了自治会的花坛。 但是,消失了。 「怎么会。」 我呆然看着盛开着花朵的花坛。 「裕加理,君。」 被这么呼唤,我才终于察觉到了。西院学姐不安地看着我。茅弥学姐看着我。聚集起来的人群讶异地看着我。 我松开了一直握住的西院学姐的手。 低头。 苦着脸。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为什么最后,会这样! 怒气上涌。为什么,为什么会消失掉!大月学长明明喜欢西院学姐,明明留下西院学姐一个人,可最后想着的,最后在意的居然是花坛什么的,那种事!那种事怎么可能啊! 我握紧了拳头。很懊悔。懊悔到想死。理应干涸的眼泪又渗了出来。我啊。真的很懊悔。 对于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真的很懊悔。 即使有这种能力。 即使可以看见缘。 却连西院学姐的一根恶缘都无法切断的我。 懊悔得难以忍受。 「(裕加理。)」 兔子先生在我的脚边呼唤道。 我怀着无可奈何的抱歉心情,望向兔子先生。 「(有了,有了啊。)」 「哎?」 「(这里啊 这里)」 兔子先生用手拍着花坛的土。黑雾之缘就消失在其上。 灵机一动。 我,慌忙挖掘花坛。 「裕加理君,你……」 听到了西院学姐的声音。但现在不是理会的场合。我双手用力地挖开土。大家都是一副讶异的表情看着。但我不以为意地继续挖着。 我一边挖着土,回忆起了茅弥学姐说过的话。 『于是下年就继续拼命隐瞒了,不过结果还是瞒不过去呢……』 挖掘。努力挖掘。兔子先生也用脚来帮忙。我们无视人群的视线一心一意地继续挖掘花坛。 挖到差不多能埋下整只手臂深的地方。 发现了那个。 我慎重地将用塑料袋包裹着的那个拿起来。缘之绳就伸延至那里。不会错的。 打开塑料袋。 里面出现了一个三十厘米左右长的盒子。 我将它,递给了西院学姐。 「这是……」 「是来自大月学长的礼物。」 西院学姐,睁大了眼。 「大月学长留下来的话语。」 我毫无迷惘地说道。 没有任何的证据。 然而,我深信不疑。正是沿着深信不疑的道路我们才会来到这里。 西院学姐接过了盒子。 后记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写着关于缘的故事的时候,便不由得一直思考缘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于是乎,便渐渐地想到了,为了写下这个故事而必要的某物,还有某些莫名的缘了。 爱用的笔记本电脑,修改原稿的三色圆珠笔,借来的资料,间中阅读的书,以前开始就喜欢的故事,到访的场所,至今为止的所见所闻,记得的事,忘记的事,无数相会的人,将成就如今的自己的无数缘分,一根一根地化为这本书的一字一句,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创作出来的这个故事,就像是用自己的缘编织出来的故事一样。如此成型的一册书,毫无疑问是一本与我自身有着深切缘分的书。我想我和本书之间,肯定是有着某种缘分吧。 各位读者和这本书之间,要是也有着什么缘分的话,便是中无上的光荣了。 与本书的发行结下深缘的各位,非常感激你们的协力。 责任编辑的汤浅隆明大人,土屋智之大人,阿南浩志大人。插画的户部淑大人。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大人。还有其他的各位,在此致上诚挚的谢意。 愿读者的各位能在某处遇上某段缘分。 野崎まど 第一话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k 翻译:tsdm轻译组 这也是段冥冥的缘。 ∫ 我偷偷摸摸地走在校园干道上。 先是藏在生协楼的柱子后面,然后一边观望一边窜出去,又藏到另一侧的柱子后面。朝气蓬勃的新生们脸上挂着笑容,在暖暖春光照耀的校园中来来往往,为什么唯独我却非得搞得就像调查出轨的侦探一样鬼鬼祟祟呢?实话说这也无可奈何,毕竟我现在做的事情确实就跟调查出轨的侦探没什么两样。 我从柱子的死角探出一只眼睛。 在那前面有一对男女,二人有说有笑。女生应该是大一新生,男生我在学校里见到过,应该是大二大三吧。不过他们我都不认识,所以不是很清楚。而我现在,就是正在跟踪完全不认识的人。进一步说吧,我的跟踪技巧太烂,过路的人已经在议论我了。这太难受了。 为了尽快结束这个痛苦,我没管那么多直接从柱子后面跳了出去,还没到下一根柱子后面突然被叫住。只见叫住我的正是我所跟踪的目标。我的跟踪水平已经烂到了这个份上。 「你干什么」 男生向我质问。 「呃,我是自治会的」 「自治会?拉新人吗?她已经加入陶艺研了,你就死心吧」 「不,我并不是想拉人」 「什么?」 男生皱起了眉头,女生也表现得十分诧异,连我都觉得自己可疑。我感到如坐针毡,小声问道 「(还不行吗)」 「(火候没到)」 传来的悄声回答令我痛苦难熬。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什么」男生愈发生疑,进一步对我质问「再说了,你两三天前开始就在一直跟在她后面打转,没说错吧。你真是自治会的人?为什么要跟踪她,麻烦就在这里讲清楚」 男生强硬地继续质问。 要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我就犯不着这么费劲了。面对形同跟踪狂的我,那女生害怕地向后退。然后,男生站到她前面,想要保护她。 这个时候,我估计她心动了。 「嘿!」 随着一声吆喝,一个排球一样的白色物体从我卫衣兜帽里跳了出来。 「哇啊!」「噫!」 二人吓得失声惊叫。那团东西在二人中间稳稳着陆。 那是只兔子。 「是兔子」 「兔子……」 二人呆呆地看着兔子,用眼神向我寻求解释。我挠了挠脑袋,含混地一笑。从卫衣兜帽里发射兔子真是效果绝佳,两人已经把我当成了不能扯上关系的怪人,逃也似地离开了。我怀着已然体验过十多次的辛酸,把兔子抱了起来,也匆匆离开了现场。 我一边走一边问兔子 「结好了吗?」 「结好了」 兔子用人话回答了我。 ∫ 大约三个月前,我认识了这只会说话的兔子。 我管兔子叫兔子先生,他就像是神话里那种掌管缘的存在。可能是受到了他神奇力量的影响,我也突然能够看到名为“缘之线”的东西了。缘呈现出白线的形态,许许多多的缘之线从人的背上伸出,连向远方。那线若与某人相连,则是“有缘”。顺带一提,我三个月前本有已经缔结良缘的对象,却被兔子先生冷血野蛮地剪断了。此后,我为了重新结好自己的缘,在不情之下协助兔子先生的工作,也就是“结缘”。 「裕加理,你怎么了」 兔子先生从兜帽里喊波多野裕加理君,也就是我的名字。 我们现在之所以能够无拘无束地交谈,因为这里是大学背后空无一人的小路。兔子先生会说话的事姑且要保密。 「看你好累的样子」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对兜帽回答 「可不是吗,累死我了啊」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你以为刚才那已经是第几对了?」 「十二」 「是第十四对」 自己说出具体的数字之后,感觉肩头更沉了。 新学年开始后的三个星期里,我连觉都不敢多睡帮忙结缘,已经缔结十四对了。这能不累吗。 「都说了,春天是缘之兆增多的时节啊」兔子先生丝毫不思悔改。 “兆”是业内的专业术语,指缘之线发光的现象。兆出现之时就是结缘的时机,但春天里非常多的人缘之线会发光,尤其是新生背上的兆早已亮闪闪。 「也未免太多了啊……。真受不了大一新生,一进校门就谈恋爱。专程跑到最高学府来,不该多花点脑子在学业上吗」 「毕竟本人的想法与缘无关呢。比如说……」 兔子先生从兜帽里跳了出来,华丽着地,用一只耳朵灵巧地在地面上摆弄了几下。当他抬起那只耳朵时,只见耳尖嗖地拈起一根缘之线。 「这是谁的缘啊」 「鬼知道」 「别随便乱捡脚下的东西啊……」 「可是这个看似平淡无奇普普通通的缘,到了春天就会」 话音刚落,那根线发出了若隐若现的光。 「哇,发光了」 我若喜尤叹。 兆的出现即是结缘时机的出现,预示着结缘对象的出现。事已至此,结缘的方法就非常简单了。找到对象,然后让兔子先生将二人的缘之线紧紧系在一起便大功告成。 说来简单,寻找对象却格外费劲。虽然兔子先生说,兆出现时多数情况对象就在附近,但所谓的附近指的可是这所在籍学生数达两万之多的珠山大学校内。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已经给十四对人结缘,我真心觉得应该夸夸自己。应该好好夸夸我,犒劳我,然后让我放个假。 「走了,第十五对」 兔子先生用耳朵摆着刚刚捡到的缘,说道。我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走人,奈何兔子拿着缘飞快地爬到我背上,我也只好死心了。 ∫ 我目光从发光的线上移开,回到自治会室。 会室对于身为自治会执行委员的我来说,就是学校里的家。待在这里的时间其实比待在校外租的公寓里的时间还长,说这里才是我真正的家都不为过。好不容易又了结一桩结缘的活儿,开始下一个工作之前想在家里放松放松绝对是人之常情。 「欢迎回来」 在家里,我们的妈妈——西院学姐温情地迎接了我。她是珠山大学全体学生的心灵母亲,姐姐,也是女王陛下,毫不夸张。 西院澄子学姐乃一代才女,过去曾担任自治会总务部长,凭借其美丽容貌与狠辣手段及神通力一手统治珠大。尽管她今天升上大四,退离一线不再担任职务,但其影响力依旧根深蒂固,一手遮天之实众所周知。这无关本人意志,大权自流于她手。再看看她名字里那个「院」字,诚可谓皇权天赐。 「裕加理君你们都还是小孩子,我得好好监护才行」 西院学姐这样说着,对我温柔微笑。我笑不出来,心里只觉得这就好比垂帘听政之类的,不敢提任何意见。这个人的言行有时过分超脱,令人胆寒。 「不过这段时间的话,你们应该还应付得来吧」西院学姐看着墙上的挂历说「四月自治会也没多忙呢」 「为不劳院上,臣下定肝脑涂地」 为博得西院学姐开心,我开始泡咖啡 。品种为院上偏爱的混合咖啡。我也喜欢。 「话说回来」 我将粉末放进咖啡机里后,学姐从身后叫我。 「什么事?」 「你最近好像很忙啊」 「嗯,差不多吧」 「在忙什么?」 为什么平平常常一问就能营造出审讯的氛围?绝对不能回头,我背对着回答她 「也没多忙」 「是吗」 西院学姐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在播放的午间综艺节目中「恐怖!跟踪狂犯罪的真实剖析!」的标题声响彻整个房间。我装作没听见。不晓得是什么原理,这个人就是如此神通广大。 实话说,我最近的行为确实与跟踪狂如出一辙。 首先必须寻找结缘对象,所以要随时跟着候补者;就算找到了显兆的人也不能立刻结缘,要等待时机成熟,所以又要一直跟着;对方是男性倒还好,当做开个玩笑也就蒙混过关了,但有时要连续跟着新进校的女生好几天。什么如出一辙啊,这就是彻头彻尾的跟踪狂啊。组织内出了罪犯的丑闻,岂能瞒过院上的耳朵。 可是,实情却又让我根本无从解释。我说我能看到人们的缘,所以去结缘了……要是讲出这种丘比特一样的故事,恐怕我脑袋上真要出现天使的光圈了。 西院学姐默默地继续看着电视。跟踪狂特辑中的内容已从死缠烂打的尾随发展成不间断电话骚扰。我很想申辩我才没有那么做,但这无异于承认自己尾随。不妙啊,我需要某种东西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我将泡好的咖啡端了过去,然后从兜帽里缓缓取出兔子先生放到桌上。西院学姐的注意力从电视上离开,转向兔子先生。我小声作出指示。 「(拜托了)」 「(好罢)」 兔子先生稳稳坐在桌上,两只耳朵一开一合甩来甩去,最后脑袋一歪挥了挥手。 此乃我们针对西院学姐专门训练的特技『森林家族sylvanian families式动作』。 「啊啊……」 西院学姐带着苦恼的表情,禁不住呜咽。 「好可爱……好可爱……」 院上抱起兔子先生,进入宠爱模式。我抓住这个破绽,得以更换频道,这样一来就暂且放心了。事后还得犒劳兔子先生一番。尽管钱包阵痛,但燃眉之急得解。 「我一开始就知道,裕加理君不会当变态的」 我诧异地把脸转了过去。 西院学姐一边爱抚这兔子先生,一边轻轻地说 「你这个人不知不觉就会把自己累坏,你应该对自己多留意一些啊」 「……谢谢提醒」 西院学姐点点头,继续爱抚着兔子。我心想,这个人真不愧是珠大的母亲。我看向电视上正好播放的校内频道。放送研自主制作的大学信息栏目中正在播报休讲预报,这个节目对于腾出空余时间提供了莫大的便利。我在心中发誓,要把结缘放在休讲或没课的时候去做,晚上则尽早回家。 ∫ 第二天神清气爽。 我从一大早开始出席讲座努力学习,沉浸在舒适的疲劳感与充实感中,在生协食堂享用了生姜烧的午餐。到了大三我才发觉,学习竟是快乐的事。至少比跟踪人家舒服多了。 然而在我身旁椅子上毫不掩饰不满情绪吃着竹轮天妇罗的兔子先生却这样说道 「什么时候才去结缘?」 兔子先生晃了晃一只耳朵夹着的缘之线。昨天捡到的线在微微发光,结缘之兆已经显现。 「不都说过了吗,只有闲的时候才去。有休讲的时候就去」 「你说的休讲要等到什么时候」 「去问神明怎样」 「老夫可不知道」 「是你神明级别太低啦,兔子先生」 「好没礼貌。老夫昨天已经达到永世皇后等级了」 那是兔子先生玩的游戏里的等级。游戏里的时装好像几乎全集齐了,正在催我买新游戏。 「但是,你还有光辉宇宙甜心级没达到吧」 「唔……桃桃李李星灿头巾搞不到……还有弗朗索瓦的木桶眼镜……」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怪你缺乏时尚细胞,欸,这些事无所谓了。休讲要等到什么时候」 无可奈何,我把吃完后的托盘清理好,朝食堂的电视机前走去。 电视前面已经有二十来个同学占据了位置,等待十三点十五分开始的休讲预报。随着一段装模作样的合成音乐,节目如期开始。毕竟这是学生自制的节目,内容非常单调。 屏幕上放映出一间演播室,里面随意地摆着一块白板,白板上用磁石密密麻麻地贴着要休讲的讲座名称与时间。在旁边,一个像是播音员的女生充当着播音员的角色,一言不发地挂着微笑。就是这么个破节目。 学生擅自宣布一些讲座可能休讲……从常识来思考,这会造成问题。但他们走在法理的眼皮子底下,坚称「这个节目只是个放送女播音员笑容的节目,碰巧把演播室里放送研自家的白板拍摄了下来,没有别意思」。实话实说吧,教授们也借着休讲预报安排日程,所以这已经是大学公认的了。不过,场面上的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另外,的确有很多固定粉丝只为去看播音员的笑容,所以那番说辞倒也不假。负责休讲预报的播音员小玉美夜子(大二)今天也持续微笑了一分钟,然后节目结束。没有休讲的预报。兔子先生气得直跺脚。又是安稳的一天。 ∫ 下午的讲座一如预报所示。现在讲座结束,已经放学。 我刚走出三号楼,兔子先生便从树丛中出现了。他仍不依不饶地拿着那根缘之线。 「好了,去结缘吧」 我没理他,径直往前走。他自然是跟了上来。 「你上哪儿去」 「当然是自治会啊。放学后还有工作要做」 「那就等你忙完工作吧」 「到时候就晚上了,学生大部分都回家了,找不了了」 我冷冰冰地撂下话,继续赶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也不认为说错什么话。我只是过我自己的生活。 可是这个时候,身后传来危险的气息。我转过身去,只见兔子先生用前腿压着缘之线,放空的两只耳朵嗖地左右张开。我知道这个危险的动作!这是无数次令我低头的动作! 此乃兔子先生最恶毒的杀手锏!以断缘之剪挟持良缘做人质,让无辜的人沦为奴隶,残忍至极!兔子流最绝奥义·断缘之预备架势! 但是。 「我可不会永远向你屈服」 「什」 「你要剪就剪吧!」 我说了。说出来了。被剪断会超级困扰,但我还是说出来了。 迄今为止,我一直在兔子先生威胁断缘的恐惧之下束手无策当牛做马。 但仔细想想,如果我不听他的话,缘被剪断了,我肯定是不幸的吧。但同时,兔子先生也就失去了逼我屈服的手牌。人质要活着才有价值,对方肯定也不敢轻易下手。 所以,我选择抗争,我今天就要为单方面被剥削的时代打上句号。我要推翻兔子先生的暴政,赢得平等的关系! 兔子先生的耳朵咔嚓一合。 「噫」 我发出惨叫,慌慌张张凝目而视,缘之线浮现出来。兔子先生的耳朵剪断了末端的一公分。这 是威胁。虽然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但我还是扎稳脚跟挺了过去。若此时屈服,我将继续任兔鱼肉。我不能屈服,我岂能屈服。 兔子先生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我不禁呜咽。明知是虚张声势,但还是超害怕。 但我怀着绝不向宠物投降的矜持,怒视兔子先生。 「哼」 兔子先生卸去了力气,双耳向左右垂下。 「你变厉害了呢」 「因为我经受过锤炼了……请不要以为我还是原来的我」 「不得不承认……裕加理啊,你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兔子先生」 「既然如此,老夫也必须拿出相应的态度呢」 说罢,兔子先生举起已有征兆的缘。 「听着,裕加理」 「什么事」 「这个显兆之缘结好之时,老夫便重新缔结你过去剪断的良缘」 「咦?」 我一瞬间瞪圆了眼睛,然后立刻转念一想。 「不对吧,因为……就算要重新结缘,兆没显现也不行吧?我的缘怎么可能想怎样就怎样」 「老夫应该讲过,兆受心境所影响」 经这么一说,我点点头。我以前听兔子先生说过“心变则缘变”的事。只不过,变化似乎并不遵循喜欢或是讨厌的心情,而是会向各种方向自由变化。 「因为缘会受到各种事物源源不绝的影响。但当中有个对兆影响最大的要素」 「那是什么?」 「老夫的心」 「…………欸」 「不,这是认真的」 兔子先生摆了个大妈式的手势,说 「你想想看。自己来说可能有些不太合适,但老夫的确是犹如结缘之神一般的存在。老夫想要缔结的缘就会发光,老夫不感兴趣的缘则不会发光,不觉得这理所当然吗?虽然不能肯定百分百会发光,但根据老夫的体会,这安慰剂效应的确不是吹的」 「那么,如果兔子先生强烈地想为我结缘的话……」 「七成,不,八成会发光」 「真的吗」 「还不顶礼膜拜」 「谢主隆恩」 我向兔子大神献上最高的礼节。本以为只能等待偶然,没想到我的良缘能够马上复活。虽然他没有更早告诉我,我有些意见,但这毫无疑问是个特大喜讯。 「那就按照约定,首先去把这谁的缘给结了」 「我放了包马上出发!」 我恭恭敬敬地把兔子先生抱了起来,一路跑跑跳跳去了自治会。这个月已经给十四对结缘了,再多一个又算得了什么。看我这两天就给他搞定,然后火速进入正题。由我担任主人公的故事终于要开始了。我兴冲冲地打开自治会室的大门,结果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把镜头转向了过来。 ∫ 「欢迎回来」 西院学姐稀松平常地说道。 「我回来了。呃,这摄像机是……」 说着,我转向那位素不相识的摄像师,然而视线被摄像机侧旁展开的液晶屏挡住,看不到他的脸。然后,唯一露出来的帽子上写着文字,我从它判断出对方的身份。 「放送研?」 这个男生似乎是放送研的摄像师。 「打扰了」 他摄影机不离手地举着,向我打了招呼。因为看不到脸,搞得像是摄影机在向我打招呼似,跟盗片贼似的。另外他个头还很高,确实挺像那么回事。这个盗片贼的自称是经济学部三年级学生,叫尾藤。学部不同,但跟我学年相同。 「你好,我是自治会的波多野。先请坐吧」 我让他坐折叠椅,但他说「因为职业关系,还是站着方便」坚持推脱了。倒也是,扛着摄像机坐下去确实挺不自在吧……我差点就认同了,但转念一想,你倒是把摄像机放下啊。 「那么,放送研的摄像师有何贵干?」我向已开始接待对方的西院学姐问道「采访吗?」 「好像不是找自治会,是找你,裕加理君」 「找我?什么事?」 我试着问了问。 可是摄像机同学仍扛着摄影机杵在原地,没有回答。 「请问」 摄像机同学纹丝不动。 「西院学姐,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不太方便说呢」 我不知道西院学姐到底从这个盗片份子身上哪里看出来了,但似乎没说错。摄影机上下摆动,点了点头。 「那我先回避了」 说完,西院学姐离开了房间。摄像机同学应了句「不好意思」。这也是职业影响吗?感觉他不习惯大声说话。亏他声音还挺有磁性的。 西院学姐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我与不善言辞的摄影机和一只兔子。这组合怎么看都很难凑到一块去,恐怕我不开口话题就进行不下去了。 「你说找我,是什么事?」 开口之后,摄像机同学一言不发地在鼓鼓的背心口袋里翻找起来,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张蓝光光碟,还是一言不发地递给了我。这意思大概是让我看。 我把碟放进自治会的播放器,跟兔子先生一起开始观看。 3、2、1,似是专业影像的倒计时过后,标题出现了。看样子这个是放送研制作的,用在校内频道上的节目录像。 『恭喜入学!春日一闪而过的情侣特辑』 搞不懂这节目是在祝贺还是嫉妒。 首先放映的是校园干道的镜头,放送研的记者开始对路过的学生进行采访。他们一看到男女一对就上去搭腔,不是情侣便啧舌之后直接让人家走;是情侣但交往已久的,他们同样啧舌之后让人家走;只有发现其中至少一人是新生的情侣时会在啧舌之后进行采访。根本就是嫉妒人家。 不过接受采访的新情侣真可谓春光焕发,毫不在意单身鬼的羡慕嫉妒恨,释放出幸福的气场。而这又令记者的目光变得愈发凶狠。在这个节目里,赢家和输家毫无悬念。 看了一会儿,兔子先生用耳朵扯了扯我袖子,小声说道 「(老夫刚才上镜了)」 「(我没发现啊)」 「(倒回去倒回去)」 我请摄像机同学倒回去。然后看到我抱着兔子先生从被采访的情侣后面很远的地方经过。 「啊,找到了」 尽管只是经过,但我还是为自己上了电视感到兴奋。兔子先生也骄傲地哼了一声。 不过这件事不重要,问题是让我看这个是什么意图。看到这里都五分钟了还是没看出来。录像继续播放,而采访下一对情侣时,又拍到了我们经过。 「(啊,又上去了)」 「(拍得挺可爱的嘛)」 然后再下一对情侣,又有我们经过。 「(拍到得挺多啊)」 「(是啊)」 又经过了。 「…………」 「…………」 再怎么也不可能注意不到。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被采访的大部分情侣正是我们结缘的情侣。 想想也很正常,我们最近一直在缔结显兆之缘,结缘前一直都在学生身边到处打转。所以,专门采访新交往的情侣或者尚未交往但味道十足的组合时,我们肯定会 在附近打转。 「在编辑裁掉的部分里,也有很多镜头拍到了你」 我吓了一跳,转过身去。沉默寡言的摄像机同学用那磁性的嗓音说话了。 「新生情侣身边一定能找到你的身影」 「这可真巧啊」 「采访的许多人都记得你,说你是跟踪狂」 摄像机同学以质问般的强硬语气接着说道。 「哈哈哈,我怎么会是跟踪狂呢」 我慌慌张张地矢口否认。 随后,摄像机同学用遥控器快进,节目录像结束后开始播放未编辑的校内影像,然后继续正常播放。 画面正中央拍到了我。 电视里的我尾随前面的男女不放,行迹极其可疑,手法简直烂到了家,周围的人全都看在眼里。没有狡辩的余地,就是活脱脱的跟踪狂。 然后影像中的我鬼鬼祟祟地靠近男女背后,把一只手伸进了兜帽里,举止格外怪异。虽然那个位置正好是镜头的死角,看不到我具体在干什么,但可疑程度显然到达了能够无条件执法盘问的地步。此时影像突然暂停。 「在做出这个神秘举动之后,你便放弃跟踪,转而开始缠着其他学生」 「这个嘛,怎么解释呢」 「没过多久,之前被跟踪过的男女便开始交往」 我提心吊胆地看向摄像机同学。 同时,摄影机也猛地转向了我。大大的镜头正面紧紧注视着我,仿佛我隐瞒的一切全都被它看穿,令我不寒而栗。 摄像机同学对我说 「波多野,你有结缘的力量对吧」 ∫ 「你说、什么」 「你有某种促进男女关系的神奇力量对吧。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追踪你的举动。好多新生开始交往便是当你做出奇妙动作之后。就算没交往的,彼此的距离也确确实实缩短了」 「你误会了吧?怎么会知道距离缩没缩短呢」 「看影像就知道,缩短了十到二十公分的距离」 他讲了实际距离。我很想质疑这话的真伪,但得到数据支撑便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只能认为是你在结缘」 摄像机同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坐着的我。镜头从头上逼近,不是拉近镜头,而是实实在在的紧逼而来。我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拍,但光是被镜头对着,我便感到一股不容说谎的神秘压力。 「我」 我要逃似地站了起来。 「我上个厕所」 真的逃掉了。 我慌慌张张冲进自治会室的厕所,手忙脚乱地上了锁,等待扑通乱跳的心脏平静下来。 暴露了……。 我脑子一团乱。怎么办,要是真被发现了……真被发现的话……该怎么办啊。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虽然迄今为止都隐藏着,但结缘的事情被人发现会不会很糟糕呢?按照经典套路,秘密被发现就会被政府绑上试验台……不过真到那时候,把兔子先生供出去是不是就……话虽如此,兔子先生会指认我是也能看见缘的人类,我肯定会被一起带走。所以还是不要暴露最好…… 我后脑被敲了一下。 「慌什么啊白痴」 是兔子先生。它好像是我冲进厕所的时候趴在我衣服上了。 「可是,结缘的事被发现了」 「冷静下来。又不是真的被发现,也不可能被发现」 兔子先生爬到我肩上,一副受不了的语气向我讲解 「听好了,能看到缘的只有老夫和你,看不见的人再怎么主张也无法证明。这就连我们自己也无法证明」 「这话倒也不错」 「首先,就算是结缘,他们本来也是快成的情侣,距离缩短还不是情理之中?最近这个情况只是因为碰巧春天到了,都是学生们的兴奋心情促成的,根本不能当做结缘的证据。去年也好,前年也好,情侣产生率都差不多」 被兔子先生教训后,我渐渐冷静下来。经他一说我发觉,大学的每年初春的确都是这样。新生那种东西,不用管都会彼此拉近,黏在一起。 「证明“结缘之力”非常困难,你别表现得提心吊胆就没事,就坚持当做不知道」 「好的……我明白了」 「真是的,我们可是很忙的。那奇怪的家伙就赶紧给打发得了」 兔子先生用耳朵扬起发光的缘之线晃了晃。他说的没错,我现在很忙。我得尽快结好这份缘,然后修复自己的缘。 我深呼吸了两三次,摆出自然的表情后离开了厕所。 摄像机同学将摄影机对准从厕所出来的我。希望他别拍古怪的影像。我努力保持冷静,在座位上坐了下去。 「好了,回答吧」 「回答什么?」 「你有结缘的力量,对吧」 「抱歉,我不懂你说什么」 摄像机同学重播刚才的影像。我从男女身后接近,将一团白色的东西弄出来又收回去。是兔子。 「我把兔子放出来又收回去」 我抱起兔子先生向摄像机同学示意。 「为什么那么做」 「练、练习魔术」 我觉得这个回答非常合适。要说放出兔子又收回去是干嘛,那就是魔术了,没有任何破绽。 「…………」 但摄像机同学将疑惑的镜头对准了我。我无可奈何,决定表演魔术。 我从自治会的玩具箱里拿出扑克牌,让摄像机同学先生抽出一张。 「请把抽到的牌偷偷告诉兔子先生」 摄像机同学在兔子先生耳边说了句悄悄话。随后,兔子先生从桌上展开的牌堆里漂亮地挑出来红心8。 「厉害」 摄像机同学非常惊讶。实现这个戏法并不需要配合,只因为兔子先生能通人语,就是挺对不住观众。 「动物魔术是我的爱好,这下你肯相信了吧」 「那么说,没有结缘的力量……」 「当然没有啊……还用得着说吗」 我故意表现得冷冷冰冰。尽管摄像机同学还是很怀疑,但自己心里应该也很清楚「存在结缘的力量」这个主张很不靠谱,便一言不发垂下了头。 对着地板摄像机响起镜头自动调焦的驱动声,显得莫名寂寥。 「(趁机再推一把)」 兜帽里的兔子先生抖了抖耳朵,催我赶紧把人家赶走。摄像机同学同学明显意志消沉,赶走他不费吹灰之力。所以,我对这台冒昧无礼的摄像机最后说了一句话。 「请问……如果有什么烦心事,不妨对我讲讲」 ∫ 我跟在摄像机同学身后走在校内。兜帽里传来极端厌烦的声音。 「(你这家伙,每次都这样)」 「(对不起,一时没忍住……)」 「(手里已经有了显兆之缘,为什么还费劲去找其他的缘啊)」 您说的太对了。 摄像机同学来找我主要就是……哎,到头来就是想让我帮忙结缘。他没跟我细说,让我先瞧瞧对象,于是我被带到了这个地方。兔子先生依然牢骚不断。 「(都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吧。你难道忘了?)」 「(没忘,但话都说出口了啊)」 「(他那边要是发光了,那两根你都得结上)」 我顿时感到乏力,但这次是我百分百全责,没什么可抱怨。 「(不过,老夫看他也没什么戏呢)」 兔子先生抬起耳朵。除了那根显兆之缘,他还拈着另一根缘之线,而那根并没有发光。我循线看去,马上找到根源。那正是走在前头的摄像机同学的缘。 「(老夫不知道他看上了谁,总之希望渺茫)」 「(在发光之前,这种事谁都不知道吧?)」 「(确实不知道,但你觉得他能交到女朋友吗?)」 我看向摄像机同学。我们认识才短短半个小时,然而我只看到了镜头,脸都没见着。既然找人咨询都那个样子,恐怕事实不幸被兔子先生言中了。 「(确定没有兆的话,转身就走知道吗)」 兔子先生说完后,缩进了兜帽里。 我和摄像机同学一起到达社团楼。他说对象在放送研的活动室。 我校社团繁星璀璨,珠山大学放送研究会是其中一个历史悠久的老牌团体,毕业社友中知名导演、策划辈出,甚至有人报考珠山就是专门想进放送研,可谓我校的招牌社团。 社团会员有记者、播音、导演与后台等分工,分小组制作各自的节目。虽然制成的节目只在校内专用频道播出,但大学周边都能接收到广播,附近居民中也要我们的粉丝。因为社团实力强劲,会员人数也多,因此预算充盈,活动室也很大。 我们到达放送研的活动室。那里位在社团楼一楼最深处,由最大的两个房间相连而成。 一进门我便看到十几个学生围在展开的地图与书籍前面商议着事情。另外还有人在准备器材,估计接下来要去采访。真是个朝气蓬勃的社团。 摄像机同学向其他会员简单打过招呼之后便穿过房间,打开了连通隔壁房间的铁门。 隔壁房间是放送研的专用演播室。 在这个由纯白墙面包裹的大盒子里,紧凑地摆放着小型舞台与布景道具,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的照明灯,还有三部电视上见到的那种大型摄像机。不知道的人看到这个场景估计不会想到这里是学生社团的演播室吧。 这些道具器械乃是历代会员从六十年前开始用社团经费孜孜不倦一点一点采购积累而成,所以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件器材上都透着经年使用的沧桑感。我不禁转换为自治会的视角,思考驳回换新采购申请的方法。 演播室里有几名同学,还有像是教授的大龄老师正拿着台本下达指示。现在好像正在录制节目。 「啊,摄像机同学」 一个女性的声音喊了摄像机同学。我向那边转头一看,一看到她的脸便立刻激动起来。 向他搭腔的人是珠大无人不知的人气女播音。她以治愈的笑容迷倒万千同学,甚至筑起了粉丝俱乐部,正是负责休讲预报的小玉美夜子。 「我们正在找你呢,你上哪儿去了?」 「去做了特辑节目的实地调查」 「这位是?」 「这位是自治会的波多野,我跟他交流了采访的事」 「原来是这样。我是小玉,请多关照」 「啊,哪里,您太客气了」 小玉主播对我露出美妙的笑容,搞得我胡言乱语起来。尽管每天在校内频道里看到,见到真人之后果然觉得脸好小,眼睛好圆,比电视里还要可爱三成。这下我明白了,难怪建立了粉丝俱乐部。 「教授的话在那边」 摄像机同学指了指教授。小玉主播以粉丝垂涎的笑容对我打了个招呼便走掉了。而我……人呆掉了。 「不愧是女播音,人真漂亮」 「有吗」 「不不不,摄像机同学。任谁来看都觉得漂亮啊。因为你跟她认识,所以审美已经麻痹了吧。真可惜」 「并不是」 我看向摄像机同学的摄像机。镜头先转向我,然后又转向小玉主播离去的方向。 「怎么样,能结缘吗」 「啥」 ……呃。 这意思是。 我也先看了看摄像机同学,然后看向小玉主播。兔子先生从兜帽里探出脸,先看了看摄像机同学,再看向小玉主播,之后小声说道 「(没戏)」 「(喂,太没礼貌了吧)」 「(你不也这么想吗)」 我一时语塞,难以反驳。 「(不,那个……我不是觉得摄像机同学本人怎么不行,只是觉得小玉主播是全校的偶像,竞争率太高了)」 「(好,那就再看看)」 兔子先生从兜帽里跳了下去,蹦蹦跳跳地靠近小玉主播身后,没被本人发现便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我把返回的兔子先生抱起来。 「(兆没有显现啊)」 「(是吗)」 「(这个摄像机也没出现,所以无缘啦)」 虽说我隐约看出来了,但得知明确的结果之后还是难免感到郁闷。 摄像机同学的镜头再次转向我。 「情况怎样,波多野」 镜头反射着期待的光辉,随着驱动音向我聚焦。就算被这样的镜头盯着,没有预兆显现就是不能结缘,然而我又不忍心对他讲出残酷的现实。 「你这么问,我也说不好」 最后我含糊其辞,一笑带过。 「这种事情要看双方彼此,我这个外人又能做什么呢」 「道理我懂。但我还是想求你」 「不,我真的什么忙也帮不上啊。刚才已经说过了,结缘的力量不过是迷信……。就算真有那种东西,用它来摆弄女性的感情是不是太不像话了。让小玉主播自然而然地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合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的意思」摄像机同学发出调焦的驱动声「就是让你撮合她和她喜欢的人」 我愣住了。 「请你把小玉和她喜欢的人的缘分连在一起」 「咦?不是跟你自己?」 看来我擅自误会他了。 但既然想让我帮的不是摄像机同学,而是小玉主播的恋情,那应该就简单多了。 不谈缘不缘的,放眼珠大,小玉主播一句「喜欢你」没有击不沉的男性。看来不用专程为结缘奔波,本人一句告白应该就搞定了,我觉得这件事不会多费劲。 「小玉主播的意中人是谁?」 我刚一问,摄像机同学再次指向了小玉主播那边。 「就是那个人」 「咦,哪个人?」 「不就在旁边吗」 我一下子没能理解摄像机同学说什么,理解说什么之后也没能理解这么说的意思,不禁与怀中的兔子先生面面相觑。 小玉主播喜欢的人就在她身边那位正与她磋商的,看上去高深、沉着、胸怀宽大的…… 约莫花甲之年的顾问教授。 ∫ 「里见教授是放送研的社友。 老师有三十年电视台工作经验,以导演身份参加过诸多著名节目制作,还获得过民放联盟奖与播映文化大奖,是位当今仍为观众们所津津乐道的传奇导演。 老师五年前退休离开电视台,被珠大聘为教授,并成为放送研的顾问,对节目制作一直进行着热心指导。放送研的同学们都很尊敬里见老师。 我也是怀着对老师的向往才来到珠大参加了放送研。 但是,有一位同学对老师的 敬仰超过了所有同学,也包括我。那个人就是小玉。所以」 ——为小玉和老师结缘吧。摄像机同学这样说道。 我坐在谈话室的长椅上,一边喝着罐装咖啡一边听摄像机同学讲述。摄像机同学依旧是老样子,扛着摄像机站着。 「唔……」 我的眉毛挤成了八字。这事听上去,各种方面都难度太大了。 「首先问问,里见老师多少岁?」 「六十」 「家庭组成呢?」 「六十年来一直单身」 「那小玉同学呢?」 「二十,也没有恋人。怎样,没有任何问题吧」 问了这么多发现,抛开极端的年龄差距不谈的话,好像也并不是绝对没戏……。 但还遗留了一点,而且是必须弄清楚的信息。 「小玉同学本人的心意呢?」 我问出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认为小玉同学想和里见老师实际交往吗?」 「我认为是」 「本人表示过吗?」 「并没有提过」 「那你有什么根据吗?」 「我是跟小玉同一小组的摄像师」摄像机同学挺起胸膛说「小玉心里的事情,用镜头拍下来就全明白了」 这说法听上去很有说服力,但还是根本无凭无据。我借口扔空罐离开现场,试着向兜帽谈了谈。 「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兔子先生不太想理这件事。 「撮合六十岁的老头和女大学生,不奇怪吗」 「是挺奇怪……。但大年龄差的情侣现在也挺多的」 「再说了,双方都没发光」 问题就在这里。兔子先生说的对,小玉主播的缘和里见教授都未显兆,所以还没到该结缘的时候。 「鬼才伺候这种目标。哪怕退一万步,其中一方开始发光再考虑结上,现在也根本不是时候」 兔子先生扔下一句「果断回绝掉」便缩回兜帽蜷了起来。 虽然觉得挺不近人情,但我的看法也基本一致。我尽管往往爱管闲事,但也清楚把别人要管的闲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的话,自己肯定吃不消。 我回到摄像机同学身边,然后煞有介事地叹着气对他说 「摄像机同学,刚才也讲过了……我没有什么结缘的力量」 「扯吧你」 摄像机同学竟坚定地否定了。明明才屈服过。 「今天一看我就觉得,波多野,你这人果然很可疑」 「哪里可疑了?」 「把随身带着的兔子放出去又收回来,还总是对着兜帽叽叽咕咕」 他说一点不错,我根本无法反驳。因为最近习惯了,还以为小点声说就肯定没问题,事到如今才注意到,有事没事喜欢自言自语的家伙当然可疑了。 「我透过镜头看到了,你那只兔子应该担当着很关键的角色」 「唔……」 「你结缘用的就是那只兔子,我没说错吧。别想在我的镜头前蒙混过关。你就承认吧,然后替小玉结缘」 「唔唔……」 摄像机同学气势逼人地向我逼问,镜头也随之向我逼近。我一点一点向后退,退到谈话室的墙上退无可退。尽管我根本不承认结缘的力量,但他如此笃定,恐怕任凭怎样反驳都听不进去。火烧眉毛了,我到底该怎么办。 「(欸,磨磨蹭蹭)」 被我和墙壁夹住,气愤的兜帽突然开始乱动。 「(听好裕加理,你先闭嘴)」 兔子先生小声说道。他好像准备做什么,我尽管不太放心,但走投无路之下只好服从。 「坦白交代吧,波多野。我手里还有很多很多你可疑举止的影像」 『——扛摄像机的啊——』 「嗯?」 我差点惊叫出来,但硬是憋住了。 兔子先生竟然直接对怀疑兜帽的摄像机同学开口了,而且用的还是不可一世的语气。 『——扛摄像机的,你听好了——』 「听到了,我听到了不是波多野的声音」 『正如汝所猜测,吾乃守护此人的结缘之神——』 「真、真的吗……?」 摄像机同学这下真的慌了。我钳口未言,另一个声音却在跟她说话,他一定认为这是超自然现象。 『——喂,扛摄像机的——』 「我、我在」 『——在这校园某处有棵传说中的樱花树,它拥有结缘之力——』 「它、它在哪里?」 『——它就在某处——去找到那棵树吧,扛摄像机的——届时,恋爱之缘定会相连——噔噔噔、噔——相连——连——连——』 「谢大神启示!」 兔子先生的回声模仿刚结束,摄像机同学便一往无前走了出去。 『连——连——』 烦人的回音还在继续。我对兜帽问 「兔子先生,这所大学里有那什么传说中的樱花吗?」 「有就怪了」 「算你狠」 「结缘专家怎么可能一抓一大把。不过这样一来,那家伙就不会再缠着你了。毕竟没有的东西,怎么找也是找不到的。行了,裕加理,专心结好这份缘吧」 兔子先生晃了晃发光的缘。 尽管心里对摄像机同学有几分愧疚,但这次实在无法奉陪,我便放弃帮他,同意了兔子先生。 他有他想结的缘,而我也有我想结的缘。 我不能明知自己的缘被剪断了却一直放着不管。 ∫ 「有的喔,传说中的樱花树」 在自治会室,我嘴里的茶喷了出来,兔子先生嘴里的食品碎渣也喷了出来。 第二天放学,我刚准备去结缘,非常棘手的情报便从西院学姐的知识库中喷涌而出。 「不过在山里」 西院学姐用墙上贴的大学校内平面图把位置告诉了我。所指的地点在大学西侧的山里。地点按公文权属无疑属于大学土地范围,但那种感觉能登上国家地理的山林深幽之境实在难以称得上校内。 「那个,西院学姐。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那个樱花树的事情……它该不会很出名吧?」 我带着不安问道。西院学姐开始运转她那作为珠大完整数据库的头脑,检索到可疑都市传说的情报。 「出名是在三十多年前了。过去相传似乎具有结缘的效力,然而地点过于偏僻,去的人越来越少,传闻本身似乎也跟着消失了。最近的学生应该根本没听说过吧」 作为最近的学生的西院学姐答得无比流利。这个人有外挂,可以不算在内。知道故事已经过时消失,我也就松了口气。 「但要说有谁知道,也就只有作为大学爱好者的珠大史研究会,或者——」 就在此时,自治会室的门砰地打开,一个脑袋是摄像机的人冲了进来。 「我找到传说中的樱花了,波多野!」 「——存有过去节目资料的放送研了吧」 我剧烈动摇,抓住兔子先生摇起来。 「(根本是自掘坟墓啊,兔子先生)」 「(冷静,冷静。你想想,靠樱花树结缘肯定得它开花对吧,现在都快五月了,只能再等明年了)」 两秒钟后,西院学姐的脑内维基百科再次检索,告诉了我传说中的樱花是花期较晚的霞樱,现在正在绽放。 摄像机同学抓着我的肩膀奋力摇晃,喊着「神啊,接下来该怎么办!」请求神谕。我顿时万念俱灰,兔子先生懊恼地在桌上奋力拍打。西院学姐用便携摄像机将他可爱的生气镜头记录下来。 ∫ 全人类都知道,登山很累,尤其大学周边的山是连登山路线都没有的野山,甚至伴随有脚下一滑就会遇难的危险。身为自治会立场,我希望极力避免校内发生遇难事件,所以格外小心地沿山路往上爬。 摄像机同学在前面扛着专业摄像机,而我轻装上阵,身上的包袱就一只兔子。摄像机同学时不时用余光看我,一声不吭地一路向上攀登。我听说不搬摄像机的一侧更容易失去平衡,看着他在前面腰背已经弯向一侧,虽说事不关己但还是不由担心。 山里虽然没有像样的山路,但我们脚下勉强留有一条羊肠小道。这也许是三十年前的学生们留下的痕迹吧,但怎么说也任其荒废了四分之一个世纪,这一路上有时要踩过树根跨过岩石,有时要从郁郁葱葱的草丛中穿过。 爬了大约一刻钟的山路,总算到达了一片开阔地。 这片开阔地围在平缓坡面的半途中,有棵大树孤零零地竖在那里。她枝头间含蓄地绽放着樱花,犹如一片粉色的雾。我对照携带的地图与手机定位。尽管在山里只能明白大致的位置,但放眼周围并没有类似的树,估计没有错吧。 她就是传说中那棵拥有结缘之力的樱花树。 我们走近过去,抬头看向那花。好美。摄像机同学大概是犯了职业毛病,到处张望寻找最漂亮的角度。我趁这个机会跟兔子先生说话 「兔子先生,你怎么看」 「就是棵普通的树」 「结缘的力量呢?」 「没有」 「哎,我猜也是……」 「啊,慢着」兔子先生观察一直随身带着的显兆之缘「总觉得……缘似乎突然发生了变化。这种感觉说不清,就好像缘之线被什么挂住了似的……」 「咦?是这棵树的力量吗?」 「不清楚,也许是错觉」 「麻烦说清楚啊」 「就是错觉」 好随便。我试着凝目观察樱花树,但并没有发现让人觉得古怪的地方。哎,连兔子先生都看不到任何东西,我又怎么可能看出来呢。 我放松眼睛,看到寻找着最佳角度的摄像机同学想起了正事,朝我走回来。我把兔子先生扔进兜帽,顺带从口袋里掏出纸条也扔了进去。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樱花树了」摄像机同学走近说道。 「是啊」 「嗯。那么波多野,要怎么用这棵樱花树来结缘?不,问你也白问。神啊,您在吗」 『——在——』 「噢,神啊!」 兔子先生开始了他的兜帽小剧场。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就摆出菩萨般的表情来营造气氛好了。 「神啊,接下来该怎么做」 『——首先制作祭坛——』 「祭坛」 『——供奉传说之树,以仪式拜求结缘之力。搭建祭坛,献上贡品吧。另外还要吃樱花麻薯——』 兔子先生在兜帽里念着小抄。 其实我们在来这里之前,已经从珠大史研究会详细打听到了传说中樱花树的逸闻,也由此获知了三十年前的结缘咒术。但那内容挺像学生想出来的,十分敷衍。 『当传说中的樱花盛开之时,向樱花树供奉樱饼,在漫天飘落的樱吹雪中将樱饼一分为二让二人吃下,这二人便能结合』 这仪式的仪式像是两分钟随便想出来的,不觉得这样真的能够结缘。但既然存在正式的步骤,那就应该好好告诉摄像机同学,于是就决定让兔子大神先生来传达了。 「祭坛究竟要弄成什么样子呢……另外樱花麻薯是要卷形还是团形呢」 『——樱花麻薯呢————————具体你看这个吧——』 兔子先生从兜帽里把小抄扔给了摄像机同学,估计是嫌麻烦了。面对特意提供笔记的周到服务,摄像机同学深深感谢兔子大神。 「原来如此……祭坛用木头制作就可以。另外贡品和……很好,波多野」 「什么事?」 「你帮我一把」 「帮什么忙」 「要在这里设立祭坛,肯定要经过自治会批准或者检查吧。毕竟是在校内」 「唔……这么说是没错」 社团在校内举办活动要经过自治会批准。不经批准自己瞎搞的社团,原则上要挨骂。唯独这一次,我没有立场让他随便放手去做。 「而且不抓紧时间的话,花就谢了」 经他这么一说,我抬头看去。 就算是晚樱但也毕竟快五月了,霞樱的花已经开始散落了。 「照这个情况看,顶多只能撑到这个星期呢……」 「凭我一个人,可能会赶不上」 说完,摄像机同学扛着沉重的摄像机,对我深深鞠躬。 「拜托了,请帮我一把」 「唔……」 竟然这么真诚地拜托我…… 我不知如何是好,扭头窥探兜帽,兔子先生在里头叹了口气,似是放弃了抵抗。 「(反正到花谢也就几天,随便了吧)」 坚持想把摄像机同学打发掉的兔子先生最终屈服了,我也服软了。 我若是忍心拒绝这请求,肯定平时都不会为他人结缘而奔波操劳,早就把自己的缘重新结好了吧。 ∫ 服软的第二天我就后悔了。 我应该能想象扛木材上山有多累,不得不说这活儿对我这个自治会的文化系男生而言相当艰难。 摄像机同学在前面带着两倍于我的木材与大道具箭步直上,而且可怕的是,他在这种情况下仍旧扛着摄像机。难道那是某种诅咒吗。 「我对小玉说了要制作『结缘之樱』的节目,所以也要简单拍摄一下现在的施工过程」 摄像机同学一边往上爬一边向我解说。 「等一切准备就绪,开始正式拍摄的时候就把小玉带过来,也请里见老师过来进行指导,然后现场让他们吃掉樱花麻薯」 「把目标融入节目的一环,感觉可行呢」 我觉得这个策略不错,但还是必须得赶在樱花凋谢之前做完准备工作。道理我都懂,但看着实际扛器材和木材登山的摄像机同学,我心里就忍不住想问他,明明人家都没求你,你却这么卖力地帮人家结缘呢。 爬完杂草丛生的山路,我们再次来到传说中的樱花树跟前。我和摄像师同学放下木材,开始施工。顺带一提,兔子先生说自己已仁至义尽,此刻正留在自治会室里睡午觉。 好了,根据珠大史研究会的资料,首先制作类似奠基仪式的台座,上面好像要用来摆放特定的贡品。贡品是樱花麻薯、神酒、鲷鱼、美国大樱桃,还有炸鸡块、薯条等,此外还要每人各带一样餐品。资料上说,这个蹩脚的结缘仪式有个别称叫做赏花,实在是浅显易懂。 摄像机同学首先三下五除二地搭起了操作台,将用作祭坛的长板放在上面,用尺做上标记。那手艺好得完全不像个扛摄像机的。 「在放送研,道具也是要自己动手做的」 「摄像机同 学,你不是负责摄像吗?」 「美术专业的人倒也不是没有,不过人手总是不够,也就只能交叉上阵了。波多野,帮我按住那边」 我压住板子,摄像机同学拉锯。两个男人在远离人烟的荒山里制作祭坛,乍看上去就是活脱脱的狂热宗教,但我们的所作所为本来就是迷信结缘的狂热宗教,好好解释等于自白罪状。好想赶在被警察发现之前赶紧回去。 锯木头的怪异声音回荡在树林里。 「摄像机同学」 我们两个沉默不语,死气沉沉,我便把刚刚思考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为什么想帮小玉同学结缘?」 摄像机同学依旧一言不发,专心锯着板子。十几秒钟的沉默过后,摄像机同学手没停,但开口说话了 「你在看休讲预报吗」 「每天都看,帮了我不少忙」 「那是放送研最受欢迎的节目,是里见老师想到的主意」 「那个居然是老师想出来的……」 那个节目由教授带头来做,想必冒了很大风险吧。想到那个节目已经成为我们大学不可缺少的东西,足见里见教授不愧为一代实力导演,让人不得不佩服。 「里见老师的点子,总是十分超前,创意十足」 摄像机同学自豪地讲述着里见教授的事。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教授。 「但之所以最受欢迎,主要原因还是小玉主播吧?正因为有小玉主播,不管有没有讲座的相关情报都让人忍不住去看」 「嗯。在那个节目上,小玉笑得很好看对吧?」 我诚实地点点头。“献上女主播笑容的节目”这种胡闹的名头之所以真行得通,靠的还是小玉主播笑容中的动人魅力。小玉式微笑自然柔美,没有矫揉造作,是每一个男生的心灵港湾。 「别看她现在这样,最开始的时候可紧张了,一到摄像机前整个人就僵住了,根本别谈笑容了」 「喔?这还真没想到」 「社里尽管也有想换其他人上的声音,但小玉没有服输,为了习惯镜头前的感觉,一个人在演播室里反反复复进行排练。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克服了怯场,成为了休讲预报的招牌。而她所做的这一切——」 咯地一声,板子一分为二。 「都是为了里见老师」 摄像机同学又把下一块木料放了上去,我也配合着按住板子,锯齿继续动起来。 「她憧憬着里见老师来到放送研,正因为被分配到了里见老师的节目,所以才能够一路努力过来。她练就出那么美丽的笑容,也是因为一心想为里见老师帮上忙……」 摄像机同学一时语塞,像是想说的话没法很好的说出来,看上去很懊悔,着急的心情反映在拉锯的速度上。 「里见老师就要期满退休了」 第二块半才咯的一声裁成两段。 「我想赶在这之前帮小玉传达心意。明年的樱花是等不到了,要赶在这花散尽之前」 摄像机同学心急如焚地开始裁第三块木板。 我胸口微微作痛。 我知道传说中的樱花没有任何力量,知道它不是什么结缘之树。我觉得我在欺骗摄像机同学,我的心在苛责着自己。 但说到底,就算是真正能够看到缘的我和真正能够结缘的兔子先生也同样无能为力。只要兆不显现,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我紧紧按住板子,想以此减轻心中的几分罪恶。 ∫ 活儿一直干到了傍晚,下山后我与摄像机同学道了别。祭坛本身并不是多麻烦的东西,按这个速度明天就能完工。 在回自治会楼的路上,我绕道去了趟生协。今天吃得很简单,也不需要购买不必要的点心。 「波多野同学~」 刚走出生协就有人喊我,只见小玉主播小跑着向我靠近。那通透的嗓音想必是拜平日练习所赐吧。被美丽的女主播用动听的声音叫住,绝对是一大幸事。 小玉客气地对我打招呼,说 「承蒙照顾,听说你在帮我们做节目……」 「哪里哪里,这也是自治会份内的工作」 「其实我很想去帮忙,但摄像机同学硬说要自己来,就没插手」 这也难怪,谁又忍心让一个女生爬那座山还做木匠活呢。 「摄像机同学这人挺奇怪的对吧?」 「是很怪呢,机不离身这点」 「那真是形影不离啊,说是绝不放过决定性的瞬间。但别看他那样,摄影本领真的超厉害喔」 都说工匠顽固,指的就是他吧,但顽固的方向怕是有点毛病。 「不过,小玉同学你也超级顽固呢。你坚持独自排练,克服了怯场对吧?」 「咦?是的。是不是摄像机同学告诉你的?」 那件事难道是秘密?我起初有点担心,但小玉同学马上「呵呵」一笑,我便松了口气。 听完摄像机同学的讲述后,我能够想象她那自然而然的笑容背后所付出的巨大努力。 而那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 「……小玉同学」 我一边思考该怎么说,一边开口 「这个节目的内容,你知道了吗?」 「结缘传说的特辑对吧?我拿到了策划书,大致了解了。还有把樱花麻薯分着吃的仪式……我其实挺期待的。感觉好浪漫」 「……里见教授也会来呢」 刚说出口,我就觉得说错话了。问得有点太深了。 但她没觉得我话里有什么深意,灿烂一笑,说 「我想里见老师基本只会在一旁看着。不过他能在现场就很让人心里踏实呢。另外啊,里见老师都六十岁了还是单身,他才真的应该吃一吃结缘樱饼。他是该找个好伴侣了,这样才更踏实呢」 小玉主播开开心心地讲着里见教授的事情。 看着她的侧脸,我觉能现在能够体会几分摄像机同学的感受了。 ∫ 我敲了敲台面,抖掉锯末。 「一、二」 我们合力将祭坛立起来,摆到樱花树跟前,并在台面上摆好装贡品的小型台座。 这座祭坛做得非常气派,拂去了边吃边赏花的那种随意。 「这样就行了吧」 「总算是赶上了」 我抬头看向樱花树。花瓣仍在继续飘落,枝头上大约还剩三成。节目拍摄就在明天,所以应该没问题了。 「波多野,贡品怎么样了」 「樱花麻薯、神酒、鲷鱼买好了,剩下的就用hm便当的套餐吧,炸鸡块也是」 实话说,我觉得仪式餐品没必要弄得那么齐全,不过等完事之后一边赏花一边东西倒也不失为一件乐事,最后还是全买齐了。反正钱从放送研的制作经费里出,拿点小小的回报也不枉我一番努力。 「另外每人要带的菜怎么办?」 「我带凉拌章鱼」 「我带什么好呢……」 『——卤蛋——』 兜帽发出庄严的点单要求。这个神明明什么活都不干,提要求却那么响亮。 「神要卤蛋」 「那就我来做吧」 「卤蛋自家能做吗?」 我第一次在家制作卤蛋的时候可感动了。我告诉摄像机同学,今晚腌制明天就能吃上。 「明天」 摄像机同学看了看手表,说 「里见老师上午有讲座,在中午结束,预计之后就过来这边。我们就配合时间摆好菜品,把小玉带过来。就差一点了」 我也点点头。 我和摄像机同学简单地商议了明天的安排,一起下了山回到校园,最后道别。 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我便决定去自治会。不处理点常规业务,到时候要被西院学姐欺负的。西院学姐的欺负有点点超出欺负的概念,所以我想尽量避免。 我沿大学的中央大道笔直走向自治会,走到一半,摄像机同学刚才说的话忽然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 『就差一点了』 连我自己都清楚,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刚才我对他轻易地点了头,但我其实知道事实根本就不对。不是就差一点,而是一点都不会变。 就算完成了樱花下的仪式,缘之线也不会结在一起。 我觉得摄像机同学其实心里也很清楚。我们都已经足够成熟,都应该早就看透了,装神弄鬼的魔咒并不能帮人结缘,分着吃樱饼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实。 可是为什么…… 摄像机同学却对这毫无意义的魔咒如此当真呢。 兔子先生从我身后发出傻傻的声音。 「不好了裕加理,快回去快回去」 「回哪里,山里吗?」 「ds忘那儿了」 真差劲。不帮忙就算了,动不动还扯后腿。我循着下来的路折返,带着乏力的心情再次进山。 要是忘在了那棵樱花树周围,一去一回又得花半个小时。让兔子先生自己去拿就好了。但兔子带着ds走的景象未免太魔性,说不定连兔带ds会被无心路过的人劫走。不过,山里应该没人吧。 突然,传来嘎啦嘎啦声音。 我猛地停下脚步。 「什么情况,有人在吗?」 「诶……?可这是山里啊,除了我们还有谁会来」 又听到嘎啦嘎啦声音。像是强行将树枝拨开发出的声音。我吓了一跳,跟兔子先生缩成一团。 「不、不会是熊吧……」 「我想这里还没偏僻到那种程度……」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个不停,这附近肯定有什么东西。我们摆出随处准备的逃跑的超小心姿势,战战兢兢地分开树丛向山路前方窥视。 远远看去一目了然,那个脑袋四四方方。 「什么嘛……原来是摄像机同学啊」 「别吓人啊」 我和兔子先生双双松了口气。 可是准备工作都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一个人还在那儿干什么呢?我开始好奇,便保持这样躲在树丛里偷看情况。 摄像机同学挥舞柴刀,砍断伸到周围的树枝,还蹲下来捡起大石头扔到林子里。 看了一会儿,我终于明白过来。 「难道……是在整路」 摄像机同学在维护通向开阔地的路。 山路三十年来没人走过,树根树枝肆意生长,地上到处是落石。摄像机同学用柴刀砍掉碍事的树枝与长草,挖出会绊脚的石头扔掉,平整山路方便通行。 为了让上山更轻松些。 尽量让走这条路的人更轻松些。 我走出树丛。 「摄像机同学」 「喔。原来是波多野啊,你不是回去了吗?」 摄像机同学注意到我正注视着柴刀,便向我解释 「里见老师虽然年纪大,但腿脚矫健,这样的山路也不是走不了吧。不过……」 摄像机同学又捡起脚下一块石头,扔到一边。 「我觉得路好走点的话,肯定就更好啦」 我盯着他的手。 他光着手除草,手上已满是擦伤,有些地方还渗出血。 「我一个人干就行了,你已经帮我够多了,你就回去制作卤蛋吧」 「……摄像机同学」 「嗯?」 「为什么,这么……」 我问得不清不楚。 为什么。 为什么摄像机同学能够做到这个份上? 为了帮别人结缘。 为了实践根本结不了缘的胡说八道。 为什么…… 「我是摄像师」 摄像机同学答道 「拍摄小玉最美的表情,就是我的工作」 说完,摄像机同学又开始默默清理石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但对我来说 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我开始跟他一起捡石头。 「喂,波多野」 「腌制鸡蛋只用五分钟」我讲解卤蛋的制法「然后放着不管,到早上就能用了」。 然后我们两人一起整理山路。兔子先生虽然抱怨着让我快去拿ds,但他后来好像觉得转起耳朵清理树枝的游戏挺好玩,主动开始整理道路。太阳快下山时,原本只能走一只兔子的山路拓宽到能走一个人了。 到了晚上,我在公寓里煮了鸡蛋,在保鲜盒里用酱汁腌制,把保鲜盒放进冰箱就睡了。 我对明天的结缘赏花怀着期待,钻进了被窝。 ∫ 我关掉手机闹铃并起床,兔子先生在被窝上伸了个懒腰。 「好了,去hm拿餐品吧」 「赏花赏花」 饭菜十分豪华,兔子先生非常愉快。兔子先生轻轻一跳,站上窗台。我也被他的兴奋所感染,开开心心地拉开窗帘。 只听到哗啦啦的声音。 「「下雨啦!!!」」 一阵惊慌失措之后,我们十万火急地做好准备来到玄关,但又被猛烈的暴雨推了回来,装备了雨衣再度出阵。 我蹬着自行车奔向大学。这雨已经大到被不被淋湿都无所谓的程度,而且还伴有非比寻常的大风。 不好的预感在我脑中闪过。 等待红绿灯时,手机响了。是摄像机同学打来的。 「到山里来!」 电话那头,摄像机同学的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大喊。 ∫ 裤子彻底湿透到大腿上,我总算到达传说中的樱花树。 现场的概况比我想象中还糟。强风席卷后的樱花树上几乎已经没有花了,仅存的花也是风中残烛。 「波多野!」 摄像机同学扛着摄像机朝我跑来。他尽管穿着专业的雨衣,身上却比我还湿。他指向一个地方,那里放着施工工地那种巨大塑料膜。 「用它把树盖住,挡风」 「靠它够吗」 「盖住有花的部分就够了。抓紧时间」 摄像机同学拿着布的一头往树上爬,我在地上一边往反方向牵拉,一边寻找残存的花。而在我找花的时候,白色的花瓣依然在风中飞逝。 「摄像机同学,那边!那边树枝上还有花!」 「知道了!」 摄像机同学顺着树枝过去,然而风雨交加极度影响视野,要是搞错地方在细树枝上下脚,肯定就折断了,有些地方不是想够就能够得着。我们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艰难鏖战,终于用塑料布盖住了部分树枝。 不过风依然很强,塑料布的边缘被吹成了水平状,稍有不慎搞不好连树枝带布一起被吹飞。 「我就这样压着」摄 第二话 这也是段冥冥的缘。 ∫ 我与占据自治会会议桌的兔子先生面对面。 我非常困惑。兔子先生摆着一张兔子的表情,我看不太懂,但估计也十分困惑。 「刚才的兔子……」 「十有八九」 兔子先生点点头。 「是“结缘者”」 「哎」 我发出讷讷的沉吟。 实话说,一只兔子就让我够让我费解了,现在告诉我又多了一只,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真的吗?他肩上的不会是普通兔子吗?」 事情尚没有证实。 那个毛茸茸的棕色兔子一句话也没说,把兔子放在肩上的蓝眼睛高中生也只是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笑就离开了。所以说,不能完全排除他肩上只是普通的兔子,碰巧与我们擦身而过罢了。 「你真觉得会有那种怪人?」 「不觉得」 「如果是其他结缘者出现,老夫倒是有点眉目。把老夫带着的缘扯走的,应该就是那颗棕毛球了」 兔子先生奋力拍打一只耳朵,非常气愤。他的意思是,丢失显兆之缘都赖那只兔子。 「可是,结缘者有那么多吗?」 「怎么可能啊。你也看到了,老夫乃超越的存在。在正常生活中,遇到其他结缘者是非常罕见的情况。就算同时有两个结缘者在附近,互抢业务又没意义」 「那么,那只兔子为什么闯进兔子先生的地盘呢」 「这还不清楚……更令人在意的是那个外国人」 「啊,总觉得是个很厉害的孩子」 我回想那个碧眼高中生,他在这怪人满地跑的大学校园里都格外显眼,就像一团不协调感的集合体。 「结缘者本来就不跟人扯上关系」 「你不就在缠着我吗,兔子先生」 「你是特例,因为你能看得到缘。我们算是自然引导的结果。或许那个外国人也能看到缘」 能看到,缘吗? 「只是说有可能」 兔子先生虽然补了这么一句,但这个说法的确很有说服力。不然的话,把兔子放在肩上到处晃就显得太诡异了。 我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他离开时露出的,意味深长的笑容。 在我们面前突然现身的第二只结缘者,以及可能能够看到缘的异国男孩。 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excusez-moi de vous déranger」 转过身去,只见他们就在自治会室。 「「哇啊!!!」」 我想都没想跟兔子先生一起尖叫起来。 「je suis venu ici, cabane appeléessociation des résidents parce que jai écouté que yukari hatano est un membre de celle-là. il me semble que javais raison」 「诶,唔、呃」 英语,是英语,英语吗?听不懂,外语,反正是外语。外国话滔滔不绝如洪水般席卷而来,我只能像只动物一样发出呻吟。我艰难地呢喃出「诶,唔、呃」,只求自己能好歹有点人样,但尽管效仿了过去首相的做法,恐怕对方并不能领会。 但是,蓝眼睛的他就好像一开始就不是在对我说话一样,有个声音替我做了回答。 「cest formidable, cherurent」 「啊」 我发出傻傻的声音。 一个声音用流畅的外语回答了我,而那个声音来自…… 他肩膀上圆滚滚乱糟糟的小毛球。 「说话了……」 「不出所料」 兔子先生跳到我肩膀上,也主动出声了。 「是结缘者吗」 听到兔子先生说话后,外国人高中生再次露出得意的笑容。 彼此语言不通,却相互确认了身份。双方都带着拥有结缘之力还会说话的兔子。 他们是另一对结缘组合。 我用瞪得圆圆的眼睛默默地盯着他好一阵子。 「…………」 「…………」 默默地盯着他好一阵子。 然后我像平常一样,偷偷对兔子先生说 「(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啊)」 「(别慌,裕加理。老夫也听不懂)」 「(喂,你们不都是结缘兔子吗,用兔子语传译啊)」 「(兔子的通用语是日语,老夫这还是头一次见到海外的结缘者)」 「跟调查的一样,少爷。两个傻乎乎的家伙」 我们再次瞪圆了眼睛,看向绒绒兔。 「是呀,老爷子。但按智商把生物分三六九等可不行啊。因为蚯蚓啦蝼蛄啦也都活着啊」 「「这不是会说话吗!!!」」 我和兔子先生一起吐槽了。他们正常地说出了日语,而且讲得很没礼貌。 「哼。从我这身制服也总该看得出来吧。珠高的学生不会说日语还得了」 「少爷,毕竟庶民的脑袋转得要稍稍慢一点」 「就是所谓人穷脑子笨对吧」 他用怜悯的目光朝我看来。 「真可怜」 「你们搞什么啊!」 我算弄清楚可以对他们生气了,于是毫不顾忌地喊了起来。 然而蓝眼睛的他把我的怒吼还是当耳边风一般,脸上挂着微笑。他肩上的长毛……看上去似是海外品种的兔子也瞧不起人地哈哈哈笑起来,说 「忘了问候了。吾乃守护光荣的法兰西名门贵族黎塞留家世世代代的结缘使者,尤利西斯。然后这位是黎塞留家的少爷,拥有非凡结缘之力的稀世天才,罗兰·德·黎塞留公子。头太高了,还不收回去」 我收个鬼。 「少爷,人家毕竟是野蛮人,一定要宽容啊」 「无所谓。我宽恕贱民的不敬。这就是所谓noblesse oblige贵族的义务」 「真不愧是少爷,境界就是高」 我和兔子先生冷眼盯着他们两个。他们是来搞笑的吗……。 不过外国人加会说话的动物的组合的确挺有特摄剧那味儿,就算演个闹剧也没有多不对劲,反倒觉得能上电视才好。 不过话说回来,法国贵族也就表示……。 「你们难道是欧洲的结缘者?」 「有什么好奇怪的」 自称罗兰·德·黎塞留的贵族小少爷用那对蓝色的眼睛若无其事地朝我看过来。 「无关国家和地区,人、物件、现象,万事万物都有缘,任何地方都有缘。但愿你们能有相应的想象力,日本的结缘使者……波多野裕加理啊」 突然被喊到名字,我不禁退了一步。 「咦?什么,你们调查过我?」 「哼哼,以老爷子的本事不费吹灰之力」 「承蒙谬赞」 我惊到了。调查我的竟然是兔子。虽然不知道他一只动物是怎么调查的,但真的太能干了。我看向身旁的兔子先生。他显然比上个月更肥了。 「什 么意思」 「不,没什么」 「老夫不清楚你对结缘者有什么期待,总之结缘者的份内工作就是结缘。调查也好,照顾人类也罢,一般都不干的」 「所言甚是」 自称尤利西斯的长毛兔,从小少爷肩膀上俯视桌子上的兔子先生。 「结缘使者的使命就是结缘。顺带一提,吾侍奉名门贵族黎塞留家已四百余年,缔结过以安妮·德·黎塞留王妃婚约为代表的许许多多高贵的缘。请问,这位白兔子最近结成了怎样的缘呢?狗的?还是蚂蚱的?」 兔子先生咬牙切齿。不过他最近结的缘确实就一棵树,没法反驳人家。 不过,四百年啊……有点想象不出来,说的是真的吗?但我能够想象,如果这只圆滚滚的长毛兔真的活了四个世纪,光从结缘的数量来看就一定很惊人。然后看看被这位结缘者守护着的,日语说得超流利的法国贵族高中生。再看看英语成绩只有3等,能力平平的我自己,这叫我怎能不自卑。 这对跨越历史纵横世界,建立不朽功绩的超厉害结缘组合—— 「……找我们什么事?」 我单刀直入地对罗兰小少爷问了出来。不惜调查我的身份,不远万里来日本找我们,这么做的理由到底是……。 罗兰再次露出不可一世的微笑。 「老爷子,你告诉他」 棕毛兔子轻轻一蹦,跳到桌上。 尤利西斯用耳朵示意我们坐下,我便也给罗兰拿了张折叠椅过来,大家一起做下来听他讲。 ∫ 「黎塞留家族是正统贵族,与大批权力贵族保持交往,全盛时期甚至撼动过整个法家。但是,这极大权力的背后隐藏着一个秘密。 黎塞留乃是能看到“缘”的人才辈出的世家。 最初的起源为黎塞留公爵一世的觉醒,并由此意识到吾等结缘使者的存在。此后的数百年间,吾便侍奉于历代当家,有时为发展添一份力,有时指正走错的路,一直引导着家族的结缘之力。 然后在十六年前,罗兰少爷诞生。少爷得上天垂爱,自幼年之时便不留遗憾地发挥出来他的才能,已经成长为随时在重磅结缘场面中出道都不足为奇的结缘师。但少爷毕竟还只有十六岁,纵然才华横溢,也无奈实战经验不足。 此时,吾为了给少爷准备艰难的结缘挑战,开始寻访吾等之外的结缘使者,没过多久便掌握到在这极东之地遥远日本存在结缘使者的情报。吾细致地进行调查与准备工作,还与少爷一起学习了日语。时至今年春天,吾等终于降临于日本的大地之上。听着,波多野裕加理阁下,还有你的搭档——白色的结缘使者。为了少爷的修行,你们要成为垫脚石。 与少爷来场结缘对决吧。 当横扫你们这种在霉菌中长大的渺小市井野生结缘工作者,从你们的尸体上才过去之时,少爷定会成为超一流的结缘职人,正式向世界展翅高飞。 ∫ 「请问听明白了吗」 「能不能至少把用语统一下……」 想吐槽的地方太多,结果吐槽了非常鸡毛蒜皮的地方。又是结缘使者又是结缘师还一下结缘工作者一下结缘职人,搞得我一头雾水,反正随他便算了。 「并没有一决胜负的必要吧」 「怎么,没种吗」 良家小少爷竟污言秽语骂了我。 「老爷子,这些家伙太孬种了,没法较量。还有别的人选吗?」 「少爷,您毕竟是pvp首战,还请用简单模式将就一下吧」 「哼,那没办法了」罗兰不满意地叹了口气「那就赶紧了事吧」 「打扰一下~」 所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t恤胡子拉碴的大肚子男人打开了自治会室的门。 「我是漫研的,来给会志盖章」 「很好,跟我来」 「咦,什么,这是谁啊,外国人?」 「我们就来比比,看谁能先给这个肮脏臃肿肯定没有女朋友的肥猪结缘」 「太过分了!」 碰巧到场的他被骂得狗血淋头,趴在地上哭了起来。我跟他好歹认识,便姑且帮个腔。 「别看土田学长这个样子,其实有女朋友」 「quo什么!就凭这货?」 「所以没什么好结的」 我看了看缩成一团嘤嘤哭泣的土田学长。他背上浮现出几根缘,但并没有在发光的,也没有断掉的。 我话音刚落,小少爷便奋力张大他那双蓝眼睛。 美丽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放着光。 不知为何,罗兰开始凝视自治会室空无一物的地板。不晓得他到底在看什么,原地蹲了下去,在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的地上摆弄起来。他找了一会儿,又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紧紧一抓,然后得意洋洋地把空手伸到我面前。 「就是这段缘!」 罗兰得意地哼起来。 我扶土田学长起身,安慰他「学长你没那么脏喔」。学长振作起来几分后,我告诉他待会儿我会帮他好盖章拿过去,便把他送出了房间。目送学长的背影离去,我关上门,叹了口气,接着抱起一直在等的兔子先生。我们一起深吸一口气,异口同声地喊过去 「「你根本就看不见吧!!!」」 ∫ 我带着盖了印章的会志前往社团楼。常规业务让我内心得到安宁。自治会执行部的工作是大学生活和协调和运作,高中生和动物基本不属于服务对象。 直至刚才,我和兔子先生对罗兰的“眼睛”好好确认了一番。 我们让本人表演了很多次,他对缘倒也不是一丁点都看不见。一般状态下看不见,眼睛用力也看不见,然后根据本人描述,如鬼神一般倾注力量地凝视时「勉勉强强能感觉到朦朦胧胧好像烟雾一般眼睛无法聚焦的模糊感觉」。 我对缘看上去烟雾蒙蒙的感觉理解几分。在眼睛用力之前,好像淡淡蒸汽那样的感觉也不是感受不到,但那种感觉在眼睛用力之后应该立刻就会消失,只有绳子的形态浮现出来。看来罗兰眼中并不是那个样子。在实验时,我用水壶烧水来试探他,结果他竟看着普通的蒸汽就「我能看见!看得清清楚楚!」欣喜若狂地喊起来。 总而言之,结缘对决的前提都没满足。我和兔子先生扔下一句「等能看到了再说」便把那一人加一只轰了出去。回想白费的这些功夫,我和兜帽里的兔子先生不约而同地叹起了气。 「什么鬼世世代代的结缘世家的天才啊……」 「吹牛啦。再说了,老夫从未听说过看到缘的力量会遗传。估计不过是在身边养着那只毛兔子,受了点影响罢了。不过那顶多就人类的普通标准罢了,像你一样能看得那么清的家伙可不多见喔」 「原来是这样吗」 我差点开心起来,但马上意识到能看到缘之后幸运与不幸的比例是1:9。差点就被骗了。 「那孩子,以后会能看到吗?」 「毛兔子从他出生就跟他在一起,事到如今两三天能有什么变化」 「那暂时应该就放心了……」 虽然这么说,但人家声称从法国不远万里来到这里就是专程为了跟我对决,我不认为他们会就这么乖乖回去。缘的事又不能找西院学姐商量,光是想这些问题就让人非常累。我决定回避现实,随手翻起漫研的会志。尽管土田学长的漫画只有4页,但挺值得一看。 ∫ 一进漫画研究会的活动室,便发现森学姐跑来玩了。 「哎呀,这不是裕加理君吗。好久不见」 「今天放假吗,森学姐」 「要是我说没放假……你会怎样?」 「花几秒钟祈祷,希望学姐不要失业」 「谢啦。今天放假」 学姐伸了个懒腰,尽情享受着假期。 森学姐是漫研的社友,前年从珠大毕业,现在是出社会的第二年。她就职的地方是附近车站的百货店,所以毕业之后依然住在大学附近,偶尔便在活动室露个脸。我大一的时候森学姐上大四,当时给我的感觉是一位有对清秀细眼的成熟大姐姐形象。 这位美女正是土田学长的女朋友,这让我不禁觉得,缘这东西真是种超自然现象。 「会志已经批好了,土田学长在吗?」 「不在工作室吗?」 我循着森学姐的目光看去。活动室的一角斜向拉着一道隔帘,那个不到两平米的旮旯便是土田学长擅自在活动室里弄出来的个人工作室。 我用女生式的叫法喊了声土田学长~,结果没有回音。森学姐把巴掌大的月刊杂志从隔帘上面扔了进去,只闻「咕嚯」的一叫,土田学长爬了出来。 「这算杀人未遂吧」 「学长,已经通过了,不需要修正」 「嗯,这样上半年的活动就有作品了。话说波多野同学,刚才那个超不讲礼貌,像王子一样的家伙是怎么搞的」 「他什么都不是」 「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吧」 「我觉得还是别太扯上关系比较好」 「你说得对,感觉是个麻烦的家伙……。总之我要让他道歉。你转达他,别以为个自己是个子高体型好相貌英俊的外国人,就什么都能得到原谅」 不过换做是个子高身材好长相漂亮的外国美女,大概土田学长就会笑着原谅对方,甚至还会自愿当人家的奴仆。 「你们是不是聊到了个子高体型好相貌英俊的外国人?」 森学姐兴趣十足地追问,但土田学长连忙摇头,敷衍过去。 「珠大哪儿有那种生物」 「但你们刚才聊到了」 「那是你幻想出来的。因为你总是对个子高体型好相貌英俊的外国人做淫靡的妄想,所以产生了幻听。你已经二十四了,别再沉迷在bl的白日梦里,该认认真真地面现实社会了」 森学长把巴掌尺寸的未开封二手漫画整套扔了过去,土田学长呻吟着死掉了。 哎,我也理解土田学长想要蒙混过去的心情。并不是说学长窝囊自卑,毕竟他这人看上去又脏又胖,举止还蠢兮兮的,把他跟真正的法国贵族小少爷罗兰一起摆在森学姐面前,的确挺可悲的。 然而这位一无是处的土田学长其实算是位人气作家,在校内博得了一部分人的好评,正可谓人不可貌相。 珠大的漫研水准相当高,会志的内容如同出自专业出道新人的笔触,而其中土田学长的漫画尤为突出。前辈的漫画怎么说呢,拥有他人无法模仿的独特世界观,就像是把夜里做的梦完完整整描绘出来一样,时而充满幻想,时而又很偏执,读着读着往往心中会感到不安。这种令人忘乎所以的世界,得到了部分学生读者的热烈支持。 「不过是小众向而已」森学姐简单一句话作出整体评价「属于ic solid》《end》之类杂志的风格,出不了多少册的感觉吧?小众作家和小众读者关起门来自娱自乐?」 听到这样的评价,活动室里的低年级男生纷纷一脸神气地反驳说「这就行了」「森学姐不会懂的」。但被森学姐狠狠一瞪之后,他们马上嘴里碎碎念叨着缩了回去。情况就是这样,书迷有是有,但声音太小了。我也非常喜欢土田学长的漫画,但并没有公开表示,是个隐藏粉丝。 「要是再多画一些该多好啊。学长的漫画页数总是很少」 「明明那么闲呢」 尽管森学姐说得特别讽刺,但好在土田学长已经晕过去了,也就没听到。他们早已是直言互损,被拿三十册单行本砸都能够原谅对方的关系。二人交往的时光就是如此之久。 土田学长跟森学姐同届,也是出社会的第二个年头,然而他毕业之后却没能就业,最后还是在上学时就开始做兼职的鲷鱼烧铺子里继续打工,过得依旧像学生一样。所以,他虽然已经是毕业校友,学校里却依旧经常能够见到他的身影,而且他也一直在画漫研的会志。作为一个粉丝,能看到学长的漫画固然开心,但作为学弟,也不得不为学长的将来担忧。 森学姐开始在晕过去的土田学长的眼皮上画昭和少女漫画的那种眼睛。好一个竹宫惠子,不愧是漫研的社友。我将已批准的会志向胖胖的昭和女主角遗体供奉之后,便和完成画作的森学姐一起离开了社团楼。 ∫ 夕阳把山染成了橙红色。珠大校舍耸立于朝南的山坡之上,整日经受阳光照射,是适合研究室和社团晾晒的好位置。 「学姐和学长交往多久了?」 走在校园中,我向身旁的学姐问道。 「从大二开始的吧。前前后后……哇,都五年了。真不该去数」 「交往时间这么长不是挺好吗,我挺向往你们的」 「我也并不是觉得讨厌……只是自己当初才二十岁,突然就发现二十五了,挺震惊的」 「我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过几年你也会懂的」 森学姐说着,苦笑起来。在我看来,森学姐从前就很成熟,就算出社会之后发型服装给人的感觉都变了,她也一直是大姐姐,给仍是学生的我带来一股神奇的安心感。 「不跟土田学长结婚吗?」 「谈及这种敏感话题还那么有活力啊,裕加理君」 「唔,抱歉」 被训了,这好像是个微妙的话题。但是,我完全想象不出来土田学长和森学姐分开,还以为他们不用多久就会结婚。 「不过,倒也不是没考虑呢……」 我一边走一边等学姐继续说,这时走到了通向正门的拐角。森学姐笑着留下一句「就一点点呢」,直接走下坡。 这时,兜帽里的兔子先生缓缓爬到我肩上。 「刚才那人经常来大学吗?」 「森学姐吗?是的。土田学长一直在学校,所以森学姐也时不时也会过来」 「原来是这样」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兔子先生像是话里有话,我向渐行渐远的森学姐背后看去。我认为兔子先生跑出来基本是跟缘有关的事情,便凝目而视。 森学姐背上伸出几段缘,有粗有细。以前兔子先生告诉过我,越粗就越是良缘。虽然看到了好几段缘,但并没有显兆之缘,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啊……我突然发觉一件事。 我向其中一根缘之线定睛看去。那段缘看似非常结实,比周围的要粗很多,很有良缘的感觉。 但缘的绳子上好像满是线头,毛毛糙糙。 「这是“绽”」 「什么啊」 「“绽”与“兆”相反,是缘断裂的先兆。破绽一旦出现便会迅速扩散,缘的联系随之变弱。之后老夫会看准时机,将它剪掉」 「这么说,森学姐跟某人的缘要断掉了……」 「就是跟那胖子的缘吧」 「咦?」 我猛地向兔子先生看去。 「你说,土田学长和森学姐的缘会断掉?」 「估计是」 「不,等一下,怎么会有那种事」 「没什么等不等,又不是老夫让它开绽的。绽与兆一样,遵循的是自然真理,老夫无能为力。当然,自然复原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 十分罕见就是了——兔子先生说道。 「怎么会这样……」 事实来得太突然,我心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当然,学长和学姐是普通情侣,交往和分手都很正常,我没资格说三道四。 但是,学长和学姐已经相处了很久,从我认识他们的那天就已经在一起了,毕业之后仍在继续交往。突然告诉我他们缘就快断了,就要分手了…… 这话说出来挺自以为是。 但我觉得,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你们讲的我都全听到啦!!」 我超惊讶地转过身去。朝坡道上面看去,那里有个得意洋洋的人影。像特摄英雄一般降临于台阶最上头的人,偏偏是本应被我赶回去的家伙。 「罗兰,你还没走啊」 「动画研究会的女生把我错当成某动画角色的cosy,结果我被围住,奉陪她们搞摄影会,一直拖到了这个时间。你就好好感谢自己的好运吧」 「少爷对俗事的应对同样精通」 罗兰肩上载着尤利西斯,在没多少级的台阶上装模作样一节一节走下来。 「看来舞台已经准备好了呢」 「你指什么?」 「结缘对决」 罗兰朝远去的森学姐嗖地指过去。 「谁先把那个女孩开绽的缘修复好,谁就是更优秀的结缘使者」 「欸欸……」 「已就这么定了」 罗兰小少爷一开始就没准备等我回答,自顾自地讲完下了定论。 「老爷子,这样一来,结缘的修行就能结束了吧。在日本最终还没待到一个月,但我挺开心的。虽说再多呆一会儿也无妨,但还是想赶在巴黎节法国大革命纪念日之前回去呢」 「哈哈哈,毕竟巴黎节上没有少爷在场对法国可是一大损失啊」 小少爷和老爷子开开心心地聊着归国安排,好像缘的修复志在必得。了不起的自信心,根本听不出他竟看不到缘。 于我而言,我一丁点都不想跟这个麻烦透顶的小少爷搞结缘对决。干脆让给他赢,然后赶紧让他回国才最好。但是。 他的提议是,修复学长学姐的缘。 这毫无疑问也是我所希望的。 「那就三下五除二地修好吧」 「可你看不到缘啊」 我指出最关键的问题所在,谁知罗兰竟用力一哼,说 「impossible nest pas fran?ais!法语里没有“不可能”!」 ∫ 公寓里,我和兔子先生围桌而坐。今晚的晚饭是三明治(鸡蛋蛋黄酱)。 「就没点更像样的东西吗」 兔子先生抱怨道。 「只有鸡蛋和蛋黄酱」 「你这是早餐吧」 「不喜欢可以不吃」 兔子先生勉为其难地啃起三明治。希望他受人嗟来之食就别那么高高在上。 「于是」我一边吃着面包一边说「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什么办法」 「是说土田学长和森学姐的缘,有没有修复开绽的方法吗?」 「你真是不思悔改」 兔子先生拿起第二块三明治,还吃得很快。 「兆和绽都不应干预,而应等待时机自然成熟,不是要积极修复的东西」 「但对面的棕毛球干劲十足喔?」 「外国产的老夫不管。再说,你不也没想答应比吗」 「我现在依旧根本不想比,但是……」 我一边整理自己的想法,一边吃着三明治的边角。面包皮好硬。 「但我还是不想让学长和学姐分手。我知道这种事不该我来插嘴……但我就是想替他们做点什么。拜托了,兔子先生,有什么方法的话就告诉我吧」 「你这人啊」 「我去开金枪鱼罐头」 「蛋黄酱金枪鱼吗」 兔子先生露出服软的表情。 「像结缘时一样做就行了」 「你说一样……」 「经过这一个月的结缘,你也应该知道要领了。对缘影响最大的是心,心发生变化,缘的状态也会变化。绽和兆也都一样」 「这么说,只要二人的心发生了变化,开绽就可能修复……」 「当然也可能绽得更厉害」 要谨慎——兔子先生说。 我道了声谢,来到厨房开始制作蛋黄酱金枪鱼。我一边用勺子从罐头里把鱼取出,一边依次回忆这一个月的结缘经历。 结缘时,我会听二人说话,在周围收集信息。得知是如何看待对方的,想让对方如何等意见后,许多情况兆不久便会出现、增强。 按照以往兔子先生关于缘的解说,当事人之间相互喜欢或在意对方,并不能让缘发光,但总之心状态的变化十分关键。 所以这次也先问一下学长和学姐试试看吧。他们经常来大学,这应该不是难事。那就先从几乎每天都在的土田学长开始……。 「切莫深入」 兔子先生这样说道。我从厨房向房间里看去。 「世间存在着“流势”,不能说随流生存就是最好,但逆流就不见得好了。唯有一点最为重要」 兔子先生拿起最后一块三明治。 「就是要能接受」 「要能接受……」 「不想要的缘,那也是段冥冥之缘呢」 兔子先生吃完鸡蛋三明治,一边等待酱拌鱼一边说道。 我思考着二人的缘,咬碎面包。 ∫ 发愁也无济于事。我已经决定修复学长和学姐的缘,所以现在需要的不是思考,而是行动。怀着这样的想法,我来到社团楼。土田学长一个人在中庭里玩着bingo游戏。【注1】 「三倍!财富翻三翻来啦!」 「你在干嘛啊,学长……」 「喔」土田学长一惊,转过身来「就是bingo啊。把bingo机从活动室搬了出来,就买来了宾果卡」 学长周围散乱着大量用过的宾果卡。 「奖品是什么?」 土田学长默默地秀了秀钱包,里面还有十八日元,看来是买bingo卡用掉了。真没意义……。 我明知没意义还是拿起一张卡,坐到土田学长对面。学长也拿出一张新卡,然后卡就全用光了。他到底一个人玩了多久。 「那么谁先bingo就算赢」 「啊哈哈,波多野。让你见识下跟我之间的差距」 土田学长摇起bingo机,出了17号,我们都中了数字。摇数慢慢进行。中庭的树上,鸟儿喳喳地叫着。 「波多野」 「什么事?」 「这股难以言喻的不安与焦躁到底是什么?」 「我估计是学长已经毕业出了社会却还大白天就赖在大学里玩没有奖品的bingo游戏所带来 的烦恼吧」 「果然是这样吗」 「不过,学长不会放弃的吧……」 说着,我又开出了22,领先一格。 「土田学长,我能问些问题吗?」 「怎么了。啊,你想来摇?」 「你和森学姐是不是不顺利?」 「突然问这个干嘛」 出了9,领先两格。 「你看,都怪你问这种要杀人一样的问题,害我手法都乱了」 「摇奖跟手法有关系吗」 「就因为你是这种态度,所以在商店街只能抽到酱油」 「我还抽到过砂糖」 「……你意思该不会我们看上去很糟糕?」 「啊,不,也并没有」 总不能说我看到了开绽的缘吧。我应了句「稍稍有那种感觉」强行敷衍过去。 「我们也相处很久了啊」 「听说有五年了」 「咦,是吗?我数数,从大二开始,五年吗。哇,还真是五年啊。有点厉害啊」 「我不是很懂,交往时间长是什么感觉?」 「我也说不好」 出了14,领先三格。学长一边研究怎么使用手腕,一边继续摇号。 「跟一个人待在一起五年的话,不管喜不喜欢都会习惯,渐渐变得像空气一样吧」 「我听说女生很讨厌“像空气一样”这种形容」 「才不会对本人说啊。……你也不会讲吧?」 我就是想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当然不会讲了。 「但就算是空气,也不会永永远远一尘不变地在那儿。比方说有气候变暖影响,有大气污染,然后就会种种树木植被,开开空气净化器。因此,我们人类通过对症疗法,持续守护着地球。都扯到哪儿去了。我也说不太清楚,总之——」 学长久违地抽中了。差距被略微缩小。 「我认为,我们人类多半将来也能够生存下去」 「那就好」 学长说的话让我的担忧减少了几分。 至少土田学长应该完全没想过分手。 「总之稍稍静观其变。等我的漫画大卖特卖之后,别说空气净化器那种小玩意了,就算高原别墅我也给买下来。相信我波多野,我能有的」 我开出了7,bingo。 「可恶啊!」 一无所有的学长将卡片用力一扔。我祈祷学长在买别墅之前别被抛弃。 【注1】bingo游戏为美国兴起的一种多人游戏。该游戏使用不同随机数字阵的宾果卡(通常为5x5),由专人负责抽取数字并喊号,玩家持有宾果卡中出现抽选到的数字则进行标记(涂黑或挖空),当标记横、竖或斜出现完整列则为bingo,此时玩家喊出bingo,宣告胜利。 ∫ 下午满满的讲座终于结束了,我照常前往自治会室。在大学的周末傍晚,出发去喝酒的学生们气氛热闹,而我却因为面前的问题绞尽脑汁,根本没心思放放松。 土田学长白天讲的那番话,不论从好的意义上还是不好的意义上都跟平时一样。 那么,影响缘变化的果然还是森学姐了。 「那种没用的东西,被甩掉也是活该」兔子先生在手提包里说道。 「完全无法否认……」 「别管了,该咋样咋样。老夫想吃兔兔夹心饼」 兔兔夹心饼是只能邮购买到的高端商品。都怪西院学姐,宠物的舌头都被养得刁上天了。 「现在就是要去自治会室,你自便吧」 「就这么办」 我没多久达到目的地,而就在说了句早上好(晚上也是同样打招呼),以稀松平常的情绪走进屋的时候。 我哑口无言了。 西院学姐她…… 竟然脸上挂着前所未见的,不能去看的,心神荡漾的表情,尽情抚摸着毛茸茸的兔子。 唔唔……那颗眼熟的棕色毛球是…… 「来的好慢啊,波多野裕加理」 果不其然,罗兰公子坐在一张不知从哪儿弄过来的,看上去价格不菲的粉色金丝纺布面料的椅子上,不可一世地翘着腿。 「一帮叫洛可可家具研究会的家伙嚷嚷着什么『真贵族降世啦』对我一番崇拜,把这把椅子给了我,所以我就拿过来了。坐起来还挺舒服。既然如此,该把那张能躺的沙发也给我才好,你说对不对啊,老爷子……」 我连忙跑了过去,伸手堵住罗兰的嘴,在他耳边小声吼道 「(别在这里跟兔子说话!)」 「唔~唔唔~唔~!」 罗兰奋力挣扎,我便小心翼翼地把手拿开。那对蓝眼睛朝我一瞪 「(不要小瞧我,要保密的事我清楚着呢。老爷子也不会擅自说话。老爷子才没那么不懂察言观色)」 「(那就好……求你了,真的)」 「(别把我家老爷子跟你那个野生动物混为一谈)」 只见兔子先生从包里爬出来,正发出吼隆隆、吼隆隆的野性低吼。可悲的是,桌上散落着兔兔夹心饼的包装纸,尤利西斯躺在那边,肚子滚圆。这也难怪兔子先生变回野生动物。 「别吵架喔」 西院学姐安抚兔子先生,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恢复到平常的尊贵面庞。我刚才仿佛看到了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真想当成是弄错了。不赶快忘掉的话怕会惹来杀身之祸。 夕原同学又开了一包兔兔夹心饼,分给兔子先生和尤利西斯。兔子先生显得很不满意,但还是吃了起来。 「对了裕加理君,这位王子一样的男生好像有事找你」 「啊,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把他赶走,椅子也会让他收拾好」 「没事,待到多久都没问题」 西院学姐对王子应该什么兴趣,但彻底被美兔计给笼络了。事已至此是指望不上了。 「于是,你有什么事?」 我毫不掩饰不开心,开口问他。罗兰胳膊搁在扶手上,用手撑着脸。 「我想知道上次那女的和肥猪现在在哪儿。那个叫社团楼的小破屋我也去找过,但每次进去都会被不同的团体抓住,实在太难走了」 我点点头。哎,这也难怪。罗兰的容貌太过引人注目,他去社团楼那种地方,最要命的情况是被暴力化身的饿狼系女生抓住供为宗教活神死不撒手。没有储备知识的人光是在里头正常行走都伴有危险。 「那我就把漫研的位置告诉你吧」 「嗯,还有件事」 罗兰有些偷偷摸摸地向我凑过来。罗兰身为「旁若无人」同义词,行动竟偷偷摸摸,着实稀奇。他向我说起了悄悄话。可能是心理作用,他脸好像脸有些红。 「(这个叫西院的人,现在单身吗)」 「(什)」 「(不不不,我本来就觉得日本的女人都很可爱,但她格外动人。不仅姿色出众,头脑也非常聪明的样子,是配得上我黎塞留家的资质。我一定要把她带回法国。她喜欢欧洲吗?会对海外生活有所抗拒吗?)」 「(你、这)」 我气得发抖。虽说这确实是罗兰小少爷的行事风格,但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妄图勾引我珠大象征的西院学姐,实在太放肆了。西院学姐必须由我来保护。为了守护自治会的安宁,我必须把这目无法纪的家伙轰走。 我 从柜子里拿出社团楼的布局图,硬揉着塞进罗兰的衬衫口袋里。 「你用这张地图就能找到漫研」我硬拖着把罗兰领向出口「行了,快去快去」 「喂,你搞什么,别赶我走。我在让你不舒服了?」 「就是不舒服」 我拎起尤利西斯,放到罗兰脑袋上。虽然听到了西院学姐悲痛的呻吟,但这也无可奈何。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西院学姐本人。 「不,等等,我还要留在这里」 「你不是要去见土田学长和森学姐吗?再不抓紧时间,他们可能就走了。森学姐的话,一旦错过时机可能一个星期都见不着喔。我觉得现在的话,她碰巧应该会来,赶紧赶紧」 「唔……可是」 「西院学姐每天都在。你今天去找森学姐肯定没错」 虽然是随口乱说,但诱导得很顺利。今天先把他赶走,往后要么拒他于自治会门外,要么让西院学姐回避,总之别让他们再见面就行。 「是吗……那今天还是应该先去结缘呢。但你没骗我吧,西院明天真的在吗,波多野裕加理?」 「在的在的」 「那我明天再来……」 罗兰说着,离开了自治会室。结果又回来了。 「我还是想再玩一会儿」 「你好烦啊!森学姐要走了!马上就要走了!十秒钟后就走了!」 「唔、唔、唔」 「快,9、8、7、6543」 「慢着!暂停!我去还不行吗!把计时停下!」 「快去啦」 「可恶!你给我记住!」 就在罗兰撂下丧家犬一般的台词正要离开的瞬间,门抢在他前面打开了。 「西院在吗?要不要久违地来喝一杯?咦,好热闹啊」 这是我能设想的范围内最糟糕的登场时机。这位突然出现的身着西装的人,正是下班归来的森学姐。 我的防卫作战彻底宣告失败,而罗兰露出邪恶的表情,微微一笑 「tout vient à point à qui sait attendre守得云开见月明」 ∫ 森学姐把买来的超多啤酒和气泡酒摆在桌上。 自治会里突然举办酒会,有珠大的大姐姐森学姐,珠大的头脑西院学姐,珠大的外来侵略物种罗兰,参加的三个承认颇具个性。我这个平凡系男生有点说不出的胃疼,兴许是本能对周围的强大邪恶力量感到了危险。 「话说,罗兰还未成年啊」 「法国的饮酒限制是十六岁」 「随口胡说可骗不了我喔」 我边说边向西院学姐看去,学姐竟点了点头。看来是真的,是我孤陋寡闻。 「别暴露自己的无知了,赶紧把酒拿过来,波多野裕加理」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罐子在桌上滑了过去,这时西院学姐开口了 「在日本就要遵守日本的法律喔」 「到头来你还是不能喝啊!」 罗兰电光火石地喝了起来,结果喝了之后歪着脑袋说「这不是果汁吗」。标准的酒鬼言行。就当那么回事吧,那个是果汁。 顺带一提,粮盆里本来预先装的是西院学姐买的宠物专用矿物质水,但眼睛离开一瞬间的功夫就换成了『iichiko』酒。都随便好了。 「哎呀,我来得真是时候」森学姐盯着罗兰,说「裕加理啊,这么个个子高体型好相貌英俊的外国人,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啊」 「最近自个儿冒出来的,学姐你可带回漫研去」 「可以吗?那我真的带走啰?学妹们拿他当模特就能画出《凡尔赛玫瑰》那样的画了,我还能在每次酒会上把他搬出来」 「哼哼,那正好。我也想和你聊聊」 「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外国人都是这样教育的吗……」 森学姐两手贴在脸上,装出惊讶的表情,对罗兰王子的天然把妹术心驰神迷。不愧是高中生,我深刻感受到与海外组之间的差距。幸好西院学姐看上去完全不为全球化浪潮所动。 「森学姐」西院学姐以平常的冷静口吻说道「今天的议题是什么?」 「没有什么议题啊,就是想到有一段时没跟你一起喝酒了」 「是土田学长的事情呢」 「哎,嗯……你一下就听出来了,省了不少事」 听到那个名字我一惊,同时对面的罗兰也两眼放亮。 我懂了,罗兰刚才说想跟森学姐聊聊不见得只是想搭讪。想想也是,要听森学姐的真心话,这场酒会可能是最合适的时机。虽说碰巧,但是天赐良机。 见森学姐一口气喝完第一罐,放下空罐,我机灵地递出第二罐。我觉得应该尽量营造出让学姐好开口的气氛,默默地等她说。 「这个嘛……」 学姐用手撑着脸,思考着怎么说。 「也没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今天才遇到什么烦恼,昨天才闹得不可开交之类具体的事情」 「我懂。学姐来找我就是理不清到底有什么烦恼而苦恼的时候」 「就是啊,就是啊。我心想西院你总能帮我理清楚,所以就过来找你了。出社会了还向学妹撒娇,真是对不起啦」 我十分理解森学姐的心情。珠大学生遇到烦恼,首先想到的咨询对象就是母亲计算机西院学姐。连教授都经常使用这台计算机,学姐作为校友当然可以享受服务。 「土田他」 森学姐盯着空荡荡的地方,呢喃道 「是不是什么都没考虑呢」 这个问题问得十分模糊。 像我还有罗兰这样的小孩子还无法体会,但能感觉到那模糊中包含了许许多多大人的事。 「喂」应该什么都不懂的罗兰探出身子「土田就是那个marcassin一样的男人吧」 我问西院学姐马儿卡新是什么,她告诉我是野猪幼崽。倒也不是不可爱。 「你到底为什么在跟那玩意交往?」 「不愧是外国孩子,说话够直啊……。我说这位年轻的王子殿下,您可能还不懂,别看土田那个样子,其实身上有挺多有点喔」 「举个例子?」 「那你听好。土田他啊,人胖胖的,手指也圆圆的,但非常灵巧,在打工的鲷鱼烧铺子里手艺已经超过了老板,成了店里的头号师傅。附近的小学生都管他叫鲷鱼烧大王,听说老板想要以下任店长后补的资格正式聘请他,但他以排班增加就没时间画漫画为由拒绝了,但实际上他也没画那么多漫画,总是嘟哝着想不出点子,要研究之类的借口泡在漫画咖啡厅里,有次他通宵把《三丁目的夕阳》全部看完,结果付不起延长时间的费用打电话找我求救,我就代他付了账……」 森学姐突然停了下来。 「我……为什么在跟那家伙交往啊……」 惨了,话题走向太怪了。都怪罗兰乱开玩笑,气氛明显转了想反方向。我狠狠向罗兰瞪过去,示意「喂,还不住口」,可他根本不看我。 「分手不好吗」 罗兰殿下做出了身为结缘者最差劲的发言。 「大学毕业了还主动当飞特族,完全看不到未来前景啊。另外,那玩意太胖了,而且还很脏,根本一无是处嘛。莫非不肯认真工作是遵循佛教思想?那个所谓的刹那主义吗」 「就是说啊,真的很没谱啊」 我嘴巴一张一合去看罗兰,但罗兰完全没注意我。 「看土田学长的现状,确实有点问题呢」 就连西院学姐也附和着加入到流势中。西院学姐从文具盒中取出她爱用的计算器,一只手快速敲打。 「参照最近二十年大学毕业的飞特族的典型事例来看,二十四岁还在鲷鱼烧铺子打工的土田学长年收入将是」 这么多——说着,西院学姐向大伙展示计算器。看到上面的数字,罗兰瞪圆了眼睛,森学姐捂住双眼。 「这点钱,在日本能生活下去吗?」 「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啊。咦,西院,真是这样吗?」 「成为鲷鱼烧店正式员工的收入也来算算吧」 西院学姐拿出纸和笔,认真开始计算。是否立刻开始就职活动,是否回老家静冈等种种情况都进行了模拟,土田学长的人生设计被擅自构筑起来。尽管这都得怪本人完全没有构筑过,但看到每个月结余2000日元的结果还是不由得悲从中来。我插嘴说道 「那个,森学姐。土田学长虽然那个样子,但我觉得他也在考虑很多事情。我今天白天就见过他,他正在非常热情地努力」 「努力做什么?」 「bingo」 我被任命为炒豆芽菜执行人,被排除会议列席成员之外。 在我炒豆芽菜的这段时间里,土田学长的人生不知停歇地继续被大力改造。但光听到交谈声中点点夹杂着的「不行」「没戏」「为时已晚」这些词汇,很难说讨论的走势尽如人意。 「不妙啊,大事不妙啊,土田……」 「回老家是经济层面上的最优解。在静冈开店的话,可以指望富士山注册世界遗产名录,然后引来游客」 「什么?从marcassin野猪崽家能看到富士山?真不错啊。换做是我,就在那里开家餐厅,聘请三星主厨,登上米其林,一举爆火」 「嗯~,只玩一次的话,静冈确实是个好去处……不不不,等一下等一下。这些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不过……一直在这里烤鲷鱼烧也实在是……」 「我在意很久了,那个鲷鱼烧是什么东西?」 罗兰不懂就问。西院学姐用电脑检索,把图像拿给他看。 「très bien好极了」 「里面是馅料,奶油、奶酪」 「太棒了。这么出色的点心,在法国都没有啊。marcassin做这个很在行吗?那他成为专职师傅不就好了?这是份出色的工作」 「鲷鱼烧师傅啊……」 森学姐十分苦恼地深思起来。 「你有什么不满意?鲷鱼烧师傅有什么问题吗」 「不,倒不是有没有问题」 「那又为什么」 罗兰直截了当的提问,对准了语塞的森学姐。 我从气氛中感觉到学姐支支吾吾的理由。 认识土田学长的人全都知道为什么。但是,那并不是能够用语言解释的明确理由,是种朦朦胧胧的,飘忽不定的,连大人都不敢说出来的,不得要领的东西。 但罗兰扔出的这个难解提问,肯定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所在。 我也觉得把这件事现场讲清楚比较好。 「土田学长在画漫画」 「manga?marcassin是漫画家?什么啊,那不是超厉害吗」 「不是漫画家啊」森学姐苦笑着补充道「他不是职业的,是业余的。只会制作同人志,然后自主发布」 「在这种山里也有业余漫画家吗……不愧是manga的国家。那么,marcassin会成为职业漫画家吗?」 「谁知道呢……」 森学姐两手握住罐子。 「他是怎么想的呢。有没有稍微想过靠漫画谋生呢。上学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参加漫研,过了一段时间就开始交往了,然后两人一起顺其自然直到今天……我想让他清楚地告诉我」 学姐似是在寻找自己的真心一般摸索着,缓缓地接着讲道 「其实早就该问了,毕业前就该问了,问他,你想当漫画家是不是认真的。可是,我一次都没问出口,而且拖得越久越难开口。我很清楚,再拖久了恐怕更加难以启齿,也明知道得赶紧问清楚才对。可是……」 ——我害怕。 这正是森学姐烦恼的核心。 也正是缘开绽的原因。 森学姐和土田学长都并非最近发生过什么变化。我觉得,反倒是二人没有改变。在我看来,学姐和学长仍停留在过去相处和睦的学生时代。 但他们已经是出社会的大人了。 不断改变的环境给不变的二人所带来的压力日积月累,拖得越久也就变得越沉、越重。 我凝目而视,看向森学姐的缘之线。 看上去开绽比之前看到时更严重了。 在一尘不变碌碌无为的每一天里,唯独维系着学姐与学长之间唯一的那段缘,在一点一点持续断裂。 但是,那要…… 怎样才能把开绽修复呢。 「嗯」 罗兰依旧兴致盎然,嘀咕了一声后转向我 「裕加理,成为manga的职业人士要怎么做?」 「咦?我想想,成为职业漫画家的话,可以把原稿带到出版社,然后就是在各种奖的公募上投稿吧……」 「简单」 我诧异地看向他的脸。 罗兰突然站起来。西院学姐和森学姐也一样愣住了。罗兰迈着毫不犹豫的步伐离开座位,打开自治会室的门。 「我去去就来」 ∫ 罗兰奋力踹开了漫研的门。 跟过去的我和森学姐呆住了。 「marcassin!marcassin在吗!」 他若无人地一边叫喊一边让踏进活动室,土田学长立刻从工作室的隔帘里头爬了出来。他非常惊讶,跟我们一样眼睛瞪得滚圆。 「咦,什么情况?刚才门被弄坏了?」 「找到了」 罗兰快步逼近,从头上俯视着爬起的土田学长,说 「marcassin」 「不,鄙姓土田」 「你,成为漫画家吧」 「诶?」 罗兰嗖地直指土田学长鼻尖。 「就是成为manga的职业人士。参加比赛concours拿到大奖grand prix然后华丽地职业出道pro.debut吧。要是办不到,你就滚回那能看到富士山的老家去吧」 我只能哑口无言地呆呆站着。 罗兰的提议未免太极端了,土田学长都嘴巴半张着呆住了。 「不懂行的外国人突然对我居高临下地说这些干嘛……另外门……」 「修理我来安排。快决定,干还是不干」 「我才不干。就算你说你来修……」 「那你试试看啊」 这个声音,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森学姐严肃地注视着土田学长。 「应募投稿试试吧,土田」 「怎么了,连你也……」 「画画看啊,拿出一回真本事,认真地画漫画试试啊。就用它一决胜负啊」 森学姐的手攥得直抖。 「我知道的 。虽然你的漫画一直都只有4页或者6页,但其实还有后续吧?你肯定还想画更多,你肯定最想画后面的故事对吧?但我知道你不会画,也知道你害怕画出来之后被瞧不起,总是耍帅耍到一半就强行完结。那种事,只要看过你漫画谁都看得出来」 森学姐上前一步,直直地注视土田学长。 「画吧」 「森」 「不然的话,你和我永远只会停在现在这样。这个样子,这个样子下去……会不行的啊」 森学姐肩头颤抖,低下了头。 凝重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 土田学长站了起来,默默从森学姐身旁走了过去,直接离开了活动室。 ∫ 社团楼走廊最末端设有一处吸烟点,那里安装了售货机,还有脏兮兮的长椅。 土田学长就在那里。 学长一言不发地喝着灌装牛奶咖啡。我也买了灌咖啡,在学长对面坐下去。 学长正抬头望着昏暗走廊的天花板。 「我说,波多野啊」 「在」 「我啊……其实感情比谁都要细腻……比别人更多一倍害怕受伤,是个超级天真的创作者……」 我把烫烫的罐子伸了出去,贴到土田学长那凸出来的纤细的肚皮上。学长呜哇妈呀!一叫,整个人跳了起来。 「你干嘛!我刚才还说我害怕受伤吧!」 「对不起,没忍住」 「都烫红了……」 学长向自己肚子上的肉吹气。 「于是,纤细怎么了?」 「想不起来了,全被你弄飞了」 「天真什么什么的那些,我估计跳过去也无所谓,请从重点开始讲」 「罢了……也就是说」 土田学长双手揉着发红的肚子。 「就跟森说的一样」 「……害怕被瞧不起?」 「当然害怕啦,真的太可怕了。要是拼命画出来的作品得到的全是否定,我肯定再也振作不起来了。所以,我一直以来都是一边找借口一边耍小聪明地创作。我决不会说我想成为职业作家,能确保『社团里挺会画画的人』这一席之地我就心满意足了。但是,这也不完全是假话。我确实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满足了喔?以后我也想就像现在这样凭着爱好继续创作,过段时间再开始认真工作。偶尔画画漫画,平静地生活下去,最后还能结个婚的话,那就简直太幸福了」 不过啊——学长接着说道 「谎言还是被看穿了。我自以为还掩饰得挺完美,甚至连我自己都被彻底骗过去了,真心觉得现在这样是美好的。然而还是被看穿了。这也难怪啊,毕竟我真心想要的,是把一切全都画进我的漫画里。我好想再画更多,好想拿认认真真画出的漫画一决胜负,好想把一切全都画进我的漫画里,想得不得了啊」 学长拿起丢在吸烟点的杂志。 「波多野,你知道ic end》吗?」 「知道有那个杂志,但没看过」 「毕竟是小众向,卖得并不好呢。但它是我最喜欢的杂志,好多我喜欢的漫画家都是在这个杂志上出道的」 学长打开杂志正中间部分的书页,然后猛地递给我。我接过杂志,看到上面的公告。 ic end终末奖……」 我看向学长。 土田学长无所畏惧地一笑。 「干他一场」 「学长」 「我拿出真本事的第一部漫画,不能放进漫研的会志里,要让它摆在书店里」 学长的话语中洋溢着自信。 虽然我并不知道他有何根据。 但是,能听到他毫不迷茫的声音便然我觉得,土田学长这人果然不见得没有优点。 我在心中祈祷,希望学长永安的决断能够给他们带来幸福。 「截止日是什么时候,波多野」 「我看看,三周后」 「我知道了。三周后啊」 学长从我手里拿回杂志,自己看起了应募事项。 「欸……不会吧……三周后……」 整个人顿时萎靡下去。 「怎么办啊……」 学长露出窝囊的笑容朝我看来。 「要不要算了?」 我用罐子又烫了下他肚皮。学长哇呼呼!叫着打起滚。 ∫ 从那天开始,土田学长就闭门不出了。 土田学长的身影本来在学校里几乎天天都能看到,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去了趟漫研去看情况,但土田学长也不在活动室里的工作室。 「我想他大概在公寓吧」 然后,森学姐替学长回答了我。 「平时的话,他会在这旮旯里干活,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土田需要先好好正视自己一次,再来画画喔」 「原来是这样……但是」 我向活动室里的日历看去。从学长着手原稿算起,已经过去两周时间。 「还是好在意进展啊」 「我也不清楚,因为这两个星期我没见过他」 「没去送什么慰问品吗?」 「没有没有」 「学姐去送的话,土田学长一定会开心的……」 森学姐摇摇头。 「这件事还是要他一个人去做」 森学姐的眼神中透着一抹温柔。 「土田必须用自己的手,只为自己而行动。独自画画,独自完成,然后独自背负所有的结果。那正是他迄今为止一直逃避的东西。所以啊,虽然我在他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但现在我也只能默默守候了」 「我觉得这样就好」 「嗯,我就好好守候他吧。爱怎么说,我也是他女朋友呢」 森学姐的细眼眯成了缝,笑着这么说道。 我离开漫研活动室。学姐的笑容让我稍稍宽心了些。这个样子让我觉得,学长和学姐一定正在向好的方向前进。 正当我打算回自治会室的时候,发现罗兰站在我身后。他一如既往地让尤利西斯坐在肩上,怀里抱着一个纸袋,纸袋里是堆成山的鲷鱼烧。 「送你一个」 「谢了」我吃了口给我的鲷鱼烧。 「缘的状态怎么样?」 罗兰从走廊上想活动室里窥视,看向森学姐。 「可你不是看不到缘吗?」 「唔……你替我看,裕加理」 「凭什么我来啊……让尤利西斯看不就行了」 「你不觉得使唤祖宗级的人干活很不像话吗?」 那只棕毛兔才不是祖宗,更不是人。但这种事不重要,争执起来也是自找麻烦,最后还是由我凝目而视。活动室中的森学姐背上浮现出缘。 学姐的缘的绽裂…… 「该不会……稍微复原了?」 为了看清,我更用力地凝目,凝视开绽的部分。没看错,确实是这样。 森学姐的缘的绽裂规模,比上次看的时候明显缩小了。 「cest bon很好」 罗兰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哼哼,这下就完美了。多亏我杰出的策略,森和marcassin才拿出真心相互碰撞。只要marcassin成为漫画家就happy end了。 就算没成功,现在两人已经心意相通,一定能携起手来共度危机。也就是说,不论最后结果怎样,那样个人的缘已经修复成功了」 罗兰炫耀着胜利,整个人向后仰,鼻子都指向天花板了。尤利西斯两手抓住罗兰的衬衣,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 但我觉得罗兰说的没错,他的计策漂亮地实现了。土田学长能否出道我不知道,但我感觉到,此时此刻,他与森学姐之间的隔阂已焕然消失。 罗兰得意洋洋地哼了一声,说 「怎么样,裕加理。你必须承认本少爷无与伦比的实力,必须承认豪门黎塞留家继承人罗兰·德·黎塞留的盖世才气」 「好吧,我承认。你厉害你厉害」 我给他拍了拍手。不管做法怎样,罗兰他们确实为修复学姐学长的缘帮了忙,我愿意向他们致以诚挚的感谢。 「再夸夸」 「好极的结缘使者罗兰,极好的结缘使者罗兰,极的好结缘使者罗兰」 「哈哈哈,你夸过头了」 「一点没错」 我寻声向脚下看去,不知不觉的,兔子先生来到我身旁。 「怎么,白兔子,你难道对我完美的结缘工作有什么不满吗?你也用你的眼睛看看那缘吧,开绽复原指日可待」 「不,缘会断」 「咦?」 我惊呼出来,朝兔子先生看去。 「就是字面意思」 「可是,缘之绽不是实际缩小了吗?」 我向活动室中再次凝目而视。不论看多少次,森学姐的缘都是正在趋于修复的状态。我抱起兔子先生,一起去看那缘。 「瞧啊,兔子先生。开绽跟之前比变小了吧?我觉得过程挺顺利啊……」 「是啊」 我不太懂兔子先生想说什么。 「那么,为什么又说缘会断掉」 短暂的沉默之后,兔子先生话里有话地呢喃道 「你还看不到」 ∫ 看看自治会室的时钟,早上五点了。本来慢条斯理地干着会计处理工作,结果却熬夜了。但昼夜颠倒也不成问题,这是大学生的特权。 顺带一提,兔子先生说不想陪我,就先自己回家了。公寓的窗户我敞开着,方便他进出,就是防盗方面有些担忧,不过倒也没什么可偷的。 我觉得是时候该回家了,便锁了门离开自治会室。 走在黎明时分的校园干道上,感受着怡人的凉凉空气。我挺喜欢清晨的大学校园,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烂醉如泥的学生尸体躺在地上,把它们当成是前卫艺术品的话也别有一番风味。大学的主干道向东西方向延伸,朝东门走可以看到日出。远在那头的旭日十分耀眼。 此时,我忽然停下脚步。 路的前方,我和朝阳之间伫立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圆圆的影子。 那个浑圆感是…… 「土田学长」 那逆光中的人影,正是土田学长。 学长的剪影缓缓抬起右手,指向天空。 那只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信封。 「完成啦……波多野」 「学长!」 我大喊着朝学长飞奔过去。跑过去之后我才发觉,其实用不着这种波澜壮阔的镜头,顿时感到羞耻。学长那热血的动作也并没有继续,把手放了下去。原稿举过头顶,不放下来还能干吗。 「学长,为什么大清早到学校来?」 「因为我家没信封」 看来是去漫研取信封来了。我把学长刚刚高举的b4尺寸棕色信封拿到手里。 ic end编辑部收」看到跃然于信封纸上的苍劲文字之时,我稍稍惊讶了。 信封沉甸甸。 拿在手里就知道,里面不是什么四页六页,也不是十几二十页,恐怕是上百页原稿的重量。 「画了很多呢」 「全部画出来了。我想画的一切,全部画出来了」 「想看,我很想看」 「还不能给你看」 学长又把信封从我手里拿回去。 「你不行,森也不行,谁都不行。因为这是我的漫画。是我做决定,是我构思,然后把我的一切全部画了进去,只属于我的漫画」 土田学长若无其事说出的这句话,就跟他应该很久没有见到的森学姐说的话完全一样。我再次感受到,他们之间强韧无比的缘。 「要一决胜负了」 学长再次向着旭日高举原稿。 「等我赢了,到时候要看啊」 「好的」 「别批得太厉害啊,要多夸奖」 「以学长这样的心态,扛得住亚马逊的评论吗」 土田学长有力地竖起大拇指,自豪地说「我不上网了」。 之后我们等到九点,一起去了邮局,在窗口贴上注有日期的标签。检查截止日期戳印有效后,我们重重地松了口气。 我们返回的半路上去参拜了神社。 土田学长竟然扔了百元硬币。我也为学长奉上百元硬币祈祷。 ∫ 之后,平静的日子持续了许久。 截稿日都过了,我们只能耐心等待结果发布。我问过土田学长,他ic end终末赏的应募人数并不多,次月刊上就会公布结果。 在等待结果的约一个月时间里,我感觉不到学长和学姐有什么变化。 每天依旧能在社团楼里看到土田学长的怪异行为,森学姐偶尔来玩时对土田学长的态度也依旧跟平时一样。 然后是两人的缘,从最后一次在活动室看的那次起就几乎没有变化。 开绽依然存在,既没有自然复原也没有继续恶化。 他们只是静静地 就像等待裁决一样。 然后。 ic end》7月号的发售日,到来了。 ∫ 上午的电车空空的。都快十点钟了,自然不见人们通勤的身影。我和森学姐一起坐在长长的座位上,从高架桥俯看景色。 我和森学姐正在前往位于附近最大车站的大型书店。 我们在网上查到。周边只有那家大型书店进ic end》。我们自然等不及邮购了,上午便坐上了电车,好赶在书店开门的第一时间冲进去。 「裕加理君,真不好意思啊,一大早就让你陪我」 「这是什么话,我也一直很关心。换做只有我一个人,也会赶在开店去买的」 「就是说啊」 扒在窗户上的罗兰把脸转过来,说道。 「为什么你也在啊」 「我也很在意」 「不用去上学?」 「“lécole de vie napoint de vacances名为人生的学校没有假期”。人一生都在学习。并不是只有在学校里,像这样从异国的列车中遥望城市的景色,也是丰富人生阅历的宝贵学习」 总之就是翘课了。 「不好意思学姐,这么吵」 「没事没事,我反倒要感谢罗兰君。是他给了土田发起挑战的契机」 「可不是吗可不是吗」 被夸奖后,罗兰不可一世地笑起来。我觉得他其实根本没过脑子。不过,我 第三话 这也是段冥冥的缘。 ∫ 自治会室的空气十分潮湿。 时值梅雨季节,阴天雨天交替不断,湿度默默攀升。晒出去的衣物吸饱了水汽,搞得人心情也阴雨连连。话虽如此,但心情阴雨连连也不全怪天气。 昨天,土田学长回了静冈的老家。 森学姐在收拾好之后,也会立刻搬出公寓过去吧。他们已经登了记,说会考虑补办婚礼。虽然也说要举办时会通知我,但估计得有段时间见不着学长和学姐了。当然,我为学长学姐结婚由衷地感到开心。 但是,那天那个缘的事一直留在我心底。 兔子先生剪断的缘,我最终也没能看到,所以我什么都做不了。不,就算我能看到,能做些什么,恐怕最终还是一事无成吧。 虽然理性上明白,但那无能为力的感觉一直盘踞在心头久久不能消散。我对只能眼巴巴看着……不对,对连看都看不到自己,感到无比悔恨。就连偶尔出太阳的时候,我都没心情出去玩了。 「好无聊」 罗兰·德·黎塞留小少爷对染不在意我消沉的情绪,坦然吐露出心中感受。 「闲死啦」 「您回国不好吗……」 我一脸疲惫地叹了口气。 都到梅雨时节了,可不晓得为什么罗兰还没有回法国,现在还赖在珠大附属高中。进一步说,他还赖在自治会不走。土田学长他们的缘都已经修复好了,结缘对决以罗兰的胜利告终,所以赶紧回国不好吗。 「之前只是修复,还得好好从头开始结缘才行啊」罗兰发着牢骚「之前那种间接性结缘多没成就感啊。老爷子也让我在这边再多修行一段时间」 「所言甚是」 跟他一样已然彻底变成自治会室陈设物的棕色毛球说道。 「以少爷现在的水平自然已经是位无与伦比的结缘使者,但若安于现状就此回国以平凡的结缘使者生活下去,简直愚不可及。可可·香奈儿也曾说过“想要无可取代,就必须时刻与众不同”」 「那你赶紧出去结缘不就好了?你要修行吧」 「就算你这么说,兆并没有出现啊」 「就算出现了你明明也看不到」 「要你管。没出现对吧,老爷子」 「一丁点也没有出现」 哎,他们两个说的确实没错,最近完全没有显兆之缘。 因为结缘时节的春天已经过去,世俗的缘基本稳定。兔子先生也说,梅雨时节就是这个样子。兔子先生只等兆自然出现在视野中,根本不想主动去找,今天依旧呆在公寓里,独自以光辉宇宙甜心级为目标挥舞着触笔。就算把他带过来,自治会室的工作又帮不上忙。 「罗兰,你没事干的话就来帮我工作吧」 「好啊。我该做什么?品葡萄酒吗?」 「真有那么快活的工作我就自己干了」 我从房间角落搬出一张小桌,摆在出口旁边。 「会有申请文件送过来,你就坐在这里接待来客。遇到不懂的就问我」 「oui好」 罗兰在临时搭建的接待桌前坐下,结果马上就有人过来了。这位面容慈祥的老爷爷是专攻古东方史的染入教授。 「使用教室的申请文书麻烦受理」 「哇,老师」我连忙过去接待「你特意亲自拿过来的吗?让教务那边提交就可以啦」 「没事没事,吃午饭顺便」 染入老师温和一笑。他面对我们学生时也不会摆架子,是位所有人都喜欢的好老师。然而尽管这样,还是没什么人投入老师门下,毕竟古东方史嘛,实话说是个疯狂的学科。 「你好,染」 我皱紧眉头。染是个什么意思,对老师拿染来诚实是什么意思。 「嗨,罗兰君」 「老师,你们认识?」 「是的,最近激烈地探讨过蜻蜓玉的话题」 「蜻蜓玉是什么?」 「一种自古埃及时代存在至今的传统玻璃工艺品。你不知道吗?」【注3】 不知道。罗兰对我嗤之以鼻。 「话说回来,罗兰君……你看看这个」 话音刚落,老师从怀里掏出一个比巴掌大点的石头。怎么回事呢?我仔细观察了一番。就是块石头。我没明白,直接问老师 「老师,这是什么?石头?」 「啊,嗯……是的……石头就是石头……」 「手斧!」 罗兰两眼放光,探出身去。 「那是什么啊」 「裕加理,你真的很无知啊。当然是史前时代人制作的石器斧头啊,这都看不出来吗?」 看不出来。 「在我们大学能看出来的就只有罗兰君你一个……。虽然是用于研究,我自己尝试打制的,但我研究室的学生也把它当成垃圾,差点被扔了……」 「竟然连这份优美都不懂」 「很美吧」 「是呀」 二人兴奋地聊起了打制石器的话题。 罗兰就是这个样子,最近这段时间在学校里到处跟人结识。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出众容貌以及过分爱好社交的积极性格,他在短短两个月已是无人不知,成了珠大的隐藏偶像般的存在。如果只是稍稍打打交道,可能的确不会对他桀骜不驯的王子习气感到不爽吧。当然,长时间相处就很累了。 另外他变得太出名之后,跟缘相关的事情随时有暴露的风险,这也是我的担忧。因此,我希望他别再增加朋友了,最好是赶紧回国。 「下次我想挑战一下安装柄的石斧」 「老师,您要办的事」 「啊对了对了,教室教室」 我催了声染入老师,然后接过了文件。内容已经知道了,赶紧盖章就行了。 「下周日使用1104教室对吧,已经批准了」 「嗯,那再见了,罗兰君」 染入老师回去了。我觉得,把接待工作交给罗兰好像也不太好。 「是什么申请?」 罗兰头伸过来,看我手里的纸。 「是作品展示会」 「展示会是什么?」 「每年大概这个时期就会举办展览,展出染入老师自己制作的土器、石像等文物的复制品。大致就是古东方文明之类的东西吧……我没听过他的讲座,不是很清楚」 「那不是超有意思吗」 「我不清楚……」 「你这算什么反应」 「也要有人对那些感兴趣吧。我没什么兴趣,甚至可以说大半学生都没什么兴趣」 「你的意思是,不受欢迎吗?」 「直说就是这样……。何况星期天来大学的学生本来就少」 「那在上学的时候办不好吗」 「上学的时候社团要用教室,不是很好批」 话虽如此,强行往里挤的话也不是拿不到教室,但那就不是染入老师气质优雅的风格了。我以前也这么问过,老师回答说「因为自己的兴趣展示而把学生们的活动挤掉,我于心不忍」,然后选择了难以期待有人来主动参观的周日。不谈古东方史的人气,染入老师真是位好老师。 于是乎,染入老师的展示会历年便选择这段时期的星期天,在不算大的一般教室里摆好长桌,文雅地进行。 「所以我觉得,老师也已经放弃吸 引人气了」 「唔」 罗兰沉吟了一声,随后把尤利西斯放在肩上,离开了房间。 看到罗兰离开时的态度这么干脆,这绝对是立了什么旗帜。 【注3】蜻蜓玉为内有图案的玻璃珠,形态似蜻蜓复眼而得名。蜻蜓玉具体出现时间不祥,但最早发现与古埃及玻璃发明后不久的时代,制法从古代一直传承至今。中国隋唐时代也称该物为火齐珠。唐·玄奘《大唐西域记·屈露多国》:“既邻雪山,遂多珍药,出金、银、赤铜及火珠、鍮石。 ∫ 第二天,旗帜回收了。 「注意了」 罗兰继昨天再次乱闯自治会室,并严肃地说道。我、兔子先生还有尤利西斯应付了事向他看去。 「要结缘了」 「什么缘?」 「学生和古东方的缘」 我呵呵一笑。 两只兔子俨然变成了真兔子。 「有什么好笑的」 「还不是你说……古东方的缘啥的」 「你是教科书级的白痴」 兔子先生不屑一顾,继续用耳朵操作触笔。 「老爷子,难道不行吗?古东方的缘看不到吗?」 「哈哈哈,少爷。吾基本老眼昏花了,不好意思……」 尤利西斯咳了两下就躺下了。这个应对很恰当。年龄超过四百岁的老兔子被当年做马地使唤着找什么虚无飘渺的古东方的缘,我都不忍心去看。 「你们都怎么搞得啊。三个大男人全都卷着尾巴畏战不前」 「吾的尾巴本来就是圆的,少爷」 「老爷子你闭嘴」 「遵命」 「我再问一次。裕加理,你意思是古东方的缘根本不存在是吧」 「是的」 「白兔子。你也看不到古东方的缘是吗」 「没有就是没有」 「老爷子,就连曾为法国王妃结缘的你也看不到古东方的缘吗?」 「只怪吾已老眼昏花……咳咳咳」 「也就是说」 罗兰得意洋洋地笑起来 「那么我要是发现了古东方的缘,就代表你们加起来也不是我对手,我就是全世界至高无上的结缘使者了对吧」 我与两只兔子面面相觑,无奈地承认了。 「我这就去找」 「少爷,您留步」 「老爷子,这次你留下看家」 罗兰抛下尤利西斯,意气风发地走掉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继续执行自治会的工作。虽然有些对不住兔子先生,我还是拿了一片他喜欢的芒果干送给了尤利西斯。 ∫ 我骑着我的爱车波多野美津号(无变速·二手),悠然行驶在亮着路灯的河沿岸自行车道上。夜晚的自行车道静悄悄,我很喜欢这种气氛。 兔子先生在车篓里,两只耳朵展开像飞机一样,还偶尔微妙地变化着角度,俨然正在进行风洞试验。 「能飞起来吗」 「还差一点,加快速度吧裕加理」 「我可不喜欢危险驾驶。改用扑翼式如何?」 兔子先生扇起耳朵。用耳朵飞行的兔子。在老动画里好像出现过,仔细想发现是比利犬,彻彻底底的一条狗。记忆这玩意还真是随便。【注4】 兔子先生拍耳朵还不到十秒钟就放弃了飞行。 「不行啊」 「不用试就知道了」 兔子先生在车篓里打起盹儿,身上的肉从铁丝网缝隙中挤了出来。就凭他这身肉,别说飞了,恐怕跳一下都难。 行驶在自行车道上,路灯的灯火反射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我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今天的事。 「换做是兔子先生会怎么做呢?」 「什么怎么做?」 「古东方的缘」 「压根就没谱」 兔子先生用耳朵挠了挠肚子。 「根本没必要去找什么古东方的缘。总之有人来参加那个老教师的展览就行了」 「说得对」 「既然这样就只能随便找些人,强行跟老人家的缘结起来就行了」 确实,我也只想到了这么一招。 若是与染入老师有缘的人,或许就会过来参观老师的作品展览。 「但是啊,就算有了缘,也不见得当天正好能过来。而且你应该很清楚,结一段缘都非常辛苦。靠缘来吸引人的效率太低了。发传单都比这效果强百万倍」 「您说的是」 「别以为万事都能靠缘来解决。真是的,毛兔子对部下的教育到底怎么回事。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我们这森严的师徒关系」 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兔子先生的部下或者徒弟,但反驳也挺麻烦的,我就借路肩的高差落下去猛地抖他一抖。兔子先生在车篓里猛地一弹,嘴里呻吟着「网陷进身体里好难受」。 【注4】藤子不二雄老师作品《比利犬》中主角,尖脑袋,长耳朵,绿眼睛,通人语和狗语,能以双耳像螺旋桨一样飞行。 ∫ 大学的早晨从看公告板开始。这是个既没有休讲也没有临时召集的和平早晨。 「早上好」 来到我身边的是西院学姐。西院学姐今年大四,拿到的学分也早已过剩,今年只需要准备考研或者进行就业活动,但不知为何专程大清早来参加讲座。她说是因为喜欢学习,我觉得这是激进思想。 看过学部的板块,顺带也把学生的公告板看了看。这块学生随意使用的板子上贴有大量社团的通知与联系方式。由于时不时会有过激派社团张贴反抗运动预告,每天对公告板进行检查并处理也是自治会的工作之一。我按顺序把公告全看一遍。 看着看着,发现公告板的角落里贴着一张完全没有自我主张的a4纸,不留心根本不会去注意。那是染入老师展览会的通知。 『探究底格里斯河地质 初期亚洲至新亚细亚的历史 ~一睹古老文化吧~』 很遗憾,我看着都不想去。纸的边缘还有似是染入老师亲笔绘制的插图,画的是个拿铁锹的小孩。看来是这个孩子在进行发掘。至少以面向大学生的通知来说,这个插画非常失败。 「今年也有染入老师的展览会啊。必须得去参观一下」 「西院学姐,你每年都去吗?」 「染入老师制作的复制品,水准可是相当高的」 我明白了,能够判断考古学文物复制品品质的人就能够享受其中的乐趣。门槛太高了。 然后,西院学姐和罗兰都是感兴趣派,这个情况也令我萌生一抹不安。我想尽量避免二人接近,但我这个完全不感兴趣派很难插进去。我必须制定对策才行。 想到罗兰,跟着又想起昨天的事,便讲给了西院学姐。当然,关于缘的部分省略没提。说到罗兰想要招揽人参加展览会之后,我抛出与昨天相同的提问。 「换做是西院学姐你,会怎么做?」 「这个嘛……」 西院学姐看着公告,稍稍思考。染入老师制作的公告用的是彩色复印的传单纸,估计整个校内只张贴了四五张。因为每年都是这样。 「要招揽人的话,还是要靠宣传吧」 「也就是说多贴通知吗?」 「这也是个办法。 另外,有罗兰君在的话,有一招能发挥奇效。他在学校里已经拥有十二分的知名度,譬如说让他穿上古东方的服装,在学校大门附近配发传单……我想想,就算是在星期天,估计也能招揽到两三百人吧」 我如醍醐灌顶,真不愧是西院学姐。 让罗兰cosy来发传单,肯定非常显眼。足以让人误认作好莱坞明星的罗兰穿上特色服装,足以完美地营造出电影的世界。罗兰的女性粉丝必然会高呼万岁过来参观。罗兰是纯正的欧洲人,穿上古代东方cos服装一定很合身。不,其实我并不知道古东方人长什么样。 要说还有什么问题,那就是本人愿不愿意了。毕竟他实际也被各种社团强迫cosy过,应该没问题。总之可以先向他提议。 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西院学姐说 「但这样是不行的吧」 「咦,不行吗?」 「嗯」 说完,西院学姐就去参讲座作了。 ∫ 傍晚,罗兰一如既往趾高气扬地来到自治会室。 「裕加理,学生证借我」 只有满满的不祥预感,我直接回绝。他解释说,他想在图书馆借关于古东方文明的书。大学图书馆以学生证作为借书证,没有则无法外借。 哎,事情是这样的话,我就借给他好了,但仔细一想由发现不对,因为证件上有本人照片。无可奈何之下,我决定陪他一起去,我代他借就没事了。 于是我们二人一起前往大学中央图书馆。 中央图书馆位于校园大致正中央,藏书量有一百十五万册之钜,是我们学校的骄傲之一。另外,那里不愧为大学图书馆,专业书籍也大多十分齐全。但遗憾的是,能够有效利用的人基本只有该专业的教授,大多数学生只会光顾服务台附近的报刊杂志专区,并不深入。尽管那里为了增加学生的使用率而吸收了建议,但得到的建议却是补充赛马新闻,搞得只有报刊专区的人越聚越多。买马的也是有毛病。 来到图书馆后,我也久违地穿过了杂志专区,进到里面。 在查询机上查询后的得知,古东方的书籍在四楼,于是我和罗兰一起上了楼。 在四楼找到要找的书架时,我稍稍有些吃惊。 古代东方区域的藏书量明显比其他分类的要多,光其中的一个种类就摆放了近百册藏书。这种情况,基本是该专业的教授自己买的书。这里的书大半应该是染入老师自购的。 每个教授的做法也不一样,有的老师会把买来用于研究的书放在自己办公室,也有的老师为了供学生使用而捐给图书馆。染入老师属于后者,而且还大方地把昂贵的专业书籍也捐了出来,真是一位崇高的老师。会不会实际有人借走另当别论。 在我身旁,罗兰看着大量专业书籍的书背,煞有其事地频频点头。 「要借哪本?」 「我要物色一下。裕加理,帮我拿到阅览室」 「欸,要哪本」 「全部」 罗兰说着,一本接一本地把书抽出来,去了阅览室。我来来回回搬过去记事本厚书来配合他。我觉得自己成了古东方文明的奴隶。 「累死我了……」 「辛苦了,你就在那边待命吧」 「待什么命啊,我证借你,你赶紧选好要借的带走不行吗?」 「自己拿出来的书要自己收好,这是常识吧」 这是暴政。古东方时代基本在公元前,还要两千年才能盼到奴隶解放宣言出现。我叹了口气,坐到罗兰对面的座位上。 我快速翻阅自己搬过来的书。 真不愧是的专业书,字好小,而且密密麻麻。我一边一目十行地扫过,一边看向中间插入的照片。牛形土器是牛的形状,很可爱。可是连我这个日本人都只看照片的专业书籍,罗兰一个法国人能正常阅读吗?想到这里,我看了过去,只见罗兰眼睛没在看书的内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封面。他眉心挤出皱纹,脸离书近得恨不得要贴上去。 「你干嘛啊……」 「这还看不出来?在找缘啊,古东方的缘」 「古东方的缘是从古东方的书里面冒出来的吗……」 有时候物体中的确会有缘冒出来。以前讲过西院学姐的缘就连着鞋子,而且樱花也有缘。 但就算书中冒出了缘,那也是这本书的缘,应该不是古东方文明的缘吧。 我姑且自己也试着凝目而视,当然,哪本书上都看不到缘之线。也可能只是我的水准太低了才看不到,兔子先生的话也许会看到什么。据此推断,以罗兰的水准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罗兰还是久久地凝视这书,看不到的话就换下一本,拼了命地想要看到根本没谱的古东方的缘。 我开始有点同情他,便帮他解围。 「我说罗兰」 「什么事」 「今天西院学姐告诉了我一个方法」 我从专业书籍的小山中拿起一本,这本《古东方服饰》的书的封面上罗列着似是当时国王与公主的服装。 「请纤维研帮忙制作古东方风情的服装,然后你穿上服装去发传单,怎么样」 罗兰接过这本书,看着封面上的服装。 「原来如此」 「你看,这件王室服装十分高贵典雅,由你来穿上的话应该不会显得突兀。然后,让学生们燃起参加活动的感觉就行了」 「感觉这一招确实能聚集到不少人」 「西院学姐说能来两三百人。啊,对了,这样一来出借的教室就得变更了呢……现在改别的地方还来得及」 「裕加理」 「嗯?」 罗兰把服饰书还给我。 「我只是听你讲过,没有亲眼参观过染的展示会,所以我这么说只是我的猜测」 「嗯」 「染的展览会,应该不是那种东西吧?」 啊。 我嘴呆呆地张开。 「……是啊,老师的展览会不是那种东西……」 「那cosy就不行了」 说完,罗兰有继续凝视书本。 我感到羞愧。现在我才终于明白西院学姐为什么说不行。 并不是招揽多多的人就好。 染入老师所想要的并不是那种事。 罗兰应该从一开始就明白了,所以他只字未提「招揽人」。那言语中的差异,我现在才发觉。 他那番「为古东方文明结缘」强人所难的扬言,遵循的正是染谷老师每年举办展示会的理念。那就是,让学生们去接触古东方文明。 再看看眼前这个死盯着书不放的高中生,觉得他真是个好傻好傻的后辈,同时我也在心中向他道歉。为了稍稍排解这份歉意,我也凝目而视,帮他寻找古东方文明的缘。 我们遍历了总共94册书,果然没能找到缘。 ∫ 后来的一个星期里,罗兰继续奋斗。 他高喊「看不到古东方的缘是因为没理解古东方人的心情!」然后开始体验各种古文化生活来理解古代人的心情。写字的时候使用楔形文字,计算的时候硬是去用六十进制。既然本人想这么干,我也不多说什么,可他嫌我在旁边用计算器很烦,不晓得为什么逼着我也跟他一起用黏土板。我没办法,尝试用楔形文字记账,刻了五个字就放弃了。我理解了古代人的伟大。 顺带一提,罗兰今天买来一口巨大的中式炒锅,竟然在自治会门口又捶又打地搞起了加工。我好奇他在搞什么,这时他把锅装备在手臂上走进房间说 「有没有长矛?」 我把卷着立在一边的钢纱网借给他。他嘿、嘿地挥舞两三下钢纱网,点点头 「我实战试试」 罗兰巴比伦步兵装备了炒锅圆盾与钢纱网长矛后前往战场。尽管那杆长矛顶多只能抵挡虫子的侵略,我还是祈祷罗兰能够活下去。 古代人消失了,我准备继续开展自治会的工作,恰好此时马上又有人进来了。 「染入老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把这个给波多野君」 老师把一个沉甸甸的纸袋放在桌子上。里面是厚厚的书。 「我昨天到图书馆想借书,但已经被借走了。查过之后发现似乎是波多野君借了几本古东方的书。没想到,你也对古东方感兴趣。既然这样,这些书也一定要看一看。都是从我研究室拿来的,非常推荐」 「真不好意思,借书的是罗兰」 「啊,嗯。原来是这样啊……」 老师显得十分失落。我心里非常过意不去。 「那打扰你了,波多野君……」 「老师,这些书我来转交给罗兰吧」 「嗯,谢谢……。话说,罗兰君呢?」 「他现在……」 说到一半,我停了下来。 罗兰现在去体验古代人的心情去了。 「好像是调查虫子的强度去了」 「喔,今天是学习生物啊。他真的非常热爱学习啊」 染入老师点点头。我答应把话转达给罗兰后,送走了老师。 实在是说不出口。 罗兰在做的事情不是说不清楚。当然,就算不提缘的事,他的的确确是在为染入老师的展览会屡败屡战。先不管他的方法对不对吧,我其实希望染入老师也能知道他在竭力拼搏。 但是,恐怕罗兰不希望这样。 我也解释不清楚,大概这就是他那所谓贵族的义务noblesse oblige。 我一边祈祷着此刻应该正在战争当中的古代士兵平安无事,一边向老师借来的书的封面上凝目而视。还是看不到古东方文明的缘。 我在离开大学回公寓的路上途径公园旁边的时候,看到罗兰正用被两名装备了海绵之剑的小学生袭击。他拼命用锅盾防御,但在两个小孩的屏气连击之下已成已成败北之势。 「巴比伦光荣永存!」 罗兰战死了。没组成密集阵型是他最大的败因。 ∫ 于是时间无情流逝,周日还是到了。 这是梅雨期间久违的一个大晴天。本来应该是个非常值得开心的天气,但学生都要忙着洗东西拿去晒或者忙着出去玩,总之就是不来大学。不过下雨的话也是肯定不会来的。就直说吧,学生不会在星期天来大学,此乃世间真理。 而我违背这一真理,上午就去了大学。这浑水都趟得这么深了,哪儿还有选择不去展览会。不过实话说,我陪着罗兰阅读古东方文化的书籍,对古东方文化还是产生了那么一点点兴趣。 登上大学前面的坡道后,就看到罗兰正在大门前等候。他穿着制服,一如既往地把尤利西斯放在肩上。为什么星期天还刻意穿制服啊。 「这是参加染的展示会,一定需要正式的着装。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日本学生就是用制服代替正装吧?à rome,faisme les romains在罗马就要学罗马人」 就是所谓入乡随俗吧。这人在奇怪的地方倒是挺讲规矩。 染入老师的展示会在一号馆巨型。我们从大门进入校内,继续沿坡道往上爬。 「到头来,还是没有发现古东方的缘啊」 「是啊,真遗憾」 「少爷,这也无可奈何,毕竟古东方的缘属于ss传说级难度。哎,吾要是没老眼昏花就好了」 尤利西斯随口说道。我是不知道ss传说级是怎样的结缘级别,但估计他也没戏。 「另外,你眼神很糟糕啊」 兔子先生从兜帽里伸出脸,指出道。罗兰用恶劣的眼神朝兔子先生一瞪。他的眼睛确实有黑眼圈,给人以不健康的感觉。其中的理由我很清楚。一段时间一直盯着缘,谁都会变成这样的脸。 罗兰两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眨了眨眼睛,强行舒缓绷紧的眼周皮肤。 「罢了。到了当天还着急也不是办法。就放弃古东方的缘吧」 「这才对嘛」 「先提醒一句,你们要正确理解这件事。你们全都没看到,所以不算我输」 「那就算平手吧」 「好吧。咱们就去尽情欣赏染的美妙作品吧」 罗兰彻底改换了心情,迈着自信满满地步伐前往一号馆。我也放下了担忧,跟在他后面。他虽说有些自我中心和强迫别人,但充满朝气的态度让人很舒服。 一号馆门口贴有展览会字样的纸,毫不张扬地告知了路过的人。虽然这次的活动不仅限学生,一般人都可以自由参加,但只要没有进行网络宣传,就不会有校外的人会来参观。 我们沿着一楼的走廊往前走,来到1104室。 里面长桌排成四列,桌上等间距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作品与解说文。今天是晴天,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让作品格外明亮地呈现出来。我们在门口的接待点找到了染入老师。 「染,我们来啦」 「哎呀哎呀,罗兰君,欢迎你来。这里一个人也没有,你们就慢慢看吧」 「珠大的学生真是没眼光啊」 「算啦,每年都是这个样子。你和波多野君能来,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们关系真不错啊,是朋友吗?」 被当面问到我跟他是不是朋友,我们之间的氛围倒也不完全是那个样子吧。不我也没有否认,笑了笑蒙混过去。 我们开始参观老师的作品。 期初我和罗兰一起看,可是他变换各种角度不留死角地把土器观察个遍。我觉得他在一件东西上花的时间太多了,便简单看了两眼后就跟他分头,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不过像这样凑近一看就会很清楚地发现,每一件展品都是颇费工夫制作出来的。因为是仿制品,每一件都是新的,然而其表面质感颇为讲究,显现出古老的沧桑感,精巧到凭我这种外行人难以将其与照片上看到的真正文物区分开来。 我按顺序边看边走,我记得东西就一个。就是它,牛形土器。因为是牛的形状,所以看得出来。那个牛形土器从脖子延伸,到背部有非常大的隆起。 「这是驼式牛土器」 染入老师来到我身旁,告诉我 「它的嘴部其实是注水口,推测能够往里面灌水,像水壶一样使用」 「原来是这样,真有意思」 「可以拿起来看看,毕竟是仿制品」 我拿起驼式牛土器看了看。这件土器约三十公分,又大又重。我明白,能够这样触摸是仿制品的优势。 「啊,裕加理你耍赖!染!我也可以摸吗!」 「没问题」 罗兰小心翼翼地举起放在窗边的一个像碗一样的器物,认认真真地观察底部。同样是对待复制品,从他的举止能感觉到我与他之间爱的差距。 「他 真的很喜欢古东方文化呢」 「是啊」 「所以他才为这场展示会那么努力呢」 我惊讶地睁圆了眼睛,看向老师的脸。 「老师?」 「啊,没什么,这或许是我的误会」 染入老师挠了挠鼻尖。 「我的研究室在四楼,从窗户看下面一清二楚。所以罗兰君上星期在校园里一直吵吵闹闹的样子,我都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他一直盯着我捐赠的书,还用盾牌和长矛做练习,就让我禁不住心想,他是不是在为这场展示会做些什么呢」 哎,是我太自恋了吧——染入老师露出害羞的笑容。 我心里,忽然感到有些开心。 「……我也不知道罗兰都在干些什么」 「嗯」 「但一定就跟老师您想的一样」 「是吗」 「是的」 聊着这些的时候,话题中的本人在窗边的桌子前面蹲了下去,把脸极端地贴近展品。我跟上去,从他后面观察。他正在凝视的是一颗玻璃制的珠子。我看了看解说卡得知,那正是老师之前提到过的蜻蜓玉。 染入先生制作的珠子在窗户透进来的阳光下绽放着璀璨的光芒。 「明明这么漂亮」 罗兰嘀咕 「为什么没人来啊」 「但是,罗兰君你来了」 染入先生向我们走来。 老师看了看自己的展览会,说 「为何古代文化让我们如此着迷呢?罗兰君,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呢?」 「因为,有缘连系着我们啊」 我和罗兰瞪圆了眼睛,面面相觑。我们知道老师所说的应该不是我们所在意的那个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染入老师拿起一颗自己制作的珠子,说 「虽然这个蜻蜓玉是我制作的,但数千年前的人也制作过同样的东西。那个人怀着怎样的想法,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它制作出来的呢?通过制作复制品的过程便能够理解啊。活在当下的我们,通过这一个小小的玻璃珠与四千年前连系在一起。不觉得,这是非常神奇的“缘”吗?」 染入老师放下蜻蜓玉,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送给罗兰君」 「这是?」 罗兰接过盒子,将它打开。 里面的东西用布包着。打开布一看,里面出现一颗小小的蜻蜓玉。 那个柱子一部分是玻璃,一部分呈银色,呈现出一种十分复杂又十分神奇的图案。 「银化的……」罗兰吃了一惊,低语道「是真品」 「咦?真品?不是复制品?」 「正是古埃及时代的蜻蜓玉」老师轻描淡写地说道「是公元前十五世纪的东西。这个年代的东西,能够保存这么完好的十分少见呢」 我也大吃一惊,看着那颗珠子。真品……公元前十五世纪,我算算,三千五百年前。眼前的玻璃珠太漂亮了,完全看不出是那么久远东西。 「这是非常贵重的东西喔」 罗兰眼睛睁得滚圆,向老师看去 「为什么把这么厉害的东西……送给我?」 「因为,我也已经六十了」 染入老师和蔼地一笑 「这颗蜻蜓玉是我二十岁时发现的,迄今已经四十年了。所以,我将三千五百年前流传的缘维系了四十年。然后,如果再由你来维系四五十年的话,那么古代的缘还能更加长久的流传下去」 罗兰的目光再次落向蜻蜓玉。 「……真美」 他说的没错。 这颗古代的玉真的非常美丽。 「我收下了」 罗兰小心翼翼地关上盒子。 「染,我答应你。我会把这颗玉的缘传承下去」 染入老师开心地点点头。 我的眼睛从上面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此时此刻,定是冥冥的缘连在一起的瞬间。 「这东西这么贵重,可不能让把它弄坏,我得小心收起来……」 罗兰话音未落,突然两个高速物体冲进房间,猛烈地冲撞罗兰的脚。罗兰失声一叫,盒子从手中滑落。我和老师露出犹如末日降临的表情。但罗兰在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在空中接住了盒子。 「罗兰!」 「罗兰!」 飞冲进来物体,精神满满地叫喊起来。我猛然响了起来。他们两个正是之前在公园里干掉罗兰的小学生。 「你们干什么!」 「斧头!」 两个小学生嚷嚷个没完。 「给我们看斧头,斧头!」 「你说过,这里有古人的斧头!」 「给我们看啊!」 「是打仗用的吗?」 「很厉害吗?」 「能劈开盾牌吗?」 「可以拿来用用吗?」 这两个人竟然…… 专程从校外跑过来看古东方展。 「你们首先要道歉!做了坏事就要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斧头在这边!」 「斧头!」 「斧头!」 罗兰领孩子们去看石斧的复制品。罗兰和染入老师一起开始热情讲解石斧的事,说着说着还讲到了长矛和盾牌,孩子们就像看戏一样兴奋不已,听着他们的解说。 此时,兔子先生从兜帽里跑了出来,然后从我肩上跳了下去,在孩子们身后着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好像有一瞬间,我看到了什么发光的东西。 ∫ 吃晚饭的时候,我试着问了兔子先生。 「那个时候,我感觉看到了像是结缘时的光」 我半信半疑地说 「……该不会,真的是古东方文化的缘?」 「谁知道呢。老夫看到发了光就给结上了,不知道那是什么缘。大概不是什么古东方文化的缘」 「是这样啊」 「但是,那个叫罗兰的小鬼头」 兔子先生带着讽刺说道 「可能比你更有结缘的才能呢」 我感到有些不甘心。 但我有转念一想。既然这样,我那被剪断的缘,到时候也让罗兰帮我结上就好了。 第四话 这也是段冥冥的缘。 ∫ 在自治会干活的时候,听到叽叽叽的声音。是不是冰箱的声音呢?不,也许是显像管寿命将近的声音吧,又或许是有人路过的时候正在刮胡子。冲着拼命对现实视而不见的我,蝉儿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地主张着自己的存在。我认了。好热。 夏季到来。 自治会室热得像蒸笼。虽然窗户完全敞开,但外面同样闷热无比,完全没有效果。虽然超想开空调,但今年大学要求削减自治会经费,所以搞得每天电费开支都得十分小心。而削减经费的主要理由是我们去年玩得太过火了,所以也没办法提意见。 话虽如此,这个气温搞得我汗水把文件打湿,对工作都造成了影响。我一小时前与西院学姐进行了劳资交涉,请求批准开空调。我主张「看看现实,室温到达二十八度明摆着了!」结果西院学姐给了我一只二十八度以上都被白油漆给涂掉的温度计。西院学姐本人不怕热,所以就这样了。 那位西院学姐在这神奇的酷热之中竟然还专门跑到外面,开开心心地搞起了园艺。自治会楼的背后有西院学姐管理的花坛和菜园。从敞开的面朝后庭的窗户能看到戴着草帽的西院学姐。 在她旁边,好像有颗狮子一样的头脑在上下抖动。 「罗兰在搞什么啊」 「这叫农业」 向窗外一看,穿着高中体操服的罗兰正在摆弄土。可是罗兰一个外国人,那身打扮完全就像cosy,应该能博得部分爱好者的喜欢。 「我在帮西院打理庭院」 「罗兰君力气挺大,帮了不少忙」 「这点小事是贵族的正常爱好。法国可是欧洲最大的农业国呢」 罗兰自豪地说道。他体操服左边胸口绣着片假名的『黎塞留リシュリュー』,让人搞不懂这算帅气还是土气。 「作为帮忙的奖励,借给了我一个花盆。我该种什么好呢?西院,有什么推荐的吗」 「以这个时期,有波斯菊、百日草,虽然晚了些,但向日葵也可以。tournesol」 「le tournesol!很好,就它了」 「向日葵不错啊。我也种吧」 「那就先耕地吧」 两人热热闹闹地制定着将自治会楼背后弄出一片向日葵田的计划。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知不觉已经这么亲密了。 在我觉得,罗兰跟西院学姐走得太近一点都没意思。不过罗兰的恋爱追求简直太过招摇,前些天竟然突然拿出大得跟花环一样的巨大花束送给西院学姐,着实表现出贵族小少爷的派头。当然,那种东西不可能打动西院学姐。西院学姐对待罗兰就像当小孩一样,我最近都开始觉得我是不是担心过头了。顺带一提,花环直接当做开业的贺礼送给了附近做外卖的便当店。便当店的大婶可开心了。 尽管理性上已经想通了,但看到罗兰和西院学姐两人独处的画面,我还是很不开心。话说,这都开始播种了。 「你不想回去吗……」 「不是讲过了吗,修行结束了就回去」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罗兰随口回答我,转头又继续商量向日葵田的事情。罗兰结缘修行的计划由尤利西斯一手掌握。但光看他之前这些天修行的情况,实在看不出有多具体的计划。 你们真的想要好好修行吗? 本来想向罗兰结缘修行计划的制定者——尤利西斯当面问问,但他最近都没现身。兔子先生正躺在朝上送风的空气净化器上睡觉。他全身在自下而上的风中,变得像超级赛亚人一样。 「尤利西斯上哪儿去了?」 「啊,对了。这件事也得跟你讲一声呢」 罗兰说着,靠近窗边,跟我说起悄悄话。 「(今天傍晚,老爷子好像有话要说)」 ∫ 我、兔子先生和罗兰到达指定地点。 我们被叫到的地方是大学附近的一个小公园。这个小公园算是对附近居民聊胜于无的关照建起来的,在聊胜于无的一小块土地上摆着聊胜于无的滑滑梯和铁杠。在夜幕已经降临的这个时间,这个连幼儿园小朋友玩过一次都会厌倦的单调公园里自然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正因为这样,或许正好适合跟会说话的兔子秘密会面合吧。 「专程把人喊出来,到底要讲什么呢」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兔子先生在脚下说道「这两家伙就没做过哪件正经事。不说这个了,老夫今天晚饭想吃凉凉的东西。比如说中华凉面」 我用手机搜索菜谱。 「白兔子,你挺敢说吗。但也难怪,老爷子是黎塞留家高贵的守护者,他的深谋远虑其实你这种香草兔能够理解的。中华凉面是什么?」 我给罗兰看了照片。 「我想吃」 「你去中华餐厅吃不就行了」 「你要做的吧?顺带也帮我做一份吧」 高贵的罗兰大少爷理直气壮地蹭起了晚饭。要做罗兰的份肯定也要带着做尤利西斯的份,为什么我一个学生非得撑起一家四口的生计不可?我感到悲伤。 「话说罗兰,你能好好自己做饭吗?你现在是一个人生活吧?你每天晚饭怎么办?」 「catering」 冒出了个我不认识的词汇,我用手机查了查。看到图像搜索结果。 「你就找这个catering会场配膳服务点个冷面玩玩不就行了吗……」 「可以吗?」 「我哪儿知道」 「老爷子,老爷子你在哪儿?」 「在这里」 我循声看去,只见滑滑梯上面有个毛球。那正是尤利西斯。 「catering能点中华凉面吗?」 「哈哈哈,少爷。老夫从法国带来了为少爷专属配膳的五星大厨,任何美味佳肴都能自如供应。不过由于是巴黎风格的工艺,或许比当地的东西稍稍高贵一些」 「我想吃当地的原汁原味啊」 「遵命。裕加理阁下,给少爷做中华冷面吧」 尤利西斯从他乱糟糟的毛里掏出钱包,用耳朵递给我一张千元纸币。虽然脑子里很想「别以为什么都能用钱解决!」这样吼过去,但手擅自把钱接了过去。贫穷真可恨。 「还请考虑少爷的营养均衡,请保证肉类与蔬菜均衡,裕加理阁下」 「我觉得为本人好就不应该太娇惯呢……」 「哈哈哈,忠言逆耳」 「他难得独自生活,要让他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让他自立」 我竭力常识反驳,但收了钱之后,任何辞藻都苍白无力。罗兰少爷今天吃了我做的中华凉面之后,恐怕一样是回家之后倒头就睡的结果吧。我看自立暂时是没戏了。 我一边想着到附近的超市『aburana』去买面,一边跟罗兰还有兔子先生一起开始走,但突然感觉忘记了什么,又停下脚步。 「少爷」 我们三个齐刷刷地转过身去,看向滑滑梯上面。尤利西斯还是老样子,一个毛球。 夕阳快要下山的公园里,滑滑梯上的毛球静静地俯视我们,开始了庄重的讲述 「这是最后的修行了」 ∫ 「从四月来到日本,已经度过了三个月。罗兰少爷已有显著成长。 首先路过时发现扛摄像机的男人的缘 ,顺手就给结上了;接着以出色的本事将土田阁下与森阁下开绽的缘完好修复;然后又成功引导染入阁下的展示会收获成功,在孩子们与学术之间缔结了稀有的缘。在这短短三个月里,少爷缔结了三份缘……如今,少爷已经是一位走到任何地方都不会丢脸的一流结缘匠人了。少爷大可充满信心地挑战这最后的修行。 那就是,“断缘”。 断缘与结缘一样,都是结缘使者本来的责任。不论缔结多少缘,若不能断缘都不能称之为独当一面。少爷,你从今天起开始寻找开绽之缘,找到之后将它剪断。 届时,少爷便自然顶天立地」 ∫ 「断缘吗……」 听完尤利西斯说的,我皱着眉头嘀咕起来。 断缘。 把缘剪断。 「毛球说的也没错」兔子先生说「只结缘还算不上结缘者,能断缘才算有本事」 「虽然话是这么说吧」 我也明白其中道理。在结缘的日子里,我早已切身体会到,结缘和断缘之间密不可分。 但不论如何,断缘这个行为都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将缘剪断所给人的负面印象难以消除。 「老爷子」 罗兰转向滑滑梯上的尤利西斯。 「这真的必不可少吗?」 尤利西斯点点头。 「将断缘所造成的变化、痛楚、悲伤、遗憾,统统直面承受,并跨越过去。这就是给少爷您的最后考验」 罗兰叉起胳膊,原地思考了一会儿。 迟疑之后。 他点了下头,飞快地登上滑滑梯的台阶,双手抓住尤利西斯。 「那就去做吧,老爷子」 「少爷」 「我就漂亮地跨越这最后的考验吧。就看我法国结缘界的权威,黎塞留家诞生的奇迹,世上最强结缘师的出色表现!」 罗兰在滑滑梯上,居高临下地发出宣言。他的眼眸中燃烧着坚毅的火焰。 罗兰的最终考验,断缘。 虽然在我来看没什么好印象,但本人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外人也没什么可置喙的。作为多少相处过一阵子的同行,我至少会在身后替他加油。加油啊,罗兰。去剪断人家的缘吧,罗兰。赶紧回国吧,罗兰。 「话好像也说完了,就去超市吧……」 我抱起兔子先生,装进包里。 「净说些没用的话」 「是啊。再说了,根本没必要连我们也叫上啊」 说完,我转过头去。不知为何,滑滑梯上的一人加一只正直直地注视着我。 啊,我懂了。就是那个。 麻烦透顶的那种事。 ∫ 第二日早晨。 我走在熟悉无比的上学路上。 最近的车站到大学之间的这座通学立交系统,乃是全体电车通学与自行车通学的学生赖以生存的珠大大动脉。数量两万之钜的珠大学生中达八成使用这一枢纽,通勤时间段犹如倒灌现象的人肉泥石流乃是此处的压轴大戏。不过,被那浪涛吞噬的话定然小命不保,是个绝对不想在高峰期去靠近的地方。 而今天开开心心地看这人患泛滥的理由只有一个。 「哼,无可挑剔呢」 罗兰小少爷大清早便居高临下地这么说道。 「好了,裕加理,赶紧把看到缘的诀窍告诉我吧」 能看到缘的人来观看着通学大潮的理由只有一个。 那就是特训。 我刚遇见兔子先生的今年一月,也曾让我在这条通学路上连续看了好几个小时的缘。我怀念地回想起当时的情况,通过一次性看几千个人的缘,的确抓住了看缘的诀窍。不过这个特训有个缺点,那就是伴随有眼疲劳、头痛、肩酸等生命消耗。既然罗兰不论如何都想要看到缘,那就只能拼死努力,变得如同一个看破红尘的疲惫上班族了。 「真不愧是少爷。为了实现夙愿,不耻于向过去的敌人低头求教。您谦虚的姿态,实在太伟岸了」 尤利西斯的毛球在长椅上噗着一嘴毛说道。他的确找我请教了,但我不记得他低过头。这是捏造记录。 「我说啊,看缘的诀窍让尤利西斯来教不就行了……。我也是兔子先生的教的」 「哈哈哈,裕加理阁下。老夫毕竟这个岁数了……奈何这老眼昏花啊……」 「算了,你就叫教他吧,裕加理」身旁的兔子先生说道「我们结缘者毕竟没多少闲工夫」 说罢,两只兔子同时打开了ds,两台游戏机播放出相同的音乐。是最近新买的游戏《妖怪博览》。 「你收集到几只啦?」 「160只吧。昨天抓到了这些喔」 「这不是s级吗,老夫也好想要」 两只兔子兴冲冲地开始了收集之旅……明明他们自己就是妖怪。 「于是该怎么做?」 我后颈被用力一拉,希望彻底破灭。 我无可奈何,把带来的工具拿了出来。既然对方这么认真向我求教,就被这两只坏兔子肆意使唤一次我也就认了吧。 我把笔和素描本交给罗兰,自己也同样拿起一套。 「那么,先把自己看到的景象画成画」 这次决定引进画画的方式试试看。 过去我也曾问过他眼里的景象是什么样子,因为只是简单打听,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所以,我们这次一起用画把眼中的景象画出来,逐渐向能看见的方向进行修正。总之就是试错战术。 「顺带一提,我……」 首先我自己开始画。 我向上学的学生潮微微凝目。因为早已习惯,川流不息的人背后浮现出长短粗细各异的线。我观察其中最正统的一根,在素描本上画了出来。 哎,总之就是绳子。 白白的,细细的,大多风筝线粗细吧。我见过更细的,也见过像拔河比赛用的绳索那样粗的,但那种极端情况并不多见。 「在我眼中就是这个样子。罗兰你呢?」 「嗯」 接着,罗兰向人潮中凝目而视。他用了很大力,眉心挤出深深的皱纹。我最开始也是这个样子,看到他这样挺怀念的。 罗兰拿起笔,转向写生本。 然后,他刷刷刷地画起来,画出某种乱糟糟的东西。我努力去分辨,应该是烟之类的东西。 「我看到的是这样的」 「嗯,你看不见吧……」 我失望地垂下头。罗兰在我的画与自己的画之间来回对比。 「我看不到这样的绳子。你是不是看到幻觉了?是不是服用过安眠药?」 「很遗憾,我昨天睡饱了八个小时。你再试试看,眼睛再用点力」 罗兰再次凝目而视。他唔唔唔地沉吟了半天后,突然惊呼一声,十万火急地画了起来。 是一副乱糟糟的画。 「这不一样吗……」 「不对不对!有那么一瞬间,烟聚拢了啊!」 我对比两张画,经过了深度差异比对后发现,模糊的确缩窄了两三毫米左右。 「差别虽然细微,但方向似乎对了……好,继续吧」 罗兰身体前倾,凝视路过的学生。尽管路过的学生们被人用怪异的目光盯着,看到我们在素描本上飞快地动着笔,也会认为我们在做美术系社团的写生练习吧。罗兰专 注地振笔作画,一百张装的素描本眼看着被快速地消耗掉。 ∫ 我用手指压住纸的边缘,以动态漫画的要领快速翻过。 朦朦胧胧的烟变成动态图,逐渐自上下方向中间收窄,变细变长。 当烟变得像蒸汽机车烟囱冒出的烟时,纸用光了。 「怎么样……看得见了吗……」 累倒在长椅上的罗兰,气息奄奄地向我问道。一大早开始持续凝视几千人的缘三个小时,谁都难免变成这样。 「相比最开始已经有了长足进步」 我诚实地说出感想。本来糊满整张纸的蒸汽,现在或多或少收窄变长了一些,这毫无疑问是巨大的进步。让那个粗大的火车烟再汇集一些的话,迟早会变成细细的风筝线。 「呵呵呵……短短三个小时就有这样的成果……天赋真可怕啊……」 罗兰坐了起来,像平常一样不可一世地说道。但是,他弓着背两眼一直盯着前面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我把事先准备好的眼药水递给他。罗兰往双眼里滴了之后,感慨了一句merveille奇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很舒服吧。 罗兰眼睛放松了一会儿之后,便快速翻动自己的写生本来确认。然后又看了看我最开始画的画。 「按这个速度,今天能看到线吗?」 「这个嘛……不好说」 我觉得挺困难,但其实也说不准。 毕竟我跳过了罗兰受苦的这段过程,直接就能看到了,估算不出让这个烟囱的烟变成线究竟需要多长时间。再说了,这个烟能不能真的变成线我都不知道。 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应该交给这方面的专家。我向专家们看去,两只兔子开着游戏机没关,就那么相依相偎地睡着了。 「两个没用的家伙……」 「没关系,你肯教我就够了」 「罗兰,你就不生气?兔子先生偷懒是常有的事,可你的随从尤利西斯也在倒头大睡啊」 「老爷子平时都十二分勤奋地在干活,当然也会累。也得让他老人偶尔好好休息才行」 尤利西斯确实比我家的兔子勤奋十倍,累也是肯定的。尤利西斯又能打电话又会用电脑,不用抛头露面就能执行种类繁多的管家业务,据说还会安排配膳服务,是一只连工蚁都望其项背的能干兔子。 「好了,继续开始练习吧」 「诶?你还要继续吗?」 「要」 罗兰说着扎起身来,但立刻头一晕又坐了回去,捂着眼睛连连叫疼。 「瞧吧,别逞强了。持续观察缘是非常耗神的。今天先这样了,还是明天再继续比较好」 「再来一小会儿」罗兰揉着双眼抬起脸「我想在老爷子醒来之前,能够再稍微看清楚一些」 罗兰恐怕已经难受得受不了了,但还想继续。我最开始看缘那会儿天天喊着不干了不干了,他跟我真是截然相反。罗兰主动想要看到缘的心情,我丝毫无法理解。 「你为什么这么想要看到缘啊」 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此时我心想,这件事我还从来都没问过。 「罗兰,你为什么想要成为结缘者?」 「那是因为……好吧。我好像也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罗兰轻轻抚摸睡着的尤利西斯的后背。 「我就告诉你吧。我与老爷子之间高贵的邂逅」 ∫ 「我所出生的黎塞留家,是拥有五百多年历史的法国贵族世家。 但是,当今已经不是光靠贵族身份就能填饱肚子的时代了。尽管拥有祖辈传承下来的资产,若不能正确使用也只能坐吃山空。因运作失败而没落的贵族比比皆是。在这一点上,我们家还属于很顽强的了。这多亏了老爸通过资产流转与土地经营,勉强让家族在上流阶层的末端保有一席之地。但事实上,我们维持那样确实非常勉强。 老爸为了保住地位与财产,病态地埋头于工作中。但从小过着小姐生活的老妈恰恰相反,不顾老爸的辛苦付出,仍一个劲地铺张浪费。尽管父母双双在家,我小时候却没有得到父母的关怀,一直都在那大得夸张的庭院里一个人玩。 有一天,那个庭院里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尽管没有好好地去饲养他,他却总不时在庭院中现身。老爸还说,在他小时候那兔子就在了。这话我当然不信,但那只兔子对我十分亲近,还让我摸。我非常喜欢那只兔子,在庭院里和他一起玩,把当天发生的事情滔滔不绝地讲给它听。兔子曾是我唯一的朋友。 一天,我的父母大吵了一架。 没过多久他们提出离婚,而且整个过程毫无阻力。毕竟,父母之间的关系早在很多年前就出现了裂痕呢。然后有一天,我在正写着离婚协议书的二人之间看到非常让人讨厌的,毛毛的东西。那个毛毛的东西结果在我面前一分唯二,消失了。那时我还什么都不懂,但现在就能够理解了。那一定是我父母之间的缘断掉的瞬间吧。 他们让我选要跟谁。但我还是个小孩子,没法做决定,便哭着藏进了庭院的树丛里。结果,那只兔子就跟平时一样出现在那里,而我也像平时一样滔滔不绝地对他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就在那个时候,那只兔子突然开口,喊了我的名字」 『看来轮到吾出场了』 『说话啦!』 『哈哈哈。吾从少爷您出生的那一刻起便已知晓,您是光荣的黎塞留家久违出现的缘会贵人。尽管包在吾身上。吾之名乃尤利西斯,为人结缘之使者』 「然后我就照老爷子说的,跟父母分别聊了聊。我和老爸聊了几个晚上,跟老妈聊了几个白天,把我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就这样过了十天,老爷子这样说道」 『好了,要结缘咯』 「老爷子帮我父母重新结好了缘。 在那之后,所有事情都变得顺利起来。老爸开始顾家了,老妈也好像醒悟过来一样,关爱我和老爸。老爸的事业突然好转,黎塞留家在之后的十年里实现复兴,赢得了在富豪阶层中享有十足地位的财富与权力。这一切都靠的是老爷子的力量。我由衷地感谢结缘使者拯救了我心爱的家,我对老爷子的尊敬胜过任何人。 你问我为什么想要成为结缘使者是吧。 因为我是诞生于被结缘使者所眷顾的黎塞留家的天才,罗兰·德·黎塞留」 ∫ 罗兰的手,温柔地梳着尤利西斯的毛。 他讲的故事给了我小小的冲击。 罗兰拥有强大的意志。他的人生被缘所挽救,切身感受到了缘的美好,并主动决心成为结缘人,此时此刻也在付出着努力。 而说到我,则是自然而然能看到缘,之后的目的也只是想要重新结好自己的缘,漫无目的继续结缘。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也并没有感到什么罪恶感。 前方编辑想要看到缘的人却看不到。 本不愿看到的我却又看得清清楚楚。 我叹了口气。这个世道为什么就这么不近人情呢。 「你这是什么态度,人家难得给你讲了个优美的故事。你太失礼了,快道歉」 「对不起」 「原谅你了。好了,继续吧」 罗兰紧紧地闭上眼睛,然后猛地大大睁开,蓝色的眼睛眨了眨。他肯定还很难受,但一句丧气话也不说。虽然罗兰总是高高在上,让人火大,但我觉得他至少这个优点真的很伟大 。 「累了的时候,睁一半就行了」我给了些琐碎的建议「因为关键在于用力的方法,并不是睁大眼睛就能看清。这需要长期练习」 虽然只能尽绵薄之力,但我想帮助罗兰看到缘。我感觉那样的话,至少就能对这世间的不公稍稍讨回一些公道了。 罗兰笑着对我说了声「merci谢谢」,再次转向人潮。 四个小时里,画了120张素描,到头来缘依然就像火车烟囱冒出来的烟。 ∫ 晚饭做的是凉素面。把猪肉煮熟,再把素面煮熟就做好了,简单实惠,而且颇受兔子先生好评,因此我想将他作为夏日里的常用菜单。 「于是,罗兰进展如何?」 兔子先生一边吃着肉一边问我,我便把他画的素描拿给兔子先生看。 「路还远呐」 「训练之后,这个火车烟在眼里渐渐会变成缘之线吧」 「方向对了,但还只达到一成功力」 「一成吗……那我呢?」 「你大概五成」 「我都只有一半啊……我倒是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了」 「缘之领域广博深奥,你这种家伙看不到的缘比比皆是。话虽如此,在起跑线上就有五成的家伙,老夫也是头一次遇见。你大可拿出自信,今后在结缘之路上继续努力」 一被夸奖就忍不住开心起来了,但我之前看的新书里讲过,这是黑心企业的洗脑术。我想尽快从这个恶性循环中摆脱出去。 「可是凭这个眼力,结缘和断缘都没戏」兔子先生用耳朵玩起了翻页动画游戏「兆和绽都看不出来,而且四五根混在一起都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之后还要花多久呢?」 「要看本人的潜力了。或许明天就嗯哪个看见,也或许要等十年后」 兔子先生说出令人绝望的结论。他未来十年里的爱好会变成烟雾观察日记,这种情况应当极力避免。想帮罗兰的确发自我真心,但十年实在太长了。 「放心吧,裕加理。老夫也会帮忙」 「真的吗,兔子先生」 「首先该玩妖怪博览了」 兔子先生在帮我攻略妖怪博览。这件事我挺感激的,我收服了32只妖怪。兔子先生的收服数是163只。 ∫ 第二天改换心情,前往附近的车站进行练习。 换乘站与大学相隔两站,整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因为上午有讲座,我约好陪罗兰从中午开始练到傍晚。罗兰在今天的四个小时里也用完了整一册素描本。 练习结束后,我乘电车返回大学。 夕阳的余晖自西向东,贯穿行驶在高架上的电车。返程的电车内空空荡荡,罗兰则赶巧躺在无人的长座位上。 我翻了翻今天的成果。 实话说,情况不太理想。 我快速翻过一百张素描,最开始的五十张延续昨天的状态,烟囱烟一点一点逐渐变细。到此为止还算顺利,但50张后的收窄速度放缓,到80张左右只看到边缘在抖动,宽度没有再发生变化,甚至有些的地方时宽时缩。 兔子先生从包里探出脸,观察素描本。 「撞脑袋了呢」 「是碰壁才对吧」 「看来得花些时间了」 「哎……果然是持久战啊」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 「七月四日啊」 尤利西斯嘟哝了一声,从挎包里钻了出来。 「少爷,请听我说」 他向疲惫不堪的罗兰说道。罗兰发出呜呜呜的呻吟,坐了起来。 「怎么了,老爷子」 「吾方才拜见到了少爷特训的成果,你的长足进步着实令人刮目相看。少爷的才华果然不折不扣。老夫侍奉黎塞留家数百年,少爷的天资乃独一无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嗯,这一点错不了的吧……可是,我现在快失去信心了。总觉得,面前有堵厚厚的墙……」 「少爷。只要以结缘使者为目标,谁都会撞到那堵墙。以少爷的能力,定能将它跨越。但是少爷,请您听吾一言。那道墙并非“量”,而是“质”。能够跨越的障碍,一天就能跨过去,跨不过去的障碍,终其一生也无法跨越。花在长的时间也没有意义」 「老爷子?」 罗兰和我双双看向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素来平静的声音里,似乎多了几分郑重。严肃的气氛在周围弥漫开来。 「七月十四日」 尤利西斯说道 「就把这一天定为最后期限。七月十四日是吾等法兰西的庆典,quatorze juillet巴黎节。请您在那个特别的庆典之前能够看到缘,并完成断缘。如果没有做到」 尤利西斯严肃地说道 「就请您放弃结缘之路,回国去吧」 罗兰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我在旁听到,也大吃一惊。 「十四日……不是只有十天了吗?怎么这么急」 「裕加理阁下,有十天之久非常充分了。照理说,两三天应该就够了。关键在于是否拥有才能,与时间长短无关」 「你说的也许是有道理」 「您意下如何,少爷」 尤利西斯对精神恍惚的罗兰继续紧逼。 「还是说,您没有信心?」 这是挑衅。尤利西斯用出了极具煽动性的强行说法,完全不像是对主人说话的态度。 但是,罗兰听完这番话后,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向我看过来。 「老爷子」 「有何吩咐?」 「迄今为止,您一次都没有错过。不论在任何时候,您都正确地引导着我。在您的荫泽之下,任何险境我都得以跨越过去。您刚刚对我说,“我一定能跨越这道障壁”,那我就一如既往地相信您」 「少爷」 「我要让黎塞留家的守护者尤利西斯的预言应验,跨越这场考验。我答应您,我一定在十天之内用这双眼睛认清缘的姿态,漂亮地完成断缘!」 「少爷……老爷子吾就等您这句话!」 尤利西斯扑进罗兰的怀中。罗兰紧紧抱住尤利西斯,就像昭和青春电视剧里那样注视着车窗外的夕阳。 「七月十四日的quatorze juillet,我一定会断缘给你看!」 「法兰西万岁!」 两人莫名其妙地振奋起来。他们讲到了我不熟悉的词,于是我用手机查了查。 「啊,这就是那个叫做巴黎节的东西啊」 「你这是什么口气。裕加理,难道你连巴黎节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还不知道巴黎节的」 「因为日本不庆祝那个节」 「!?」 我将谷歌搜索的界面拿给罗兰看。我搜到了叫这个名字的香颂音乐会,但我估计实际上并不是它。那个节日在法国或许很隆重吧,但在日本并不是广为人知的活动。 「不可能!七月十四日不办巴黎节的话,那要办什么!」 「就算你这么问我……。兔子先生,七月十四日好像有什么节日来着」 「盂兰盆吧」 「喔,盂兰盆节倒是知道」 「那是什么?」 「是日本的夏日庆典。在晚上,神社之类的地方会摆很多小摊,然后很多人 围成圈跳盂兰盆舞。在大学附近也有办」 「黄油蒸马铃薯可好吃了」 我再次用手机看了看日历。自治会共用的日历上标准了大学周边的活动安排。十四日正好是周末,在附近神社里预定举办夏庆。 「喂喂,那个庆祝活动,有很多人会参加吧?」 「嗯,人山人海的。我们学校也有很多学生会跑去玩。对了,不过庆典上情侣很多,一个人去挺煎熬的……」 讲到这里,我恍然大悟。 我感到大事不妙。 然而为时已晚。在眼前,罗拉的脸上正挂着坏笑。 「会有大批情侣到场呢」 「不,也没那么多」 「有情侣,就有分手」 为时已晚。 罗兰的目标被锁定在死线前的夏庆上。 于是,在罗兰执行委员长与尤利西斯运营委员的命令之下,决定在即将到来的七月十四日执行『盂兰盆节断缘大作战 ~adieu adieu 永别吧恋人~』。不容否决。 ∫ 总算回到离大学最近的车站。我本想直接回家,但想起还有自治会的工作流了下来。明天跟后天应该还要陪罗兰特训,所以我想尽量把今天的工作放在今天之内先做完。 「我和兔子先生就先走了」 「少爷。老夫也还有配膳服务和房间情节服务要安排,请您先回去吧」 「好吧。喔,我想起来我也有事要办。那就待会儿见吧,老爷子」 在车站各奔东西之后,我和兔子先生前往自治会室。 去的路上我去了趟生协买peyong速食炒面。 「(兔子先生,你也吃吗?)」 「(老夫要『俺之盐』)」 我应要求购买了商品。『俺之盐』杯装炒面里注入开水后,一分钟就可以吃了,乃赶时间时的必备佳品。味道也不错,我十分推荐。 自治会室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把兔子先生随手一放,开始烧水。在等待水开的这段时间,我畅想着尚未见识过的配膳服务。尽管照片见过,但从来没有吃过,无法很好地想象出来。那个可以随便拿来吃吗?都想要寿司的人会不会吵起来呢?水开了。真是段没营养的时光。 一分钟过后,我滤掉开水,加入酱汁。兔子先生不擅长拌面,于是由我代劳。兔子先生毕竟是兔子手,这也怪难为他了。 「兔子先生,只剩下十天了,你觉得罗兰能看到吗?」 我一边吸着炒面,一边问道。 「乐观点看,两成把握吧」 「八成没戏吗……」 「之前就说过,这个看天分。你有天赋,因此在老夫的影响下马上就能看到了。那家伙能微微地看到,所以天分还是有的。毛兔子陪了他十多年也才那个样子,所以很可能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但是,还是有二成可能性呢」 「老夫对缘也并非无所不知。玩命地训练或许能够成功吧」 「唔……」 我叼着筷子想了想。 罗兰虽然出生长大都在贵族家庭,也一副贵族做派,但我知道他是个坚持努力的正直之人。光看这几天『她』认真练习的样子,我认为他有朝一日一定能够看到。 所以我觉得,问题还是十天的期限太短暂了。 「尤利西斯为什么要把罗兰逼得这么紧呢。我也知道拖太久无济于事,但十天总觉得又太短了」 「……老夫也不是没有头绪」 「咦?兔子先生,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还不确定,也许只是老夫杞人忧天」 兔子先生说的不明不白。我纳闷地问 「我是不清楚……尤利西斯有什么着急的理由吗?」 「有」 我和兔子先生同时转过身去。 只见一只乱糟糟的毛球坐在自治会室的门口。 ∫ 我端上茶和兔兔夹心饼。 「真是劳您费心了」 尤利西斯来到桌上,大快朵颐地吃起了夹心饼。兔子先生在他身旁,十分融洽地一起吃着。 「于是,是什么理由?」 大家都平静下来的时候,我开口问道。尤利西斯刚才突然说,他有那么做的理由。 催促罗兰修行事出有因。 「能不能告诉我们?」 「好的。吾也觉得应该先知会裕加理阁下和白兔子,于是留下少爷独自拜访」 「是不能告诉罗兰的事吗」 「少爷他迟早会知道」 尤利西斯喝了口茶 「吾之心愿,便是少爷能够独立」 尤利西斯好像下定了某种决心,以平缓的口吻讲述出来 「少爷自少时至今时成为高中生,老夫一直静静陪伴左右。少爷没有走错一步路,已经出色地长大成人。少爷他帮扶弱小,远离邪恶,追求美丽人生的姿态,真可谓货真价实的贵族风范」 尤利西斯滔滔不绝地赞美罗兰。我觉得这些话完全可以不用听。 「另外,少爷将与吾之间的相遇作为契机,主动选择成为结缘使者的人生之路」 话的味道转变了,我重新竖起耳朵。 我以前听过罗兰与尤利西斯之间的相遇。尤利西斯为他的父母重新缔结良缘,而年幼的罗兰被这件事深深感动。 「幸运的是,少爷拥有缘会的卓越天赋。吾便顺应少爷的希翼,从零开始传授少爷结缘使者的心得,并予以磨炼。吾敢断言,少爷身体里沉睡着他人所望尘莫及的,举世罕见的结缘之力。最为关键的是,少爷无比珍惜结缘,无比顾及人的心意。条件已经满足,只待能清楚看到缘之线,少爷便能正式成为独当一面的结缘使者。所以在这十天里,请务必支持他……」 「就知道是这样」 兔子先生突然插嘴。 「就知道?」 「这家伙,缘开绽了」 「咦?」 「已经到了无需下剪,都快自然断掉的境地。嗯……正如本人所说,估计十天就会断掉吧。这么大岁数没有白活,眼光非常精准呢」 听到这番话,我条件反射地凝目而视。 尤利西斯的长毛之间浮现出几段缘。有粗的,有细的,越是凝目而视,越是有数不清的缘纷纷浮现。 可是,我并没有发现开绽的缘。 每段缘都漂亮地连接在一起,根本看不到哪怕一根如兔子先生所说的那样快要断掉。 「你说快断掉的……到底是连着什么的缘?」 我还是看不到开绽的缘,向兔子先生问道。 不好的想象开始抬头。 「难道…………那该不会是,与罗兰之间的缘」 「并不是」 兔子先生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他的话音,没有起伏。 「裕加理啊。老夫以前就说过,你的眼睛还只有五成功力」 兔子先生十分平淡地,就好像只是陈述事实一般,讲 「你看不到的缘还很多。这便是其中最难看到的种类。然后,那也是人活于世所不能够去看到的缘」 看不到的缘。 不能够去看到的缘。 我一言不发,用眼睛向兔子先生询问。 那缘,究竟是…… 「“尘世”的缘」 兔子先生依旧不变的语调,说道 「当它断掉之时,就要向彼岸启程了」 咕咚,传来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 我条件反射地朝声音看去。是窗户那边,从外面传来的。我冲了过去,将面朝自治会背后的窗户奋力打开。 是园艺铲掉到了地上。 只见自治会的后庭中,罗兰呆呆地占着。 我们刚才的谈话都被…… 「我不信」 罗兰嘀咕了一声,跑掉了。 「少爷!」 尤利西斯从窗户跳了出去,追赶罗兰。 我和兔子先生也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 自治会楼背后有座长着杂木林的小山丘,只有一条散步的小路从里面穿过,绕了条远路连接着自治会楼与大学正门。 我和兔子先生一起在黑灯瞎火的散步路上狂奔。 「居然是尘世的缘」 跑着跑着,心情陷入绝望。迄今为止我听说过许许多多的人之缘。有人与人的缘,有人与物的缘,见识过了形形色色的缘。 但是刚才听到的原,却比任何缘都要沉重,都要可怕。 连接尘世的缘。断掉便一切结束的缘。 不能够去看到的缘。 「裕加理,丑话说在前头。唯独这个缘,我们都束手无策」 兔子先生边跑边对我说。 「尘世之缘乃生命真理。其他的缘或多或少还有兆或绽能够介入,但唯独它,不论拥有多么强大的力量也绝对不能推翻,只能接受。生命携缘而生,断缘则逝。尘世之缘终有一日会断。因为不会断的东西,也根本不能称作生命」 兔子先生说的话,我都听了进去。不过听是听了,内心却无法接受。活着的东西就会死,这个道理我也懂,而且谁都懂。 但就算这样。 它却来的,那么突然。 我们跑出散步路,来到山丘的山顶上。在路的旁边,有一块能够从小山上俯瞰街道的岩石。 罗兰正站在那块岩石上。 他两脚开立,俯视夜景。 尤利西斯从后面追上他,他对着他的背影讲道 「吾没有说谎」 罗兰没有回答。 「万事万物因有缘存在于尘世,没有什么可以破例。尘世之缘也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缘。既然如此,时候已到,该断的东西就会断掉。缘是会断的,吾应该早已告诉过少爷这个道理」 「……您告诉过」 罗兰的背影,艰难地挤出回答。 「那么,吾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没有了吗」罗兰依然一动不动地处在岩石上,头也不回地问。 「您就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 「没有」 尤利西斯斩钉截铁。 「吾虽不肖,但迄今为止已经充分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作为黎塞留家的守护者,作为少爷的侍从,吾把该做的事全都做完了。所有要传承给少爷的东西,吾也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了。所以,吾了无遗憾。吾对自己十全十美的一生,由衷地心满意足。但是,在这最后一刻,仍有一桩未了的心愿,令吾十分惋惜」 尤利西斯叹了口气,说 「吾不能亲眼看到少爷看到缘,出色地完成断缘,成为独当一面的结缘使者的英姿了」 背对着我们的罗兰,肩头猛然一抖。 他在岩石上。 缓缓地,展开右臂。 「缘」 罗兰,说道 「我看到就行了吧」 「少爷」 罗兰的话音中,重拾了平时的强劲。 他优雅地摆摆手,充满自信地说道 「断缘就行了对吧。成为独当一面的结缘使者就行了吧。这样就能——」 罗兰转过身来,他的脸上挂着的 是心高气傲的微笑。 「为老爷子最棒的人生锦上添花了是吧?」 「少爷」 罗兰飒爽地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来到尤利西斯身边,温柔地将他抱了起来。他就像平时那样让兔子坐在肩上,然后走到来时的道路上。 他步伐稳健,看不出一丝迷茫。 「裕加理,白兔子」 罗兰边走便向我们呼喊 「来帮我忙」 我点点头,跟在他后面。兔子先生两耳倏地直了起来,答道 「可别求老夫手下留情啊」 ∫ 罗兰不分昼夜一直训练。 他一大早开始就盯着大学前的通学路,中午则去车站,到了晚上又去上街,整日对无数的缘凝目而视。即便到了深夜他也不回家,在自治会室继续试图观察我或兔子先生的缘,非常拼命。 我很想发现什么诀窍来告诉他,也跟他一起用不断地观察缘。可是,对缘的观察就像自行车的骑法,或是钢琴的弹法,就算自己会了也难以口述表达。即便如此,我还是言无不尽,尽可能把感觉上的东西传达给他。尽管我嘴很笨,罗兰却认真在听。 而相比起我,兔子先生的力量提供了更大帮助。 连兔子先生要把诀窍教给人类也绝非易事。因训练过度而作痛的眼睛被兔子先生用耳朵摸一摸之后,疼痛竟神奇地缓和了。我和罗兰在这份力量的帮助下,得以长时间持续练习。 即便如此,每日不间断的看缘训练,兔子先生的魔法渐渐失效。 伴随着眼疲劳,素描本上的烟雾变得朦胧而涣散。 ∫ 噼,有什么东西摊到脸上。是自动铅笔折断的笔芯。 「裕加理,笔芯」 「不,还是休息一下吧」 我看看自治会室的钟,已经午夜两点多了。 我和罗兰情况都正巧进入考前休息阶段,便把整整一天安排用来练习。话虽如此,若不好好休息的话,看缘的力量只会衰弱下去。 「我还没事,眼睛还没有模糊」 「你这样是不行的,昨天都没好好睡觉吧」 「不是睡了整整六个小时吗。你跟我一起在这里留宿,应该知道的」 「我也知道你半夜一个人偷偷练习」 罗兰终于死心,在躺在了隔壁房间铺好的被褥上。尤利西斯跟他在一个房间,正安稳地睡在宠物的窝里。 这几天里,尤利西斯的衰弱非常明显。 尽管醒着的时候还是老样子满嘴玩笑,但睡的时间明显变长了。换做健康的时候,他绝对不会抛下罗兰自己睡觉,由此可见他目前的情况很不乐观。 我拿了一瓶凉凉的瓶装水压在眼睛上。我一边揉着眼睛周围,一边关了灯,躺在沙发上。兔子先生也早就钻进了他城楼的小房子里。 我躺在沙发上,再次用瓶子冰脸。 眼睛冷敷之后舒服多了。虽然兔子先生的魔法很有效,但效果最好还是莫过于睡觉了。能睡个一两小时,效果完全不一样。罗兰应该也很清楚,显然是睡觉之后练习效率更好。但是,他同样理解他急不可待的心情。没有时间了,真的没有时间了。 想到这里,我明知非睡不可却还是难以入睡。眼睛明明又酸又沉睁不开,脑子却格外清晰。为什么我总在这种关键时候不能放精明些呢。 「裕加理阁下」 枕边传来轻轻的声音。 「尤利西斯?」 「您不用起来」 我听他的,继续躺着,让塑料瓶贴在脸上。等了片刻,尤利西斯慢慢地开始讲述 「少爷他,一直很孤单」 尤利西斯果真又在讲罗兰的事。 「黎塞留家随时结缘使者的豪门,但实际上生来能够看到缘的人十分罕见。少爷乃家族中阔别百年来首次出现的,拥有缘会之眼的人」 「一百年,好厉害啊」 「哈哈哈,吾都四百五十岁了」 被尤利西斯传染,我也呵呵一笑。 「少爷他第一次看到模模糊糊的东西,也就是看到缘之后,告诉了尊父尊堂。可尊父尊堂同样看不到缘,看不到自然也就无法理解。少爷能够讨论缘的话题的对象只有吾,但吾毕竟已经这么大岁数了」 「…………」 「所以,吾便想趁这弥留之际找到其他结缘使者」 我准备起身,但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结缘使者本就世间少有,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但吾利用黎塞留家积累的财力与渠道,终于找到在这极东尽头之地的一缕曙光。那便是白兔子与裕加理阁下您」 「还真让你给找到了呢……」 「这全是为了罗兰少爷」 尤利西斯说。 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心中便只有罗兰。 「除吾之外,少爷从未遇到过能够交流缘的话题的人。裕加理阁下您和白兔子是头一次。实不相瞒,您与少爷已是彼此不分高低贵贱,能够畅所欲言的朋友了。无所谓远在异国他乡,两位的存在定能成为少爷的支柱。裕加理阁下」 尤利西斯恭恭敬敬地说 「请您务必对少爷多多关照」 我的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罗兰他」 但至少要回以用真诚的答复。 「是我缘会的朋友,重要的朋友」 尤利西斯说了声「非常感谢」后,又回到窝里。 之后我一觉不醒,饱饱地睡到了天亮。 ∫ 日历上已经打上了十个叉。 设置的脑中哔哔哔地报告时间。 罗兰静静放下笔。 在几十册素描本的最后一张上,画着一条细到约三公分,如航迹云一般的画。 「总算做到了这一步吗」 兔子先生看着画,嘀咕起来。 我也一起看向素描,他的进步着实令我惊讶。最开始是整面扩散的烟雾,刚开始练习时比火车烟还要粗,而现在已经细到了这个程度,甚至看得出那烟的源头与去向。 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仅仅这样还不够。 缘没有形成绳子的形态,这也就表示看不到“绽”。兔子先生以前讲过,能看到兆和绽才能进行判断。以罗兰现在的眼力,还无法发现开绽的缘。 即便如此,今天已是七月十四日了。 当初设定的死线是傍晚六点。 所以。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把毛兔子喊起来」 罗兰对兔子先生的指示点点头,把尤利西斯温柔地抱了起来。 「少爷,时候到了是吗」 「是啊,老爷子。咱们出发了」 我挎起事先准备好的包,里面放了饮料、蓝莓点心、保冷包和冷湿毛巾、蒸汽加温眼罩等。能帮罗兰缓解眼疲劳的东西全塞进去了。 「去人最多的地方吧」 最后,兔子先生跳进包里,这样就准备完毕了。 我们向决战之地出发,离开自治会室。 「去过节了大干一场吧」 ∫ 靛蓝的天空渐渐暗去。 但天空之下却灯火通明,热闹非凡。橙色的光亮形成一条路,一路通向视野尽头。 夏庆开始了。 大学所在的这座山上有座古老的神社,每年七月半就会举办盛大的庙会。神社本身并不大,但山上的参道相当长,举办庆典的时候,参道两侧会鳞次栉比地摆起摊店。从附近站点也会有许许多多的人涌向这里,规模十分庞大。 「très bien!很好」 在参道入口,罗兰两眼放光大叫起来。看来他头一次参加日本的节庆。 「这太厉害了!多么的奇幻啊!看啊老爷子!好像魔法一样的小店有那么多!而且有那么多人!这就是所谓的人头攒动吧!」 「哈哈哈,少爷。让人联想到巴黎节夜晚的热闹气氛啊。真是太棒了,与巴黎节相比也毫不逊色」 「有这么多人的话,一定能行」 罗兰眉头绷紧。蓝色的眼睛里点亮小摊的橙光。 「少爷,用不着那么紧张。请看,这里的年轻情侣有那么多,开绽之缘随处可见。瞧,那里就有,前面也能看见喔。它们全都迫不及待地喊着来剪我来剪我喔。剩下的就看少爷您的实力了」 我吃了一惊,向尤利西斯耳朵所致的方向凝目而视,但因为训练时用力过猛,眼睛无法顺利聚焦。我强行让焦点重合后,虽然有缘浮现出来,但没能发现开绽之缘。于是我偷偷问兔子先生。 「(你看到了吗?)」 「(不,一个绽也没看到)」 「(那么尤利西斯……是在激励罗兰吗?)」 「(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兔子先生看向尤利西斯。 「(那家伙,恐怕几乎已经看不到缘了)」 我哑口无言。 结缘兔却看不到缘,这恰恰证明尤利西斯的时间真的已经所剩无几。 「去吧,罗兰」我向罗兰背后推了一把「到处走走,在路上寻找开绽的缘吧」 「我一定会找到」 在这热闹的气氛中,我们一边环视着人们的背后,一边分开人群沿参道前进。 ∫ 一个小时的时间如离弦之箭匆匆消逝。 情况比预想中更为严峻。 首先虽说人满为患,却找不到开绽之缘。显兆之缘倒是发现了两条,开绽之缘却真的一条都没有。兔子先生也说「本就不是频繁出现的东西,能否发现全凭运气」。 兔子先生哼着鼻子帮我们寻找缘的气息。兔子先生的鼻子拥有分辨兆和绽的力量,但那个力量并不是很强,不离得相当近则无法嗅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目标。 另外,我这边则是拖得越久越难找到。 练习一直持续到今天,再加上睡眠不足的影响,我的眼睛快到极限。就算主动想看到缘,眼睛痛起来也无法看太久,别说找绽了,连正常去看都没把握。因此,寻找缘这件事就拜托给兔子先生一个人了,然而面对这人山人海终有极限。 然后最关键的问题还是罗兰。 他到现在依旧不能看清缘之线。 罗兰的眼睛在这十天里连续高强度使用,状况肯定比我更加糟糕。然而,他却一刻也没休息,一直在凝目而视。他凭意志力强行抑制住身体极限的反应,押上了一切,只为哪怕能早一秒种看到缘。现在的罗兰,绝对是天下间最希望看到缘的人了。 然而。 他却看不到。 「啧!」 罗兰双手捂住眼睛。 我连忙拉着他的手,走出参道来到一旁。我们绕到小摊背后,让罗兰在树下坐下。 我从包里拿出湿毛巾给他,他用毛巾按着眼睛,苦 苦呻吟。我把蒸汽眼罩拆封,但它的原理跟暖宝宝一样,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变温。 「罗兰,稍微休息下吧」 「不要,没时间了」 罗兰立刻准备起身,我当强行按住他的肩膀。 「一两分钟也好,让眼睛休息一下。绝对这样效率更高」 其实我想让他休息五分钟、十分钟,最好是一个小时。 但我很清楚,这做不到。 我把总算温起来眼罩交给罗兰,罗兰急冲冲地接了过去,放在眼睛上等待。 「对不起,老爷子……我马上就振作起来」 罗兰向怀中抱着的尤利西斯说道。 尤利西斯闭着眼睛,发出微微的睡息。 「老爷子?」 罗兰摘下眼罩,担心地抚摸尤利西斯的脑袋。 「老爷子……你没事吧」 「……嗯,少爷。真不好意思,一不注意就睡着了。居然在庆典正当中睡着,还真是惭愧啊。年轻时,吾在巴黎节上可是要闹个通晓呢。罢了,这边的庆典既没有焰火也没有埃菲尔铁塔,也没办法了呢」 尤利西斯醒来后,一如既往地说着俏皮话。但是,他的话音中没有气力。 「说起来,吾还曾和少爷一起登上过埃菲尔铁塔呢……」 尤利西斯思念巴黎的话音,在这位于地球另一端的日本来说,显得太过虚弱。 「老爷子……」 此时,罗兰猛地抬起脸。 「喔!对呀!」 他将怀里的尤利西斯放在地上,猛地站了起来。 「什么?怎么了?」 「老爷子,你稍微等下!」 罗兰说着,朝参道冲了出去。我没搞懂,一时间呆住,但立刻反应过来。不能让他一个人去,这个时如果候走散,肯定会出大问题。 「兔子先生,请你留在这里!」 我把尤利西斯交给兔子先生,连忙追上去。 ∫ 我在参道中段的小摊前面发现了罗兰。 「罗兰!」 我冲上去喊他,结果反被他抓住胳膊,扯了过去。 「裕加理!就是它!」 我朝他指的方向看去。 那是投环小摊陈列的奖品之一,像是景点纪念品的,给人感觉超廉价的埃菲尔铁塔模型。 「我要把它赢到手」 「送给尤利西斯吗」 「没错,你来帮我!另外帮忙出钱!」 罗兰只带了卡。我觉得他太不过脑子了,但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三百日元五个环,于是我付了六百,两人一起挑战。 可是实际试过后发现,这任务难度超大。埃菲尔铁塔本来是很容易套中的形状,却被相同尺寸的大佛守护在四面八方,彻底遭到妨碍。为什么这么不希望埃菲尔铁塔被赢走啊。我们二人一会儿工夫十个环全部落空。那并不是三百六百能赢下来的奖品。 「裕加理!」 我 将我身而为人的一切压了上去。 掏出五千日元。 罗兰扔出的第六十二个环,终于漂亮地捕捉到了埃菲尔铁塔。罗兰如硬抢一般从小摊大叔手里夺走埃菲尔铁塔,然后我们十万火急地回到了树那里。 ∫ 「老爷子!看呀!我漂亮地赢到啦!」 当罗兰高举着埃菲尔铁塔的模型跑回去的时候。 树下空无一人。 「老爷子?」 兔子先生不在。 尤利西斯也不见踪影。 「兔子先生!你在哪儿!兔子先生!」 「老爷子!回答我啊!」 我们心急如焚地叫喊。 结果树丛里沙沙地动起来,兔子先生从下面爬了出来。 「呜呜」 「兔子先生!天啊!」 我不禁惊呼。兔子先生脸上在流血,看上去浑身都是血。 「是番茄酱。呜呜呜……」 「到底怎么搞的……」 「老爷子呢……」 「对不住……他被小孩子带走了」 空气冻结了。 罗兰茫然地杵在原地。 「他被当成是失散的宠物,被三个像是小学生的小鬼带走了。老夫拼命反抗,但还是让他被带走了,总不能开口拦住他们……」 「老爷子」 罗兰失魂落魄地呢喃起来。 糟透了。 这是能设想到的最糟糕的情况。 「要去找,一定要找到老爷子」 「等等」 兔子先生跳到东倒西歪准备出发的罗兰背上,顺着他的衣服爬到他的肩上。 「白兔子」 「不要自乱阵脚。贸然寻找只会浪费时间。我们循缘来找」 我恍然大悟。 「对呀,循着缘就行了……罗兰与尤利西斯的缘依然连着呢」 「这种事办得到吗,裕加理」 「没问题,我以前就这么做过」 「嗯。尽管是老夫提议的,但要说声抱歉,老夫是不行了……」兔子先生用手揉着自己的双眼「番茄酱进眼睛里了,看不见了。裕加理,由你来看」 我点点头,立刻对罗兰的背后凝目而视。 肉眼不可见的缘渐渐聚焦。眼睛有些发热,疲劳与疼痛开始反复。但现在容不得说那种丧气话。 许许多多的缘依次浮现出来。 「是哪根呢……」 「那可是结缘者之间的缘,当然强韧无比,兴许上面还有装饰。就找最粗最华丽的那根就对了」 我进一步凝目而视。我向缘之线之间的空间聚焦,寻找尚没有看到的东西,尝试探寻空间深层,尝试去发觉隐藏得更深更深的东西。 随后,从大量的缘中浮现出一根明显不同的缘。 很粗。 像麻绳一样粗。 那根粗绳之上还装饰着金光闪闪的锁头、五彩斑斓的宝石以及争奇斗艳的玫瑰。 「就是它……」 「看到了吗,裕加理」 「我循着找过去。罗兰你跟在我身后!」 罗兰神色不安地点点头。 我们循着这条光辉灿烂的缘之绳而去。 ∫ (好痛……) 已经十几次停下里揉眼睛了。眼睛里面痛得就像在燃烧,泪水哗啦哗啦不住地往下掉。 「是,这边」 「裕加理,你痛不痛」 罗兰担心地把手放在我背上。 等眼泪不流了,我再次凝目而视。 「没事」 话刚出口,脑子就嗡嗡作痛。意识被头痛吸引后,缘之绳变得模糊。我要集中精神,我必须集中精神。 我分开前面的人群,罗兰的缘之绳一直顺着参道的石阶向上眼神。这根缘之绳粗壮华丽,明明无比容易发现,却被庆典中过剩的人群所淹没。我向掉落在数百只脚之间那唯一的一根缘之绳继续聚焦。 「(你的眼睛也到极限了啊……)」肩上的兔子先生呢喃道「(要速战速决)」 「没事的……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油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因为今天很热,因为现在是夏天,这没办法……我这样欺骗着自己,硬着头皮告 诉自己「不难受不难受」,继续顺着台阶往上走。 突然,绳子转了九十度。 绳子离开参道石阶,向裸土方向延伸。我抬头看向前方,看到一个用铁管与塑料布搭起来的帐篷。那里好像是庆典运营方之类的帐篷。 然后,我听到有声音从哪里远远传来。 有小孩子正在哭泣。 「就在那里!」 我大喊着飞奔而去,罗兰也紧跟在后。 到了帐篷后,那边有似是经营者的大叔和三个小孩。低龄的女生正嚎啕大哭,两个大点的男生正在安慰她。 「(是他们,就是他们)」 「啊!刚才的兔子!」 浑身番茄酱的男孩指向兔子先生。这下没错了。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兔子」 我蹲下来,把视线放低,对大点的两个男生问 「你们是不是把另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带走了?那只现在……」 「他逃掉了……」 男孩子指向斜上方。 那是参道上方,登上石阶后的院地内。 「他往那边跑了。那个,对不起……大哥哥的兔子被我们……」 「嗯,没事,我们马上找到他」 我们再次拔腿就跑,一秒钟都不能浪费。 正如孩子们所说,顺着石阶继续往上爬就看到了缘之绳。 「老爷子……」 罗兰把埃菲尔铁塔的模型紧紧一捏。 ∫ 天空变成深深的紫色,神社的院地很黑。 庆典的摊店只到石阶下面位置,院地中只有为参拜人员提供的少量灯光。而这灯光也仅限于有石阶的地方,走出这路一步便是黑漆漆的树林。 在空无一人的参道上,我更加用力地凝目而视。越黑就越难看清缘。罗兰和尤利西斯之间的缘并未显兆,哪怕再粗也会消融于黑暗之中。 缘在中途偏离石阶,向碎石路延伸。 「这、边……」 刚说完,缘便消失了。视野再次变得模糊,看不到了。我凝目而视。 「唔」 结果直接捂着眼睛蹲了下去。 好痛。怎么回事啊,太痛了! 「裕加理!」 罗兰撑住我肩膀。兔子先生跳了下去。 「到极限了」 「还可以,我还可以的」 「白痴,你就算逞强,眼睛也不行了。一旦超越极限就会有段时间看不到。你大概两三天都看不到吧」 「怎么会这样」我想要睁开眼睛,但剧痛又让眼睛闭上。只是微微睁开,眼泪都止不住地往下掉。 「兔子先生,兔子先生你还是看不到吗」 「老夫眼睛的里的异物还没有完全排除掉……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要是搞错就功亏一篑了」 所以——兔子先生说道。 他把脸转了过去。 注视罗兰的蓝眼睛。 「你来看」 「……我?」 「没错。你不是结缘使者吗」 「可是,我还,看不到缘啊……」 「是的,你还看不到缘。你看到的缘顶多像烟一样,连是粗是细都无法分辨。让你从无数的缘中分辨出特定的一段,你现在还办不到」 「那果然还是不行啊!」 「但是」 兔子先生只把一只耳朵竖了起来。 「这段缘,唯独这段缘,你也应该能够看到。其他的缘你或许看不到,但唯独将你和毛兔子之间连在一起的这段缘,你一定能看到。因为,将你们连在一起的缘比任何纽带都更加强韧。因为,你们是结缘的搭档」 兔子先生跳上罗兰的肩膀。 「转动脑袋,看你背后」 罗兰照做,转过头去,向自己背后伸出的,自己的缘应该所在的地方注视。 「凝目而视」 「白兔子」 「听好,看缘不是用能力力量,不是用技巧小聪明,而是用心。快用心」 用心去想毛兔子——兔子先生说道。 「老爷子」 罗兰呼唤尤利西斯。 他的眼中注入力量。 罗兰凝目而视。 「老爷子……!」 我无法看到他的视野。 他的眼中所呈现的怎样的景色,我并不清楚。 但此时,我看到了。 罗兰的蓝眼睛,大大地、圆圆地,渐渐张开了。 「就是它吗……?」 罗兰的蓝眼睛。 毫无疑问,发现了什么东西。 「这就是……缘?」 「看到了吗?循着去找!」 「老爷子!」 罗兰飞奔而去。我也站了起来,从后面追赶上去。 他冲出砂石路的尽头,走在素土地上,绕过神社的殿堂,转过杉树之间,来到院地的背侧。在黑漆漆的杉树林深处,伫立着一座似是仓库的破烂小屋。罗兰跑向那座小屋。 小屋背面露出长长的棕色的毛。 「老爷子!」 罗兰跑了过去,抱起毛球。精疲力竭瘫软着的尤利西斯,全身颤抖着渐渐动起来,恢复了意识。 「少爷」 「老爷子!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哈哈哈,少爷。区区儿童的绞技岂能让吾尤利西斯屈服。哎呀……这……噢噢,这不是埃菲尔铁塔吗」 「没错,是埃菲尔铁塔。是我扔环赢来的。老爷子,我把它送给你」 「真不愧是少爷,连街头游戏也是大师级。啊啊……多么美妙的造型啊。果然埃菲尔铁塔是吾等巴黎的骄傲……」 「您说的对,下次我们再登上去吧」 尤利西斯的声音里,已经没了气力,光维持苏醒看上去都很痛苦。 「那么少爷……您究竟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罗兰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抓住了某样东西。然后,他将那东西递到尤利西斯面前。我现在无法看到那是什么东西。 但是,他抓到东西一定是…… 「少爷……!」 「我能看到啦。我能看到缘啦,老爷子」 「啊啊,啊啊,吾……吾一直相信……从心底里相信,吾一定能盼到这天到来」 「但是,对不起……老爷子你给我最后的修行,断缘还……」 「这个,你看得见吗?」 兔子先生从旁伸出手,好像拿着什么东西。那个东西我同样看不见。 「我能看到」 可是,罗兰似乎能够看到它。 「已经开绽了……」 「这就是尘世之缘。毛兔子的尘世之缘,就快断掉了」 兔子先生缓缓张开耳朵。 「老夫的耳朵借你」 「白兔子」 「你来剪」 罗兰注视尤利西斯的脸。 尤利西斯也看着罗兰的眼睛。 然后,尤利西斯轻轻地点点头。 「有劳您了」 罗兰也对他点点头。他将手放在兔子先生的耳朵根部。 然后,他轻轻施力。 兔子先生的耳朵像剪刀一样合拢。 这一刻。 从见 后记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 本书是第二册缘的故事。一方面,这是我本人以系列作品的形式头一次出版第二册,在本书的创作过程中体会到了未曾有过的快乐与辛苦。 在上册的后记中,我曾写过自己与本书之间有着冥冥的缘。 然后第二册写完一看,我忽然察觉到一件事。第一册与第二册分别有着各自的缘,而第一册和第二册,老书与新书之间又诞生出了新的缘。点变多了,相连的线也随之变多。书变多了,相连的缘也跟着变多。用话语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您会觉得这番话就像废话吧。但故事还会继续,书与书,书与各位读者之间的缘也会继续越来越多。对于这本缘的故事来说,这是无比幸福的事情。 本书能够发行,得益于继第一册之后仍有缘相连的诸多各界人士相助。 责任编辑汤浅隆明老师、土屋智之老师,负责插画的户部淑老师,负责封面设计的bee-pee、内藤信吾老师,以及其他诸多朋友,我向各位致以深深的感谢。 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本书,各位读者朋友与上一册,然后还希望各位读者朋友与下一册之间,仍有冥冥的缘。 野﨑まど